漆衣_fuwein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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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回

轻怜蜜意,为你消得玉人憔悴     

               不忧不惧,为你穿越道道轮回     

               痴心无悔,与你生生死死相随     

                                                                                                                                                                 ———————摘记

那时惊蛰刚过,我在青石路上悄悄走着,穿过月洞,推开斑驳的朱红大门。青荷叶,睡莲缸,安静得似乎可以听见游鱼吐出水泡的声音。

此时听见清浅的笑声,抬头一看,茂密额树叶里,居然半倚半坐着一位少年。

  少年闲散地以手支头,洁白的指尖滴下清亮的水珠。眨眼间,透明的水珠就点在我的额头,像花朵一样盛开。

  我不由呆呆地看着他。

  少年跳下来,玄色的衣袖向上飞起,浮现出隐隐的松枝,有游丝般香气。

  只听到那少年说,小丫头,看呆了不成?

  可不是,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妖怪啊。

  我生在制墨世家,自小与墨为伴,遂自诩制墨品墨样样精通。我刚这么说,爷爷就大笑。他说,我们家宅子可是有制墨的小仙,你这小丫头眼高于天。我却是不服。家里上下,就是一方小小的砚台,都被我翻过,哪有小仙人啊。

  就那么短短的一瞬,我突然忆起,除了宅里弃置的一个园子,那里我从未涉足。于是一个春季的午后,我踩着苍老的石板路,独自开始了一场冒险。然后我碰到了漆衣,那个艳丽的少年。

  等等,我不会承认他是制墨小仙的,哪有这么恶劣的仙人,他肯定是妖怪。我怄气地想,只有那些妖怪,才喜欢作弄人。

  漆衣说,早春的雨让他心烦意乱,好不容易雨停了出来散散心,没想到碰到一个呆丫头。他说话的声线美妙得仿佛月夜下的潮水,又如春雨打着透蓝的琉璃。他的衣衫席卷着深深浅浅的木香,这是我非常熟悉的气息,制墨的时候,经常会沾染上。他究竟是谁?

  我试着考考他,结果大大受挫。关于墨品,他比我知道的多得多。难道真的是制墨的小仙人?或者,只是一只无所事事的松树妖?

  翌日,我在私塾里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脸贴在桌面上,抬眼就看到吹胡子瞪眼的老夫子。

  放学后,我一路抽抽噎噎地跑进小园子。手心被细竹枝打出了桃花似的红,我一边把手摊给漆衣看,一边流泪。

  不认真上课?漆衣问。我扁着嘴,点头。漆衣嗤笑,说,活该。

  我再也忍不住了,坐在漆衣身边,泪珠拼命往下掉。漆衣挑着眉梢,揶揄地看着我。随后他牵起我的手,走进小园子的旧屋。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入园子的旧屋。

  屋子里是满满的古籍,镂花窗前摆着一张书桌,上面凌乱地摆放着文房用具。旁边突然出现一名少女,正倚在松树上,清浅地朝我微笑。我再仔细看,却是一幅画轴挂在染着苔绿的墙上。

  你知道画里的女孩是谁吗?我如一只匆忙的蝴蝶飞到漆衣身边。

  她比你漂亮多了。漆衣头也不抬,专心致志。

  我……我知道我没她好看,你干吗提醒我。我嘟着嘴,心里奇怪漆衣做什么,一看,他将书桌整理得干干净净,桌面正中铺着雪白的宣纸,砚台盛放着磨好的墨汁。我托起那方端石砚,不由惊讶。

  好墨,丰肌腻理,光泽如漆。砚台里的墨汁必为上品中的上品,恐怕搜尽我家的宅子,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墨。

  我入迷地想着墨汁的来历,一转眼,手里被塞了一支毛笔,就听见少年清淡的声音说,写。

  写,写什么?

  漆衣的眼睛如新月弯弯,他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把今天夫子教你的,都写两遍。

  才不要呢。我大惊失色,拔腿就要逃。漆衣手指一划,木门轻轻地关上。

  我一步两步挪到书桌前,委委屈屈,撅着嘴,提起笔。

  他冰冷的手指重叠在我的手上,握住毛笔。漆衣凑在我耳边说,我为你好,你怎么就是不懂,傻丫头。

  他的字秀雅俊逸,在宣纸上行云流水。我却无心欣赏,只觉得全身的温度都集中在了他握住的手。我嗅到少年衣衫清淡的香气,恍惚间,宛若走入梦境。

  我凝视着少年低垂的睫毛,内心无比安然。然而我却忘了,那画中的少女,他再也没提及。

  此后,我常常找漆衣玩耍。他从不走出园子,我问他缘故,他也不说。

  午后,我静悄悄地推开小园子的门,少年却不在。我坐在松树下安静地等待,阳光像一枚枚细小的金针,无声无息地吹落。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漆衣已经坐在我的身边。

  漆衣将下颌搭在我的肩上,像一只睡醒的小狐狸,问我何事。我从背后拎出一串小果子,得意地问他想不想吃。

  漆衣优雅地打哈欠,说,我是不吃食物的。

  我故意夸张地说,这是葡萄,葡萄啊!从西域一路冰镇运来,你可知这有多贵重?

  漆衣毫无兴趣,说,我只需要午夜的月华,黎明的日光。

  我突然来了兴致,问,你到底是妖怪呢,还是仙人?

  空气静默下来。漆衣侧过头,眼瞳里闪烁着一抹促狭的光芒,说,秘密。

  我还不稀罕知道呢。我不服气地哼一声,忆起画轴中的少女,忍不住小声问他,画里的女孩,和你是什么关系?

  漆衣双手交叉为枕,倚着松树,懒懒散散地望着我。她啊……漆衣喃喃地说,迷人的声音透出依恋。明明漆衣刚才只说出两个字,我忽然觉得心里发酸。

  我迅速站起来。漆衣甚至来不及出声,我就冲出门外。我担心迟了,眼泪就会先我一步落下。

  心中隐隐疼痛。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折磨着我,让我无法入睡。

  漆衣身上满是谜团,除了他的名字,我还知道什么呢。我复杂地想着,淡淡的猜测浮了上来。

  是恋人吗……

  那名少女应当有着天真的神色,安静得如春夜漏下的月影。她走动的时候,环佩叮当,鸣声如流动的泉水。当漆衣倦极而眠,她会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唱着柔美的歌谣,抓起漆衣一缕乌黑的头发,绕啊绕。

  然后我这个小丫头,只是漆衣漫长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是溪流里意外溅人的小露珠。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被自己可恶的想象吓到了。我立刻合上竹帘子,往小园子跑。出了隔扇门,我心里蓦然空空一片,停住脚步,踌躇不前。

  我来回地踱步,最后又跑了回来。我找漆衣说什么呢,你该死,你混蛋?

  无缘无故,会被他骂的。再说了,他和那女孩子如何,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但是,我……就是不舒服。

  竹窗外风声呼啸,墙壁上幽暗的树影被日光冲洗着。我把自己淹没在浅绿色的被衾里,翻来覆去。我恍惚间,察觉自己对漆衣的态度有了些许的改变。

  已经四天了。我从未这么久没去见他。每次都是我去找他,真不公平。

  似乎是一眨眼的事,空气变得浓厚,门外,青,墨,白,各种颜色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模糊,像一张发潮的水墨画。这是几年未遇的暴雨。我想起小园子破旧的老屋,担心它脆弱的老骨头是否能承受狂暴的雨水。

  我觉得不安,反复思量,撑着一柄十八骨的油纸伞,冲出门。我将浩浩荡荡的雨水踩成碎片,每一片都画着少年的样子。

  我好想见他。现在,立刻。

  雨幕如一块容纳天地的巨大浮冰,在积聚的水面上,摇摇晃晃地撞击。

  我艰难地逆水前进,好不容易看到几乎,没了颜色的朱漆门,连忙冲进去。满园的荒草都瑟瑟发抖,地势低处青草淹没在雨水中,像一颗颗茫然的水藻。

  花墨宝!

  刚踏进老屋,伴着慌乱的声音,一团潮湿朝我兜头而下。

  是熟悉的气息,我顿时安下心来。

  我以为你出事了。漆衣断断续续地说。你为何不来,你知道我多着急吗?少年轻声说着,紧紧地抱住我。

  老屋的屋顶裂了一个大口,雨水像瀑布倾泻而下。而漆衣的声音异常虚弱,和平时不太一样。他似乎畏惧着雨时清寒,声音发颤。难道生病了?我这么想,又疑惑,有生病的妖怪吗?

  你究竟怎么了?我着急地问,突然惊得瞪大眼睛。

  少年的背后似乎藏着泉眼,透明的水流汩汩涌动。玄色的衣衫像一朵盛极而又诡异的黑色牡丹,舒缓地展开,上下漂浮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拨开漆衣被水浸透的发丝,看到他痛苦地闭着眼睛,皮肤苍白至极,了无生气。我想擦干他身上的水迹,却发现全无用处。水流好像带着漆衣鲜活的生命,每时每刻,不停地溢出。

  究竟如何是好,我头一次觉得雨时这样让人讨厌。

  漆衣不再喘息,死去一般安静下来。我愣愣地抱住漆衣,心中最深最黑的地方种子的芽疯狂飞窜。被岁月浸得发黄的画面以令人窒息的速度扫过,松潮哗哗流淌着,隐青瓷器莹润地碰撞,袅娜的烟气飘摇而散……

  墨条的颜色,漆黑明润。松林,随风飒飒。制墨的竹棚,一片模糊。

  少年站在松树前,摘下一枚碧绿微凉的叶子,瞳眸深邃,周身沐浴着温和的光线,透出一层柔和的颜色。风滑过衣袖,松纹微微浮现。透明的香气,暖暖的,像夏日树冠里耀眼的光斑。

  脑海中越来越清晰。我突然知道了。

  我放开漆衣,跌跌撞撞,淋着晶亮的雨水,在泡得散软的书堆里快速地翻找着。

  在最后一个抽屉的深处,我终于找到了一块松烟墨。古老的墨锭裹着一层漆,被抽屉裂缝灌入的雨水泡得微微发胀,清香的墨汁从掉漆的地方,流溢而出。熟悉的松树香气。

  我颤抖着将墨锭护在胸前,心终于落到了地上。

  我找到很多干净的宣纸,保护着怀里的松烟墨。

  漆衣脸色苍白,近乎透明,孱弱如游鱼清淡的影子。你哭什么?他睫毛半掩,嘴角勾起一丝模糊的笑意。

  那你笑什么?我哽咽着说。

  为什么在我进来时,不告诉我?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化成水吗?我抽抽噎噎地说。

  这场雨太突然,况且我也担心……少年的声音微弱下去。

  我怒气腾腾地瞪着他。

  我不希望你害怕。再怎么大胆,也不过是个小丫头。与其被你知道是妖怪,不如瞒着你,我也比较安心。少年轻声地说着,他的目光,细腻而温和。

  不过,我还是低估你了。少年狡黠地微笑。

  我差点儿就消失了,墨宝你好厉害啊。漆衣支着头,笑容越来越深,他身后哗哗依然的雨水,灰色的墙,被水流压住的蕨类植物,慢慢黯然,而他的人影,夏日雨后般的疏朗鲜明。

  他还有脸笑。

  不待我出声,漆衣又抛出一句话,我惊得连哭都忘了。

  他说,画里那名少女,其实是你啊。

  那时,你是名门望族的大小姐。你喜欢品墨,制墨,所以扮作假小子,偷偷上花家当墨工。

  在花家,你亲手制成了第一块松烟墨,因为你很喜爱,所以一直藏着。

  随后,你被家人发现了,正值你的父亲升官,你将松烟墨遗落在花家。

  然后,不知不觉,我出现了。

  我想去找你,可惜我修行未成,只能待在原身,就是松烟墨的周围。

  过了很久,很久。我怕你的模样会被时间洗得模糊不堪,就把你画了下来。没想到啊这世你长成这样……漆衣故意拖着长长的尾音,眼睛半阖,似狐狸狭长的眼瞳一般漂亮。

  那你可失望了,我才不是她,长得一点都不像。什么前世今生,我,不,信!

  我怄气地说。

  漆衣眉目清明,安之若素,也许你不记得了,你很小的时候,来过这里,就在松树下。

  什么?我哑然。

  漆衣凉凉地说,第一眼,我就看出是你。你跑到松树前,哭得可伤心了。不过你的爷爷就偷偷跟在你身边,我不敢见你。

  我仔细地回忆。爷爷的头发还是黑色的时候,那时我失去了母亲,在私塾被小伙伴们排斥,不等下人接我,我难受地摸着路回家。我躲过一个个下人,却在大宅子里迷了路。结果我在一棵大树前急得一直哭,哭到累得睡了,被爷爷抱回房间。

  原来是那时候,漆衣就见过我了……

  漆衣慢悠悠地说,你转世,样子自然不一样。但是我一看就认出是你,可你呢?你全都忘了,忘了花家后山郁郁苍苍的松林,忘了制松烟的助棚,也忘了曾经亲手在那块墨里添加白檀,苏合香……

  我……我对漆衣的话半信半疑,开口,莫名一阵心虚。

  万一……我偷偷看了漆衣一眼,吞吞吐吐地说,万一你等不到呢?

  话音刚落,漆衣轻柔地拥住我。他说,我不知道,我想,一世等不到,就两世,三世,一直等,总有一天,我会看到你。毕竟,你是这么喜欢花家,喜欢花家的……墨。

  我正要心软,突然间又想起一事,大惊。

  我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你你你,你给我书写的墨,难道都是从我怀里的松烟墨取的?

  我不住的难过,他每次,都是忍着怎样的痛苦磨那些墨呢?我放声大哭。大喊,你怎么忍心伤害自己的身体?

  明明是我出事,你哭什么,我本来就是给你用的一块松烟墨。你能喜欢,我很高兴……少年慌忙地解释。

  我的哭声更响了,想到书写用的墨都是少年的原身,真想剁掉我的手。

  以后不用就是。少年无奈地抱着我,在我耳边这么说。

  多年后我闭上眼睛,依然清晰地寻觅到那天盛夏的气息。少年抽出洁白的里袖,笨拙地擦着我的眼泪。衣袖小心翼翼地拂过我的脸颊,那么轻那么轻,是二十四桥下潺潺流过的月光,是晓月堤杨柳岸边的飞絮,他的气息,柔和,温暖,弥漫着松枝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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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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