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啊?容嬷嬷!_风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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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回

知我心者谓何忧
  将屏幕窗口调成豆绿色,这样看起来柔和一些,不然看着惨白如死的空白文档,总会想起我没有血色的脸,想起太平间里边那些白色床单,想起家乡隆冬季节一望无垠的雪原。
  还有那些字,被bear笑话是斗大的字,她说那些初号的字很配我,正好证明了一句俗话——斗大的字认识几筐。
  本来文档里边二号的就可以了,只是看得时间长了以后才会模糊,在屏幕上会重影憧憧,有时还会向看三维图片那样,飞速地向显示器里边塌陷,那感觉好像在穿梭没有尽头隧道,并不好玩。
  医生说那只是眼压过高引起的,小问题而已,所以有时候嫌麻烦,就直接把字号调到最大,懒人,总会有诸多借口。
  呵出去的气,浅浅的白,让这个屋子更冷,桌旁的茶,沏了好几次,茶汤已然没有颜色,bear说我这样灌豆鼠儿般地喝下去,迟早会摧残到前列腺,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忍不住瞪她。
  Bear立刻哼唧了两声:“知道,知道,我要纯洁,不说十 八禁的话。不过,嘻嘻,要摧残也得等师父长了那个再说吧。”
  不过她也不是吓唬我,这些天不知道为什么,嘘嘘的时候,会痛得要命,只是不好意思和bear说,bt莲说这个就叫“作病”。
  搓了搓手,手修长,指节青白,自己这双手,不应该噼里啪啦地敲打键盘,应该去拿剑,好像我自己写的江湖故事里边,那些炮灰少年们,剑在手上,伤在心口。
  码字,码字吧。
  自己催促自己,好像在完成人生使命一样。其实我更想吐,现在看到显示器就想吐,日更了很久以后,现在连一章三千字的日更都达不到,想当年,极端疯狂时,可以一小时码处五六千字,可以通宵不睡。
  既然是想当年,不想也罢。
  点燃一支烟,手还握着茶杯,舍不得那点温度,屋子里边实在太冷了,炉子里边的火已经熄灭,时针指向零时。
  我停下了,但是敲击键盘的滴答声并没有停下来,离了婚以后,这屋子里边多半只是我一个孤鬼而已,现了又多了一个人,bear。
  哎,赶了好几次,bear还是赖着不肯走,总说再住两天,一拖再拖,拖了好些时日。她来的时候,只说看看我,住两天,因为寒假中还有春节,她得回家陪她的父母。我们经常在网上语音,但是她好像更喜欢这个可以捏到的我,现实中这个有血有肉的我。
  我也有些舍不得她,空荡荡的屋子里边太寂寞了。她不舍得离别,这傻孩子总担心再见无期,何必呢,她都说我是个祸害,既然是祸害,一定会长命百岁。
  Bear说我是万恶之源,若不是看了我写的故事,若不是认识了我,她现在还是cj的loli,我不忍笑她,她一直都是loli。
  塞北的冬天太冷了,看着她苹果一样红彤彤的脸,我怕冻着她,这孩子有心肌炎,要是感冒,也许会加重心肌炎的症候。
  她总是不肯听,说一直憧憬着塞外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荒邈旷远之美,喜欢塞北冬季的韵味,被我催得急了,就笑嘻嘻地说:“师父,我要和你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这个丫头,明知道我雷还珠,还背里边的台词刺激我,我知道她,能背诵出来咏雪的诗词,十个指头都能查完。
  此时,bear把自己裹在棉被里边,露出圆圆的脸,刚刚剪短的头发,蓬蓬着,发丝漆亮黝黑,在灯光下真的和黑段子一样,泛着光泽,只是现在头发弯成的弧度太圆润,温顺地笼着她的脸,好像一朵蘑菇。
  我前面台式电脑发出牛车一样的噪音,对bear没有什么影响,她裹着被子,抱着她的本本,聚精会神地盯着,也在码她的字。
  蝉蛹,我们这边儿也叫晌午歪。
  Bear此时的形容,就像一个硕大的蝉蛹,笨笨的肉肉的,当然我比她更狼狈,她是蜷在被子里,我是腰间盘着一条被子,连同双膝都缠裹住了,肩头上还披着一条被子,有些匪气。
  深吸了一口烟,可是吸得太用力,我被呛到,咳嗽起来,搜心刮肺,血仿佛一下子都涌到头顶去,忍了又忍,还是控制不住,连忙抽过一张纸巾,掩住了口,bear从被子里边爬出来,她已经处变不惊了,手脚麻利地帮我捶打后心,她觉得这样可以减轻我的痛楚,可是她的手劲儿太大,会让我更痛,看她认真的样子,我不忍说出来。
  如果让她因为分担了我的痛苦,而让她觉得欣慰,我不在乎多痛一点儿。
  雪白暗花的纸巾上边,很浅很浅的点点胭红。
  哎,bear叹了口气:“师父,你早晚会变成李寻欢,可惜,林诗音爬墙了,你的诗音妹妹哦,爬出去后就没有打算回来过。”
  我会咳血,不过是支气管扩张而已,bear第一次见到这番情景时,大呼小叫,急的要打120,现在见得多些,可以开我的玩笑。
  诗音,一个和诗音一样的女孩子,曾经天天和我煲电话粥,叫我老公,有时候我都恍惚了,好像本来就是天生一对。后来,她终于恋爱了,我们,连网恋都算不上,一场错以为是的游戏吧。
  一笑,我的声音有些喑哑:“不是还有林仙儿吗?”
  这次是bear忍不住笑了:“林仙儿又不是李寻欢的,其实孙晓红也不该是,我看她不顺眼,还不如让李寻欢跟着阿飞呢。”
  小loli,分明是小loli没有创意的yy,千金不换的兄弟情,她也敢yy成耽美,看她很得意的样子,她总以为自己可以成长为御姐。
  直了直腰,身体里边的骨骼都在咯咯地响着,脖子很僵,我不担心这个,长期对着电脑,颈椎都会有问题,只要我的双手还灵活,我脑子还没有锈死,别的都用不着担心。
  bear很认真地对我说:“师父,别写了,休息吧。”
  点着头,但是手指还是不由自主地敲打着键盘,我含糊地敷衍着她:“嗯嗯,马上就好了,写完这一章就睡,你累了就先歇着吧,当初我追别人的文文时,恨不得她一天就写完,免得牵肠挂肚地盼着更新。”
  Bear对我的坚持,一向都没有使之有效的法子,只好悻悻地:“你不睡,我怎么睡得着,算算我们同居也有好些天……”
  同居?Bear!
  第二次被bear的话呛到了,烟变成了烟蒂,烧到了手指,激灵一下扔掉,我哭笑不得地望着bear:“那两个字不能乱说,你还是女孩子,口无遮拦,小心我国法完了家法。”
  Bear大笑起来:“来吧来吧,等你家法完了,师父我要推倒你,反复tx之。”
  用我的话说,她长了一张极其欠扁的脸,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女孩子独有的那种纯美。
  她知道我是夸她长得漂亮,只是对我的溢美之词不敢苟同,说我欺负她。那也只怪她,非要认我这个师父,徒弟本来就是用来欺负的。心里的想法,可不敢告诉她,不然小loli会炸毛。
  不理会她,继续码字,要是我们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真的会聊到天亮也不疲倦,谈到从前,我们都很在乎的往事,谈到在网络上如何认识,她说自从认识我以后,就做过很多很二的事情。
  屋子里边又静了下来,只听到塑胶键盘的滴答声。
  啊。
  Bear忽然叫了一声,吓了我一跳,连忙问她:“bear,怎么了?”
  已经缩进被子的bear探出半个身子,双手抱着本本,然后看了看我,张着嘴,半晌才说:“师父,你确定不伤心不难过,而且不崩溃不发疯,我念点儿东西给你听。”她总喜欢翻看我以前写的东西,大约又在我文下看到什么评论了。
  Bear的神情很是诡异,神神秘秘,应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大不了有人跑到我文下去砸砖。出来混就不怕被砍,挖了坑就不怕被砸,又不是一个人骂我变态、暴力,其实那根本不是我的问题,是她们不知道除了耽美、百合、女尊、穿越这些文以为,还有一种文叫做s p文。
  其实我一点儿都不狠,她们还没有看过更虐的后妈文,后祖文,我很温情。
  手还在键盘上敲字,把耳朵让给bear,反正我写字的时候,喜欢放些歌曲,把bear的声音当成跳跃的音符就好了。
  Bear清了清嗓子,然后边看显示器边念:“不知不觉中,认识你已经有两年了。那一年,你说你病危了。”
  停下来,我未愕:“谁病危了?”
  似乎是笑了一下,挺惨地笑,bear用手指了指我:“师父,她说你说你病危了。师父,你病危了,我怎么不知道?”
  又点燃一颗烟,吐了一个烟圈,我往后仰了仰,尽力让自己舒服一些:“原来是我病危了……后边呢?”
  Bear继续往下念:“你嘻笑着告诉我们:时时刻刻失眠、胃疼、身子不舒服、浑身上下的毛病在叫嚣。 你嗤笑着自言自语:无时无刻熬夜、呕吐、疼痛中挣扎、所有器官的细胞在哀号……”停顿一下,她又看了看我“师父,她形容得挺像的,你就是这副德行。”
  深吸了一口气,我要登录网站,Bear马上说:“师父,你瞪了半天眼睛了,还是我念给你听,你闭着眼睛养养神,嗯,闲来无事写写墓志铭,逗得大家心神不宁。百般无聊留下封遗书,惹得众人嚎啕大哭……半年之后,各种谣言四起。那谁,以老友身份告诉我们,你病危了,眼睛看不见了;那谁,以朋友身份告诉我们,你病危了,肾脏就要坏掉;那谁,以徒弟身份告诉我们,你病危了,心脏已经衰竭;那谁,以粉丝身份告诉我们,你病危了,随时晕倒昏迷……几种不同的说法,几个不同身份的报密人……”
  报密人。
  这三个字,好像眨着眼睛盯着我,身前身后,上下左右,将我的喜怒哀乐一览无遗。
  烟,很呛人,我并不喜欢烟草的味道,只是想驱赶走昏昏的睡意。
  Bear继续念着:“时间流逝,渐渐的不再想起,却不料一日突然被告知,那个病危的你安然在世,虽说持续病危着,却实现了你的期望——有生之年写完《笑傲红尘》。”叹了口气,bear坐在床上“其实那谁应该告诉她,《笑傲红尘》的第三部还没有开始写呢,可惜那谁不知道。”
  明灭的火光里,烟又变成了烟蒂。
  打开网页,翻到自己的文下,密密麻麻的一堆字,赫然摆在那里:……三百万字的长篇小说顺利的完结,七十万字的三部短篇高产量销售,十一万字的新文冲击排行榜,故人如我,是否该向你道一声“恭喜”……乍想起,今天,认识你满两年了。又想起,你在病危时不顾身体奋力更文,你在病重时努力码字存稿企图冲入排行榜。再想起,那些为你哭为你笑的记忆日子,空洞无心;那些“信任你而不被你信任”的日子,苍白无力,那些……那些信任、那些亲昵、那些特权,不过是收买人心的手段,怎会有人如此愚笨,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诚恳得只恨不能将心剖开以示忠诚……如此可笑的我和如此可泣的你,相识,两年。
  我在看着,显示器上的字好像蚂蚁一样,密密匝匝地爬着,bear也继续读着,她声音越来越小,一边儿读着一边儿看着我的表情,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师父,你几个徒弟?我可没有向别人告密,说你心脏衰竭了。”
  我们对望了一会儿,bear又笑了一下:“师父,原来你如此可歌可泣。”
  回给bear一个笑容,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笑:“都是一样,看得开,放不下,其实还可以说得直接些,就说我在招摇撞骗好了。”
  说不清楚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因为无法形容,心口很痛,仿佛被一根什么从前心穿透了后背,洞穿的痛。
  眉毛不自主的皱了起来,脸色应该不好看,bear已然到了身边,手里拿着硝酸甘油,试探着问我:“师父!师父?要不要吃药?”
  我平日里需要服用的药,都摆在电脑桌上,顺手都可以拿到。
  笑笑,原来笑的时候,肌肉真的会酸,松开杯子,里边的茶已经凉了,手指在显示器上移动,指着一行行的那谁那谁:“好多排比句,递进关系,可以增加文章的感染力。Bear,你说要是被人知道我的真实名字叫做姚言,会不会比这个更雷人?”
  想说的不是这些,到了嘴边,却不由自己,我蔑视自己的口气,有点儿幸灾乐祸。
  停顿了片刻,bear把药瓶放在我手边,回到被子里边,抱着本本噼噼啪啪地开始敲字,敲得很用力,键盘都应该感知到疼痛。
  刷新一下,果然是bear忍不住在回复反驳。
  保存,关掉文档,感觉太累了,敲得字再多,也驱散不了寒冷,过来坐到bear的身边,按住她的手:“bear,我们一起看还珠吧。”
  啊?
  看我极其认真的样子,Bear被我吓住了,冰凉的手抚着我的额头:“师父,你没事儿吧?要是难过,就哭出来,不要吓我。”
  傻丫头,像我这样年纪一把的人,有眼泪也会流到心里去。
  我似乎是笑了笑,bear有些哀伤地靠过来,然后呀了一声。
  靠近我的时候,她碰到了我斜背着的包包儿,傍晚买菜回来的时候就忘了摘下去,里边很多东西,大约硌到了她。
  她的本本清晰度比我那台老牛车好多了,我关掉她浏览着的网页,真的打开在线播放:“你记不记得小燕子在围场上喊的那句话,皇上,你还记得十几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Bear点点头:“记得啊。”
  “那是十八年前还是十九年前?”
  “……忘了,不是十八就是十九吧?”
  Bear抓了抓蘑菇般的头发,对于细节,她很难记住,我也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
  熟悉得令人生厌的旋律响了起来,bear立刻把被子蒙到头上:“师父,你还是杀了我吧,杀了我就不用看这个了。”
  真冷。
  凉意如水,从每个毛孔里边侵袭到我体内,听着bear夸张的叫喊,疲累袭来,连眼睛都懒得张开,心口继续痛着,呼吸开始困难,我想伸手向去拿关掉视频,就在一瞬间,眼前一黑,周遭失去了声音失去了色彩。
  一梦惊回三百年
  潮湿、腐朽、还有腥气,混合在一起,变成了绝望的味道。
  对太过刺激的味道,太香的味道,我都敏感,尤其不喜欢女人的脂粉和香水味道,它们会虐杀我的肺。
  被呛醒了,好像浸在水里一样,身上湿湿黏黏,特别难受,整个人都要霉烂掉一样,心口不是很痛了,可是窒息的感觉依然在,我趴在那儿开始咳嗽。
  动弹了一下,身下的床很硬,我记得我家是北方的土炕,上边铺着厚厚的褥子,灶膛里边生着火的时候,躺在上边很舒服很暖,只是那种暖热来得快去得也快,火熄了以后,温暖会慢慢散去。
  朦朦胧胧中,我叩在床上,身上的衣裳很肥大,空空荡荡,有寒意透进来,医院的病号服?
  医院?
  Baer!
  大声叫了一声,腾地直起了身子,是不是bear送我到了医院,恍惚间,我记得自己很艰难地伸手准备关视频,然后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愣了愣神,看清楚自己是坐在硬木椅子上,方才只是把头叩在桌上,难怪会觉得又凉又硬,可是抬起头,吓了一跳,监牢,我现在坐的地方,竟然是古代的监牢。
  方木栏杆,有手腕粗细,在我对面一排排地隔出无数间牢房,前边不远放着大号铁锅,里边生着炭火,插着烙铁,在后边就是刑具架子,皮鞭、藤条、板杖、拶子、镣铐、绳索……
  我越看心里越是发毛,忽然就想起那谁说过,所有写s p的人,都应该先被s p一顿,这样才可以有切身感受,写出来的东西才有真情实感。
  不会这样邪门吧?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在做梦吗?
  抬手想拧下自己,看看疼不疼,赫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挂着三四个银镯子,有绞丝的,有镜面的,还有刻着卷云花纹的,最离谱的是其中一个上边,还缀着几个小铃铛,一抬手就叮当作响,和叭儿狗一样。
  啪。
  后颈上火辣辣的挨了一下,不是做梦,真的很痛,我一惊之下,连忙回头,大白天撞到鬼就算了,居然还让我撞到一个风姿约绰的女人。虽然她已经有三十几岁的年纪,但是明眸皓齿,明艳照人,穿着滚边儿琵琶领的雨过天晴色女褂儿,系着蜜松色的汗巾,勒出耸挺如笋的玉峰,盈盈一握的蛮腰,下边是月白色的散脚裤子,云袜绣鞋,上边还绣着团花儿。
  这个女人白生生的脸儿,眉眼间带着森然戾气,头梳得光溜溜,在脑后挽着几个发髻,鬓边垂着一绺头发。
  这个发型我在电视剧里边见过,应该是丧夫的孀妇打扮,她这样的大褂儿我也见过,应该是清朝的打扮。
  傻愣愣地看着这个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个女人显然很不爽我看她的神态,几步就走过来,好像要一巴掌掴到脸上来的怒色:“看什么看?老娘脸上长毛了?天天和老娘一个桌上吃,一边被窝里边睡,看你一脸死人样,盯着老娘干嘛?”
  话虽然说得难听,可是语调抑扬脆快,声音也悦耳动听,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觉来。
  食同桌寝同床?和这个女人?
  煞那间,头脑被填充进凉哇哇的水,空白得几欲窒息。
  手,条件反射般摸了下去,什么羞耻难堪,都来不及去想,哦,平的,没有凸出外挂的部分,这颗心才放下了一半儿,我知道出事儿了,尽管不愿意相信,但是这次真的出事儿了,唯一幸运的是,我还是女人。
  “老子他娘的还是女人!”大约人在极度惶恐无助的时候,都有些歇斯底里,我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不过作为代价,被那个标致的寡妇打了一巴掌。
  那个女人怒了:“大清早嚎丧什么?你他娘的是谁的老子?小兔崽子,乱摸什么呢你?挺大个姑娘,也不嫌害臊,过些日子就去选秀了,你给我老实点儿,别和大宅子里边的那个少爷厮混。”
  脸上火辣辣地痛,说不出来的感觉,若不是痛得如此真实,我仍然无法相信,自己被这个女人给揍了,可是她到底是谁?在没有弄清楚她的身份之前,我不能冒冒然地挥拳反击。
  再看看四周,我确定这里是个监狱,我不得不提醒我自己,姚言,你今天人品爆发,货真价实地穿越了。
  虽然这一句,都被说烂了,我再说一次,也没什么要紧吧?
  那个女人看着我,又是气又是无奈,把一个包袱用力摔到我怀里:“滚滚滚!都什么时候了,还懒在这里不动弹?大小姐要你送去的东西,你左拖右拖,要是他们家大少爷要东西,你就狗颠儿狗颠儿地跑去了。快去快回,别让老娘等着你吃饭!”
  拿着包袱,我极力配合着,挤出一丝笑容来,频频点头:“如果,如果你不喜欢我和他们家大少爷搭讪,我找别人送去吧。”
  谁知道她口里边的大少爷、大小姐到底是谁,住在什么地方,我可不敢告诉她,我是稀里糊涂穿过来,就她那般森然可怖的眼神,估计暴怒之下,能把我搓圆捏扁,重新回炉。
  她的表情,好像踩到了狗屎,嘴都撇到耳朵那里:“哎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们家的大小姐,居然也知道顺者为孝,不忤逆老娘了?”
  干咳了两声,现在我已经毫无奢求,如果bear能忽然出现的话,我一定会感谢上帝,我们两个能在一起多好,起码我要是死了,还能拉上bear垫背。
  原来人世间最可悲的事情,不是无可奈何,而是形只影单。
  吱呀一声,牢门被推开,外边有阳光透进来,很暖的气息,和牢房中腐朽的味道搅在一处,好像发酵的味道,阴仄潮湿的牢房中,很多浮尘在透亮的光速中跳跃着。
  有人懒洋洋地进来,也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不过相貌平平,样子反而和蔼可亲:“兰子,又和你额娘吵呢?哎,真是的,都说今生的母女,前世的冤家,你们娘俩一点儿都不错。”
  这个标致漂亮又凶悍骁蛮的女人,是我额娘?满人?那,那兰子是在叫我了?
  兰子?
  这名字,比穿越两个字还烂俗。
  忽然间打了个激灵,想起惠玉兰来,就是叶赫那拉氏,小名儿也叫玉兰的那个,咸丰皇帝的兰贵人、懿贵妃,后来的慈禧皇太后,我不会穿了她吧?
  被自己冒出来的念头吓住了,手脚冰凉。
  只见进来的这个女人,手里拿着一大串钥匙,稀里哗啦地,把她整个人都显得拖沓,她过去拍拍我的肩头,对着我这个额娘说:“秀子姐,你也知足吧,你女儿长得水葱儿一样,在咱们密云县也是出类拔萃的人儿,过些天就去内务府了,进了宫,跟个好主子,说不定啊,还有贵人命
  呢。”
  秀子冷笑一声,用带着钩儿的眼睛剜了我一下:“福妹子,我们芷兰还有什么贵人命,奴才命才差不多,他们拜佳氏的祖坟还能冒出青烟来?”
  抱着包袱站在一旁,听着她们两个对话,我得先弄清楚现在这个自己是谁。
  可惜两个女人说了两句,也不深谈,互相交了班,那个秀子姐接了钥匙,福妹子推着我往外走:“走吧,我们正好顺路。”
  回头看看秀子姐,人家正眼也不看我,挨个监房去巡视了,跟着福妹子一路走出来,才看清楚这里是女禁,关押的都是女犯,看样子那个秀子姐和这个福妹子都是女禁中的牢头儿。
  沉重的牢门被推开的刹那,阳光特别刺眼,有人不断地和福妹子打招呼,也冲着我点头。
  感觉自己有些贼眉鼠眼地东瞄西瞄,脚,踩住结结实实的地上,真的不是做梦,到了大街上,看着青砖灰瓦,还有来来往往的人群,男人的脑袋都像蝌蚪一样,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清朝,这个被穿烂了朝代,我竟然悲摧地来了。
  福妹子一把拽住我,神秘兮兮地低声道:“兰子,那不是知县老爷家的大少爷吗?他身边的那个妞儿是谁?”
  顺着她的手指,前边是一道高墙,好像是一座大宅院的后墙,向东开着的角门儿,门洞里边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水红衫子的小姑娘,水嫩得像一只带着露珠儿的桃子,正和一个少年公子说话。那个少年公子衣着光鲜,长得倒是不错,眉清目秀,只是看上去有些油头粉面,一脸腻腻的笑,鼻子都快凑到身旁那个小姑娘的脸上去了。
  用手肘碰了碰我,福妹子的神情里边,拼命掩藏着幸灾乐祸:“兰子,大少爷不是当你是眼珠儿般疼吗?怎么你不在,就和别的小妞儿说得火热,那小妞儿长得也不错。”
  啊?
  原来这个人就是让我那个额娘极其不爽的大少爷?或者说,就是我这个身躯所钟情的人?看着那小子折扇轻摇的模样,就是一脸欠扁像,也不知道我这个身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审美情趣如此恶劣。
  看看我的反应不是特别激烈,福妹子显然心有不甘,把嘴凑过来低低地道:“兰子,你可不能心慈面软,男人惯不得,像你额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结果被你阿玛偷偷弄了个二房,私房钱也都被弄到那边去了,还整天夜不归宿,最后死在那个娘们儿的床上,结果那个娘们儿连你阿玛的尸体都不管,卷着金银细软跑了,害得你额娘到处借债,为你阿玛发送。要不是你额娘苦苦求动了知县老爷,这份禁头儿的差事哪里谋得到手?你额娘为了养活你,可是什么都豁出去了,这位大少爷,你得盯紧点儿,别到嘴儿的肥肉,让别人给叼走了。”

呸!
  果然人不可貌相,这个女人长得平实和顺,谁知道确是这样无聊,尤其她说到秀子姐求动了知县老爷的时候,语调阴阳怪气,眉飞色舞,好像把谁捉奸在床一样兴奋。就看她此时这副嘴脸,老子就像一拳头挥过去把她的鼻子打扁,提高一下回头率,也算弥补这么多年无人注目的遗憾。
  一下子摔开福妹子的手,可是没有想到,我的力气居然这样大,福妹子身不由己地向后退了几步,还是没有站住,噗通一声,摔了个腚墩儿,五官挪移,哎呦了一声,半天都没有起来。
  她一叫唤,引得那位大少爷和那个小姑娘往这边儿看。
  他们两个人同时吃了一惊,小姑娘的脸,立时红得和苹果一样,好像看都不敢看我一下,扭动就跑了,脑后那条油亮的大辫子,随着她远去的身影,甩来甩去,煞是可爱。
  大少爷从台阶上走下来,腻歪歪的笑又堆在眼角:“兰儿,又和你额娘吵架了?火气还是这么大?”
  靠,这个倒霉催的兰子,难道她是恶鬼投胎,天天和她娘吵架,好像全密云县都知道这件事情,就是老子我不知道。
  地上还坐着一个多嘴多舌的福妹子,实在不愿意有任何话柄落到她口里,我扭头就走,听到大少爷在喊:“兰儿,兰儿,等等我。”
  沿着墙跑起来,但是我跑得不快,等着大少爷追上我。
  转过一个墙弯儿,我就站住了,探出半个头来向后张望,那个奶油少爷竟然没有追上来。什么东西,真是个纨绔子弟,连把妹都没有耐心,也许是历史局限性?在那个时代,男人要是花尽心思地追求心仪的女人,会被别人瞧不起,果然古代的女人太悲哀。
  忿忿地骂了一句,要是依着我的性子,屌都不去屌他,谁稀罕这样娘的男人?
  只是,现在是虎落平阳,总得想法子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和现状。
  忽然有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拦胸抱住了我,低沉的声音也随着传来:“容芷兰,小蹄子,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惊魂初遇雨前云

  手,很猥琐,力道却是不弱,居然无法挣脱。
  声音明明是个男人,可是却传过来一股脂粉的味道,或者是什么香料的味道,反正刺激了我的怒火,他的手,肆意盘踞了我的胸膛,胡乱摸索着,那么放肆,而且笑得有些邪晦。
  热气冲到耳朵里边,那人的嘴唇贴在我耳畔,还是低低地:“容芷兰,你还是从了我吧!早晚你都是爷的人,装什么假正经?”
  原来我叫容芷兰,还行,不算太难听。
  用力一脚,向后踢去,这一招是从电视剧集里边学来,如果我脚上穿的是高跟鞋,效果会更好些,饶是如此,身后那个人的膝盖,也受到重创,松开了手,痛得大呼了一声:“容芷兰,你属驴的你,怎么踢人?”
  这个声音恢复了正常,听着耳熟,我转过身,原来是那个大少爷,此时双手抱着膝盖,痛得呲牙咧嘴。
  活该。
  我冷笑了一声:“我本来是想踢球儿,只是角度不好,没有调整过来。”
  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从心里头腻歪这个大少爷,纵然是这个容芷兰对他芳心暗许,他也没有理由如此轻薄,什么玩意儿,当老子是什么?要不是他抱得太紧,没有地方下脚,我还真的有心踢他个鸡飞蛋打。
  这个球儿字,果然很恶毒地伤害了大少爷的骄傲,他本来脂光粉滑的一张脸,顿时间紫涨

第2回

起来,好像是愤怒的龟 头,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四目对望,大少爷瞪着我,在愤怒之后,眼神终于还是温和下来,带着痛惜:“兰儿,你什么时候学得如此卑俗?早跟你说了,女禁那种地方不要去,你额娘讨了那份差事,是为了养家餬口,你又跑去做什么短差?要是缺钱花,告诉我一声不就行了?你不好意思跟我讲,和我妹妹穆湫说一声也行,我就是委屈了自己,也不能委屈我的女人……”
  原来这个容芷兰也在女禁中当短差,难怪我一醒来,居然在牢房里边。
  他说着话,一边儿揉着被踢痛的膝盖,一边儿就要拉我,我连忙后退了一步:“谁稀罕要你的钱?老子又没有卖给你!还有,这个身体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老子我的,没经过我的允许,谁他娘的也不能碰,我告诉你,下次再敢对我动手动脚,小心我……”
  本来想甩两句狠话,警告一下这个大少爷,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出口,看到对面过来两个人,都是妙龄女子,看打扮是主仆二人,那位小姐就自是国色天香,姿容倾城,只是有几分恹恹的病容,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她身边的丫鬟也明目皓齿,光彩照人。
  那主仆两个应该认识我,因为她们看到我以后,微笑点头着走过来。
  大少爷努力直起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那个小姐打招呼:“穆湫,你不是去庙里进香吗?怎么回来这么快?”然后他又去训斥穆湫身边的那个丫鬟“妍盈,你怎么服侍主子的?你主子身体柔弱,经不得风,也不知道叫人套量马车去接,要是你主子受了寒,扒了你的皮!”
  那个漂亮的丫鬟妍盈吓得脸儿也白了,噗通一声跪下:“大少爷,是主子说今儿天气好,庙上离家里没有几步路,要奴婢陪着散散步……”
  一手拉起来妍盈,大小姐穆湫带着几分嗔怪,脸带薄怒:“惠喜阿,我的奴才,不用你来教训!”
  惠喜阿?什么鬼名字,难听到爆,难道这个大少爷如此猥琐,真是名如其人。
  因为对大少爷惠喜阿有种莫名其妙的嫌恶,自然而然地就站住大小姐穆湫这边,我想我眼光里边也充满了愠怒。
  可是再也没有想到,大少爷惠喜阿冷笑了一声,几步走过去,挥手一巴掌就掴在他妹妹穆湫的脸上,声音很响亮,穆湫本来就生得烟一样轻柔,这一巴掌下去,都快被打散了,衣袂飘飘地向后踉跄,正好撞到了我的身上,伸手抱住了穆湫,隔着衣服,也感觉到穆湫浑身冰凉,犹自颤抖。
  她的贴身丫鬟妍盈却丝毫没有感到诧异,而是把头垂得更低,大约对这样的情形司空见惯,看来惠喜阿欺负妹妹穆湫也不是一次二次。
  惠喜阿嘴角一挑:“敢直呼我的名字,还真的惯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以为你真是我们瓜尔佳氏家的大小姐?我呸,姨娘养的赔钱货,也敢在我面前吆五喝六逞威风?”
  一手把单薄羸弱的穆湫塞到丫鬟妍盈的怀里,方才这个惠喜阿只是轻薄,现在竟然羞辱自己的妹妹,看得我血贯瞳仁,就是看不起这样的男人,几步冲过去,手刚刚抬起来,就被惠喜阿看穿了我的心思,可是他不以为忤,反而笑嘻嘻地反手一抓,一把扭住了我的手腕:“乖乖,就知道你忍不住,总会自己送上门来。”
  啊!
  真的很痛,他的手,钢箍一样,钳住了我的手腕,挣也挣不脱,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一抖手,就想拖死狗一样,把我斜着扔到他的肩头,肚腹撞到他的肩胛上,痛得我干呕起来,身子已然离了地,他扛着我好像扛着一个柔弱的麻包,径直向后边走。
  穆湫脸色苍白地拦住了去路,眼泪凝露,犹自挂在她长而卷曲的睫毛上:“哥哥,你放开容姑娘,她,她是来找我的,我托秀子婶婶带着东西给我……”
  她这样一提醒,我想起来了,一只手被惠喜阿攥着,另一只手还拿着那个包袱,这个时候,义愤填膺的愤怒已经没有了,剩下了生气和恐惧,对于我而言,这个惠喜阿就是一个充满了暴力和危险的陌生男人。穆湫的话,让我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拼命地摇着包袱:“大少爷,我是来给大小姐送东西的,我额娘还等着我回去,放开我。”
  惠喜阿不为所动,一把抢过我的包袱,扔到穆湫的脚底下,然后这个应该被天打雷劈的混账流氓,居然在我的臀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屈辱的感觉,比疼痛来得更快。
  被他扛在肩头,又惊又怒,手脚冰凉,可奇怪的是,往常我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头晕目眩,还会心痛如绞,连呼吸都会困难,现在都要羊入虎口了,竟然没有犯病,难道穿越还有这个好处,穿来的只是我的意识、思想和灵魂,剩下的东西居然都没有带过来。健康,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这个身躯,貌似结实得很。
  松了一口气,放弃了挣扎,现在拼力也只是枉费力气,他根本不知道现在这个容芷兰,已经不是以前的容芷兰了,我又怎样让他明白,我是姚言,穿越时空而来?
  应该是从他们家的后角门进来,门口有当值的家丁,看到惠喜阿这个情形,也跟没有看到一样,只是窃窃偷笑,不言而喻,我愈发恐惧。
  被他扛着,这样的姿势,特别不舒服,一颠一颠,正好顶着胃部,可怜容芷兰早上一梦丢了魂儿,到了现在五脏庙还是空空如也,如果不是倒霉地穿到这儿来,我应该正和bear一起熬豆浆来喝。
  Bear是第二次来看我,除了我,这偏僻落寞的塞外小镇,吸引她的还有豆角烀饼。她总说她在意的不是豆角和烀饼,她在意的是豆角里边的排骨。
  这次她准备来的时候,千叮万嘱,要我一定给她做豆角烀饼,我告诉她,我会在一斤豆角里边放二斤盐,她兴高采烈说,师父,你真是好人,这样我就可以飞回家,连车票都省了。
  如果她在,我就不会这样狼狈无助,她是练跆拳道的,几段的我忘了,反正腰带是有颜色的那种,曾经在她们市内大学生跆拳道比赛中得过亚军,对付惠喜阿,应该手到擒来。
  能看着bear把惠喜阿揍个鼻青脸肿,该是多么惬意的事情。
  砰地一声,惠喜阿用脚踢开了门,扑面而来,是浓郁的香气,说不出来是什么香味,很冲,从鼻子进去,一瞬间就横冲直撞到脑子里边,侵蚀了整个脑部。
  忽然天旋地转,我被惠喜阿扔到了床上,柔软丝滑地锦被陷住了我,又轻又暖,散发着另一种香气,耳畔又是砰地一声,门被关紧了,惠喜阿笑嘻嘻地搓着手:“心肝儿,宝贝儿,今天我们来玩点儿什么?”
  翻身起来,手腕被他攥得麻木了,蜷缩在床角,从来都没有这样无助过,伸手划拉一下,床上没有任何可以拿来做兵刃的东西,然后摸了摸头上,我现在是古代人了,头发应该挽着,别着簪子。果然,真的摸到了一根,沉甸甸的挺有分量,飞快地把簪子拔下来,头发随之披散。
  惠喜阿噗嗤一笑:“兰儿,我还没急,你就迫不及待了?早知道你是口是心非,前两次都让你这个促狭小蹄子跑了,这会儿我看你还怎么耍滑!”
  簪子应该对着他还是对着我自己的喉咙,在瞬间,我摇摆不定,要是对着他,这个凶器也太小了,没有威慑力,还是对着我自己吧,就像电视剧集里边那样,用簪子对着自己的咽喉:“别过来,听到没有,不然,不然我死在你面前。”
  啊!
  这句话,如此熟悉又如此恶心,我以前看剧集听到的时候都会吐,因为这样说,对想要犯罪的人来说,不但阻拦不了他,反而是一种诱惑。
  披头散发,衣衫凌乱,面带惊恐,天,上哪里找这样一个完美的羔羊?
  果然,惠喜阿眼光开始火烫,语气暧昧地:“宝贝儿,你真会拿腔拿调地勾 引人,那簪子可是你求了我好几次才求到手,你舍得用它来自杀?告诉爷,还想要什么?说吧,爷可讨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
  他一步一步凑过来,我颤抖得都快崩溃了,刺他或者是刺自己,其实我都没有勇气,诅咒容芷兰,诅咒那些穿越文的窠臼,为毛穿过去就会被人xxoo?
  人,已经到了近前,终于明白什么是欲哭无泪,惠喜阿的手,只要一伸出来,就会够到我的衣襟,脑海里边一丝念头闪过,我可不能傻到刺伤自己,本来就不是这个混账男人的对手,要是伤了自己,岂不是助纣为虐?
  嘿嘿,惠喜阿笑得猥亵,眉毛一挑:“来吧,宝贝儿!”

  义结金兰闺怨重

  恨。
  恨自己不待见穿越文,所以除了张庭的那部剧集,就没有好好看过这类的东西,哪怕看过一部,好歹现在有个可以借鉴的情节。
  还有曾经和我聊过穿越的那个人,麦子,她说穿越要像吸引人,第一章女主醒来的时候,就应该玉体横陈在绣帐牙床上,上边要有一个男人,或者冷峻高贵,或者风流儒雅,反正无论是哪一型吧,都会发疯似的爱着女主,最后的结局,外乎抱得美人归和变成炮灰。
  若问今生果,前生做者是。
  难道我真的人品不好?
  虽然现实中的我已经嫁为人妇,不再是玉洁冰清,而且离婚以后,独守空枕快两年了,也没有必要巴巴地穿过来,白白让这个惹人嫌恶的惠喜阿给xx了。
  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原来自己文章里边那些临危不惧都是描写,在应该愤怒的时候,我tmd的居然哭了。
  古龙说过,眼泪是女人对付男人最有力的武器之一,其实,眼泪也是勾起男人兽性的催化剂。
  本来惠喜阿的眼光已经灼灼逼人了,和色中饿狼一样,随时都要扑过来,现在我泪眼朦胧,他那神色就从狼变成了狗,已然可以饥不择食,看样子只要是母的,是不是人都无所谓了,只要有个地方泻火就好。
  刺啦一声,惠喜阿的手撕开了我的衣襟,本来想冒充凶器的那枚簪子,居然会掉落在床上,他顺手捡起来,然后用尖锐的簪针部分,沿着我的脸颊划来划去,簪子上边,带着发的清香,惠喜阿哈哈大笑,已然扑了上来。
  未等那股冷风夹裹着脂粉香气扑面而来,我下意识蜷缩的身体,忽然一脚蹬了出去,肉肉的,也不知道踢到了他的肚子还是什么地方,这一下,我拼尽了全力,他未惊叫的时候,我先出了一身冷汗,然后开始发抖,手脚冰凉。
  啊。
  惠喜阿的身子,向后一仰,从床上滑下去,然后痛呼了起来,身体弯得好像虾米,双手捂着肚腹,在地上乱蹦乱跳,仿佛上了发条的那只塑料鸭子。
  跑,对了,我得跑。
  趁着这个空档,一咕噜滚下了床,夺门而逃。
  冲出了屋子,哪里有时间去分辨东西南北,沿着甬路飞跑,迎面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好在对面的人还算手疾眼快,也许是早看到了没头苍蝇一般的我,伸手就把我抱住。
  我的手,也在瞬间抓住两团绵软柔韧的东西,女人,原来撞到了一个女人。
  跟我走。
  是穆湫的声音,她也跑得气喘吁吁,手心里边都是湿湿的汗,洇湿了我的衣袖,就这样被穆湫拽着,转过回廊,又穿花拂柳,七转八转终于到了一处院落,映眼一片青葱,森森凉意,随着院子里边那些凤尾竹摇曳生寒。
  松开手,穆湫有气无力地靠着一杆竹子,娇喘吁吁,脸上原来略带病容的苍白,此时已然绯红火烫,半阖着眼睛,穆湫显得格外单柔,仿佛随时都会顺着竹子滑下去。
  过去扶住穆湫,她反手拉住我:“兰姑娘,我代家兄给你赔罪,家兄一时糊涂,唐突了兰姑娘。易地而处,我不敢求兰姑娘可以见谅,只是”她犹豫了一下“只是兰姑娘如果不觉得委屈,穆湫可以托家中的管家嬷嬷和家兄的额娘去说。”
  小心翼翼地试探,从穆湫的神情来看,欲言又止,好像在顾忌什么。
  这会儿气息均匀下来,对她的态度,我莫名其妙:“说,说什么?”
  犹豫着,穆湫吞吞吐吐:“其实,兰姑娘也不要难为情,这两年,你额娘也没少帮我们家做女红,而且你额娘不是那等势利浅薄的人,那一回有太太她们的,也没有短了姨娘和我的,这次连我出阁的吉服嫁衣都准备好了,我们也无以为报。”
  直愣愣地看着她,虽然不知道来龙去脉,可是也听得出来这是穆湫开场铺垫,她这样强调,后边的话应该很刺耳或者会令我难堪。
  看看我没有什么反应,穆湫目光垂下,避开了我,低声道:“兰姑娘,你也知道我是姨娘生的,我们母女在这里也是寄人篱下,所以你和你额娘相依为命的苦,我也能体会得到,朝朝泪眼对泪眼,暮暮愁颜向愁颜。你想跳出清贫之厄,未必就能求得来安逸清福。为人妾室,总有难以言说的苦衷和难处。兰姑娘真的可以委屈自己?”
  尽管她说得闪烁其词,我还是从这篇没头没尾的话里边,听出了弦外之音来,感觉嗡地一声,血贯瞳仁,忍不住一摔穆湫的手:“大小姐,你在劝我不要当人家的小老婆?”
  其实,那个现实中的我,没有这样爆炭,一直很白莲花的活着,经常做些委屈了自己又惹人嫌恶的事情,到头来跟猪八戒一样,对着镜子,前照照后照照,怎么照都是一只猪。
  不过比变成猪更不行的事,就是连穿越这么瞎的事情都会碰上,更邪门的是,从秀子额娘、福妹子还有穆湫的神色口气中,当然也包括满口流涎的那个惠喜阿,原来容芷兰一心一意要勾搭上惠喜阿,做他们瓜尔佳氏的姨奶奶,难怪秀子姐火气那么盛,福妹子一脸阴阳怪气,还有穆湫,苦口婆心地婉转相劝。
  我也知道穆湫是一片好心,不管她看在谁的情面,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容芷兰自己往火坑里边跳,我不是咬吕洞宾的狗,只是到了现在,还无法从这种荒谬绝顶的事情里边定下神来。
  被我一甩,穆湫立时感到委屈,泪眼盈盈:“兰姑娘不要错会了我的意思,君子成人之美,如果兰姑娘不觉得委屈,哥哥也到了屋子里边放人的年纪,我可以尽一份绵薄之力,求管家嬷嬷去和太太提一提……”
  提个鬼!
  要不是极力忍住,一句粗口差点儿爆出来,我怒道:“好男不做贼,好女不做妾,别说你哥那个熊蛋样的花花公子,就是皇帝老子的小老婆,我也不稀罕!”
  本来穆湫还在掉眼泪,结果被我后边的那句话,吓得面无人色,身子一软,竟然瘫软在地上,瘦得盈盈一握的玉指,颤抖着指着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看着她被吓得可怜,忽然感到很是愧疚,我怎么可以向一个在封建礼教下痛楚挣扎的纤纤女子发脾气?人家还是一片好心,怕我一失足成千古恨。
  蹲下来,握住了穆湫的手,带着歉意:“对不起,大小姐,我知道你用心良苦,我不会做那么糊涂的事情。虽然我姚言……我容芷兰出身微贱,家境贫寒,却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辈,如果真的是天生我材没有用,我甘心箪食瓢饮、穷屋陋巷度此残生,因为家徒四壁书侵坐,清风明月不须赊。”
  她的手,柔软冰凉,丝绢般划过我的手心,扶着她起来,穆湫还是没有从方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听到我说的话,更加惊诧,好半天才道:“难怪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兰姑娘,你,你和从前判若两人了。不过,不过方才那种惊世骇俗的犯禁之言,千万不能妄言,要是被人听到讼告,罪名非轻。”
  扶着穆湫,她好像都没有重量,大约竹子凝露,有着寒气,穆湫以手捧心,咳嗽了两声:“兰姑娘,我们进去谈,正好妍盈不在,屋子里边没有外人。”
  小姐的闺房,我在书上看过,电视剧里边见过,货真价实,还是头一次看到。
  很古旧很孤寂的感觉,那是一种常年没有阳光照射的味道,从硬木椅子,从琴几书案,从床铺衾枕里边散发出来,迈步进去的时候,一股森森的凉意从脚下的涌泉穴直到头顶的泥丸宫,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穆湫似乎自嘲地笑了笑:“清闺孤且冷,花影碎还寒。我这里,大约比得上嫦娥仙子的广寒宫了。”
  淡淡的笑,略带着酸楚,虽然穆湫不愿意深说,我也想得到,自然是她为姨娘生养的缘故,在家里没有地位,像《红楼梦》里边的探春,那样精明能干的厉害角色,也无法改变自己庶出的命运,对坐的穆湫,更像是花为肌骨雪为肠的女子,委屈从之,逆来顺受。
  忽然想到自己带来的包袱,穆湫说那里边是秀子额娘给她绣的嫁衣,她要出嫁了?
  在封建社会里,嫡庶之分,天壤之别,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很多势利轻狂的人家,专门看重嫡庶,穆湫既然是庶出的小姐,看情形她母亲也不甚得势,她会嫁给什么人?或者,只是官宦人家的利益联姻?
  穆湫亲自斟了一盏茶给我:“兰姑娘,我方才去找你,就是怕你吃了我哥哥的亏,我给额娘亲自做了些糕饼,我已经让妍盈孝敬给太太,太太的性子,什么东西都惦记着哥哥,他现在自然会被太太叫过去品尝了,过一会儿才能回来,我这里也不能久坐,就不能久留你了。除了这种笨拙的法子,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愧然终化成一声叹息。
  其实我更惭愧,接过茶来,不知道该怎么称谢,话到嘴边却变成另外一句:“大小姐要出阁了,我还没有恭喜呢,只是,大小姐没有进宫选秀吗?”
  按照清朝的规定,八旗之内十三到十六岁的女子,必须经过皇宫选秀,落选后才能许配人家,而三上旗包衣人的女子,也要经过内务府为皇宫选使女以后,才可以婚配。这个穆湫,长得也是姿容清绝,按说应该选得上才对。
  穆湫摇头:“我素来体弱,获选的时候,被退了下来,去年春天老爷做主,把我许给人家做填房了。”说到填房两个字,穆湫眼圈一红,泪又不由自己地掉下来。
  填房就是二婚,看穆湫有苦难言的情形,新郎很可能是子女绕膝了,可是哭有什么用,我忽然想激起穆湫心内的抗争来,自己的幸福总要自己争取,一瞬间动了念头,我把那盏茶放下:“他,他年纪比你大?”
  愣了愣,穆湫还在犹豫,我有些后悔,又端起茶来喝,借着这个动作掩饰下自己的不安,穆湫终是点点头:“嗯,他的孙子比我大三四岁。”
  奶奶?
  我被茶水呛了,茶盏差点折翻了:“穆湫,你就甘心一入门就当人家奶奶?只怕人家也不甘心给你当孙子吧?”
  穆湫的反应没有我想象中激烈,只是含泪苦笑:“富贵天注定,穷达命安排,男人尚且如此,何苦我们深闺弱质?也许是我前生业重,所以报在今世。”
  啪,我忍不住把茶盏拍在桌子上:“你知道什么叫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吗?就是你这种安心认命的怯懦,才助长了男尊女卑的习气,我……”我忽然打住,自己这样说,应该无用,穆湫未必听得懂,因为从她惊恐恍然的神情就看得出来,她已经被封建礼教洗了脑,要想让她认同我的观点看法,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心念一转,我忽然笑道“穆湫,我们结拜怎么样?义结金兰,有了什么事情,可以找彼此商量,伤心难过时,也有个可以说体己话的人。”
  这个提议,让穆湫惊讶过后,脸上带了几分欣喜:“好啊,我在这个家里,也没有个知疼知热的姐妹,那,那我去叫妍盈准备香案供品。”她说到这儿,又面露难色。
  我知道她在为难什么,连忙站起来拉住她的手:“交人在心,我们要想俞伯牙和钟子期那样,何必拘泥繁文缛节?姐姐,既然我们有缘相识,此情此义,就可以相契一生了。”
  姐姐,穆湫自然是姐姐,她起码比我大了快三百岁了。
  义结金兰,是我找个理由可以接近她,然后再劝说她,最重要的是我得帮着穆湫想个办法,让她不能那样悲摧地去给人家当奶奶。
  当时两个人跪拜盟誓,女孩子义结金兰,用不着歃血为盟,我们互相交换了贴身的手帕,穆湫看看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有些窘迫,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也拉着我的手,微微一笑:“妹妹,兰儿妹妹,你今年也要去内务府选使女,姐姐也算进过一次宫,可以告诉你一些需要避忌的事情,如果应对得好,成了主位娘娘身边的姑姑,那几年就不算白熬了。”
  姑姑?
  这个词儿我还知道,从《金枝欲孽》里边了解到的。
  难道见到穆湫笑,我也故作轻松地一笑:“说不定被哪位主子看上了,不肯放手,我岂不要老死宫中,这辈子就见不到姐姐了?那我宁可当个熬役的宫女,到时候还可以飞出紫禁城。”
  穆湫用手打了我手背一下,有些紧张:“兰儿妹妹,不要口无遮拦,要记得祸从口出。被主子看上,那是天大的荣幸,兰儿妹妹要是从姑姑当到嬷嬷,可是前生修来的福分。”
  嬷嬷?
  我忽然想起来,我现在姓容,要是真的成了嬷嬷,岂不变成了容嬷嬷?那个咬牙切齿自称奴婢,喜怒哀乐都脸绽菊花的恶奴?
  一瞬间,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天,我不能真的穿越了容嬷嬷吧?
  我,我没有穿来之前,可是正好在看《还珠格格》!

  祸从天降忽惊变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句话,第一次听到,就很萌,现在想来,萌错了。因为此时此刻,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见鬼的天意为何这样安排。
  小学时同学们迷《童话大王》,我就迷诗词歌赋,中学时同学们迷言情小说,我就迷历史传记,等到长大成人,同事们迷上打麻将,我开始迷码字挖坑,因为对国学有着难以割舍的迷恋,所以写的都是古代背景的文文。
  哎,也许人陷文中,文我两忘,连现实中说起话来,都让人觉得文绉绉地,而且常常因为构想文章的情节,会目光空洞地凝望某一目标,久久都不会将眼神移开。
  客气一点儿的人会婉转地说,姚言啊,感觉你生错了年代,呵呵,要是在古代,保不齐你还能变成一个才子,考个状元那是夸张,当个秀才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过更多的人更乐于在背后窃窃私语,觉得我这个人虽然人品没问题,但是精神一定有问题,
  当然在网上写文,没有打算让任何现实中的朋友和同事知道,我们老板在会议上不止一次说过,姚言这个人虽然智商不如大家,但是工作一直很敬业,勤能补拙。
  他虽然是想褒奖我的工作态度,却无缘无故地将我的智商与人拉下了一档,究其原因,不过是学历上的高低而已。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还记得楚庄王的故事,在我没有舒展羽翼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写诗填词,翻阅史书,写文上倒没有什么建树,反而感觉自己更熟悉古代人的生活,现在想来,还tmd不是一般的悲摧。
  可是我不喜欢清朝,我喜欢唐朝。
  果然人生啊,不如意事常八九,并无二三对人言。
  偶尔也回想想怎么才能回去,想不出来以后,就随遇而安地过。
  大约对来的那个世界,没有太多留恋,或者因为我这个人太过无情,短短十几天的时间,我就适应了容芷兰的生活。
  身边的人,并没有将我视为异端怪物,他们甚至不觉得我的变化有什么不妥,反正平日里也只是点头而过,谁好意思紧盯着一个十三岁的姑娘仔细看。身边,也就是容芷兰的额娘,她也是奇怪我与从前判若两人,因为我不再轻佻地招摇过市,不再去挑逗那个油头粉面的惠喜阿,也不再顶撞忤逆她,她只是上天可怜她一个寡妇带着女儿过得辛苦,所以让这个女儿开始懂事,开始学会心疼母亲。
  每天,除了随着额娘去女禁里边上差,不当值的时候,就一个人闷在家里,生火做饭,针黹浆洗,活干完了的时候,坐在窗前,翻翻书或者临一篇字,这些事情,我轻车熟路,在现实生活中,也乐此不疲。只是从前被人嗤笑,现在可以做得心安理得。
  穆湫的家,我差不多天天去,总是避开她的哥哥,她贴身的丫鬟妍盈,有时候会知趣地回避。华发如新,倾盖如旧,除了我从何处来这件事情不敢告诉她以为,彼此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秘密。哀乐、心事已然分享,我记得自己曾经写过,女孩子之间的友情,大多从交换秘密开始,码了二百多万字以后,发现就这一句,还算有些道理。
  我现在看的书,都是她借给我的,泛黄的纸笺,上边还有她娟秀的眉批。还有笔墨诗笺,是她这个姐姐送给结义妹妹的礼物。
  晚饭已经做好,热在锅里边,额娘一会儿就该回来。
  她的名字叫做乌秀,娘家姓郭郭罗氏,十四岁就嫁给了容芷兰的父亲,那个贪酒好色的男人比她大了快二十岁,姓拜佳氏,姓不好听,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生了一个女儿的缘故,乌秀跟着他也没有享过几天福。那个败家的男人死了以后,乌秀带着容芷兰,想再嫁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一拖数年,现在她连想都不想了,只求女儿能有个好归宿,可恨上三旗包衣人的女孩子,都逃不掉去内务府的拣选。以前这种拣选也叫选秀,只是八旗选秀选出来的是妃嫔主子,包衣人的选秀选出来的是宫女奴才,偶尔也不乏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
  乌秀盼着我可以落选,免得困在深宫,见个面都千难万难。
  还有,我终于知道,现在君临天下的是清世宗爱新觉罗胤禛,也就是清宫戏里边的雍正。世宗是胤禛的庙号,要等他老人家龙驭归天后,由礼部初拟,新君御披后,才能公诸天下。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诗句倒是应景,坐在窗前,阳光把蔷薇花影都映射在窗棂上,摇曳着,阵阵晚风吹来,都是蔷薇花沁入心脾的清芳。
  容家的院子不大,西墙接出两件草棚,放着一些杂物。院当心儿的几个菜畦已经翻过了土,齐整的池埂,里边绿茸茸地长满了嫩芽。三间北房,向南的窗,窗下就是土炕,和我从前住的一样。
  蔷薇花爬满了院墙,细竹竿搭的架子,还残留着青葱的颜色。
  不喜欢香味儿的我,独独迷恋这股芬芳。
  春天,三百年前的春天,想到此处,无端就心潮涌动,那种感觉就好像香菱论诗的时候说的,仿佛口中嚼着几千斤重的橄榄。
  快到选秀的日子了,如果不能落选,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穆湫,这个刚刚结识的朋友,等到我熬到出宫的时候,只怕已经儿女绕膝了。
  读了两句诗,心思总是游移不定,索性合了诗卷,从细篾簸箩里边拿出花绷子来,迎着着阳
  光,比对彩色丝线,然后捻起绣花针,将丝线穿好。绷子上是素色帕子,质地平平,蝶戏幽
  兰的花式,已经绣了一多半。
  再过几天就是穆湫的生日了,熬两个通宵也要赶出来才好。
  院门被推开,乌秀回来了,我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她满眼阴霾,脸色铁青地走进屋子。
  自从穿过来以后,还头一次见到她这样凝重的表情。
  额娘。
  站起来,放下了花绷子,和乌秀打招呼,我心中充满了惶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乌秀似乎没有听到我招呼她,颓然坐下,眼神呆滞地:“完了。”她

第3回

说了两个字,眼泪就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握住乌秀的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她的情绪感染了我,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发抖:“额娘?出了什么事情?”
  无言地抱住了我,乌秀开始抽泣,她应该忍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可以宣泄的机会。因为在女禁里边,那个福妹子福如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衔恨,憋足了劲儿就想看乌秀的笑话。
  轻轻抚摸着乌秀柔软丝滑的头发,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安慰她。哭了一会儿,乌秀用帕子拭了拭脸腮上的泪:“兰儿,知县老爷出事儿了。”
  啊?
  第一个反应,就想到了穆湫,知县老爷就是瓜尔佳氏穆湫的阿玛,他要是出了事儿,穆湫会不会被连累?
  然后还有乌秀,她的这份差事,还是知县老爷成全,而且一直让福如耿耿于怀。
  乌秀拉着我的手,似乎带着不忍,她应该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因为和穆湫结拜的事情,我没有瞒着她,乌秀的手用力地握着我,生怕我会脱力一样:“兰儿,这次可是大麻烦,是万岁爷亲自下的旨。知县老爷不仅被摘了顶子,他们家也被抄没,现在他和大少爷被关押在大牢里边,府中的女眷也押在女禁。”
  愕然了半天,我才嗫嚅地:“女眷?大小姐也在女禁?”连女眷都被羁押,这罪名一定非同小可。想穆湫那个风大了都会吹走的人,单柔得令人生怜。虽然在那个家里,她过得也不尽如意,家还总是个家,起码和囚牢比起来,判若云泥。
  问了一句极其标准的废话后,我也不知所措。
  可是乌秀的神情看上去已然很悲愤,好像被囚禁牢中,并不是事情最坏的部分。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的心,开始向无底的深渊坠落。半晌才问:“额娘,知县大人犯了什么事儿?”
  有些噤若寒蝉地摇摇头,乌秀下意识地起身看看窗外,其实我们住的这个地方很僻静,她把声音压低:“听说有人举报,好像是知县大人写了一首什么诗,犯了万岁爷的忌讳,拟定的罪名是大不敬。”
  尽管心里也有了准备,还是被这个罪名给吓到。大不敬是十恶罪名之一,按照清律必处极刑。如今在位的又是以严苛闻名的雍正皇帝,弄不好会落得凌迟处死。
  人生识字忧患始。以前学历史的时候,对文字狱略知一二,就像明朝将廷杖之酷烈发挥到巅峰极致,清朝很多的文字狱案更加荒谬绝伦,不可理喻。满清自康熙以来,因文字罹祸,惨遭杀戮者不计其数。
  乌秀叹了口气:“准备些东西吧,我们只是奴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遭罪,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叹着气,泪水又涌上眼眶。
  若是以大不敬论罪,知县老爷必死无疑,不但家族中十五岁以上男丁,重则皆弃市,轻者流放,还要累及妻女配发给披甲人为奴,一般这些人都会被发配到宁古塔去。那里天寒地冻,距离京师又路远迢迢,现在虽然是春季,也得准备下棉衣。
  无可奈何,到了现在,终于知道古龙先生为什么总是说,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无可奈何。眼看着穆湫就要从官宦家的小姐变成了奴仆,而且不知道会落到什么人的手上,更不知道她是否能挨得住这一路的跋涉之苦。
  在女禁也当了好些天的差事,里边戒备森严,要想杀进去救人,除非白日做梦,可是我就真的只能这样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看着我傻愣愣的样子,乌秀有些心疼,站起来摩挲了下我的脸:“命里的事儿,谁能争得过?过来帮忙吧。”她说着,打开了衣柜的锁,翻出一个蓝布包袱,里边很多瓶瓶罐罐,她拿起来一个晃了晃,自言自语:“就是这个,希望还能有用。”
  我缓过神来,心里满是不甘,不能就这样算了,我得想个法子帮她,看着乌秀,心不在焉地问:“是什么?”
  乌秀打开了小罐儿:“是焙干了的水蛭,你去生药铺里边买些朴硝来。”
  啊?
  忽然就打了个激灵,我吃惊地望着乌秀:“额娘要做杖丹?”
  因为写古代文的缘故,曾经翻阅了很多资料,记得有一部分记载古代刑罚,曾经提到有个姓郑的南宋人,怜悯无辜之人惨遭笞杖之苦,于是研制出杖丹的方子,就是把水蛭焙干后研成末,再加上少量朴硝。朴硝有软坚散结之功,水蛭有破瘀消肿之效。将二者用水调成糊状,敷于伤者受刑之处,可以减轻伤者的痛苦。
  惊讶之后,又觉得没有什么好奇怪,捉人是奉旨捉来,自然还要一份亲口供状,以示圣上英明,慧眼识奸,并没有冤枉忠良臣工。若是知县大人不肯供述,主审官员少不了三推六问,大刑侍候。
  可这也是亡羊补牢的马后课,我记得资料上也有说将施刑用的竹杖浸入人溺中,也有消炎的功效,而且打到人身上的时候,不会特别痛也不会化脓。
  见我不动,乌秀眉尖一挑:“磨蹭什么?还不快去?”
  我连忙道:“额娘,我们与其弄这个,不如求”本来想说求施行的皂役将刑杖浸溺,话说到一半儿,我自己就吞下去。大不敬的罪,谁长了几个脑袋敢公然放水?憋了了一会儿,我才小声道“不如我们去求着人溺来,我……”
  一把推开我,乌秀怒道:“那是要男人的尿才有用,你要我向哪个男人去讨要?而且要被笞杖的是夫人和大小姐,千载难逢的好热闹,那些混账皂役眼睛瞪得溜溜灯一样,哪里容得下我们做手脚?”
  一瞬间,如晴天霹雳,我整个人都傻在那里。

  惨遭奇辱暗香消

  廷杖,曾经充斥着明代的历史,浸染了太多文臣的屈辱与血泪,到了康熙朝的时候,已经被废止,如今雍正又搬了出来惩治穆湫的父亲,不晓得知县老爷到底说了些什么,会令雍正如此恼火。
  这一夜,究竟是梦是醒,浑然无觉。
  头很痛眼睛很痛,心也很痛。
  乌秀也应该没有睡好,被我翻来覆去、起身躺下地折腾着,想到头都要炸了,甚至都想到把穆湫弄死,免得她受此酷刑。
  可是死,是万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策,我想要穆湫活着,逃过此劫,只是怎么样想,这愿望都极其渺茫。
  我们的友谊刚刚建立,还没有来得及送她生日礼物,我还没有教会她去反抗命运,走一条自己选定的路。
  死,我唯一能替穆湫想到的,就只有死这条路。
  入了女禁的人,都要换成一般式样的囚服,又宽又肥的裤子,在腰上有两条短带子系住,没有足够长的汗巾子用于悬梁。在牢里当差的人,当值前也要进行照例的巡检,连剪刀之类的东西都不许带进去。
  毒。
  想来想去就想到毒,这东西携带起来比较方便,要是藏得好,一定能带进去,到时候混在饭菜或者水中,应该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我到哪里去寻毒药?
  生药铺里边道有砒霜,可是没有坐堂郎中的签鉴方子,休想买到一星半星,就像现在没有医生的签方和证明,很难从药店买回整瓶的安定儿一样。
  要么巴豆?弄些巴豆给穆湫灌下去,来它个一泻千里,皇上管得了臣民脸上说话吃饭的嘴,却堵不住身下想倾泻排气的口。
  只是,万一弄错了剂量,穆湫本是弱不胜衣,再让这虎狼之药一催,恐怕菊花都得泻得凋残,岂不一命呜呼了?
  是不是真的要了她的命,才能保得住那份会被践踏成齑粉的尊严?
  越是想下去,越是绝望。
  窗外,传来三更的更鼓声。
  月光满屋,一片寒凉。
  实在忍不住了,乌秀狠狠地拍了我一下:“我告诉你,别胡思乱想地混出主意,笞杖是万岁爷的恩典,不但要知县老爷看着,也要全城的百姓看着,你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也去摸摸腔子上有几个脑袋!就算老娘我豁出这条命来陪你,里边的那些姑姑婶婶们也没必要陪着你掉脑袋。”
  巴掌拍得并不痛,乌秀的话,却刀子一样,剜到我心里去,让我更清楚明白现在所处的境地,将要面对的事实。现在不是写故事,不是随便yy出个情节,就能够让事实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拍过之后,乌秀仿佛又心有不忍,也坐起身来,拿过枕头靠在身后:“唉,兰儿,我知道你这孩子自小就嘴硬心软,你成天费尽心思地想攀附那位大少爷,其实也不是为了你自己。从小到大,你就是争强好胜,可是丫头,有些事情是老天注定,谁能拗得过?我们是包衣人,就注定了子子孙孙都是奴才,除非得到圣上的恩典,抬入旗籍,不然就是当了官宦人家的少奶奶,见了以前的主子,你也仍然是个奴才。”
  她说着话,大约触到伤心之处,把我揽到怀里:“还是古人说得好,名利有时终须有,就像大小姐,虽然是庶出的,好歹也是主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不如意,也强过我们百倍,谁承想会有这样的事情?皂役里边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的畜生?掘芋艿、剖葫芦、挖荸荠、剥菱角,一套一套的,都是禽兽不如的手段,莫说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就是再放 荡无耻的妇人,也禁不得这般羞辱。”
  乌秀的本意,是想劝我认命,害怕我又什么过激行为,可是说着说着,她自己也动了恻隐之心,大约她曾经亲眼目睹过皂役们那些见不到人的手段,才会连说的时候,都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被乌秀的表情吓住,我紧紧握着她的手:“额娘,掘芋艿、剖葫芦,到底是什么?”
  伸手掩住我的口,乌秀皱眉道:“小孩子家家,不要问了。”
  她越是不说,我心里更加忐忑不安,因为她不愿意谈起的这些事情,明天就要降临到穆湫的身上,对了,还有瓜尔佳氏家的女眷们,那里边是不是还有穆湫的母亲?
  如果让一个母亲亲眼看到女儿惨遭羞辱又爱莫能助,该是什么样的打击?
  可这场皇帝赐下的劫难,恐怕她们母女都无从逃避,或者我真的能够的话,要搭救或毒死的不应该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待宰羔羊般惴惴不安的女人。
  唉。
  乌秀有些哀伤地摩挲着我的头发:“兰儿,额娘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是这件事情,我们真的爱莫能助。你动什么心思,额娘能不知道吗?”
  人,蜷缩到乌秀的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都是冰凉的泪水:“额娘,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吗?”
  没有回答,乌秀只是把我搂得更紧了。
  彼此依偎了一会儿,乌秀披着件衣裳下了地,看着她纤瘦盈盈的背影,遮挡着照进来的月光,心里边怅然若失。她倒了一杯水给我,哭得喉咙有些痛,双手捧着粗瓷的杯子,喝了两口,
  然后顺手把一个斜跨的包包递给我:“前些天你落在女禁里边的,哪里弄来的褡裢?样子也太稀奇古怪了,幸好我眼睛尖先看到了,要是被福如那个女人见到,不知道又在背后混嚼什么舌根呢。”
  啊!我的包包!
  这个虽然只是路边货,但是结实耐久,我一年四季都背着它,背了三年也没有破损的迹象,而且里边还有好多夹层,可以分门别类地放很多东西。
  穿越过来可以带个包包,实在令我大喜过望,因为我随时要服用的药,都在这个包包里边,雷尼替丁、奥美拉唑、硫糖铝、三嗪芦丁、氟桂利嗪、二甲双胍、硝酸甘油还有消炎利胆片和
  6542,还有一盒曲马多,因为害怕上瘾,不是痛得狠了的时候,我不碰它。
  这些药,有吃剩一半的,也有刚刚吃了几颗的,凑在一起,也有几百片,加在一起的威力,应该抵得过一瓶安定。
  打开包包的时候,手开始发抖,上天保佑这些东西都在才好。
  拉链刚刚拉开一半的时候,感觉自己眼皮发沉,眼前一黑,一头就栽下去了。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我怀里犹自抱着拉链半开的包包,躺在被窝里边。一下子就蹦了起来,暗骂自己怎么会睡得这样死。
  探手摸进包包,碰到了很多药瓶,东西是在,但是时辰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得及。
  把包包背在里边,外边套上半大褂子,连头脸都来不及梳洗,穿上了鞋子就往外跑,可是门被从外边反锁了,任我怎么推也推不开。
  乌秀,一定是乌秀!
  昨晚我喝了两口她递过来的水就晕过去了,倒水的时候,她背对着我,一定是那个时候做了手脚。
  用力踢着门,咚咚地声音,和我的心一样绝望。
  我可以让她死,我真的可以让她死!
  灰冷的声音,淹没在踢门的声音里,视线有些模糊,然后看到了窗。
  窗棂是木条嵌成如意锁的图案,上边糊着窗纸,比门容易撞开。
  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跑到窗户旁,曲起手肘,拼尽全力去撞,三五下过去,窗格子被我撞裂,从木屑和破纸里边钻了出来,几欲疯狂地跑向县衙。
  一路上,药片在药瓶里边哗啦作响,心也要蹦出喉咙,可是我的脚步,最终还是被人阻挡住。
  不是一个人,是数也数不清的人,视线所及的地方,都是人的后脑勺,男女老少,挨挨挤挤,把我隔在县衙大门之外几百米的地方。
  耳畔,是嗡嗡嘤嘤的嘈杂声,口哨声,一浪高过一浪地撞击着我的耳膜。
  大门洞开,门前摆着书案椅子,好几个衣着光鲜的人坐在哪儿,很多捕快、差役,还有兵勇,密密匝匝围了好几层,他们随着人潮的涌动不断地叱骂吆喝着。
  我,看到了穆湫。
  温度,在瞬间降爆了零点,头脑中,一片空白。
  穆湫正被两个皂役架着,从一旁拖到了中间,两个皂役一松手,穆湫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瘫
  软在地上,淹没在那些攒动的人头里边。
  坐着的人当中,有个站了起来,手里捧起一样东西,前边的人一下子都矮了半截,在兵勇围成的半圆形里边,跪着很多镣铐加身的人,好有几个下半截身子被血染红的女人,蜷缩在地上,不知道是晕厥还是死去。
  已经听不到那个人在说什么,人们都跪下叩头,没有看到我直愣愣地站着。
  山呼万岁声中,又过来两个皂役,手里拎着刑杖,架着穆湫的那两个皂役,一个按住了她,另一个三五下就扒掉了穆湫的鞋袜和亵裤。
  一片惨茫茫的白,在我眼中一掠而过。
  围观的人们依然起身,向前拥挤。
  啊!
  人群内外,穆湫和我的叫声几乎一起发出,一样凄厉,只是她的痛楚带着屈辱的血音,我心头涌上想杀人的愤怒。
  穆湫的呼叫声,越来越惨痛凄厉,也越来越孱弱无力,我只挤进人群几层,距离她还有很远。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什么,只想靠近她。
  时间仿佛凝滞不前,在穆湫每一声惨叫之后,都有极其暧昧猥琐的嘘声从人群中弥散开来。人群中,也有不忍和微怒的目光,却在麻木的面孔后躲躲藏藏。
  他们是奉命来做看客,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流露出对罪臣及妻女的同情?
  行刑!
  里边传来很尖利的两个字,拖着长长的尾音。
  正式的刑罚,还没有开始,穆湫遭遇到的□,应该是乌秀昨夜不愿提及的那些名目。
  周遭忽然静下来,仿佛屏息着等待。
  啪。
  板子击打在赤 裸皮肉上的声音,擦过每个人的耳朵。
  啊!
  随之穆湫的惨呼变成了哀哀无助的哭嚎,撕心裂肺的嚎叫,她的声音已经被痛撕裂、扭曲,完全听不出她的本音,阴森森,血淋淋。
  人群里,又是一阵窃窃之声。
  一双冰凉的手,把我拉出了人群,她身上熟悉的气息,让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乌秀在我耳边低声道:“我和人换了班,现在里边人少,快点,不然杖丹就带不进去了。”她说着话,拉着我离开人群,赶往女监。
  用手掩着口,牙齿,紧紧咬住手背上,我害怕自己痛哭失声。
  原来和那些或是卑微或是龌龊的看客一样,我连公然表示悲伤的勇气都没有。
  走进暗无天日的监牢,闻着那股腐朽潮湿的味道,泪水慢慢干了,我不知道一会儿穆湫被抬进来的时候,自己是否还有面对她的勇气。
  拍拍我的肩头,乌秀先去照例巡监。
  呆呆地坐在条凳上,眼前总是掠过那一片灰冷的惨白,那份被剥光和践踏的尊严。
  sunday is gloomy,my hours are slumberless,dearest,the shadows i live with are numberless……
  哀伤的旋律响起来,《黑色星期天》是我的手机铃声,愣愣地从包包里边拿出来手机:“喂?谁啊?”
  里边的声音很杂乱,断断续续:“师父,师父,我啊,bear,我是bear啊,完了完了,这是哪里啊,我要挂了,师父……”
  Bear?
  情绪,还没有从悲痛中缓释过来,bear的来电,又在脑海里边炸开一道霹雳。
  一激动,颤抖的手指,按错了键子,通话被迫结束。
  等醒悟过来,再想拨打回去,已然没有了信号,屏幕上显示电量的格子,已然变成了一格。
  手机托在手心,比一颗榴弹还要重。
  外边传来脚步声,一群魁梧雄壮的健妇,把受了杖刑的女犯抬了回来,一个个都赤着半身,血肉模糊,还吊着奄奄一息的一口气。
  乌秀已经带着几个人迎过去,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差点儿了下人数,乌秀的眉头跳了一下:“少了一个?”
  一个随行的差役道:“瓜尔佳氏穆湫已经毙于杖下,你们去一个人,帮着稳婆填写尸格。”
  死了。
  穆湫被打死了。
  这个结局并不出乎意料,只是来得太迟。
  乌秀一把没有拉住,我走到差役的跟前。
  我去。
  听到自己很飘忽的声音,从唇齿间挤出来。

  出罢牢门入宫门

  薄云淡雾黯天涯,野径寒尘两袖沙。自恨阴阳一别后,孤坟落日泣昏鸦。
  诗和哀痛一样,只能浮动在心里。
  想缅怀一个人,却没有灵位可以上香,没有坟茔可以祭拜,甚至连哀悼和想念都不能坦坦荡荡地流露出来,是否连悲哀都算不上?
  因为乌秀的这份差事,是借助穆湫父亲之力,我们现在的处境,也是如履薄冰。县衙中的禁子,原有额定,享的是公食银子,用现在的话说,是在人事局编委办那里有档案的人,直接拿着工资卡到银行里边领钱。
  除了额定的禁子之外,还有没在编制里边的禁子,县衙并不给这些人发饷,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发了公食银子的那些禁子,也看不上公家发的那几个钱儿。要是靠那两个钱儿度日,别说老婆孩子,就是自己也养活不起。无论轻监重监,男监女监,禁子们吃的是犯人的常例。
  乌秀和福如都是这种编外人员,随时都会被踢出去,如果有人故意要弄出些事端,翻出以前受贿的旧账,恐怕连牢门都走不出去,就直接成为阶下囚了。
  久在河边站,焉能不湿鞋?
  尽管乌秀看上去不像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但是犯人的常例,她一定拿过,不然只打工不拿钱的事儿谁肯干?她拿什么养活自己和我?
  还有我,我穿来之前,这个身躯的主人容芷兰也在牢中当了一段时间的短差,就是那种因为犯人增多了会临时应招的禁子,和后来的临时用工差不多,她也是没有一分薪水,难道也会白干?
  污点,不言自喻,把柄随时都会落到别人手中,成为对付自己的利器。乌秀尽管不愿意说,可是从她的眼神里边,我可以看得到,自从穆湫的父亲获罪之后,惶恐的阴霾就在她的眼中挥之不散。
  女禁的短差,我知趣地辞去,说是准备参加选秀,借口还算说得过去,没有人戳破我的谎言,好像乌秀这个人,平时并不过分张扬,除了福如针对她,其他的人,没有太明显的敌意。
  临走的时候,拜了拜狱神,我本不信神鬼,尤其不喜欢这位狱神萧何,要不是他当年他在月下一路狂奔,也不会让韩信最后落得那般下场。
  明朝以前,供奉的狱神本是皋陶,相传皋陶就是监狱的缔造者,而且面目狰狞,脸色和青瓜皮一样,到了清初,就变成眉目慈善的萧何了。
  眉目慈善和笑里藏刀,有时候可以合二为一。
  乌秀坚持要我拜一拜,祈求跨出这个门槛后,这辈子都不要再到这个地方。
  上了香以后,正准备离开,福如已经带着自己的一个亲戚进来,是来补我那个缺儿的,她依旧笑容可掬地笑着说话,可是一言一笑里边,都带着挑衅和嘲讽,也许绵里藏针的盛气凌人更容易在心里产生威慑。
  乌秀很谦卑,我清楚这不是死磕的时候,意气用事,只能自摆乌龙,该忍气吞声的时候,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这个世界,远远比我想象中还要残酷。
  回到家,整日无所事事,乌秀要我准备准备,马上就要去内务府参选,这本来不得不尽的义务,忽然间好像变成了一个希望,如果入得宫门,再碰上一个有权有势的主子,仿佛就会让人多了几分顾忌。
  其实我们都清楚,也许还等不及这一天,厄运就会提前降临。
  那个贴身的包包儿,不得不忍痛扔掉,它的样式在几百年前的人看来,实在太奇怪了,而且上边还绣着一副骷髅的图案,还燃烧着,和我qq上的头像相去无几,要是带进宫去,再让别有用心的人把我当成邪教巫女,乱加一个妄施巫蛊的罪名,结局一定比穆湫还要惨。
  穆湫死时,几乎不着寸缕,被撕扯得残破不堪的肚兜,缠绕在脖颈之上,遮挡不了任何地方,臀股之上,被刑杖击打的地方,皮开肉卷,有两处,肌肉已然被打烂,露出里边沾挂着血筋儿的森森白骨。
  鞭笞之痛,以前的故事里边,我也经常会写到,可那些都处于训诫,再疼痛的惩罚,都源于关切,痛得单纯,不会夹杂着屈辱。
  让我不寒而栗的不是这些血肉模糊的伤,而是残留她身上的那些凌虐印痕,让我明白了乌秀难以启齿的那些名目,看过之后,我宁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穆湫虽然身体单柔,但是二十板子还不至于要去她的性命,只是因为她是犯官之家唯一一个女孩儿,而且还没有出阁,才会被厄难特别眷顾。
  我跟着过去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有些余温,可是脸色已然青紫,嘴唇上齿痕斑斑,裂着无数的口子,双眼突突着,好像要瞪出眼眶,这张痛苦而狰狞脸上,再也找不出昔日手腕上好些勒痕还有抓痕,指甲上边的紫绀变成了暗黑色,她,应该死于心脏病突发。
  那张面目狰狞的面孔,看不出一丝从前的样子,若非从前看过,谁能相信,那张连鬼看了都会做噩梦的脸,曾经凝如鹅脂,嫣若新荔,一双翦翦明眸,柔情似水。
  摇摇头,还不是不要再想,昨天乌秀回来说,她想去看看穆湫的娘,就上次趁着混乱的时候,她把杖丹塞到穆湫母亲的手里,可是她不知道受了杖刑的女眷是否上了药,当然她更担心这些杖丹落到其他禁子手中,害怕穆湫的母亲在严刑逼问之下,把她给供出来。所以乌秀这两天一直寻找机会,那些女眷都被关在监狱的最里边,有专人护卫,把守森严,连她们这些禁子都不许踏入一步。
  昨天半夜里,有两个女人被蒙着脸抬出去,血水和化了脓的黄色黏液,从细竹篾编成的板架缝隙间滴落下来,应该是受刑过伤口化了脓,得不得及时的医治,最后严重感染或者导致体内脏器功能的衰竭而死。
  死人,在牢里并不是稀罕事儿,有家属来领的尸体,看在有银钱可赚的份上,还能受些照顾,像这种举家被抄的尸骸,都是送去火化,骨灰就扔到火窑后边的一口深井里。
  穆湫的骨灰,也应该沉于井中,和很多枉死的冤魂挤在一起。
  把妆台上的菱花镜扣了过去,实在不想看自己现在的这张脸。
  低着头,还是继续整理自己的包包儿,里边很多东西,都必须要扔掉,但是我难以割舍。
  手机,已经没有电了,自从接了bear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以后,再也没有了信号,点开收件箱,里边一排下去,都是bear的名字,短信的内容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几乎她每天都向我汇报情况。Bear总结过,平均她发给我三条信息的时候,我才会回一条,而且回得很慢。如果多过这个概率,她基本上可能肯定我是受了刺激。
  许许多多的bear下边,还有其他人的名字,熟悉而亲切,虽然都是女孩子,我还是乐意把她们叫做兄弟。
  手指反复摩挲着手机屏幕,那些熟悉的名字就在里边,还有那些短信,很多我都可以背得下来,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再看到,充电器也在包包儿里边,我去哪里找充电的地方?
  扔了?还是觉得不舍,就算开不了机,那些美好的回忆还在里边。
  手机并不大,也不算厚,在手心颠来倒去地摆弄一会儿,我把鞋子脱下来,拆开了绣鞋的底儿,将原来纳得密密匝匝的鞋底,用刀子挖了个方洞,将手机塞到里边,然后又重新上了鞋帮。上天保佑这机子够结实,好在容芷兰还算是身轻如燕,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也重不到哪里去。等进了宫,不是要穿着花盆鞋吗,脚心凸出来的部分是木头的,在那个木头疙瘩里边挖个洞藏手机,应该更不容易被踩坏。
  那些方的圆的白色塑料瓶子里边的药片,我现在已经用不着了,容芷兰虽然长得一朵花儿般娇柔,身体却像牛一样结实。以前要是如此难过,早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那时候写文写到悲伤处,必须停下来吃药,才能缓解从心区辐射到喉咙的剧烈痛疼。
  很滑稽吧,电脑桌边,除了烟,酒,咖啡,还得有一瓶速效救心丸或者硝酸甘油。
  现在,除了双眼哭得红肿外,丝毫没有引发旧疾的迹象。
  只是这些药片,还是应该留下来,有病需要吃药,有时候没病更需要吃药,如果有天,我要是沦落到比穆湫还惨的时候,这些药片,起码可以送我一程。
  想了又想,将一只绣工精美的荷包打开,把里边的香草掏出来,将所有的药片都混在一起,塞了进去,鼓得像一只猪仔,实在难看,只好贴身挂在里边。
  身份证,银行卡,还有和bear的合影照片,这些东西还是扔了,哪天穿回去可以补办挂失,否则用不上还好,别再惹出什么麻烦来。
  一把小巧玲珑的蒙古弯刀,娃娃送的,她的家住在蒙古,人在西安流浪,在享受了她寄来的奶酪、牛肉干和蒙古弯刀之后,我开始惦记西安始皇陵墓里边的兵马俑,娃娃哭着说,姚言,那个东西太大太重了,娃娃实在偷不来,不然娃娃摆几个兵马俑的poss,给你照几张相片行不行?
  这东西,也不能带去,还是让乌秀替我保存着。
  还有好几本诗集,书封后标着出版社和定价,自然也带不了。
  几支水笔,一个厚厚的日记本,日间杂事,偶然的感慨,随时涌出脑海的诗句,还有故事情节的设定和修改,我都喜欢记在上边,付之一炬,实在可惜,在屋子里里边转了好几个圈儿,最后还是把日记本用胶带黏住了,藏在躺柜的底下。
  古时候的躺柜和棺材差不多一般大,份量也不轻,如

第4回

果不是搬家或者抄家,轻易都不会搬动它。
  翻来拣去,还有半包烟,一只打火机,还有些廉价的化妆品和生活用品。
  一个下午,半包烟解决掉,打火机留下来,剩下的东西统统丢弃。
  晚饭的时候,乌秀回来,满脸倦意地坐下来,饭菜已经做好,只是她一箸也没有动,破例地喝了两盅酒,神色抑郁:“她额娘没死,疯了。”
  也斟了一盅酒,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着头,将酒一饮而尽。
  淡淡的,带着甜味的酒,没有一点儿辛涩的味道。
  原来想麻醉,也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乌秀没有拦着我喝酒,她也默默地自斟自饮,一壶酒差不多喝干了,乌秀声音微哑:“明天你就进京。”
  选使女的日子还有些天,这么早过去,乌秀应该另有安排,她不说,我也不问。
  没有滋味的滋味,最难下咽,窗外慢慢合拢上来的夜色,桌上空了的酒杯,乌秀拉着我的手:
  “兰儿,我当了自己和你的嫁妆,托人在京城找了一个服侍过贵妃主子的宫女,后来恩放出来,很多宫里的规矩和禁忌,先知道总不会吃亏。”
  她一心一意要将我送入宫门,不惜孤注一掷,我忽然想到,她如此做,也许并不是为了给自己找到一点儿能够脱身的希望,而是要将我推离可能走进牢房的路。
  额娘。
  忽然觉得这两个字,重逾千斤。
  乌秀看透了我的心思,强自一笑:“事情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坏,福如只是争强好胜,不会那样狠毒,额娘这里,不要担心。反而是你,十三岁了,头一次出门,凡事都要小心。落了选就回来,世上没有过不去的河,如果可以选进去,更要谨慎,一句话就能招来杀身之祸,知道吗?”
  点点头,就是猜到了额娘的用心,我也不能选择不去,包衣人选使女,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不知为何,此时我反而希望可以选上,可以进得宫去。

希望再渺茫,还是一个希望。
  油灯一夜未灭,蜷缩在被子里边,抱着乌秀温暖的身体,从明天开始,我就该一个人睡了,想到分别就恋恋不舍,这个额娘是我捡来的,但是她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为了儿女,可以牺牲一切。
  夜风,摇曳着花影,吹乱了漫天飘摇的雨丝,漫架蔷薇,在细密的雨丝里,纷纷而落,满地深深浅浅的红。
  春寒夜深,我不舍得睡去。

  运之悲摧何时了

  记得一个笑话,大意说是一个人去了家冷饮店,然后看到餐牌上有一种饮料,价格不菲,饮料的名字叫做心痛的感觉。出于一时好奇,他点了心痛的感觉,侍应生给他端来一杯白水,喝下第一口的时候,他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心痛的感觉。
  也许天生缺少幽默细胞,能让我笑的笑话不算多,这个,我笑了很久,感觉更像是不厚道的嘲笑。只是见到那个老宫女之后,感觉我的心比那个笑话里边的人更痛,不但替乌秀痛,还替乌秀花的那些银钱痛,怎一个物非所值了得?
  那个老女人知道的东西,不见得比我知道的多,而且为了避讳禁忌,很多时候是半吞半吐,遮遮掩掩,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到了她嘴里,不绕死人死不休。
  其实我知道的那些,一部分来自史料记载,更多的部分是来自影视剧。
  有一段时间,从此频道到彼频道,满眼都是两把头儿,马蹄袖,主子奴才不绝于耳,害得有人感叹,三百年前满清的建立,其中一项功绩,就是为今日的影视剧创作,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素材来源。
  那时候,还没有离婚,我正坐在电脑前,陪着家人翻来覆去地看着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还珠格格》。已经不想对这部曾经风靡一时又备受诟病的电视剧做任何评价,因为它已经成功挑战了我忍耐的下限,如果一年四季一日三餐都吃饺子,估计都不用半年,看到饺子的图片都会条件反射。
  源于一年一百二十元的收视费被看成了奢侈的支出,结婚以后,花了二千多元买来的电视就成了是摆设,好在我的娱乐并不在此,没有电视,读书也好。刘禹锡说过,废书缘惜眼,那是千百年前的事情,现在的我,在废书之前,先把电视废掉,也不算坏事。
  有线信号被掐掉之前,《还珠格格》已经炙手可热,后来出了光盘,在电脑里边,这些格格就占去了一个半的硬盘空间。
  看到小燕子只顾着下棋,把失明的紫薇丢弃在一旁,后来被尔康责骂的时候,婆婆在旁边哭得稀里哗啦,一把擦眼泪一边感慨:小燕子真是嘴大舌敞,太善良太好心了,这个紫薇真能拖累人,没事找事惹麻烦。女人要是读书读多了,鬼子六子就多,心也读黑了,越读越混。活该,买到妓院里边活该,还救她干嘛?
  小燕子哭,她也哭,泪眼相对。
  木雕泥塑般的坐在一旁,含沙射影也好,指桑骂槐也好,感觉同这部剧集一样,从最初的倒背如流,到最后的彻底麻木。耐心地等到某人看累了去休息,手才终于摸到键盘,开始码字。有时候也偷偷下载了电视剧看,用电脑看剧集不是更好,起码不用忍耐没完没了的电视广告。
  很多事情,当成为过去以后,再回首看时,只是寂然。
  一段婚姻的结束,并不是一次人生旅程的完结,离开曾经的家,没有悲喜,也没有留恋,时光一去不回,路只能前行。
  Bear就是那个时候赶过来,赖着不走,她担心我看不开,真是个傻瓜,我只是放不下而已。
  一面而已,不过一个多时辰,从那个老宫女的家出来,仿佛看见白花花的银子长了翅膀,从我的面前成双成对地飞过。
  带着我来的是长跑京师的一个买卖人,和乌秀很熟悉,人还不错,他看出来我心中的忿忿,劝慰了两句,然后送我到内务府报到,找了一家便宜的客栈住下。
  四月的京城,烟柳方绿,桃霞微红。
  2008年的时候,来过一次,看望一个朋友。京城的名胜古迹太多,不能悉数尽览,因为朋友住的地方,离故宫比较近,所以在故宫里边转了转,也是连十分之一也没有走到。
  很高的墙,很多的房子,曲径通幽,回廊婉转,金碧辉煌,庭院深深。
  来不及分辨出东西南北,行色匆匆的我,带着对故宫的这些印象就踏上归程。
  幸好在客栈住了没有多久,内务府就召我们这样的人进去,专门请了宫里的掌事太监和管事姑姑来教导日常礼仪。早知道有上岗前的培训,何必浪费那些钱。
  到了正日子,内务府里,挤满了三旗的女孩子,按照镶白旗,正黄旗和镶黄旗的旗籍,由人领着,先到故宫的御花园里等着初选。
  应选的包衣女孩子,年纪最大的十六岁,小的十三岁,身量形容,不一而足,有的垂头不语,有的免不了东张西望。
  我站在靠后的位置,和另外五个女孩子一组,眼角的余光,扫着御花园中的奇石异木,心里想不起这边儿是否来过。
  没有电的手机还镶嵌在鞋底,走路的时候,还是有些不适,而且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这场荒谬透顶的事,不会像一场梦,可以在清晨醒来。
  掌事太监,管事姑姑,这次终于是看到了活生生的,在前边站了好几个,也不知道负责初选的那个人是谁,基本上,应选的女孩子都不能抬头看人。
  前边的人,越来越少,恍惚间,我听到有人阴阳怪气儿地叫妍盈的名字,心头不觉一震。妍盈是穆湫的丫鬟,穆湫的家已经被抄没,家里的奴仆应该被官卖,妍盈怎么会来参选宫女?莫不是她顶了谁的名额?这要是查出来也是死罪。
  这样的场合,不许交头接耳,也不许侧目乱飘,头已经垂着,稍微扬了扬下颌,只看到前排的人中,有一个裤脚上绣着彩蝶,轻盈盈地从我眼前飘过,这花式我貌似见过。
  容芷兰。
  这三个字听清楚了,又是那个阴阳怪气儿的声音,叫我?确定了是在叫我,连忙迈出一步,屈身行礼。
  喊名字的那个太监挥挥手,把我赶到一旁的人群里边,然后又来了几个太监、姑姑带着我们这群人直奔地安门,也得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候着,有管事太监将我们分派到各宫里边去,各宫里边的管事姑姑过来领人。
  恍若一梦,这样就入选了?
  尚在懵懂浑噩间,我已经被分到养心殿,一个眉目清秀,笑容可掬的管事姑姑过来领人,带走了我还有另外几个女孩子。
  一切,都仿佛在拍摄现场,我现在的角色,是饰演养心殿的小宫女。如果旁边有人留着长而卷曲的胡子,穿着满身都是口袋的马甲,喊一声“action”,场外再有几个鬼头鬼脑的探班记者,这个场景就更完美了。
  恍惚,从头到尾,都无法摆脱这种恍惚之感。
  恍惚间就到了养心殿。
  大清朝的皇帝除了圣祖康熙以外,都把养心殿当成了下榻之处,居然会分到养心殿来,那不是要在皇帝眼皮底下当差?
  这差事虽然听着好像前途无量,恐怕有个一差二错,连脑袋都得混没了,真要是干干脆脆地一刀砍死了,也就认了,可惜死也得不了个痛快。
  新来的人,乖乖地站成一排,几乎都有些手脚无措,呼吸声都变得急促。
  养心殿的管事姑姑姓佟佳氏,名字叫做布泰,小宫女们都叫她布泰姑姑。
  照例的训话,简单扼要地讲明我们这些人要办的差事,轮值的日期,宫里的规矩,还有养心殿的掌事太监苏公公。
  布泰姑姑的声音极其柔和,脸上也是那种令人赏心悦目的微笑,她的年纪应该在二十岁左右,粉滑水嫩的一张脸,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这一批过来的有五个人,和另外五个宫女挤在一个屋子里边,宫女们住的地方就在大门旁边,感觉很像现代的门房,或者,狗窝?
  新来的总免不了被欺负,哪里也不会有例外。
  我们五个被安排在把门儿的位置,晚上躺在床上,总觉得有股子冷风,嗖嗖地从门和窗户的缝隙里边灌进来。
  被子不能蒙在头上,也不许我们平躺着睡。因为皇宫之中,每座宫殿里边都有殿神,保护着皇宫里边的大小主子们,如果宫女仰面而卧,就会亵渎神灵,所以必须侧身躺着。
  开始的时候睡得不踏实,生怕会在不知不觉中躺平了身子,被同屋的宫女看到,报告给管事姑姑,轻则罚跪,重则挨打。
  吃东西的时候,寒凉的食物不能吃,腥味的鱼虾不能吃,异味的韭菜葱蒜不能吃,不但要忌口,而且只能吃八分饱儿,免得太饱了打嗝儿,会惊了圣驾。
  Nnd,皇帝又不是纸糊的,一个嗝儿就会吓倒?
  心里不免嘀咕,可是表面上不敢有丝毫不敬,昨天亲眼目睹一个同来的宫女在布泰姑姑说话的时候,哧地笑了一声,就被这个眉目清秀、神态温婉的管事姑姑打了二十板子,哭得死去活来。
  布泰姑姑的话,没有人敢再听漏了半个字。
  因为穆湫的缘故,板子在我心里留下了狰狞的阴影。
  晚上有人给她敷药的时候,那宫女把嘴唇都咬破了。我的床正好挨着她的床,她一夜忍着痛,不敢大声哎呦,从牙缝里边挤出低低的哼哼声,听得我的心也跟着一揪一揪地也睡不实。
  睡不好吃不好也就算了,最可恨地这皇宫里边没有茅厕,出恭都是用器具,放在墙犄角的净房里边,很小的一个屋子,马桶虽然可以移动,可是不能冲水。这么多人,就那么一个位置,还不许堵在门口排队。何况当值的时候,要垂首侍立,随时会被叫到,谁敢溜出去解决自己的大小问题?
  忍吧,忍无可忍之后,还需再忍,
  人的自身潜能还真的能被无限激活,据说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忍到一定时间以后,居然可以定时定量了。
  满心愤怨的时候,终于也原谅了小燕子,苦衷这回事儿,只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当时她消极抵抗容嬷嬷教她规矩的时候,我在心里极为鄙夷,虽然不爽容嬷嬷这个人物,但是也觉得小燕子实在过分。有人教还不好好学,难道那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样子很讨喜吗?
  哎,真的很像学小燕子,一怒掀桌,嘴里噼里啪啦地乱吼一通。
  只能在心里边yy一下,小燕子是电视剧里边的格格,故事怎么继续,就看编剧的喜恶了,我现在货真价实地人在宫里。
  一切,都让人堵心,我总是会想起从前写过的那个耽美故事,想起自己好好地为什么弄出来悲摧阁来?
  难道是征兆?
  《还珠格格》还是骗了我,别说是金锁那样娇俏的打扮了,我们这些在养心殿里边当差的宫女,衣着打扮连明月彩霞都不如。
  油亮亮的独稍辫子,右鬓上簪着一朵浅色绒花,脑袋上的装饰就算齐活了。身上是暗紫色的棉绸袍,外边罩着夹绸大坎肩,简约是够简约了,可是这样灰头土脸的打扮,让人觉得就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也像足了猥琐轻佻的媒婆。
  本来我就不愿意看到自己现在的这张脸,反正习惯了素面朝天,越性连菱花镜子也省掉,洗脸通头,用不着前照后照,何况在皇宫里边,不是逢到重大喜庆日子,宫女们不许涂脂抹粉,梳妆打扮。
  要命的是清宫里边的宫女,平时并不穿影视里边的那种花盆底的旗鞋,我带来的手机只能还藏着鞋底,走路的时候,硌着脚心。
  想来也是,她们是服侍人的下人,要是穿着那么个前后悬空的高底鞋子,听到主子呼唤或者做些杂务的时候,一下子掌握不好平衡,摔不到面门也会磕到后脑。
  自作孽不可活。忍吧,都到了皇宫内苑了,我哪里还有胆子把那个玩意儿拿出来?
  脑海里边胡思乱想,可是脸上害得堆着笑容,一副谦卑恭顺的呆像。
  布泰姑姑好像永远是那副春风化雨般的笑脸,看不出来对谁偏私。和往常一样,训完了话,我们这些不当值的宫女,要做些杂役。
  布泰姑姑走到我面前:“容芷兰,今天你当值,去里边侍候。”
  里边就是殿里,雍正皇帝就在里边。
  雍正回养心殿的时候,所有人都要跪迎,这个皇帝我已经见过了,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大约是电视剧看多了,第一眼看到皇帝后,心里多少有点失落,他长得居然和《雍正王朝》里边的雍正大不一样,我还是比较熟悉唐国强。
  躬着身,垂着手,跟在布泰姑姑的后边进去,养心殿里静寂无声,我开始屏息,神经无端地就紧绷起来。
  啪。
  茶杯摔到地上的声音,然后是雍正皇帝的沉声低喝:“既然你们谁都不肯招认,苏德南,把他们统统拉出去,重则五十,如果招供,继续打。”
  殿里的太监宫女,都一跪落地,耳边听到诚惶诚恐地万岁息怒,奴才奴婢该死的声音。
  跪在布泰姑姑的身后,我头脑中一片空白,把“他们”统统拉出去重则五十,这个“他们”里边不会也包括我吧?
  啊,那真的是悲摧到武大郎过门槛——碰鸟(巧)都碰到鸟毛毛!

  福兮祸兮自不知

  雍正并不是盛怒,而是带着几分阴沉。
  掌事太监苏德南和管事姑姑布泰都先磕了一个头,然后分别回话。
  听着他们的话音儿,总算听了个眉目,连蒙带猜,囫囵地弄了个明白……
  原来是雍正的一件青玉摆件儿不见了。那青玉摆件儿是几年前江宁织造孝敬的,雍正皇帝看了一眼就让小太监收了起来。今天批奏折批得累了,不知道怎么心血来潮想起这个来,就招呼小太监把那个青玉摆件儿拿出来玩赏,负责收管玉器的几个小太监遍寻了库房,却找不到那个青玉摆件。回来复命时,谁都不肯承认有人私自拿走,而且互相抵赖,这才惹得雍正不悦。
  那几个小太监跪在最前边,连连叩头,口中告饶,可就是没有敢出来承认。
  苏公公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养心殿里边丢了东西,他这个掌事太监也难辞其咎。看他的神色,估计也知道那个青玉摆件,多半儿是其中的谁监守自盗,偷渡出宫给典当了。
  皇宫里边的宝贝多,有些就是大小主子们看过一眼就封存起来,丢到脑后,太监们就会把这些可能被遗忘的东西私运出去,变卖成现钱儿就像《金枝欲孽》里边演的那样。太监们肯于冒险,还不是因为经过了层层盘剥之后,这个仍是一项不菲的收入。
  苏公公见雍正不似方才那般生气了,连忙叩了个头,刚要说话,却见一个小太监进来,年纪也就是八九岁,长得伶俐。大眼睛,红润润的嘴唇,粉白的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
  我见过他,也是养心殿里边的人,名叫小卢子。
  第一次听到苏德南喊他,我差点儿听成了小路子,要是皇帝再换成了乾隆,我绝对相信自己穿到《还珠格格》里边去,我就该悲摧地变成如假包换的容嬷嬷了。
  小卢子也看到苏公公了,脸色立时变得微青,可是雍正面前,连个眼色都不敢使,连忙跪倒叩头:“启禀万岁爷,奴才去神武门哪儿问过了,昨天晚上是有养心殿的公公过去,和一个侍卫在墙角那儿嘀咕了几句。那个侍卫已经查到,他帮着宫里私运过三次东西了。”
  对于此事,雍正似乎并不意外,哦了一声:“小卢子,那个奴才说出到底是谁把东西送过去的吗?”
  这明明是在敲打私运东西的那个人,既然帮助夹带私运的侍卫被抓,还能不供出托他办事儿的太监来?
  可惜我跪在后边,只看到那几个小太监叩头俯身时连高度都排得齐整的臀部,想来这个时候,应该有人吓得瑟瑟发抖了。
  更可惜的是,小卢子有些发傻,他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空自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嗫嚅着:“回万岁爷的话,那个侍卫也不知道托求他的太监叫什么名字。那个侍卫说夹带私运是冒险的事儿,所以他们互相都不问名字,免得被人捉到后会牵扯出来……”
  随着小卢子的声音越来越低,雍正的脸色又开始阴下来,我恨不得一巴掌掴到这个小正太的脸上去,恨得牙根痒痒。
  心里把小卢子骂了个狗血淋头,我一直以为自己够笨的,没有想到会遇到个更笨的,好歹也顺着皇帝的话茬儿说一句谎,那个偷了东西的小太监就会不打自招了,我们这些人也用不着陪着跪在这儿。
  这会儿膝盖肿痛,腰又酸,要是问不出是谁来,天知道还要跪多久?
  苏德南鸡啄米一样磕头:“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监管不严,这些奴才才会监守自盗,恐怕他们彼此通气,或是同谋,不如同罪同罚,犯错的自会招认,其他的人也能受到警戒。”
  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是什么混蛋理论?把所有的人都拉出去打?我岂不是也要遭殃?
  布泰姑姑也磕了一个头:“万岁爷息怒,虽是奴婢未能小心警惕,及时发觉偷窃之人,奴婢该死。功非同赏,过却同罚,只是苏公公所言又失公允,也辜负了宫中赏罚分明的规矩。”
  苏德南似乎从鼻子里边哼了一声:“这么说,姑姑是能够赏罚分明,指认窃贼了?如果没有法子,也只好同罪同罚,总不能为了几个奴才,就坏了宫里的规矩吧?”苏德南的话,好像让布泰姑姑很是顾忌,默然叩了个头,竟来默许了。
  嘛意思?真的开打?我还一个大子儿没有赚到手,就先赠送一顿板子?没有这样的穿越大酬宾,纵然悲摧一直是我生命的主题,好歹也该有点变奏吧?
  兔子急了也咬人。
  忽然间就气血上涌,先是稳稳当当地叩了一个头,然后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气定神闲:“万岁爷,奴婢知道谁是窃贼。”
  声音很轻,很飘,怎么听这个柔婉清灵的声音也不是从自己的喉咙里边发出来,感觉脊梁上开始凉飕飕地发冷,话说出来后,心就开始打鼓了。
  我不知道,其实是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忽然间想到很多书里的桥段,也许一个小小的心理战术,就能够敲山震虎,让那个窃贼不打自招。
  哦。
  好像是雍正皇帝发出了很轻的声音,我不能抬头,但是可以看确定,毕竟这个时候,除了他,谁还敢如此漫不经心地哼哼?
  哦是什么意思?继续说?还是要我住嘴?
  稍微犹豫了一下,豁出去吧,不然还能怎么样?这个时候不说,岂不会做实了欺君之罪?于是把头微微垂着,不敢乱飘,生怕被人看出眼中的怯意来:“奴婢昨天奉了姑姑之命去传话,看到神武门昨天刚刚粉刷了墙裙。方才卢公公说,那个窃东西的人去了神武门,在墙角私递的东西。那时深更半夜,自然不会留心,衣角上不免蹭到了新刷的粉灰。而且,在殿中侍候的奴才奴婢们,只会和衣而卧,奴婢已然看到,他衣衫的后襟上,还有粉灰的痕迹。”
  话说出来,就顺畅了,尽管是信口胡诌。
  这个应该是天性使然还是耳濡目染?
  当初写了两个人物,一男一女,皆是真眼说瞎话,瞪眼骗死人的主儿,就算我天生善良,这种人写得久了,免不了cos paly一下。
  做贼心虚,这句话果然是至理名言。而且有些事情真的和智商无关,终于,有人上当了,那几个小太监里边,有一个的身体开始颤抖,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撅起来的臀部也摇晃不停,他身旁的小太监也都偷偷也看他。
  布泰姑姑跪直了身子,口气中带着几分惋惜:“小杜子,当奴才的不怕做错了事,就怕做错了事儿不敢承认。”
  为毛又是小杜子?难道就是这位,害得小燕子一口茶喷出来,最后不得不变成了小卓子?算算年龄,好像不对,他就是有幸见到还珠格格,也应该是老桌子了。
  那个叫做小杜子的太监吓得体若筛糠,叩头不已:“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万岁爷饶命啊!是奴才的娘得了重病,奴才一时之间无法筹措那么多钱,奴才该死……”
  听他吓得连声音都变了,涕泪皆下,我忽然又觉得自己也许做错了。
  白莲花应该只能在文章里边才能一尘不染地亭亭玉立,人皆有私,关键时刻,真的先想到自己。
  看到金光刺眼的龙袍衣角,还有下边一双鞋子,从远处慢慢走过来,应该是雍正皇帝,他信步地走到小杜子的身后,扫了一眼,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走到我的身前,停了下来。
  窒息。
  这两个字我经常会写到,今天自己第一次遇到,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紧张到不想呼吸。
  或者,他会问,你叫什么?
  按照常理推断,应该是这句话开场。
  奴婢拜佳氏……败家……呸,太难听,还是说奴婢容芷兰吧。
  似乎嗯了一声,雍正道:“很聪明,嗯,自己的主意?”
  很聪明?夸我还是反语?
  听不出他话中的喜怒,我现在才发觉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自己的主意,那不是自作主张吗?如果是在夸赞我,我可不能把这句夸赞独揽到自己身上,那是自找麻烦。
  于是我极其坦然地口是心非:“回万岁爷的话,是布泰姑姑常常教导奴婢们,服侍主子,不但要忠心诚谨,还有心思如丝,让主子欣悦,为主子分忧。”
  本来后边还有很多话,只是说到这儿,我觉得应该适可而止了。再这样说下去,就离阿谀谄媚不远了。心中无限地鄙弃我自己,竟然会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等了一会儿,似乎雍正笑了一声,笑得我有些发毛,然后见他转身走了,复又坐回原来的地方:“苏德南,小杜子的家里究竟情况如何?”
  偷眼看见,细密的汗珠已经从苏德南的额头上掉下来,他跪在那儿不敢抬头:“回万岁爷,奴才,奴才……”听这意思多半是毫无所知。
  哼。
  雍正的不悦,连我都听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或者是我一向好的不灵坏得贼准的预感,这个掌事太监苏德南,我是彻底把他得罪了,今后在养心殿的日子啊……
  这个时候,本来轮不到小太监说话,估计小杜子也是豁出去了,连连叩头:“万岁爷,公公一心一意为万岁爷办事,奴才的家事,怎么敢去烦劳苏公公?奴才的额娘真的重病卧床,奴才不敢欺骗万岁爷,奴才知罪了。奴才不该偷了宫中的东西去卖,奴才情知必死,只求万岁爷恩典,别把奴才的尸体送回家里!万岁爷开恩!”
  小杜子哽咽不已,叩头出血。
  雍正道:“你,还有布泰留下,苏德南,把小杜子先带下去,别急着发落。”
  嗻。
  一片谦恭的应答声,那些人都躬着身子,直退到门槛以外,才敢转身而去。
  我刚想起身也出去,被布泰姑姑用手指点了一下后背,示意我留下,这才恍然,原来雍正口中的那个你,指的是我。
  布泰姑姑也站起来,端了一杯茶过去,雍正接过去,先放到一边儿,手上拿着折子,似乎有意无意地说话:“布泰,你□出来的丫头,都挺伶俐,这又是一个聪明而去懂事儿的。”
  布泰姑姑低低一笑:“谢万岁爷夸奖,奴婢愧不敢当。”
  他们一问一答之间,似乎流动着某种暧昧,虽然都是官样问答,可是听到我耳朵里边,就是觉得不同寻常。
  过来。
  雍正这次还是没有点名,我可以确定是在叫我了,步子要不急不缓,头不能抬起来,也不能低垂下去,走到离着他有三尺的距离时,稳稳地停了下来,屈膝:“万岁爷。”静等着吩咐。
  手端起了茶杯,雍正慢慢地喝着茶:“既然是布泰教诲有方,朕考考你,小杜子该如何处置?”
  心一凉,怕什么来什么,麻烦了。
  看来雍正很满意布泰姑姑,却不满意我方才有意给布泰带上的高帽。
  可是皇帝问话,谁敢闭口不答?
  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这个时候想起来的,居然是小燕子的口头禅。
  想一想,豁出去了,就当是演戏吧,因为演皇帝的这个是大牌,不按照剧本来背台词,即兴发挥起来,我们这些小龙套就只能陪着,大不了演砸了,被导演ng掉,我直接出局好了。
  说不定脑袋掉了,这身体里边的魂儿就能回到2009年去了。
  只能又是屈膝:“回万岁,奴婢刚刚进宫,布泰姑姑虽然悉心点拨,奈何奴婢资质愚钝,小杜子窃玉之事,不敢妄言。”
  雍正哼了一声:“说吧。”
  横了横心,我垂头道:“回万岁,奴婢的粗浅见识,觉得他情有可原,罪不可逭。”
  仿佛我这个回答,让雍正有些意外:“情有可原,罪不可逭?朕还以为你会说罪不可逭,情有可原呢。看样子,读过几年书?”他的口气轻松起来。
  雍正一生都在整顿吏治,肃清官场陋习,甚至近于严苛,他在位十三年,因为经济问题被抄家灭门的大臣不胜枚举,也有人嘲笑他是“抄家皇帝”。尤其对江宁织造曹家的两次抄没,颇受后人诟病。
  如果不是因为曹雪芹写出的那部传世之作《红楼梦》,人们对曹家也不会如此关注和同情。平心而论,相较于康熙和乾隆,我还是对雍正更有好感。康熙虽被成为仁君圣祖,倒是对臣下家奴太过包庇纵容,当初有人弹劾曹家挪用公款数额巨大的时候,康熙一边派人去查,一边通知曹家要补上亏空,千万小心。至于乾隆,少年天子,春风得意,又有祖父的德名荫佑,父亲积攒下的殷实家业,自身

第5回

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然玩得不亦乐乎。我就是想不通,乾隆也算是个天生睿智之人,怎么就能对和珅一忍再忍?幸而我并不写bl,不然必要第一个yy他们两个,腹黑攻vs帝王受。
  这三代人中,雍正应该是最辛苦的一个,从他对朝臣奏折的批复上就可以看出来,动辄百字,满本朱红。懒惰些的皇帝常常会写上“知道了”三个字就算看过,还有更懒的,要人代笔。
  如果不是穆湫……不行,这个时候不能去想穆湫,雍正在问话,我不能溜号。
  越是不想去想,穆湫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就在眼前浮现,只得垂着头:“回万岁,奴婢认得几个字。”
  然后没了声音,等了好半天,稍稍抬起头来,雍正在批奏折,根本头也不抬,有个小太监在书案旁边研磨,布泰姑姑侍立在旁,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出去传些宵夜来。
  躬身退出来,冷风扑面,不禁得打了个寒战。
  抬头,满天星斗,心中满是怅然。

  他世深宫遇故人

  人生忧患识字始。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后,这句话越是让人感慨万千。
  表面上,一切如常,可是我真的感受到那种如芒在背的眼光,从养心殿的每个角落里边投射出来,那些角落,阳光照射不到,散发着陈腐的气息。
  小杜子并没有死,只是被打了四十板子,遣到别处了,不管他以前都多勤快尽心,养心殿里边,不能要手脚不干净的奴才。
  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小杜子是苏德南一心一意要栽培的人。
  出了这件事以后,再见到苏德南,我总是无法自然,可怕的是,苏德南就和没事儿人一样,见到我的时候,满面笑容,他越笑,我的心就越忐忑不安,谁都知道,这事儿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不过凡事有倒霉的就有收益的,看着布泰姑姑越来越温柔婉丽的笑容,我知道我是不知不觉中帮助布泰捅了苏德南一下子。
  应该是有意的安排,我都被布泰姑姑安排在夜里当值,大多时候,她也都在。
  晚上,我常常被噩梦惊醒,每一次都会梦到穆湫,先是我们在一起下棋说话,然后忽然她就变成了死人,目光僵滞地看着我。
  醒来时,冷汗湿透,我知道为了什么。
  穆湫已死,尸骨既朽,神智焉存?又岂能入我梦中?
  矛盾的只是自己而已,因为神差鬼使地迈出了第一步,已然身不由己。我已经得罪了苏德南,布泰姑姑也绝非善类,莫名其妙地穿到这个地方已经是很郁闷的事情,我还不想任人宰割。
  人在江湖飘,必须带把刀。
  还有在密云县女禁里边的乌秀,一定提心吊胆、度日如年。她为我做的事情虽然没有多大作用,
  起码尽了十分的心,我总要做些什么来回馈她。
  雍正每天批奏折都会很晚,熬通宵的时候也有。
  疲倦的时候,布泰姑姑会过去给雍正按摩,吩咐我去传小点心,让小太监沏茶,灯火通明的养心殿,常常被布泰姑姑指使得人影憧憧,没有一个人闲在哪儿。
  雍正颇为欣赏这样的忙碌,心情自然就好起来,偶尔也会和我搭上几句话。我总是想了又想,再三思忖后才回答,因为我已然发觉,在我应对得体的时候,布泰姑姑脸上的笑容会更灿烂,她的笑容比苏德南的笑更令我忌讳。
  布泰姑姑不认得几个字,这是她的忌讳,偏偏我就犯了她的这个忌讳。
  可惜就是再三地转换,将之乎者也变成白话俚语,脱口而出的话,还是免不了带着书卷的痕迹。
  今夜又是我当值,刚进养心殿,布泰姑姑就让我去传点心,说是万岁爷饿了。
  忙忙地出去,招呼了小太监去御膳房,不大一会儿,那个小太监提着食盒回来,有小宫女拿过来鎏金描龙的红木漆盘,将食盒里边的小点心捡上去,摆好了,双手递给我。
  再次进来的时候,布泰姑姑出去了,里边只有两个小太监侍立,折子放在书案上,雍正负手而立,背对着我,忽然问道:“满腹诗书气自华上一句是什么?”
  双手捧着点心进来,浑身还夹裹着夜的寒气,我已经学会了怎样把下颌抬到什么样的高度,既能看得清楚主子的脸色,又不至于让人觉得有不敬之意。
  屋子里边没有别的人,我只得过去,手上还捧着漆盘:“回万岁爷,奴婢记得上一句好像是粗缯大布裹生涯。苏东坡《和董传留别》的起句。”
  雍正转过身,看了看小点心,好像没有什么胃口,然后指着桌子上翻开的一卷书:“芷兰,这两个字怎么样?”
  清朝祖训,后宫妃嫔不得参政,我们这些宫女,自然连奏折的边儿都不敢沾,如今听到雍正的问话,这才稍微凑过去,用眼角余光飘了一下,桌子上边是花名册,上边密密麻麻,写着的都是宫女的名字。
  忽然间,我明白了,原来雍正要临幸宫女。
  皇帝除了正式妃嫔以外,心血来潮的时候,也会临幸宫女,换换口味。皇宫里边的宫女有数千人,除了养心殿里边的这几个,大部分皇帝都不知道谁是谁,所以掌事太监就会把宫女的花名册拿来,请皇帝御笔点选。
  妍盈。
  看清楚这两个字以后,我有些楞,又是妍盈?
  会不会真的就是穆湫身边的那个丫鬟?
  雍正的手中已经拿起了笔:“怎么?鲜妍如花,盈盈似水,这个名字不好?”
  连忙收回恍惚的心思,目光微垂:“回万岁爷,名字是父母所取,蕴含了对子女的希冀和期望,但论妍盈二字,果然柔婉生香。只是,以貌取人,尚且失之子羽,奴婢愚钝,无法望字识人,妍盈如何,奴婢不知,也不敢妄言。”

哈哈。
  雍正笑了起来,而且好像别有意味,他的笔终于也落了下来,点到了一个名字。
  布泰。
  这分明是早已经定了的事情。估计此时的布泰姑姑,早就不着一缕,被人用黄绫子被裹着,抬到侍寝的地方去了。
  原来是在试探我?
  只是他到底要试探我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有小太监进来磕头:“万岁爷,该入寝了。”
  雍正笑呵呵地放下笔,好像特别得意,跟着小太监出去了。
  什么和什么?我一时之间摸不到头脑,如坠五里雾中。
  不过养心殿旁的偏殿里边,点了灯,外边站着好几个小太监,等着雍正进去了,关上了殿门,可是他们没有离开,而是在外边候着。
  皇帝虽然不在,这个值还是要当,眼看着那偏殿里边的灯光熄掉了,里边悄无声息。
  哎,宫女吗,身份卑微,遇到临幸这种事情,不能反抗,更不能媚惑君王,外边有太监听着呢,会把这边的情况呈禀给太后和皇后。要是被召幸的宫女稍有媚颜媚态,会定为惑君之罪,要是稍有拒绝忸怩之意,又会被定为欺君之罪,反正就是猪八戒照镜子。
  天不亮的时候,外边有太监敲了梆子,不大一会儿,只听门悄然响了,有人躬身出来,看身形正是布泰姑姑,做贼一样,溜回自己的住处。
  然后太监进去点了灯,服侍着雍正更衣出来,过道这边,净面喝茶后,依旧批阅奏折,脸上居然没有一点儿春色。
  心里怅然,自己还真的有第六感,看出来雍正和布泰姑姑的暧昧,现在反而希望布泰姑姑可以一索而孕,好歹也生个阿哥出来,不然若无所出,得不到名分,依旧还是个宫女,而且还是一辈子都得搭进去的宫女。
  皇上碰过的女人,就算皇上不要她了,也不能放出去便宜别人。
  现在是雍正十三年了,雍正死于这年的秋天。
  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这时候已经快五更天了,养心殿里边忙碌起来。
  这时候雍正站起来,拿出来一只玉佩:“芷兰,你去上书房,把这个赏给宝亲王的永琏,那孩子
  求了我好几回了。”
  早有人呈上锦盒,手里托着一方帕子,恭恭敬敬地接过来,皇帝赐给皇孙的东西,宫女太监不能直接用手去接。就像皇帝传官房的时候,太监都得把那个移动马桶顶到脑袋上。
  好在跑过几趟差事,有几条路还算熟悉。
  到了上书房的时候,时辰尚早,里边只有一个小阿哥坐着在书案旁写字,年纪也就是五六岁,旁边好几个小太监伺候着。
  清朝历代皇帝对于皇子皇孙的教育都很重视,后来到了乾隆朝的时候,需要晋封亲王贝勒的皇子还需要通过严格的考试,否则就会被降级罚薪。
  我知道宝亲王就是弘历,后来的乾隆,不过自进宫以后,还从来没有见过他。
  清宫里边的规矩,太监宫女只许在自己当差的宫里,除了奉主子之命传话外,不许乱窜,否则严惩不贷。
  稍微探了探头,里边的太监就出来了,看他的衣着打扮应该是掌事太监,他看了我一眼:“哪个宫里的?”
  见到有身份有体面的太监姑姑们,也都要行礼,我手里托着锦盒,也屈了屈膝:“公公,奴婢是养心殿的,万岁爷赏了件东西给宝亲王的永琏小主子。”
  那个公公连忙道:“呦,巧了,小主子今儿来得早,正好在,进来吧。”
  我跟着那个公公进去的时候,里边写字的那个小阿哥也听到外边说话,抬起头来,四目相对。
  小阿哥长得眉目清秀,粉团一样的脸蛋,眨着水汪汪的的眼睛,他也看到我了,好像愣了愣,然后仿佛被呛到了,咳嗽起来。
  身旁的小太监连忙过去捶背。
  公公一努嘴,示意这个粉琢玉砌般的孩子就是宝亲王的小阿哥永琏。
  我捧着锦盒过去,双膝落地:“奴婢叩见小主子,小主子吉祥。”
  砰。
  小阿哥永琏腾地站起来,好像是膝盖撞到了桌子一角,估计撞疼了,粉嘟嘟的脸上更加绯红,眼睛里边汪出水来,小太监都吓得跪了一地,我也吓了一跳。
  只见那个小阿哥永琏眨眨眼睛,然后把身边的小太监还有那个公公都变着法地支使出去了。
  上书房里边,就剩下我和小阿哥永琏。
  看到我还跪着,小阿哥永琏跑过来,一把拉住我,脸上眉飞色舞,好像特别兴奋的样子。
  可把我吓坏了,跪着退了两步,心说这个小阿哥什么毛病,要是让我看到他和我拉拉扯扯,别看他年纪小,我的麻烦可大了。
  小阿哥永琏好像意识到这一点儿,一时之间,他似乎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看上去神采飞扬,还特别得意,简直是笑逐颜开了。
  看我回避着他,他也松开手,哈哈大笑:“你,你现在叫什么?”
  也是有些惊愕不已,我顺口答道:“奴婢拜佳氏。”
  这几个字一出口,小阿哥永琏几乎要小岔了气儿,然后回到座位上,提起笔开始写字。
  刚刚写完了,他拿起来就想过来给我看,忽然门口进来一个人,小阿哥永琏的脸上,马上变了,结巴了起来:“阿,阿玛?”
  乾隆?
  我跪着又退了两步,果然见进来一个人,此时逆着光,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是叩头:“奴婢叩见宝亲王,王爷吉祥。”
  起客。
  进来的宝亲王根本没有留意我,只是让我起身,他径直走到小阿哥永琏身边:“功课做得怎么样了?”
  永琏是乾隆的二阿哥,皇后富察氏所生,乾隆和富察氏感情极好,对这个儿子也特别宠爱。
  看到宝亲王过来了,小阿哥永琏的表情就像是傻掉一样,手里还捏着那张纸,不知所措。
  站到一旁,也看清楚乾隆的面容,真的只能用玉树临风四个字形容,难怪康熙在众多的孙子里边,单单就偏疼弘历一个。
  宝亲王应该也看出不妥,哼了一声,劈手夺过来,只扫了两眼,脸色立时铁青起来。
  小阿哥永琏噗通一声跪下:“阿玛喜怒,儿子知错了。”
  那张纸被宝亲王摔到小阿哥永琏的脸上,继而微怒:“写得不错嘛,念。”
  小阿哥永琏又惊又怕,委屈得泪眼盈盈,可是不敢抗声,可怜巴巴地望着宝亲王:“阿玛,儿子真的知道错了,阿玛饶了儿子吧。”
  看宝亲王没有什么反应,小阿哥永琏只好拿起那张纸来,结结巴巴地念道:“二不在多,一个就
  行;受不用爱,扑倒就成。千年遗孽,唯我强攻。玉堆峰前雪,阳动菊门红。无缠绵之前戏,无温柔之慰行。黯子曰:食之色,何辨性也?”
  啊??
  一瞬间,好像五雷轰顶,或者五雷轰顶也没有这样的震撼力,我已经被震得真魂出窍了。
  小阿哥永琏念的这几句,是我曾经发给bear的一条短信,因为bear说自从认识了我以后,就做了很多很二儿的事情,而且她明明是气场很强的强攻,结果看到我就变成弱受了。
  看她说得好玩,我一时兴起,胡诌了几句。
  小阿哥永琏怎么知道?难道,难道bear穿到了他的身上?
  啪。
  宝亲王一拍桌子,顺手拿过桌子上边的戒尺:“过来。”
  小阿哥永琏开始抽泣,磨磨蹭蹭地过去:“阿玛,阿玛……”
  宝亲王不为所动,瞪着眼睛,小阿哥永琏只得委委屈屈地伸出手,被父亲一把抓住了,挥着戒尺,狠狠地抽打在手心上,啪地一下子刚刚打下去,小阿哥永琏哇地一声就哭起来。
  这声很惨痛的哭声,才把我轰飞出去的魂魄勾回来,可是人,还是继续傻着。
  挨过十几下之后,小阿哥永琏的手心,已经红肿起来,哭得嗓子也哑了,泣不成声:“阿玛,儿子知错了……以后不再写这些东西……阿玛别生气了……啊,阿玛啊……”
  看儿子的小脸儿哭得通红,满脸的泪水,宝亲王哼了一声:“你从哪里看到的这些混账话?小小年纪,居然……我问你,黯子是谁?”
  小阿哥永琏抽泣着,有意无意地看看我,我的脑袋立时又嗡了一声。
  啪。
  狠狠地一戒尺抽打在小阿哥永琏的手心,那可怜的小手已经肿得和馒头一样,这一下大约太痛了,小阿哥永琏先是惊恐地张开嘴,吸了半天的气儿,粉嘟嘟的笑脸憋得青紫,半晌才哭出声音来。
  啪。
  又是狠狠地一下,宝亲王喝问:“黯子是谁?”
  小阿哥永琏惨叫着痛哭失声:“回阿玛,黯子是黯夜妖灵……”
  黯夜妖灵四个字,显然让宝亲王弘历非常疑惑,却听得我满嘴苦涩。
  完了,还tmn真是bear,果然是要阴魂不散地缠着我,只是这个死丫头怎么如此猥琐,女穿男了?
  宝亲王剑眉轻扬:“黯夜妖灵是什么人?别号还是绰号?在民在旗?做何营生?”
  哭得双眼胭红,小阿哥永琏畏惧地盯着宝亲王手中尚且扬着的戒尺,小声嘀咕着:“黯子,黯子是在jj上边写文的?”
  什么?
  宝亲王腾地站起来,勃然大怒:“畜生!你在说什么?他是用j j写文的?”
  话一出口,宝亲王也觉到了尴尬,看到在旁边呆若木鸡般侍立的我,毕竟jj两个字从口中吐出来,极为不雅。
  没想到宝亲王会把j j听成如此龌龊的词儿,小阿哥永琏瞠目结舌地望着宝亲王,然后转头又看了看我,噗嗤一声破涕为笑:“阿玛,她是在j j上写文……”
  可是这笑还没有笑到一半儿的时候,宝亲王一把将小阿哥永琏夹起来,横着放桌子上,一把扯下了中衣,然后按着永琏的腰,戒尺兜风而下,抽打在永琏浑圆的臀上。
  雪白粉嫩的小臀蛋儿,立时红痕纵横,在小阿哥永琏惨痛的哭里,清脆的啪啪声不绝于耳。

  奈何造化总弄人

  惊鸿一瞥后,便是杳无音信。
  困在养心殿里,真的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滋味,在雍正面前,还不敢有丝毫的表露,只有趁着他不在的时候,自己偷偷躲在角落里边,呆呆地出神。
  那天宝亲王动了气,本来上书房是给年幼皇子们读书的地方,因为雍正对弘历最是恩宠,故而对永琏也特别喜爱,特别下旨让永琏上来可读。
  事后想想,宝亲王当时一定极其震惊,估计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在j j上怎么写文。
  小阿哥永琏哭得凄惨,赶来上课的阿哥们陆续赶到,也都惊愕在站在外边。宝亲王这次住了手,
  脸色阴沉地一拂袖子,严厉地搁下一句:“回去和你算账。”
  阿哥们都来了,上书房没有我的位置,只得退了出来。
  等回到了养心殿,才想起雍正赐给永琏的东西还在我的手上。
  连着几日,拿着这个做由头,去了好几次上书房,都没有见到永琏的影子。皇宫里边,需要谨言慎行,又没有熟悉的人,不知道去哪里探听消息。猜想着,永琏应该是被宝亲王给揍得惨了点儿。戒尺固然伤不到筋骨,毕竟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我更关心那个孩子身体里边寄居的灵魂,那是bear。
  她怎么也会穿过来?而且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我最奇怪的是,她怎么可能一眼就认出来我?
  很多疑问,淤积在心中。
  我们这样,是不是也算做一生一世一双人?
  今天一大早上,雍正就出去了,听他吩咐苏德南的意思,好像是要出宫。
  自从侍寝之后,布泰姑姑并没有搬到别处,还是在养心殿里边当值,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关注着她的动静。
  布泰姑姑依然是波澜不惊的神态,脸上还是典雅的笑容。分内的差事,一项也没有落下。从前两天开始,布泰姑姑终于有了动静,她开始害喜。
  太医院已经有太医来过,诊过脉了,并且呈上了脉案,雍正已然知道,吩咐养心殿里边的太监宫女们关照布泰姑姑,杂役也不许她去做。从一些细节看去,估计这两天就会封做答应或者常在,诞下个一男半女之后,应该晋升为贵人了。
  不言而喻她的心情极好。白天无事的时候,也会到院子里边逗逗雍正养的几头爱犬。
  看着小太监们给狗梳理毛发,她的手中有时候也会拿着针线,特地为其中一条叫做小造化的狗缝制坎肩。
  到了养心殿几天后,我才知道雍正居然喜欢狗,最爱的两条,一个叫做百福,一个叫做造化。狗啊。
  我当时的无语感,并不亚于后来在上书房会遇到bear。
  想着自己被王小楼撩拨得一时兴起,看着这个小正太就像压倒tx,终于批了件马甲写dm,那件马甲就叫钟南山上的狗。
  只是故事写着写着,王小楼居然跑得不知所踪,那个故事本来就阴寒,写到最后,天地间唯有寒凉一片。
  不过最郁闷的是bt莲,在q q签名里边也忍不住怒吼:暗夜妖灵,你居然发我便当!
  她打错了一个字,是黯,黯然销魂的黯,不是暗无天日的暗。可惜她不知道,发便当是我怜悯之心忽然泛滥了,不然她那引以为傲的第三条腿,最终会变成羊肉片。
  孤单的感觉,让宫中的日子更加寂寞。
  心和脑子空下来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起另一个世界里边的人,群里的那些兄弟们,她们可曾知道,不是我挖坑不填。虽然文品和人品受人诟病,可是我的坑品一直有口皆碑,现在,真是无能为力。
  尤其意外地遇到了bear后,我感觉自己真的疯了似地想念从前,想念那些人,那些事。最难以抑制的就是想冲过去拎着bear的衣领,用力抽她一巴掌,然后看看她疼不疼,借以判断我是否在做梦。
  以前常听人说,不能确定的时候要狠狠地掐自己一下,其实这样做是非常错误的,既然是自己在做梦,潜意识里边很多活跃的细胞都在为营造这个梦境而服务,所以梦里边也会让自己知道疼痛。相反,出现在自己梦境里边的其他人,是虚幻出来的,只有让梦里边的别人感知到疼痛,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可恨现在的bear,已经不是任我欺负的徒弟了,她现在是宝亲王的小阿哥。宝亲王现在住的地方,是乐善堂,也就是乾西二所,从养心殿过去,不会用太长的时间。
  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无法平息自己内心的急躁,先去布泰姑姑那儿告知一声。敲了敲门,布泰姑姑笑着开了门,手里尚且拿着针线,又是在给小造化做坎肩。
  小造化是新抱进来的一条狗,好像只有二个月大小,长得可怜见儿的模样,特别会察言观色,因此深得雍正的喜爱。
  狗和人一样,属类相同,形容各异,小造化长得端的可爱,连我这个向来讨厌猫狗的人都时时生出几分怜惜之意来。
  布泰姑姑满面春风:“芷兰啊,本来我还要找你过来呢,心里念叨着,可巧你就过来了。”
  这样的开场白,后边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果然,布泰姑姑拉着我进了她的屋子,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笑眯眯地说:“虽然大家都是奴才,这话论理儿我不敢说。咱们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从来都没有和你见外。说句不知道好歹的话,养心殿里的这些丫头,能让我看得上眼的还真不多。你人又机灵,又识文断字,有你这么个人在身边儿,得省多少的心?”
  隐隐间,明白了布泰姑姑的意思。
  按照宫里的规矩,如果她被封了答应的话,身边就会配置一名贴身的宫女,她是要我在她身边侍候。看来,布泰姑姑已经把我当成了需要围追堵截的目标,生怕我夜夜环绕着雍正身边,变成第二个布泰。
  哎。
  双十年华颜如玉,独守空帷自不知。
  心里叹了口气,很可怜这个女人,雍正今年就要龙驭宾天了,我就是再不贪图浮华,也不会一门心思地去争得当个地位卑微的小孀妇,老子我就是真的有攀龙附凤之心,我也会去勾搭宝亲王,那个人玉树临风,而且很快就会君临天下了。
  看着布泰姑姑水样柔情的一张脸,我心里一阵感叹,无论三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后,人生啊,就是以悲摧最为恒久的主题。
  屈了屈膝,我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感叹:“芷兰进宫以后,承惠姑姑关照提点,无以为报,愿意跟着姑姑,也学些眉高眼低,姑姑如果不嫌弃芷兰粗鄙,芷兰与有荣焉。”
  表了自己的决心,布泰姑姑很是满意,笑着拉着我的手:“难怪万岁爷夸你,是个聪明又懂事儿的。”
  看她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我连忙趁机道:“姑姑,芷兰告个假,万岁爷赏了琏小阿哥一样东西,芷兰不敢乱交给别人,所以想去乐善堂一趟,亲自交与小阿哥。”
  蛾眉轻扬,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布泰姑姑还是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万岁爷的吩咐,谁能拦着?你这孩子,也太小心谨慎了,去吧。”
  这句话,弦外有音,透露着我最不愿意洞悉到的讯息。
  看来,雍正应该有意无意地对她暗示过,不然布泰姑姑怎么会想要未雨绸缪?
  从来都不相信,帝王会对谁有什么感情,那不过是一时兴致而已。我素来都不是自我感觉良好的人,才不会白痴到以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吸引了雍正,亦如见到这个活生生的胤禛后,反而感觉失落,因为他剥夺了我想象中的一切可能,失去了想象,就是流光溢彩,终会平淡无奇。
  既然是无从回避的烦恼,姑且烦着吧,还是bear比较重要。
  高高的宫墙,窄窄的夹道,风穿堂而过,吹到脸上,一阵阵的木然。
  到了乐善堂外,有太监过来查问,听到我是奉了雍正的旨意,不敢怠慢,招呼两个伶俐干净的小宫女,将我带到永琏的住处。
  人还没有走进去,馥馥的茉莉花香就扑面而来。
  就是因为不喜欢芳香的味道,喜欢喝茶的我才从不问津花茶,普洱的味道倒是不错,只是价格不菲,大多时候,还是选择那种两三块钱一两的红茶,或者叫茶末更恰当。如此便宜的价格,茶香
  是不能奢望,茶的清涩还是可以在唇齿间弥散回味。
  这个bear,果然是花痴,她以前就说过,要是自己有了一处宽阔的庭院,就种一院子的茉莉花,萝莉喜欢茉莉,也是珠联璧合。果然同人不同命,富贵寿夭求不得。现在她倒是如愿以偿,故宫都变成她的家了。
  小宫女走紧了两步,就站住窗下的茉莉花丛中,人花相映,果然有几分意趣,她声音娇媚地:“主子,养心殿的容姐姐来了。”
  帘子一挑,里边出来一个年纪稍长点儿的宫女,看样子,应该是永琏身边的人,她打量我一下,满面笑意:“小主子在里间呢,容姐姐进来吧。”
  手中托着锦盒,跟着这个宫女进去,才转过一道云母茜纱的水墨四联屏,就看到永琏站住一座西洋穿衣镜前边,两只粉嫩嫩的小手把半大绸褂子掀了起来,夹棉的绸裤褪在脚踝处,正对着镜子左摇右扭,一边嗤嗤地笑着,一边还哼哼唧唧地唱着大象、大象。
  从镜子里边,一眼看到永琏的腹 下用墨汁画着一头简笔画风格的大象,随着他身体的摇摆,大象也跟着扭动,要命的是那象鼻子,居然和真的一样灵活地摇晃着。而面向我们的两瓣□之上,青紫的淤痕仍然清晰可见。
  在极度惊愕中,我已经说不出话来。
  从镜子里边看到了身后的我,永琏哎呀了一声,小脸儿离开涨红了。
  那个宫女也是始料不及,忙不迭地过来,叠膝跪倒:“小祖宗,一会儿不见,您怎么又弄这个?就为了小主子您这个毛病,奴婢挨了多少骂了?要是让王爷看到,小主子又要被教训了,这身上的伤还没好呢,您就是不疼惜这些奴才,好歹也让福晋少操一点儿心。”
  她说着话,手脚麻利地给永琏穿好了衣裳,系好了汗巾子,永琏的脸,红得和苹果一般,不敢抬头,从嗓子眼儿里边哼哼了两声。
  行礼的时候,永琏稍微侧了下身子,他不好意思受我的跪拜,其实我比她更郁闷。
  说明了来意,递上了锦盒,永琏先是冲着养心殿的方向叩头谢恩,然后招呼那个宫女出去拿糕点糖果。
  一时屋子里边只剩下我们两个,他的个头儿和我差很多,只好扑过来一下子抱住我的腿:“师父,我可想死你了。”
  一矮身,蹲了下去,忍不住低声道:“你是想我死吧?这是什么地方?还能用从前的称呼?”
  说了bear几句之后,又忍不住骂她“你神经了?方才做什么?也不知道丢人!”
  永琏的脸开始发烫了,特别困窘:“你听莲莲夸张?我,我只是很奇怪而已。当时我们不是在看《还珠格格》吗,然后轰隆一声,我眼前一黑,就看见你家窗外一道红光……”
  我不禁插话:“红光?着火了?”
  永琏摇头:“不知道,然后我就晕晕乎乎,一直在叫你,但是听不到你应答.结果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变成现在的样子。我,我只是奇怪眼前多的这个东西,感觉有点儿像你写的犄角,就是长在空桐潋滟头上的那个犄角,摇摇晃晃地,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哭笑不得,怪不得灵儿老说bear这个人迷糊,如此情形之下,她居然有心情琢磨这个?
  不敢有大的举动,就小幅度地拧了永琏一下:“你,你居然用这个,去比喻潋滟头上的犄角?让bt莲听到了,她会pia死你。”
  疼得咧了一下嘴,永琏还是很得意地:“bt莲就是想pia,她也得够得着才行。有种,她也穿过来!噗,可惜她只能干瞪眼,我还把身边的那个丫头改名叫做莲莲,哈哈……”
  哎,还是叫永琏吧,我

第6回

也很恍惚,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应该叫她bear还是叫他永琏。
  看着永琏得意洋洋的神情,我才想到另一个话题:“我的样子已经变了,你怎么认识我?”
  慧黠地挤了一下眼睛,永琏嘟起了红润润的小嘴儿:“终于也有你不知道的事儿了?嗯,我就是不告诉你!”
  还想说什么,莲莲已经端着点心进来,因为她的名字,我忍不住细看了她几眼,还真是个美人胚子,连身段都特别惹人。
  Bt莲一直想做美人,可是每次跑到我文中当虐材的时候,我总会神差鬼使地给她安排一个比她更倾国倾城的娘,比她漂亮,比她狠毒,比她变态,这让bt莲郁闷不已。
  宫女莲莲侍立一旁,没有要走的意思,看看时辰不早了,我只得悻悻地告辞。转身离开的时候,永琏也恋恋不舍地撅着嘴,还狠狠地瞪了几眼宫女莲莲的背影。
  回到养心殿的时候,掌事太监苏德南招呼我上去侍候,原来雍正已经回来了,他看上去神色落寞,心情极为不佳,看到我进来后,就直接对苏德南道:“传朕的口谕,佟佳氏布泰,拜佳氏容
  芷兰,皆慎谨恪恭,俱封为答应。”
  这道口谕,不仅让苏德南的脸上露出大出意料地惊讶,我也整个呆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答应?
  老子不能答应,别看布泰姑姑苦心经营就是为了这个,老子宁可做个宫女,起码十年期满,还可以天高任鸟飞,真要答应了,这红墙碧瓦的皇宫,就变成没有释期的囚牢了。
  而且,答应地位卑下,命运多劫,翻看清宫十二帝的后妃传,只有道光帝的蔡佳氏和尚佳氏有幸升为妃子,李氏、邵氏晋为贵人,那得是什么样的狗屎运?根本轮不到我拜佳氏!
  脸上变换了好几种表情,苏德南先是跪下领命,然后又给我叩头:“恭喜小主子,奴才苏德南给
  小主子磕头了。”

  福祸消长尽须臾

  养心殿里,一下子就封了两个答应,也是一件不大不小的新闻。别看答应在后宫妃嫔中,最是人轻位卑,却足以让东西六宫闲来无事的人,拿开嚼舌纳闷,消遣时光。
  被人围观,的确是件很不爽的事情。
  心里纵有千般不愿,可惜这件事儿,也由不得我答不答应。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追根究底,都是因为布泰。这个杯具的女人,自己都快变成餐具了还不自知,好像孕育了龙种,晋升了答应就实现了多年的梦想一样,居然和雍正去讨要我做为她的贴身宫女。
  答应大小也是一个主儿,可以有一名贴身的宫女,做些端茶倒水的细活儿。只是按照宫里的循例,她却没有挑选贴身宫女的特权。
  恃宠而骄是帝王对后宫妃嫔的忌讳,逾越规矩便是不知不觉的开始。
  显然布泰姑姑触到了雍正的霉头,我,不过是胤禛掴到布泰姑姑脸上的一巴掌。历来被人当成棋子用的人,最后都会变成照镜子的猪八戒,看来我也是千千万万个猪八戒之中的一个。
  因为都是的养心殿供职,所以由掌事太监领着布泰姑姑和我到东西六宫去拜见各位娘娘,有一个算一个,反正身份地位都比我们高,就算同为答应,资格也比我们老。
  第一次走了这么远的一趟路,一辈子也没有磕过这么多的头,脚下终于穿上那个高底子的鞋,原来脚心底下多了那个形状奇异的木头底子,走一步都需要付出相当的努力,最初是痛,硌得酸痛,到了后来,仿佛脚心已经和鞋底结合在一起了,麻痹地没了疼的感觉。
  唯一庆幸的是,贵人以下的妃嫔没有自己的宫苑,都随着贵妃、妃和嫔们住在一个宫里。十二宫的每一宫,都有一位身份尊崇的主位娘娘。不然要是一个人一个地方,估计我们跑上三天三夜也走不完一半儿。
  北方的五月,正是踏青的好时机,气候不冷不热,也下过两场春雨,空气湿润,到处充满了青草的气息和花的清香。
  皇宫里边,从来都不会缺少金碧辉煌的豪奢,不会缺少花团锦簇的繁华。金灿灿的迎春花刚刚凋谢,浅紫深白的丁香,金黄嫣粉的蔷薇,欺霜压雪的玉兰,还有很多我从未见过的花,开得惊艳。
  回廊深迂,粉墙逶迤,亭台楼阁掩映其间。
  以前写到这个时节,都会想到“五月榴花照眼明”这句诗,只是现在,在层层林立的宫墙里边,迎着夹道里穿堂而过的风,仰望着灰蒙蒙的蓝天,一进一进走也走不完的院落,那些遍体绫罗、珠环翠绕,却看不出悲喜的漂亮女人,心里想到的是囚牢,很大的囚牢。
  掌灯的时候,拜会才正式结束,前边有小太监提着玻璃绣球灯,一路照得花影憧憧,布泰的脸上还是那种柔如春水的笑容,落入外人眼中,便是笑容可掬的一双姊妹,会有很多体己话,在茜纱窗下呢喃,在碧纱厨里低诉,艳羡旁人。可是我们两个,从始到终也没有说话,也许是无话可说了。
  路走到一半儿,有小太监将掌事太监苏德南给招了回去,好像是雍正交代下来的差事。苏德南躬身告退,布泰和我都很礼貌谦和地点头,然后继续前行。
  各宫主位娘娘,还有其他妃嫔,都应酬地赏赐些礼物,无外乎钗环脂粉,都是些漂亮的小玩意,熹贵妃钮祜禄氏送了我们一人一串砗磲手珠。熹贵妃信奉佛教,说这砗磲手珠已然经过高僧开光,有佛法护持,可以避邪禳灾。她说的这些我虽然完全不信,但是知道她终将母以子贵,成为皇太后,谢了赏赐后,自然而然地就将砗磲手珠戴上。
  大约是和我置气的缘故,布泰只是谢赏后,收了下来。
  那瞬间,我看到熹贵妃瞥了布泰一眼,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回到养心殿,刚刚迈进门槛,掌事太监苏德南迎了出来,满脸腻笑,例行公事般行了礼,然后才向布泰姑姑道:“小主子,万岁爷吩咐了,小主子已然封为答应,不必亲躬贱役,兹撤去养心殿管事姑姑一职,即日迁入咸和宫。小主子的分例,奴才已经奉命派人备齐了,那边的奴才已经候着了。”
  饶是布泰姑姑,或者该称作布泰答应素日惯能做得喜怒不形于色,听到掌事太监苏德南的话,也不由得脸色苍白,身子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咸和宫的主位娘娘是齐妃,齐妃李氏,本是知府李文烨的女儿,在雍正皇帝做亲王的时候,嫁给胤禛,当时她是胤禛的侧福晋,位份不低,入府之初,也颇得胤禛宠爱。尽管史册里边不会特意记载皇帝对那位妃嫔的专宠,不过可以从这为妃嫔的生子记录上看得出来各种端倪。
  齐妃李氏早年间为胤禛连生了三个儿子,其中两个早殇,只活了一个。可惜的是,这个在三分之一几率下长大成人的阿哥不是别人,正是老三弘时,被他老子废除宗籍的那位。
  对于老三弘时的死,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过有二点历来学者都会首肯:其一,弘时之死和后来的乾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二,弘时死的时候只有二十四岁。
  弘时死了以后,齐妃李氏在雍正的心中再没有地位和恩情可言,这位娘娘居住的咸和宫已然与冷宫无异。
  现在雍正下旨,让布泰答应搬入咸和宫,恐怕就是瞽叟盲婆,也看出来她的前景堪忧。
  掌事太监苏德南笑道:“小主子,万岁爷马上要回宫了,他今儿的心情不太好,奴才派人服侍您过去?”
  似笑非笑地仰起头,看了一眼养心殿,布泰答应已然恢复常态,也笑道:“万岁爷心情不好,做奴才的应该想方设法为主子消气解闷,也许万岁爷砍了你的脑袋,那气儿就消了呢。”她说着话,翘着兰花指,捏着一条苏绣的帕子,那帕子本是宫里娘娘们的赏赐之物,放在一个妆盒之上,由身后的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地端着,布泰答应说话的时候,不经意就拿了过来,掩住了点着胭脂的樱唇。
  掌事太监苏德南干笑了两声,布泰答应半真半假地开玩笑,眼光却刀子一样瞪着他,只是现在主仆有别,苏德南只能听着。
  布泰答应用帕子掩着口,笑盈盈地往里走。
  苏德南犹豫一下,想拦又不好拦,紧走了两步,跟着布泰答应的身后:“小主子,您也在宫中多年,知道的规矩比奴才多。现在养心殿已经有了管事姑姑……”
  布泰答应可没有停下来,慢条斯理地:“是哪个奴才侍候得谨慎,提升为管事姑姑了?”
  如果布泰答应只是宫中的姑姑,她现在不是养心殿的人了,要再进养心殿得通知本处的管事姑姑一声,如果要拿什么东西,也得有养心殿里边的人跟着。然而现在布泰身份不同,她的言下之意,管事姑姑在她这个小主子面前,资格再老,也还是个奴才。
  这次苏德南却笑着道:“回小主子,万岁钦命,容答应暂时兼顾着养心殿里边的事儿。”
  脚步立时停下来,布泰答应非常愕然,不过我比她还要愕然。
  管事姑姑大多是在宫中服役时间长的宫女,而且平日谨小慎微,尽职尽责,得到主子的认可,到了一定的时间,得到提升。或是服役时间不长,但是做得相当出色,颇受主子赏识,破例提为姑姑。我刚刚进宫才几天,并没有显山露水的地方,十三岁的管事姑姑,未免愈于常理。
  而且我现在的身份是答应,同时又兼职管事姑姑?
  一半儿是明媚一半儿是忧伤?
  一半儿是主子一半儿是奴才?
  算是,用bear的话来说,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都不奇怪。
  当时为了能够迅速减轻体重,bear向我推荐了一款减肥药。那孩子是在同学使用后效果奇佳后,跑去药店买了给我寄来。服用几天之后,楞把我这个因为胃肠炎而长期腹泻的选手弄得便秘了。
  更可怕的是,以前是胃肠、胆囊都不好的缘故,很多东西我看一眼就没有胃口,为了限定每天主食的摄入量,我早上一杯豆浆,晚上基本不吃任何东西,就是中午一顿饭。自从得病那天开始,如此严格控制已经五六年了,可是服了bear推荐的减肥药以后,竟然状如饿狼,看到什么都想往嘴里塞。一天中午居然吃掉两袋泡面,腹中犹自感觉空空,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去量体重。
  在bear的一再催促之下,我只好把服药后的情况告诉她,她很郁闷地回短信说,鉴于师父的人品问题,什么事情发生在师父的身上,都不足为奇。
  盈盈一笑,布泰答应别有意味地道:“布泰眼拙,从前倒没有看出来妹妹竟然是个奇人,只是宫里的大小主子会疑惑,怎么称呼你这个身为答应的管事姑姑?哦,那些奴才们会更遗憾,怎么服侍妹妹这个兼着管事姑姑的答应主子?”
  听她的话越来越尖刺了,我也有些生气,不免心起火燥,笑盈盈地道:“芷兰没有布泰姐姐聪慧,这样的疑问无从解惑,反正咸和宫里宁合恬静,布泰姐姐有的是时间去琢磨。”
  打蛇打七寸,刺人刺到心。
  同样是云淡风轻的神色,轻描淡写的语气,布泰答应的脸色立时变了:“容芷兰,你算是什么东西!”
  心里替布泰答应叹了口气,一个人得意时要做到平静如水,固然不容易,在失意的时候要做到荣辱不惊,更是难上加难。布泰答应的心中充斥着不平和愤怨,再也无法保持平日里的娴静温柔,她,已经输了一步。
  有人哼了一声。
  不早不晚,雍正在这个时候进了门。
  皇上下朝回寝宫的时候,一般很少会有人高声通报,都是掌事太监和管事姑姑们做个手势,彼此用无声之言传递消息,然后有条不紊地各司其职,恭候圣驾。
  今天没有人来传信,雍正应该从外边回来,做了皇帝之后,他出宫的时候并不算多。不像他儿子乾隆,六巡江南,三下辽东,天南地北游逛得惬意。
  雍正神色凝重,眉头深锁,看了布泰答应一眼,然后向苏德南斥道:“什么时辰了?没有派人送布泰答应去咸和宫?”
  苏德南诺诺称是,并不辩解。
  布泰答应好像被人掴了一巴掌,双颊绯红,泪光在眼中旋了一下,微垂下头:“奴婢跪安了。”
  雍正似乎哼了一声,也没有看她,径直往里边屋子走,苏德南退了一步,我赶紧跟着进去。
  到了里间,宫女们刚刚奉茶上来,被雍正顺手一推,杯子摔在地上,茶水四溅,吓得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请罪。
  下去。
  阴沉着脸,雍正坐到书案旁边,头也不抬,宫女太监们都悄悄地退了下去。
  放轻了脚步,蹲下身子,把茶杯碎片拾捡起来扔掉,还未转身,又听得哗啦一声,雍正把桌子上边的奏折也推到地下,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看到我还在,雍正不悦地:“朕不是让你们都出去吗?”
  走过去几步,屈膝一笑:“万岁爷身边,总得有人侍候,奴婢斗胆留下候着万岁爷的差遣。”
  哼了一声,雍正放下手中的朱笔:“知道朕为什么让你身兼管事姑姑?”
  问到令人头痛的事情,我怎么猜到到他是怎么想的,继续很谦恭地:“万岁爷天纵之睿,奴婢焉敢揣摩?奴婢知道,万岁爷怎样决定,都是对奴婢的恩典,奴婢只管谢恩就是。”
  哼哼。
  雍正好像冷笑了一声:“布泰白白在养心殿待了七年,正该你做管事姑姑□她才对。”
  这话茬儿有些不对,强自压抑住心头的惊愕,微微垂下目光,我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回万岁爷,奴婢倒想有福气早来几年,也好为万岁爷分忧一二。”
  这是一句很猥琐的假话,忽然间眼前就掠过穆湫被剥尽衣衫时那一抹凄凉的苍白。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回避着她,努力不去想她,有时候真的可以将这个人完全忽略。可是有时候,我阻挡不了她如影随形地浮现。
  就是眼前这个人给予她永世无法磨灭的屈辱,我对这个人,却始终无法恨之入骨,为了我自己能够生存下去,曲意奉承,阿谀逢迎,那张自己都鄙弃的脸上,总是带着让他赏心悦目的笑容。
  从前一心一意当着白莲花的时候,写文也会完全入戏,尤其在写《铁马萧萧胭脂泪》的时候,因为雪初蝉的死,让自己抑郁难过了很久,始终无法从那份凄寒的悲凉气氛中释然出来,bt莲笑我是犯 贱,一脸地不屑。
  现在的我,可以如此自私,却越来越痛恨我自己。
  雍正不语,沉默了一会儿:“分忧?现在也不迟,陪朕喝一杯吧。”

寂寞寒夜酒当茶

  酒越喝越暖,水越饮越寒。
  酒暖了心以后,眼中的世界,都会变得温情脉脉,色彩斑斓,就算是陷阱,看到的只是利剑前边
  的温柔。可是凡夫俗子,贪图的还不是片刻的温存与现世的幸福?
  水寒了心以后,也冰冷了曾经的激情,麻木阒然,一切,都索然无味。指尖心头,暖意无处索求,想擦干眼泪,还得靠自己的双手。憧憧大千世界,何处来?何处去?想跳出迷途,又陷入另一个迷途。不再自欺,想看得通透,可是冷眼旁观的自己,也许正驻留在别人的视线,心,可以灰冷,性,未必禅定。
  转眼间,两壶酒已经喝尽,雍正皇帝没有醉意,我更没有醉意。
  一直都喜欢这杯中之物,闲来无事,就是对着半首新诗,一阙残词,也能小酌一番。
  只是这宫中的酒,绵软醇香,一口饮下,唇齿间还有淡淡的甜味,仿佛是江南女子清灵悦耳的声音,听来就有几分醉意。
  醉意,好像就是意念而已。
  还是怀念家乡的酒,那个偏僻的小镇,群山环抱之间,滚滚逝水之畔,竹篱茅舍的人家,用上好的高粱玉米酿出来的酒,从人家院子前经过的时候,都能闻到那股浓浓的酒味儿,脚步不知不觉就飘起来。农家自酿的酒,有股生涩的味道,若是能窖藏十数年,应该更加醇香,只是大多时候,唇齿间的欲 求,耐不住岁月的消磨,就着那股生涩的原生态味道,和着生活中的烦闷愁苦或者喜乐欢愉,一起饮下。
  涩涩的火辣,从舌尖咽喉横冲直撞到肚腹中的热麻,那股子万马奔腾般的冲劲,汇通来世无法忘却的回忆一起,席天卷地,将我包围。
  来世,我已经习惯将从前诸种看成来世,毕竟时光倒回了三百年,既然已经无法回去,就将这荒谬无稽的穿越,当做今生的必然之旅,这样想来,心里就不会那般郁结。
  养心殿里,静得可以听到灯芯儿爆开的声音,酒,已经喝到第三壶。
  雍正皇帝的脸上,泛起浅浅的晕红,他一手捏着酒杯,另一只手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容芷兰,你告诉朕,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卒不及防被他一曳,脚下踩着的花盆底儿难以保持平衡,身体踉跄了两步,不由自主地前倾过去,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一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带着绝地苍狼的孤冷和雪峰鹰隼的寂寞,还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触手可及的危险,我,感到了惊慌。
  他是个什么样的皇帝?或者应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三百年来,褒贬不一。
  推崇他的人,觉得他励精图治,勤勉克俭,不但力挽狂澜,将圣祖康熙留下的千疮百孔的江山,呕心沥血地修葺描补,焕然一新后,交给乾隆的是一片花团锦簇、歌舞升平,他是康乾盛世的中流砥柱。
  嫌恶他的人,认定他薄情寡恩,阴险毒辣,严苛诡诈,残□ 虐,而且,他的生母对他不肯见容,他的同母胞弟对他视如仇敌。甚至连这九五之尊的皇位,也来得不明不白;他的儿子乾隆的身世生母,也变得不清不楚;直到他的死,也死的扑朔迷离。
  听《童林传》的时候,我也曾讨厌这个皇帝,那时候正是年少,爱和恨泾渭分明,诗和心一样简单。等到历尽沧桑,阅尽冷暖,慢慢翻开厚重的历史,才渐渐发觉,其实一个人,不能用好或者坏来衡量。
  后来看过《雍正王朝》,这个人跃然纸上,鲜活起来。
  心跳开始加快,脸上开始发烫,我感觉自己开始窒息。
  雍正的手,加了一份力气,眼中精光四射:“怎么?不会说还是不敢说?”
  未等我开口,雍正忽然一松手,推开了我,仰头哈哈笑起来:“朝走西来暮走东,人生恰是采花蜂。采得百花成蜜后,到头辛苦一场空。夜深听得三更鼓,翻身不觉五更钟。从头仔细思量看,便是南柯一梦中。哈哈,到头来不过一场空,一场空啊。父子、夫妻、兄弟,也不过是一场空。”
  笑,有时候是无泪的痛。
  那一瞬间,我感到心疼,仿佛最柔软的部分,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血,留在心里,外面安然无恙。
  雍正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犹自带着苍冷的笑意。
  高高在上的孤傲,不以为然的轻蔑,这样的笑意,让人不忍再观。
  忽然间的冲动,我终于忍不住说道:“万岁爷这又是何苦?自古圣贤皆寂寞,何况万岁爷是九五之尊,人王帝主?圣贤的寂寞,不过是坚守德行,不肯流俗,然而世浊怎肯容其清?民侩怎会信其洁?但凭着铮铮铁骨,操守气节,也可弃瓦全成玉碎,留下百世芳名。所以圣贤生时固然寂寞,可是身后并不孤独。万岁爷胸中装的是社稷江山,黎民百姓,是大清千秋万世的基业,万岁爷所思所想,莫不是未雨绸缪,运筹一步,帷幄千里,又有何人可知万岁之忧?奴婢不敢对万岁爷妄加论断,只是自进宫以来,亲眼目睹万岁爷夜夜挑灯批阅奏折,鲜有安枕沉酣之时。高床暖枕,谁不依恋?只是先帝圣祖爷驭下以仁,可是总有人不知感恩戴德,反而欺心罔上,以圣祖仁慈为庇,营私舞弊,中饱私囊,致使国库空虚。万岁爷登基之时,社稷江山,何止万钧之重?前路维坚,何人可与扶持?自万岁爷面北称尊,一十三年,何曾一日流连声色犬马?何曾一夜慵卧暖枕香衾?奴婢斗胆,觉得万岁爷心之良苦,日月昭昭可鉴,身之寂寞,如人饮水而已。”
  话说完了,心中变成一片苍白,我知道自己犯了忌讳,也许等着我的是必死的结局,可是心血来潮的一瞬,真的不能自已。
  开头几句,雍正犹自笑着喝酒,可是听到后来,眼光渐渐暗了下来,或者我的话,也触及了他心头最柔软的部分,那本是不能触碰的地方,浓浓的痛楚,从他的眼角眉梢涌出来,眉头皱着越来越紧,听到最后一句,雍正将手中的酒杯啪地摔到了地上:“容芷兰,你好大的胆子!”人顺势跪下,心却没有了畏惧,也许都是如此,真的事到临头的时候,没有了其他的选择和可能,就剩下死扛。
  精致描金景泰蓝的酒杯摔得粉碎,雍正已然站起来,满眼怒色。
  声音很低,但是很清晰,既然说了开头,就等着结局吧,我平静地:“万岁爷方才问奴婢,这些话都是奴婢的肺腑之言,待人以诚,是人之根本,敬君以真,是为臣之道。奴婢虽然无为万岁爷辅臣之幸,也不敢妄言相欺,故心所想,言所及。”
  酒杯破碎的声音,让在外间侍候的太监宫女都匆匆而入,看到屋中的情景,跪了一地。
  养心殿里,静得可以听到外间更漏的声音。
  我的心,也跟着滴答的更漏声,悬空又跌落着。
  雍正的口气反而平静下来:“都出去,这里有容芷兰侍候就行了。”
  太监宫女们如释重负地叩头离开,雍正带着几分酒意,呵呵地笑起来,几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朕还真的小看了你,说真话不易,会说话也不易,会说真话更是不易,起来吧,你还真的说对了。”
  喜怒无常。
  心里松了一口气,其实帝王的喜怒无常,有时候也有迹可循,他毕竟是人,一双眼睛,一对耳朵,怎能做得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不可能事事都判断无误,不可能处处都客观公正。
  念头就转到这里,我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就为雍正找寻借口。
  地上酒杯的残片,早有手疾眼快的宫女拾走,雍正坐在椅子上,头靠着椅背,眼睛微微闭着:“一身都是命安排,求什么?今日不知明日事,愁什么?不礼爹娘礼世尊,敬什么?弟兄姐妹皆同气,争什么?哎,本是同根同休戚,奈何此心非彼心。兰儿,既然你看得出朕的寂寞,莫非你也备尝此中滋味?反正此时无事,不妨说来听听。”
  我轻轻一笑:“和万岁爷比起来,奴婢那些寂寞伤感,不过是芥末之微,怎么好意思说出来让万岁爷笑话?不知奴婢可否有幸,能为万岁爷分忧解愁?”
  这句话虽然是恭维,却也是真心的话,我一直感觉自己挺悲摧,仔细想想其实胤禛比我悲摧多了,不但嫡亲的兄弟反目,和他斗得鸡飞狗跳,连他的亲额娘德妃乌雅氏,也是落井下石。雍正继位的时候,德妃乌雅氏居然说儿子胤禛的继位,实非梦之所期,而且坚决不肯接受仁寿皇太后的尊号,不肯从永和宫移居到宁寿宫,这正是授人口实,摆明了告诉天下人,胤禛这个皇帝做得名不正言不顺。无论真相如何,可以绝情如斯,母亲做到这个地步,应该也是前无古人。
  哦?
  雍正眉尖一挑,他的手还握着我的手腕,颇有兴致地看了我一眼:“朕还真的有些看不懂你了,好,朕正在为一件事情烦心,如果你能帮朕出得个主意,随你要什么封赏,朕都给你。”他说到这儿,忽然面色一凛“如果你束手无策,朕就要了你这颗脑袋,君无戏言。容芷兰,现在还想为朕分忧吗?”
  居然用死来吓唬我?真是小儿科的把戏。
  我微笑依旧:“只要奴婢能为万岁爷分忧,纵是肝脑涂地,亦不足惜。”
  我的平静,有些出乎雍正的意料,他看了看我,然后松开手:“今天朕去祖陵了,他还是负气,不肯见朕。”
  心里又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为了老十四允禵的事情,老十四允禵是雍正的同母兄弟,可是在九子夺嫡的时候,允禵一心一意要帮着的却不是亲四哥胤禛。在磕磕绊绊中,胤禛终于坐稳了皇帝
  的位子,平息了当年的纷争,虽然他可以将老八、老九除去宗籍,改成阿其那、塞斯黑,但是对
  这个同母所生的弟弟,难以痛下辣手。
  不过这件事情,幸好曾经涉猎,虽然终雍正一生,老十四也没有在正式上服软认错,但是在乾隆登基以后,还是肯出来辅佐这位侄儿,应该说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还是烟消云散了。
  看雍正又拿起另外一只酒杯,连忙过去斟酒:“万岁爷,依奴婢想来,十四爷心中有气,倒不是见坏事。”
  哦?
  雍正放下了酒杯,似笑非笑地:“你这话,朕听着倒是新鲜,依你这么说,他跟朕使性子,反而有理了?”
  此时的雍正,没了方才的怒气,眼中的酒意渐渐浓了,我没有时间仔细思索,连忙道:“奴婢想的只是人之常情,有道是,哀某大于心死,若是心灰意冷,又哪里来的气恼?万岁爷恼的是十四爷不守君臣之道,十四爷恐怕是怨万岁爷不重手足之情。”
  啪。
  雍正一拍桌子,立时愠怒:“这是什么话?朕要是不顾及手足之情,早把他正法了,还能亲自去看他?朕已经纡尊降贵,他居然不知恩?居然不感激?这个混账东西,早知道就该活活打死。”
  因为生气,雍正的身子晃了晃,我连忙过去扶住他:“万岁爷息怒,如果十四爷明白万岁爷的苦心,哪里还会负气?十四爷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打不得也骂不得。要是少年心性的时候,万岁爷还真的应该多教导他几顿板子,也许知道疼了,就不会耍性子了。”
  哦?
  雍正不生气了,忽然伸出手来,捏着我的下巴,把我的脸给托了起来:“容芷兰,你多大?”
  他这么一问,我才感觉到自己的话说得太流畅,现在的容芷兰不过十三岁而已,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子,讲起教训人的经验来居然头头是道,其实这也不能怪我,都是写s p文写多了,要揍人总会想出很多堂而皇之的理由来。
  记得有次,有个喜欢看《笑傲红尘》的孩子向我诉苦,说她老妈总是像我笔下的秦思思一样,话未到,巴掌先扇过去,说她其实也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只是接受不了这样直截了当的方式,问我该怎么办。然后我建议她,既然她喜欢看sp小说,又不介意被母亲责罚,不如让她的母亲大人多看看sp小说,结果那孩子从此就再也没有理我。
  这次我心念转得很快,连忙一笑:“回万岁爷,奴婢十三岁,只是自幼和额娘相依为命,虽无严父,亦受庭训。奴婢都是些以心易心的粗鄙见识。”
  丝丝笑意涌上雍正的眼角:“兰儿,原来人小鬼大是这个样子,朕今天算是见识到了,看样子,你成竹在胸了?”
  他松开手,我低下头:“回万岁爷,奴婢觉得,于公,您是万乘之尊,于私,您是十四爷的兄长,怎么论,万岁爷也不必前去看他。依奴婢想,血浓于水,到底是至亲骨肉,万岁爷何必派哪位阿哥前去?论到叔侄情分上,十四爷自然耐不住侄儿的软磨硬泡哦。”
  哈哈哈。
  雍正忽然笑起来,他当然明白我的话外之意,就算他感觉自己当年做得过分,到了现在,要他以皇帝之尊,兄长之分去和老十四允禵认错服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人之迟暮的时候,总会念及亲情,这就是古人

第7回

常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道理。
  他的身份不方便再去碰老十四允禵的软钉子,如果派了他的儿子去,身份立场都换了,就是受了老十四允禵的几句重话,也是侄儿被叔叔叱骂,算不上丢人的事儿。
  来人!
  雍正兴致来了,立刻叫人进来:“去乐善堂,把弘历叫来!”
  太监们连声答应,不敢怠慢。
  我回头看看一旁的西洋钟,已经是凌晨二点多了,这个时候去找宝亲王弘历,还不把弘历吓一跳?
  果然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宝亲王弘历就随着太监进来,大约来得太匆忙,衣冠有些不整,看上去睡眼惺忪,犹自微醒,进来先叩头请安。
  跪下的时候,一个绣花荷包从宝亲王弘历的衣襟里边掉出来,宝亲王弘历立时脸色一变,不敢动,也不敢去捡。
  雍正当时就一皱眉,不过装作没看见,慢慢地端起一杯酒:“朕找你来,是有件要紧的差事交给你去办,办好了有赏,”他说着,停了一下“办砸了的话,朕最近到有些闲暇,正好可以算算一些糊里糊涂的账目。”

  来日之祸暗潜藏

  午后的阳光,暖得让人想融化在时间里,没有了日与夜的交替,也就没有了悲喜。
  慵懒地靠着椅子上,看着阳光从窗格子投射进来,在光洁平整的地面上,跳跃着奇形怪状的光斑,心,已经不知道飘荡到了哪里。
  因为知道了结局,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担心能否要得到雍正的恩典,心下犹豫的是,应该要个什么恩典,为了无辜惨死的穆湫,还是为了艰难度日的乌秀。
  往者已矣,我真的不知道还能为穆湫做些什么,雍正不可能为穆湫的父亲翻案,进宫这些日子,我已经探听到十之七八,在雍正还是雍亲王的时候,穆湫的父亲惠禄就和胤禛结下嫌隙,当年剪除八阿哥胤祀一党是,惠禄就差一点儿遭到牵连,官职一降再降,直到放任到密云做知县。
  惠禄到底为官如何,品行如何,我无法从众说纷纭中找到公断,只可断定雍正对惠禄嫌恶至极,所以那首触了胤禛眉头的诗,不过是欲知加罪的由头,而且有人举报惠禄私下传阅禁书,书里边诸多故事都在影射雍正的皇帝宝座来得蹊跷。
  几股火烧上来,惹得雍正大怒,才亲自下了旨,申斥惠禄不守纲常,不知廉耻,枉读圣贤之书,所以才令人额外加刑,当众鞭笞惠禄的妻女。
  也许因为惠喜阿的缘故,还有穆湫的寒凉岁月,对惠禄此人,我不嫌恶也无好感。
  只是穆湫……
  想到穆湫,我就有如芒在背之感,到底自己可以为她做些什么?
  或者恳求雍正从此彻底废除此等刑责,免得日后仍有此等惨剧?
  这毕竟是雍正心头的一处疮疤,不知道要怎么的说辞,才可以说服他。
  相较之下,为乌秀求个人情更容易些,她是容芷兰的额娘,于情于理,都应该先顾着活的。
  哎。
  呷了一口茶,齿间浸凉,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决定,我只是寻找各种理由,让自己可以心安理得一些。
  小主子。
  苏德南的声音,轻而恭敬,从门外传来。
  坐正了身子,我不能有丝毫的悲喜落到这个掌事太监的眼里:“苏公公?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苏德南躬身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宫女,两个小太监,小太监的手里捧着红木漆盘。里边装着很多东西,都是素色的锡器和铜器。
  苏德南跪下施礼,后边跟着的宫女太监也都俯身跪下,不敢抬头。
  请起。
  欠了欠身,语气和而不怯,面对苏德南这样的掌事太监,就算答应是个主儿,也不能十分地摆架子,但是又不能太失身份,如果立不足威严,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
  中不偏,庸不易,最难拿捏的是分寸,最难掌握的是尺度。
  苏德南叩了个头起来:“小主子的分例,奴才已经叫人送来,铜蜡签一对,铜剪烛罐一副,铜签盘一只,铜舀一个,锡唾盂一个,请小主子查收。”
  东西虽然黯然无色,不过清清素素,很合我的性情:“苏公公办事儿,谁能信不过,劳烦公公费心了。”
  按说应该封个红包给他,可惜我还没有领到月俸,苏德南很清楚这一点儿,看他的神色,也没有这般打算,继续满面堆笑:“小主子谬赞,奴才不敢当。这一个宫女和两个小太监,还算伶俐,是拨来服侍小主子的。”
  那宫女太监依旧跪在哪儿,这时候听到苏德南的话,连忙叩头。
  奴才小卢子、小花子叩见小主子。
  奴婢妍盈叩见小主子。
  三个人谦卑恭谨,我被妍盈两个字吓了一跳,方才没有来得及注意她,此时看去,面前跪着的小宫女真的是穆湫的贴身丫鬟妍盈。
  平静如水,妍盈好像根本人认出来我是谁,可是我可以断定,她不可能忘记我,除非她失忆了。
  在深宫之中遇到了她,已经是件很离奇的事情,如果她再失忆,我会对突如其来的明天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妍盈不过十三四岁而已,那两个小太监更小,小花子能有十一二岁,那个小卢子我认识,也是在养心殿里边当差,连十岁都不到,长得倒是一把可以掐出水来的娇嫩。
  点头示意他们起来,苏德南躬身告退。
  屋子里边,剩下我们四个人,原来的静寂被打破了,一时之间,不习惯被人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们几个,随时准备着为我端茶倒水,或者跑腿传话。
  刚刚站起来,妍盈和小卢子、小花子立马精神紧绷起来,让我无端端开始紧张。
  干咳了两声,我有些手脚无措:“你们两个在屋子里边候着吧,妍盈,你陪我去乐善堂,万岁爷交代一件差事儿,现在正好没事儿。”
  嗻。
  三个人都躬身应诺。
  带着妍盈出来,看着外边的太监宫女们都在忙碌,因为已经过了端阳,天气慢慢热了起来,雍正要搬到圆明园去,他一直很喜欢那里,最后也死在那里。
  一路上,皆是沉默。
  经过水榭的时候,四周无人,我稍微站了站,妍盈立刻垂首侍立,看着她熟悉的面庞,我不知道从何问起,也不知道该不该确定她的身份。
  犹豫之间,妍盈柔声地:“主子乏了,歇一歇吗?”
  清灵灵的声音,山泉一样的澄澈,就是妍盈。
  心,猛地一跳,我已然不在意她怎么进得宫来,现在疑惑的只是她进宫做什么,想了又想,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以前在哪里当差?”
  妍盈好像没有听出我的话外之意,满面笑意:“回主子,奴婢刚刚进宫,今日有幸来服侍主子,是奴婢的造化,奴婢一定尽心尽职。”
  她明明在笑,笑得谦卑,软声细语,说得轻柔,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我心里,总有一种绵里藏针的刺痛,或者,是我心虚?
  场面,冷下来。
  好半晌,我才继续前行,妍盈在后边跟着,不远不近。
  到了乐善堂外,我才佯作恍然:“遭了,忘了把东西带过来。在我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香草荷包,你快点儿取来。”
  是。
  妍盈答应着,躬身退了两步,然后赶回养心殿。
  自从那天晚上,深更半夜地召了弘历来,如今才过去四五天,宝亲王弘历也没有去养心殿回禀情况,看样子事情并不乐观,雍正就催了我过来询问。
  那个香草荷包并没有什么用处,我只是想支开妍盈一会儿,好容易借着为雍正打探事情进展的机会去见见永琏,自然不想妍盈影子一样跟着我。
  可怜的bear,果然认识了我以后,就是倒霉吃亏被tx的那个,好容易也穿越了一回,却又是个短命鬼。
  忍了好几次,总想告诉bear ,被她穿上身的永琏,固然是乾隆和嫡福晋富察氏的爱子,而且乾隆称帝后,就暗中将永琏定为皇太子,只是永琏在九岁的时候就夭折了。
  每一次到乐善堂来,都想方设法地去看永琏,支使走了妍盈以后,轻车熟路地到了永琏住的地方。
  才刚刚走到窗户外边,就听到里边低柔靡软的笑声,好像是用手掩着口,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就听到永琏的贴身侍女莲莲软笑着央求:“小祖宗,您饶了奴婢吧,不要再厮闹了,让人看了去,奴婢可吃罪不起。”
  就听永琏笑嘻嘻地低声说:“就一下行不行?让我试试嘛,就一下,一下下?”
  莲莲嗯了一声,笑得有些气喘:“不行,不用试,用眼睛也看得出来嘛。你这个太细太小了,我这个眼儿太大了,进去也是白进去……”
  啊?
  嗡了一声,我有种血贯瞳仁的感觉,难道这个永琏效仿《红楼梦》里边的贾宝玉,刚刚受了警幻仙姑的指导,要把理论实践在袭人身上?
  情急之下,脸上发烧,我也不忖度,一掀帘子就闯了进去,结果把里边的永琏和侍女莲莲吓了一跳。
  不过看清楚里边的情形后,我更加困窘。
  莲莲正一手拿着一只鞋底,另一只手拈着一跟纳底子的大针,永琏手里拿着一轴绣花用的黑珠儿线,一手扯出了线头,非要莲莲用黑珠儿线穿针。
  彼此对望了一下,莲莲率先回过神来,连忙放下手中的鞋底儿,屈膝:“奴婢莲莲叩见小主子,小主子吉祥。”
  大约是揣摩到我的心思,永琏一脸坏笑,圆圆的脸上,还显出两个酒窝窝,也抱着粉嫩嫩的小拳头,好像武打片里边两个江湖侠客见面一般:“容主儿吉祥。”
  这礼节,这称呼,都让我有些尴尬,含糊也还了半礼,永琏向莲莲道:“去沏两盏茶来。”
  莲莲很是伶俐,乖巧地拿着自己的活计,退了出去。
  屋子里边就剩下我们两个,永琏开始嗤嗤地笑,他越笑我越不好意思,脸上滚烫,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很好笑吗?”
  永琏凑了过来,只是他的高度和我相差太远,于是踩着椅子下边的脚桌,爬到椅子上边去,叉着腰,一脸坏笑地俯视着我:“师父你真邪恶,方才是不是想歪了?”他说着,又哈哈地笑起来。
  难道bt莲说得真对?虽然我喜欢写连kiss都没有的清水,但是我的本质是邪恶的?Bt莲说她不虐人就无法思考,说我不写s p就失去了创作的灵感。
  不搭bear这个茬儿,我看向别处:“你阿玛呢?”
  谁知道这一问,永琏笑得更厉害了,眼睛都完成两个芽芽:“呃,我忘了恭喜师父,成功地扑倒了我爷爷……”
  找死!
  这个死bear,居然拿这个笑话我,不由得恨恨地骂了一句:“那还不叫我奶奶?”
  噗嗤。
  永琏笑得更坏了,这表情神采在他稚嫩的脸上出现,特别邪恶,让我想起了那个两条毛毛虫一样眉毛的蜡笔小新,而且永琏的笑声里还保留着bear的风格,就是会发出狗吐舌头喘气儿时的声音,以前通电话的时候,我没少嘲笑她这个。
  冲着我一挤眼睛,永琏神秘兮兮地:“切,什么爷爷奶奶,应该是玛法和小玛玛好不好?我们现在都是满族,嗯,师父,老实说,你和皇玛法嘿咻嘿咻了没有?嘻嘻,不会还像以前那样,丢了初 夜还留着初吻吧?”
  死孩子,居然得寸进尺?我越是困窘,他越是挑逗。
  顺手从胆瓶里边抽出一把掸子,作势就要打他:“再胡扯,我打死你。”
  永琏并不害怕,反而一长身,半蹲半坐在高背椅子上,那样子还真的像悟空,难怪bt莲后来直接叫bear做猴子了。他笑眯眯地看着我,皱了一下鼻子:“死了也好,说不定会再穿回去,就怕你不舍得,哪里去找这么听话乖巧的徒弟?”
  啐了他一下,我哼了一声:“你再信口雌黄,我就舍得。你忘了自己现在才几岁?满嘴胡说什么?上次在上书房吃的亏还不够?被人p多了,上瘾了?”
  提到上次,永琏笑得更厉害了:“师父,你的强攻气场终于不见了。不过,师父,我可是连小群、小小群都没有进去的人,可还是如此死心塌地地缠着你,”他说着,忽然一脸坏笑“我要是回去了,就是唯一知道你行踪的人了。”
  听他提到这个,心里不免怅然,回去?穿来容易穿回难啊。
  我点点头:“对啊,就像你手上有一套孤本的《笑傲红尘》!”
  那时候网站上正好开通了线下印刷,可以把不能出版的小说变成印刷品,从一开始bear就想印刷了,可是红尘的字太多,要是印下了价值不菲。后来新年的时候,j j举行了挖宝箱的活动,答对题的人有机会抽中回馈积分,免费印刷一本心爱的小说等等。
  永琏噗嗤一笑:“师父,那么二儿的事情就不要提了,那天你半夜三更地骚扰我,非要让我起来挖宝箱,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幸好,还挖到免费印刷一本心爱的小说,只是j j只给免费印刷四十万字,不过,j j现在没有线下印刷了,哈哈……”
  那套线下印刷的钱,还是bear打市大学生跆拳道比赛赢回来的奖金,后来送给我做生日礼物,她一直笑我用的那个封面,是极其难看的王八绿,笑的时候,很是得意。
  看着永琏的样子,想起bear那张脸,她本人看上去比相片上的彪悍多了,尤其她和某幽一起照的大头贴,完全是两只小受的形容。
  想到从前,心里就莫名其妙地暖而微酸,王小楼说得很对,很多人都为我默默地做了很多事,我并不知道,但是我是幸福的,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在和bear闹别扭。
  幸好bear毕竟迷糊,王小楼又是万年总受一型,两个人互相调戏压倒后,就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恩仇了。
  摸了摸永琏的头,我忽然也笑起来:“你回去了,说我私奔了也好,说我停床了也好,就是别告诉别人我穿越了,不然又谣言四起,大概会说‘如果你希望永垂不朽,可以在网上安排一场闹剧式的死亡,让黯夜妖灵变成墓碑上的回忆,然后再悄无声息地披上马甲,不亦乐乎地挖坑!何必再捏造如此蹩脚的谎言?穿越?难道读者都是nc?’”
  永琏坐在椅子背上,弓着身子,嗤嗤地笑:“师父你真啰嗦,不如直接说‘那谁谁谁以徒弟的身份说,当她变成了你的孙子后,就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你!’”
  咕咚!
  话音未落,永琏因为笑的幅度太大,已经连人带椅子折了过去,吓了我一跳,连忙蹲下去扶他。
  地上的永琏,已经蜷缩成一团,抽搐地厉害,苹果一样的脸,因为笑得厉害,都要憋成红萝卜了,一边笑,一边像狗一样喘着气。
  这时候,宝亲王的嫡福晋富察氏带着几个丫鬟进来,前两次到乐善堂,弘历的嫡福晋和侧福晋都见过两次。看到眼前的情形,富察氏愣了一下,不过还是极其礼貌地施礼,我尚且蹲在地上,一手扶着永琏,另一只手上还拿着掸子,要多狼狈又多狼狈。
  此时早有丫鬟侍女过来,扶起了永琏,我连忙收敛掩藏自己的情绪,也还了半礼,犹自圆场:“方才小阿哥听说我会几招太极剑法,非要施展给他看看,结果模仿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来。”
  富察氏一笑:“永琏就是淘气,让您见笑了。”
  正说着话,忽然外间传来宝亲王弘历不耐烦的声音:“皇阿玛也是,好好地居然听信那个容芷兰的话,弄了这么个差事儿给我,都跑了三四趟了,吃的还是闭门羹!一会儿我就向皇阿玛请罪去,这个差事儿,我办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容芷兰既然能想出来这个馊主意,自己去求十四叔好……”
  富察氏脸色马上变了,咳嗽了两声,奈何外边的宝亲王弘历满腹的怨气,根本没有听到妻子的暗示。
  随着声音,宝亲王弘历已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他看到一屋子的人,也看到了我,立时僵在那里。

  暗箭流矢绵里针

  那丝尴尬凝滞在弘历的嘴角,屋子里边的气氛也为之一僵,最可恼的就是永琏,居然低着头在窃笑。
  这个玉娃娃般精致漂亮的小正太一定是在笑我,被人骂了也不能骂回去,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站起身,打破了令人不快的沉寂,我冲着宝亲王弘历一笑:“四阿哥说得也是,果然是件耗费心力的差事,只是万岁爷对四阿哥甚是倚重,这件事儿还真的不放心交给别人去办。”似乎自嘲地笑了笑“看来四阿哥又是白辛苦一趟,我就不叨扰了。”
  淡如静水地说了几句场面话,抛下困窘惶然的宝亲王弘历,径自出来,倒是宝亲王的福晋富察氏反应机敏,连忙赶着送出来,犹自笑道:“让您辛苦一趟,我们实在不安,如果您想询问什么事儿,让奴才们过来传一声就好了,就是他不在,我也能过去。”
  她本是亲王福晋,在辈分上固然矮着我一辈,可是人家的身份地位,远非我这种过江之鲤般的答应可比,她肯委屈逢迎,还不是为了方才的不快?幸好这个人平日里也是礼貌周到,果然是颇有素养的大家闺秀,就算从心底看人不起,也不会在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一毫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妍盈才赶回来,手里拿着一只荷包,看到了我,连忙退到一旁,停下脚步,向着富察氏微微一笑,我感觉自己脸上的笑意一定和布泰答应的笑极为肖似:“福晋留步吧,我也不好耽搁,万岁爷那边儿不能没人侍候。”
  伴着夕阳,一路清风拂面,空气中弥漫着时浓时淡的花香。
  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铅灰色的云,阴沉沉地聚于苍穹之中,看样子夜间怕是有雨。
  掌事太监苏德南笑眯眯地迎过来:“小主子,万岁爷下来一会子了,正到处找您呢。”
  看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心里就倏然生出阵阵凉意来,雍正找我,还不是为了允禵的事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十几年的恩怨,岂是一日半日就能化解?
  心里虽然怅然,脚步却不敢迟慢,急急地赶过去,雍正正在屋子里边来回踱步,心绪不宁,眼角眉梢都带着薄怒。
  小宫女们都屏住了呼吸,猫儿一样,轻手轻脚地开始点灯,那些宫灯都罩着纱罩,要先将纱罩揭下来,点亮了里边的蜡烛再盖上。一个小宫女太过紧张,揭起纱罩的时候,手一滑,那纱罩就跌倒地上,咕噜了几下,滚到了雍正的脚边。
  气氛当时就为之一僵,雍正的脸色继而发青,眉毛扬起,作势要抬脚去踢那个纱罩,那个小宫女吓得脸儿也白了,双腿一软,跪到地上:“奴婢该死!”
  正想冲着小宫女发脾气,一抬头,雍正看到了我,忍不住喝道:“一天天见不到你人影,今儿又去了哪里?自己这边的奴才也不好好管管,一个个毛手毛脚,上不了台面,布泰在的时候,容得了这样蠢才?”
  还是第一次看到雍正如此怒气冲冲,话虽然说得重,可是我已经揣摩出他不过是借题发挥,要针对的绝对不是我,只是这个时候,好事坏事都得应承下来,绝对不能戗着他去说,将他这股邪火卸掉了才行。
  听到雍正严苛的训斥,连忙跪倒:“奴婢失察,奴婢知罪了。”
  话说得恭谦,神色并不慌张,我一跪下来请罪,屋子里边的太监宫女们也都纷纷跪下,不敢吭声。
  长出了一口气,雍正应该想起来我是奉了他的命令去乐善堂打听消息,这是闷闷地哼了一声:“起来吧。”语气依旧很生硬。
  我站了起来,冲着其他的宫女太监道:“这里有我侍候着,你们下去吧。”
  看他们的神色,也是巴不得这一声,忙不迭地应声退下,那个小宫女犹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起来。几步过去,向她示意:“万岁爷恩典,不罚你了,以后用心点儿,下去吧。”
  小宫女叩了个头,爬起来退了出去。
  雍正又哼了一声:“你倒会做人情,朕什么时候说不罚她了。”
  听这口风,火气好像是消了一些,我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万岁爷,国家大事已经够您烦心了,还和这些奴才生什么气?他们不好,奴婢以后严加管教就是了。”
  茶接到手中,雍正并没有喝,端着茶盏,心事重重地:“那边儿到底怎么样了?”
  一听问到了允禵的事儿,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宝亲王弘历的不耐烦来,大约人的喜憎,有时候不过是性情使然,没有禁得起推敲的理由,对这个盛世之君——乾隆,始终不怎么感冒,很想趁机给他煽阴风点鬼火,于是低眉一笑:“万岁爷,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毕竟是十几年的宿怨,一时半刻,哪里就能冰释前嫌?”
  哦?
  应该听出弦外之意,雍正似乎冷笑了一声:“朕就知道他不会把心思用到这件事儿上,他的心,都放在桂枝胡同里边了。”
  桂枝胡同?
  我就知道京城以前有八大胡同,上次雍正宣召弘历的时候,好像就是话里有话,牵涉到什么未算清的账目,看来和桂枝胡同有关系了。
  弘历还能有什么账目?还不是数也数不清的风流债?这世上的漂亮女人,好像就没有他不想弄到手的,也许就是这个原因,让我极其不待见他。
  心里有些不安,我这几句话,不会真的火上浇油吧?
  话锋一转,我又不露声色地圆转回来:“万岁爷,四阿哥倒是很尽兴,跑了好几趟了。事缓则圆,这件事儿,急不得。或者,万岁爷也恩准奴婢跟了去?”
  也是忽然间的心血来潮,才冒出这么个念头来。
  你?
  雍正颇感意外,然后又不以为然:“你去?胡闹,你去算什么?这个身份,不尴不尬,你也好意思?”
  他虽然并不同意我的说法,却没有决然反对。
  我这个人,就是不能动了什么念头,不然心血一热,就会一条道跑到黑,死了都不知道回头,就像我混碧水的时候喜欢穿的一件马甲——撞了南墙撞北墙,哎,怎一个白痴了得。
  低低一笑,我感觉自己笑得有些暧昧:“万岁爷,就是这个不尴不尬的身份,去了才有转圜的余地,而且为了万岁爷做事,奴婢又何怕尴尬?”
  仿佛被我的笑意挑逗了,雍正忽然别有意味地看着我,审视的眼光,让人有些局促不安:“你已经不是奴婢了,难道你在怪朕没有临幸你?”
  原来话说到露骨的时候,反而不会太紧张,我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可以点着蜡烛,他不会以为我日日夜夜都渴望着那一刻千金的春宵吧?
  手,已经被雍正给抓住了,我却下意识地挣脱:“万岁爷……”
  这一挣,更像是欲擒故纵,越发让雍正的手握得更紧,他的呼吸声也渐渐沉重起来,容芷兰的身躯虽然尚是完璧,奈何我早已经在欢好情事中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他一个眼神刚刚闪动的时候,我都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
  食色性也,这种云 雨欢 爱之事,和吃饭喝汤并无差别,饿了的时候,想入非非,饥不择食,没吃到嘴的时候,自然会想象出千般滋味。就像那些涉世未深的小loli们,将此事想得美轮美奂,迷恋于h之中,感觉言情文里若是没有h,就像人只有骨骼没有肌肉一样,干瘪瘪地毫无意趣。说到底,也只是凭空臆想出来的美丽幻象。
  真的经历了实战,才发觉不过尔尔,无论前戏如何惹火,心里的yy怎样销魂,到最后,不过进进出出,来来去去,精疲力竭之后,索然无味。
  果然,雍正的眼睛开始发光,一下子将我曳到他的怀中,低声笑道:“好,朕去叫苏德南拿牌子来,今天晚上,朕就翻了你的牌子。”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我心跳如狂,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他颌下的胡须刺到我的脸颊上,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感到了害怕,这个答应的身份不是玩的,我也不是演员,这不是一场戏说的清宫戏。

泪,潸然而下。
  雍正的手,擦拭过我的脸:“哭什么?”
  他不说这句也就算了,听了他的话,我越发委屈:“我害怕。”
  哈哈大笑起来,雍正此时看着我的神色,宛似看一只惊慌失色的梅花鹿:“终于不说奴婢了?不过害怕就对了,你要是连朕都不怕,还不飞上天去?”
  口中的热气,已经扑到脸上,我真的不敢呼吸,很怕将雍正呼出的气息吸到肺子里边。一直被人笑,我是丢了初夜还保留初吻的人。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只是不喜欢唇印着唇、舌搅着舌、唾液融着唾液,所以从认识老公那天开始,就费尽心思地逃避亲吻。
  结婚之前,是他不好意思暴露自己心内的渴 求,总要摆出绅士风度来。等到结了婚,更不需要遮遮掩掩,三下五除二,直接进入实战,哪里有耐心做足前戏?
  因为侥幸避开自己的不喜欢的方式,还一直在内心深处沾沾自喜,感觉和云英未嫁时一样清白纯净。
  自欺欺人了很多年,终于在开了坑,聚啸q群以后,搭上了很多妖魅,我很玛丽苏地唤人家做兄弟。只是这些兄弟,更喜欢把我看做大叔受,统统想做年下攻,谁也不将我当做大哥,终于有人厌倦了,来个飞鸟各投林,鸟兽散焉。
  离开,毫无征兆,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其中的原因,只有我懵懂。
  还是自己无病呻吟的时候说得对:别对人生抱有太多奢望,最后陪着自己的,只有身后的影子。
  曾经的故人,离开后又回来,她退群的时候,我恍惚了很久,给她留言也不回。过了很久,她回来了,始终不肯说当初走的原因,既然她不愿意提,我就不问,回来就好。
  然后连着两天晚上都兴奋得睡不着,我自己的群里边,我不敢诈尸,群里的兄弟都会pia我下去睡觉,我就跑到别的群里发疯,后来被她发现,要挟我,我再折腾,她就退群。
  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个预感,好像是将死之人,回光返照那样,我生怕下了线,再上来的时候,她又走了,就像当初,没有征兆,也没有理由,哪怕给我一个借口也好。
  她保证了又保证后,我才恋恋不舍地下线。
  果然,再上来时,就看到她退群的消息,因为心里有了预感,只是愣愣地看着屏幕,再次问她的时候,她说退群是为了我好。
  现在想来,在那个时候,她应该就认定了我是在招摇撞骗,因为心存仁厚,一心要隐恶扬善,不愿意当众戳破真相,所以才选择了沉默。
  那个时候,她还叫我做妈。
  直到那篇叫做《相识》的长评出来以前,我还总梦到她,和人语音的时候,只要听到陌生的声音,都觉得似曾相识,都感觉像极了她的声音。
  在红尘写到最难的时候,好几个兄弟都夜夜陪着我语音,伴我走过最艰难的一段路,不管现在或者以后发生什么,想忘记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哎,果然悲摧之人,必有犯 贱之处。
  雍正唇上的胡须已经刺痒痒的扎到了我的唇,浮现在脑海的历历往事,倏然支离破碎,我手足冰冷,身体僵直,不敢迎上,也不敢躲避。
  就在这个时候,我心中居然还闪过一个念头,一般在这样关键的时候,都会有人搅合。
  这念头还没有闪完,还真的有人在外边轻咳了一声:“万岁爷,六百里加急的折子,是果亲王、和亲王派人转来的。”
  声音是苏德南的声音,很轻很小心,可是这一句话,却把宝亲王弘历给夹带进去,有意无意地告了弘历的状。因为办理苗疆事务的一直以宝亲王弘历、果亲王允礼和

第8回

和亲王弘昼为主,因为改土归流的事情,苗疆那边已经闹到民变的程度了,告急的折子雪片一样。这会儿深更半夜,又有折子送来,苏德南提到了允礼和弘昼,偏偏没有提到弘历,自然是有心。
  果然,雍正的脸色立时冷了下来,松开了我的手:“进来!”
  苏德南进来,双手呈上折子,雍正一边扫着折子,一边问:“弘历呢?”
  仿佛料到了雍正有这么一问,苏德南满脸堆笑:“回万岁爷的话,奴才没去苗疆事务处,折子是那边送过来的。”
  啪。
  雍正忽然一拍桌子,脸色铁青:“哗变,哗变,又是哗变,这些土司起兵造反,侵占州县,烧杀掳掠,事情越闹越大,朕当初就不该误信鄂尔泰的话!”鄂尔泰是广西、云南、贵州三省的总督,折子是他六百里加急送来。
  负手,踱步,怒气在雍正脸色越来越浓。
  终于他停住了脚步,背对着苏德南:“你,叫纳兰带着几个侍卫过去,到桂枝巷,他知道地方,也不用进去,等着弘历出来,直接带过来这里跪候。”
  事情果然变得麻烦,跪候两个字,是暴风雨前的阴霾。
  不管苏德南为谁效命,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双眼皆盲,也看的出来他在给宝亲王弘历下绊子。而且他当着我的面,都不顾忌避讳,看来是知道了我在乐善堂的遭遇,并且有意要将我拉到他一边儿去。
  事情很简单,苏德南在雍正跟前种火的时候,我在场,如果我不能及时通风报信给宝亲王弘历,等到弘历吃了亏,我就是百口莫辩了。
  雍正余怒未消,冲着屋子里边的人挥挥手:“都跪安吧。”

  雨幕重重寿皇殿

  到了三更的时候,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床头的矮桌上,放着一只铜兽三足两耳的香炉,临睡的时候,点上绛芸香,满屋子都是那股甜甜细细的味道。
  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思绪,到了关键时候,如果我再不做些什么,真的会悲摧到死。
  看来这场麻烦不算小,宝亲王弘历铁定了会吃亏。
  十四爷允禵连个活动话儿都没有,雍正又很看重这件事,弘历也不傻,应该猜想得到,多半儿是因为允禵积怨太深,弘历在此事上也对父亲不满,两下里都有所避忌,话自然无法说开。那个桂枝巷,绝对是金屋藏娇,弘历的风流韵事还少?都用不着三曹对案,只管望风扑影就能够挖一个系列古言。不过这个系列文要写,也得去起 点写,在晋 江上写种 马文,冷到扑街都算是寿终正寝。弄不好,被人掐得青中带紫。
  到现在为止,我对宝亲王弘历都没有太特殊的感觉,可是我知道再过几个月,人家就要登基称帝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宫里的妃嫔也不例外。不管我有没有扑倒他老子,都tmd答应了,想出宫是不可能的事情,新皇登基,除了先帝的皇后或者新皇的生母步步高升,住进了慈宁宫,先帝其他的妃子,尤其是位份低微又没有生养的女人,都会被清仓入库,集中到一处独守空帷,收一辈子寡。
  哎,难怪以前皇帝喜欢自称寡人啊,原来他老人家驾崩之后,会留下一大群寡妇。
  做人总要把眼光放长远,这个时候不去帮个忙,讨个请,等到弘历变成了乾隆,我想死都找不到歪脖树了。
  翻来覆去地琢磨着眼下的形势,搜肠刮肚想着对策。
  自己的记忆力应该没错,允禵负气了十几年,最后还是让宝亲王弘历劝解过来,在雍正临终之时,兄弟两个见了面,后来乾隆一登基,就开释了允禵,后来还封了允禵为郡王。
  想想雍正心里的火儿,应该不是一天半天,凑巧了苗疆事务处的一道折子,让苏德南添了一把柴。
  明天早晨时雍正听政的日子,就像后来电视剧演得那样,文武群臣站列两厢,净鞭三响,皇帝升座,山呼万岁,有则奏本,无本退朝。
  清朝是奉五必朝,其他的日子,都是在皇帝进早膳的时候递“膳牌”,皇帝选了牌子后,会在饭后召见大臣。
  既然明儿一早就是御门听政的日子,养心殿里边比平日要忙碌,而且天气渐热,这两天就要搬到圆明园,太监宫女们都在收拾东西,虽然我兼着养心殿的管事姑姑,也不过挂了一个衔儿,具体的事情,苏德南都小心办好,事事都想得周到。
  乐善堂那边,我无法明晃晃地去报信,还是冒险去见允禵吧,如果能劝服他,总算是可以补救一二。反正昨天晚上和雍正提及,他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只要我快去快回,也落不到别人的把柄。现在好歹也是个主子,就说是为了万岁爷办事儿,那些太监侍卫还能去找皇帝对质?
  乐善堂那边,还是不用我去操心了。估计侍卫们到了桂枝巷,带着宝亲王弘历回来的时候,乐善堂那里应该知道信儿,该来求情的一个都不会少。
  心里打定了主意,起来看看更漏,已然到了四更,觉再也睡不着了,干脆起身,穿好了衣裳。这边儿有了动静儿,宫女妍盈和小卢子、小花子也都起来,两个小太监犹自睡眼惺忪,妍盈脸上却没有一丝倦意,更没有一丝悲喜,手脚利落地服侍着梳洗。
  忙活停当了,推开门,雨声入耳,愈发萧瑟,虽然是春暮夏初的时节,竟然有了几分清寒的秋意。
  这时候妍盈递过来斗笠蓑衣,还有下雨天穿的木屐,她手里拎着一把伞:“容主儿,雨天路滑,您小心些。”
  出了门,妍盈将伞撑开,先去叩见雍正,雍正已然起来,宫女们奉上了茶,也传了早膳,早有太监将三张膳桌拼接在一起,铺上了桌单,负责传膳的小太监们手托着红木漆盘,鱼贯而入,屋子里边井然有序地忙碌,安静无声。
  除了万寿节和宫中的大小宴会以外,皇帝用膳并不是肉山酒海地摆满一大桌子,基本上平日的御膳,就是八品主菜,四品小菜,还有各样的粥、汤和主食,传膳太监用三寸长半寸宽的银牌子一一试了毒,雍正没有什么胃口,脸色依旧很阴沉。
  看到雍正这般神色,我只轻呼了一声万岁爷,屈膝行礼,雍正只从鼻子里边嗯了一声:“过来一起吃吧。”
  陪皇帝用膳,别扭之极,却是恩典,只能谢恩,不能拒绝,可惜在这个当口上,那滋味果然是如坐针毡。
  侧坐着身子,只搭着椅子的边沿,为了不让自己吃东西出声,只能喝汤和粥,这样可以不用咀嚼,直接小口小口地咽下去,眼角还得瞥着雍正,见他放下了碗箸,连忙也放下,站起身来,太监宫女们服侍雍正换了朝服,外边早备了肩舆,雍正什么也没有说,带着三分怒意去御门听政了。
  掌事太监苏德南监看着太监宫女们在养心殿里边收拾,我带着妍盈出来,妍盈的个子比我矮一些,我又穿着梨花木的雨屐,差不多比她高了一头,她垫着脚尖撑着伞,紧紧地跟着我身后,径直就到了宫门前。
  守门的侍卫看到我们,估计他们也不认识我是谁,不过看我的穿着打扮,认得是宫中的答应,于是领头的过来行礼:“小主子吉祥,您这是?”
  我微微一笑:“我是养心殿的容芷兰,奉了万岁爷的口谕,去景山办趟要紧的差事,你去准备一辆马车,越快越好,事情耽搁了,我们都吃罪不起。”
  脸上的笑容是僵冷的,心在胸口“砰砰”地跳,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假传圣旨,如果真的出个一差二错,雍正认真恼了,不给我圆下这个场,我都不知道自己会落个什么罪。
  万岁爷的差事,好大一个帽子压下来,那个侍卫头领不敢怠慢,仿佛他对容芷兰三个字也有几分熟悉,连忙叫人备下马车,又让两名侍卫随着保护,另一名侍卫驾车,等妍盈扶着我上了马车,
  放下车帘,马鞭在空中抽出一声脆响,车子颠簸起来,那感觉和后来的神牛很像,都是能颠得人要把胆囊给呕出来。
  Nnd,跑到三百年前,我居然还晕车,这个毛病竟然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我双手握拳,顶着胃部,脸色白得吓人,妍盈此时终于有了几分表情,微微吃惊地跪在车上:“容主儿,您哪里不舒服?”
  连连摇头,表示自己无事,好在路程不算远,车子终于停下来,侍卫在外边恭声道:“容主儿,到地儿了。”
  妍盈掀开帘子,下了车,撑开伞,我几乎连骨头都散了,双脚无力地也下来,踩在地上,棉花一样,映入眼帘的是高高的围墙,还有大门口那些负责看守的侍卫们。
  允禵本来圈禁在景陵附近的马兰峪,后来因为蔡怀玺一事,被圈禁在寿皇殿,此时的寿皇殿还没有经过修建,正殿里边供奉着先帝圣祖康熙的御容。
  随行的侍卫过去,报了我的名儿,看守的侍卫们先是施礼,然后打开了大门,也是一个小头目谦恭地:“小主子,十四爷这两天心境不大好,不知道肯不肯见小主子……”
  你带路吧。
  淡淡地说了一句,到了这个地方,还有回头路吗,今天就是三步一拜,五步一叩,我也见到正主儿。
  小头目连连称诺,在前边引路,先是到了正殿,给圣祖康熙的画像叩了头,然后才出来。因为烟雨迷茫,整个院落显得更加寥落,走过三进院子,终于来到允禵住的地方,本来窗子是开着的,我恍惚看着一个人在窗子里边看雨,见到我们进来,砰地一声把窗子关上了。
  挥挥手,让引路的小头目和跟来的侍卫都退下,然后看了看妍盈,妍盈知趣地把雨伞给了我,也退到院门外边,拾阶而上,弹指叩门:“十四爷?”
  沉闷了一会儿,里边传来了很沧桑的声音:“这里没有爷,只有阶下囚!”
  声音提高了两度,表示着他的不满。
  说话就好,我才不怕他负气,人心里还有嗔怨,就无法做到万事随缘,无悲无喜,于是轻描淡写地接了一句:“十四爷玩笑了,现在阶下的是我,您在屋子里边呢。”
  显然这句并不好笑的玩笑,雷到了屋子里边的允禵,我听到里边的脚步声走到窗下:“他来过了,弘历也来过了,前车之鉴,你都不看?”
  微微一笑,我感觉自己这次应该来对了:“我这次与前次不同,可是带着诚意来的,外边这样大的雨,十四爷好意思让我们淋在外边?”
  哼了一声,里边允禵的声音又传来:“诚意?诚意有站着说的?”
  居然为难我?不站着说,是要我跪下?
  也是,论身份,级别固然低得可怜,容芷兰也算是雍正的妃嫔,允禵是雍正的弟弟,现在又是戴罪之身,要真是跪下了,的确有失体统,可惜啊,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我是谁,反正在我生活的年代,他早已经作古,就当我在他的灵堂前行个礼。
  一边浅笑一边跪下:“芷兰倒是不惜一跪,只要十四爷担得起……”
  这个举动显然很出乎允禵的意外,门哗啦一声开了,允禵满面愕然,来找他的人,都放不下身段,所以我双膝跪倒在湿泞的雨地,他在门内就再也待不住了。
  手伸了一下,又缩了回来,允禵的神情不免尴尬,他是想扶我起来,尽管容芷兰不过十三岁,还是黄毛丫头的年纪,论公论私,他却担不起这一礼。
  嫂溺,援之以手,这是圣人之言,十四爷要扶我起来,还顾及什么?
  这句话差点儿就冲出口,幸好我思忖一下,生生咽了下去。
  亚圣说嫂溺叔援,乃是权也,我若是在此时此地说出来,怎么听着都好像有几分调情的调调,不得把允禵雷死,也得把他气死。
  一直腰,自己站起来,笑意依旧:“劳烦十四爷亲自开门,芷兰心有愧然。”
  似乎哼了一声,允禵的神色在瞬间又淡漠下来:“我是一个戴罪之人,你愧然什么?请进吧,只是寒舍简陋,不宜久坐。”
  屋子里边的确简陋素净,没有什么陈设,一张书案上,厚厚的一摞纸,上边密密麻麻写着字,蘸着墨的笔,放在白瓷笔架上,旁边还放着砚台、笔洗,眼角的余光溜了一眼,好像允禵在整理西征手札。
  临窗,一挂竹帘,此时已经卷起,一角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套青花瓷的茶具。
  也不招呼我坐下,也不倒茶寒暄,允禵径直走到书桌后,拿起笔来继续写。
  心里很急,知道时间不等人,站在一旁,寻思着如何开口。
  等了一会儿,允禵也不抬头:“什么事儿,开门见山的说吧,您是富贵闲人,有的是功夫,我可没有时间应承您。”

  鬼影惊觉烟雨濛

  一时冷了场,允禵头也不抬,我站在一旁,微微有些窘迫。
  没来之时,心里倒是想出很多开场白,或是以雍正这些年的政绩和康熙朝进行比对,借以说明胤禛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的确是鞠躬尽瘁,呕心沥血,或是以骨血亲情来感染他,不妨吹捧一下允禵的功绩胸襟,然后再细细劝导开释,希望他和雍正皇帝能够冰释前嫌。
  只是,如今见到这个人,看着他两鬓星星,神情落寞,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是桀骜不驯的孤傲,话,就噎在喉咙里边,无法吐出来。
  哎,我发光的儿子曾经说过,命运啊就是一个后妈作者,现在想来还真对。
  这个儿子和我那些兄弟、徒弟一样,都是在网络上结识的,尽管年龄上相差悬殊,不过聊得很投机。一来二去,jq没有发展起来,她却变成了我儿子。也是物以类聚?这丫头和我一样不着四六,明明也是一个小loli,我到处冒充怪蜀黍,她天天装成小正太。嗯,她也是在j j写文。
  话题还得继续,我是没话找话,有一句每一句地搭讪,心里边搜肠刮肚地琢磨怎么才能打动他。
  似乎很怜悯地看了一眼我,允禵道:“要做人家的忠实走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他口气里边充满了不屑和轻蔑。
  狗?
  忽然讽刺一下,人的忠诚未必如狗,人的福祉也未必如狗,就像雍正喜欢的那两条狗,已经娇养得和祖宗差不多了。
  心里蓦地苦笑,我终于想开了,自己还真的比狗缺心眼,又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万能女主,乱管什么闲事?宝亲王弘历未必肯领我这个人情,允禵也没有理由卖给我三分薄面。
  叹了口气,走到窗前,把窗子推开了一道缝隙,让湿冷的风和绵绵的雨丝吹到脸上,让自己冷静一下,也令神色黯然一些:“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 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 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允禵还是没有抬起头,低哼了一声:“我是个行伍的粗人,体会不到蒋捷的凄凉。”
  本来想到这阙词,是自己心里有所感伤,没有想到允禵反而接茬儿了,他口中虽然如是说,但是我清晰地看到他的肩头动了一下,这一动又让我有了主意,尽管没有把握,也姑且一试,于是淡然道:“少年听雨龙楼上,豪情九霄荡。 青年听雨鲜水东,画角苍凉旌纛卷西风。 昨宵听雨寿皇殿,心自惶惶也。江山社稷也关情,棠梨韡韡四海宴升平。”
  临时将蒋捷的《虞美人》改动了几个字,讲述的确是允禵的事儿。少年龙楼,是他在紫禁城里边的时候,为了八王爷胤祀能成为储君,满怀豪情壮志,甚至敢忤逆康熙,在康熙怒斥八阿哥胤祀妄蓄大志、企图谋害允礽时,众皇子都不敢多言,偏偏年轻气盛的允禵出来为八阿哥保奏,气得康熙抽出佩刀要杀他,被五阿哥抱住腿拦住,后来还是被盛怒的康熙打了二十板子。父子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从此日深,值到康熙任命允禵为抚远大将军,出征青海,青海古时又称为鲜水和西海,那应该是允禵最意气风发的岁月。然后就是康熙驾崩,雍正等级,允禵从大将军王一降再降,最后囚禁于寿皇殿里边。
  结句上用的是《诗经·尔雅》中棠梨一诗的典故,希望他们兄弟可以冰释前嫌。
  这些年的囚禁,应该磨砺了允禵的内心积怨,如果他真的对雍正恨之入骨,对爱新觉罗氏的江山得失无谓,何必又在这里整理西征手札?他应该是听到苗疆发生叛乱的事情,这次将西征心得写下来,恐怕他心中也是惶然,不知道这些心血所得是否有用武之地。
  果然是打人须在痛处下手,允禵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下来,他愕然地望着我:“你是谁?”
  心里叹息一声,我并不真正了解他的心境,靠的只是从史书中看到的一鳞半爪,还有自己按照常理的推测,看来,我猜对了。
  穿越以来,还从来没有这样一本正经过,我正颜道:“我叫容芷兰,是养心殿的管事姑姑,也是,也是万岁爷新近册封的答应。十四爷,您与万岁爷是一母同生的嫡亲兄弟,您应该比我更了解万岁爷。当年的恩怨,我并非局中人,无权评论,只是今日,万岁爷忧心国事,心力交瘁,龙体堪忧,每况愈下。每每念及前情,伤感有之,遗憾有之,愧然亦有之,前些时日,特特差了宝亲王过来给十四爷问安,如今宝亲王因为此事,被万岁爷责备,会受到怎样责罚,尚不可知。”
  尚不可知四个字,我说得特别重,意味深长,允禵生长在帝王家,焉能听不出来其中意思:“弘历?弘历怎么了?谁在里边闹鬼儿?”
  我摇摇头:“是谁闹鬼儿,现在并不重要,只是宝亲王……境况堪忧。”
  不知道弘历小时候,允禵有没有抱过这个孩子,不过提到宝亲王的时候,他还是有些紧张,看来他对弘历应该有感情,不过这种关切稍纵即逝,继而又冷笑了一声,允禵道:“容主儿来这一趟,是为了弘历讨个人情,还是为了他,铺个台阶?”
  看看允禵又要推搪,我来个欲擒故纵,语带哽咽:“为了宝亲王也好,为了万岁爷也罢,还不都是你们爱新觉罗家的事情?芷兰不过是个奴婢,尽的只是一份心。其实,来时也知道只怕是白跑了这一趟,不过让我见识了十四爷,也不枉此行了。”
  说着,我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果然允禵在后边道:“我倒是肯去见他,为弘历说一句人情,只是,容主儿能把我这个戴罪之人带出去?”
  他将了我一军。
  我转过身:“十四爷请吧。”
  几个字很简短,但是分量不轻,允禵比起初更惊愕:“容主儿,这可是掉头之罪,你不会不知道其中利害吧?”您下载的文件由www.2 7 t x t.c o m (爱 去 小 说 网)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我不禁大笑起来:“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过雪泥爪痕,须臾转身而已,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话说得很豪气。
  都是网络惹的祸,我习惯了这样胡天胡天地云山雾罩,常常把人侃得七荤八素,开始我的q q性别设置的是女,后来很多人坚信我是公的,解释了n遍以后,索性变成男的,而且q q昵称就和黄鼠狼下豆鼠子一样——一窝不如一窝不过,从最初的无天魔君、老贼、鳏夫孤黯夜、魂魄不齐、厉鬼、变成最后的心智不全。
  看到允禵诧异的表情,我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只是个十三岁的妙龄女子,不是在网上嬉笑怒骂、恣意而为的那个妖孽,此时的神情、口气,未免有些神经分裂的嫌疑。
  笑声到最后变得尴尬,我觉得自己的两腮都开始酸麻:“十四爷方才不是说了吗,要做一条走狗,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这句话,说得要多瞎有多瞎,允禵明显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为他一掀帘子,我保持着脸上半生不熟的笑容:“十四爷,君子一诺,千金不易,请吧。”
  稍微犹豫了一下,允禵还真的出了门,然后随着我出了院子,外边妍盈和随行的侍卫已经接过来,看到我们两个一起走出来,都是大吃一惊。等到我和允禵到了寿皇殿的大门,守卫的侍卫也愣了,面面相觑,那个头目连忙道:“容主儿,十四爷是……”
  我向他点点头:“万岁爷的口谕,请十四爷过去。”
  看我说得理直气壮,侍卫们尽管疑惑,也不敢深问,毕竟在深宫里边,没有谁吃饱了撑的敢假传圣旨。
  为了赶时间,我让允禵坐车,侍卫们护着他先去养心殿,妍盈陪着我走回去。
  推辞了一下,允禵还是上了车,看着马车消失在雨幕中,我反而怅然若失,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戏子,慢慢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甚至有些恍惚不清,到底自己是姚言还是容芷兰,或者两个都不是?
  不想了,越想头越大,因为心中有事,就较快了脚步,妍盈在后边撑着伞,我们一路疾行。
  雨幕沉沉,空气更加湿冷,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雨丝,惹动人心头的愁绪。
  到了景仁宫的时候,迎面却碰到了一大群人,也是行色匆匆,走在最前边的正是熹贵妃钮祜禄氏,后边还跟着裕妃、齐妃,因为雨丝细密,其他的人看不真切,唯一看真的是熹贵妃钮祜禄氏身边的布泰答应,她微笑谦卑地扶着熹贵妃。
  看到我的时候,布泰答应嘴角湾出一丝冷笑来。
  熹贵妃钮祜禄氏的脚步停了一下,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当时脑海中空白一片,等到熹贵妃钮祜禄氏的眉尖挑起来的时候,我才想起施礼来,连忙跪下,给熹贵妃和各位娘娘问安。
  可是跪下来后,熹贵妃并没有招呼我起来,反而冷冷地:“先时看着,是个谨慎懂事儿的,可惜人大了,眼界也高了,跟着万岁爷久了,连规矩都忘了?”
  没有分辨,这个时候,也说不出子午卯酉来,只是叩了个头。
  冷笑了一声,熹贵妃钮祜禄氏的声音缓和下来:“养心殿很清闲是不是?你不在那里候着,四处乱走什么?”
  旁边别的人还没有言语,布泰答应柔柔一笑:“贵妃娘娘,容主儿可能是为万岁爷办差事,容主儿能者多劳,不是还兼着养心殿的管事姑姑吗?”
  熹贵妃钮祜禄氏应该是接到了儿子宝亲王弘历在养心殿跪候的消息,若是平时,绝不会如此气燥,而且明显的,布泰答应在她面前也对我“美言”了很多。
  现在布泰答应落井下石,给熹贵妃提醒着我另外一个身份,现在后宫没有皇后,没有皇贵妃,熹贵妃钮祜禄氏就是六宫之主,答应的分位虽然低,好歹也位居妃嫔,没有真凭实据,她也不好乱罚,如果是奴婢,就另当别论了。
  这个花容月貌、温柔如水的布泰姑姑,果然阴寒。
  偏偏此时此地,我无法解释,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说自己偷偷去了寿皇殿,替宝亲王弘历求动了了允禵吧?那不是更受人权柄,把自己往虎口里边送?
  沉默是金,言多必失。
  见我低头无语,熹贵妃钮祜禄氏肃然道:“容芷兰,念你初犯,本宫小惩大诫,你自己好好想想,做人做事,什么是本分,想清楚了再起来。”她心中更惦记惹怒了雍正的儿子,也不想和我多费唇舌,带着那些妃嫔们匆匆而去。
  雨,越下越大,身上的衣衫已经尽数被淋透了,眼睛也无法睁开,满脸都是冰凉的雨水。
  没有泪,也感觉不到委屈,只是悲摧而已。
  我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忌讳,答应吗,芥末之微,后宫佳丽三千人,我连尾巴尖都排不上,这些妃嫔贵人们,要承沐圣恩,还得皇帝翻牌子才行,我却能天天陪着雍正身边,不知道那些喜欢yy的女人,会怎么样编排我。
  这样也好,熹贵妃钮祜禄氏终究会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让她欠我一个人情吧,强过巧舌如簧地为自己文过饰非,何况我一着急,连话都说不顺畅,怎么能舌绽莲花?
  我和妍盈都跪在雨里,我是被熹贵妃钮祜禄氏罚,妍盈是被殃及的池鱼,心里未免歉然,头不能回,只得低声道:“妍盈,连累你受苦了,你这个情,算我欠下了。”
  等了一会儿,妍盈低低地道:“容主儿,诺莫轻许,欠者终还。”
  她的声音,比着绵绵细雨还有绵密湿冷,让我无端端地打了个寒战。
  这口吻,这腔调,怎么如此耳熟?
  骤地,天空中炸了一个沉闷之极的雷,隆隆之声,仿佛来自火星。
  在阴郁的雷声中,我浑身一颤,想起了这样的声音口吻是谁。
  穆湫?
  急急回过头,隔着雨幕,分明是穆湫那双怨毒幽恨的眼神,和那种青白欲死的脸。
  鬼啊。
  我心里喊了一声,浑身一软,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莫向宫掖卜浮沉

  烛光明灭,摇曳伤寒。
  在阴霾深沉光线斑驳的映衬下,穆湫穿着玉青色的衣裳,脸色苍白如死,一步步逼近了我,我仰面躺着,不能动弹,也无法叫喊,眼睁睁看着穆湫满眼怨毒地走到我身边,冷冷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容芷兰,我抢了我的位置,做了他身边的答应,我要杀了你……”
  她的目光那么冷,我如坠雾中:“穆湫姐姐,我,我,我是没有选择,谁喜欢做这个答应?我怎么会抢了你的位置?”
  冷笑着,不为所动,穆湫俯下了身子,丝丝寒意,从她那张冰凉而没有血色脸上袭来,几乎是鼻尖贴到了鼻尖:“伪君子永远比真小人更无耻,更可恨,结拜的时候我们说过,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我已经死了,可是你活得还有滋有味,很是逍遥自在,诺莫轻许,债终须还,容芷兰……”
  最后容芷兰三个字,寒得都冷彻到骨头里边去了,她比鬼还冷的手,已经抚在我的额头上,好像在慢慢游弋,想去扼住我的咽喉。
  我拼命挣扎,奈何手脚无力,动弹不得,对死亡的惶恐,前所未有地清晰凝重。
  以前我老是把死啊活啊地挂在嘴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手机上的壁纸是死神,脖子上挂的饰物是骷髅,q q头像选的是恶灵,好像这样我就能看透生死一样,其实只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而已。
  就像故人说的,时不时就写一封遗书,没事儿就弄一篇墓志铭,我想在有生之年完成所有的心愿,和透支生命相比,留有遗憾更令我心有不甘。
  现在想来,我不是坦然笑对生死,我是从骨子里边怕死。
  怕死后的无知无觉,再也看不到今生的兄弟和朋友,看不到这一世的亲人。
  真实的我,如此庸俗卑劣,令我不忍细观。
  强烈求生的意念,让我竭力大喝了一声,这一声连我自己都被震颤,心忽然一沉,眼睛方才睁开,看到妍盈俯着身,手正好放在我的额头上,大约也被我这一声叫喊吓到,吃惊地望着我,一惊之后,复又面露喜色:“容主儿醒了?”
  她轻呼着,然后转身,挑了帘儿去外间,招呼御医进来。
  我定了定神,原来自己躺在床上,浑身无力,头晕得很,伸手按着太阳穴,感觉方才似梦非梦,那情景又特别熟悉,又是还珠里边的情节。小燕子阴差阳错地进了宫,变成了格格,满心都是对紫薇的歉然,然后做梦的时候,梦到紫薇找她算账,就是只要我变成小燕子,穆湫变成了紫薇,台词再稍微改改,就真的变成还珠了。
  妍盈已经领着御医进来,御医先行了礼:“小主子吉祥,服了臣的两剂药之后,身上可感觉大安了?”
  旁边妍盈一笑:“主子,您前天在景仁宫前边昏倒了,万岁爷召了胡太医来给你诊脉,您都晕沉了两天。”
  我晕了?
  仔细想想,好像是晕了,不过就凭着容芷兰比牛还健壮的身体

第9回

,应该不会柔弱到淋淋雨就晕厥了,我想起来当时的情形,分明看见了惨死的穆湫,看来是吓晕过去了。
  我居然被吓晕过去?
  吓晕,哎,不但丢人,而且离谱,想我姚言,美港日韩泰,别具特色的恐怖、惊悚片都看烂了,什么血腥、恐怖的场面都刺激不了我。
  以前的家,就住在火葬场附近,夏日隔着一片绿油油的玉米田,可以看到那高高的烟囱里边,升腾着浅灰色的白烟,可惜我没有开天目,不然就能透过白烟,看到那些游离的魂魄。
  债多了不愁,病久了成医,恐惧、痛苦或者幸福,多了都会麻木。
  这些话信了三十多年,到最后发现并不百分百地准确,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大部分的人,还是叶公,看到真龙尚且吓个半死,看到活鬼,能不咽了这口气,也算是有胆有识了。
  还好,还好,起码我还没有被吓死。
  心念刚动时,胡太医在桌子上放了一个小小的丝绒垫枕,等我讲手腕放在上边,妍盈在旁拿过一方帕子,盖住了我的手,胡太医就隔着一层帕子为我诊脉。
  诊了一会儿,胡太医很恭敬地微笑:“小主子脉象平和,再服几剂药,休息三五日,应该没有大碍了。”
  刚想问问具体的情况,小卢子引着宝亲王弘历的嫡福晋富察氏进来,拥拥簇簇陪着好几个宫女太监,那些太监的手上还捧着锦盒。
  富察氏很是郑重地施了一个大礼,太监宫女也跟着跪了一地,我本来躺在床上,进到四福晋富察氏进来,欠起了身子,妍盈递过来一个引枕,垫在我的背后。
  不过宝亲王的福晋行如此重的礼,还是很出我的意料,那一瞬间面红耳赤:“四福晋请起,这样重的礼,实在当不起。”
  有一个尴尬的身份摆在那儿,我冲着富察氏叫四福晋,也不算越矩。
  恭恭敬敬地起来,富察氏果然是大家闺秀的范儿,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典雅,她走近了几步:“您又何须客气,我们在您面前,终是晚辈,怎么会连个头都受不起,嗯”她优雅转身,稳如钟磬,衣裾不摇,微微伸着纤纤玉手,比一下小太监们捧着的锦盒,身旁的宫女将锦盒的盖子打开,里边用红绫子衬着,里边放着精致的礼物。
  金玉珠宝里边,我只认得玉如意,其他的应该也是钗环珠串之类,我叫不上具体的名字,反正珠光宝气,甚是耀眼。
  锦盒里边比较特殊的,是两支人参和文房四宝,人参我在电视上看过,也不知道拍摄剧组用的是不是道具,看上去感觉更像在土里埋久了,长了须子的萝卜,我们北方到了冬季,就用土埋的法子贮藏白萝卜和胡萝卜。
  宝亲王的福晋富察氏一笑:“娴儿来看您,可还带着贵妃娘娘和我们王爷的一份心思。这是贵妃娘娘送给您的百年老参,这是王爷送您的文房四宝。”
  东西由宫女依次送到我床前来,让我一一过目,到了现在,发现了穿越到宫廷里边的一个好处,居然有人给我送礼了。长这么大,连张纸钱都捡不到的我,居然也能收到礼物??
  哈哈哈。
  一瞬间,我想放声大笑,淋漓尽致地笑一回,悲摧地是理智犹在,怕吓到了富察氏,只能咽到心里去。
  不知道强自压在心底的笑,是傻笑还是苦笑。
  容芷兰啊,就算命运悲摧出身下 贱到最后真的变成形容猥琐的容嬷嬷,也比姚言好过些。当时为了那份勉强养家餬口的工作,到了春节还要到老板家去串门,送去的礼金对于人家来说,还不够老板娘买一瓶柔肤水,对于我,却是一个月的薪水。
  错不在人家,不是老板娘的化妆品太贵,是我挣的钱太少了。
  相对而言,我这份工作还算稳定,就算是鸡肋,也弃之不舍,
  因为工作的地方特别冷,胆囊、胰腺和肾脏都不好的我,有时候疼得无法嘘嘘,bear就要给我邮寄暖宝宝过来,她知道我不舍得买,然后我用各种理由搪塞,但是她一直坚持,打电话纠缠我。后来逼得我说了实话,那个东西邮过来我无法用,它需要贴在内衣和毛衣之间,不然会烧灼到皮肤,而我,没有内衣。
  已经七八年了,没有添置任何东西,我每月都要用掉一半多的薪水,给常年卧病的婆婆买药,衣裳都是结婚前买的,贴身的穿烂了,只得丢弃。
  可怜的bear,她不知道如果真的把东西寄给我,为了那几张暖宝宝,我还得去买两身内衣,得不偿失。
  电话那边,bea诧异了半天,然后说,师父,你不穿内衣,那你光着?
  呸,我当时哭笑不得,忍不住说她,就我这波澜壮阔的胸,光着还不到洪水泛滥?没有内衣,胸衣总会有,这个笨蛋,还真的不是一般的笨。
  Bear还是不信,因为我和公婆住在一起,哎,这个刨根问底的家伙,连和衣而卧都不知道吗?也算是写古文的?
  可是现在,居然拥有这么多东西,一定想法子变卖了,老子我终于也有好多银子花了。
  富察氏究竟和我说着什么,我也回应着,却听不进去,只想去摸摸那些货真价实的东西,等换成了银子后,我可以去赈济灾民,可以去延医施药,可以……
  大约是看出我有些敷衍,富察氏微笑着:“您在病中,需要将养,多休息休息,娴儿先告退了,有什么需要,让人过来吩咐一声就好。”
  此时方觉自己的失态,连忙问宝亲王弘历现在怎么样了。
  富察氏一笑:“多谢您的关心,王爷只是被皇上教训了几下,十四叔就来了,过两天,王爷还要过来亲自看您。”
  原来有惊无险,总算我没有白跑一趟。
  彼此客气几句,富察氏真的要走,我装出几分弱不胜衣的病容,叫妍盈送富察氏出去,屋子里边没有其他的人,门帘一挑,永琏溜进来,三步两步跑过来,一把拽住我的手,神色很是惶然地:“师父,师父,我告诉你一件……”
  皇上驾到!
  外边传来太监的报传声,雍正皇帝也来了,都听到一行人的脚步声,立时把永琏的话吓得咽了下去,他也来不及躲闪,只得跪迎。
  雍正皇帝进来的时候,我也从床上滚到地上去了,本来要起来行礼,奈何头重脚轻,雍正步履很快,过来一把扶起来我,抱到床上,眉头轻皱:“病了就好好养着,乱动什么?”
  虽然是斥责,听起来并不刺心。
  他转头看到永琏了:“什么时候来的?”
  看看又没有时间和我独处了,永琏有些沮丧:“回皇玛法,永琏是随着额娘来的,皇玛法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永琏告退了。”
  跪安吧。
  雍正皇帝也没有多说,永琏嘟着小嘴,不甘心情愿地离开。
  屋子里边,并没有带进其他的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不祥之感。
  雍正似笑非笑地坐到床边:“让你委屈了。”
  他说的是我被熹贵妃钮祜禄氏罚跪的事儿,只是这话,怎么听都不舒坦,我已经揣摩到他的心思,慌忙道:“芷兰知罪了,还没去给万岁爷请罪,万岁爷就来了。”
  嘿嘿。
  雍正笑了笑:“知罪?既然知罪,还要去犯,这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容芷兰,你好像得不偿失吧?”
  果然和我猜到的一样,他是在怪我私自去了寿皇殿,劝说允禵过来为宝亲王说情。
  愣了愣,我心中也不确然自己如何的想法,只是淡淡地:“万岁爷,芷兰不是千伶百俐的人,想什么都比较简单,您说得是,芷兰这样做事得不偿失,可是得是万岁爷的得,失是芷兰的失。如此想来,就是因为逾越规矩而获罪,芷兰也无所怨悔。”
  又是微微地冷笑,雍正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为了朕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说着,带着讽刺的意味。
  微笑,我这个时候必须微笑,要很镇静,还得带着一点儿幽怨的柔情:“万岁爷觉得芷兰是在欺君吗?”
  哈哈,哈哈!
  雍正又忽然大笑起来,然后伸手托住我的下颌:“布泰看走了眼,朕也看走了眼,朕是君无戏言,你说吧,要什么恩典?”他停了一下“想好了,朕的恩典可不是轻易能给人,机不可失,时
  不再来。”
  他分明是话中有话,看来我的预感很灵,也许是我能揣摩到他的心思,这件事,不可能如此了结。
  撑起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跪在床上,极为郑重地:“万岁爷的恩典自然是天大的恩典,芷兰斗胆妄言,自知无理,不管万岁爷能否将这个恩典赐予芷兰,芷兰都感激五内,没齿难忘。”
  我的话,出乎雍正的意料,他一直觉得我是贯会察言观色之人,焉能不知进退,于是皱眉:“说吧,朕自有斟酌。”
  摇晃着叩了个头,我恭然道:“谢万岁爷恩典,芷兰的额娘,郭郭罗氏乌秀,因生性恭肃严谨,不能取悦于芷兰的阿玛,以至于芷兰的阿玛停妻再娶。后来芷兰阿玛病故,阿玛的次妻携卷私逃,阿玛的身后事都是额娘经办,芷兰也是由额娘抚养成人。额娘在密云县衙的女禁中当值,从不枉法徇私,更具哀悯之心,芷兰想为额娘求万岁爷一句嘉许。”
  这个要求更是出乎雍正的意外,他本来犀利的眼神,此是温和下来,半晌无语。
  又叩了个头,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飘忽起来:“谢万岁爷恩典。”
  雍正道:“朕有没答应,你谢什么?”
  无端鼻子一酸,眼泪竟然落下来,想来自己的前景堪忧,是真的担心起在密云县衙的乌秀来,泪水簌簌而落,我却得强自带着两分笑容:“万岁爷让芷兰说出来,就是恩典。”
  哎。
  叹息了一声,不知道雍正为了什么感慨,然后道:“吏部已经选任了密云县的知县,朕会让他给你额娘带去嘉许,你安心静养吧,那些杂事,苏德南依旧安排了,有些事,看来朕得重新想想。”他说着,轻轻拍拍我的脸“不过,容芷兰,等你病好了,会有一个意外,一个你绝对猜不到的意外,等着吧。”

  不是冤家不聚头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在恼人的雨声中辗转反侧,就是睡不安稳,看着罗帏外昏红的宫灯,想起潇湘妃子幽凉凄寒的诗句。
  原来人真的只有处其境才能知其忧,寄人篱下,是对明日不可预知的惶恐,缺少安全和归属感,自己,真的愚不可及,当初还笑颦儿伤春悲秋,自惹烦恼。
  雍正搁下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之后,只派人送过几回东西,吃的玩的,皆是令人艳羡的赏赐,可是我提不起赏玩的心情,他的眼光,复杂深沉,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若是犯了忌讳,他应该直接发作才是,我又没有娘家的势力,他无须顾忌。
  熹贵妃钮祜禄氏也来过两次,问得也不过是药剂饮食而已。不过她肯来这两趟,就是一种无声的暗示,连着几日,我这里就没有安静过,来探病的妃嫔都很和善客气,当然包括那个永远都笑意盈盈的布泰答应。
  云鬟鬓影,衣带飘香地来,走的时候,仿佛也带着了屋子里边的温度,留下一双双幽不可测的眼光,闪烁在我的房间里。
  如芒在背,对于不可知的明天,头一次坐卧不宁。
  颦儿的惶惶,终于感同身受。

床,吱吱呀呀的声音,也搅扰着外间的妍盈无法入睡,她披着衣裳起来,从套壶中倒了杯茶给我:“主子,您晚上还没有吃东西呢,奴婢叫人传着清淡的粥和些小点心?胡太医说,服了药不吃东西,会伤损气血。”
  半倚着引枕,我也坐了起来,含糊地答了一句:“不用了,我习惯过午不食。”
  妍盈低笑一下:“主子说笑了,您又不修行辟谷,怎么过午不食?”
  身子倏然一震,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口气,还有眉眼间那抹淡如出岫之云的清逸,分明就是穆湫!
  听不到我回答,妍盈半抬着头,我们四目相对。
  翦翦秋水,顾盼欲流,妍盈微微羞涩地垂下头,我长吁了一口气:“妍盈,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没有抬头,妍盈微笑着:“快四更了,主子还是小憩一会儿吧。”
  听着妍盈模棱两可的语调,我忍不住又重复了一句:“妍盈?”
  妍盈屈膝:“主子,奴婢怎么会不知道,您是奴婢的主子呢。万岁爷和各位娘娘们,都移驾圆明园了,万岁爷吩咐,只等主子身子一好,就过去伺候。”
  怅然若失。
  睡是睡不安稳,外边的雨声越来越大,如此的夏夜,竟有几分暮秋的寒意。
  索性穿了衣裳起来,梳头净面,妍盈为我上妆。
  夏日的晨,应该明媚透亮,走到窗下,轻轻推开窗,外边昏暗暗的雨幕,天地一色,混不可分,潮湿的空气,夹着草木的水香,扑面而来。
  妍盈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施礼:“主子,您身子刚好些,再着了风寒,可不是闹着顽的。”说着话,连忙关了窗子,又插上上边的插拴。
  听到里边的动静,太监小卢子和小花子也连忙进来侍候,小卢子犹自睡眼惺忪,站在那儿,一个劲儿地科头儿,身子也微微摇晃着,旁边的小花子悄悄拉着他的衣角。
  带着几分困意和疲倦,小卢子粉嫩嫩的脸蛋儿上,泛着浅浅的绯红,平时水灵灵的大眼睛,此时半睁半合,看上去有楚楚可怜。
  妍盈端了茶来给我漱口,小花子立刻双手捧着啐盂过来,然后又去准备早餐。
  向小卢子招招手,那孩子忙过来:“主子有什么吩咐?”
  把茶杯递给了妍盈,问道:“今年几岁了?”
  小卢子有些惶恐:“回主子,奴才今年九岁了。”他愣了愣,显然对我问的话摸不到头脑“主子,奴才虽然愚钝,但是五岁就净了身,家中也无父无母,毫无牵挂,会全心全意服侍主子。如果奴才什么地方做错了,敬请主子教训,奴才对主子的恩典感激不尽。”
  心有不忍,我和静地:“随便问问,紧张什么,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也是我在宫中能亲近的人了。”
  话很平常,却不是虚言,整日里朝夕相处的就是妍盈和他们两个。
  小燕子豪气亲切地拍着小邓子和小卓子说“我们是一家人”,那不是矫情,而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沦落的方式不同,却可以殊途同归。
  亦如若干年后的时代里,很多婚姻里边尽管没有爱情,但是为了责任和道义,年深日久,在不断磨合与包容里边,一样能够休戚相关、相濡以沫。
  反而很多经过悲欢离合和雨露风声的爱情,当初的激情被柴米油盐的生活消磨殆尽后,剩下了怨怼,麻木和不甘,于是移情别恋,于是劳燕分飞。
  心中思绪烦乱,被一口茶呛到了,妍盈连忙捶背,小花子将早餐准备好了,除了日常的分例菜,依旧还有雍正特别赏赐的两样菜。
  答应的分例,每日会有猪肉一斤八两,粳米九盒,时令鲜菜二斤。
  一天一斤八两猪肉,一百天就快吃掉一头猪,不知道那些贵人、妃嫔们的分例,会不会一个月吃掉一头牛?
  来世的病痛,已经将我的口腹之欲压榨到麻木,所以现在对着这些东西,真正的皇家御膳,也没有什么胃口,喝了两口粥,雍正赏赐的菜,再不喜欢也夹了两箸,没动的,也不能扔掉,招呼妍盈和小卢子他们吃。
  宫里的规矩大,尊卑有序,几个人谢了恩,把饭菜撤到外间的桌上去,也不敢坐,就站着,也不敢弯腰,有些僵直,动作很是迅速,大约也没有吃饱,就草草收拾干净。
  各人送来的礼物里边,宝亲王的文房四宝最令人爱不释手,我虽然不识货,鉴别不出湖笔、宣纸、徽墨、端砚有什么特征,可是这四样东西,真的有种与生俱来般的光彩,吸引住我。
  不由自己地走到书案前,抚摸着洁白如霜,绵密似锦的一叠纸,指尖划过,柔韧细润。
  小花子满脸堆笑地过来:“主子可是要写字?奴才给您研磨?”
  点点头,真的有写字的念头,小花子挽起袖子,站着一旁开始研磨,小卢子在一旁裁纸,妍盈去沏茶。
  拿着笔,蘸饱了墨,在纸上挥手而就:“质若金石性端方,残躯憔损骨亦香。霜浸鲛素寒胜雪,漫拢青丝叙衷肠。”
  睹物题诗,浅显得很,算是对文房四宝的吟咏,也算是一首诗谜,谜底就是砚、墨、纸和笔。
  写了一首,意犹未尽,不过我并不是才思泉涌的人,看着砚池里边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墨汁,抚摸着柔韧绵密的纸,忍不住又写了一首旧诗。
  那首诗写于半醉半醒之时,因为被眼底病变和心脏问题的困扰,曾经一度想弃了所有的坑,可是以后诸种,又不愿真的面对,不愿细想,倏然,就从灵魂深处掠过的沧桑,越性连平仄粘对统统丢弃,算是神在形无羁的古风吧。
  妍盈捧着茶过来,也侧头看着,低低地念出来:“沉疴病已久,死生应坦然。惜眼将书废,悯心欲封橼。开窗霜浸月,入梦骨参禅。觉来寒半透,衾枕宿泪斑。勘破放不下,业障自惹还。冻酒暖唇紫,炎凉过指间。红尘孤且寂,弟兄何时全?举杯酩酊醉,岂为来世缘!明朝随风逝,迢迢水共山。”
  她的声音本是清甜,念出来的诗句,却带着隐而不发的苍凉韵味,心一震,手未抖,我不由得一阵恍惚。
  就像bt莲说的,有些人犯 贱,是与生俱来,无法改变。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些东西,铭刻入骨,无法掩饰,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痕迹。
  妍盈曾经是穆湫的丫鬟,我去她家的时候,也见过好几次,这丫头固然伶俐机敏,并不认得太多的字。
  似乎想笑一下,妍盈抬头的时候,发现了我的愕然,一丝幽怨从她的眼眸中掠过,她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低下头,往后退:“茶凉了,奴婢去换盏热的来。”
  走得匆忙,一转身间,正好有人从外边进来,那个人一边走,一边用扇子轻轻击打手心:“好诗,律虽不工,却有味道,只是太伤”他那个伤字刚说出来,心不在焉的妍盈一时收不住脚,手里的一盏茶半点没有糟蹋,整个都扣在来人的手腕,那人呀了一声,喝道“烫死我了,你走路不长眼睛?”
  宝亲王弘历。
  我看见宝亲王弘历进来,同行的还跟着小阿哥永琏,永琏直冲着我挤眼睛,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没有想到妍盈会端着茶碗往宝亲王弘历身上撞。
  妍盈也是一惊,连忙跪下:“王爷受惊了,奴婢该死。”
  忍了忍想发作的脾气,宝亲王弘历手中的扇子也跌落到地上,一只手托着被烫到的那只手,倒吸着凉气,眉头皱起,应该很痛。
  我也吓了一跳,顺手拿起盛满了水的笔洗过去:“四阿哥,伤得怎么样?要不要宣太医?先用冷水冲洗一下,可以止痛,免得一会儿起了水泡……”
  宝亲王弘历不自觉地退了一步:“不碍事,让您费心了,没事儿了。”看样子仿佛心有顾忌。
  愣了一下,我有些莫名其妙,暗道我也不是老虎,你怕什么?就算老子是河东狮,也不会冲着你
  吼,干嘛躲瘟疫一样躲着我?
  在我发愣之际,宝亲王弘历也觉困窘,几步走到书案前,他走路多少还是有些不利索,动作幅度大了之后,眉尖就会挑动,他假作欣赏我方才写的诗,频频点头,赞不绝口。
  这情形,太挤兑人了,论诗文,论书法,弘历都是行家里手,抛却他帝王的身份,也称得上一位大家。
  我不过就是认识几个字,胡诌几句,写出来的字,更没有筋骨锋芒,如同对着杨玉环,夸赞她比赵飞燕还要纤柔娉婷,弱不胜衣。
  一时间,我感到无地自容的忿忿和难堪。
  那个永琏偏偏凑过去,曳曳宝亲王弘历的衣角:“阿玛,小玛玛的墨宝可不可以赏给永琏?”
  这倒霉孩子,说到小玛玛的时候,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听上去就像台言里边那些嗲嗲的声音,在说“爸爸,妈妈”,第一个字会用上声。
  宝亲王弘历没有理他,好像并不情愿地转过身,干咳了两声:“额娘说您病了,弘历本来早些探望才是,只是,咳咳,只是弘历也身有微恙,卧床数日,拖到今天才来,先和您请罪了。”
  抱恙?
  还真会掰,分明是被老子揍了,挨了板子不好意思说。
  不过我也没有必要拆穿他,客气了两句,然后就没有继续下去的话题了,宝亲王弘历又咳了两声,想要说什么。
  永琏翻出前边那首诗来,歪着头念道:“质若金石性端方,残躯憔损骨亦香。霜浸鲛素寒胜雪,漫拢青丝叙衷肠。咦,这个是什么?诗谜?”
  听到儿子说话,宝亲王弘历顺势一笑:“这孩子和您挺投缘的,知道我要来探望,非要跟来问安。”
  出于礼貌,我冲着永琏笑笑,永琏一手拿着诗笺,另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敲敲额头:“小玛玛,这个是什么?冻挂面?”
  啊?
  冻挂面三个字,把我和宝亲王弘历同时雷到了,都瞠目结舌地看着永琏,我只是奇怪她怎么会猜到挂面上去,估计宝亲王弘历比我更杯具,别说冰箱了,连挂面这个词儿他都未必听过。
  永琏已然陷入思考之中,根本没有理会到我和宝亲王弘历的惊愕,依旧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难道不是?看哦,质若金石,就是说这个东西首先是硬的,冻挂面也是硬的,所以第一条成立。残躯憔损骨亦香,就是不那么完整也还是又香味的,冻挂面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时候,很有可能被碰碎了,碎了,不就憔损了嘛?可是你闻一闻,还是有小麦的香味。第三句里边,又是霜,又是雪,这个东西应该很凉,冻挂面就很凉,从冰箱拿出来的时候上面也是挂着霜,所以成立。至于最后一条,漫拢青丝叙衷肠,青丝就是头发,所以这个东西应该和头发似的一根一根的,挂面就是一根一根的,而且我吃了它,它也毫无怨言,就像爱上我一样,从我的嘴里一直爬到肠子里边去,叙衷肠,也对啊……”
  他越说,宝亲王弘历的眼睛瞪得越圆,嘴张得越大,我真的想冲上前去,一把将永琏给掐死!
  冻挂面,冰箱,挂面还爱上了他?
  靠,掐死都不解恨,应该家法完了国法,国法完了家法,再鞭尸拆骨,免得她和别人说是我的徒弟,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听不到我的回应,永琏抬起头,方才醒悟宝亲王弘历也在旁边,一时无措,只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阿……阿……阿玛……”
  屋子里边,静寂如死。
  陡然,宝亲王弘历低喝一声:“快,宣太医!”

  前境扑朔复迷离

  薰然欲醉的风,多云的天空,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午后。
  其实七八天之后,我已经痊愈了,只是没有接到圣旨,还不能去圆明园,只能暂时留在养心殿里边。
  在这里当值的宫女太监走了大半儿,剩下几个粗使的守着门户,打扫庭院。
  静,令人心烦意乱的静。
  摸清了我的脾气秉性以后,那两个小太监,小卢子和小花子已经不怕我了,这会儿正是午倦时分,两个孩子靠在门口,晒着太阳,打着盹儿。
  翻了两页书,又写了两行字,我有些心绪不宁,总感觉自己好像被禁足一样,身旁的妍盈也有了困意,站在我身旁,一边为我摇着扇子,一边半阖着眼睛晃着身子。
  Bear。
  不知不觉间,我在纸上反复写着bear的名字,上次因为冻挂面的缘故,那个倒霉孩子被宝亲王弘历强行拖了回去,后来听宫里的人说,请了好几个太医去瞧,也没有瞧出什么问题。
  后来都惊动了雍正皇帝,派了他所宠幸的道士张太虚去探视小阿哥永琏,好像说是小阿哥永琏招了不干净的东西,又是打醮,又是生疏,折腾得十分热闹。
  从雍正八年开始,张太虚和王定乾带着一帮道士,一直在圆明园东南角的秀清村为雍正炼制续命金丹。
  他的道行如何,轮不到我评价,反正最后,不断服用续命金丹的雍正,暴毙在圆明园了。
  在这边心急如焚,没有理由,我就无法出养心殿去探望永琏,心里不断抱怨他,明知道我出不去,他也不想法子过来看我。
  正埋怨着,外边忽然有人咳嗽了一声,门口的小花子和小卢子都吓了一跳,连忙施礼:“胡公公。”
  来的是景仁宫里边的掌事太监胡公公,胡公公进来后先行了礼,然后道:“奴才给容主儿请安,容主儿吉祥,奴才奉了贵妃娘娘之命,请您身边的妍盈姑娘过去一趟。”
  看他脸上的神色,带着阿谀的喜气,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儿,我这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稍稍放下了,点头叫妍盈跟着胡公公去趟景仁宫。
  我不能送胡公公出去,就让小卢子他们去送。
  等他们走了,门帘掀起一道儿缝隙,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来,水灵灵的眼睛,嘟嘟着的小嘴儿,粉嫩嫩的脸腮,粉妆玉砌,正是永琏。
  又惊又喜,我连顾忌都忘了,几步跑过去,蹲了下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嘴里抱怨着:“你这个死孩子,难道不知道人家心急?怎么才过来?”
  永琏嘻嘻地笑着:“师父,想我了是吧?”
  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想起bear曾经给我发的一条短信,因为病了好几天,也没有上q,也没有回她短信,其中有句话说“泪眼汪汪地望着乃,一副万年受的样子”。当时在注水,一手打针不能动,拿着手机的手差点儿扔出去,bear是那种听着声音很受,其实本人长得很攻,而且还喜欢练跆拳道。
  她曾经给我传过她的比赛录像,头上扎着一个比狗尾巴短的马尾,看上去像个太妹,蹦蹦哒哒,把一个黑带踢得满场飞,特别有气势,实在无法把万年受和她联系到一起。
  那感觉很喷。
  老公在电脑旁边玩斗地主,因为要给我看针,所以他也没有睡,听到我诡异的笑声,吓了一跳,回头看我死命抓住手机,动作更加诡异,连忙过来,弄明白我是因为短信而抽搐,依然回去玩他的地主。
  现在看着永琏此时的表情和神态,还真就是一副万年受的样子,真的忍不住想捏捏。
  大约我邪恶的眼光暴露了内心的念头,永琏低笑了一声:“师父,现在可是养徒弟防老,您老终于明白了吧?”
  哎,虽然很讨厌bear这副得意的样子,不过他说得也不错,现在异世深宫里,就他一个认得我。
  看不到永琏的日子,还真的有些寂寞。
  一丝暖意从眼中洋溢,我摸了摸永琏红扑扑的脸:“怎么来的?一个人?会不会被你阿玛责骂?”
  永琏笑嘻嘻地:“我怎么敢自己来?是跟着阿玛来的,到了门外的时候,正好遇到胡公公,正好胡公公在找阿玛,说玛玛在找他呢,就跟着胡公公去景仁宫了。”
  找我身边的妍盈,又叫上宝亲王弘历,这个熹贵妃钮祜禄氏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或者,这个和雍正说过的那个意想不到的礼物有关系?
  越想,心就越毛,陈醋沏上碧螺春,怎么品都不是茶滋味。
  曳曳我的衣角,永琏仰着头:“师父,怎么了?”
  没事儿。
  这时候小卢子和小花子进来,我挥挥手,他们知趣地到院子里边去侍候了。
  故作镇静地笑了笑,然后拉着永琏的手,走到书案旁,他毫不犹豫地坐到椅子上,探着头:“师父,又写什么?bear

第10回

?师父你写英文?你不说你只会二十五个字母吗?我还笑话你不识数来着,可是你说,因为A和C之间的那个字母被河蟹掉了,所以只剩下二十五个了。”
  哼了一声,听着他半是玩笑半是奚落的口气,我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回击:“反正不是冻挂面。”
  噗嗤。
  永琏笑了起来,特别肆意,一边笑一边用浑圆的手敲打着书案,书案上的笔都跟着动起来:“师父,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难道我解释得不准确?”
  又瞪了永琏一眼,听他如此奚落我,还是忍不住关心他:“被那些道士折腾得怎么样?”
  撇撇嘴,永琏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那些妖魔鬼怪,我不折腾他们就不错了,哪里轮到他们折腾小爷我?”
  说到这儿,永琏忽然贼头贼脑地四下看看,仿佛抓住了一个大好的机会,把脑袋凑到我耳边:“师父,跟你说个事儿,嗯,那个,你怕鬼不?”
  打了他一下,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如此神秘兮兮地,不假思索地道:“废话,帅哥谁不想勾搭,鬼,谁不怕?”
  说到鬼,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到梦里的穆湫,打了个寒战,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竖起来。
  眨眨眼睛,永琏不免失望:“啊?师父你也怕鬼?那就算了……”他说着话,很是泄气。
  听他半吞半吐,我连兴趣都没有,更关心他的遭遇,有没有被道士们吓到,永琏张着小手,托着腮,有些出神:“师父,其实我真的想告诉你,我能看到好多东西,就是,好多你们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你,我看到了你,就是……”他越说越乱,不禁咬了咬嘴唇,歪着头思索着怎么说才能把意思表达清楚。
  见他越说越混乱,眉头皱着,小模样煞是可爱,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你看不到我,那不成了瞎子?”
  啊!
  永琏倒是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师父,你以前一直说你眼睛有问题,将来可能失明?到底什么病变?”
  冷不防转到这个问题上,我一时无语,当初任是bear如何软磨硬泡,我也没有告诉她真相,也许她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坚强。
  因为心脏问题,我脚趾趾甲上出现紫绀,豆丁建议我买一个呼吸机,然后我和bear一边语音,一起去淘宝搜寻呼吸机。我刚喊了一声娘呀,那边的bear立马接话说,师父,是不是价格很贵?我哼唧了一句,不贵,才一万多,然后我们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网页关掉,不用再看了,还是自己喘气儿吧。
  等了一会儿,bear又很难过地向我介绍价廉物美的氧气袋,可以自己冲氧气的那种。
  然后bear又追问我到底还有什么病,除了她知道的那些,她总感觉我还有病症瞒着她。
  永琏很是执着地又问:“师父,你以前瞒着我,现在我们都穿越了,说吧。”
  噗嗤。
  本来应该悲情中带着淡淡地忧伤,我真是差一点儿就要告诉他了,结果他这句现在我们都穿越了,让我抽搐起来,笑出眼泪。
  宝亲王弘历的笑声传进来,随着笑声,人也到了屋子里边,妍盈给打的帘子,小卢子他们也跟了进来。
  看宝亲王弘历这么快就回来,永琏更不高兴了,乖乖地从椅子上边溜下来,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阿玛。”
  宝亲王弘历一点头:“妍盈,带着永琏去外边玩,小心别摔到了。”
  这是指使别人出去,估计宝亲王弘历又话要说,不想落到别人耳里,于是也打发小卢子他们出去。
  屋子里边只剩下我和宝亲王弘历了,就像变戏法一样,那畅快轻松的笑容,一点点从宝亲王弘历的脸上褪去,他的眼角眉梢慢慢涌上来彻骨的寒意,他倒背着手,一步步走过来,然后围着我慢慢绕圈子。
  莫名其妙中,感觉到一丝羞怒,我也挑起眉尖:“宝亲王,芷兰有什么新奇的地方吗?”
  站在我对面的位置,宝亲王弘历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用新奇来说容主儿,那是委屈了,容主儿也未必稀罕。弘历只是奇怪,我怎么就得罪容主儿了,让您如此费尽心机地来害我?”
  啊?
  尽管心里有了准备,感觉宝亲王弘历此时的神态有异,却再也没有想到,他会问出怎么一句话来。
  我害了他?
  瞠目结舌地站在那儿,我一时无言以对。
  宝亲王弘历冷笑了一声:“容主儿的厉害,弘历早听人说过,不过这次亲自见识到了,才知道这厉害两个字,也不配形容您!”
  愣了半晌,还是不明真相,我忍着心里的怒意:“宝亲王来这儿一趟,就是为了说这些?”
  宝亲王弘历哼了一声:“也许弘历来了就是不智,不过是想容主儿明白,您虽然聪明,也不能将别人都看成痴愚,到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落得不及愚痴多平安。”
  他说着,犹自带着几分怒气,拂袖而去。
  这是什么跟什么?
  我一肚子火气,却不知道怎样发泄,更找不到事情的根由,外边传来永琏的声音,好像不乐意离开,最终还是被宝亲王弘历拖走了。
  妍盈马上进来,盈盈一笑:“恭喜容主儿。”
  她这一恭喜,我更摸不到头脑,她和跟着宝亲王弘历一起去的景仁宫,为什么方才宝亲王弘历满腹怒气,她反而满面喜悦?
  看我发愣,妍盈笑着道:“方才贵妃娘娘找了奴婢去,说了很多话,让奴婢告诉主子,万岁爷传话来,要主子明天就去圆明园,贵妃娘娘还说,等过了中秋,循例晋封的时候,要为主子讨个恩典,求万岁爷晋封您为贵人。”
  一下子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雍正过了中秋就龙驭宾天了,别说贵人,就是封皇后也是黄花菜,都凉透了。而且,按照规矩,没有生养的答应不可能越过常在这个级别,就直接晋升为贵人。
  清朝的皇帝,都特别注重祖宗规矩,我又没有立下什么救驾勤王的奇功伟绩,哪里能讨到这样的恩典?
  这分明是白日做梦。
  或者,熹贵妃钮祜禄氏就是让妍盈传话给我,告诉我的明天,就是一场白日梦?
  靠,人生不能如此悲摧吧?熹贵妃钮祜禄氏可是很虔诚地信奉佛教,我也没求她能知恩图报,起码她也该明白因果轮回,被恩将仇报吧?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宝亲王弘历方才又发的哪门子邪火?
  忽然发现,还是自己写文好,故事情节再复杂,人物的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如今,我已经彻底陷入混乱,连眼前发生的事情都想不通其中的纠葛所在了。
  主子,主子?
  妍盈看到我神色不对,忍不住轻呼了两声。
  心里尽管纷乱,脸色先转了过来,点点头表示没事儿:“妍盈,你去收拾收拾,明天我们去圆明园。”

  双凤来仪祸事临

  圆而入神,君子之时中也;明而普照,达人之睿智也。
  这是雍正皇帝对圆明园之名的解释,也是对个人拥有般若圆通的智慧,能够恩泽天下,万邦来朝,名垂青史,标榜千秋。而且他从年轻时就笃信佛教,自称圆明居士,当初康熙将这园子赐予
  他,并亲自题写了圆明园三个字,一并赐予雍正。
  雍正畏暑,在他执政的十几年里,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圆明园里,很多大臣也纷纷在圆明园附近置办府邸,便于应宣觐见。
  往年到了二三月份的时候,雍正就会迁入圆明园来住,今年不知道为什么事儿耽搁,一直拖延到了夏初。
  圆明园里微风拂面,荷香沁脾,回廊滴翠,楹厦荫浓,人行其中犹如画里,可惜画中之人未必有赏心悦目的闲情。
  今年进了园子,雍正依旧住在万字殿,就是后来万方安和,这里地势阔畅濒临水边,福海波光潋滟生辉,而且每座庭院里边都是绿树成荫,繁华若锦,幽幽凉意从竹帘纱窗里浸满进来。
  另一处雍正喜欢的九州清宴殿,安排了熹贵妃钮祜禄氏居住。此次宝亲王弘历也跟了过来,和他的福晋们就住在九州清宴殿西边的乐安和殿里。
  每天一早,雍正都去前边的正大光明殿议事,政事繁忙的时候,就宿在万字殿,稍有闲暇,也会去九州清宴。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尽管表面上一切如常,我知道这亦如湖水般的宁静祥和下边,潜藏着无法预知的危险。
  自从那次跟着宝亲王弘历来探望之后,我连永琏的影子都看不到,明知道他应该跟随着宝亲王福晋富察氏住在乐安和,离万字殿没有多远的路,我却不能私下探望。
  上次宝亲王弘历莫名其妙地发飙,还有熹贵妃让妍盈带回来的话,明着好像是风马牛不相及,其实应该暗有关联,我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可是隐隐间,也嗅到了宫闱丑闻酝酿之初的那股味道。
  还真tmd属狗的,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手里拿着一卷唐诗,心思却游弋在诗卷之外,妍盈半蹲半坐在一个杌子上,低头做着针线,是一件极其花费心思的小坎肩,料子讲究,上边的针脚细密如织,单单那些花样,已经绣了七八个晚上了。.
  听到我起身的声音,虽然妍盈没有抬头,人却比我先站起来,笑着道:“万岁爷还得两个多时辰才能回来,今儿天气好,主子去外边逛逛?”
  无所事事的疲倦,让我从心里感到空落,以前为了身上衣口中食,忙得猪狗不如,而且还得挤出时间来码字更文,固然累得都想立马死掉,从此长眠不起,什么都不考虑了,不过日子过得多姿多彩,充实得很。
  现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浪费脑细胞为了明争暗斗而冥思苦想,一天到晚都是大把空闲时间,闲得令人惶惶不安。
  想想也是无处可去,我软软地又坐下来,懒懒地道:“算了,看看书就好了,还是小造化的?”
  妍盈点点头,手里拿着未做完的活计,也坐了下去:“万岁爷挺心疼小造化,各宫里都时有好针线送过来,主子在万岁爷身边,不争人先,也不好落后。”
  还是为了我才做的,这个妍盈事事都想得很周到,也没有邀功献媚之心,却总让我感到一种无形的威压,难道我现在也变了?也变得和布泰答应一样,看人看事,眼光里边都带着尖刺?为何对身边的妍盈,总是带着不可释怀的戒备?
  屋子里边,又恢复了方才的安静。
  诗卷翻动的声音,穿针引线的声音,还有微风吹动帘栊的声音。
  半阖着眼睛,昏然欲睡。
  福晋吉祥。
  小卢子的声音传来,也打断了我的困意,妍盈连忙把手上的坎肩放到一旁的笸箩里边,起身迎接。
  常来走动的福晋就是宝亲王弘历的福晋富察氏,大约为了避嫌,富察氏来的时候,还常常约了和亲王的嫡福晋吴扎库氏,有时候两位福晋也会带着亲王的侧福晋和庶福晋过来。
  妍盈打起帘栊,这次跟着福晋富察氏来的,是一个姿容清婉、仪态动人的妙龄女子,看装束应该是位侧福晋,只是微带娇羞,另有一番楚楚动人之处。
  见过礼,妍盈奉上了茶。
  富察氏笑着道:“容主儿这两日气色极佳,身上可大好了?”
  这样的客气,让我脸上的笑容,也不由自主地虚假起来:“劳烦四福晋惦记着,已经无碍了,大太阳地儿,就这么赶过来,别中了暑气。”
  富察氏笑道:“看您说的,娴儿哪里有那么娇贵?”
  听她自称娴儿,闺字中应该有个娴字,她这样自称是客气,我可不能无法无天,顺着杆子爬上去,也大言不惭地叫她的闺名儿。再过几个月,她可是大清国的皇后了,哪天不高兴翻起旧账来,吃不了也兜不走。
  此时妍盈端上一个漆盘,上边放着四个白色细瓷果碟子,里边是什锦小点心。
  富察氏客气一下,然后笑道:“永琏那孩子和您特别投缘,今儿知道我来,也吵着要来,后来被他阿玛叫去考功课。正好乌喇那拉福晋早想过来探视您,我们就一同过来了。”
  那位侧福晋乌喇那拉氏起身,再次行礼:“容主儿吉祥。”
  亲王的侧福晋也是经过朝廷册封,而且乌喇那拉氏我更知道,乾隆的第二任皇后,也就是《还珠格格》里边那个言辞尖锐、妒毒阴狠的皇后,容嬷嬷的主子,
  也起身还了半礼:“福晋请起。”
  这个侧福晋乌喇那拉氏是雍正皇帝亲自指婚给宝亲王弘历,才新婚不久,富察氏今日将她带来,我颇觉意外。
  富察氏笑道:“妹妹是初次见到容主儿,其实容主儿为人最是仁厚纯良,古道热肠,有什么事求到了,都会尽心尽力。”
  如此的开场白,后边自然跟着正经事儿,她们两个都过来,应该还是为了宝亲王弘历。
  顺着富察氏的话头儿,我也微微地笑道:“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不知道乌喇那拉福晋遇到什么烦心的事儿了?”
  带着三分微酸,这点点醋意倒不是装出来的,乌喇那拉氏脸上泛红:“虽然头一次拜望您,听我们福晋说,您为了我们王爷,也费了不少神。萧萧还没有孝敬您,真的不好意思前来劳烦。说来还不是为了我们那位爷,事儿虽然不大,只是有些麻烦。萧萧也不怕容主儿笑话,就是上次桂枝巷的事儿。”
  说到这儿,乌喇那拉氏目光垂着更低了,下边儿的话,仿佛更不好意思说了。
  不是动过了家法吗,桂枝巷的事儿还没有完?
  难道是宝亲王弘历使了性子,把桂枝巷里边的那个人弄进宫了?
  想到这儿,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念头,乾隆虽然风流,还不至于花痴,没有道理为了金屋藏娇的事儿,去触雍正皇帝的眉头,而且这打才挨了几日,像他那样聪明睿智的一个人,会不知道避忌?
  话题有些冷,富察氏继续笑道:“说来也愿我,想得不够周到。桂枝巷的那位姑娘叫乌雅耶芙,是镶黄旗的姑娘。娴儿想着,既然这位乌雅姑娘入了我们王爷的眼,也是前生的缘法,放在外边,总不是个正理儿,恰巧乌喇那拉妹妹也是这般想法,我们就把那位乌雅姑娘接了来。”
  真的接来了?
  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也就不怎么吃惊,其中的麻烦也心知肚明了。
  对于儿子的私事儿,雍正皇帝不会管得这么宽,乌雅耶芙会为弘历惹祸,大约她的出身来历都是忌讳,不然雍正皇帝何以动怒?
  桂枝巷的事儿,是雍正皇帝身边的带刀侍卫纳兰奉命办的,按照雍正皇帝的惯有作风,那位姑娘多半保不住了。
  现在乌雅耶芙竟然被接进来,这不是摆明了和雍正皇帝打擂台,对着唱戏?
  谁冒出来这个主意?
  见我无语,乌喇那拉氏从椅子上站起来,端正了身子,屈膝跪下:“容主儿,主意是萧萧出的,
  萧萧当时只想着王爷既然中意乌雅耶芙,在外边免不了惹人闲话,萧萧和福晋都见过那位姑娘了,挺机灵知礼的一个人儿。本来也没有什么,不知道万岁爷怎么知道了,将我们王爷叫去,现在牡丹亭里,萧萧和福晋都没法子过去。我们王爷被教训也是正理儿,只怕惹得万岁爷动怒,圣体违和,我们王爷的罪过就大了。”
  又是拆鱼头的烂事儿,难怪乾隆的两位皇后都大驾光临,我说我命里没有这样大的造化,有本事令双凤来仪。
  原来是想求我去趟牡丹亭,为宝亲王弘历解围。
  现在的我,已然是准备过江的泥菩萨,既然被人如此诚恳地求到了,呛死的就不怕再多喝一口水。
  刚刚站起来,富察氏以为我要婉拒,竟然也挨着乌喇那拉氏跪下:“容主儿,能在万岁爷跟前说
  得上话的人虽然不少,但是能心底无私地施以援手,除了您,鲜有他人。我们也知道容主儿为难,别的不看,只看永琏的份上,那孩子可是当您如亲玛玛一样孝敬。”
  话说到此,表示更意味深长的暗示,若我肯帮这个忙,富察氏一定将这份人情铭刻在心,就算将来我不能为雍正皇帝生出一儿半女,她也会将弘历的儿子过一个给我抚养,这样晚年的光景不至于特别凄惨,好歹殁了以后,有个披麻戴孝的人。
  本来是很严肃的事情,富察氏三番两次提到永琏,心里就有分裂的感觉。
  走过去,躬身扶起富察氏和乌喇那拉氏,微笑道:“福晋请起,我尽力吧。”

  牡丹亭上正离魂

  六月,已然过了牡丹的花时。
  只是在牡丹亭中,依旧姹紫嫣红,开得国色天香。
  这里数百本牡丹,除了早、中花型外,还有很多晚花型,此间魏紫开得娇嫣。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就匆匆地来了,听宝亲王福晋富察氏说,弘历被雍正皇帝召到了溆风阁,于是穿花拨柳地径直而去,到了溆风阁的时候,心里还一点谱儿也没有,没有想妥这个人情该如何讨下。
  太监宫女屏息而立,在溆风阁外站着,神情极为肃然。
  视线,被一座假山遮挡,一手扶着山石,停下来稍微一下,理理纷乱的头绪。
  呦,容主儿,奴才正找您呢。
  身后传来苏德南的声音。
  皇宫内院,碰巧绝对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儿,说不准苏德南早盯上了我,方才一时心急,竟然忽略了,只得转身过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苏公公找我?”
  苏德南身边跟着两个小太监,他笑眯眯地跪下:“奴才苏德南给容主儿请安,容主儿吉祥。后天是宫中的探视日,各宫的宫女们可以在神武门与亲人见一面,以示万岁爷孝治天下、恩披黎庶的仁德。容主儿任着管事姑姑,当差的期限虽然不够,但是万岁爷亲自恩准,已经告诉您额娘郭郭罗氏进京了。”
  这恩典来得突然,反而让我无从惊喜,故而平静地谢了万岁爷的恩典,苏德南对我的反应多些失望,虽然那丝失望在眼中稍纵即逝,还是让我看到,才多少时日的宫廷生活,果然把我训练得比狗还机敏。
  如果能回得去,我不会再叫钟南山上的狗,我会叫容狗或者容小狗。
  尴尬地笑了笑,苏德南有点儿怏怏地:“容主儿要是没事儿吩咐,奴才告退了。”
  走了就好。
  我只是点头微笑,目送着苏德南带着两个小太监离开,心中暗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正愁着没有说辞,白眉赤眼地没法子进去,现在苏德南给我送了个理由来,上天待我还算不薄。
  到了台阶下,宫女太监们默然行礼,不敢出声,我人还没进去,就听到里边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极为清脆,心,砰地一下,仿佛把一只手给抓住了,
  如此情景,耳熟能详,我笔下写过n次了,只是身历其境的时候,心,跟随着击打声的起落收缩舒张。
  很想告诉哈姆雷特,人世间难以选择的不仅仅是生存还是毁灭的问题,进退之间的抉择,也不轻松。
  进吧,豁出去了,写了那么多的揍人情节,还从来没有亲自观摩一下,方才是双凤来仪,现在看皇帝打皇帝,如此豪华阵容,就是戏码再烂,我也认了。
  走上台阶的时候,太监宫女都面面相觑,想阻拦又不愿意惹祸上身,不阻拦又怕殃及池鱼,就在他们稍作犹豫的时候,我已经进了溆风阁。
  幸好以前写过,所以映入眼帘的情景并不陌生,不然真的会被吓倒。
  里边一个太监宫女都没有,地上横放着一张条凳,宝亲王弘历趴在上边,凳子不够长,他双手抓住一边的凳子腿,凳子的另一头正好抵在他的腿根,所以他两条腿悬空蹬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的重量。
  中衣褪尽,亵裤也被褪到腿弯,露出的一段肌肤,纵横交错的四指宽僵痕,或青或紫,有些地方已经打破了油皮,渗出细密的血珠儿来,在这些伤痕淤青的空隙里,尚可看得到原来羊脂玉般润泽晶透的皮肤。
  雍正皇帝手里举着板子,脸色铁青,额头上细汗涔涔,他没有想到有人会闯进来,更没有想到进来的人是我。
  佯装大吃一惊,然后跪下:“奴婢容芷兰叩见万岁爷,万岁爷吉祥。”
  啪。
  板子重重地打在了宝亲王弘历的身上,弘历也听到我的声音,握着条凳腿儿的双手拢了拢,让双臂更靠近耳朵,然后头埋下去,不敢抬头,也不敢吭声,随着板子的击打,身体也跟着微微颤动,那双手指修长的手,紧紧抓住条凳腿儿,手背上青筋暴出。
  雍正怒喝了一声:“吉祥?朕还吉祥个鬼!谁让你进来的,滚,还不、给朕滚出去!”
  他口中呵斥着我,但是手却没有停下来,连着几板子,一下比一下重,声音不及方才清脆,我不好意思去看被板子凌虐的皮肤,红着脸,垂着头,听到沉闷的呻吟声,从宝亲王弘历的喉咙里边颤抖着。
  这若隐若现的呻吟更加激怒了雍正的火气,那打下去的板子更疾更快,连喘 息缓释的间隙都不给弘历留,宝亲王弘历已然承受不了如此的鞭笞,闷哼了一声:“皇阿玛……”
  这一声是痛极而呼,听上去仿佛低咽,甚是凄然。
  雍正的眉尖一挑,显然被这一声痛呼震撼住,手举着板子,迟楞了一下,没有立刻落下去。
  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跪行了两步,诚然求道:“万岁爷开恩,饶了宝亲王吧。扑为教刑,迥于讯杖,责人以痛,教人为戒。万岁爷捶楚教训,总是一番良苦用心,宝亲王天性聪慧,应已深知,请万岁爷开恩!”
  实在是迫在眉睫,我头脑中早失去了条理逻辑,也不知道该怎么舌绽莲花,才能劝得动盛怒之下的雍正,情急之下,也不忖度,把自己在文中常用的那套关于训诫的理论搬了上来。
  其实说到底,自己写的并不是真正的s p文,因为对个中真谛的理解不同,我从未将此看成恶趣或者怪癖,亦如对于gay或者蕾丝,我只是理解,没有歧视。
  很多人在听到s p的时候,更容易想到和p很贴近的m上去,更离谱的是,曾经有人将s p看成了s b,而且误以为我在网上写s b文以后,无限鄙视与唾弃。其实真要写出s b文来,说不定还能红得发黑,可惜以我的智商和功力,做个s b还算绰绰有余,要诉诸笔端,未必能行。
  听到我这番话,雍正从鼻子里边哼了一声:“容芷兰,你算什么东西,朕自教训朕的儿子,哪里轮到你信口雌黄?还不滚!”
  言辞依然不善,但是口气却缓和了很多,这个打人和杀人一样,靠得都是一鼓作气,心中的气只要一泄,手软腿软的就是他自己了。
  连忙又磕了个头,温言道:“是,奴婢知罪。万岁爷教训宝亲王,奴婢不敢妄言。只是万岁爷不仅仅是宝亲王之严父,更是大清国的圣君,若为子之小咎,肝火郁结,圣体违和,岂不令天下黎庶惶然难安?宝亲王即为人子,复是人臣,真若因己之过,先亏子道,复惭臣守,万岁爷让宝亲王心何以堪?”
  板子变成了拐杖,雍正用手拄着板子,似乎听进去了这几句话,又似乎用审视的眼光看着我,冷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他犯的只是小错?”

口气又松动了不少,只可恨弘历在条凳上趴着,居然一句话也不说,只得强作镇定地回道:“奴婢所猜所想,只是粗鄙见识,若是宝亲王犯了大错,以万岁爷恪守祖规、公正严戒之性,早交付宗人府和大理寺去办,焉能以私废公,所有偏庇?”
  这次雍正居然点点头,然后慢慢踱到条凳旁边,看看宝亲王弘历身上的伤痕,打得不算轻,于是冷声道:“人既然你弄了来,朕也不能去你屋子里边拿人,该怎么办,你自己清楚!”
  听到雍正的话,宝亲王弘历先是一震,然后身子一滑,从条凳上滚落,跌落在地上,撞到了伤处,闷哼了一声,复又跪下叩头:“谢皇阿玛恩典,谢皇阿玛手下超生,儿子也替乌雅氏给皇阿玛叩头了。”
  什么?
  雍正的眼睛又瞪了起来,他的言下之意,只要宝亲王弘历自己处理掉乌雅耶芙,谁知道宝亲王弘历竟然钻了雍正言辞间的空子,为乌雅耶芙讨了一条活路,本来我还担心娇生惯养的弘历禁不住方才那番责打,现在看来,发傻的是我自己,宝亲王精着呢。
  现在人接进来,板子也打了,恩也谢了,雍正心中的火气固然还有,却没有再想发作的意思,不过又冷郁下来喝了一句:“弘历,原来你心里真的很清楚!”
  啪,板子顺手掷到了地上,吓了我一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雍正冷笑着看着我:“容芷兰,你来做什么?”
  好像是引火烧身了,我心中暗自叫苦:“回万岁爷,方才苏公公传了万岁爷的口谕,奴婢是来谢恩的。”
  点了点头,雍正似笑非笑地:“谢恩?这恩谢得真是时候!”
  这句话,非常不妙,我听出雍正的极度不满,只是事到临头,想求个全身而退,已然不可能了,只得死扛,洗耳恭听他的下文。
  谁知道雍正只是哼了一声,背着手,负气玩外走。
  看到雍正走出了门口,我这颗心尚在悬着,宝亲王弘历已然穿好了衣裳,向我这边跪行了两步,身体不稳,摔到在地,口中含糊地说道:“大哥……”
  惊诧之下,我没有听真,不敢确定他说出来的是“大哥”还是“达格”,已经有太监宫女进来,抬进一架藤床来,将宝亲王弘历放在入藤床上,抬了出去。
  空荡荡的屋子里边只剩下我,未等起来,雍正又走了进来。
  正了正身子,未等我说话,雍正淡淡地道:“见了你额娘以后,不用去万字殿了,就在这里吧。”
  嗻。
  心中满是疑惑地应了一声,叩了个头,可是雍正还没叫我起来。
  只听雍正对外边道:“苏德南,容答应不知恪行,言辞失措,降为宫女,留着牡丹亭当差。念在她尚有微善,侍亲以孝,这道旨意,在她探过亲后即行,知道吗?”
  嗻。
  苏德南答应得十分痛快,他盼着这一天应该盼了很久。
  原来是这样的意外,不过也不算太过意外,我在三百年后就知道雍正喜怒无常,而且凭着自己好的不灵坏的灵的预感,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儿了。
  降为宫女,行啊,以我一贯的rp,已经是不错了,起码还活着。
  只是,只是我很雷牡丹亭这个地方,乾隆九年的时候,这里经过修缮扩建,变成了后来的镂月开云,不过现在,还是叫做牡丹亭,让不由自主的我想起了汤显祖的那出戏,想起了为柳梦梅生生死死的那个杜丽娘。
  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心里哼出一句昆曲,想来我的神情应该特别诡异,因为雍正皇帝的神情有些失落,仿佛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说不出悲喜,也没有哀乐,静如止水地叩头:“奴婢容芷兰多谢万岁爷恩典。”

  人生何处不相逢

  哭或者笑,都是太简单的表情,无法准确表达此时此刻,我内心里边那份沉重的抑郁。
  顶着大太阳地儿,从水井那边提了水,给牡丹浇水。
  见乌秀的时候,我穿着最体面的衣裳,第一次花了妆,除了文房四宝和熹贵妃钮祜禄氏送的东西以外,全都给了乌秀,这些东西我在宫里又用不到,乌秀一个人在外边,孤身只影,过日子哪里离得开钱。
  因为有了雍正的嘉许,新任的知县对乌秀另眼相看,所以这些日子,乌秀过得还算舒心。眼见到我珠环翠绕,身边的妍盈又满脸含笑地招呼着主子,乌秀尽管也有不舍,却也有了几分心安。
  目送着乌秀三步一回

第11回

头地离开了神武门,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心中居然有了诀别的酸楚。回过身,苏德南已经在那里候着了,仍然客客气气地,把我送到了牡丹亭,交给了里边管事儿的桂姑姑。
  桂姑姑长得也不错,很典型的满族美人儿,十七八岁的年纪,干净利落,特别爱漂亮。
  见识了桂姑姑折腾我的本事后,我才发现自己做管事姑姑的时候,太失败了。如果有个机会让我重新再来,一定不会像以前那样小白。
  那木桶,提了两三次水后,感觉重逾千斤,比我现在的身体都重。
  到最后不仅仅是腰酸背痛,连胳膊都麻木了,也不知道我提着桶,还是桶坠着我,反正就是我们哥俩儿忙得不亦乐乎。
  这提水的粗活,本来应该由太监们担当,可惜我是落在后妈手里,哪里由得我挑三拣四?
  一片一片的牡丹花,看到最后,就是幽凉凉满眼的绿。
  冷宫?
  不算,感觉好像比冷宫悲摧多了,因为在牡丹亭里边还得做很多杂务。
  或者,贬入冷宫是心死,贬为宫女是身劳。
  心死了,无所期盼,不淡定也得淡定,因为没得选。
  身劳就不同了,超越了身体所能承受的负荷后,就是意志再坚定,也会知道痛,知道疲倦,连着三五日,白天干完了活儿,我连晚饭都吃不下去,累得和条死狗一样。可惜躺在冰凉的床上后,又不敢睡实了,生怕一不留神就仰面朝天,会被管事姑姑教训。
  被桂姑姑欺负,被宫女太监们孤立,我感觉自己更像一个被下了“囚降”的魂魄,就算身躯朽烂成泥,依然无法挣脱皮囊的束缚,会很清醒地体会沉埋地下,被虫嗑鼠咬的痛苦。
  起初的时候,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栽在什么事儿上,后来从桂姑姑的言谈中感觉到了一点儿讯息,要怪就怪自己多管闲事,好好的跑了一趟寿皇殿,神差鬼使地劝动了十四爷允禵。有人在雍
  正皇帝面前说了两句闲话,雍正以为我对宝亲王弘历有所暧昧,不然怎么会冒此风险?
  本来雍正只是猜测,没有想到我会白痴到自己送上门去,挡不住富察氏和乌喇那拉氏的央求,跑到牡丹亭来。
  以前笑话守株待兔的那个农人够笨,现在看我自己,比那只跑懵了去撞树的兔子还傻,还一直写那么虐脑子的纠结文章,左绕右绕地兜着读者转圈圈,有人就恨得牙根痒痒地留言说,文章且不说好坏,就恨这个作者写文,总是猜不到后面会发生什么,实在可恨之极。
  当时我还自己窃笑不已,洋洋自得地暗道,要是让老兄您猜出来,后边我还写什么?
  不过这也不算很悲摧,毕竟是自己心甘情愿,周瑜打黄盖吧。
  后边又了解了一些事情后,发现自己轻而易举地变成了炮灰。
  那个羁绊住弘历的姑娘,乌雅耶芙,说来还是我的老乡,不过她出身青楼,本是密云县的一个花魁,艳帜高张,石榴裙下,不知道拜倒了多少花花公子,谁知道这个姐姐什么时候勾搭上了惯会沾花惹草的宝亲王?
  雍正已经将儿子弘历当成皇储来培养,作为一个皇帝,不但要靠自身的修为智慧,还得有一批忠心耿耿的肱股之臣。因为宝亲王弘历少年英俊,倜傥风流,在臣工之中,已然有了微词,雍正当然不愿意儿子再为了个烟花女子蜚短流长。
  于是雍正皇帝吩咐纳兰侍卫,将桂枝巷的那个姑娘解决掉,永绝后患。本来身为亲王,多娶一个妾侍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但是风月场合里边的姑娘,出身微 贱,就是拥有倾国倾城之貌也不配给亲王侍寝。
  没有想到纳兰侍卫带着人去了桂枝巷,那里已经人去屋空,一打听,原来乌雅耶芙已然被宝亲王的人给接了去,结果惹得雍正大怒,这才把宝亲王弘历给召来痛斥。
  只是将乌雅耶芙接了来,是侧福晋乌喇那拉氏的主意,而且她和嫡福晋富察氏也商量过。
  接乌雅耶芙的事儿,事前弘历并不知道,等人到了宫里以后,宝亲王弘历还没有琢磨该怎么处理呢,就被召到牡丹亭。雍正怪罪下来,他自然无法推诿,只好担承下来。
  事情断断续续地了解了,难怪那天宝亲王弘历跑来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往好里想,他是在传递信息,提醒我有所注意;往坏里想,他是要为自己摆脱干系,免得牵涉进这场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月流言之中。
  再想想乌雅耶芙这件事,我已然不大相信宝亲王的嫡福晋富察氏是真的愿意,睡榻之旁焉容他人酣卧?宝亲王弘历好像对这个乌雅耶芙甚是迷恋,乌喇那拉氏会巴巴地跑去接人,分明是在弘历面前邀功讨好。
  如果富察氏照理拦挡,就会落个不贤的名儿,只得顺水推舟,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有将计就计的打算。
  呸。
  不想了,爱咋咋地,有招想去,没招死去。
  既然沦落到这儿,就算被判了有期徒刑好了,熬上十年八年,还能出去,总强过做那个迟早守寡的答应。
  一心二用,是我从小就练出来的本事,尤其一边做事一边思索,曾经让我错过家门而不入。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眼前多了几双鞋,前边的那双是花盆底儿,自然是位主子。
  未及抬头,先公然跪到一旁让路,耳边听到布泰答应和风细雨般的声音:“呦,兰儿真是个勤快人儿,人聪明,又机灵,锦惠,你有福了。”
  锦惠原来是桂姑姑的名字,听到布泰答应的话,桂姑姑屈膝含笑:“是,奴婢托泰主儿的福,容芷兰,还不谢谢泰主儿?”
  叩了个头,心平气和地道:“多谢泰主儿夸奖,奴婢不敢当。”
  这声泰主儿叫得布泰答应十分舒泰,笑声更柔:“在这里当差还习惯吗?兰儿啊,没见到你的时候,还不觉得,今儿见到了,居然舍不得你,总想着我们从前在一处服侍万岁爷时的情形,不知道锦惠舍不舍得我讨了你去?”
  半真半假的玩笑,听得我脊背生寒,桂姑姑笑道:“泰主儿说笑了,连奴婢一身一姓都是主子的,泰主儿要了她去,是容芷兰的造化,也是奴婢的福气。”
  这一问一答之间,就要将我送到火坑里边去,桂锦惠已经要扒我一层皮了,再弄到布泰答应那里,我可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可是如今,我就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女,还有着获罪被贬的案底,要杀要打,何须征得我的同意?
  忽然间想到了死,如果真的被桂姑姑做个人情送给布泰答应去折腾,我还是死了吧,也许这执着不灭的魂魄还能穿回去,我还有一个《铁马萧萧胭脂雪》的坑没有填呢。本来这个纯正传统武侠的文就没有几个人看,如今耽搁了这么久,还不都跑了?
  因为桂姑姑答应得太快了,布泰答应反而有些惶惑,毕竟她想做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尽管她对我恨得牙根痒痒,但还没有愚蠢到把事情做在明处。
  说了几句话,布泰答应风摆杨柳的走了,桂姑姑走到我身边,冷笑了一声:“你也是当过姑姑的人,怎么走个路,也不多长几双眼睛?滚那边跪着去,看见你心里就堵得慌!”
  骂没有骂得特别狠,因为清宫里边的规矩,对宫女许打不许骂,但是打重了,或者出了人命,不但改宫的首领太监和姑姑被惩处,就是下令责打宫女的主子娘娘也会受到惩罚。
  乾隆的惇妃汪氏,就是因为打死了一名宫女,从妃降为嫔,首领太监等人也受到了革去顶戴和罚俸的惩罚。
  所以为了少带出伤痕,这些管事的姑姑们更喜欢用体罚的形式,挨着墙角一跪,不晓得会跪到什么时候,还不及挨打来得痛快,疼固然疼,熬一阵子就过去了。
  到了牡丹亭以后,很多被罚跪的小宫女都可怜兮兮地哀求桂姑姑打她们。
  被指令到院墙的一处角落跪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眼前就开始发花,感觉墙面会随时扑过来压到我。
  虎落平阳被犬欺,好歹没有把我送给布泰答应,忍吧。
  老子装过大叔,装过玛丽莎,装过十三,也不差再装一回孙子。
  心里充溢着愤愤之气,先前那点厌生的哀思一点儿不见了踪迹,果然悲摧是天生的,我还是比较适合在打击和挫折中茁壮成长。
  噗。
  很热的一口气呵到了我的脸颊上,然后是嘻嘻的笑语:“我即为文生,复愿为文死……”
  说话的声音很低,是个陌生少年的声音,颇有磁性,听到我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集合石条件反射般接续下边两句:“我死文犹在,人生当如此?”
  奶奶!
  话音未落,心里不由自主地骂了一句,同时也被雷得外焦里嫩,不会又穿了一个来吧?
  这四句本是我一时兴致所来而写,这个人是谁?
  愕然地回过头,真的是一个少年,很阳光那种,看他的衣着打扮,应该是亲王的打扮。
  雍正膝下,真正长成的儿子只有三个,老三弘时已经没了,这个应该是老五,和亲王弘昼。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也瞪着眼睛看着我,看了半晌,我忍不住问他:“你是谁?”
  问了一句,仍然不敢相信他也是穿来的,虽然穿越分很多种,同世穿就是借尸还魂,异世穿—就是现在流行的穿越;同性穿是女穿女或者男穿男;异性穿就是很多人都感觉到龌龊的男穿女或者女穿男,不过这些比起另一种穿越——群穿来说,那是小雷见大雷。
  我和bear的双穿已经够囧,难道又来了一个小三?
  哈哈。
  那少年看上去特别开心,也特别得意,不答反问:“你猜猜我是谁?”
  看着他嘻嘻哈哈的形容,还真猜不出他是谁,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是lilian321?Bt莲?月冷心寒?苏望天?阿飞?随风而逝?琉璃?”
  问了一串名字,都是在群里常常互相tx的人,结果那少年只是笑,然后摇头,我头脑中一片空白,继续问道:“那,你是米粒?荷子?猫猫?汪汪?月正西狗?Yy妖言惑众?疯子?”
  哈哈哈。
  少年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已经笑到抽搐:“好玩好玩,小子,你果然没有骗我,这个容芷兰果然有趣,只是她究竟在说什么?”
  他笑着说话,然后向树荫里一招手,只见永琏优哉游哉地走过来,看着我满面诧然,笑嘻嘻地道:“五叔,你听不懂就对了,不是黯子门下,焉知其中隐衷?”
  这少年果然是和亲王弘昼,那个历史上有名的荒唐王爷,他拧了一下永琏的脸:“混小子,你今儿可欠了五叔一个人情,我陪着你来了,人一会儿也如有所愿地带走,你可怎么谢我?”
  长舒了一口气,不是穿的就好,不然没雷死别人,先就要了我的命。
  原来又是这个永琏搞得鬼,真是气煞人也。
  暗自瞪了永琏一眼,不晓得他又要动什么心思,那边桂姑姑看到和亲王和小阿哥永琏过来,连忙过来行礼。
  和亲王弘昼负手而立,点了点头,然后用下颌一点我:“我这儿有些事儿,需要个奴婢差遣,你,跟我来。”

  真作假时真亦假

  除了牡丹亭,经过一段抄手回廊,便是一带荷塘。
  正是署中,荷花玉立婷婷。
  跟在和亲王弘昼和永琏的后边,心里并没有太过诧异,看来是永琏央求了和亲王弘昼帮忙,不然他要想见到获罪被贬的我,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永琏终于停下脚步,探头探脑地四下看看,这个地方正好是回廊的转角儿,一边是大如华盖的荷叶,一边是嶙峋奇兀的假山。从被割裂的缝隙中,可以看到外间情形,外边看这里,却是视线的
  盲点。
  涎着脸,永琏的小手摇着和亲王弘昼的胳膊,讨好地笑道:“好五叔,您最疼永琏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您,嘿嘿……”他笑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
  呸。
  和亲王弘昼也笑着啐了他一口:“你居然懂得不好意思?方才不是说得挺溜吗……”
  不知道和亲王弘昼下边要说出什么话来,吓得永琏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示意他不要说出来,和亲王弘昼用眼光瞟了我一下,然后笑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哈哈,永琏,这个也差太多了,早晚你玩出火来。”
  这几句话,可大有深意,半是玩笑半是规讽,而且摆明了是冲着我说的,可是我又不认识他,他干嘛要奚落我?只是,听他话里话外,好像在说我和永琏。
  心念动处,眼睛也瞪了起来,我和永琏?
  怎么可能,这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我们只是师徒而已,我既不是蕾丝,也没有师徒恋的癖好,永琏在我心中,完全就是bear,那个迷糊的孩子。
  我们结缘于网络,结识于现实,到现在,不过同是天涯穿越人,除了囧,还有相同的感慨和落寞。
  仅此而已。
  只见永琏那两条黑亮亮的眉毛,在小脸儿上乱拧,冲着和亲王弘昼挤眉弄眼,和亲王弘昼噗嗤一笑:“好了,都答应你了,五叔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你们该说什么快点儿说,我们不能在这儿耽搁太久了。”
  他说着话,向外边走开了两步,站在听不清我们说话的地方,这才背着手,好像在赏荷一样,实际上是在把风儿。
  一见和亲王弘昼看不到这里,一把拧住了永琏的脸蛋儿,低声喝道:“给我从实招来,你究竟和他说了什么?”
  大约是太用力了,永琏白嫩嫩的脸蛋儿上立时泛起了嫣红,鼻子一抽搭,眼泪就滚下来,万分委屈地哭道:“师父你讲不讲道理?为了能见到你,这些天我跟没头儿的苍蝇一样,什么法子都想
  到了,最后连鸡鸣狗盗的法子都想到了,还是进不来。为了求得动五叔,我连自己的清白都豁出去了……”
  他一边说,眼泪成双成对地往下落,哭得可怜,我心骤然一紧,未等他话说完,连忙蹲下来,我神色有些惊慌,一边用手揉着他被我拧红的脸颊,一边急急地问:“你,你吃亏了?弘昼他,他怎会如此禽兽不如?”
  眨眨眼睛,永琏愕然地望着我,晶莹的泪珠儿还在大眼睛里边打转,有些结舌:“师父,我……我……我”
  咬着嘴唇,我浑身发冷,没有想到,这个历史上有名的荒唐王爷,居然还会如此龌龊卑劣地恋童,心头的怒火腾地一下子烧起来。只要一想到粉妆玉砌的永琏,被弘昼按在身 下蹂 躏,哀吟细细,不敢抗争,我眼前就阵阵发黑,一字一顿地:“你等着。”
  说着放开永琏,转身就要走,想去找和亲王弘昼拼命,永琏一把曳住了我的衣角:“师父你误会了,我……我的意思,我,”他支吾了两句,生怕我一时冲动,低声喃喃“我只是和五叔说,我和你,已经海誓山盟,你,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所以才求动了五叔。”
  他哼哼唧唧的声音,和蚊子差不多,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瞟着我,水汪汪的眼睛里边,带着几分怯意。
  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怪道方才和亲王弘昼对我说那些话,原来这个倒霉孩子和人家说我们两个有j q,据史书所载,和亲王弘昼固然行为怪异,但却是个性情中人,没理由看着侄儿悲情所困,一天到晚愁眉苦眼。
  只是这个侄儿也太早熟了,我是习惯了把他看成bear,穿过来之前,bear正好要过二十岁的生日,我还说送她一份礼物,绝对特殊的礼物。
  狡猾的bear就是不肯给我她的通联地址,她只是不想让我破费花钱,虽然我一再保证,礼物绝对是出自我自己之手,不是用钱买到的东西,可是bear就是不肯相信,她说她相信我的保证,但是不相信我的人品。
  大约见我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永琏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破涕为笑:“师父,你以前没有这么邪恶,想什么都是歪的,我只是牺牲了一下在五叔心中的纯洁小正太形象,难道清白一定和桃 洞、菊 门有关?”
  呸。
  本来想教训永琏几句,不过看到那边和亲王弘昼踱来踱去,知道时间珍贵,忙道:“现在时间不多,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说到正事儿,永琏有些犹豫,他咳嗽了一声:“其实是两件事儿,一件算是好的吧?不过另一件绝对是坏的,师父,你,你先听哪个?”
  这是什么话?算是好的?那离坏的能有多远?
  心里叹了口气,依然蹲着和永琏说话:“先说坏的吧,反正对我来说,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坏的消息了。”
  永琏深有同感,点点头:“师父你放心,我一定能想法子救你出去。那个坏的事儿,就是你身边的妍盈,她不是妍盈,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反正她的身体里边,躲着另外一个女人,不过我不认识她。”
  蓦然打了个寒战,我只是准备听坏消息,可是没有准备听永琏说鬼,一时间手足冰凉,想起那次永琏曾经问我怕不怕鬼,大约那次他就想告诉我。
  永琏低声道:“师父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会一眼就认出来你,其实,其实我也挺奇怪,我大概天生开了天眼?反正我能看到容芷兰的身体里边,就是这里,藏着的就是你。”他说着,用手指比划一下灵台的位置。
  愣了一下,看着永琏,我觉得他开天眼的可能性比较小,估计是因为永琏寿夭,九岁而卒,所以体内阳气不足,才能看得到这些阴魅的东西。
  妍盈的身体里边,是穆湫?
  我想起来以前发生的一些事情,都似梦非梦地透着阴冷,一定是穆湫借体还魂,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又问:“你能看到妍盈身体里边的那个人,是不是一个长得很清美但是也很纤柔的少女?”
  挠挠头,永琏摇头:“除了师父,别的人,我看不太真切,只是能隐约看到个轮廓。开始的时候我特别害怕,后来就当成眼花,习惯了就好了。然后,哈哈,然后我在上书房遇到你了,师父,你知不知道,我那阵儿是什么心情,和当初第一次跟你通话的时候一样,激动得都想杀人……嗯,那个,那个算是好的消息,师父你得有点儿心里准备。”
  他忽然转了话题,我预感这个消息应该比坏消息还差,脸上僵住一丝笑意:“说吧,不是闹鬼就行。”
  咽了一口吐沫,永琏也挤出一脸的僵笑:“也和闹鬼差不太多,就是,就是,师父,可能除了我们俩,又穿来一个!”
  啊?
  这次我是真的被吓到了,又穿了一个?
  要是再穿了一个,就真tmd的见了活鬼了,看我这幅惨不忍睹的形容,永琏拍了拍我的肩头:
  “师父,别急别急,这个我也不确定,只是可能,因为我看不清楚我阿玛的灵台中,那团东西到底是别人的魂魄还是晦气。张道长也过来看过,说阿玛只是气郁不畅,并没有招惹到什么东西,然后还做了一场法事驱邪祈福,可是,可是我阿玛在无人的时候一直在喊大哥,有两次,他还喊李大哥……”
  彻底傻掉,我已经无法表述清楚自己此时的震撼。
  李大哥?!
  有一阵被深深地内疚感困扰,几乎是自虐般疯狂地码字,每天晚上都熬到凌晨一两点钟,心口好像有一团火,始终烧灼着不肯熄灭。
  发烧、咳嗽,牵累到支气管扩张的旧疾,常常在心口撕裂般的剧痛中醒来,然后搜肠刮肚地一阵咳,吐出来的除了胆汁、胃液,还有血。有一次码字的时候,被一口倒吸的气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嗓子里边一片腥热,血沫,喷到电脑的显示器和键盘上边。
  拭净了嫣然的血痕,继续码字,间歇着和q q上的朋友聊天,一直有人追问我的姓名和性别,我自嘲着说,我姓李,我是李寻欢。
  李寻欢内心里边,掩埋着不得不腐朽的往事,他的痛,从生到死,都不可能淡忘看破,我没有他伟大,也没有他那样无情,那是我的诗音妹妹也凑巧杳然无踪而已。
  得到答案的兄弟,发过来迥然不同的嘻哈表情,尽管她们并不相信我的话,还是异口同声地叫我李大哥。
  如果宝亲王弘历真的叫出李大哥,应该不是在招呼李寻欢。
  我脑子里边飞快地想着曾经和谁说过这样的话,好猜猜最有可能穿过来的人。
  永琏拉着我:“师父你别想了,我们直接去看看好不好!”
  这个时候去见宝亲王弘历,实在是不智之举,可是他现在很可能不是弘历,而且我曾经相知相识的某个人,这样的诱惑,我无法拒绝。
  和永琏出来,和亲王弘昼也过来,看了看永琏拉着我的手,笑了一下:“话说完了?”
  永琏又堆出满脸的笑:“五叔,我的话都说完了,现在我们去见阿玛。”
  和亲王弘昼叹了口气,有些埋怨:“你呀,说话也不捡个好时候,你阿玛现在心里有急火呢,这个时候去说,碰了钉子是小,万一触到了你阿玛的霉头,连回旋都没有路了。”
  方才还担心怎么说得动弘昼,让我跟着他们去探望弘历,看样子永琏早就琢磨好了,依旧顺着我们j q的路子说谎,估计永琏也编不出更完美精致的谎言,恐怕是说带着我去和他阿玛弘历坦白求情。
  永琏只是笑,吐吐舌头:“走吧走吧,趁着我阿玛现在没有力气爬起来揍我。”
  他半真半假地说笑,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和亲王弘昼好像也很挺爱这个侄儿,也不再耽搁时间,直接奔了宝亲王弘历的住处。
  一屋子的人,围着宝亲王忙前忙后,恰好并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宝亲王的嫡福晋富察氏和侧福晋乌喇那拉氏都不在,看到和亲王弘昼进来,屋子里边的人都请安,跪到了一地。
  这个时候,我看见人群里边有个新开了脸的女子,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浅粉色的旗装,梳着两把头,长得很是水秀,不过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和亲王弘昼过去床边看他哥哥弘历,那个女子也瞧见了我,冲着我一笑,然后不动声色地过来,向我示意一下,我心中诧异,看看无人,跟了过去,那女子也没有走远,只是到了屋子的角落,
  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笑道:“哎,小容子,我可告诉你,当初姐们儿够意思,没有和你抢那个惠喜阿,现在你可不许吃着碗里的,惦着锅里的,跟我来分宝亲王这杯羹。否则,别说姐姐我不仗义,揭你的老底!”
  嗯?
  她明明是巧笑倩兮的表情,可是话语又阴冷又狠厉,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但是可悲的是,我虽然想起来这个女子就是那日随着福如出去后,在知府门前看到的那个和大少爷惠喜阿说话的小姑娘,不过我真的不知道她究竟是谁。
  心里固然不解,这疑惑还不能让她看出来,于是也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低声道:“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当初我容芷兰说过什么自然算数。”
  那边永琏和宝亲王弘历低声说着话,然后永琏道:“阿玛说了,这屋子里边人太多,都出去吧,我在这里伺候就行了。”
  众人听了,再看床上的宝亲王弘历,依旧和方才一样,只是微闭着双眼,好像并没有张开眼睛说话,但是大家又无法反驳小阿哥永琏,于是互相看着。
  和亲王弘昼第一个站起来:“人太多了,也妨碍四哥将养,我们出去吧,四哥你好生休息,有了闲暇,弘昼再来看你。”
  他第一个出去,别的人也不好再耽搁,屋子里边,就剩下我们三个人。
  永琏从床边站起来,冲着我招手,我的心开始狂跳,几乎是跑过去,永琏低声道:“师父,时间不多,我先出去。”
  他有意避开,是怕万一真的又穿了一个,认识李大哥,却不认识他,见了面,也只能看不能交谈。
  等永琏溜出去了,我一弯腰,正好宝亲王弘历张开眼睛。
  四目相对。
  宝亲王弘历的眼光,忽然变得异样温柔,我清楚地看到,两颗晶莹的泪珠儿,从他的眼睛里边滚
  落下来,他的唇,微微颤抖着,犹如方方学会振翅的蝶,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凝望着我,竟是无
  语凝噎。
  这神情,绝对不是弘历的,就算弘历会郎情妾意,也不是为了我才温润如玉。
  我开始发抖,“你是谁”,这三个字,就滚动在咽喉里边,不敢吐出来,也不敢咽下去。
  忽然间,我有种无法抑制的渴望,真的希望穿过来的这个人,是我心心念念不能忘怀的那个,可不能忘怀的人,却不是唯一,一瞬间,我想起来很多人,想看到很多人,那些都是我铭刻于生命
  旅程中的兄弟。
  但是更怕,怕来的这个人,是我最怕见到的那个人,那些不愿回首的往事,又逼着我重新面对。
  宝亲王弘历的表情,分明是千言万语,难以倾吐,忽然他伸开双臂,环抱住了我,我手足无措,不知不觉也抱住了他:“你,你……”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哼。
  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容芷兰,言行不检,秽 乱宫闱,你脖子上究竟长了几颗脑袋?先前妍盈她们说的时候,朕还不信,没有想到,果真如此不堪!”
  雍正?
  头皮都是麻的,我怀里抱着弘历,雍正就凑巧进来,世上,还有没有比这更狗血更悲摧的情景?
  怀中的人,寂然无语,我低头看时,宝亲王弘历半闭着眼睛,好像根本没有睁开过。
  方才的弘历,明明目光温柔地望着我,现在的他,却是半晕半睡。
  永琏骗我?
  弘历陷害我?
  还是我真的精分了,产生了幻觉?

  堪堪死里逃残生

  人影憧憧。
  我的视线有些模糊,片片絮状暗影不断漂移,以前有这种症状,是因为应激性高血压和脑供血不足,加之可能出现的眼底病变,劳累过度的时候,症状加剧,有几次熬了通宵后,眼睛忽然出现暂时性的失明,虽然不过持续了二十几秒,还是把我吓个半死。我可以没有双腿,却不能没有眼睛和双手,不然怎么码字?
  此时大约眼前的状况,太过刺激,超乎了我能预料的极限,一时之间,无法消化如此悲摧的境况,也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白。
  被人摆了一道,还不止一个人,这一道却是要命。
  阴沉着脸,雍正皇帝走进来,想是他下了命令,身后并没有跟着其他人。
  秽 乱宫闱是历朝历代帝王最忌讳的事情,一旦出了这种丑事,就是贵为妃嫔娘娘们也会被秘密赐死,然后报一个病薨。
  宫女,大多会杖毙。
  杖毙,和穆湫一样?或者比她更惨?
  溺水样的冰冷,从四面八方袭来,我的脸色,应该不会比穆湫死时好看。
  既然这样还能怎样?
  我悲摧地穿过来才几个月,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轻手轻脚地松开怀中的宝亲王弘历,将他稳稳地放在床 上,然后回身,看到雍正慢慢地走过来,屈膝跪地:“万岁爷。”
  垂着头,听着动静,心里边琢磨着该如何应对。
  过了一会儿,听到一声冷笑,雍正森然问道:“容芷兰,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想不想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或者,你很聪明,也许能猜得到?”
  垂死挣扎吧,总不能这样就乖乖地等着乱棍上身。
  妍盈?还有她们?我无法知道这里边还会有谁,这样恶意中伤,不外乎想将我这块绊脚的石头搬走,我一直想活得纯净,努力地追寻着信仰与高尚,可是我的心,还是沾染着凡世尘埃的心,割肉饲鹰的事儿我怕疼,现在更怕死,何况还

第12回

会活活疼死。
  亦如来世那个“杂病丛生”的我,为了能苟延着,忍饥挨饿都认了,一日三餐,只能半饥不饱地吃中午那顿,谁知道没有如期地死去,还是让有的人失望了。
  叩了个头,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万岁爷,奴婢不敢妄自猜测她们说过什么,只是清者自清,眼见未必为实。”
  嘿嘿,雍正的声音提高了一度:“容芷兰,你当朕是瞎子?”他声音里充满了愠怒。
  还是稳住了神,静静地回答:“回万岁爷,宝亲王方才醒了,奴婢过去扶他起来,正巧万岁爷就进来了。”
  哈哈哈。
  雍正的笑声又响了一度:“人只有在做贼心虚的时候,才会编成如此蹩脚的谎言!胡太医刚刚为弘历诊视,因为一直在烧,弘历这两天都昏昏沉沉,他怎么可能要起来?说吧,你不是千伶百俐吗,再编个话儿出来,说得朕信了,朕就饶了你!”
  无言以对,我头脑中空空一片,怎么解释?告诉雍正,他儿子可能是我的一个兄弟?
  铤而走险吧,现实把我挤兑得实在无路可走了。
  抬起头,努力用无辜中带着三分微怒和七分伤心的眼神:“万岁爷,信言不美,朴实无华,事情的真相往往就是如此简单,无须遮掩粉饰,奴婢只说事实,不敢妄言欺君,万岁爷若是不信,还有天地可鉴。”
  砰!
  毫无征兆地一脚踢过来,我应声跌坐在地上,惊愕过后,再感觉到肋下之痛,犹如被什么东西撕裂,里边的脏腑都被揪抓起来,抽搐在一起,连想呼出来的气,都被堵在咽喉,憋得我满脸通红,那彻骨的痛,也随着呼吸顶了上去。

我顶你个肺……
  忽然就想起粤语片中这句经典的粗口,噗地逆咳出一口血来,喷到身前,红得娇艳。
  衣角落下,雍正就站在身前,怒喝了一声:“你是说朕错怪了你?如果她们所言为虚,你不在牡丹亭,为何到此私会?你现在是获罪被贬,身为宫女,应该知道‘踏出宫门、打死勿论’个规矩!好,朕现在也给你两条路选择,一,生,没入辛者库或者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二,死,立毙杖下!”
  连想多没想就接口道:“万岁爷既然不肯相信奴婢,奴婢生有何趣?”
  我回答得太快,雍正有些意外,愣了一下,然后冷笑道:“这么说,你是要自选死路了?”
  千古艰难唯一死,我也怕死,可是当生不如死的时候,还是死了吧,若是没入辛者库或发配宁古塔,自己后半辈子做奴才还不算,就是后世子孙也脱不了奴才秧子。雍正的八弟胤祀之母良妃,就是出身辛者库,而且被康熙直斥为辛者库贱 妇,熬到了皇妃娘娘尚且如此,遑论其他?
  死了就死了。
  夫妻是缘,有善有恶,穿越是戏,有悲有喜,也许老子穿了一回,就是来送死的,也算上天有眼,为日熬夜盼也见不到我有下世光景的哥们儿,出一口怨气,只可惜,我这次是真的死了,她们却看不到了。
  呼吸是痛的,双腿是软的,唯一能强硬的就是嘴了,死到临头,估计也没有我多少台词了:“奴婢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沉默。
  屋子里静得怕人。
  终于,雍正冷冷地吩咐一声:“来人!”
  应声进来几个太监,齐齐跪倒。
  雍正负手而立:“将容芷兰立毙杖下。”
  泪,不能自已地潸然而下,不知道因为难过还是害怕,转眼间有人领着板子进来,有人一把推倒了我,还未等我动弹一下身子,板子重重击打到身上,一霎间的感觉,好像自己从几层楼上班一脚踏空掉下来,心,忽悠地抽搐了一下,疼痛才弥散开来。这波痛意还未及散布到全身,又一板子结结实实地打下来。
  宁,乐乐,豆丁、初香、小舒、手指画、笨汉堡、蒿里、未明、悦耳、墨小白、卢姗姗、度世花、雨幽,lilian321?123?……
  咬着牙不叫出来,心里开始乱叫能想起来的名字,都是追过文的兄弟,恰巧她们留言的名字是汉字,lilian不知道是英文还是拼音,因为这个人喜欢吹毛求疵,所以我记住了她,只是忘了在lilian的后缀,是321还是123。
  精神转移法可以分散疼痛,不知道有没有用,姑且一试。
  没用,疼痛太真实,板子已经变成疯狗一样,在我身上乱咬乱撕,我已经不能再忍,终于大叫出来:“万岁爷,您给奴婢一个干脆,奴婢死了也死得瞑目……”
  我嘶喊出来的声音,带着血腥气,雍正也许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也没有出声。
  咕咚。
  很重很沉闷的声音,把众人吓了一跳,然后有太监轻呼:“王爷,快把王爷扶到床上去。”
  我已经无力抬头,听到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然后是永琏哭兮兮的声音:“皇玛法息怒,是永琏把容芷兰骗来的,皇玛法不要打了。”
  等等。
  听到雍正的命令,刑杖暂时停了下来,我却连眼睛都抬不起来,好像一只断了脊梁的癞皮狗,板子歇下来,疼痛反而加剧,就像挂点滴的时候,针头扎进去的时候疼,过了一会儿,就没有什么感觉,到了拔针的时候,疼痛感又随之而来。
  永琏哭着道:“皇玛法,容芷兰是永琏带过来,而且,而且五叔也……也……”他情急之下,把和亲王弘昼也供了出来,大约话刚出口,才发现不妥,但是再想咽,却已经来不及了。
  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倒霉孩子,牵累我就算了,怎么还扯出弘昼来?
  嘿嘿,雍正好像来了兴致:“弘昼也在?你们挺热闹啊?容芷兰,你面子不小,朕还真的小觑了你!”
  因为雍正问到了我,过来两个太监把我架了起来,半瘫坐半跪着,这才看到永琏满脸泪痕地跪在雍正的膝前,此时也回头看我,哭得更加厉害。
  雍正的脸色,阴晴不定,但是深蕴在眼中的怒意,就是盲人也能感觉得到。
  到了现在,躲藏也没有用了,和亲王弘昼垂着头,从外边蹭了进来。
  雍正的妃嫔们先后给他生了好几个儿子,真正长大成人的就三个,而且弘时死了好几年了,现在就剩下弘历和弘昼哥两个,弘昼的额娘裕妃耿氏豪兴善饮,性情豁达,也深得帝心,弘昼行事固然荒唐,却也颇受雍正疼爱。
  挨着永琏跪下,和亲王弘昼仍然不忘暗中拧了永琏一把:“皇阿玛。”
  雍正厉声道:“苗疆事务处很闲吗?如果闲到没有事儿做,朕可以派你办别的差事!你跑到牡丹亭做什么?为什么私携宫女过来?”
  看雍正正在盛怒,和亲王弘昼哪里还敢辩解,只得俯身叩头:“皇阿玛息怒,儿臣知罪了。”
  曳曳雍正的衣角,永琏跪爬一步:“皇玛法,五叔什么也不知道,是永琏求他陪着去的……”
  雍正喝道:“你找容芷兰做什么?谁命令你去的?”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永琏身上,我摇摇晃晃地跪在,看到躺在床上的宝亲王弘历,脸色苍白,眼角也挂着泪痕,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也往这边看,他见我看他,挂着的泪珠儿立时滚落下来,鼻子抽吸了一下。
  有些瞠目结舌,显然永琏也不敢把真话告诉雍正,他的智商还不如我,立时被雍正问住了,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样子极其欠扁。
  冷笑了一声,雍正喝令道:“堵上嘴,着实打死!”
  No!
  永琏一急,蹦出一个英语单词来,吓了雍正一跳,架着我的人就要把我继续按倒,永琏急得脸都青了:“皇玛法,我把容芷兰带过来,是,是因为永琏要求阿玛……”
  Bear!
  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这孩子不会说他把我带来,是求宝亲王弘历做主,想法子娶到我吧?方才永琏可跟和亲王弘昼说过,他看上了我,还被和亲王弘昼嘲笑来着。如果这个倒霉孩子以为这样说能救下我,那可大错特错,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秽 乱宫闱已经是不轻的罪过,如果我连几岁的孩子都勾搭上了,雍正还不得把我剐了?
  我的声音太悲摧了,沙中带哑,严重走音,永琏一哆嗦,眨眨眼睛,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扑通。
  又是很沉闷地一声,宝亲王弘历又从床上摔下来,太监们面面相觑,连忙过去搀扶,宝亲王弘历强睁着眼睛:“皇阿玛,人,是儿臣让永琏带来的,儿臣,儿臣知罪了,请皇阿玛责罚,饶过容芷兰吧。”
  他说着话,眼睛恋恋不舍地看着我,颇多不忍之色,还流露出愧然来,恭恭敬敬地给雍正叩头。
  话说到这儿,宝亲王弘历是承认了这件事儿,可是他认了,却把这个罪名稳稳当当地扣在我头上,恨得我咬牙切齿,奈何此时并没有我说话的份儿。
  沉默了一会儿,雍正一挥手,让太监们都出去等候,失去了人的搀扶,宝亲王弘历也有些跪不住了,和亲王弘昼跪行几步,过去扶住他。
  永琏也蹭到我这儿,可是他年纪太小,气力有限,没有扶住我,我针挑刀剜痛得冒火的身体,却顺势而倒,两个人摔在一处,把永琏压在身体下。
  好在我并不太重,永琏拱了几拱,从我身体下爬了出来,仍想扶起我,我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双手撑着地,总算没有趴着。
  动一动,都疼得嗓子冒烟儿,额头和手心满是冷汗。
  雍正在屋子里边踱步,谁也不知道他会怎样决定,走了一会儿,雍正停到宝亲王弘历的跟前:“混账东西,几日的功夫都等不及?你额娘没有告诉你?”
  这句话,问得宝亲王弘历一脸茫然,不知道他是忘了,还是真的不知道,有些呆愣地抬头望着雍正,见雍正目光犀利,连忙又垂下头,含糊地答了一句,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大概雍正也没有听清楚,不过他也懒得深究,而是走到我跟前,上下打量一番,然后道:“容芷兰,朕的两个儿子,一个孙儿都为你求情,朕就饶了你一次,留在这儿吧!”
  留在这儿?
  那就更百口莫辩,我才不信单凭着宝亲王弘历的三言两语,雍正会既往不咎,把我赐给弘历,他怎么会如此宽宏大量?
  头磕在地上,天旋地转,我觉得心抽搐得厉害:“万岁爷,宝亲王垂青,奴婢不敢受,求万岁爷恩典,让奴婢回去。”
  哦?
  雍正似乎冷笑了一声:“这么说,是朕的儿子自作多情了?既然你不愿意,去敬佛堂吧。”
  敬佛堂也在九州清宴,是处佛堂,里边有几个尼姑,熹贵妃钮祜禄氏笃信佛教,我曾经陪着她拜过几次佛,让我去敬佛堂,悔过还是出家?
  真的支撑不住了,我痛得都想死去,还得叩头谢恩:“谢万岁爷恩典,奴婢愿长伴黄卷青灯,为万岁爷祈福。”
  嘴上如是说,心里却清清楚楚骂了一句,胤禛,老子顶你个肺呀!

  槛外也难掩风流

  暮鼓晨钟,听得耳聋,春燕秋红,看得眼矒,犹记做孩童,倏然成老翁。
  听着敬佛堂里边悠扬的玉罄声,心也跟着小尼们唱诵的佛经起落难平。
  满屋子都是佛香的味道,身上的伤痛,时时刻刻折磨着我,食之无味,夜不安枕。
  这是京都风格的四合院,院子有两进,正殿里边供着西方三圣,东西偏殿是经堂和斋堂。
  庵堂里边有十来个尼姑,住持叫做定虚,有五十来岁的年纪,好像从前是宫中的嬷嬷,后来落发为尼。
  十来年的修行,让定虚住持看上去慈眉善目,我被抬进来的时候,定虚住持一直在念弥陀佛,然后叫她徒弟宛妙照顾我,我就和这个小尼姑宛妙住在一起。
  宛妙长得倒是水秀,粉嫩得可以掐出水来,只是有些呆,并不像宫里其他人,连笑都笑得伶俐。
  趴在被子里,后窗开着,可以见到院子后边的一片菜地,此时地里种的青菜,绿油油地惹人喜爱,间或三两只蝴蝶流连其间,翩翩起舞。
  已经趴了五六天,虽然可以起身,可还是吃不了劲儿,拄着一支木杖走一圈儿,浑身就出一层透汗。
  现在是早课时间,尼僧们已经念到了《般若多罗蜜心经》,侧着身子半倚半卧,实在无法驱散身体里一跳一跳的灼痛感,也哼哼唧唧地跟着念经。
  命里只有八斗米,走遍天下难满升。
  到了现在,如果我还不坚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话,真的可以去撞墙了。
  经咒,不是这两天现学现念,我可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在三百年后,我就会了。
  别问我为毛学它,我不是优婆夷,也没有想过受菩萨戒,也许就是因为家离火葬场太近了,每天回家走的路,一年四季,都不知道要过多少灵车。
  老牌明星罗兰阿姨不是演过一个系列的灵异剧集《阴阳路》嘛,我天天都走在阴阳路上。
  耳濡目染?
  就像我以前,cj到只知道菊花可以明目,黄瓜可以拌菜,后来混了几个耽美群,在耽美狼孜孜不倦的指导下,终于明白了原来菊花每人一朵,黄瓜每人一条,只是菊花不分雌雄,黄瓜择性而生。
  夜路走多了,总怕遇到鬼,何况还有一副白莲花的玛丽苏情怀,每每想到那大庙不收小庙不留的孤魂野鬼,心有戚戚然焉,于是开始在午夜时分,码字歇时,念数遍《往生咒》。
  人心都是得陇望蜀,佛经的艺术性又介于哲学和文学之间,渐渐地迷上了经咒,还有那些梵音佛乐,音乐无国界,经咒也无国界,听得神清气爽就心生喜悦。
  如今算是明白了,原来都是为了穿越做准备。
  颂过了恒河沙数般的佛号,早课已然结束。
  不大一会儿,小尼宛妙进来,端着个漆盘,轻手轻脚地过来:“阿弥陀佛,你醒了?今天正好当令儿,宫里边煮了荷叶粥消暑,万岁爷每一处都赏了几碗,我看你心里积着火气,所以就求师父给你端一碗来。”
  尽管没有喝水,我还是被呛到了,伏在枕头上咳得额头上青筋都蹦出来。
  究竟是什么世道,居然怎么悲摧怎么来?
  我以前常写到荷叶粥,就是玄天宗的掌门澹台玄在揍完徒弟后,都会弄完荷叶粥安慰孩子们受伤的心灵。
  山水轮流转,如今端到了我面前,分明饥肠辘辘,可是要何等勇气,才能将这粥连同满嘴苦涩一同咽下?
  看着我发愣,宛妙蹲下来,很关切地:“是不是伤口又崩开了?让我看看。”
  没有。
  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句,每天都被她脱光光地看了好几回,她好意思,我却腻烦。
  宛妙也没有勉强,她扶着我起来,放了一张炕桌在我前边,把粥放了上去,好有两样小咸菜,碗筷只有一双,看来又是特意给我端来。
  布谷!布谷!
  外边传来两声很低的鸟啼,叫得很是婉转,不过现在已经快七月了,那布谷鸟应该在初春的时候才叫。
  听到鸟啼声,宛妙的脸无端端一红,青虚虚的头皮都带着几分羞涩,她嘴里含糊地说了一声什么,我也没有听清楚。
  又等了一会儿,布谷声已经渐行渐远,宛妙有些着急,连漆盘都没有拿,宛妙就匆匆地出去。
  粥推到一旁,饿得前心贴后心,可是没有一点胃口,一拉被子,把头蒙上,无意中被贴身的荷包
  咯了一下,那里边装着好多药片。
  身疲心倦得想长眠不醒,却没有一个能够说服自己自杀的理由。
  宫廷的路,恐怕就走到尽头了,再过几十天,雍正就死了,弘历继位,谁还能想起来敬佛堂的我?
  除了永琏。
  刚刚想到永琏,听到很轻很轻的脚步声,走进来的人,是故意放轻了步子。
  永琏?
  应该是永琏,算算日子,他也该千方百计地溜过来了。
  未等我起来,来的人已经到了我身边,声音很低很暧昧,嘴里心肝宝贝儿地乱叫,隔着被子上下其手。
  听声音是个男人。
  先是被吓住,没有想到皇宫里边也有流氓?
  要是在庵堂里边遭遇色狼,我还是死了干净。
  他的手已经摸到了我心口,我攒足了气力,一拳从被子里边挥出去,那人哎呀一声,也不知道被我打到了那里,听到脚步踉跄的声音,然后咣当一声,大约把脸盆撞翻了。
  被子拉下来,看清了来人,我立时傻了。
  和亲王弘昼。
  和亲王弘昼一手捂着腮帮子,眉头挑起来,刚骂了半句:“歪秃剌,你属驴的……”然后看到了我,把下半截话给咽了下去。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互相瞪了能有半盏茶的功夫,谁也说不出头一句话。
  晕倒。
  我扑通一声,假装晕倒,就当方才是梦游。
  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到和亲王弘昼的动静,难道他还不趁机溜走?
  半睁开眼睛,不由得吓了一跳,原来和亲王弘昼地就站在旁边,看着我睁开一半儿的眼睛,噗嗤一笑:“装什么?容芷兰,你手劲儿也太大了,比皇阿玛打得还重,我和你有那么大的仇吗?”
  他居然没有生气,还和我半开着玩笑,果然这个人行事不能按照常理推断,应付着干笑两声,牙疼似地说道:“王爷方才也说了,万岁爷和王爷也没有什么仇儿,还不是一样挥拳?”
  和亲王弘昼还是笑嘻嘻地:“皇阿玛是爱之深,责之切,难道你不爱我四哥,也不爱永琏,喜欢上我了?”
  这话让我怎么接,可是被人调戏了还要沉默下来,真的就会变成受了。
  幸好宛妙拉着永琏进来,和亲王弘昼看到小尼宛妙,立时就弃了我,过去就把宛妙抱住:“听到爷来了,怎么不去老地方候着,小妮子,居然学会耍滑了,爷要罚你!”
  当着我和永琏,小尼宛妙万分尴尬,急急地往外推和亲王弘昼:“王爷,王爷请放手!”
  本来满眼焦急的永琏,此时却嗤嗤地笑:“金簪子掉在井里边,有你的自然有你的,她又不能长膀飞了,五叔你急什么?”
  被永琏不怀好意地嘲笑,小尼宛妙窘迫急了,在和亲王弘昼的手臂上狠命拧了一下,和亲王弘昼哎呀了一声,手臂随着松开,宛妙才逃出来,瞪起眼睛:“你还好意思说?哪回不是我先到老地方,然后提心吊胆地等你?你倒好,没去也就算了,怎么还弄了他过去?”
  她说着,指着永琏。
  和亲王弘昼笑哈哈地:“宝贝儿,不会把永琏当成了爷,急急地投怀送抱,没吃亏吧?”
  呸。
  宛妙满面通红地啐了一口:“他才多高,你当我是什么?连你都不认得?”
  咬人的狗不呲牙。
  真看不出来,这个有些呆呆笨笨的宛妙,只是表面上老实而已,难怪和亲王弘昼一进来就扑,原来是将我当成了这个小尼姑。
  想了生出几分气来,哼哼了一声:“你不认错,有人可会认错。”
  听到我弦外之音,宛妙瞪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有着几分醋意:“王爷?”
  哈哈,和亲王弘昼满脸笑意地打着哈哈:“好了好了,永琏你们谈你们的,妙儿,我们也去外边,爷可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
  不去。
  宛妙忸怩起来,带着几分气儿:“要说话,找我师父去说,我和王爷,一僧一俗,一贫一贵,又不沾亲又不带故,有什么好说?”
  一把拉住了小尼宛妙,和亲王弘昼笑道:“你和我没话说,也别碍着人家的眼,永琏可都急得一
  佛出世,二佛升天了,好容易能偷偷地溜过来,你还不慈悲为怀,给他们开一开方便之门?”
  哼。
  小尼宛妙白了和亲王弘昼一眼:“我慈悲别人,可有什么好处?”
  和亲王弘昼笑道:“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思,再忍忍,过两天我就想法子把你讨了去,到我们王府当格格,如何?”
  他们两个说说笑笑地走了,永琏才跑过来,一下子扑到我身上,呜呜地哭起来:“师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害你,真的是我阿玛让我来找你,谁知道那么凑巧,皇玛法就赶过来了?而且,而且阿玛太不仗义了,他伤好了,就不认账了,还说我发疯撒癔症,差点儿揍我。”
  一边说一边哭,永琏哽咽难抬,拍拍他的肩头,勉强笑了笑:“好了好了,我不是没死吗?等我停床的时候,你再一次哭给够吧。”
  看我已经有了几分精神,永琏又破涕为笑:“师父,你总是持续病危,可什么时候停床啊?万一停了床,起了灵,又忽然诈尸了,我不是白哭了吗?”
  撑着身子,忍着疼痛,靠着枕头坐起来,拉着永琏的手,眼泪止不住掉下来:“别有事儿没事儿地往这边儿跑,小心被人看到,宫里边的人,眼睛太多,耳朵太长,我已经是这样,还能坏到哪
  儿去?别把你自己搭进来,让弘历无缘无故地揍你。”
  抽泣了一下,永琏揉揉眼睛:“师父,我害得你挨打,如果你也想打我一顿讨回来的话,我去惹阿玛生气,让他打我给你出气。”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哑然而笑,一把抱住永琏,伸手为他擦拭腮边的泪,心里也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就是不舍中带着微酸,然后还有令人唏嘘的暖。
  不知不觉就想起那次,我昏沉沉地病了四五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腹腔里边把抓柔肠般地痛,开始村上诊所的大夫给我输液,打了几天的消炎针,也没有效果,他就建议我去医院,可是医院太不讲理,你不掏钱,他们就坚决不给你治病,而且你掏了钱,还未必能治好,故而我一拖
  再拖。
  那天中午bear就给我打电话,我在电话这边落泪,她在那边哭得稀里哗啦,叽叽咕咕地絮叨:“师父你去医院吧,你可不能不负责任的就真死了,你还欠我很多东西,你还没有看到红尘出书呢,你说要送我亲笔签名的书,我还要跟灵儿去东北看你,你还要请我吃土豆煳饼……”
  到最后,我们都泣不成声。
  下午,再也坚持不了的我去了医院,结果是肠梗阻,幸而去得早,不然要是梗阻到肠壁穿孔,我就真的挂掉了。
  住院的那段时间,收到好多短信和电话,我躺在床上无法写字,就口述着让老公帮我记录,难为他连小学都没有读完的一个人,连拼音带白字地帮我记着。
  终于熬到出院,还是不敢侧身和俯卧,老公鬼画符般的字,歪歪扭扭,辨认不清,一万字的结局我打了好几天,终于完结了《压寨夫君》。
  更文的时候,看到很多人留言,带着安慰和祝福,那种感动,真的无法用语言表述出来,掉下的泪,比码出来的字都多,bear会这时才笑嘻嘻地嘲笑我:“师父,不舍得死了吧?”
  师父。
  永琏把我抱得更紧:“师父你且忍耐几年,等我长大了,到了可以娶亲的年纪,我就求阿玛把你赏给我,你就能出得去了。”
  他的一句话,打断我飘忽的思绪,瞪了他一眼:“少胡扯,要嫁也轮不到你,你敢乱伦?”
  噗嗤。
  永琏又是一笑:“妖灵姐姐,你真的自己是大叔啊?你原来的声音比这个容芷兰还loli。你儿子背后也叫你做姐姐,她说和你在qq聊天还行,可是一听到你的声音,那声爹爹再也叫不出口了。”
  他说的我儿子是反光琉璃,其实我认了好几个徒弟和儿子,他一提琉璃,我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思念,发狂般想着因文结缘的那些朋友,那些兄弟。
  笑容变淡,永琏也是满眼怅然:“师父,我也想她们了,如果我们不在,群里该多寂寞?没有和bt莲呛声,也没有人去调戏王小楼和小木耳,也不不知道她们都怎么样。”
  哎,叹了口气,抱着永琏,我黯然无语。
  大约气氛太过伤感,永琏挤出一丝微笑来:“师父我给你讲给笑话,但是你可不许pia我!就是我和灵儿第一次去东北找你,我们坐在车上,正好放二人转,里边有道智力测验题。嘿嘿,师父我问你,一只鸡加一只鸡,打两个字,猜猜?”
  我摇头,实在没有长猜谜的心眼,何况也没有这份心情。
  永琏笑道:“师父真笨,和我们一样笨,当时我和灵儿也猜不到,答案就是俩鸡。哈哈……师
  父你继续猜,还是一只鸡加一只鸡,打三个字,不知道吧,是两只鸡。嗯,最后一个,仍然是一只鸡加一只鸡,打七个字。”
  看着永琏很诡异的表情,猜想也没有什么好话,我一直不喜欢二人转,就是讨厌里边那些很低俗的俚语村言。
  永琏一边扳着手指一边说道:“还是两只鸡,s b!”
  他说着话,哈哈大笑,可是看到我没有笑的意思,也索然无味,耷拉着脑袋:“当时我和灵儿都听傻了,然后互相看了看,我对她说s b,她也对我说了一句s b……”
  冰凉的泪,又从永琏的腮边,滑落到我的手上,那是她们第一次来,我们本是素昧平生的人,两个丫头竟然不怕被我拐卖了。
  灵儿的家在杭州,bear在天津,周五的时候,灵儿连夜坐火车去天津,然后两个人一同坐车,周六的时候才赶过来。
  我们见面,也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她们又要匆匆赶回去,因为灵儿和bear都在读书,周一早晨五点,灵儿才回到学校,脸也没洗就去上课,她发短信告诉我,坐在椅子上,犹自摇晃着,老师在讲什么,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咳咳。
  有人咳了一声,下意识地一松手,永琏挣开了我的怀抱,门口站着的竟然是苏德南,他满脸笑意地看着我,然后扬声道:“容芷兰,万岁爷传你过去,走吧!”

  无情诉爱殉以身

  皇帝的诏令,谁敢耽搁?
  永琏满眼的惊慌和诧异,不知道这个时候雍正宣我过去为了何事,但是从苏德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里边,看得出幸灾乐祸的那种得意。
  咬牙起身,双腿酸软,踩在地上,和踏在棉花上相仿,头发也好几天没有认真梳理,总不能这样蓬头垢面地去见雍正,只是苏德南催得急促,只好擦了把脸,通了通辫稍,然后用梳子蘸着水,将两鬓和头顶扎起来的乱发梳光滑些,便跟着苏德南出去。
  以前也没见苏德南走得这样快,健步如飞,我的身上,已经被冷汗湿透,还是气喘吁吁地跟不上,被牵动的伤处,隐痛阵阵,喉咙犹如有火在烧,干灼得厉害,真的要冒了烟儿。
  这条路是去“天高水长”楼,快到的时候,迎面一群宫女拥簇着布泰答应过来,仿佛是故意挺着腰身,布泰答应那几步路走得风摆杨柳,左右皆有贴身宫女搀扶着。
  冤家路窄,见到了就无法避开,苏德南笑眯眯地给布泰答应请安,我也只得恭然跪到在地上:
  “奴婢拜见泰主儿,泰主儿吉祥。”
  这条甬路是鹅卵石铺成,以石子的颜色拼合成万福万寿的图案,看上去颇有诗情画意,跪下来却得吃几分苦头,隔着单薄的衣裳,硌得生疼。
  布泰答应光洁的额头上,也渗着细细的珠汗,此时的天气,闷热得很。她用帕子拭了拭汗,斜睨着我,嫣然一笑:“万岁爷曾经说过,容姑娘是养心殿里第一标致的人儿,连在病中都是副美人儿的模样,可怜见儿的,看得人怪心疼。怎么,身上大好了?”
  眼见着有苏德南在身旁,布泰答应焉能看不出来是雍正宣召我,她不过是佯作不知,不愿意放过这个可以冷嘲热讽的机会,若是以前,我忍不住就针锋相对,现在却没有这份心情,心里又是怅然又是奇怪,是不是前生的冤孽,不然她怎么如此恨我?
  神情倦怠地给布泰答应叩

第13回

了个头,我现在是别无选择的淡定:“多谢泰主儿垂询,奴婢的身体已经无碍了。”
  布泰答应满面春风,笑意盈盈:“还真是天生的奴才胚子,几十板子挨下来,才几天就康复了,再过几个月,我就临盆了,小孩子的襁褓、衣裳还没做齐呢,容姑娘要是空闲了,能不能帮着我的这些丫头们做一件两件?我可从来都没有把容姑娘当外人,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求得动容姑
  娘。”
  她的嘲讽已经刺激不到我了,反而可怜这个女人,今日之乐,徒增来日之哀,得意就让她得意吧,反正寒秋将至,在满目繁华之中,肃杀之气隐隐暗生,木然地带着笑意:“泰主儿的话,折杀奴婢了,能为主子效劳,是奴婢的福气。泰主儿对奴婢念念不忘之恩,奴婢铭刻五内,没齿难忘。”
  看布泰答应好像没完没了的意思,旁边苏德南笑道:“泰主儿的吩咐,谁敢不听,只是现在万岁爷在楼上等着呢,等容姑娘见了驾,再去给泰主儿磕头请安吧。”
  眉尖一挑,布泰答应有些惊愕,然后似笑非笑地扶着宫女摇摇摆摆地走了。
  天高水长临水而建,楼高屋阔,凭栏而眺,水光潋滟,天色晴明,雍正坐在临窗的几案前喝茶,脸色依然沉郁,眉眼间多了几分倦意,手里端着茶杯,望着窗外。
  苏德南先过去跪下复旨,我跟着跪在苏德南的后边,雍正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太监宫女们都随着苏德南退了下去,楼上户牖敞开,四面微风穿过,带着湿漉漉的水气,多少消了些闷郁的暑气。
  也不问话,也不招呼我起身,雍正只是端着那杯茶,目光又转向窗外。
  过了好一会儿,雍正也没有转头,语气很冷:“就没有什么想对朕说的?”
  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太多可以交集的话题,叩了个头:“奴婢看万岁爷神情倦怠,可是圣体违和?”
  啪。
  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雍正转身站了起来,几步就到了我近前,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容芷兰,你真的会关心朕的身体?”
  被他忽然的举止吓到,我不由自主地抬头望着他,有些结巴:“万岁爷是万乘之尊,万民敬仰,社稷江山,黎庶福祉,都依仗万岁爷宸断亲躬,奴婢也是大清子民,焉能例外?”
  伸手捏着我的下颌,雍正的脸色,阴沉得有些吓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能说得冠冕堂皇,如果不
  是巧言令色,就是言自肺腑,朕还真的看不出来你属于哪一种。容芷兰,你告诉朕,是你心机太
  深沉,还是朕不够睿智,不能识人?”
  他这话,大有深意,比方才更加令我摸不到头脑,只当着被“发配”到敬佛堂以后,这辈子也就是阿弥陀佛到死了,谁知道他还会召见我,还问出这样的话。
  有些晕晕乎乎,愕然地望着雍正,看着他阴鸷的目光,言不由衷地:“万岁爷,奴婢除了一片赤诚,就身无长物,若万岁爷觉得奴婢谄媚欺君,奴婢死无葬身之地。”
  嘿嘿。
  雍正松开了手,笑了起来:“你倒是个可人儿,起来吧。”
  啊?
  听到他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我的惊讶,无异于当日在上书房里边发现永琏就是bear,他什么意思?我是可人儿?怎么听来都觉得酸溜溜地倒牙。
  大约我懵懵懂懂的神态,让雍正感觉到高高在上的畅快,他又重新端起了茶杯:“知道为什么朕将你贬为宫女吗?”
  为什么,又不是你肚子里边的蛔虫,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抽的什么疯。
  心里嘀咕了一句,脸上堆着很虚伪的笑:“奴婢愚钝,焉能揣摩出万岁爷的意思,不过雷霆雨露,俱是恩典,奴婢恭领就是。”
  如此恶心的话,雍正居然很是受用,脸色也缓和过来,呷了一口茶,看着他,一丝怜悯之情,油然而生,有时候皇帝比普通人还可怜,真话很难听得到,假话又听不出来,我现在阿谀奉承,他却信以为实,真的让人很无语。
  放下杯子,雍正一笑,皱了皱眉头:“这些年,朕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昼夜操劳,奈何时不与人,岁月渐逝,近些时日,总觉得力不从心。身边的人虽然多,稳妥的人,却没有几个。兰儿,朕挺喜欢你。”
  嗯?!
  这就是传说中最狗血的表白?
  他喜欢我,他喜欢我个鸟毛毛!我可没有s m的嗜好,要是他很喜欢我,会不会把我车裂凌迟了?
  哈哈,这回雍正笑得更畅快:“怎么,吓傻了?朕身边的人,你是很特别的一个,没有刻意争荣夸耀,也没有和人同气连枝地献媚邀宠,朕就是很奇怪你心里头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一个答应,就真的心满意足了?”
  哎,胤禛神经了。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解释,或许他越来越沉溺的丹方之术,不停地服下那些富含铅汞的所谓金丹,吃坏了哪根筋,才会胡说八道。
  有什么法子,没有最恶心,只有更恶心,我身上旧伤未愈,自然不想伤上加伤去招惹他,只得继续赔笑:“奴婢能在万岁爷的身边侍候,就是天大的荣耀,奴婢只在意万岁爷,至于其他,无暇
  念及。”
  点了点头,雍正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朕把你贬为宫女,是因为熹贵妃和朕要了你这个人。”
  他观察着我的神色变化,并没有预想的样子,于是顿了顿“她是为弘历要的。”
  终于明白了。
  原来熹贵妃钮祜禄氏跟雍正要了我,打算赏给她儿子宝亲王弘历,难怪宝亲王弘历会跑去我哪儿,莫名其妙地说了那么一通话,他一定也知道母亲熹贵妃的意思,心中一千二百个不乐意,无法反驳,才会发泄到我身上,可笑我当时和脑残一样,对什么事儿都一无所知。
  那么,找永琏叫我过去,一定是宝亲王弘历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他当时真正的用心会是什么,我不愿意妄自猜测,只是冰凉的现实,不能不阴谋论一下。
  听这意思,雍正在最初是答应了,所以才把我贬为宫女,隔一段时间,再赐给宝亲王弘历,就水到渠成了,难怪那天雍正会斥骂宝亲王弘历,为什么都不能等一等,还当着他和我恋 □热,才会大发雷霆,竟然想打死我。
  真是岂有此理,气死人也。
  不知不觉,脸上带着气色,也许这种表情,才是雍正乐意看到,他反而轻松下来:“朕想自你随侍以来,恪尽职守,心里眼里,自然不会有别人,钮祜禄氏跟朕要人的时候,朕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兰儿,你喜不喜欢待在朕身边?呵呵,如果你嫌朕老了,朕就做个顺水人情,把你赐给弘历吧。”
  这皇帝分明是个流氓,说了话不算数也就算了,哪里有这样问人的?别说我对宝亲王弘历没意思,就是真的喜欢他,在如此情境之下,也不敢实话实说。
  连忙跪下叩头:“谢万岁爷恩典,奴婢愿意追随在万岁爷身边。”
  雍正淡淡一笑:“口不应心可是欺君之罪,兰儿,你真的愿意生死都服侍在朕的身边?万一朕驾崩了,你也陪着?”
  殉……殉葬?
  清朝以前固然有殉葬制度,太祖努尔哈赤的大福晋乌拉氏阿巴亥就是被弓弦缢死,孝庄文皇太后也差点儿为皇太极殉葬。但是入关之后,此风渐熄,但是熄而未灭,妃嫔们逃过此劫,奴才们仍有生殉。
  连舌头都开始木了,估计血栓也不过如此,埋身叩头,借以遮掩自己青紫黄白的脸色:“万岁爷如此恩宠,奴婢代拜家氏一族叩谢天恩。”
  雍正伸手拉我起来:“朕现在看明白几分,你果然是个靠得住的人,既然你愿意,就这么定了,说吧,你想要什么恩典?”
  低着头,我头脑中一片空白,不假思索地:“求万岁爷赏奴婢一些时间,还有笔墨,奴婢想静心写点儿东西。”
  在我的腮上捏了一把,雍正连眼睛里边都是笑意:“果然行事与人不同,朕知道你喜欢诗词,是要整理旧日诗作?”
  没有迎合,也没有躲闪,语调不免苍白:“让万岁爷见笑了,奴婢只是信手涂鸦而已。”
  雍正笑道:“去吧,现在敬佛堂将养好身子,等身 子大好了,就搬去九州清宴,住在熹贵妃哪儿。布泰和妍盈都说过很多话,这两个人,你要记着。”

  但愿寂寞细写书

  神情恍惚地下了楼,木质的楼梯,被我踩得咯吱咯吱响,太监宫女们都在楼下候着。
  临下来的时候,苏德南被雍正叫了上去,这会儿我咬着牙挨得下了楼,苏德南也颠儿颠儿地跑下来,喝斥那些宫女太监:“你们都是死人?看不到容姑娘身子不适,也不过来扶一把?”
  世态炎凉。
  估计苏德南得到什么消息了,不然他才不会在我面前故意讨好。
  过来两个宫女要搀扶我,被我婉拒,我怎么走来就怎么走回去,何必招摇着惹人嫌恶?
  苏德南躬着身随着我出来,笑呵呵地:“容姑娘还气呢?您也在布泰答应手下当过差,知道她的性情,奴才也是敢怒不敢言,方才让容姑娘受了委屈,奴才给您赔罪了,奴才送您回去?”
  稍微站了站,这个人,纵然什么事儿都指不上他,弄不好还会落井下石,但是却不能得罪,只得微笑着客气:“苏公公太客套了,芷兰哪里担得起。回去的路,芷兰还熟,就不劳烦公公了。”
  在皇宫里边摸爬滚打了十来年,这点儿眼色焉能没有?苏德南也不坚持送我,见我转身走了,故意拉着一个小太监说话:“你去敬事房一趟,告诉吴公公,就说万岁爷的口谕,从今儿开始,恢复对容姑娘月信的记录。”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可以让我听到,又不觉得很突兀,仿佛是无意间泄露,其实就是故意说给我听。
  可惜,我没有必要买他这个人情,也没有往外之喜。
  方才雍正已经说了,等我身体将养好了,就搬去熹贵妃钮祜禄氏那里,还要我生死相随的服侍他,自然是再次变成他的嫔妃。
  只有一点儿,现在并不明白,熹贵妃钮祜禄氏向他要我,雍正仿佛是同意了,那现在他是后悔了?果真是后悔了,又把人送到熹贵妃那里,岂不是有些尴尬?
  以雍正对熹贵妃的恩宠,犯不着利用我来敲打她,估计这辈子我也没有这个分量了,那就是震慑我?
  干嘛跟我过不去,真是临死不留念想儿,何况,他是真的要死了,殉葬也许是他一时戏言,说的时候,他自然不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戏谑生死,毫不在意,也许是吓吓我,也许是逗逗我,或者真是死了都不放过我?
  皇帝之言,都有人记录下来,只要新的旨意没有下来,我两个多月之后就死定了。
  这个叫定期死亡?
  在《笑傲红尘》第一卷写到多一半儿的时候,诗音妹妹认识了一个身患绝症的专业医生,医院已经给他发了两次病危通知单了,她叫他少爷。她将我的病情症状转述给他,她家少爷说了很多专业术语,她转述给我的时候,我听得半懂不懂,谁知道二尖瓣还是三尖瓣什么的有问题,好像通俗一点儿说,就是我心上缺一个眼儿……
  缺心眼儿?
  当时第一反应就联想到了这个词儿,然后她哭着跟我说,她家少爷活不过半年,而我,照这个情形看,活不过两年。
  她哭着叫妖灵老公,你们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瞬间,我被震撼,也被吓到,都说好人不长寿,我又不是好人,怎么也成了短命鬼?
  身体里边很多慢性疾病固然折磨人,还不足以令我猝死,如果心上真的缺了个眼儿,事情就难说了。
  不过几天的功夫,我心上缺的这个眼儿可能自己愈合了,就算她家少爷是专家,我们见都没有见过,他如何确诊?
  可是诗音妹妹却坚信不疑,每次看我更新的文都会哭,总觉得这一章可能是我最后更的一次。因为无法释怀的痛楚,她越来越不快乐,而且越来越深陷的爱情,让她不可救药地迷恋上她家少爷。
  终于有一天,她不在三天两头打来电话,发过去的短信也不再回复,她对我说过,她要为了爱自私一些,陪着她家时日无多的少爷走过最后一段人生路。
  在茫茫人海中寻觅到一段爱情,本来是值得庆幸的事情,是不是因为认识我,我的悲摧可以传染,她的爱情才会如此伤痛?
  日子一天天过去,而我,超越了那个既定的期限,依然活着。
  不知道哪只蝴蝶可以飞过沧海,后来在q q上又见过她几次,话说了不到两句,就没有了继续的话题。
  她已经不是那个会在群里冲着我乱喊“老公,我们去x x o o吧!”的诗音妹妹,我依然还是我,她的际遇不愿意向我谈起,枉做了她好久假凤虚凰的老公,竟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呀。
  心里边胡思乱想,脚下一滑,险着摔倒,一只脚失去了重心,力道都落到另一只脚上,那只鞋里,还封着我的手机,被重重地硌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
  Bear,永琏。
  未确定我的凶吉之前,这孩子应该还在敬佛堂里边傻傻地等着。
  前边就是一泓流水,踩着湿滑的苔藓过去,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伤处痛得更厉害,对着流水,看看自己,努力挤出几分笑来,我要装出一副溢于言表的欣喜,不能让永琏知道我这回应该是真的将“不久于人世”。
  强颜欢笑也不算太难,反正我已经是习惯了持续病危的人,用小燕子的话说,就是每次要死不死的时候,都会出点儿差错,最终还是没有死成。
  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虚假的笑意都渗进了神经元里边,这才回到了敬佛堂。
  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永琏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低着头,倒背着手,在台阶之下转来转去,只是呈现出来的焦灼状态和他的年龄实在不符,尽管满心惆怅和怆然,看到他的样子,还是
  哑然失笑。
  正好永琏一抬头,看到了我,立时也忘了顾忌,扎开两只手就飞跑过来,圆圆的脸儿上,还挂着泪珠儿,我蹲下身,永琏飞扑到我怀里,两条胳膊紧紧环住我的胳膊:“师父,你再不回来,我就想闯过去了,要是皇玛法再为难你,我就豁出命去,和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生不同寝死则同穴……”
  立时用手堵住了永琏的嘴,他呼出来的热气,刺着我的掌心,微微地痒,这孩子一高兴或者一着急的时候,就喜欢胡说八道。
  抱了抱永琏起来,想放他下来,可是他赖在我身上不肯,把嘴凑到我耳边,低低地说道:“看人家操心的份儿上,师父你再抱我一会儿,我方才以为又得横着出来,我的心就一直在抽搐。”
  伸手推开了他,太暧昧的话感觉肉麻,太亲昵的动作,也让我鸡皮疙瘩立时起来,对肢体上的接触,我非常敏感,无论怎么说,永琏和bear还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永琏水灵灵的那双眼睛瞪着我,然后撅起了嘴,哼了一声,负气地:“师父你没良心,像我这样的徒弟,又聪明又听话又好用,还任你欺负,走遍天下都难找,多抱一抱都不让……”
  也不理会他,永琏就跟着我身后,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等到了住的地方,腿一软,趴在被子上,开始咳嗽,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衣裳湿黏黏地粘在身上,不知道刚刚愈合的伤口有没有再次裂开,细津津的汗水,煞到伤处,也是刀割般疼痛。
  永琏端了一杯水过来喂我:“师父,对不起,你别生气。”他一边说,一边用肉嘟嘟的小手,摸索着我的后心。忽然又噗嗤一笑:“师父,你以前是祸害,专门勾搭涉世不深的小loli,现在又变成祸水了。那天你被抬走以后,我被赶出去了。然后我躲在帷幕里边偷听,听到皇玛法在骂阿玛,后来玛玛来了,皇玛法才走了。还都瞒着我,不就是皇玛法后悔答应玛玛,把你赏给阿玛吗,多大的事儿?其实,他们两个的老婆都够多,师父你就别凑热闹了。”
  缓过一口气,小腿上的筋络也在皮肉底下一蹦一蹦地跳着,我满心苦笑,只是摸了摸他水嫩嫩的脸蛋儿:“告诉你一件好事儿,不过你得给我准备好多纸张和墨。”
  一听有好事儿,永琏可没有我预想的那样高兴,反而一撇嘴:“你能有什么好事儿?不是被我皇玛法上了,就是留给我阿玛,我连渣儿都见不到,你的好事儿,别算上我!”
  这话说得酸溜溜地,令人又好气又好笑,不禁捏了他的脸蛋一下:“小东西,吃的什么飞醋?真是好事儿,你皇玛法开了天恩,让我在敬佛堂静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想在这儿写红尘的第三部《浅醉云边》。”
  永琏立时傻了,直勾勾地看着我,满眼疑惑:“师父?”
  摸摸他的小脑袋,我笑着说:“以前我说过,就是剩下一个人在看,我都不能弃坑,现在我们又回不去,虚度时光就是造孽,难道你不想看?”
  感到我不是在开玩笑,永琏好像鸡啄米一样点头:“想啊想啊,我做梦都想,师父你说要写枫儿和梦儿结婚以后的事情,还有你都没有好好写澹台玄和洛怡菲的对手戏,害得我只好自己开坑
  yy,还被人跑去砸砖,气得老娘差点儿炸毛……”他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哈哈,那我是你
  第一个读者了,太好了,师父我回去以后给你拉一车纸来,够不够?”
  看他高兴,更不忍坏了他的兴头,于是笑道:“你知道海晏吗?”
  永琏有些奇怪地一皱眉:“海燕?知道啊,高尔基在海燕里边还写过一句名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怎么了?”
  噗。
  本来是想逗他开心,结果反将自己愁中引笑,伸手打了他一下:“海燕,还海龟呢,《琅琊榜》你都没看过?”
  永琏一耸鼻子:“我就知道月榜、季度榜、年榜、八仙榜,《琅琊榜》?师父你看过?”
  先时还在笑他孤陋寡闻,被他一问,我倒无语,其实我也没有看过《琅琊榜》,那是诗音妹妹有次忽然冒出来问我,我是不是还有个笔名叫做海晏,我的笔名是不少,但是没有这个。
  后来她冒出头来又问了两三次,我忍不住找了度娘搜一搜,才知道海晏写了一部叫做《琅琊榜》的小说,很有知名度,而且还出了书。但是海晏在写《琅琊榜》的时候,说过自己身体不好,需要休养,貌似出了这本书以后,就没有太多消息。
  又是一个身体不好的人,哎,其实认真写上了文,熬着心血,身体能好才怪,不过只是奇怪海晏和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每一个身体不好的码字者都可能是我?
  阿弥陀佛是光中化佛无数亿,我哪里有这个□的本事。
  最后一次她问我:“妖灵,你是不是还有个笔名叫海晏,感觉那是你的文笔啊,是不是嘛?”
  我半晌无语,真的很想调戏她一下,仔细一想,又不厚道,妹妹是被调戏了,万一张扬得满世界知道,人家海晏找到我,我不成了李鬼了?
  最后假装掉线,然后第二天凌晨留言:“亲爱的,知你如我,应该知道答案。”
  杯具、餐具,洗具,因为有了网络,人生才真tmd的有趣。
  永琏推了推我:“师父你发什么楞?是不是觉得用毛笔写字没有电脑打字爽?不然我给你做秘书?你说我写,行不行嘛师父?”
  叹了口气,笑着拍拍永琏:“小祖宗,我哪里敢劳动你?你还是乖乖地等着看吧。”
  话音未落时,却听得窗外宛妙惊呼了一声。

  静日庵堂骤生寒

  宛妙的惊呼声刚刚呼出一半儿,就被人堵住了,声音戛然而止。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我起身到了窗口,看见小尼宛妙和和亲王弘昼蹲着菜地里边,不知两个人伸着头在看什么,宛妙的嘴,是被和亲王弘昼堵住。
  耳边一道冷风,一个小小的身躯从窗户中飞跃出去,真的比猿猴还敏捷,吓了我一跳,等我眨了下眼睛的时候,永琏已经凑到了和亲王弘昼和宛妙的跟前,也咦了一声,不住地晃着脑袋看。
  满族是马背上的民族,尚武之风,乃是祖训,不但宗室皇亲、八旗子弟都必须精于骑射,就是后宫妃嫔,也不乏擅于骑射者,虽然到了清朝后期,奢靡颓堕,这些皇子王孙都耽于享乐,祖风渐废,但在雍乾时期,正是盛时。
  后世里边那么多的戏说故事,《康熙微服私访记》《戏说乾隆》等等,里边的清帝身手都是不错,当然还有《还珠格格》里边,那个用一扬眉一瞪眼来诠释帝王威仪的乾隆,武功也不容小觑。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艺术高于生活,亦来源于生活。
  永琏忽然站起来,满脸兴奋地冲着我招手,看他的样子,我再懒得动也得过去,谁晓得他们在菜地里边发现了什么宝贝儿,就新奇成这个样子。
  叹了一口气,再不过去,永琏一着急再叫出师父两个字来,只得出了后门,慢慢走过去,永琏早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师父,你看介似嘛玩意儿?”
  用力地捏了一下,永琏才恍然自己叫顺了口,顺到连天津话都溜达出来了。
  那边和亲王弘昼和小尼宛妙都有些惊讶地回头看过来,和亲王弘昼先自笑了:“我这个宝贝儿还没有上头呢,就荐了枕席了,你那个还没落发呢,到先叫师父了,我们叔侄还真的与佛有缘。只是永琏,你方才说的什么话?听上去怪逗人的?”
  旁边宛妙咬着银牙,似笑非笑地在和亲王弘昼胳膊上拧了一把:“人家头发都没有,上的哪门子头?红口白牙占人便宜,也不怕报应。”
  和亲王弘昼先是吸了一口气,然后暧昧地笑:“世上哪里有放着便宜不占的人?你当五爷是傻瓜?”
  情知自己说不过和亲王弘昼,宛妙又是娇羞又是恼恨,低声道:“成日家混闹,也不管有人没有人……”
  看看永琏,又看看我,和亲王弘昼笑道:“他们也不算外人,一个是我‘同病相怜’的侄儿,另一个,呵呵,另一个我还真的说不好,可能是我小姨娘,也可能是我小嫂子,还可能是我侄媳妇,哈哈。”
  他笑起来特别放肆,丝毫不顾忌我会不会尴尬,或者别有用心,或者性情使然,我更愿意相信后者。
  不过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互相嘲讽的地步,何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没来由晚节不保,快死了的时候,再因为逞逞口舌之利与人结怨,那也太□了。
  我没说什么,永琏好不乐意地白了和亲王弘昼一眼:“五叔,你一天到晚和人打情骂俏,也不知道累,侄儿都替你不好意思,正经事儿总记不得,这个,这个是什么?”他说着,用手指了指地上。
  地上被挖了个坑,新鲜的泥土里边,有一团软颤颤的东西,只有拳头大小,上边还流着红色的液体。
  小尼宛妙手里还拿着一个小铲子:“方才王爷要吃新鲜的萝卜,我说庵堂里边的菜都收了一茬儿了,这是秋萝卜,刚种上,才长了两片嫩芽,还没有坐住根儿呢,他不信,非要我来给他挖,结果挖出来这个东西。”
  她说着话,伸着胳膊,露出一段白生生粉嫩嫩的小臂,然后用小铲子戳了戳那团东西,那东西随着颤动。
  和亲王弘昼忽然用手一抚额,眼睛一亮:“这个,这个不会是太岁吧?《酉阳杂俎》里边说过,一个叫做王丰的人,不信方位之说,在太岁头上破土动工,然后就挖出来一个东西,其大如斗,蠕蠕而动,是不是就这个?”他说着,不免有些惶然。
  太岁?
  心中窃笑,鄙视这个和亲王没有科学常识,太岁不过是一种黏菌,是介于生物和真菌之间的一种原质体生物,复生能力特别强,有些品种的太岁,可以食用。从央视的《探索发现》到省市地方台,都播过类似的社教节目,各式各样的太岁也见过很多了,眼下这个,仿佛不大像。
  转身看到旁边有浇园子的水桶,里边还盛着半桶水,就要奋力提起来,只是一吃劲儿,就牵动了伤处,痛得厉害。
  人啊,可以不向坎坷妥协,不向命运屈服,就是不能要身体的强。
  干什么?
  和亲王弘昼有些好奇地问我:“你不会想用水浇吧?万一这个真是太岁,你,不怕?”
  白了他一眼,从鼻子里边哼了一声:“不是说太岁是煞星吗?我阴气盛,怕它做什么?而且,民间只是说,不能在太岁头上动土,没说不能浇水。”
  咬着牙,提起一桶水来,兜底浇上去,水冲去了那东西上边的泥土,露出本来面目,我不由得大吃一惊,可是和亲王弘昼和永琏依然觉得十分稀奇。
  倒是小尼宛妙,有了几分怯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个,这个是?”
  眼前,肉呼呼的一团,带着血污,分明是未成形的胎儿,也就是二个多月大,我见过这样的东西,离开了母亲温暖的子宫,它就没有了生命,变成了一块终将腐朽的烂肉。
  眼泪不知不觉掉下来,也许任何时候,对于生死,我都没有如斯的敏感,一个被扼杀的生命,结束了所有可能。
  活着,再艰难也有机会,死了,再完美的结局也是遗憾。
  连忙接过小尼宛妙的小铲子:“这个是被打下的胎儿,不知道是谁造的孽,投父投母来一回儿,结果还是当不成人,哎,人身易失,定业难逃,埋了它吧。”
  啊?
  小尼宛妙立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和亲王弘昼和永琏也都大吃一惊,看他们如此惊愕的表情,我才意识到,这里是敬佛堂,还是皇宫大内,居然有人堕胎,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在皇宫内苑之中,只有皇帝雍正有权布施雨露。如果这个孩子是雍正的骨血,里边免不了藏着一个阴谋,如果这个孩子不是雍正的种儿,这里边藏匿的将是一起宫廷丑闻。
  最先缓过神来的是和亲王弘昼,难得他一本正经地吩咐:“快点儿埋了,记住,今天的事儿,我们谁也没有看见,谁也不许说出去,否则,后果不能预测。”
  听到他的吩咐,我连忙将那个胎儿拨回坑中,又将土填回去,用铲子平整了土地,又撒些水上去,可是被翻过的新土总是看得出来,我一边咬牙一边喘气:“没法子,我们把菜园子都浇一边吧,不然这个太明显了。”
  哥种的不是萝卜,是寂寞。
  真是没事儿找事儿,庸人自扰,都是这个和亲王弘昼,山珍海味吃得还不够多,偏偏要吃什么萝卜,这可好,还不知道挖出来的这个会藏着什么事儿,千万可别让人发现了。不过这样埋下去也不怎么样,毕竟知道萝卜底下有个人,宛妙和我住的地方,离这里最近,万一那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再从萝卜地里冒出个冤魂怨鬼来,想想都一身鸡皮疙瘩。
  遇到事儿,都有了几分惶惶,好像人特别紧张的时候,疼痛就会被忽略掉,水桶只有二个,和亲王弘昼一个人就拎起来,永琏太小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和宛妙只好把铜洗都拿出来,帮着浇水。
  铜洗不算大,也是铜的,分量不轻,才端了三四回,就有些气喘吁吁。
  永琏跟着干着急,就跳到一块大石头上边,指指点点:“这里,那里,那里再浇一点儿。”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差点儿把我们几个吓死,小尼宛妙哎呀一声,手中的铜洗也顺势撇了出去,扔得还挺准,正好砸到来人的脚尖上,那人竟然处变不惊,只忍痛念了一声

第14回

阿弥陀佛。
  原来是住持定虚,她脸上的痛楚在瞬间就消失了,恢复了往日里的慈眉善目:“王爷,小阿哥,你们?”
  一手拎着一只水桶,衣襟上还有被泼溅上去的水渍,和亲王弘昼有些尴尬:“师太,我,哦,皇阿玛常说,世间之务,稼穑最艰,要我们时念耕作不易,常怀悯农之心,所以今日到了佛堂礼佛后,就到这园子里边感受下劳作之苦。”
  他这个自圆其说,连我都听得面红耳赤,感觉假得不能再假,他说的时候,住持定虚的嘴角,不知不觉凝着一丝笑意,等和亲王弘昼说完了这番话,住持定虚却没有表示出怀疑来:“阿弥陀佛,因循果报,善有善缘,王爷有此善念,也是前世慧根深种。”
  她说着,转身向宛妙道:“宛妙,身为佛门弟子,应和静沉默,不嗔不惊,方才何事惊慌失措?”
  小尼宛妙立时敛眉垂目,合掌道:“阿弥陀佛,师父,弟子知错了,弟子去静室思过。”她说着话,也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离开。
  定虚又对和亲王弘昼和永琏恭然道:“阿弥陀佛,再过十日,就是大势至菩萨圣诞日,今日膳堂备了素斋,王爷和小阿哥也去吃斋吗?”
  和亲王弘昼有些悻悻地,把水桶放下来,拍了拍手:“我还有事儿,就不打扰师太了。”
  永琏也撅着嘴,跟着和亲王弘昼的后边,走两步一回头,然后悄悄向我摆手,有定虚住持在,我只能微笑而已。
  等到和亲王弘昼和永琏走远了,定虚满面谦和笑意:“阿弥陀佛,让容施主住在这里,粗茶淡饭,草枕布衾,实在委屈施主了,贫尼有句不识轻重的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出于礼貌,我也面带微笑:“师太有话请讲,芷兰洗耳恭听。”
  脸上的笑意更浓,定虚更加谦和:“容施主,俗世之人,男有三宝,女有三漏,托为女身,”乃是前生恶业果报,今世当精进苦修,以赎前衍。”
  最是讨厌这样的话,既然佛门视终生平等,怎地一般出家人,也有僧尼之分?而且尼为二僧,男为大僧,二僧要比大僧多守很多戒律清规,凡是尼僧见到大僧,都须礼拜恭敬。身为比丘尼,只能苦修,不宜弘法。
  不过寄人篱下,太虚伪的客气还得维系,于是微笑点头:“多谢师太教诲,芷兰在此静修,自当恪守戒规,不敢逾越。”
  定虚笑着,眉眼更加慈悲,点点头:“心口如一便是最好,阿弥陀佛,以后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就不要做了。”
  不要脸?嘛儿意思这是?
  我被她最好一句话弄傻了,等反应过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时,定虚早已经走了。
  一时之间,不免为之气结,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有情尘世空痴缠

  Bt莲一直有个无法弄清楚的疑惑,而且还直接问过我,她说我本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对世间的事儿,应该看得通透,可是不知道中了什么毒,或者被什么东西烧坏了脑子,居然会变得很悲摧。
  想着bt莲那个傻兮兮的q q头像,眼底泛出浅浅的笑意,她一直强调那个头像是贼兮兮,如同她
  一直喜欢当莲莲姐姐一样,其实不好意思告诉她,她更像个妞儿,莲妞儿。
  细细思来,那个头上长犄角,肋下长翅膀的空桐潋滟,还真的和她有几分神似。只是空桐潋滟满嘴“啊拉、嘛、吖……”地,含了糯米糖一样,娇嗲地都能掐出水来。可是bt莲,听到她的声音,会把她的形象彻底崩坏,连loli都不是,分明就是一只别扭之极的万年小受,泪眼汪汪地仰望着那些强攻,委屈地梨花带雨。
  窗外,月色寒如霜雪,投射进来,地上也一片冰凉。
  小尼宛妙去了静室思过之后,也没有回来,屋子里边空荡荡就剩下我一个。
  虽然快到二更,天气还是濡湿燠热,窗子就敞开着。
  白天活动得多了,晚上静下来,浑身就没有不痛的地方,躺下来,又是一身汗,实在无法安枕,于是铺开了纸,研了墨,准备写《浅醉云边》的开篇词。
  灯火昏暗,手,抚摸着柔韧的纸,墨的香气,凝在笔尖,脑海中浮沉的往事,落到纸上,便成词韵:
  去日频惊梦,满庭月色凄清。闲翻诗卷熬残夜,恨不到天明。 陋室蓬窗书蠹,白首一事无成。他时大限须臾至,身去意难平。
  词虽填成,却空结了难以释怀的怆然,淡淡的忧伤,就像凄凄的月光一样,暗自生寒。
  还记得写《笑傲红尘》时用的那阕词:
  好梦忆当年,曼舞蹁跹,东风吹雨溅春烟。烛光平明犹拽拽,月更无眠。……
  忧喜参半的码字路,得失难忘的红尘缘,不论怎样,当时还有几分明媚的心情,因为就算经历了九十九次失败,当又一次抉择需要我选时,我依旧不会放弃。坚持了九十九次后,还会在乎再失败一次吗?
  到了《边塞风霜》的时候,心境渐渐平复。
  “纵酒狂歌,何处江湖,且醉今朝。任桑田沧海,浮光掠影,星移斗转,云散风飘。 世事茫茫,迢迢前路,侠义英雄胆气豪。谁伴我、江南落月,塞北狂潮。 ……”
  这阕词,填得荡气回肠,不尽感慨思念,皆在杯中酒,楼头月,心中伤。
  现在,应该是真的到了死生应坦然的时候,《《浅醉云边》应该是一段嚼梅咀雪的岁月,那些历经了坎坷风霜的人,无论是华发霜颜,还是花信芳华,总该苦尽甘来,享受着情怜蜜意的美丽时光。
  枫儿和梦儿的诗情画意,秦谦和汨罗的课子光阴,无忧和小妖的荒谬恋情,雪和菲儿的欢喜冤家,还有空桐潋滟和小章哥哥的人“妖”大战,霞露清霜和林瑜的别扭纠结……
  一大群人说说笑笑地跃然纸上,他们和喜欢红尘的兄弟一样,等着我画下那个完美的句点。
  今天是七月初二,雍正死于八月二十三,只有近四十天的时候,就是我一天写出一万字,也只是四十万字而已,四十万字,应该写得到完美的结局?
  以前码字,可以达到每小时六千的速度,整个人都高度紧张起来,脑海中场景片段一帧一帧地闪过,雪白的文档上开始爬满密密麻麻的小蚂蚁。那时候更了文,就去群里厮混,互相谐谑,来了新人,更是兴奋不已,大家一起调戏,当然也有被新人反扑成功的时候,一时间群魔乱舞,嘻嘻哈哈,没有谁会认真讨论文中的问题,聚在一起,贪图的不过是简单的欢愉。
  我最热衷的事情,就是改掉自己群名片,当我变成黯夜妖狗的时候,群里边就跑出来n多的狗,最意外的是米粒,一个很温文典雅的淑女,平日里边都很少吭声,居然也会变成红尘米狗,很多人都笑到抽搐,闭眼睛都能想象得出来,米粒呆呆看着显示器的憨态,我趴在电脑桌上,已经喘不过气来。
  后来问过米粒,怎么会如此合作地跟着大家起哄,米粒很无辜地告诉我,她真的想不起来什么缘故,只记得第二天早晨起来,肚皮都痛,比做完仰卧起坐还痛。
  故事,还是从那个放了无数人鸽子的新婚之夜开始吧,本来要写一段情意绵绵、活色生香的欢 爱,可惜当年的我太cj,不好意思去想更不好意思去写,尤其想到贴出来会被很多人围观,便有不着寸缕的愧然。
  时间,过一秒就少一秒,字,写一个少一个,开笔吧。
  那些人已经活着我心里,性格决定着他们的命运,故事、情节都随着人物流转开合,写下第一个字,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自己的笔。
  月光在不知不觉中暗淡下来,窗外,起了风。
  因为做得太久了,腰酸背痛,当然最痛的那是另外一个地方,脚已经麻了,眼睛也有点儿发花,纸上的字,微有醉意,开始摇晃。放下了笔,揉揉眼睛,也不知道自己研过了几次墨,旁边,已经放了一摞的纸,密密麻麻的字,还没有彻底干透,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站起来,伸伸腰,晃晃头,动作的幅度不能太大了,然后开始跺脚,渐渐久违的感觉, 从脚趾尖侵袭上来,直到膝盖,又酸又痛又麻,仿佛在肌肤的表面上,很多只小蚂蚁爬过,而皮肤里边,横七竖八地插了很多跟针,不论动不动,都一刺一刺地痛。
  一瞬间,又错以为是的感觉,仿佛自己刚刚从一场浑噩的梦中醒来,病痛还是旧日的病痛,时空还是原有的时空,那错觉不过闪过了三分之一秒,就被窗外探进来的一个小脑袋给打破了。
  永琏?
  这次是真的很吃惊,三更半夜,永琏怎么溜进来了?
  看看屋子里边没人儿,永琏一纵身,从窗外跳了进来,蹦到我有些凌乱的被窝里,手了拎着一双鞋。
  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永琏的形容太过滑稽,而我,不知为何,竟然想起了李后主的《菩萨
  蛮》:“……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念头刚动,永琏就凑过来,笑眯眯地斜着头:“师父,你笑得如此猥琐,想什么呢?”他的头,都顶到我心口来,还故意蹭了蹭。
  拧了永琏一下,他的脸蛋儿,又滑又凉,于是笑道:“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我那个反光的儿子琉璃曾经说过,红尘那部书中,她最萌澹台梦,因为梦儿在最心痛的时候,总是满面笑容,心越痛,笑越甜,这样才不给敌手看懂自己,也不让关心自己的人看透自己。
  永琏那点儿小心思,我焉能不懂,若是见面的时间,也不过就三十多天,何不让他也顺遂心愿,海市蜃楼,也强过一片死寂。
  噗嗤。
  永琏一耸鼻子,然后双手掐着腰,小腰儿一挺:“师父,我现在可是货真价实带把儿的爷们儿,哈哈,这回终于可以扑倒bt莲,扑倒王小楼,扑倒小木耳、扑倒塔塔……”
  看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戏谑了一句:“白痴,你要是把她们都扑倒了,自己还能起来才怪。”
  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永琏笑弯了腰:“师父你比bt莲邪恶多了,我起不来,你继续扑,顺便把我也扑倒了,我们师徒就这样前仆后继地祸害她们去吧。”
  永琏越说越过分,我怕再说下去,就接不上来了,便岔开话题:“这么晚,你跑来干什么?”
  也长长叹了口气,永琏的眼光已经落到那落字纸上:“你问?还不是你这个东西闹的?写多少了,给我看看?”
  真是个孩子,为了这点儿事也睡不着觉,现在沙发、板凳、地下室,哎,连停尸间都是你的了,还着什么急?
  他说着话,人已经凑了过去,拿起那叠纸开始看,一边看一边吸气:“哎呀!啊?师……师父……怎么会这样?怎么,怎么……”他的眉头,慢慢皱在一起,本来的笑意,也荡然无存,没有看完,泪已经掉了下来:“师父你骗人,原来不是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哎,知道他是看了什么才落泪,过来拍拍他的头:“以前不是说过很多次吗,邪神之降,除死无解,有些事情,就是一个死循环,没有起始,也没有终点,在周而复始的轮回中,疲惫不堪的人渴望着奇迹。”
  擦了把眼泪,永琏忽然把我写的几张纸给揉了:“不行,师父你不能这样虐待枫儿他们,也不能这样虐待我们,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已经活得很累很艰辛,为什么连文章里边都不给人一条活路?如果故事这样开始,我宁可不看……师父,好师父,给他们一点儿奇迹吧。”
  从他的手中,拿过那几张揉皱了的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故事,不是要特意写给谁看,只是照着故事的本初,真实地投射出来,只是和吃饭睡觉一样,出于本能而已。
  就算赶得及完成,看到的也不过是我和永琏两个人而已。
  如果时间来不及,到最后,我还不是要把这卷未完的故事带进坟墓?
  见我沉默无语,永琏蹭过来:“师父,为了晚上能过来看这个,我根本没有和五叔出去,而是找个借口又溜回来,然后一直躲在西边那个柴垛后边,都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啊?
  我连忙拉着他:“你始终没回去?”
  永琏委委屈屈地点头:“我要是回去了,哪里还出得来?”
  啪。
  忍不住在永琏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胡闹什么?你无缘无故失踪了,你阿玛额娘那儿还不得
  炸了庙?就是他们不肯兴师动众,明儿你回去了,你阿玛还不得揍你?”
  我这一下的力气倒是不小,永琏痛得一咧嘴:“我知道,可是我忍不住,好师父,看你徒弟如此舍生取义的份儿上,你重新写吧,别这样悲摧,咱们又不是怨妇,快乐点儿好不好?”

真的拿他没有办法,板着脸道:“我可以重新来写,但是下不为例,你不许再这样不知道深浅,这里是尼姑庵,你,你呀……”用指头戳了一下永琏的额头。
  永琏笑嘻嘻地一躲:“师父你一点儿强攻的气场都没有,还记得头一次去东北找你,一见面,你就像个小受一样挎住我的胳膊走,那时候我都要笑抽搐了。”
  恨恨地拧了他一样,就是不能给他一点儿好颜色,他得寸进尺地厉害,刚要说什么,外边却传来吵嚷的声音。

  否之极后泰可来

  听到外边喧嚷声已然到了门口,永琏可吓坏了,但是这屋子里边,除了我那铺凌乱的被窝,也没有什么能够藏身的地方。他一着急,两只小腿儿一缩,就钻进被窝里边,我连忙扯着他的衣领,把他弄出来。
  死bear昏了头!
  三更半夜,他在我这屋子里边已经很不妥,要是在让人从我被窝里边搜出一个阿哥来,那满身满脸都会写上淫 逸两个字。
  可惜我心念虽然转得快,动作却跟不上心动的速度。
  门被推开的时候,我正扯着永琏的衣领,永琏上半身刚刚出了被子,迎面而来的夜风,裹着寒意,门外的人们和门内的我们,一时之间都愣住。
  完了。
  这是老天要亡我容芷兰!
  人要灭亡,先必猖狂,我连张狂都没有过,顶多偶尔抓狂……
  伤势未愈的宝亲王弘历,他一手扶着那个出言威胁我的小姑娘,她连眼睛都不抬,很仔细地服侍着弘历。宝亲王弘历一手托着腰,身上的痛楚让他本来腻如膏脂般的脸,清瘦憔悴,此时看到屋子里边的情形,眼中的焦灼之色,已然被另一种情绪代替,仿佛震惊,又仿佛微怒,而且还带着浅浅的醋意。
  他身后是嫡福晋富察氏,侧福晋乌喇那拉氏,两个人也是非常诧异。
  和亲王弘昼也跟了来,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眼光闪烁,还有那个敬佛堂的住持定虚和一个小尼,定虚倒是镇静自若。
  太监宫女们都侍立在门外,没有跟进来。
  可惜雍正皇帝没有过来,否则又是一场不能错过的热闹。
  定虚躬身紧行两步:“阿弥陀佛,这本来是贫尼的徒弟宛妙的住处,宛妙因犯了戒规,一直在静室里边面壁。”
  她倒是很会说话,轻描淡写地把自己徒弟宛妙撇清出去,既然那个小尼姑不在这屋子,所以发生了任何事情也都只和我有关联了。
  宝亲王弘历低哼了一声:“永琏,你在这里做什么?”
  永琏也傻了,眨了眨眼睛,咧嘴强笑了一下:“是啊,阿玛,我在这里做什么呢?”
  嫡福晋富察氏也很尴尬,强自一笑:“永琏,越大越没有规矩,你去哪里,要做什么,怎么都不禀报你阿玛?而且你说跟着你五叔诳园子,一转眼的功夫,你五叔就见不到你人影儿,急得我们到处找你,看回去你阿玛怎么教训你。”
  侧福晋乌喇那拉氏连忙道:“小孩子淘气,平安就好。王爷,您身上还不舒服,奔走了大半晌儿,佛门净地,咱们也不好叨扰,先回去吧。”
  永琏从被子里边出来,笑得有些呆憨,那对晶亮的眼珠儿,咕噜噜地转着,然后溜到地上,慢慢蹭过去,不防备让宝亲王弘历飞起一脚,就踢到了大腿根处,永琏啊了一声,没有站稳,扑通一声,跪到在地,鼻子抽了抽,眼圈一红,泪珠儿就滚落下来。
  宝亲王弘历脸上的青白更重了一些,眼中迸出三分火气,根本不理会两位福晋的话,喝问道:“脚长在你腿上,心长在你身上,你怎么跑到这里,又做些什么,自己不知道,还需要问谁?或者,事情虽然做了,却难以启齿?”
  他这话中的尖刺太明显了,那些人的眼光都不知不觉就瞥了我一眼,各人的眼光,含义不同,端的复杂。
  这是个什么东西!
  没有想到宝亲王弘历这个人,如此精分,一会儿对我冷嘲热讽,一会儿柔情脉脉,不知道前世我们两个结了什么冤孽。
  永琏也听明白了,哼哼了一句,不过没有出声,看他那个嘴型,好像是说:我就是有那个心,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砰。
  飞起一脚,宝亲王弘历又狠狠踢了永琏一下:“说什么呢,大声点儿。”
  看到宝亲王弘历怒意正盈,永琏哪里再敢解释,而且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解释,可以让他夜宿尼姑庵的行为变得合情合理。
  脑袋耷拉下来,永琏抽噎了一下:“阿玛,永琏、永琏知错了,只是,永琏也不知道怎么会跑到这儿。白天和五叔去逛园子,一转身的时候,就找不到五叔了。然后,”他的头更低了,犹犹豫
  豫地道“然后……”
  估计永琏是想扯个谎,只是他扯谎的水平,连幼稚园都没有毕业,尤其在情急心虚之下,更是编
  不出来。
  该不该我说话,这个时候也不能不出头儿了,走向前边一步,躬身施礼:“王爷息怒,”
  忽然听到外边传来雍正的声音,由远及近:“看清楚了?不过是多了些灯笼,多了些,你们就是大惊小怪,朕是真龙天子,有百灵护体,在朕的皇宫里边,任他什么妖孽也要退避三舍,不敢兴风作浪。”
  外边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齐声恭迎圣驾,然后退到两旁。
  屋子里边,气氛为之一肃,和电视剧里边的排场差不多,一个个都忙着叩头请安。
  看了一眼雍正后边跟着的人,我不由得暗自吸了一口冷气,隐隐觉得事情不妙,随行的除了宫女、嬷嬷们,还有熹贵妃钮祜禄氏,布泰答应,妍盈也跟着雍正过来。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其实真的有鬼在半夜敲门,做不做亏心事都会害怕,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心却无端端地跳起来,脸上开始发烫。
  布泰答应拿着帕子拭了拭汗,然后曲了曲膝:“布泰一时眼花,惊慌失态,请皇上恕罪。”
  雍正看了一下屋子里边的这些人,没有说话,熹贵妃钮祜禄氏微微一笑:“布泰答应身怀六甲,自如辛苦,恐怕累气劳神,看花了眼也是有的。”
  布泰答应连连称是,也不多言。
  雍正眉尖一挑:“永琏又怎么了?”
  看来永琏白天失踪的事情,宝亲王弘历没有先去惊动雍正,如今被雍正一问及,永琏自然不敢说,宝亲王弘历也是不敢说,故而人们都是一愣,气氛僵滞下来。
  只是皇帝的问话,不能不答。
  弘历犹豫了一下:“回皇阿玛,没什么大事儿,永琏自己乱跑,儿子只是教训了他几句,起来吧。”
  哼。
  雍正冷笑道:“没有大事儿就这样的阵仗儿?那有了大事儿该什么样儿?弘历,历练这几年,别的没学会,到把欺上瞒下这套把戏学精了?”
  这话说得不免重了,宝亲王弘历连忙跪下:“请皇阿玛恕罪,儿子不该对皇阿玛隐瞒,实在是不想惹您生气,儿臣知罪了。”
  他一跪下,跟来的人都跪下了,永琏刚刚起来,腰还没有挺直呢,也跟着扑通一声跪倒。
  布泰答应的眼光和红外线扫描仪一样,已经将这屋子的上下东西看了个遍,我的心随着她的眼光,最后落到桌子上边那几张纸上。
  坏了。
  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这纸上是我刚才写的故事,开篇正好写到列云枫和澹台梦的洞房之夜!
  半夜里边在我的被窝里边钻出个小阿哥永琏,桌子上边还有这么个故事开篇,不说长江黄河了我,恐怕是跳进太平洋里边也洗不清楚,还是直接跳进太平间好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秉承了红尘一贯清水的风格,没有写h。
  曾经动摇过一阵儿,本来觉得在文中写h是种亵渎和罪过,因此红尘两部写了一百八十万字,连个拥吻都没有,有人看到七十万字的时候,气得跳脚,还弄了一篇负分长评出来炸毛,以文观人,极度怀疑我本身就是个无性主义者,估计是一个惯于吃肉肉的孩子,幸好那哥们儿放弃了,不然看到最后,我直接用此处省去三千五百字来代替本该用的h,他也会跟着无能起来,近朱者赤嘛。
  挺可惜,不知道谁看着那长评堵心,投诉后删除,不然时而翻翻看,也是个乐儿。
  后来我学聪明了,凡是遇到负分的评,都加精了,在文的右边列一排,没事儿自己找个乐儿。
  等到我混迹于诸多的群,在腐女、耽美狼们的耳濡目染下,也踌躇着准备牛刀小试的时候,和谐来了,哈哈,来得也挺好,免得我晚节不保。
  幸好没有,幸好,想到这儿,我反而松了口气,心里边已经有了应对。
  雍正哼了一声,布泰答应眼波一转,顺势就扶着雍正坐过去:“万岁爷走了半晌路,也怪乏的,
  您坐下歇歇。”
  不偏不倚,布泰答应就扶着雍正坐在桌边,他只要一扫,就能看到那几张纸,果然,雍正将那几张纸拿起来,看了一下,脸上看不出什么阴晴来:“这个,是什么?”
  缓缓过去施礼:“回万岁爷,奴婢进宫之前,曾经听过一部书,故事虽然俗套,也有些道理值得玩味,可惜故事还留着一些余地没有写完。奴婢先时向万岁爷请过旨,就是为了这个,无论如何,有始有终才有意思。”
  抬眼看看我,然后雍正仔细地看了看纸上的密密麻麻的字:“是个什么故事?看来你挺上心的,今儿正好这里热闹,你也说出来,大家伙儿都跟着听听。”
  这话品一品,不是什么滋味,我感觉自己已经入了一个圈套,不过正经戏码应该没有上演,不然我要写什么,她们焉能知道?
  故作镇定地一屈膝:“回万岁爷,那故事枝生蔓节,繁芜冗长,奴婢口拙,一时半刻也讲不完全。奴婢觉得其中可取之处,一个在理,一个在情。天地君亲师,人之五伦,亦是天理,父子师生,兄弟姐妹,世之挚情,千金不易,所幸这个故事里边,都有所谈及,并无悖逆谬误之处,崩坏伦常之言。而且这个故事都是些俚语村言,闲话故事,深入浅出,却也通俗。”
  一丝淡淡的笑意,浮上了雍正的嘴角:“容芷兰,你还嘴拙?朕看你伶俐得很,说了半天,依旧在卖关子,朕都被勾起几分兴致了,既然是说不完的故事,你就写出来给朕看。”
  愣了一下,写出来?一百八十多万字,一笔一划,我写到猴儿年?以毛笔耕之的速度,他都等不到我文中的女主出场,就呜呼哀哉了,我是拼着最后的时间来写第三部的。
  应该是猜到我的心思,永琏叩了个头:“皇玛法,这个故事,我听容芷兰讲过,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听后边的故事,不敢欺瞒皇玛法,这个故事真的很好听,不然永琏给皇玛法写出来?”
  这孩子是疯了,为了给我腾出时间来写第三卷的故事,什么茬儿都敢接啊他?
  宝亲王弘历在一旁低哼了一声:“你也看过?可是那个黯子所著?”
  黯子这两个字,让永琏咳嗽起来,生怕宝亲王弘历说出那条短信来。
  雍正笑道:“这么说,四阿哥也看过?”
  宝亲王弘历见雍正仿佛有了几分兴趣,不好作答,只得搪塞:“儿子听永琏说过。”
  放下手中那几张纸,雍正道:“好吧,容芷兰,你搬去梧月苑住,离着乐安和也近,永琏方便过去帮你的忙儿。”
  梧月苑也在九州清宴,毗邻着乐安和,再往西是清晖阁,听雍正这个意思,还真让我们把《笑傲红尘》给写出来?
  永琏忍不住抬头看看我,满眼放光,我已经猜到他在想什么,红尘不能出书,他比我还遗憾,这孩子一定在想,如果能够打动了他皇玛法,说不定可以刊印出来。可惜他打得好如意算盘,就算是误打误撞对了眼儿,雍正喜欢看这个故事,他也没有命等到下令印发出来。
  有些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永琏给雍正磕头:“是,永琏遵命,是不是这就让容芷兰搬过去?”
  很是怜爱地拉起了永琏,雍正抚着他的头:“急什么,明天早晨再搬也不迟。你也是该让你阿玛教训教训,乱跑什么?”
  永琏嘻嘻一笑,甚是调皮可爱。
  可是我的注意力都在布泰答应哪儿,一丝不敢放松,见她看了看定虚,定虚微微摇摇头,布泰答应心有不甘地咬了咬嘴唇。
  两个人的动作都非常细微,若不是我有心,未必能看得到。
  雍正起了身,布泰答应刚欲过去搀扶,却呀了一声,惊慌地看着窗外:“万岁爷!”

  命劫方消色劫来

  宫里的女人,永远都不缺少装腔作势的本事,布泰答应的这声惊呼,惊得恰到好处,呼出来的声音,也不高不低,既让人们感觉到她的诧异,又不失答应应有的身份和风仪。
  众人情不自禁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借着惨淡的月光,可以看到菜园子里边,磷磷幽光,闪动着黯黯的绿色,飘忽不定。
  戏,终于进入了□。
  事到临头,我反而冷静下来,那黯绿幽光飘飞的地方,正是白日我们几个挖出胎儿之处,不管我愿不愿意相信,或者想不通其中的细节关联,有一点可以肯定,从那个东西被挖出来开始,我就被卷入这场好戏里边。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言而喻,会有人去哪里挖到死胎,然后我就水到渠成地卷入其中。
  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泛出一丝冷笑来,我心平气和地看着她们这些有备而来的人,到底要怎么陷害我。
  可是,定虚住持淡然一笑:“阿弥陀佛,答应请勿惊诧,那些只是磷火而已。万岁爷,这里太过鄙陋,请您移驾水云堂。”然后又吩咐身边的小尼去沏茶。
  她这断然一拦阻,眼中掠过不悦之色的不单单是布泰答应,竟然还有宝亲王弘历身边那个和我同乡的姑娘,只是不知道她要扮演什么角色。
  手里那几张纸还是没有放下,雍正摇摇头,不过他对这个定虚师太还挺客气:“太晚了,朕不想扰了佛门净地,”说着,又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陋室蓬窗书蠹,白首一事无成。他时大限须臾至,身去意难平。容芷兰,你若是难变得成书蠹,不知道该是怎样惹嫌,身去心难平,看来你的心,没有身子里边,哈哈。”
  笑着起身,他好像看了一场笑话般,颇为得意,站起来就往外走了。
  身后的人也都各自揣着一份心思跟随在后边,永琏倒是乐颠颠地,到了门口的时候,还不忘了回头和我眨眼睛,吐舌头。
  这……就……完了?!
  这些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潮水一样。
  等到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屋子里边,才意识到有一件很要命的事情,没发生就结束了,是我否极泰来走了狗屎运,还是她们厚积薄发等着时机再来?
  阵阵寒意陡生于心底。
  不行,我怎么

第15回

也得知道方才应该发生什么,别将来被人宰了,也看不到谁下的刀子。
  方才是定虚拦了一下,布泰答应会不会找定虚算账?
  心中想着,看看四周无人,悄然掩了门出来,摸到了定虚所住禅室外,里边果然点着蜡烛,映出了两个人影,布泰答应还真的在这儿。
  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我转到禅室后边,贴着墙根儿,狗一样爬过去,蹲在后窗下,这里挨着墙,又是一片阴暗,不会被人看到。
  侧耳听了听,里边叽叽咕咕,听得不很真切,急得我直搓手心,没法子,只好冒险了,用手划拉一下,捡了一根树枝,将后窗户敲开一个小小的缝隙,脸仰着,脑袋和脖子都要垂成九十度角了,免得自己的脑袋在窗棂上映出影子来,然后把耳朵往缝隙哪儿贴,随着一股股的冷风,里边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地传来。
  那个温柔如水的声音是布泰答应的,犹自带着几分气恼:“姑姑,我们说得好好的,事儿也办了一半儿了,您怎么说放手就放手,如此前功尽弃,不是便宜了那个小 贱人?明儿她又搬去了梧月苑,可真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定虚低声道:“阿弥陀佛,布泰,你急什么?飞上枝头也未必是凤凰,说不定会变成出头鸟,今天形势不对,要不是姑姑我见风使舵,转了方向,今儿啊,可能得出事儿。”
  布泰答应很是不以为然:“怎么可能?我可是费尽心思,那个死孩子就埋在哪儿,白天时候,宛妙不是有意把东西挖出来给他们看了吗?而且万岁爷身边的妍盈,还有宝亲王身边那个新进来的乌雅格格,可都在场,只要您按着我们原来的打算说话,把那死孩子弄出来,乌雅格格就出来指证那个小 贱人在密云的时候,就举止轻佻,招蜂引蝶,妍盈本来是跟着她的人,那个小 贱人做的事儿说的话,她比别人知道的多,随便说出来一两件,由不得万岁爷不信。只要万岁爷盛怒,熹贵妃现在统摄着后宫,自然容不得宫闱之中,有堕胎的丑事儿,焉有不验看容芷兰是否完璧的理儿?我今天身边还带着几个老嬷嬷呢,只要她们一看,秽乱宫闱,堕胎埋尸的罪名,那个小 贱人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靠!
  这个布泰答应到底是个什么妖孽?如此狡猾又如此阴毒?听得我一身冷汗,上次不过抱了抱弘历,就挨了二十板子,差一点儿就发配到宁古塔了,要是这个罪名坐实了,我死都不能死得痛快了。
  定虚好像叹了口气:“丫头,姑姑只是担心,如果没有十成把握,这件事就不能做。”
  布泰答应还是很恼火:“姑姑担心什么?宛妙是你的人,她敢不听你的?今儿是她把和亲王弘昼勾了来,这丫头鬼滑得很,难道她会在关键时候倒戈?只要她不说出来,姑姑还怕谁?当时挖出东西的是宛妙,张罗埋东西的是她,这个不正好是心虚胆怯的表现吗?和亲王弘昼能帮着容芷兰说话?那个永琏虽然跟容芷兰走得近,他不过是个奶娃子,能有什么辄?这个黑锅,容芷兰是背得稳稳的,布泰就不明白姑姑在担心什么。”
  定虚一笑:“丫头,姑姑问你,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弄死她?”
  好像是迟楞了一下,布泰答应口气阴冷地道:“为什么,姑姑这话问得好奇怪,您可是伺候孝敬皇后的老人儿,半辈子都在风尖浪口上翻腾,宫里边的事儿,还能为什么?要不是她忽然冒出来碍事儿,我能被送到齐妃那里去?哪儿和冷宫有什么区别?自从到了哪儿,万岁爷一次都没有翻过我的牌子,反而是她,穿花蝴蝶一样绕着万岁爷身前身后飞,别说是我,就是贵妃娘娘,恐怕心里也不自在,不然,她也不会暗中帮个忙,让乌雅格格也跟着过来。我上次不过是和贵妃娘娘说,容芷兰是密云县的,她就放在心上,因为乌雅耶芙也是密云的人,还害得宝亲王挨了万岁爷一顿板子,贵妃娘娘心里边膈应着密云呢。”
  再次听她说道乌雅格格,又提到了乌雅耶芙的名字,难道那个对我撂下狠话的丫头,就是乌雅耶芙?容芷兰认识她?她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定虚道:“丫头,既然你明白,就该知道,贵妃娘娘现在统摄六宫,身份尊贵,可是为什么她心里,也不待见那个容芷兰?”
  静了一会儿,就听到布泰答应半是酸半是恨地:“姑姑何必明知故问刺我的心,我可是您嫡亲的侄女儿,我进宫七八年了,在万岁爷身边也伺候了五六年,万岁爷的心思也能猜到一半儿。哎,是我看走了眼,让那个小狐狸精进了养心殿,万岁爷可是一眼就看上她了。”
  啊?
  大约我的脖子也抻得时间长了,气管和喉管都有点儿不适,差点儿被自己倒吸了一口气给呛到,雍正还真的看上我?
  定虚这次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也是命,谁让容芷兰长了那张脸?要是那张脸长在你脸上,姑姑就有法子……算了,人各有命,强求不来。”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怎么了?能开花?
  虽然容芷兰的模样还不错,算不算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却也水灵标致,眼睛不算大,皮肤白嫩,占着这个便宜,竟不用涂粉,也剔透晶莹。
  不过,后宫佳丽,多少倾国倾城的美人,容芷兰根本排不上号。
  布泰答应口气中的酸意更浓:“不就是有几分像孝敬皇后吗,有什么了不起。”
  定虚道:“坏就坏在有几分像上边,姑姑当年是服侍孝敬皇后的,万岁爷对孝敬皇后感情极深,现在主子都薨了好些年,中宫一直空着,可见在万岁爷心里,孝敬皇后的地位不可取代。你也看到容芷兰承了万岁爷的错爱,贵妃娘娘自然也看得到,姑姑我半辈子都跟着孝敬皇后,万岁爷的眼睛里边有什么,心里边想什么,我比你能猜得更多,这个小 贱人,还真入了万岁爷的眼。今儿听万岁爷那意思,要她写书呢,这书不是讲道德教化的吗,写成了也是一件功绩,我看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晋封为贵人。”
  孝敬皇后是雍正的皇后乌喇那拉氏,在雍正做王爷的时候,她就是嫡福晋,为人温恭贤良,和雍正做了四十多年的夫妻,感情极好,更难得孝敬皇后宽和待下,和睦妃嫔,所以她故去之时,雍正当时大病初愈,要亲临合殓,被大臣劝止。
  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一点点儿,容芷兰长得有些像孝敬皇后乌喇那拉氏,雍正可能真的动了心,布泰答应对我的恨意从迁居到齐妃哪儿开始,是越积越深,只是熹贵妃钮祜禄氏未免有点儿小题大做,我哪里能对她构成威胁。
  难怪熹贵妃钮祜禄氏要将我讨了去赏给她儿子弘历,雍正是却不过她的情面,答应了又后悔了,今儿晚上那意思太明显了,我现在不过是个宫女,居然搬进九州清宴的梧月苑。
  可是如果熹贵妃钮祜禄氏真的对我心存芥蒂,我跑到她的眼皮底下,不也是凶多吉少?
  只听布泰答应恨得牙根痒痒:“有朝一日,我一定划烂她的脸,戳瞎她的眼睛,扒她的皮,抽她的筋,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恨。”
  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我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免得失声。
  听定虚又笑道:“傻丫头,急什么,这回她搬到梧月苑也好,有人帮着咱们收拾她,你就安心将养身体,静观其变,姑姑我早晚上香,求菩萨保佑,保佑你生个小阿哥出来,好母以子贵。”
  冷哼了一声,布泰姑姑道:“母以子贵,子也以母贵,我就是生下了阿哥,万岁爷心里也未必有我,今天晚上这么好的机会,姑姑你都放过去……”
  定虚有些微怒:“你这孩子怎么不明白,抱怨有什么用?能把皇上抱怨到你身边来?他现在心里边喜欢容芷兰,我们要是看不出眉眼高低地行事,万岁爷心有偏私,自然回护着容芷兰,皇上要是着恼了,认真查起来,我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布泰答应焉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气愤难消,不断地咒骂。
  我听得一身冷汗,好像没有更要紧的话了,生怕再耽搁一会儿,被她们发现了,连忙溜回来,到了屋子的时候,宛妙已经回来了,仿佛是太累了,已经躺下来。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怀疑我出去瞎逛?
  于是强打精神,自言自语地:“可能凉碗子吃多了,果然东西再好,也是少食多得味,出去好几趟也叨登不干净,真是丢人。”
  口中说着,走进来净了手,就做到桌子边。
  今天晚上是杀了我也不敢睡觉,方才多险啊,这要是布泰答应和定虚改变了主意,让同居一室的宛妙悄悄掐死我,我就变成异地他乡的屈死鬼了。
  写故事吧,反正不睡。
  宛妙蜷在那里,呼吸均匀,睡得沉稳。
  也不理会她,坐在灯下,一直写到天亮,手指拢在一起,都伸不直了,眼睛又涩又痛,这才直了腰歇歇,看着屋子里边投射进来的阳光,心里边并没有太多欣喜,毕竟到了熹贵妃的地盘,未必就诸事大吉,也许是逃出狗窝掉狼穴,钮祜禄氏可比布泰答应难缠的多。
  不过也没有什么,向熹贵妃示好,只求我能平平静静地度过这最后的时日,将这个不可能完结的故事,竭尽全力多些一点儿,算是送给bear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礼物,至于我欠她的,如果来世能再相逢,加倍还她,如果再会无期了,算她倒霉,谁让她认识了我。
  她自己不是常说,珍惜生命,远离妖灵吗,也不算我骗她。
  再过月余,该死的死,该殉的殉,就一了百了了。
  心里泛起淡淡的忧伤,宛妙起来的时候,和往常丝毫无别,依旧和我柔声细语地说话,帮着我端水净面。
  看着她依旧有些呆呆的美丽面容,更是怅然若失,果然人不可貌相。
  有宫女奉命过来,帮我收拾了东西,耐着性子跟定虚告辞,然后跟着宫女到了梧月苑。
  放下帘栊,熏了香,早有宫女泡了茶奉上。
  折腾了一夜,又饿又累,本来想再写一点儿,可是手中拿着笔在抖,看着纸上的字,东倒西歪地在跳舞,只好放了笔,到床边拉过一个引枕来,半倚半靠着闭目养神。
  只是想小憩一会儿,谁知道昏昏然竟然睡沉了,朦朦胧胧中,有人轻轻曳了一下我的耳环:“小丫头,大白天地打瞌睡,是不是因为写不出楚王神女的戏,就去做鸳鸯戏水的梦了?”

  神魂颠倒愈迷离

  戏谑的腔调,还带着几分喜出望外的跳脱,模模糊糊中,那人已然挨着我身边坐下,一只手自然而然地环住了我的腰,另一只手已经轻轻曳着我的耳环。
  猛地,心里一激灵。
  谁?
  下意识中,还以为是雍正皇帝过来了,在皇宫里边,青天白日之下敢随便调戏女人,除了他还能有谁,但是这声音不太像是雍正的声音。
  骤然睁开眼,我不由得瞠目结舌,抱住我的人,居然是宝亲王弘历。
  满眼满面的笑意,宝亲王弘历好像是乐不可支一般,看到我醒了,脸几乎都贴到我脸上来:“小容容,知道我憋了多久了吗?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丫头们我都打发出去了,现在正好没人……”
  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冰凉到令人麻痹,这个弘历,撞邪了?
  就像被蝎子蜇到似地,我几乎是一把推倒了宝亲王弘历,同时从床上蹦起来,脸色发青,嘴唇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噗嗤。
  翻身起来,宝亲王弘历笑了一下,这一笑,太tmd的销魂了,竟然有几分妩媚,我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不是滑稽,是可怕,从心里往外害怕。
  已经躲到桌子后边,我强自镇静:“王爷,您,您过来梧月苑,有,有什么事儿?小阿哥没有一起来吗?万岁爷还让永琏小阿哥帮着我整理文卷呢。”
  哎。
  宝亲王弘历叹了口气,凝望着我,又是无奈又是着急:“你别扭什么,我认识你以后,就盼着这一天,大白天的,我们还能做什么,我只是想抱你一下。”
  啊?
  看着宝亲王弘历极其认真的表情,我哭的心都有,嘴角一直抽搐着。
  看到我面瘫一样的诡异神态,宝亲王弘历又有点不忍:“容容,我知道你是谁,也懂你的心,虽然你未必懂我,也许你早把我忘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无论如何,我还是放不下你,还是过来了。”
  他说着话,点点泪光闪动在眼里。
  如果可以,我愿意立刻崩溃。
  站了起来,宝亲王弘历笑着伸出手:“除了叫你现在的名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才好,既然我过来了,总不能白来,难道久别重逢的拥抱都不行?也不对,我们不算是久别,你对我根本没有认识,你不知道我的心……”他说着话,神色又有点儿黯然。
  完了,我可以用我的人品保证,弘历已经疯了。
  那点黯然慢慢浓郁起来,凝在宝亲王弘历的眼眸中:“算了,容容,为了来看你,我连儿子都不管了,只是因为放不下你,你……”他说着话,慢慢走过来,我只能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步步后退,只求退到门口,然后夺门而逃。
  哎呀。
  后边传来一声痛呼,我也吓了一跳,才意识到我在后退之时,踩到了谁的脚。
  随着声音,永琏抱着一只脚,在原地蹦起来:“师……”他一句师父没有叫出口,也看到屋子里边的宝亲王弘历,连忙把脚放下,依旧倒吸着凉气,恭恭敬敬地道:“阿玛,永琏奉了皇玛法的命,没有功课的时候,就过来帮着,”他沉吟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
  挥挥手,满眼的不耐烦,宝亲王弘历挑起眉毛:“你也知道是空暇的时候才过来?大清早,不去请安读书,跑这里做什么?”
  撅着嘴,永琏自知理亏,垂首道:“是,阿玛教训的是,永琏知错了。”
  哼了一声,宝亲王弘历喝道:“还不快去,愣在这里做什么?”
  是。
  看来永琏是借着给熹贵妃钮祜禄氏请安的机会,按捺不住地溜到我这里,偏巧碰到了他老子,也不敢强硬,恭恭敬敬地躬身应着,转身的时候,永琏还不忘溜了一眼我放在桌上的文稿,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可怜巴巴地又看了我一眼,这才悻悻地出去。
  可是永琏还没有走出去两步,就兴奋地高喊了一声:“皇玛法,永琏给皇玛法请安,皇玛法吉祥!”
  脚步声都听得到了,宝亲王弘历反而更加下死眼盯着我,仿佛看一眼少一眼似地,盯得我毛骨悚然。
  等到雍正进来,弘历浑身一震,有些发愣,看看我,又看看这里,很是诡异的表情,然后向雍正施礼问安,我叩了头,退到一旁,雍正坐到书案旁,手里还拉着永琏,似笑非笑地:“四阿哥,昨儿不是在苗疆事务处忙了一宿吗,今儿得闲了也不歇歇?安都没问就过来这边,什么事儿这样着急?”
  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永琏仰头看看雍正,又偷眼看看弘历,忍不住噗嗤一笑:“皇玛法,方才阿玛还骂我没有规矩,没去给皇玛法和玛玛请安就跑过来,原来永琏是上行下效啊。”
  重重地哼了一声,雍正有些着恼,宝亲王弘历连忙躬身:“皇阿玛息怒,儿臣知错了。”
  永琏还是笑眯眯地牵着雍正的手:“皇玛法别生气嘛,永琏和阿玛都不算错,要说罪魁祸首,就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话可能会给我带来麻烦,连忙转了话题:“皇玛法,阿玛又纳了一位乌雅格格,尽享齐人之福,永琏什么时候才能娶媳妇啊?”
  宝亲王的目光垂得更低,我也忍不住暗中瞪了永琏一眼,恨他的话,说得越来越离谱,他就是记不住,自己十几岁的心智固然不算高,奈何这小阿哥才几岁,还巴巴地想要娶媳妇,这些话听起来可不是少年老成。
  雍正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捏了一下永琏的脸颊:“混小子,好的不去学,只管把你阿玛那些没出息的毛病学得精通,在不知羞地胡说,朕让你阿玛捶你。”他对永琏甚是疼爱,永琏也腻在他怀里撒娇,一边抱着永琏,雍正一边问弘历:“贵州苗疆那边的改土归流,你们商议得怎么样了?”
  宝亲王弘历躬身道:“回皇阿玛,我们商议后拟了折子,已经送上来,儿子的意思,是决不放弃改土归流,虽然当地一下土司因为自己的利益被损,别有用心地蛊惑苗民,寻恣滋事,但朝廷不能因噎废食。若是我们在苗疆的改土归流半途而废的话,那么云贵一带已经完成的归流势必受到影响,儿子的意思,是继续推行。对受到蒙蔽的百姓,可着地方官吏晓以大义,疏通情理,对他们明示朝廷的恩抚,对那些肆意闹事,别有用心的土司刁民,律以重典,绝不姑息!”
  哼。
  雍正眉头皱起,有了怒意:“说得轻巧,你可知道,贵州苗疆一带,多少股乱民在烧杀抢掠,当地官军屡战率溃,若是朝廷态度过于强硬,激起苗变,到时候星火燎原,如何收手?”
  对于贵州苗疆改土归流受阻一事,雍正已然萌生了放手之意,此时儿子所言和自己的想法相左,自然生了怒意。
  沉吟一下,宝亲王弘历道:“皇阿玛可曾想过,如果现在我们罢手不战,那些犯上作乱的土司会以为朝廷软弱可欺……”
  啪。
  雍正拍了一下书案:“放肆,你是说,朕怕了这些犯上作乱的土司?朕是不想让无辜百姓牵涉其中,遭受刀兵之劫!”
  宝亲王弘历恭然跪下,永琏忙也从雍正的身上下来,随着跪下,宝亲王弘历道:“皇阿玛,如果此时停止征讨,放弃苗疆改流,则向不尊法纪、恣意闹事之徒示弱,他们将变本加厉,藐视我大清的国法律典。人不患贫患不均,法不畏严畏有别,若贵州苗疆改土一事被废,那川滇湘桂等地,已经改土归流后的州县,恐怕也会争相效仿,蠢蠢欲动,到那时候各处再发生变乱,才是星火燎原之势。皇阿玛只顾一方一地之民,难道普天之下有非王土之域?”
  这话说到后边可就有些重了,听得我心惊胆战,虽然对弘历很有看法,也不爽他的言行做派,然而改土归流之事,弘历很有见地和魄力,若非他坚持恩威并用,绝不放弃苗疆,只怕由台州之乱为伊始的苗疆激变会越演越烈,后果堪虞。

现在雍正已经打算放弃,擅于体察圣意的亲贵臣工们自然不敢冒犯天威,忤逆龙颜,
  随着弘历的话,雍正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两下,脸色也越来越阴沉,依然是勃然盛怒的前兆,他真的怒了的时候,反而不暴躁了:“四阿哥,跟朕过来,这件事,果然得好好谈谈。”
  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面沉似水的雍正拂袖而去,宝亲王弘历愣了一下,也不敢多言。
  斜睨着跪在地上的弘历,我冷笑了一声:“宝亲王,现在还抱抱吗?”
  好像被我的话吓了一跳,然后瞪了我一眼,弘历冷冷地斥了一声:“无耻!”也匆匆地拂袖而去。
  屋子里边立时冷清下来,永琏无精打采地爬起来,耷拉着脑袋:“师父,我也去了。”
  见他要走,一把拉住,这个弘历前后判若两人的怪异表现,让我心中郁结不已,永琏和弘历是父子,接触的时候多,我不问个明白,就如鲠在喉,连忙问道:“你,你阿玛没事儿吧?”
  永琏咧咧嘴,向我挤出惨兮兮的笑来:“能没事儿吗,师父,你对这个场景应该挺熟悉的,儿子顶撞了老子,被叫到书房里边痛加捶楚。哈哈,我阿玛把我皇玛法气得脸儿都绿了,可怜我阿玛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就要继续被p,伤上加伤,真是可怜……”他说到可怜,却忍不住嘻嘻地笑起来,还特别得意。
  这个没心没肝的孩子,弘历好歹也该算是他父亲大人,就是没有生育之恩,起码还有养育之情,何况养育之恩大如天,老子挨揍,他确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实在可气。
  大约也看到我的脸色,永琏吐了一下舌头:“师父您老人家慢慢忙吧,我得走了,不然我阿玛受了气,又该找我的不是,see you afternoon!”
  蹩脚的英语,诡异的发音,带着天津特有的海河味道,还有bear晕晕乎乎的嘻哈韵味,永琏身法敏捷,溜得极快。
  有宫女打了水进来:“姑姑,您早上还没有吃饭呢,先洗把脸吧。”因为我的身份未定,她们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于是就叫我姑姑。
  她这么一说,我才恍然,方才倚着眯瞪了一会儿,还没梳头洗脸呢,连忙到梳妆台前照了照,还行,过得去眼儿。
  洗了把脸,也没有胃口吃东西,拿着笔开始发呆,尽管宝亲王弘历有点儿讨嫌,而且他摆明了看
  我不爽,但是改土归流一事,他能够看得为了大计而冒然犯谏,这份勇气我倒佩服。心中暗叫着自己的名字,姚言啊姚言,你不是一直标榜自己恩怨分明吗,是不是应该帮他说几句话?
  心中寻想着,貌似为弘历讲情不是易事,朝中政务,连后宫妃嫔都不能干涉,我又焉能插得上话去?
  手握着笔,忽然心念一动,我在写文呢,训诫之类的东西,岂不是轻车熟路的事儿?把我想说的想劝的,写到故事里边,以文寓意,意在文外,如果雍正看得进去,就是一举两得?
  主意打定了,开始搜肠刮肚地构思情节,毕竟是临时动念,要将这横生出来的枝蔓,不露痕迹地揉入行文之中,实在颇费心思。
  哈哈。
  忽然想到了该怎样写,才能应景,这一笑,把端着早餐进来的宫女吓了一跳,我也没有时间去理会她,奋笔疾书,从现在的情节过度到我要的这段训诫,至少得一万字的长短,我又是习惯慢慢行文,渐渐渗透的人,今天是雍正御门听政的日子,他再生气也得先办了正事儿再办儿子,所以我必须在黄昏时候赶出来。
  一边儿写一边儿笑声嘀咕,秦谦啊,大哥,兄弟我就对不起你一回了,枫儿知道进退,能够回旋应对,你性子那么拗,只好替弘历挨一顿打,好在是被你老子列龙川揍了,爹打儿不羞,我都好意思了,你也别抱委屈哈。
  故事情节并不复杂,就是秦谦为了救人性命,迫于无奈之下,违反了军规,先被父亲在营中打了二十军棍,回到家里后,又要责以家法藤杖,秦谦服军法不服家法,父子二人对峙辩驳,最后还是被父亲驳斥得无言以对,只好甘心承受了。
  毕竟是要劝雍正回转心意,我不能把事儿写得太明露,所以父子之间换了个位置,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想让雍正看到的是秦谦父子的对话。
  眼见着屋里边暗下来,我真的要给笔墨去偿命了,写得头昏眼花,还好总是写完了,直起了腰,心中想早晨雍正过来,应该有事儿,因为被宝亲王弘历顶撞才出去,晚上应该会过来,我只怕他先去找弘历算账,那这一天粒米未进、滴水未沾的功夫,就白费了。
  或者,我拿着这卷纸去找他?
  冒冒然地去,于规矩不合,但是我现在的身份很是尴尬,正好能钻这个空子。
  脖子都是僵的我,我把写满了文字的纸都整理卷好,拿着就要出门,雍正却带着宫女太监进来,看到我行色匆匆,眉头一皱,我连忙施礼:“万岁爷,奴婢正要寻您,您就来了。”
  话,说得有些冒失了,不过雍正好像不很介意,反而一笑:“嗯,知道想朕了,是好事儿,什么事儿啊,说吧。”
  恭恭敬敬地将把文卷递上去:“万岁爷,奴婢从昨儿晚上就没歇着。”
  雍正接过去:“急什么?你还真的要著书立说,青史留名?”
  让笑容更真挚,声音更柔和,然后才道:“奴婢侍候万岁爷也有些日子,难道见万岁爷高兴,就算昨儿万岁爷是随便说说,奴婢却不能不放在心上。诗词怡情,丝竹悦耳,经卷悟性,奴婢这些俚语村言的故事,或者可以让万岁爷倦乏之时,聊解烦闷。”
  听着我的话,雍正已然看到那段父子对峙的场景,一丝淡淡的笑意涌上来,看看文字,又看看
  我,颇有兴致地:“容芷兰,朕真的没有看错你,居然胆大包天算计到朕头上,今天晚上,朕就宿在梧月苑。”
  眼睛立时直了,难道我一片苦心竟然白费,只换了晚上的临幸?
  从文卷中抽出几张纸来,雍正递给我:“你拿着这个去乐安和,让弘历好好看看,看完了,写篇东西给朕,”他说着,在我接那几张纸的时候,一把握住我的手,低低地笑道“死丫头,心眼儿这么多,看朕怎么收拾你。”

  浑噩恍如一梦中

  若隐若现的檀香味道,从帘栊里边飘过来。
  站在眠风阁的外间,等候着进去传话的宫女。
  这一路,沐着昏红的落日余晖,走得雨散风飘,整个人都失去了依靠一样,雍正的最后一句话,说得露骨而直接,我知道,今天晚上,在劫难逃,终于还是要变成他爱新觉罗胤禛的女人,或者说,是他一生中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我不甘。
  已经注定要为雍正殉葬了,搭上了一条性命还不够,还要葬送我的清白吗?
  我并不爱他,根本无力经营这四十天的爱情,四十个昼夜,眨眼而过的时光,哪里来得及让感情发酵升华?
  等得有些心焦,身旁侍立的宫女太监们垂首屏息,手中拿着那几张纸,有了微微的湿意。
  知道我是奉了雍正命令而来,居然还要我在这里等,这个宝亲王弘历吃错药了,这摆明了是自己找抽。
  算了,临幸就临幸吧,既然逃不了这一劫,与其让他扑倒我,还不如我反扑过去,那些主子娘娘们,估计习惯躺在雍正的身下,以承雨露恩泽,待宰羔羊一般,哪里玩得出什么花样?他可以留宿在梧月苑,我就不是宫女的身份了,没有人偷听壁角,不妨牛刀小试。
  正在胡思乱想呢,进去通禀的那个宫女出来了,屈膝微笑:“容姑娘请跟奴婢来。”
  跟着她进到里间,檀香的味道就是从这里飘出来,宝亲王弘历趴在一张芙蓉簟上,腰间盖着一条鹅黄色绣着团花牡丹的真丝薄衾,眉头紧皱着,脸上还有几道浅浅的嫣红印子,如果不是站在我这个角度,应该看不太清楚了。
  看这阵势,难道挨完揍了?
  大约我眼神中的诧异,让宝亲王弘历感到了困窘,他连眼光都躲闪着,脸更红,干咳了两声:“你们出去吧,不用在这儿伺候,人太多,屋子里边不够敞亮。”
  宫女太监们应声退下,宝亲王弘历还在咳嗽,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儿来,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眼光又变得异样温柔。
  就是这种让我想起来就咬牙切齿的眼光,仿佛含情脉脉,不知道大清朝出入宫掖的御医们,是否了解在疾病分类中,还有精神分裂症这种病。
  连咳带喘,宝亲王弘历看上去十分辛苦,胳膊伏在枕上,强自撑起自己的身体:“麻烦你,递我一杯茶,好吗?”
  央求的口气,还有眼角点点泪光,还是让我的心软下来,叹了一口气,端了一杯茶递给他,他伸手接茶的时候,犹自在颤抖,那景泰蓝的茶杯盖也跟着瑟瑟发抖,眼看就要折翻了,只好把几张纸放在枕头旁,端了茶杯,让他在我手里喝水。
  喝了两口水,宝亲王弘历轻轻摆手,我将茶盏放回去,再转身的时候,那几张纸已经在他手中展开了。
  好像看了一眼后,宝亲王弘历就放到一旁,眼中的神情十分复杂,再次抬眼看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其实,你应

第16回

该明白我欣喜若狂的心情……”
  又来了,干嘛,老子不想陪你玩儿!
  我一本正经地板着脸,也不看他:“奴婢是奉了万岁爷的命,要王爷好好看看这个,然后写一篇文章来,奴婢好拿着复命。”
  噗嗤。
  宝亲王弘历居然笑起来,不过一笑之际,脸色青白,倒吸着冷气。
  这幅不以为然的样子,更让我恼火,依旧面无表情地:“王爷,奴婢有时间等,不敢催促王爷,只是万岁爷等着奴婢复命呢。”
  仿佛是强自忍着,宝亲王弘历咬着嘴唇:“好,让你久等了,是我的不对,麻烦你把笔墨给我,我马上就写。”
  不看就写?这个弘历够狂傲,看来他根本不屑于看。
  随他去。
  既然人家不领情,我干嘛非要做白莲花?
  站在旁边,远远地看着宝亲王弘历,他趴在哪儿,思索了一阵儿,又看了看我,终于有了思路,
  然后写几个字,就歇一歇,额头上的细汗躺下来,滴落在枕头上,很是艰难地又看向我:“容姑娘,我实在写的吃力,能不能劳烦你帮我写下来?”看我有点儿迟疑,弘历强自笑了笑“本来也不好劳烦容姑娘,只是这身上疼得很,字也写不端正,让皇阿玛看了,免不了又动气,你,你就当是心疼我……”
  又是央告的口气,和这暧昧的语气,有心拒绝,又不太落忍,只得过去,从他手中拿过刚写了两三行字的纸。
  字,果然写得不好,和他平日里的字,相去甚远,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有心别扭,仿佛哪里出了问题。
  一边看,一边轻轻地念:“昔象典五刑,以鞭作官刑,扑作教刑。是以国设刑杖,以摄作奸犯科之辈,族供家法,为纠弟子谬行……”
  手一哆嗦,“国设刑杖,以摄作奸犯科之辈,族供家法,为纠弟子谬行”,这两句是《笑傲红尘》里边,列龙川训斥儿子列云枫的话,应该是我自己写的,因为我喜欢原创,不论好不好,都会别有一番滋味。
  所以宝亲王弘历居然写出来这两句,我自然吓了一跳,再细想想他奇奇怪怪的表现,今儿早晨还口口声声地喊我小容容,要抱抱,没恶心死我。
  难道,难道……
  我不敢想象,如果连眼前这个人都是穿来的一个,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眼光忽然一跳,我立时傻掉,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几行字看起来如此怪异,因为这几行字,都是简体字!
  我会写繁体字,因为从小就喜欢古典文学,只是蓬门荜户,一无所长,小孩子家的虚荣心作祟,在同学们炫富的时候,我就只能装十三,拿着自己读的书炫耀。到了五六年级的时候,读的大部分都是影印本看了,连句读都没有,到了初中的时候,很多繁体字已经能默写出来。
  永琏会写也不奇怪,他穿来的比我早半年多,在上书房学的也是繁体字。
  那这个弘历……
  看我呆若木鸡的表情,宝亲王弘历幽然一叹:“大哥,你还是不知道我是谁,以为在你心中,终是待我与别人不同,原来,是我自作多情。”说到最后,一丝苦笑,爬上眉梢。
  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带着微微的酸意,我已经从木鸡变成木狗了,脑子搜索所有可能叫我做大哥的人,一边儿傻愣愣地看着他:“你,你,是初香?不,不对,初香那时候,我是狗皮褥子绣花被,那,那你是阿飞?轻舞飞扬??”
  忽然想起了轻舞飞扬,她在文下留言的马甲叫做青云独步,也是挺有见地的一个人,后来在qq上聊过两次,看着她这个昵称,总想起痞子蔡写的那个《第一次亲密接触》,然后我坚持说我是李寻欢,她说如果我是李寻欢,她愿意做阿飞。
  强自笑了一下,宝亲王弘历点点头:“果然大哥不再记得我了,在牡丹亭的时候,我就来了,当时被他打得七荤八素,好容易盼到没人,叫你你也不应,我只好求bear去找你,谁想到那么巧,雍正又赶过来,看着你挨打,我心急如焚,却什么也不能做,略微动一动,身上都疼得着了火一样。好容易这些时日将养得好些,早晨去找你,你……”
  等等!
  不能再让他说下去,再下去我非从木狗变成木驴不可,我的大脑容量有限,一时之间,消化不了他这么多话。
  他看着我的反应,十分着急,忽然一把抓住了那几张纸:“这段我已经看过了,下边你要写什么我也知道,因为bear把你的手稿带回去了,她登录了你的账号,帮你把这个故事写完了。”
  我看着他,很艰难地道:“你是说,我在清朝把《浅醉云边》写完了,然后bear又穿回去了?还以我的名义,把故事发了出来?”
  点点头,宝亲王弘历的神色,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不过他大约也能体会到我的心境,故意放慢了速度:“永琏在九岁的时候就夭折了,所以bear回去了,她还把穿过来的这些事儿都记下来,但是你没有回来,所有她还去碧水发了个帖子,用来缅怀你,标题叫‘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悲摧穿越实录——从黯夜妖灵到容嬷嬷’,她还在帖子里边发出倡议,说……”
  咽了一口冷气,我几乎是机械地重复着他的话:“她说什么?”
  宝亲王弘历忽然一笑:“她在群里从早到晚地折腾,计划着带好多人一同再穿过去找你……组团群穿……”
  组团群穿?如此白痴的话,倒是像bear的口吻。
  永琏的确是在九岁的时候夭折,弘历已经登基为帝,永琏这个名字还是祖父雍正所取,暗含了继承皇位之意。乾隆登基不久,就密封了永琏为皇储,可惜没过两年,永琏死了,乾隆和皇后都心疼不已,追封永琏为端慧皇太子。
  如果此时的弘历还是那个爱新觉罗弘历,绝对不会知道自己的这个宝贝儿子会早早夭折。
  惨笑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了:“你们,响应了?”
  弘历摇头:“怎么可能,我们又不缺心眼儿,根本没人信bear的话。”
  不知不觉闭上眼睛:“不信?如果不信,你怎么来了?”
  我……
  宝亲王弘历迟楞了一下,满面绯红,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半晌才道:“这些事儿,哪里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大哥,求你先帮我写了这个回复,明儿一定要过来看我,我再细细讲给你听。”
  我垂着头,恍如梦中:“还,还是过两天吧,我要是往这边儿跑得勤了,有人会闲话。”
  一把拉住我的手,弘历急切切地:“大哥,你能等,我却来不及,弘历身上气场太盛,我只能趁
  着他气虚之时才能出来,平日里,只能被锁住灵台方寸之内,眼睁睁看着你,却不能够说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被逼着回去了,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说到最后,语带悲声。
  咳嗽了两声,我胡乱点头,屋子里边已经掌灯了,雍正那边等着我去复命,再也不能耽搁,只好由他说来,替他写出来。
  写好了,起身告辞,弘历拉着我,只是依依不舍,终究还是放了手。
  我拿着自己代写的文章,几乎是云里雾里地走回去,到了梧月苑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方才竟然忘了她到底是谁。
  屋子里边已然掌了灯,雍正坐着喝茶,等我见过了礼,才有些不悦地问:“去了那么久,弘历难道在写万言书?”
  我连忙解释:“宝亲王伤痛难禁,写了数遍,都觉得难供圣览,奴婢斗胆,代王爷写了,请万岁爷恕罪。”
  雍正接过去,一边看一边念:“昔象典五刑,以鞭作官刑,扑作教刑。是以国设刑杖,以摄作奸犯科之辈,族供家法,为纠弟子谬行。盖以切肤之痛,敲扑之耻,以惩过犯,以诫将来。儿臣犯颜抗命,有亏臣守,有惭子道,君父赐责,儿臣自不敢辞。
  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君犹父,民犹子,君父于子民亦有教导之责矣。是以以文命之仁,有扈不服,亦讨而诛之。今古、台之苗不服王化,虽恩抚不足以宾服,儿臣以为亦当以国法教之。若能以千骑之兵,以善战将经略讨之,以正国威,以彰德化,是亦犹鞭扑教训者也。儿臣泣血之言,伏请阿玛圣裁。”
  哼。
  念到最后,雍正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掷于地下,脸上带着薄怒。
  连忙扑地而跪:“万岁爷息怒,王爷……”
  那怒气在眼中慢慢弥散开来,他一把将我拉到眼前,笑道:“弘历的事儿,等朕明儿再发落,兰儿,咱们的帐,就今儿晚上算算吧。”

  神女无心恋襄王

  算账?
  男女之间的账目,有什么好算,到最后,无外乎床笫之欢。
  现在更让我牵肠挂肚的还是那个依附在宝亲王弘历身上的人,她不能随时出来,却可能随时回去,我还不知道她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她怎么回来。
  如果不是宝亲王弘历在装神弄鬼地来骗我,bear的灵魂就算能回去,也是三年之后,这个人在三年之后得到我在清宫的消息,居然会穿到bear未离开之前?
  越是琢磨,越觉得不可思议,错乱的不仅仅是时空,还有我本来很强悍的神经。
  宝亲王弘历应该是没有骗人,就算他英睿天纵,绝顶聪明,也编不出如此诡异离奇的谎言,就算他从永琏的口中知道了j j,知道了碧水,知道了q q和群,以弘历所处的时代,应该无法将这些天方夜谭般的事情融会贯通,理解得透彻。
  亦如远古的人,编得出天有十日为孽,后羿射之的故事,却无法想象出后世的电灯来,人的想象力,不能凭空构架,只能依附出现实有所延伸。
  我的心,此时此刻就是一潭积寒了万年的水,哇凉哇凉,雍正眼中暧昧的欲 火,燃烧不起潭水的热情。
  多少,有一点儿悻悻,雍正传了小点心过来,也没动两块,只喝了半盏茶。
  有宫女上来点亮了宫灯,摇曳的烛光,透过红色宫纱,照出暖暖的嫣红色。
  此时雍正看上去,心情缓解了很多,半靠在椅子上,让我给他捏捏肩头。
  按摩的手法都是跟着布泰答应学的,讲究分寸和力道。
  宫女太监们已经开始准备了,铺上新的锦衾绣枕,熏上香,然后端了一大盆温水,里边撒着干花瓣和香草,满屋子淡雅的香气。
  雍正本是怕暑畏热之人,近些时候肝火郁盛,气虚血滞,故而天气虽热,雍正仍然不能用冰,也不能用冷水净面。
  进来的宫女太监里边,还有三个我熟悉的人。
  妍盈和小卢子、小花子跟着其他宫女太监进来,给雍正磕完头,又给我行礼。
  雍正抬了下眼睛:“她们三个还是服侍你吧,明儿再拨过一个宫女过来。”
  两名宫女的配置,这个规格应该是常在。
  清朝鉴于明中叶以后宫女冗多,费用豪奢的陋习,所以对后宫妃嫔配置的宫女有着严格的规定,皇太后身边的宫女最多,十二个,地位最低的答应只有一个贴身宫女。雍正七年的时候,又规定贵人以上品级的妃嫔,身边的宫女也可以从官员、世家的女儿中甄选,被挑中入宫的女孩儿,多了鱼跃龙门的机会,更是一种荣耀。不过常在和答应身边,只能是拜唐阿校尉、护军及披甲闲散人家之女。
  妍盈尽管把头低垂,但是眉眼间的诧异和惶惶,还是落在我眼里,她侍候雍正净面的时候,水珠儿都溅到了袖口,几片花瓣也溅落地上,妍盈犹自不知。
  挥挥手,雍正打发所有人都退下,屋子里边只剩下我们两个,他这才睁开眼睛,看着我,然后笑道:“是不是有点儿失望?不过朕好像没从你的眼中看出来。”
  失望?
  我心中疑惑,不知道他所指为何,其实现在我最闹心,连是悲是喜都弄不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在清朝的时候,把《浅醉云边》写完了,这个消息,应该是晴天霹雳一样的好消息。
  四十天的功夫,完成这个大部头的故事,我的速度,应该和人肉打字机有的一拼了。
  雍正拉着我的手,轻轻揉着我纤长的手指:“本来朕想封你为贵人,可是你是包衣出身,直接晋为常在,已是破例,如果直接到了贵人的品级,恐怕本欲宠之,反而害之。”
  原来是这个,我有些好笑,这种淡然和无所谓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万岁爷,富贵于我如浮云,奴婢只要能服侍万岁爷,就是奴婢的福气。如今得到万岁爷垂怜错爱,奴婢一家,都对万岁感恩戴德。想来也是奴婢的祖上,尽心尽力地伺候主子,才留有余庆,荫惠子孙。”
  伸手抚着我的额头,然后顺着额头滑下来,反复抚摸着我的眉毛,雍正神情柔和下来:“兰儿,你这副模样最惹人怜惜,孝敬皇后如果还在,一定也会喜欢你。”
  提到自己的结发之妻,雍正眼眸中浮现出淡淡伤感:“朕还是皇子的时候,孝敬皇后就嫁给朕,垂髫之年,欢笑宴宴,难得她天性和婉恭顺,通情达理,不但深得皇考赞誉,在后宫妃嫔之中,也深受崇敬,可惜太过操劳,终难福寿双全。”
  浅浅的泪光,洋溢在雍正的眼底,这个时候的他,反而多了几分属于人世间的情义。
  不知不觉,也随着掉泪,白莲花嘛,看到草长莺飞都会有莫名的伤感萦纡五内,也许是雍正的哀思,牵动了我心里那些念念不忘的往事。
  雍正的悲,是伊人已逝,旧梦难回。
  我的麻烦,是错综复杂的现实,乱得和团毛线一样,什么时候能捋出一个头来,此刻是恨不得肋生双翼跑去宝亲王弘历哪儿,让他把知道的一股脑都告诉我,然后再慢慢消化。
  宝亲王弘历果然是分裂了,他一个人身体里边,藏着另外一个人,我又没有天眼通的神功,怎么知道他什么情况下会变?
  或者,见了面先对暗号?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只是这现代京剧《林海雪原》的唱词,那些孩子们是否会知道?也许,他们对在jj上写《美少年之36计》的林海雪原更加熟悉。
  认识的孩子,好像都是九十后,偶尔蹦出一个八十后,都算稀有品种了,和我同一年代的人,寥寥无几,就算是有,也是默默地看文那种,对喜欢的不会称赞,对讨厌的也不会砸砖,或者他们关注的只是故事本身,只是想在虚无的故事里边,放松下疲惫的心情。
  还记得那个最小的孩子叫白纯夕,她认识我的时候,貌似在读小学五六年级,那时候我在一个论坛里边写另一个故事,写到一半儿,无爱了,没有继续,她还遗憾了好长时间,后来写《笑傲红尘》的时候,她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次语音,她忽然提起我从前写的那个文,才知道原来
  不是错觉,这两个文都是我写的。
  叹了口气,雍正的手划过我的眼角:“怎么哭了,触景生情?”
  摇摇头,我抬起眼睛,镇静自若地说了句很恶心的谎言:“奴婢只是心疼,奴婢虽然无福服侍孝敬皇后,但是万岁爷的难过,奴婢感同身受,只恨无法以身相代。”
  雍正的眼神,愈发温和下来,有些喃喃地:“长得像,言行举止也像,哎,难道上天知道朕对皇后的思念,所以才派了你到身的身边?”
  扑通一声跪倒,我被雍正这句话吓住,叩了个头,恭然道:“万岁爷,奴婢只是个奴才,不敢受万岁爷如此重的话,孝敬皇后在天之灵,也不能宽宥奴婢的冒犯之罪。”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已经知道自己惹祸的根源在哪里,他这话要是再传出去,我就真的成了众矢之的,百死莫恕了。
  我的惶然,让雍正轻叹,然后把我扶起来:“让朕看看,身上的伤好了没有?桂锦惠是朕的人,她告诉朕,你虽然遭到枉打,人前人后,却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一句。你不抱怨,不是因为心里无恨,是你知道隐忍,知道恪守自己的本分。一个人,主子也好,奴才也好,才知品行固然重要,这恪守本分更是重要。朕的皇后,就是一个恪守本分的人,所以连朕的皇考都敬重有之,兰儿,朕喜欢你,就是喜欢你的恪守本分。”
  这也算掏心窝子的话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到愧疚,因为从头到尾,我都和演戏一样,根本没有想过投入自己一丝一毫的感情在里边。
  来世如此,穿越亦如此。
  忽然就想起来世的他,那个陪着我走过十年慢慢婚姻路的人。
  贫贱夫妻百事哀,十年在一转眼间过去,我当年粗粗亮亮的头发,已然掉得所剩无几,好像一个豆包儿般贴在头皮上,不敢去照镜子。而他,期盼的不过是俗世间最普通的幸福,我,却无法给
  予。
  他总想着要为我买衣裳,他觉得对不起我,我那两条一年四季交替上身的裤子,早磨得颜色斑驳。可是我知道捉襟见肘的生活和世俗规矩的责难,圆不了他这个梦,只能让他继续对我愧然。
  因为我肠胃不好,他常会给我买些零食,只是我能吃的没有几样。有次他买了一箱方便面给我,免得我早晨不喜欢吃饭,让本来就不好的胃,雪上加霜。
  那面,我没有吃几袋,被另外的人全部泡了喝汤,然后把泡好的面拿去喂狗。
  一场毫无意义的争吵,让他这个七尺男儿抱着我痛哭,我忍着自己的痛,笑着劝他,方便面里边有防腐剂,吃多了就会变成石头了,我早不喜欢吃了。
  尽量避免争执,尽量让粗茶淡饭的生活多一分温情,委屈自己,委屈了他,都迫不得已。
  他爱着我,从不掩饰,我为了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可是我们的心,却无法走到一处。
  最痛的是,这两颗相距如此遥远的心,却彼此牵挂,彼此疼惜着。
  到最后,我们还得面对离别,不是因为他移情别恋,也不是我红杏出墙,我现实中的我不但给不了他天长地久,甚至连夫妻间那点现世的恩情都给得太少。
  我还是甘心情愿做一个恶俗的女人,给他追寻幸福的自由。他要的并不奢侈,但是我已经给不了他了。
  在感情面前,我永远都是个负罪的人。
  眼睛,渐渐湿了,心,慢慢地痛,人,也软在雍正的怀里,一切都源于脆弱,而不是感动。
  紧紧地抱着我,雍正低声叹道:“朕也不是薄情寡恩的人,上次打了你,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朕也心疼,让朕看看伤好了没有。”
  坚持着不肯让他看,我的声音更低:“有万岁爷这句话,奴婢就是死了,也会心安。奴婢的伤,
  不敢污了万岁爷的眼,不看也罢,好得差不多了。”
  雍正笑道:“知礼有知礼的好,也别太拘谨了,弄得如此生分,哪里还像朕的人?说吧,要朕怎样补偿你?”
  有机可乘。
  他这句话,让我眼前灵光一闪:“万岁爷,奴婢斗胆求万岁爷一道手谕,让奴婢奉圣命写完这个
  故事,就是奴婢犯了该千刀万剐的罪,也恩准奴婢写完这个故事再伏法。”
  话说得很急,也很大胆,雍正先是一愣,继而一笑:“兰儿,朕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
  么,你总是出乎朕的意料,还真的拿这事儿当回事儿?好,朕就给你写道手谕,不过,兰儿,今儿晚上你该怎样对朕感恩戴德?”
  眼中的暧昧,话里的温柔,他已经抱着我,一起跌倒在床上。
  窗外,皎洁如霜雪的月光,照着他英武神峻的面庞,我微微笑着,只当枕边这个人,是真心真意疼爱了我十年,却不得不舍弃的老公,我们,没有分手,只是久别。

  倦鸟归巢倦于飞

  满床的月光,满地的霜。
  我,已经放弃了抵抗,不单单因为对现实妥协,还有雍正真的为我写下的谕令,让我可以在任何条件下,写完这卷故事。
  浅醉云边啊,会不会是最初也是最后的浪漫?
  除了自己,我身无长物,牺牲色 相也好,以身相许也罢,我只有无怨无悔的坦然,没有委屈,没有泪,心里,只是淡淡的酸涩。
  穿越的无论是灵魂还是身躯,我,终还是无法挣脱做缚的茧,一如往昔。
  满眼都是张扬的笑容,雍正看着我躺在床上,猫一样蜷缩在角落,伸展双臂,等着我为他宽衣。
  脸,慢慢发烫,头,低下来,不敢去看,其实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我来说已然没有任何的新鲜和刺激,在来世,在另一铺炕上,和另一个人,做过多次,轻车熟路。
  十年的实战经验,还是没有让我褪去眼中的羞涩,习惯了背着一层壳,习惯了伪装,终是难以和最亲近的人坦诚相对。
  遥想三百年后的新婚之夜,来世的那个人将一方白布弃于一旁,拒绝了用此相试的提议,虽然在乡间,还有这样鄙陋的传统,还在意着娶来的新娘是不是原装货,也许在某些人的心中,还在意为儿子东挪西借凑来的钱,是否能见到鲜淋淋的血,那层膜,是不能被别人占走的便宜,也是家族必须维系的尊严。
  他能放弃,不是不在意,只是和我相较之下,他更在意我,他不是一个心细如丝的男人,也不是一个多么豁达开通的男人,反之,在长辈的言传身教下,他喜欢斤斤计较,他爱占小便宜,他不读书也不喜欢读书,还曾经因为我在日记中写到喜欢柳永而吃醋,他普通到我记住的都是缺点,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做出的决定,才让我久久难以释怀,铭刻于心。
  那块布,是后来被我发现,他甚至不能清楚地表示自己内心的意思,我知道他是想说,因为尊重我,不想伤害我,才和长辈争执,不惜一意孤行地选择放弃。
  新婚之夜,我永远都记得,让我对他莫名其妙地进攻做出强烈地反应时,他选择了退缩,然后拍拍我,自己裹着被睡了,那一夜,我失眠,恐惧,连着两三天,都是惶惶不可终日,急火攻心,嘴上长了水泡。
  现在想来可笑,虽然诗词歌赋、经史子集读了有读,这周公之礼却是一窍不通。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彼此也没有说几句,对于陌生人,我并不健谈,为了缓和当时的气氛,他说给我讲一个笑话,说他们单位有个姓焦的人,大家都起哄地问他,老焦,你白天姓焦,晚上姓焦吗?
  他一边说一边笑,看着我的时候,眼睛冒着火,一闪一闪。
  我想我当时一定白痴般地满脸诧异,还记得我很奇怪地反问他,这个算什么笑话?姓氏可是要跟着人一辈子,别说白天晚上,就是死了,他也姓焦啊。
  还自学什么汉语言文学,连谐音双关都没有听出来,每每想起这个来,我都有撞墙的念头。
  我的表情,让他眼中的火熄灭了,神色极其古怪,仿佛被什么呛到。
  是该好笑还是庆幸?
  如果我当时要知道他这个笑话真正的笑点,一定不会给他再次见面的机会,在我心里,这样的人,就是流氓。
  后来他说,从我表情看得出来,我纯真得近于白痴,因为有些东西,无法伪装。
  手,发抖,不是因为害羞,是因为惶恐。
  容芷兰还是一个珠蕊含苞的黄花闺女,在初次恩承雨露之时,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哪里骗得过阅人无数的雍正?
  这份纯真我早已经不复存在,尽管心还是很白,结婚十年,别说毛片,就是三级的都不看,迷《红楼梦》可以迷得失魂落魄,对同样具有文学艺术价值的《金瓶梅》却嗤之以鼻,还是因为和群泡久了,耳濡目染,心思荡开,虽然不敢长篇累牍地润色,也跃跃欲试地写着浅显的诗句,然后拿出来晒给群里的人看,惹得有段时间,我一冒头就有人伸手大叫:妖灵叔叔偶要yin诗,乃答应给偶写yin诗。
  可是我那些也算诗的东西,既不香艳也不狂颠。
  只记得其中一首:樱桃乍破绽芳心,罗裳褪却玉体陈。最是春梦惊觉处,蝶翼蹁跹待鹏鲲。
  这诗横看竖看没有太大不妥,需要看诗的人自己浮想联翩,怎么歪辣怎么去想,才能有几分意淫的味道。
  我弄到群里去晒的时候,bear是第一个笑抽的,大约厮混得熟了,她能捋清楚我的思路,不过众人还是一片茫然,尤其小木耳,一直紧追不舍地问,这诗yin在哪里,我可不敢和这个孩子纠缠解释,她连笔名都取得特别loli,叫做筱宓荋,三个不常用的字,昭示着一个loli纯洁的芳心。
  本来也不认识她,jj上写文的人,海了,是bear笑嘻嘻地贴过来这三个名字,问我认识几个字,我说三个我都认识,bear立刻一副倍受打击的神情,她说三个字她认识一个,不过那个认识的还认错了。我告诉她,这就是师父和徒弟的区别,然后bear就勾搭上筱宓荋进群,我懒得打那几个繁琐的字,干脆叫她小木耳。
  和我猜想得一样,小木耳果然loli。
  看我顾左右而言他,bear义无反顾地担起传道解惑的责任,开了小窗和小木耳单聊,用她的话说,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摆平了小木耳,让她明白这诗里边的樱桃不接在树上,蝶翼不是翅膀,鹏鲲只和鸟有关,然后bear颇有成就感地和我说,师父,进过我的谆谆教导,小木耳终于和纯净告别了。
  演而优则唱,诗而糜则文。
  后来居然写过两篇云山雾罩的激情戏,可惜,永远是只有前戏,省略重点。就像一个把自己马甲填成列云枫的孩子说,老妖的h,这辈子别指望了,没戏。
  “列云枫”说她当时看到文中的列云枫和澹台梦终于千难万险地坐在一处,脑袋靠在一起,气氛变得暧 昧粉红起来,她就以为这两个人该枕边衾内地缠绵温存了,当时乐得他在学校的机房里边上蹿下跳,哈哈大笑,结果文里边跑出个搅局的贝小熙,把可能发生的激情戏变成了撞鬼戏,恨得她牙根痒痒,在文下留言,痛骂本来很招人喜欢的贝小熙。
  她骂错了人,那个贝小熙是代人受过,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写,只要横生枝节,喜欢看恐怖片的我,更钟情于另一种血与肉的交集,这种交集,和情 色无关。
  眼神骗不了人,我根本不敢和雍正对视。

衣衫,一件件剥落,看着那锦绣华服下,渐渐裸 露出来的身体,到最后呈现在我眼中的,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男人,不过肌肤更白皙些,骨肉匀称,稍微显得有些清瘦,这没有一丝赘肉的身体,将侵略了我,从此占据着初夜的回忆。
  狠了狠心,自己给自己打气,就当是场景再现吧,尽力让雍正拥有“□未尝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的感觉。
  心猿意马,我此时此刻才算得上真正的心如猴儿折腾,意如野马脱缰,也不顾尊卑有序的规矩,先把雍正脱了个精 光,自己还穿得严严实实。
  噗。
  雍正笑起来,握着我满是汗意的手:“兰儿,到底是朕临幸你,还是你临幸朕?”
  还是不够彪悍,他一句话,立刻我连脖子都红透了,火辣辣地发着烫。
  多想大喊一声,既然免不了q j无可避免,还是让我q j他吧!
  来。
  难得雍正很低柔的声音,那双很暖的手,用力握着我的手,然后唇凑到我耳边,呵着气:“乖一点儿,不要怕,朕来为你宽衣。”
  痒痒地感觉,让我打了个激灵:“万岁爷,奴婢自己来吧。”
  话,几乎低不可闻,我浑身无力,任着雍正开始解衣襟旁的如意绦,啪嗒一声,我感觉那声音很响,震

第17回

得我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用手去阻挡他:“万岁爷……”
  不知不觉,一颗泪落下来,划过脸庞,我,还是不争气地哭了。
  将我轻轻揽入怀中,他身上的气息,随之而来,说不清楚的味道,心,开始加速跳动。
  雍正的手更温柔,小心翼翼,剥粽子一样解着衣带裙绦,我的泪,随着衣衫委顿,簌簌而下,咬着的嘴唇,感觉到了轻轻的痛楚和一丝腥咸。
  散发着皂角香气的胡须扎到我的脸颊,雍正的唇再次凑到我耳边:“怕了?你是朕的女人,必须毫无保留地都交给朕,如果你现在还是害怕,那就下次如何?”
  仿佛得到赦令一样,我一边想挣开他一边不迭声地:“多谢万岁爷。”
  啪。
  他的手,在我身后重重拍了一巴掌,隔着衣服,还是很痛,他笑着骂道:“朕看中的东西,还想逃?欲擒故纵,兰儿你这个促狭鬼!”
  一笑之际,最后一件遮羞的肚兜也被扯下来,我闭上了眼睛,双臂下意识地护在胸前,抖得厉害:“万岁爷,万……万……”
  已然说不出来话,紧张得牙都在磕打着,人,已经玉体横陈,几乎是被抛到了衾上,赤条条白生生,像足了待宰的羔羊。
  他的身体,暖暖地挨过来,头脑中空白一片,我心里反复都在提醒自己,这不是久别重逢,这个人不是那个人,他,是和三百年后的老公不是同一个男人。
  我,还是出了墙?
  摸索着,雍正的身体,雍正的手,都在摩挲着,我有点儿绝望地等待他柔软又富有弹性的身躯,勃然地硬结,长驱直入后,一切都很快结束。
  还没有开始的时候,我已经期待结束。
  等候,最是熬人。
  好像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个应该突兀的界点还没有发生改变,雍正的呼吸声更加浊重了,依稀有了愤愤然,我缓缓地睁开眼,看到他拧起的眉毛,还有微怒和尴尬的眼眸。
  不敢动手动脚,我只用眼角的余光一扫,那只可以携带种子飞播的鸟儿,窝在杂草遮掩的巢中,没有振翅欲飞的迹象。
  连忙闭上眼,怕被雍正看见。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终于,在经过几番努力后,雍正闷哼了一声,终于放弃:“夜深了,怪凉的,你把衣裳穿上吧。”
  他满是怅然的话,让我如遇大赦,连忙穿好了衣裳,又服侍他穿了衣裳。
  拉着我,雍正有些愧然:“朕这些日子太累了,哎,朕,朕会记得对你的承诺,一定要你做朕的常在,等到明年循例晋封的时候,你,就是朕的容贵人,君无戏言,兰儿,你也安歇吧。”
  因为没有承到君王的雨露,所以我还当不上这个唾手可得的常在,偏偏此刻,不但没有懊悔,反而乐不可支,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最好保持现状,在没有死心塌地喜欢上雍正之前,我还不想再一个月之后,跟着那些妃嫔们住进寿安宫或者寿宁宫,她们可以被尊为皇考太妃,皇考X嫔,我没有资格称为皇考常在,在混吃等死的日子里等着青丝成雪。
  连忙堆出很真诚的笑容,我是真的从心里往外乐:“万岁爷,您为了江山社稷,夜以继日地操劳,奴婢不累,万岁爷安歇吧,奴婢就在外间伺候着,有什么事儿,万岁爷叫奴婢。”
  因为我的笑发自肺腑,令雍正又惊讶又有些感动:“你也歇着,要伺候,外边有奴才们呢。”
  笑得更恭谨,我柔声道:“您歇吧,如果不让奴婢亲自服侍,奴婢哪里放得下心?奴婢在外边写故事,警醒着呢。”
  终于服侍着雍正睡下了,我才轻手轻脚地到了外间,点了一盏灯,开始写着故事。
  有了这道奉命写书的手谕,我已是喜出望外,再加上雍正倦鸟归巢倦于飞,保佑老天开眼,让他一直窝在巢里飞不出来,我就能够心无旁骛地写下去。
  一时兴 奋难耐,一边写着故事,一边随口而咏,连平仄粘连都不考虑:樱桃红绽玉峰斜,纤手盈盈琉璃滑。情深幽探桃源洞,惜怜莫折庭后花。清歌箫动惊鸳帐,曼舞魂消按红牙。烟月不识风月恨,暗移壁影透窗纱。
  念出来,自己吓了一跳,咬着嘴唇偷笑,果然是个光说不练的叶公,窃笑后,文思如潮,奋笔疾书。

  柳色黯黯花未明

  阳光悄然无声地投射进来,亦如时光偷偷地流逝。
  因为是一副天生杯具的胚子,当我专心致志地投入一件事情当中时,可以耳目闭塞,可以食不知味。
  幼年时读书,偏爱历史,可以感觉到在历史舞台上粉墨登场的人物,统统跃然纸上,看得见他们的悲哀喜怒,听得到他们的嬉笑怒骂,直到母亲的掸子抽到身上,吃不住痛,才惊觉被呼唤了很久,一家人围着桌子,就等着我吃饭。
  那无法展翅的鸟儿,让我安然地伏案疾书,真是越写越有爱,那些人,宛若久违的朋友,纷纷回来和我相聚。
  畅快的心情,无法言表,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颇为得意。
  这一笑,当啷一声,有东西掉在地上,声音很是清越,应该是玉石之类跌落时发出来,我头也不抬,哼哼了两句:“你小心点儿,毛手毛脚地会吓死人。”
  意外的声响,打断了我的思绪,心里,多少都些不悦,这时候起来的应该是妍盈,我不会太声严色厉地训斥人,话,点到为止,何况妍盈对于我,是个极其特殊的人,我还需要找个时间好好和她聊聊。
  永琏说过,在妍盈的身体里边,已经被另一人的灵魂占据,那个是穆湫。
  穆湫有穆湫的心结,我也有我的心结,我们的结不是为了对方结下,却很可能伤害到彼此,但是我最担心的还是困于宝亲王弘历身体里边的那个人。
  一体双魂。
  以前在写《幻雪妖孽传》的时候,萌神空桐潋滟就被写成这样一个人物,她的身上,有潘金莲含冤而死、死不瞑目的灵魂。
  用灵媒界的观点看,一魂一体犹如现在奉行的一夫一妻婚姻制度,是不可逆转违背的法度,夫妻里边□来一个小三儿,固然会闹得天翻地覆,一个身体里边挤着两个灵魂,无外乎两种结果。一个,双魂互吸、彼此渗合,但是到最后也无法彻底合二为一,在相互吸纳中损耗元神,最后一损俱损,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就是人们常说的“失魂落魄”;另一个,就是双魂互斗,物竞天择,若主魂能坚守七魄,魂魄团合无隙,就能赶走宿魂,若主魂与七魄发生短暂游离,宿魂乘虚而入,站了宿体,就是民间常讲的“借尸还魂”,“借尸还魂”的说法有些土了,现在流行的说法是:穿越,灵魂穿越。
  灵魂穿越的结果是历史上风流倜傥的多情皇帝乾隆,最后变成了我的兄弟,这个兄弟追过《笑傲红尘》,极度想调戏作者本人,于是追随容嬷嬷脚步,义无反顾地踏上穿越之路,可她又没有时空穿梭机,怎么来得如此精确?
  但是前一个结果更悲剧,没了魂儿的乾隆,岂不成了晋惠帝?
  雍正一崩,乾隆登基,面对的就是对苗疆一带弃否的问题,司马衷般的脑残固然要不得,弘历变成我兄弟更不行了。
  不是轻视我的兄弟,那些孩子年纪最大也不过是在校的大学生,算算三角函数、立体几何、微积分,或者编编程序什么的,也许还能在行,讲到治理国家、军事调度,未必及得上纸上谈兵的赵括……
  这念头我只要想想,都后脊背生寒,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来不回啊,这个也是还珠格格里边的剧情?
  呀,是啊,想起来类似的情节,不记得是柳青还是柳红说的,小燕子进宫了,紫薇进宫了,金锁进宫了,宫里边的人越来越多,后边可以接应的人是越来越少,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这里,穿过来的人是越来越多,能回去的人是寥寥无几,兄弟们,别穿了!
  笑到最后又有些苦涩,我叹了口气,闻到了小米粥的香气,骤然意识到里边还睡着一位真龙天子呢。
  啊,姚言,你的白痴,昨儿晚上说的比唱的好听,在外间服侍雍正,怎么写着写着把这事儿给忘了?
  哈哈哈。
  就在我头皮发麻的时候,忽然听到雍正的笑声:“怎么,终于想起了朕了?”
  他就坐在我的对面,口中说着话,手里摆弄着一把折扇,我清楚地看到扇子上系着的玛瑙扇坠子,他修长的手指,正在将扇坠子的丝线挽了一个扣儿,然后用眼角的余光,得意洋洋地斜睨着我。
  扑通,一跪落地,我知道自己惹了祸,方才被吓了一跳,跌落了扇坠子的人,是他,雍正。
  我惊了驾。
  冷汗立时下来,我说话的时候,有些颤抖:“奴婢罪该万死,惊了万岁爷的驾,请万岁爷治罪。”
  好像雍正不怎么生气,颇有兴致地看着我:“朕都坐在这儿半晌了,看着你一会儿呲牙,一会儿咧嘴,一会儿皱眉,又一会儿大笑,挺有意思,目中无人也就罢了,居然连朕都看不到,容芷兰,你行啊你,你也算咱们大清国的一号人物。”
  说着话,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干眨巴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看得出来雍正没有生气,但是这事儿怎么咂摸都不是滋味,有了雍正的谕令,我这奉旨写文也是强自攀附上去,偷来的锣儿敲不响,大概雍正也只当是我撒个娇儿讨个恩典,这个时期的文字狱还少吗,我竟然废寝忘食地写得不亦乐乎,姚言啊姚言,你怎能忘乎所以到如此不堪的程度?你还真当自己是个著书立说的人物?
  尴尬,委屈,难堪,百感交集。
  泪,默然流下,为了我自己。
  看着潸然泪下,雍正仿佛有些怜惜,伸手拉我起来:“死丫头,你把朕吓了一跳,自己反倒委屈了?在家里的时候,也常这样颠倒?”
  家里?
  提到了家,想起了另一个被我吓得都走了音儿的人,我那个老公。
  也许是我脑细胞活跃得太疯狂,所以一直难以进入深层睡眠状态,做的梦稀奇古怪不说,还和电视剧集一样,有连续梦,我做得做长的一个梦,梦了十多年,里边的人物,情节都是连贯,一场接着一场。
  不过梦终究是梦,自己知道,别人进不去,也就听个新鲜。
  相较于梦,我还有个容易梦魇的毛病,有次半夜三更被梦魇住了,哈哈大笑起来,老公本是雷打不动的人,却被我凄厉恐怖的笑声吓醒,点了灯看着我,我已然睁开眼睛,也看见了他,一副病弱受的惨状,但是我无法控制我自己,就这样瞪圆了眼睛狂笑,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就是不能动,老公也是雄壮魁梧的汉子,终于被我吓哭了,拼命摇晃我,还以为我中邪了。
  想到此,又悲喜交加,无法应答。
  雍正已经拿起我昨夜新写的稿卷,看得很快,似喜似忧的神色,在眉眼间跳跃着,然后用手轻轻击打着桌子,咏念着我在里边的一首旧诗:“羹汤荠菜村酿熟, 酒到酣时树相扶。文若惊人何辞死, 落拓无妨大丈夫。半世光阴埋诗卷, 一生心思葬梦芜。刑天自有猛志在,别了三界入六途。”
  读罢,雍正又有些怅然,他站起来,负手踱步,外间已经有太监宫女进来服侍他更衣盥洗,早膳已经摆在九州清宴殿,熹贵妃钮祜禄氏在哪儿候着,我已经僭越留了雍正的人,不能再留饭了。
  准备走的时候,雍正把那张我代写的字笺拿过来:“你去告诉弘历,君臣父子,乃纲常之首,他要认真与朕赌气,朕就认真教训教训他,他还是没有知错,重写一篇来给朕。”
  接过来垂首称喏,一喜一忧,可以名正言顺地去见我那个可怜的兄弟了,同时也为他担心,就目前这状况,他已然触到雍正的霉头,这顿打,貌似没有还挨完啊。
  雍正忽然附在我耳边,低声道:“兰儿,你在文里边写的那个法子,真的见效?”
  我愣了一下,文中什么法子?
  雍正皱了下眉头:“容芷兰,你呆的时候真呆,笨的时候真笨,”骂了一句,见我还是懵懂,哼了一声“如果弘历被朕打得那样没脸,会不会真的痛定思痛?”
  眼睛立时直了,原来雍正在问s p?
  眨眨眼睛,我咳嗽了两声:“回万岁爷,这只是奴婢的卑微见识,想当然尔,究竟如何,奴婢也没有试过。”
  捏了下我的脸颊,雍正笑道:“你告诉弘历去,也好好读读昨天给他看的那段文,他要是不嫌臊,朕很有兴趣试试,如果你这个法子能立竿见影,朕可以酌情推而广之,哈哈……”
  目送着雍正扬长而去的背影,脑子里边回旋的,都是他最后说的这句不知道真假的话,我拍拍自己的胸口,惊魂不定,难不成又疯了一个?
  我直愣愣地立在原地,妍盈已然进来,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容:“容主儿,奴婢一直心里念着您呢,可惜没有机会过去给您叩头,如今依旧服侍主子,奴婢喜不自禁。”
  幽然叹口气,看着妍盈,见四下无人,我神色黯然下来:“姐姐,往者已矣,来世可追,人生在世,生有八苦,不能避劫且随缘,若是陷于三毒,被贪嗔痴纠缠一生,也是得不偿失。”
  煞那间,一丝阴冷从妍盈的眼中掠过,她咬着嘴唇,半晌才道:“容主儿说得轻巧,你不是我,我所经历的伤痛屈辱,容主儿如何感同身受?要我放下,虽非神同神朽。”
  见她终是承认了,可见穆湫的心中,依然有我这个昔日结拜的姐妹,不然她紧咬牙关,矢口否认,我也无可奈何,在承认的瞬间,在妍盈悲痛欲绝的眼神中,我看到了穆湫那弱不禁风的脆
  弱,连忙拉着她的手:“姐姐有幸得以不死,就该好好活着,不然姐姐还要……”
  一个念头从心头闪过,穆湫的灵魂附到了妍盈的身上,并且进宫,难道她要报仇,想弑君?
  她果真有了动了这个杀心,无论成功与否,我必然是受到株连,别说被封为常在,就是真的成了
  妃嫔,也难逃一死。
  明朝的嘉靖皇帝朱厚熜,暴虐变态,妄想长生,虐杀宫女,结果激起众怒,以妃子宁嫔和宫女杨金英、邢翠莲为首的十几个宫女,密谋缢死皇帝。当夜嘉靖皇帝留宿在端妃曹氏处,结果事到临头,宫女们怯手,复有一个叫做张金莲的宫女临时告密,皇帝没有死成,十六名参与者皆被处以凌迟极刑,连被临幸的端妃,也让皇后故意牵涉其中,未逃一死。
  难怪穆湫承认了,她并不怕我告密。
  毕竟弑君是件大事,如果没有一点儿证据,我就是诬告,还可能被戴上居心叵测或者疯癫妄言的罪名。如果有证据,想谋逆弑君的人,是我身边的人,我有如何脱得了干系?
  看着我的表情,妍盈淡然一笑:“容主儿,哀莫大于心死,我的事儿,并不怕你知道,你知道了爷无可奈何。念着我们也曾有金兰之谊,你早些准备吧,免得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哀莫大于心死,看着妍盈镇静自若,淡然如水,我的心开始往下沉。
  幽幽地叹息,眼神变得哀怨,妍盈的眼中,终于有了点点泪光:“容主儿,我哪里有你想得那样决绝,告诉了你,是要你早些准备,你害怕被牵连,可以找个错处,将我打发走。等到大事已成之后,我该杀该刮,就和容主儿无关了。”
  眼,更加发酸,我望着她,心中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她,其实,雍正活不过一个月了,根本不用她动手,人就暴毙。
  可是我害怕,人啊,往往有眼若盲,我怕现在看到的这盈盈泪水,只是一个温柔的陷阱,那次在敬佛堂,她也陪着雍正过去,人心叵测,我不得不防。
  诅咒皇帝暴毙,这个罪名,不亚于弑君。
  只是叹了口气,妍盈没有继续说什么,简单梳洗一下,我将昨夜写的文卷全都收拾好,也没有带太监宫女,径直地赶去。
  往常这时节,宝亲王弘历应该在朝房处理政务,现在因为身上有伤,尚在卧床。
  进来时,宫女太监并没有前前后后地服侍着,都站在外间,看我进来,管事姑姑过来笑道:“容姑娘来了?和亲王在里边呢,您请稍候,奴婢先通禀一下。”
  她说话很是利落,去得也快,不大一会儿就回来,曲了曲膝:“容姑娘请进去吧。”
  话说得非常客气,不过却没有为我引路,多少我心中也有些诧异,看来弘历和弘昼两兄弟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情,所以不让这么人在面前听着,何以他们又不背着我?
  也许他们商量完了?那为什么不让这个姑姑领我进去?
  故意放重了脚步,我对别人的秘密,没有兴趣偷窥,尽管心里有了点准备,等掀了珠帘进去,眼前的情景,还是吓了我一跳。

  飘萍断梗聚有期

  宝亲王弘历趴在床上,穿着家常衣裳,腰间搭着一条凉衾,比昨天精神很多,不过此时满面的怒气,有些发狠的样子。
  和亲王弘昼跪在床边,垂头丧气,很是沮丧。
  心中的疑惑更重,不知道他们兄弟唱的是哪一出。
  不过我更犯难的就是,现在的宝亲王是弘历还是我那个尚不知名的兄弟?
  看着我探头探脑有些猥琐的形容,宝亲王弘历脸上的怒色缓解,对着弟弟弘昼笑了一下:“你的观音菩萨来了,还不去拜拜,只管跪我有什么用?”
  他一句话,说得和亲王弘昼更加困窘,带着几分央求:“哥哥……”
  他们兄弟虽然是异母所生,但是感情不错,雍正对这个儿子也很疼爱。
  虽然弘昼的荒唐乖僻,也有着不能对人言说的无奈在里边,雍正对弘历的偏疼,以及多方暗示,让同样身为皇子的弘昼早看出端倪,将来帝位非四哥莫属,他就从来没有起过争权夺嫡之心,反而放浪形骸,笑谑人生。
  不过弘历为帝后,对这个行事随性,乖张荒唐的弟弟还算宠溺,由着他的性子胡闹。
  说来和亲王弘昼这份睿智聪明,也和他额娘裕妃耿氏的潜移默化颇有关系。
  裕妃耿氏,出身并不高贵,出入雍正藩邸时,也只是个格格,但是为人豪爽聪慧,颇有酒量,而且长寿,在清朝最鼎盛时期,活到了九十六岁,乾隆对这位皇考太妃也很恭顺,裕妃耿氏薨后,乾隆谥其为纯悫皇贵妃,妃园寝位于诸妃之上。
  不过两个兄弟如此情形,我倒是头一次见,这个弘昼的神态语气,像足了一个任性淘气的小孩子,他现在的年纪固然也很年轻,只是帝王之家,皇子龙孙,恐怕自懂事儿起,就和童真无缘了。
  温柔的眼光终于移向我,弘历的眼中,满是无法掩藏的笑意:“方才我就要去找你来,可巧你就来了,原来心有灵犀不是一句闲话。”
  不用问,那个宝亲王弘历什么时候给过我好脸色?
  只是我这个兄弟更不像话,如此明目张胆地出言调戏,也不怕受人权柄,还嫌我活得不够悲摧?
  果然,和亲王弘昼噗嗤一笑:“哥哥,你省省吧,就算咱们容姑娘有心,还不一定跟谁有那个灵犀呢,你躺在这儿不出去,现在宫里边谁不知道昨儿皇阿玛就留宿在梧月苑?你方才骂我欠揍,你这话要是被人听了去,一定挨顿更狠的。”
  他也不过是一句戏谑,却把宝亲王弘历听得骤然变了脸色,情急之下,居然翻身要起来,只是力气用得猛了,大约磕到了臀 股上的伤处,不由得哎呀了一声,冷汗涔涔,一个没留神,从床榻上滑了下来,若不是和亲王弘昼跪在床边,手疾眼快地一把抱住了,只怕会重重地摔到地上去。
  可是他这险险地翻滚,立时搭着腰间的凉衾就被蹬抻得移了位置,滑到他腿弯处去,将两条腿缠裹到一起,居然露出伤处,虽不是鲜血淋漓地触目惊心,却也从臀到股,暗紫淤青,纵横交错,将本来白皙如玉的皮肤,间隔成不规则的块状,那伤处看上去已然僵肿了,因为涂了药膏,在阳光下闪着腻光。
  应该是因为天气热的缘故,这伤处要是捂得太严密,反而不好恢复,宝亲王弘历这样子,大约才涂了药膏不久,可是他会做出如此强烈的反应,还是令我与和亲王弘昼措手不及。
  一时间,我们三个人全都愣住。
  还是和亲王弘昼反应快,也不去解缠住弘历双腿的那个凉衾,手脚麻利地从床上又扯过锦被,给宝亲王弘历遮盖上。
  宝亲王弘历的脸,比麻辣小龙虾还红。
  干咳了两声,我不好意思后退,索性走过去:“万岁爷让奴婢来看看宝亲王。”
  弘历强撑着身子靠着枕头,侧着身子,恭声道:“多谢皇阿玛关心,儿臣感激涕零。”
  其实雍正后边还有话呢,现在当着和亲王弘昼,我有点儿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应该看得出来我欲说还休的为难,宝亲王弘历瞪了弘昼一眼:“滚起来吧,既然她来了,也不用给你求这个人情,你直接求她好了。”
  得到了特赦一样,和亲王弘昼笑嘻嘻地站起来,然后冲着我深深一躬:“容主儿,弘昼知道您心底慈悲,绝不是见死不救之人,现在弘昼有难,方才和哥哥商量着,哥哥说只要求到您头上,您一定赴汤蹈火,施以援手,可巧您就来了。”
  他如此说,我心里反而没底,看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弘历在旁也笑道:“老五,你放心,如果不是因为她是这样一个人,我也不会吃尽苦头儿地来了。”他这话说得可是大有深意,向我暗示着他现在的身份。
  瞪了宝亲王弘历一眼,我有些悻悻:“如此说,宝亲王知道奴婢是什么样的人?”
  悠然一叹,弘历目光更加温柔:“我始终相信,你是一个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人。”
  无端鼻子一酸,眼中发热,点点泪光闪在眼底,我自嘲地道:“也是一个会被兄弟插上两刀的人。”
  眉头一皱,丝丝痛意也涌上了弘历晶亮点漆的眼眸:“忍心伤你的人,绝对不会是你的兄弟。”
  心头蒙地翻动,热汤泼雪般,一种用痛融化寒冰的温热,终于催下我眼中的泪水,这一刻,忽然有相拥无言的冲动,我望着弘历,静而默立。
  看看我又看看弘历,和亲王弘昼笑得不免暧昧:“哎,四哥,现在可是兄弟我有难,你们这样无语凝噎,我是不是显得很不识趣?”
  弘历瞪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情嘲笑我?趁着皇阿玛还没有下来呢,快点说吧,不然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你了。”
  和亲王弘昼满是笑意:“容主儿啊,你在敬佛堂待过,和她一起住过,我和她的事儿,也不用瞒着你,现在她遇到了麻烦,你,你能不能求求皇阿玛,把她弄到你身边去?”
  麻烦?什么麻烦,未婚先孕了?
  可是我要我求雍正,弄了个尼姑在身边,这个要求如何启齿?
  我迟楞一下,疑惑地看着弘昼。
  弘昼不笑了,叹了口气:“上次我们挖萝卜不是挖出个蛋吗,有人居然将这件事儿捅到贵妃娘娘那里,因为皇阿玛最近因为苗疆的事情烦心,贵妃娘娘没有惊动皇阿玛,悄悄地开始查问此事,敬佛堂里边,都是有根有蔓的人,就是她,孤苦无依,是定虚师太捡来抚养的一个孤儿。贵妃娘娘对这件事非常震怒,对定虚师太督导不严很是不满,只是这种事情又不能太明着追查,不然互相攀诬牵扯,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情来。说来都是我害了她,要不是上次我薨的时候,找了敬佛堂的人去念经超度,也不会认识她,如果找她的时候少一点儿,也没太避讳什么,所以,她听定虚师太的意思,竟然是想要推她出来顶这个黑锅。”
  他有些唉声叹气,这个和亲王弘昼,就是有如此荒唐的癖好,动辄就闹一场停灵超度的把戏,自己躺在该放棺椁的地方,让府中人等身披重孝,顿足哭号,又请僧尼念经超度,俨然真的是驾鹤西游一般,他老人家则优哉游哉地躺在那儿喝酒吃供果。
  如果,不是无意间听到了定虚和布泰答应之间的对话,我一定会对那个看上去憨憨的小尼姑宛妙满心怜悯,宫中的事情,没有什么公平情理可言,丢卒保车,是惯用的手段,只要求得暂时的安
  稳,牺牲一条人命又算什么。
  可是第六感告诉我,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如此简单。
  我信不过那个标致漂亮的小尼姑,更加深信以布泰答应的性情,绝对不会就此罢手。
  这件事情恐怕半真半假,如果真的惊动了熹贵妃钮祜禄氏,就是我肯出头把宛妙弄到身边,弄不好最后不过是再搭上一个,和亲王弘昼应该会想到这一点儿,现在我更确定,此时的弘历不过是个漂亮外壳,身体里边的那个,绝对是我尚未知名的白目兄弟,不知道是不是见到弘昼这个仪表堂堂又风流倜傥,而且眼眸中带着三分不羁和一分坏笑的帅哥发了花痴,竟然脑筋都不肯动动,就撺掇着弘昼来求我。
  见我有些迟楞,弘历有些着急:“容……容姑娘,你求个情,就能救下一条命,我知道你再为难也不会拒绝,要是等到贵妃娘娘和皇阿玛说了此事,那个,那个宛妙小师父就出不来了。”
  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我虽然疑惑,还真的不忍心拒绝,万一是自己猜错了,岂不是见死不救?
  和亲王弘昼贯会察言观色,竟然躬身一揖:“多谢四哥,多谢容主儿,弘昼也替她谢谢二位的古道热肠,施以援手,我先回去思过,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着,他促狭地一笑“知道你们有体己话要说,我不会那么不识趣地碍眼。”
  话音未落,人就出了屋子,留下轻轻的笑声。
  弘昼一走,宝亲王弘历的眼光,就再也舍不得从我身上离开,眼中闪着浅浅的泪光,我也不知不觉走过去,一矮身,坐到他的身边,手,不知不觉握着一起,轻轻摩挲着,然后死死地十指相扣,从彼此的掌心传递着温度,终于,那泪光不见,弘历轻轻地叫了声:“大哥,见到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这声大哥叫得我极其惭愧,到了现在,我还不知道栖身在弘历身躯里边的究竟是谁,想问一句你姓甚名谁,又如何开口。
  看到我眼中的困惑和疏淡,弘历的手心渗出冷冷的细汗,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大哥当初说过,在写红尘的时候,有两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就因为记得大哥这句话,我对大哥一直念念不忘,也许,那只是大哥一时的顽话,我愚钝,信以为真了。”
  话到最后,变成一声悠长的叹息。
  初香和lilian。
  两个让我深以为憾的名字,骤然浮现脑海。
  一次语音的时候,初香加进来的时候我正在人通话,她等了一会儿,就去洗澡,然后下线了。那是唯一一次和她能够语音的机会,就这样阴差阳错。
  因为lilian总是挑得出我文中的疏忽之处,害得我从一开始的游戏玩票,不得不认真起来,可是lilian比较内敛,除了諟正,并不多言。
  而初香,总是喜欢猜测文章的发展,脉络走向,分析人物的性格特质,她那些隔三差五的长评就像是为我整理出来的写作札记,帮我将纷乱的思绪捋顺清晰,那些评论,条分缕析,字字珠玑,比我写的故事还要好看,那时节,大家都很期待初香写文,对于初香评论的期待,更胜过红尘的更新。
  有时候我会望着屏幕发呆,满心疑惑,初香该是个怎样冰雪聪明的女子,清傲脱尘,不如俗流,敏锐睿智,更难得在字里行间流露出那份温婉的心肠,初香入群的那天,大家都很疯狂。
  没有多

第18回

久,初香忽然在网上失踪了,那时节因为把文从论坛搬到了j j,lilian好像上不了j j的网页,也没有q q,她在论坛里边给我发短信说,离开了论坛,她该如何找我?
  两个人,都不再出现,尽管群里很多人陪着我云山雾罩地折腾,却冲不淡我心中浓浓的离别。那种伤感犹如阴霾,看得见走不出去。
  后来初香回来,还写了一篇叫做《彗星撞地球》的评论,虽然她对自己遭遇的事情闭口不谈,那篇文字里,却满是无可奈何的伤痛。
  人回来,初香却已经不是初香,亦如那抹强自浮现在唇边的笑颜,终难绚丽。
  初香,来时风光旖旎,离时雪泥鸿爪。
  Lilian,来和去都淡而无痕,让我想起颦儿对聚散的参悟。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认识的每一个人,我都在乎,所以心中再思念,也不能让其他人看见,会有很多人陪着我伤心,
  比我更难过。
  在群里混闹一气后,我会忽然沉默,显示器在一片迷蒙的泪光中模糊,幸而隔着网络的虚幻,没有人看到,网上那个恣意言笑,嚣狂张扬的人,更像一条丧家之犬,肉骨头的诱惑不断闪现在梦里,脚下,是不知方向也没有尽头的路。
  弘历的手慢慢松开,我咬着嘴唇,吐出两个字:“丽莲。”
  Lilian这个词,我不知道是英文还是拼音,一直念做丽莲。
  泪落如雨,弘历语带哽咽:“大哥,你果然记得我。”
  忽然,什么样的语言都变得苍白,他的手再次用力,我们就这样握着,谁也说不出一句话,足足静默了半个时辰,内心深处的激动还不能平复。
  兄弟,世间有一种不容亵渎的情感,叫做兄弟。
  终于想起雍正那弦外有音的交代,连忙说给了弘历听,他一丝苦笑浮上嘴角:“那东西我写的时候,就知道会惹怒他,置之死地而后生吧,福祸相依,未必就是坏事。”他看着我,意味深长地道“放心,他打不死我,只要我不死,还怕什么?”
  劝了一番,甚至动了捉刀为他写一份不杵圣意的悔过书,弘历挨不挨揍我可以不在乎,但是
  lilian会感知弘历躯身上的疼痛,板子,我已经挨过,那种痛,终生难忘。
  应该很疲乏了,弘历放松了身体,趴在枕头上,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的事,不用大哥操心了,该谁挨的逃不掉,如是熬过这番痛楚,就可以和你朝夕相对,也算值得。”见我还要说话,他立刻拦截住我的话头:“大哥,看在我来得不容易的份儿,就不要再说了。”
  才想起来问:“你,对,你是怎么来的?你不是不相信bear的话,没有响应她组团穿越的号召吗?”
  噗嗤一笑,满面晕红,弘历一副忍俊不住又异常困窘的表情:“回是回不去了,大哥就不要管我怎么来的了,反正你问,我也不好意思告诉你。”
  不好意思说?
  难道lilian也是p道中人,在实践的时候穿过来?
  我的眼光有些邪恶,弘历的脸涨得更红,啐了一口:“呸,你想什么呢,我可没有那个嗜好,不准你乱猜。告诉你,我可不是在玩闺房游戏的时候穿来的……”
  话一出口,立时收住,这解释,反而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连眼皮都泛着嫣红,我见犹怜的样子,让我坚定了决心,马上回去替他写一份诚惶诚恐的悔过书来。
  时间也差不多了,再不舍也得走,我只好拍拍他的手,站了起来:“你好好歇着,我先回去了。还有,别,别叫我大哥,被人听了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嗯,弘历点点头,终是放开手。
  心神恍惚地回到了梧月苑,让妍盈磨墨,开始搜肠刮肚地揣摩雍正的心里,写了两三个字,觉得不妥,只好揉了扔掉,桌案上很多废弃的纸团。
  这一天,真是虚度,正经故事一个字都没有动,准备代笔的那个,也一行字也没有,越是急头脑里边越是混沌一片。
  妍盈泡了一杯茶端过来,浅浅一笑:“万岁爷方才让人过来说,今天晚上还到咱们梧月苑来,容主儿还是别写这个了。”
  手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墨痕,今晚又来?
  真的害怕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心里烦乱,把笔搁置在一边,却听到布泰答应温婉的笑声,从外边传来。

  错承恩宠夜专夜

  谁说秀色可餐,有时候,美丽的面孔、悦耳的声音也会令人生厌。
  布泰答应的笑声,如山间潺潺流水,叮咚清越,只是我真的不想听到。
  笑语盈盈,布泰答应在宫女的搀扶下,款款进来,清宫的旗装并不像电视剧集里边演得那样,贴身紧致,能穿成曲线玲珑的凹凸曼来,而是直装下来,用流畅端庄的直线和斜线,包裹住令人想入非非的躯身,在用料、刺绣和活计上边费尽心思,争奇斗艳,连只能穿指定颜色和服饰的宫女,也会在衣领、袖口和裤腿上绣着花样来。
  清宫里边的姑姑大多很爱漂亮,针线女红颇为上乘,布泰本是管事姑姑出身,故而旗装上的绣活更加鲜亮,衬着她玉面樱唇和眼眸中的得意,很有几分活色生香的韵味。
  没名没分,我现在什么都不是,见了她,恭恭敬敬地上前叩头:“奴婢见过泰主儿,泰主儿吉祥。”
  布泰答应笑眉笑眼地吩咐身边的宫女:“快点儿扶容姑娘起来,这么重的礼,布泰怎么担得起。”
  一丝酸溜溜的味道,半掩半藏在她如花笑靥里,我装作不知,让妍盈沏茶过来,布泰答应也不客气,稳稳当当地做到上首,身子微微向后倾着,让腹部显得隆起些。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晓得她安得什么心,只是表面上的礼数却不能亏却,要是笨到自己去讨眼前亏来吃,才是不智之举。
  让脸上的笑容更谦卑和柔,半垂着目光:“泰主儿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叫奴婢过去伺候就好,您的身子,现在不能劳累,怎么亲自过来,实在让奴婢惶恐。”
  听我的话说得平和,没有一丝火气,布泰答应一手托着腰,缓缓站起来,踩着厚厚的花盆底儿,风摆杨柳地走到我面前,十分优雅地抬起另一只手,捏住了我的脸腮,用力地一拧,那手劲儿和老虎钳子差不多,脸上却眉开眼笑,很是亲热地样子:“哎呀,听听,这张小嘴儿,就是灵巧,话都说到人心窝儿里边去了,不怪乎招人疼。”
  那个疼字,说得一语双关,她笑得更加温婉,我痛得眼中泛泪,却没有理由躲闪,浅浅泪光中,视线模糊,看到她眼眸深处那丝丝咬牙切齿的恨意,翻腾滚动。
  此时妍盈正好沏好了茶,见到如此情形,不动声色地过来,双手奉茶:“泰主儿请用茶。”
  松开手,布泰答应接过茶去,我忙向后退了一步,防备她一不小心,会把一盏热茶都泼到我身上,这样的意外,很有可能在布泰答应身上出现。
  使尽吃奶力气拧了我一把的布泰答应,心情仿佛也随着明媚起来,悠然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贵妃娘娘说九州清宴太宽敞了,只是人不多,不够热闹喜兴,所以叫我搬过来住,就在你的西邻,我可时时刻刻没有忘记过从前的姐妹情谊,所以就顾不得讨人嫌,特特地拜望下容姑娘。”
  脸上火辣辣的痛,好像很多小针刺进了肉里,一剜一剜地刺激着我的泪腺,如果可以,我必然会攒足力气,一记勾拳重重挥过去,最好打歪她的下巴,心中想着,脸上的笑抽搐着:“泰主儿折杀奴婢了,您现在是奴婢的主子,以前是奴婢的尊长,奴婢就是天胆,也不敢与您攀称姊妹。奴婢是泰主儿提携□出来的,点水之恩,涌泉报之,奴婢不敢忘本。”
  原来布泰答应前来是为了炫耀,她是奉了熹贵妃钮祜禄氏的命搬进来,应该是这几日雍正对我太上心,昨夜又留宿在梧月苑,大约刺到了熹贵妃钮祜禄氏的心,她这一招借刀杀人的计策,不温不火,更是歹毒。
  现在后宫里边,常在答应这类低级妃嫔不用算,估计雍正春风一度之后,再见面都未必认得她们了。剩下可以上得台面的,就那么几个主位娘娘,齐妃李氏实际上已经被打入冷宫,裕妃耿氏豪爽豁达,颇有自知,连儿子弘昼都管得很好,自然从会不和熹贵妃去争。
  要说能讨到雍正欢心又年轻貌美的人,谦嫔刘氏应该算一个。刘氏是管领刘茂的女儿,雍正七年赐封的答应,第二年就晋为贵人,十一年六月贵人刘氏生下了一子,就是后来的果恭郡王弘瞻,现在弘瞻还小,不到两周岁,没有正式取名。
  贵人刘氏在生子的第二天就被封为谦嫔,可是在嫔位上熬了两年,也没有循例晋封为妃。也许入宫的时间不太长,谦嫔刘氏本人我还一次都没有见过,而且也问不得。单单猜想过她这个封号谦字,应该是警惕之意。
  既然是主位,熹贵妃钮祜禄氏没有来由为了杀鸡,去借牛刀,万一刀太沉太重,最后拿不稳了,反而会伤到自己,何况能熬到主位娘娘,都是人精儿里边的精儿了,在皇宫内苑摸爬滚打如斯久,岂能轻易被熹贵妃利用?
  也就是布泰答应这种三不知的笨蛋,才会兴兴头儿地给人当枪使,还自鸣得意跑来耀武扬威。
  看我低眉顺眼地也欺负不出什么花样了,布泰答应多少有点儿扫兴地走了。
  恭送她出去了,我站在门口望了一会儿,这个时候,永琏应该过来了,这孩子在身边固然闹得慌,一时不见人,心里头就没着没落地不踏实,宝亲王弘历那边,我过去又不方便,只盼着永琏
  来了,我好把事情告诉他,让他能给我们两个传递下消息,通通声气儿。
  心中记挂着永琏,就免不了抱怨挤在宝亲王弘历身躯里边的那个lilian。这个死lilian,还真的沉得住气,bear不认识她,她应该知道永琏是谁才对,竟然一个字都没说,还摆出老子的款儿来欺负永琏。
  坐下写几段,支着腮沉吟,其实心开始浮躁,脸上被拧到的地方还是很痛,一边拿着笔,一边用手揉。
  妍盈让小宫女端了一盆水过来,里边还有些碎冰,然后把手帕在冰水里边浸泡,拧了拧,过来递给我:“您敷敷吧,都肿了。”
  Nnd,这个布泰练过九阴白骨爪?
  接过帕子,凉得彻骨,手,就不由自主地抽了筋儿似的僵直起来,痛得厉害,不能回弯儿,连手帕带毛笔都掉落于地,我一只手捧着另一只手,痛得冷汗细细。
  又是熟悉的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曾经属于姚言的痛,都慢慢袭上了容芷兰的身。
  前些时日腿上的麻木刺痛,那是属于神经病变的痛。
  现在的痛,是属于腱鞘炎的痛。
  小木耳曾经心血来潮地拉来一个不知道是医生还是学医的学生,建立个讨论组,还起了个名字叫10门诊。
  那个人问我哪里不适,小木耳抢过话来,很是嚣张地问,妖灵,你就说你哪里没毛病好了。
  仔细想想,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目前没有问题症候出现的地方,好像就是精神了,可是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我就是一个精分。
  记得那次住院,循例做彩超,探头从上开始往下移动着……
  你胆囊不太好,知道吗?
  嗯,老毛病,十几岁的时候,得过胆结石和胆囊炎,后来没事儿了。
  现在没事儿,不过胆囊壁模糊了,看不清楚。
  ……
  咦,你的胃好像……
  哦,胃溃疡,嗯,十二指肠也溃疡,一直溃着呢。
  胰腺……
  胰腺炎,和胆结石一起得的,十几年了。
  啊,你肾脏也有问题,还有结石,有过浮肿吗?
  浮肿有过,吃几片克尿塞就好了。肾啊?肾是不太好……尿过炕。
  ……?
  嘿嘿,不是小时候尿炕,去年……有过两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早晨一睁眼……湿了……
  啊,这个应该是颈椎的问题,你查过颈椎吗?
  没事儿,今年没犯过,就是有时嘘嘘的时候痛,有时候嘘不出来。
  那是泌尿系统有问题,建议你好好查查,嗯,你,脂肪肝,注意下血脂。
  这段话我记得特别深,因为当时那个负责检查的医生,看着我时,强忍着笑意,估计她在笑我一把年纪还尿炕,我很后悔说这个,其实有时候讳疾忌医也有道理。
  其他的症候我早清楚,并不惊讶,只是没有想到既心脏出现问题后,肝儿还大了,我肺部是支气
  管扩张……

这副下水居然都要坏了?
  好容易挨到出院,第一时间跑到群里诈尸,把这事儿当成笑话讲给兄弟们听,还抽搐着自嘲,我还打算死了时做遗体捐献呢,这通检查下来,估计就是我肯给人家也不要了,可用者实在寥寥。
  然后群里一片pia声,不许我咒自己。
  时隔一年后,那个说和我相识了两年,却在一年半前就离开的故人,在评论中写道“你说,你的器官都不能捐赠,因为,他们都坏了……”
  她说过,离开后,曾经发疯一样想找我,她一直向别人询问我的近况;我的q q、我的手机号码,她都有,我的文,也一直都在。
  她也说过,因为伤心和失望,她对红尘这个文,对我这个人,没有丝毫的兴趣,但是对于我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因为她虽然不在,我身边,还有她的人脉。
  啪。
  用毛笔的笔杆,狠狠敲了下自己的指骨,再让思想野马脱缰般下去,就该对刘兰芝慨叹“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文,有点儿写不下去,那冷帕子也不愿意去碰,干脆站起来去门口望,盼着永琏过来,只要看看他粉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脸,和那样水汪汪晶亮亮的眼睛,满是邪恶的笑意,心情就为之一宽。
  等了一会儿,永琏没有来,反把雍正给盼来了。
  难得雍正满脸笑容,我只得迎出去,他很是自然地拉着我,低声笑道:“怎么,一天不见朕,就坐不住梧月苑了?真想接朕,去勤政殿?再不,去正大光明?”
  勤政亲贤殿是雍正批览奏章的地方,正大光明殿是他处理政务的地方,明知道这两个地方我连边儿都靠不上去,不过是在取笑我。
  难得他有这份闲心,所以趁着他高兴吃茶的时候,我忍不住替宝亲王弘历说了几句话,但是答应和亲王弘昼的事儿,暂时还开不了口,宛妙毕竟是个尼姑,不是宫女,何况知名点姓地要宫女,
  就有几分恃宠而骄的嫌疑,当初布泰答应就是因为这事儿遭到冷落。
  听着我小心翼翼地为弘历说情,雍正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置可否,喝着茶,然后打发人下去,这才笑呵呵地问我:“有时候,朕还真糊涂,不知道你是真的不谙世事,还是心有所倚,不怕惹祸上身?上次挨板子没挨过?你还真好了伤疤忘了疼?就不忌讳?”
  雍正的话,带着责备的口气,不过很是亲密,让我无端脸上发烫,嗫嚅着:“还没结疤呢,这板花儿要跟着奴婢一辈子,怎么能忘呢。”
  把我拉到身边,雍正已经放下了茶杯,鹰一样的眼神盯着我:“你知道有人在朕跟前说什么?熹贵妃和朕要你,布泰和妍盈在朕面前说你,连弘历那个新进来的乌雅格格也对你颇有微词,你倒好,不说远远避着,自己却往刀口上撞,容芷兰,你就没想想,要是朕信了她们的话,你该是个什么结果?”
  这个倒不出乎我的意料,只是淡笑:“谣言止于智者,智者臣服于万岁,可知万岁爷睿智天纵,明察秋毫,如果连您都不信奴婢,奴婢生有何趣?命已不惜,清名何以附?”
  他的手,在我身后用力拍了一下:“你这话就该打,好了,朕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去怪罪弘历了,眼下中秋快到了,朕可不想那混账东西在床上悠然望月,还指着他给朕去办正经事儿呢。兰儿,一会儿太医的药就送过来,这些天,朕就住在这儿。你也不用在里间陪着,等过了中秋,朕就封你做贵人,恭贵人,如何?”您下载的文件由www.2 7 t x t.c o m (爱 去 小 说 网)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恭贵人?
  哎,可惜我是没有当贵人的命,好像雍正亲自晋封的最后一位贵人是张贵人,在雍正四月的时候晋封,那也是一个没福的杯具,才从常在晋了贵人,就殁了。
  这问题就像关于人生最悲惨的讨论,张贵人是“人没了钱没花了”,我是“人还在钱没了”。
  说了一些话,太医的药送来了,雍正喝药的时候,别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我终于惶然,这个药,应该是喂鸟的,不过借了他的口而已,他这些天恐怕都住在这儿避风,免得让别的妃嫔知道。
  又用了些点心,雍正有些倦怠,服侍着他睡下后,我依旧到外间写字。
  心无旁骛的时候,时间过得太快,还没有一丝困意,天就亮了。
  雍正索性连早膳都在梧月苑用,一边吃一边看我昨天晚上写的文,边笑边摇头,然后笑呵呵地看着我:“倒是有点儿意思,只是不够儒雅,都是些俚语村言。”
  站在一旁侍候着,见雍正还真的对这个故事有些兴趣,不由笑道:“万岁爷,奴婢早说过了,奴婢写的这个就是巷里闾间的事儿,深入浅出地讲些真道理。阳春白雪,曲高和寡,听得不知所云,弹奏的人更是吃力,奴婢也没有那个本事,只求道理不偏,不误人就好。”
  吃饭间,翻了膳牌,雍正定下来需要召见的大臣,就带着人去了。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惹得皇宫里边的人都以为我专了宠,离我最近的布泰答应,看着我的时候,那眼睛都从红转绿了。
  平白无故成了众矢之的,我是哑巴吃黄连,最难捱的还是永琏一直不来,好在雍正答应不再责怪宝亲王弘历,让我少担一份心。
  这天刚刚恭送了圣驾,永琏终于来了,气喘吁吁地,几乎一头撞到我身上,连歇都没有歇,见我把屋子里边的人都打发下去了,还四下看了看,然后拉着我到墙角,踮起脚尖在我耳边说:“师父不好了,我阿玛出事儿了!”

  怜卿筹谋凤仪亭

  出事儿?
  心,骤然一惊,难道雍正只是哄哄我而言,可怜的弘历又被他老子给揍了?或者应该说,是可怜的lilian,尽管不知道她怎么穿来,即来,自然是为了我,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还没和我好好说上几句话,静静待一会儿,都被p了几顿了。
  看我满眼焦急,永琏反而愣了一下,回头看看,这次拉着我的手,踮着脚尖,把小嘴儿凑到我耳朵边:“师父,你不是真的喜欢上我阿玛了吧?”
  这孩子真是没有轻重,如此时候,还有心戏谑,恨得我牙根痒痒,若不是顾忌着外边有人,早拎过来拍他几下。
  眼睛一瞪起来,永琏连忙小声道:“他,我阿玛出了两件事儿,一个好的,一个坏的,师父你先听哪个?”
  欠扁的孩子。
  我忍了忍,没好气儿地:“好的。”
  见我不高兴了,永琏撅着嘴,哼了一声:“就知道你心里没我,我皇玛法和阿玛两个,就够你忙的了,听好的是吧?”他白了我一眼,却忍不住又噗嗤一笑“哈哈哈,这可不是我不厚道,是,是我阿玛太风流了,招蜂引蝶已经够瞧了,他居然还惹鬼上身,哈哈,我阿玛变性了,连手术费都省了,不对,他是心理变性了,生理……变态了……”
  说到后来他自己都笑得不行,弯着腰,捧着肚子,话也含含糊糊,不过我还能听出大概的意思,照着他的小腿胫骨踢了一下:“笑够了没有,你知不知道笑人不如人?他变了性,仍旧还能做皇帝,明儿你变了鬼,连人都做不了,还笑?”
  看着他模模糊糊的样子,我心里就有气,不过也没有用力去踢,永琏却吃惊地望着我:“你,你不会是也知道了吧?”
  哎,叹了一口气,摸摸永琏的小脑袋:“傻瓜只所以是傻瓜,就是因为他往往最后一个知道真相,还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
  听我在嘲讽他,永琏一点儿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行了师父,我知道我智商不如你,气场不如你,你要笑我是傻瓜就直接说,徒弟笨,听不懂,哈哈,那个坏消息就是,我阿玛本来憋着劲儿等皇玛法揍他一顿狠的,结果没挨成,气得一个劲儿抱怨师父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知道该苦笑还是惨笑,难道弘历有小被潜质,挨了几回上瘾了,无缘无故地寻事儿找抽?不幸生在帝王家啊,把个风流倜傥的皇阿哥都变成受虐狂了,此言不谬也!
  哎,这回轮到永琏叹气了:“师父你也是,好好地劝谏什么,难得把我皇玛法的火儿拨大了,你不说火上浇油,反而熄火泄气。你都没看见,我皇玛法说看在你求情的份上,饶了我阿玛时,我阿玛的脸都绿了。”
  说到这儿,永琏满眼怜悯地看着我:“师父,你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是你不知道,有时候白莲花不如黑罂粟。我阿玛,就是lilian姐姐,她可是千辛万苦地穿过来,因为弘历的阳气太盛,她的魂魄属阴,几次阴阳消长中,lilian已经消耗了太多元气,如果始终处于这样的胶着状态,lilian早晚都得魂飞魄散。所以lilian就借着此次顶撞皇玛法的机会,越性破釜沉舟,让我阿玛挨一顿狠的,也许她就能趁着子夜,阴气最重的时候,将弘历的真魂逼出躯体。
  哎,可怜lilian姐姐一片痴心,为了师父你主动找抽都认了,结果这顿打还是挨不成,时也命也运也!哈哈,名利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哈哈……”
  说到最后,永琏笑弯了腰,眼中的怜悯之色早已不见,他好像乐得看到这个结果。
  原来如此,我也不免有点悻悻,lilian挨打固然让我心疼,但是挨过一顿能留下来,日子就不会过得那般清冷,尤其雍正要驾鹤西游,弘历要登基为帝,到时候我有了这样一个靠山,说不定还真的能在大清盛世,印出《笑傲红尘》来。
  出书,曾经是梦寐以求的事情,感觉写了那么多年,再心甘情愿地笔耕不辍,若没有一字半字见诸纸端,总是无法弥补的遗憾。
  网络文学,犹如绚丽多彩的泡沫,虽然空空者居多,到最后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但是心总会不由自主地随着它膨胀起来,有所期待。
  尤其看过两本网文小说后,感觉自己写的也不是太差。还记得当初为我建群的星星,她说她的眼光最准,看中的几本书都出了,比如《帝王业》、《穿越前世之旅》,她当时坚信《笑傲红尘》可以出书,所以看过后每章都去补分,还将自己建群的群号发在文下,希望物以类聚,让喜欢红
  尘的人都进去。
  可惜第一个进群的人偏偏是我,我好奇她如此执着,而且喜欢武侠的人,心里边都该用那种义薄云天的豪情,有笑泯恩仇的气魄,进去我,我比星星激动,通联、手机号统统告诉了她,那时候用的还是小灵通。
  当年的星星,毕了业都懒得拿笔的人,曾经坐在电脑前,搜肠刮肚地写长评;当年的故人,纠结着几个兄弟,通宵地跑去每章写评补分;当年很多像堡堡那样的潜水艇,只要我一冒头,就横眉瞪眼地不许我聊天,催着我更文;当年的我,就是要熬通宵也要每日更新……
  一转眼,红尘系列写完了两部,而出书连个梦想都算不上,还不如出殡来得实际,虽然也是难定日期,毕竟还有一个盼头。
  不过让我甘之如饴的是,结识了很多朋友,很多荣辱与共的兄弟。
  她们和身后的影子,都紧紧相随,也许很多人没有留过一个字,但是每个章节的点击告诉我,她
  们依然关注着,还在寒夜里温暖着我。
  人有百相,亦有百性。
  拉拉我的衣袖,永琏不笑了:“师父,你得想想法子让她留下来。”
  怎么留?
  我苦笑了一下:“惹火雍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这件事儿本来也不好玩,眼看你阿玛就要登基为帝了,板子在你皇玛法手里,轻重由不得我们掌握,你阿玛真要被你皇玛法打重了,还得抬着上金殿。”
  想想也有道理,永琏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那换一个手下能掌握分寸的人来打?”
  真是没有大脑,现在除了雍正皇帝,谁还能打得了宝亲王弘历?
  忍不住啐了他一口:“这个主意好啊,不然你来揍他?”
  噗嗤一笑,永琏眯着眼睛:“我哪儿成啊,我就是一个病弱受,没有强攻的气场,”他说着话,开始贼溜溜地打量我“哎,师父,好像你对这个比较内行,轻车熟路,lilia姐姐又是为了你而来,不如你勉为其难……”
  滚!
  低低喝了永琏一声,真不知道他这个脑袋里边装些什么,如此弱智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不禁在他红扑扑粉嫩嫩的脸蛋上拧了一把:“我又没疯,你阿玛现在就是你阿玛,他可一丁点儿都看不上我,我去揍他?那不是往老虎嘴里探脑袋,活腻味了?而且我就是有这个心,怎么付诸实践?拉着你阿玛,让他和我玩s p?”
  看永琏有点儿哼哼唧唧地翻眼睛,我哼了一声,伸手从胆瓶里边抽出鸡毛掸子来,佯作宝亲王弘历就在我面前,正颜厉色地挥动下掸子,在半空中发出“呜~”地声音,然后把声音压得更低:
  “弘历,给我跪好,腿分开,腰塌下,记得挨打时的规矩,一不许哭,二不许求饶……”
  我话还未说完,永琏已然彻底抽搐起来,强忍着不笑出声,满眼是泪,咬着嘴唇,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捶打着地面:“师父,你太没六儿了,不带你这样雷人的好不好?我怎么觉得你这样说不是揍人,倒是拿着黄瓜找菊花……啊!”
  听他说得实在不像话了,我顺手用掸子抽了他一下子,此时永琏正好伏在地上,球儿一样,那浑圆滚滚的小屁 股正好翘起来,让我这下子打了个结结实实,大伏天,衣裳穿得单薄,永琏立刻咧来嘴,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万分委屈地:“师父,你干嘛打我?我里边有没有两个人,你再把我的魂儿打出来,到时候永琏就变成行尸走肉了。”
  听她说得可怜兮兮,还真的没有气场,非常小受的样子。
  叹了口气,我很清楚自己的念头,还是自私地想把lilian留下来,不然等到过两年永琏归位,这深宫内苑深似海,我该如何打发漫漫长夜?
  也不知道lilian想到这个法子行不行,就是可以,也得挑拨起雍正的火儿来。
  一边揉着屁 股,一边抽泣着,永琏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师父你就会欺负我,有本事你也去揍我阿玛,反正你们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眼睛忽然一亮,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的是周瑜和黄忠两人定下的苦肉计,《三国演义》我虽然没有仔细读过,其中的典故还是略知一二。
  眼下的情况,周瑜这个角色我还能勉强为之,但是有弘历真魂震护灵台的宝亲王,如何甘心当黄盖?
  或者,凤仪亭?
  雍正应该有点儿喜欢容芷兰,还一直都误会他儿子弘历对我有些心思,前番阴差阳错地挤兑之下,还对我大动干戈,如果我能弄一场凤仪亭,雍正定会比董卓还暴跳如雷。
  从我的眼神里边,永琏看出我的心思

第19回

:“师父,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和我厮混得久了,bear能洞悉我思考问题的方式和趋向,我也不瞒他,简单地和他说了说,永琏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这个太难了,首先得让我那个真正的阿玛喜欢上你,我估计以师父你的智商和魅力,大约需要十年八年的时间才能完成这个浩大的工程,只是十年八年之后,你人老珠黄,lilian也早魂飞魄散了。还有,就是你侥幸成功了,怎么能保证我皇玛法不会一怒之下把你也打死了?到时候lilian过来了,你没了,难道让我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又和她不熟。”
  他能想到的事儿,我何尝想不到,也没有别的好法子,为了我蠢蠢 欲 动的私心,还是姑且一试。
  知道拦不住我,永琏哼了一声:“你呀,还真是撞了南墙撞北墙,师父,别说我没有提醒你,我阿玛可是文武兼备,风流倜傥,他身边可从来没缺过女人,你拿什么勾引她?”
  这是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我有些心虚:“你,你以前看不看穿越小说,那些清穿文里边,女主都怎样勾搭上阿哥的?”
  永琏摇头:“没看过,我喜欢《夜照青衫冷》那样的文,虐得我死去活来,嗯,好像听人说,一般清穿里边的女主,穿过来之前大学生比较多,家庭主妇没有几个,弃妇也不多,穿成下堂妻的倒是有……”
  看我瞪起眼睛,永琏吐下舌头,拌了鬼脸儿,笑嘻嘻地:“信言不美,师父我在帮着你分析客观情况,预测下你勾搭上我阿玛的概率能有多少。”
  不许反驳永琏,因为在心里,我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概率是负值,我也一定要把宝亲王弘历勾搭上手,联袂出演一折《凤仪亭》!

  嗔慢纠缠困心魔

  度日如年。
  自从进宫到现在,还没有过如此难捱的感觉。
  都快中秋节了,《浅醉云边》都写了很多,想做的事情还没有眉目,我这个饵不够香?怎么宝亲王弘历比鲨鱼还难钓?
  来世的我本来就是个连街都懒得逛的人,也不喜欢脂粉红妆,素面朝天惯了,连所剩无几的头发,也随随便便地挽在脑后,和个豆包儿一样扣着。
  但是现在,我不得不坐在菱花镜前,看着梳妆台上那些明铛珠钏、金簪宝钗发呆。
  妍盈站在我身后,为我梳头,她嫣然微笑的脸庞,映在雾气迷蒙的铜镜了,平添了几分诡异。
  原来勾引人,是件极其不易的事情,付出和回报并不成正比,连着几日的失败,让我的信心备受摧残。
  以前还鄙夷那些擅风情、张艳帜的女人,一个斜睨睨的眼神,就把男人的魂魄给勾了去,可是我明里暗里给宝亲王弘历飞了多少眉眼,送了多少秋波,每个机会都不肯放过,奈何这个该死的弘历,连正眼都不看我。
  要说我是来世的姚言,还说得过去,用我朋友的话说,看着我耸人听闻的一张脸,绝对有 《生化危机》的效果,这部片子我没看过,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可是容芷兰正是妙龄可可,豆蔻年华,这幅模样固然不能说上花容月貌,也颇有姿色,尤其那双眼睛,清澈如泉,真的可以汪出一股儿水来。终将腐朽的青春啊,在风华正茂时,谁有真的在意过?活了一大把年纪后,竟然可以再次拥有青春年少,看着镜中异世的容颜,居然升起一丝丝的妒忌。
  粉茸茸的脸颊,挺翘小巧的鼻子,都很精致,倒是那张樱唇,丰润微翘,和我本来的唇形倒有几分相似,只是更鲜亮殷红。
  清宫的宫女除了盛大的节日以外,不许花红柳绿地打扮,我现在固然没有名分,却是无名有实的皇帝新宠,而且还是连着十几日夜以继夜的专宠。
  这个属于雍正的难言之隐,我一句也不敢和人泄露。
  熹贵妃钮祜禄氏派人送了两三回东西,都是珠玉首饰,还有一些精致的银器,并不让我过去叩头谢恩。后宫之中,皇后之位一直空着,熹贵妃暂摄六宫多年,已经是无冕之后。从她送来的这些东西上,底下掌权管事的大太监和姑姑们,也自作聪明地揣摩出我将来的封号。
  按照清宫森严的等级制度,答应只能使用素色的锡器和铜器,常在的屋子里边就可以摆设五彩红龙的磁盘碗盅,贵人以上才可以使用银器,看来雍正已经和熹贵妃通了口风儿,思忖再三后,真的要先恢复我的答应之分,然后直接晋为贵人。
  哎,不知道为何,心里边痒痒地有些不甘,容芷兰一个包衣奴才出身,年纪又小,可以一步登天晋为贵人,该让多少人嫉妒艳羡?若是肚子生气,再生个一男半女,便可升为嫔位,分宫为主,
  再过两年,由嫔循例晋为妃,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可惜啊,名利有时终须有,好容易我碰到一条青云直上的后宫之路,偏偏遇到一个马上要咽气的皇帝,时也命也,耐之若何?
  就像当初我蒙头蒙脑地跑到j j发文,当时已经在别处写了二十多万字,一天全都传了上去,然后日更五千到八千,一群从论坛追来的兄弟热情高涨地留言打分,《笑傲红尘》,这篇清水到连kiss都没有的传统武侠,竟然神差鬼使地爬上了年榜首页,本来就是很特例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文爬到首页有什么用,还三不知地还跑到碧水论坛去留下地址自荐,更好笑地连件马甲也没有穿,裸奔着就去了。
  自荐的结果,就是有人跑来丢砖头,发了帖子后,我和初香说起这件事儿,她在q q那边呀了一声,说妖啊,你这样会惹麻烦,会有人跑在砸砖。
  等我弄明白砸砖就是打负分,还和初香很认真地研究过,这文写得认真,没有抄袭和三观不正之嫌,顶多是太长了让人郁闷,大不了会说我写得罗嗦。
  这边还没有谈完,负分还真的华丽丽地来了,没别的,就是说不知道写得什么玩意儿,罗里罗嗦,我和初香互相发了一个呲牙大笑的q q表情。好在现实生活中,我一直是逆风而行,更郁闷的事情都视若无物,隔着网络被不痛不痒地骂几句,也没有什么感觉。
  后面的负分来得异彩纷呈,最好笑的是有个人嘲笑我没有常识,连怎么样给古代人取名都不会,她说澹台玄和澹台盈是父女,父女怎么可以在名字里边用同样一个“台”字?
  我当时很想顺着网线爬过去,把这哥们儿扔到春秋时期,让他拜会一下孔子的弟子澹台灭明,让子羽亲自告诉她,澹台和司马、上官、西门一样,是个复姓。
  我虽懵懂未觉首页年榜的魅力,群里的兄弟有人知道,爬上年榜意味着很有出书的可能,但是眼见着排在红尘之下的很多小说都变成了实体书,《笑傲红尘》却无人问津,有人跑到碧水论坛里边为我不平,结果惹来一片嘲笑之声,只说看看那个文惨淡的点击和收藏,写得自然烂得不能再烂,还好意思想出版,看开头几章就知道又臭又长,弄不好还是种 马文。
  别的话我也不在意,连刻薄都算不上,只是种 马两个字十分生僻,不晓何意,于是去问在线的野生菌,我叫她蘑菇,蘑菇当时想了想,回答我说,种 马的意思,应该是小马吧,还没有长大的小马驹。我表示明白,人家是说我写的文幼稚,还不成熟,也算一个中肯的意见,我接受,《笑傲红尘》是种 马文。
  后来忘了谁告诉我,种 马的意思就是给母马播种的公马,形容那些生育能力极强和风流成性的男人,有句话说“起 点十万种 马文,晋 江八千小吊带”,所以j j上的小吊带们,极其鄙夷种 马文。
  我哭笑不得,种 马?这词儿和红尘根本不搭界,当时连女主都没有出来呢,就一群老男人、小男人的重头戏,耽 美还差不多,种 马,种儿倒是不少,没地界儿种去!
  兜兜转转到了最后,很是愧疚,只为那些不厌其烦留言打分的朋友,红尘,终是一场宿梦,醒来时,不留点滴痕迹,书,只有bear那个傻瓜线下印刷的孤本,可惜我是沧海一粟,孤本也不值钱。
  耳边,妍盈柔声问道:“容主儿看看,奴婢为您梳这个发式可还满意?”
  她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走神,早就成了习惯,她拿着牙梳,笑盈盈地看着我。镜中,一款很是别致的发式,婉约盈盈,典雅含蓄,和容芷兰这张脸颇为相衬。
  还不是为了lilian费神,前几次的失败,我昨夜失眠总结了一下,应该是太过含蓄的原因,要男人动心,不说直接扑倒在床,起码也得半推半就、欲拒还迎,我只管眨眼睛努嘴唇,他也未必看见,就算有见到,说不定宝亲王弘历还以为我是受了邪风,得了嘴歪眼斜的面瘫之症呢。
  握了下妍盈的手,我低声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姐姐再自称奴婢,芷兰真是愧死了。”
  稍微挣了挣,妍盈的笑容依旧:“容主儿何必自欺欺人?有没有人在,规矩不能坏,奴才始终都是奴才,有几个能像容主儿飞上枝头?”
  心被刺了一下,我有些负气地回过头儿:“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话来伤我?我知道姐姐受尽委屈,可是我又算什么,能帮得到你吗?能阻止事情发生吗?我眼睁睁看着,满耳朵里听着,你痛不欲生,我也肝胆俱裂……”
  妍盈柔若无骨的手,掩住了我的唇,眼中泪光盈盈:“别说这个,我不糊涂,这件事,我怎能怪你?你就是有些救我,也无从下手,我只是不服,他家的好处,我半分也没有得到,凭什么要被牵累到惨遭非刑,受尽屈辱?我死了也不服。”
  不知道这是不是穆湫的真心话,如果是,为何雍正说她在背后非议过我,目的无外乎将我绊倒,然后她可以借机上位。
  人心叵测,不得不防,刚刚被撩拨的心弦,霎间平静下来,手还紧紧握着她:“就是姐姐不怪我,我也心有不安,不知道还能帮到姐姐什么,只要我能够做到,一定竭尽全力,也不枉我们结拜一回。”
  泪,成双成对地滚落,妍盈默然抽泣,半晌无语。
  看着她幽凄的神色,我心中又不免犹豫,难得自己是误会了她,雍正口中所说的话,自然带着雍正的主观色彩,或者是穆湫无意间流露出我曾经和她哥哥惠喜阿的事情,那也是实事求是,不算恶意中伤,在密云的时候,她不是还诚心诚意地劝过我吗?
  如果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的是愧对了穆湫。

  顾影前尘莫自怜

  幽然一叹,妍盈摇头:“容主儿有这句话,奴婢就知足了,如果您真的想施以援手,当初万岁爷要点妍盈的名字时,容主儿就不该拦着。”
  先是愕然,然后想起当初的事儿,雍正要临幸宫女,看中了妍盈,还问过我,我是说了那么两句话,也没有明显要阻拦的意思,可是这话,如何就到了妍盈嘴里?
  看神怪片子里,鬼都很有灵通,但那是无凭无据的事儿,而且那鬼也得是中阴之身,附于肉身之上,恐怕被肉身的阳气困锁,哪里能够随便出来闲逛?
  或者,是布泰答应告诉她?
  还记得在敬佛堂里边听到定虚师太和布泰答应的对话,她们为了对付我,费尽心思的拉拢妍盈,还有宝亲王弘历的新宠乌雅格格,这事儿多半是布泰答应为了向妍盈买好才告诉于她。
  淡淡一笑,妍盈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原来是真的,奴婢还一直心有愧疚,以为有人无中生有,冤枉容主儿了呢。”
  这话有些冷了,我从心里打了个寒战:“我如何知道,妍盈就是姐姐?”
  妍盈继续微笑,笑得更淡漠:“现在容主儿知道了,也没见着容主儿真心实意地想和奴婢再续姐妹缘分。而且还是很喜欢奴婢在您身边侍候着,奴婢也明白,就安安心心、本本分分地服侍您吧。”
  再续姐妹缘分,这意思已经很明显,妍盈是要我帮着她接近雍正,只要零距离的接触,才能让她得偿所愿吧?
  这个忙,我依然无法帮她,为了她无谓地牺牲,我还得设法阻拦,所以这个极度危险的人,我还得留在自己身边,不然要是借故辞了她,自己固然能够脱了干系,却将穆湫陷入罪渊里,我们之间的义结金兰虽然没有深厚的友谊积淀,但穆湫也好,妍盈也好,都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我已经旁观过一场穆湫饱受□的惨剧,何以忍心再看到她被千刀万剐?
  不过这个麻烦目前对雍正还构不成威胁,她没有单独接触雍正的机会,我还是先摆平了宝亲王弘历再说。
  站起来向着妍盈一笑:“姐姐也是博古通今的人,有些事,只看眼前,终会懊悔,芷兰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心,现在说了,姐姐不信,既然如此,芷兰不愿妄言。希望有一天,姐姐会明白今日看错了人。”
  妍盈只是笑,仿佛我说的只是几句遮羞的过场话。
  我说着往外走,妍盈在后边跟着,她现在是我身边的贴身宫女,自然要随侍左右。
  也不回头,只是低声笑道:“我到湖边走走,也待不了多久,姐姐不用跟着了,一会儿永琏小阿
  哥就该过来,你备着小点心给他,要是我没回来,让他别乱跑,就在这儿等我好了。”
  看不到妍盈的表情,只听到她很木然地应了一声,就不跟着。
  一个人捏着一方手帕,穿花拂柳,到了湖边,已是七月中旬,湖里的荷花开得正秾,微风吹过,清芳扑面。
  湖边有几级延伸到湖面的台阶,直通到荷花边上,本是供人临湖赏荷,站在石阶上,雪白嫣红的荷花,就在身边亭亭玉立,一畔是荷花,一畔是芦苇,隐蔽悠然。不过因为水气过重的缘故,台阶上布满了青苔,肯到此处图个风雅,也有失足落湖的危险。
  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选了这样一个地儿,乐安和我不能随随便便地去,宝亲王弘历的嫡福晋富察氏和侧福晋乌喇那拉氏都待我客气恭敬,我不好意思在她们的地盘上去勾引她们的丈夫。梧月苑,没有能吸引弘历过来的东西,我也挖不下陷阱钓金鳌。
  这地方是永琏提供给我,说他阿玛弘历喜欢,一天之中都会过去一两次,永琏还开玩笑说,不知道他阿玛是不是在那儿触景生情,思念着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只是这个人就算是有迹可循,应该牙牙学语而已,估计就是弘历看到,也产生不了兴趣,怎么也得再过十来年长成了,才能让弘历从小坐到小住,弘历虽然风流,还不至于有恋童癖。
  永琏看着我又是志在必得,又是犹豫不决的样子,笑得肚子都痛,然后冲着我挤挤眼睛说,师父,你这个样子很白目,太圣母了,你还是学学徒弟我吧,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能抱住的从不松手,只要能扑倒的绝不放过。你实在无能为力的话,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你文中写的那个桃花劫我是弄不到,但是相同效用的东西,我还能弄得到。
  桃花劫是我胡诌出来的,诱发人本初欲念的东西,和后世的伟 哥差不多。
  当时气得我拍了他一巴掌,真的门缝里边看人,我就那么没有吸引力?勾搭个人,还要借助那玩意儿?
  没吃过肥猪肉,还没有见过肥猪跑,我笔下不止一次写过颠倒众生的人物,连潘金莲都被我y y过了,现在不过将理论付诸于实践而已。
  手中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走在台阶上,湖里的荷,长得娉婷,容芷兰的身量应该在一米四、五之间,那些挺直的荷叶和叶子,直抵到肩颈。脚下穿着的是平底儿的绣鞋,就是藏着手机那双,饶是加着百倍的小心,还是有点儿滑脚。
  走了能有七八米远的样子,只要我弯着腰,从外边看过来,应该注意不到。
  身边荷花荷叶随风摇曳,脚下的湖面,泛起微涟,四周仿佛是忽然静了下来,就是这颗心随着微风花香,漂浮游弋着,没有定处,原来幽会偷欢的滋味,端的难熬。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个貂蝉如果演不成,我把凤仪亭改成风波亭的心都有。
  男人对女人可以霸王硬上弓,或者我孤注一掷,仿而效之?
  相较于貂蝉,仿佛更难。
  至于是否能偷得到弘历,我一点儿信心和把握都没有。
  以前我也偷过人,就是从别人文里看到自己萌到的名字,偷到自己文里改头换面,这个应该不算抄袭,顶多是复制黏贴。
  一次无聊逛碧水,大家披着马甲发帖子,说得云山雾罩,特别有趣,然后还把各自的文弄上去互相围观,其实当时有很多人在帖子里边折腾,比较投缘的几个就这样结识了,终于从素不相识到互到彼此的群里厮混,两个人的读者也在两个群里乱蹿。我本是个肆意张扬的人,不喜欢把自己当成作者,而是喜欢换个身份,到别人的群里乱折腾。
  Sun的群是和另一个人——落寞孤单合开,sun写是耽 美,落寞孤单写的好像是言情,这两个人的文,我都没有好好看过,只是在他们更新的时候去留评打气,他们也有过来我文下撒花留言,其实我的文,他们也不看,大家都忙着码字,腾不出来太多空暇时间。
  不过算来,他们比我吃亏,我当时是日更。
  随着我跑到sun群里的还有很多人,记得当时有人曾经提醒我,不要乱让其他作者跑进来,最好也不要让别的作者在我群里做广告,可那是我的恶趣啊,喜欢和别的作者乱弹,喜欢谈论别人的文,所以一段时间后,我的群里,很少会谈论我写的文。大家的话题,也海阔天空,胡扯得没有边界,但是那份轻松愉悦,千金难易。
  抓住人的一个疏略就欺负,也是我的一个恶习。
  大约是用五笔的缘故,有次群聊时,故人把妖打成了妈,好不容易得到个便宜,我哪能放过去,于是故人,在戏谑玩笑中,变成了我的女儿。
  在错认了我这个妈以后,她又认了一个爹,她的爹我也认识,就是落寞孤单。
  也许过火的玩笑,到了最后都要自食恶果,在我折腾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诗音妹妹有天忽然小窗敲我,说我注意点儿,不要在sun的群里太张扬,已经有人不高兴了。
  具体的事儿,她没有说,我自省一下,开始收敛,尽量憋着围观,不再嬉笑怒骂,毫无顾忌。有时候也笑诗音笑自己,是不是太过多心,大家一起,也不过说说笑笑,何以惹人不悦?
  只是没过多久,故人找我说,sun的群和红尘的群都应该整理一下,那次叫做清理浮尸行动,就是把常年潜水不说话的人清理出去,不要浪费群资源,为了能整理得清楚,让我和红尘群里的人都暂时退群。
  哈哈,劝退,其实这应该是委婉的劝退,我当时居然没有想到,非常合作地退了群,当时故人,
  已经是红尘群和sun群的管理员,她身兼两地,所以两处都没有退,后来的情形,我不得而知,因为此次退了sun的群后,就再也没能进去。
  那次清理群的时候,bear也在被踢出的名单里边,故人提出的理由很有说服力,当时bear正好高三,好好的不去学习,老是在群里厮混,万一因为这个耽搁了高考,我岂不是成了毁掉人家孩子前途的罪魁祸首?
  大概她当时觉得bear比较难缠,而bear又一直叫我师父,这个劝退的工作,就交给了我。
  故人劝退了我,我劝退了bear。
  后来bear说是因为我和她说的,所以她必须从命,才听话退了,但是没几天,她让同学用另外的号码加进来,沉默了n天,终于忍不住说了两句话,故人就私下告诉我,这个新来的人,一定是bear披着马甲,问我要不要踢了她。
  我不信,毕竟学习比聊天重要,bear挺聪明的一个人,干嘛沉迷于聊天,就是聊得天花乱坠,也不可能聊出个前途来。
  Bear终于披着那个马甲留下,瞪眼看着我们聊天不敢插话,后来她终于找我自首坦白。

  飘萍断梗身为饵

  在我写完《笑傲红尘》最后一章的时候,故人退群离开,没说任何理由,短信留言都不回我。半年后她回来过一次,说她在离开的这段时间,放不下红尘,放不下我,她爹还为此骂过她好几次,既然决定要放弃了,就不要后悔,几经挣扎后,她还是忍不住回来。
  这次回来很短暂,我还没有从惊喜中平静下来,不过数天,她又离开了。
  走的时候,她只是说为了我好。
  后来有一次她发来邮件,说是sun要过生日了,她组织大家给sun发祝福的话做礼物,问我还记得sun否,还是否愿意写上几句祝福。
  不管是装十三还是真圣母,这样的事情,我还是乐意去做。
  彼此有q,却只用邮件互通信息,那种疏冷还是让我感慨由生。
  那次她谈起首次离开的原因,说是因为诗音,她和诗音妹妹冷战了七个月,因为不想让我分心,而且她觉得在我心中,诗音妹妹的位置不可替代,我不可能因为她而放弃诗音,所以她为了我保持着貌合神离的状态,挨到我的文完结了,再离去。
  其实,她不知道,在我心中,她们都是我情同手足的兄弟,没有薄厚之分,而诗音,那个喜欢把我叫成我家妖灵的人,我是很欣赏她清丽的文笔,我们是熟悉到天天打电话问候,在我心中,她一直是个婉约多情、灵性温柔的江南女子。
  可是有一次,她嘲笑了bear,原话我记不真切,大意说bear太可笑了,竟然说要拜我家妖灵为师。那时节,我还不知道bear是谁,因为她的话,在我心中扎上一根刺,就像一个男人可以落魄寒酸但是不能没有气节,一个人,无力贵贱穷达,无论贤愚钝惠,都没有资格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去嘲笑别人。
  或者因为诗音和我太熟悉,毫不设防,无须掩饰,我心中虽有不适,还是沉埋心底,毕竟我也没有资格去教训别人。
  于是我找bear私下聊天,想告诉她在群里说话的时候,不要太无所顾忌,我说这样的话时,都会很委婉,不想伤人。大约我装腔作势扮圣贤的时候更成功,当年的bear还是纯粹的小loili,天知道她萌上我哪一点儿。
  当时bear怎么回答我已经不记得,但是bear说她记得很清楚,她还记得我第一次和她说话的时候,叫她做妹妹,然后不知不觉间,我就心安理得地做了她师父,害得她在群里比很多人都矮了一辈儿,跑出一大堆师叔师伯,幸好诗音已经走了,不然又多出一个师娘来。
  有一次在群里谈到诗音,我那个反光的儿子忍不住也私q我问诗音是谁,我笑着告诉她,别问了,那个人如果不走的话,现在就变成你娘了。
  @#☆◎&※§☆◇……
  一般在无语的时候,我反光的儿子就会留下一串符号表示抗议。
  那次,应该是我和故人最后一次交谈,谈得很多,很凌乱,说到再次离开,她只是慨叹物是人非,我告诉她,诗音也离开了,没有任何征兆。回复邮件的时候,看得出来她当时的反应特别激动,说她还以为任何人都可以离开背叛,到最后剩下一个也会是诗音呢,妖灵,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其中的原因,为什么对你最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人都会离开?
  还有很多话,已经不愿回想,那些邮件我留着,一直在看,一直刺心。
  我实在不想认为她看到诗音离开的消息,带着幸灾乐祸,到那一刻我才明白,其实当初的相识相聚,不过是一次阴差阳错,我不是一个可以大红大紫的作者,也成就不了英年早逝的传说,我只想用生命和激情写文,只想让“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的兄弟、朋友情谊温暖红尘中奔波劳碌的彼此。
  最后她说,看看你身边留下的那些人,如果她还在的话,会让文的效果更好,她已经对我、对红尘没有丝毫兴趣,sun是她愿意追随一辈子的人,也是值得她死心塌地追随的人。
  也许这些话憋得太久了,她说出来应该会了无遗憾,就当那些往事是一场梦,梦醒了,妖灵已
  死,再无纠缠。
  可惜很多事情,看得开未必放得下,她的话说得再决绝,我还是无法忘怀那些往事,那些快乐,
  直到一篇《相识》贴到我文下,我才彻底弄清楚,原来在她心里,我是个虚伪、阴诈的人,从一开始,我就用病痛来换取读者的同情,好让他们在文下打发留言,这样文章的积分就能增加,能爬到更高的位置,可以v,可以赚钱,运气好的时候,还可以出书。

真若是如斯想来,未必太过浪漫,指着耗费心血地码字赚钱,不如推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地去买菜,不但自家解决了菜篮子问题,起码利润所赢比码字可观,顺便还锻炼了身体,不用日夜熬在显示器前边。
  《相识》所揭示的背后真相,就是我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壮得和头牛一样,所谓的病痛,只是个噱头。故而病到一定的时限,看看没有什么发展前途,就换个笔名重新写文。
  这样,又会出现一个身染疾患却努力码字的人,又演绎出一个持续病危却一直不死的人。
  那长评打了零分,也是她对我仁至义尽,她不知我,就算她打了负分,我也不会投诉删除,到了今天,她还不知道我在意的不是作品的积分,在j j厮混了两年,那些东西真的只是浮云,过眼后,不着痕迹,我只是把每个想写的故事写完,我知道自己写的东西,就是能爬到年榜第一,也不是能够炙手可热的文字。
  她说她斗不过我,斗不过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来年的人。
  小燕子也冲着紫薇吼过,你们主仆一条心,我斗不过你们!
  记得当时紫薇反问小燕子,你要斗的人是我吗?
  对故人,我只有叹息,没有反问,如果她觉得我连身体健康都可以拿来编造谎言,我还有什么好说,总不能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就自戕而亡?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还没有彻悟到试生死为无物,好死不如赖活着,日子过得再艰难,我还没有活够。
  就算我得了不治之症,如果是我的朋友,是不是该祈祷我战胜病魔,创造奇迹?纵然没有治愈的可能,也会真心诚意地祈祷。
  静默着,伫立着,在不知不觉中,重温旧事,第一次想得如此清晰,脸上,一片冰凉,伸手摸了一下,泪痕斑驳。
  水面上的潮湿之气,让指尖凉得刺痛,我双手紧握着,放在唇边呵气,心更坚定了几分,为了lilian,我一定要把弘历拿下。
  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因为石阶曲折迂回,所以那人走到了我身近处,才止住了脚步,意外地嗯了一声,传来宝亲王弘历略带揶揄的声音:“还当是谁有这份雅兴呢,原来是容主儿啊。我皇阿玛已经下来了,容主儿怎么不在梧月苑接驾,反正这儿吹风?”
  Lilian。
  这个弘历的身上,已经没有一丝lilian的影子了,对lilian的思念,从没有此刻强烈,还有bear,bear说她最喜欢雪,她也感觉到我也喜欢雪,我在文中,写了好几个叫做雪的人。没有回头,一边拭干了腮边的泪,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我在赏雪。”
  话一出口,难以收回,这个时候,自己怎么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连个赏荷都说错了?赏雪,又不是《窦娥冤》,三伏暑天,哪里来的雪?
  本想着宝亲王弘历是个

第20回

文采风流的人,我在其他诱人技能上,别出长处,谈谈诗词曲赋,还能勉强唬唬人。
  宫里的女人,知书达理也不少,耽于诗词的不算多。
  谁想到一开始就出了错,我咬着嘴唇,更不敢转身,怕被他看的我红红的眼圈,还有一脸的窘迫。
  哈哈。
  弘历大笑起来:“赏雪?容主儿还真的是别出心裁,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大概弘历眼拙,没有达到化境,只能看到这满池的荷花,玉立娉婷,风姿绰约,倒想请教容主儿,雪在哪里?”
  轻蔑的语气,调谑的口吻,听着宝亲王弘历的呼吸,比往日里粗浊些,平日里,他对我好像也是颇有微词,但是碍于身份,绝对不会说得如此轻佻。
  被他的话一堵,本来愁结慢生的我,心中愤愤,但是话既然说错了,就不能输了气势往回收,淡淡地道:“五色令人目盲,眼中有未必真的有,王爷谁看山是山,不知初境还是化境。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是雪,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也是雪,眼前这朵朵白莲,一池萍碎,也是雪落湖中梦浸水,潋滟同愁共消融。是雪非雪,心境异然,与雪何干?”
  将无理之事说成有理,几句诡辩,反而让我沉住了气。
  仿佛我的话,并没有让弘历很意外,听他在后边又走近来两步,笑着说:“若将浮萍拟作雪,还算勉强,这池中荷花,大者如轮,小者亦如拳,有如此大的雪?”
  轻轻一笑,我慢慢转身:“昔日青莲居士曾经说,燕山雪花大如席,磅礴之雪,王爷没有看过,
  也该听说过吧?”

  揉碎桃花满地红

  口气也有些轻慢,带着挑衅,我眉间挑起,回身望去,不免微愕,站在身后的弘历目光灼灼,面色微赤,这种神态情形我并不陌生,后世的老公每每要拖着我共赴巫山时,就是这样的神态。
  除却衣衫熄了灯,每个女人都一样。
  勾起欲 念动了火,每个男人复又和不同?
  不知不觉间退了一步,可是我脸上惶然的神情,眸子里闪躲的目光,已然将自己对欢好之事的熟稔泄露无疑。
  人啊,可以伪装成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以王莽礼贤下士时,可以嘴甜心苦两面三刀,唯有纯洁无法装得出来。纯洁是一张纸,只要沾染了一点点的痕迹,也回不到最初的雪白了。
  嘴角弯着一丝嘲讽的微笑,弘历脸上那抹浅浅的赤更加晕红,语气变得低靡起来:“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胸前瑞雪灯斜照,眼底桃花酒半醺。既然容主儿说眼中有未必是真的有,我就当红日如灯,熏风如酒,不知道容主儿胸前瑞雪可依旧皎洁丰盈?”
  片刻之间,腰已经被弘历揽在怀里,措手不及之下,整个人都被他贴在身上,身体相贴的瞬间,柔软的怯却,被强硬的掠夺毫无征兆地撞到,闷钝的痛,让我终于骇然清醒,我是在引狼入室,引火烧身。
  如今狼已至,火已燃,事到临头,我忽然想抽身逃走。
  拼力一挣,还不及说话,弘历却先自松开手,皱起眉头,自己好像骂了自己一句什么,由于这股骤然松开的力道,我自己又用了力,脚下无法收住,倒退了几步,一脚踩空了,身子向后倾倒。
  啊,后边是湖。
  心里电一样闪过这个年头,后世的我一直害怕水,不论是波澜不惊还是涓涓细流,我都不敢久视,望而生寒,原来前一世中,我是溺死鬼。
  寒凉的水气缠裹向我的脊背,衣袖蓦地被人抓住,两下的力道,错得过猛,只听得“刺啦”一声,我肩头胳膊都被冷风吹到,后背和臀腿也沾到了水面,凉的我打了激灵,不过双手被弘历握住,一只脚落入水中,另一只犹自卡在台阶上,无比狼狈地姿势。
  身子一轻之后,我被弘历曳上了台阶,衣袖从肩胛处扯裂了,露出浑圆莹白的肩,还有里边浅色肚 兜,此时肚 兜的带子也开了,胸前瑞雪若隐若现,惊慌和羞涩,让我开始战抖,身体哆嗦着,衣裳湿漉漉地贴在身后,弘历的手,滚烫着厉害,本来星寒双眸此时也泛起微赤,他盯着我,我看着他,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唇就被他堵住。
  初?吻!
  被我荒废了半辈子的初 吻,竟然在三百年前被人夺走!
  他的唇,滚烫如火,死死地堵着我的唇,用力地吸 吮着,好像是现在用来行针的拔罐器那样,窒息,憋闷,还有无边无际陷落的惶恐,让我用力想挣开他。
  我只是想演《凤仪亭》,点到而止,并没有打算真的进行肉 搏大战,虽然很想把lilian留下来,我总不能为此将自己的清白也搭进去。
  双唇被他吸住了,肿胀疼痛,像要被咬掉一样,我越是拼争,他好像越是用力,滚烫灼热的温度,从他的身体穿过衣衫,烫疼了我的心,就像一条丧家之犬,被人拎着棍子逼入死胡同,不知
  所措,垂死挣扎着。
  可是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手脚发软,一片濡 湿柔软的东西撞开我紧闭的牙关,彷佛都要塞进喉咙里去。
  一阵冲到百会穴的恶心,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的难受,等那东 西开始卷着我的舌头,我才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舌 吻。
  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心,犹如风尖浪口的一叶小舟,被推到巅峰,又被抛到浪谷,我挣不脱他铁箍般的怀抱,双手如溺水之人,胡乱地抓着,不知道是不是抓伤了他,他抱着我的双臂猛地一紧,勒得我闷哼了一声,心也突突地乱颤,眼前阵阵发黑,从来没有过的恐惧,骤然袭上心头,雪峰顶上那颗天生地长的樱桃,已经被人采撷到,终于没有什么属于自己,到头来都变成他人的囊中之物。
  泪,潸然滚落。
  没有什么见鬼的遍体酥 麻,也没有由此点燃焚 身的欲 火,疼得我tmd想一脚也把弘历踢个鸡飞蛋打,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只想完完全全的拥有我自己,每一根头发都神圣不可侵犯,可是现在,我已经是人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满心绝望,满嘴苦涩,若不是他另一只手臂环着我的腰,令我无法动弹,我真的会变成疯狗,一跃而上,又撕又咬地和他拼命。
  此时的宝亲王弘历好像失去了理性,眼神迷离恍惚,泛着赤红的光 芒,陡然他一松手,趁着我趔趄一下时,横着将我抱起,顺势放在石阶上。
  一瞬间天旋地转,荷花荷叶乱纷纷地像四周摇晃,他的左手,用力按住我的腰,咝咝之声不绝于耳,身上越来越亮,我看见飘然飞落的衣衫,有他的,有我的,都委顿在我的身边,犹如蝉蜕,是失去了生命的空壳。
  千钧一发,我知道厄运难逃,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想向一旁蜷身,可是事到如今,他就像恶鬼附身,犹如洪水倾泻,一路上摧腐拉朽,势如破竹,我,好像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无力逃脱,因为失去了水的依附,仿佛连生命都要在瞬间失去,无力抵抗,也无处躲闪。
  刹那,永恒。
  原来心胆俱裂的刹那,才可以永恒!
  心,砰然裂了一道伤口,血喷溅而出,在我的脏腑里浸染着伤痛。
  人,也木然僵住,随着那穿透的痛越来越强烈,我知道,堡垒已经被攻破,我,已经完了。
  就像一条抛掷在岸上的鱼,没有了水,无力挣扎,终将腐朽溃烂,报应吗?始料未及的结果,是不是我想要设计别人的报应?
  忽然,弘历不动了,我模糊的泪眼,只看得见他的轮廓,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我的身体,有千斤之重,重的我想放弃呼吸,可是四肢都依然僵硬,无法动弹,身上的人,反而没有了分量,变得飘忽。
  温热的手,拭去我眼角的泪,终于看到弘历那张惊骇不已的脸,他嘴唇颤抖着,傻愣愣地盯着我:“你,你,你没有被我皇阿玛临幸过?”
  对他垂泪,显得何等怯懦?但是我止不住我的泪水,拭了又满。
  他终于松开了我,起身站立,慌忙穿上了衣裳,然后把我的衣衫塞过来,我动也未动,他双腿一
  软,跪坐在我的身旁,依然无法从惊骇中缓解过来,声音都变得沙哑:“容,容,容姑娘,你,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方才我是身不由己,我,我应该中了暗算……”
  躺在地上,望着晴空,丽日,流云,我已经说不出话来,整个心口,都在分崩离析地扯裂着,只感觉到世界在慢慢失去色彩,变得黯然。
  啊!
  带着血音的长嘶,从疼痛初始的地方,穿透了郁结的心口,从肿痛麻木的双唇中冲出来,我的嘶吼,让宝亲王弘历更是慌张,他连忙用手堵住了我的嘴,凄厉的叫喊被闷回嘴里,耳边听到有人怒喝了一声,畜生!
  雍正。
  宝亲王弘历打了个寒战,条件反射地松开手,他本来是跪坐着,此刻连忙挺直了脊梁,长跪在哪儿,叩下头去,语带哀声:“皇阿玛息怒……”
  闭嘴!
  雍正断喝了一声:“永琏,转过身去,不许看。”
  永琏也来了?
  我如梦方醒地坐起来,雍正一手拉着永琏,另一只手扳着永琏的肩膀,把他转过去,在永琏转身的刹那,我看到永琏也是惊骇不已的表情。
  手撑着地,除了寒凉的湿 意,还摸到一手湿 黏,目光移去,嫣红的血,触目惊心,再看自己,几乎不着寸缕,心头的血,“嗡”地一声冲到脑子里边去。
  皱着眉头,雍正面沉似水:“容芷兰……”
  嘴唇都要咬出血来,腮边的泪一直未干,我现在头脑中空白一片,已经容不下任何东西,竟然打断了雍正的话:“万岁爷对奴婢旷典恩隆,奴婢粉身碎骨也难以还报万一,今生无颜再见万岁
  爷,等来世奴婢结草衔环……”
  我无力站起来,单手一撑身体,翻滚着掉入湖中。
  湖中森凉,一股刺心刺肺的凉气呛入了口中,逼得我不得不张开嘴企图逃避,水,猛地灌进来,好像被谁掐住了脖子,头脑热胀麻木,什么也看不清楚,恍惚听到雍正在疾呼叫人。
  黑,又寒又冷的黑,没有星月光亮,没有昼夜交替,无有穷尽的黑暗,心,是绝望的灰。
  唯一清醒的就是意识,我能感觉自己的存在,不是虚空飘渺,很真实的存在,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摸不到自己的身体。
  我死了?
  忽然意识到现在有感知的可能是魂魄,那漆黑更充满了威压,令我不寒而栗,耳边,渐渐听到有哀伤凄寒的音乐,如泣如诉,若隐若现,音乐声中,好像还夹杂着其他声音,依稀是人说话的声
  音。
  心神不定的我拼了命去听,当我有意识地去听着,就像在耳边放了个扩音器,那声音,那本来含糊的声音骤然在耳边爆响,不是一个人再说,是很多人再说,还有哭声有笑声,七嘴八舌,喧嚣
  纷乱。

  茧破谁知秋瑟瑟

  年节好过,日子不好过,咱们家又上没老下没小,随便做两个菜就行,谁能挑你?……咸菜?咸菜就别买了,三块多钱一斤,太贵了,买那玩意儿还不得让人把大牙笑掉了……姚言,你还是买几斤排骨吧,多买几斤,不然不够吃……
  姚言啊,你又受委屈了,不过爸心里有数,也知道你的为人,结婚的时候,你没有要家具,连棚都没有糊,爸心里有数……
  姚言,你就惯着她吧,她衣服还不够多,你还给她买?你看看你自己穿啥呢?……是,我是她儿
  子,所以我更知道,早晚你会后悔,我不是混人,我也不是驴,不是我不听你劝,你就拧吧……
  你们有没有良心啊……你们没有一点儿人油,因为你们结婚,我最近的姐妹都不走了,都和他们断绝来往,现在闹得没有可怜我,我做了什么孽……我都病成这样还给你们干活,我爬着生火,我从院子里边往屋里边爬,你们两个二月二都不让我过好,就糊弄两个菜算了?……没钱?我可没有见过你们一分钱,没花过你们一分钱……你甭跟我放屁,甭跟我撒谎聊屁,你不是我儿子,谁知道你的钱都塞进谁的x里边去了……
  老公,老公,哈哈,我就知道,我家妖灵写的文文一定好看,只是像耽 美啊……嗯嗯,我在吃咕老肉……穷山恶水出刁民?哈哈,不然你这个刁民来我这儿吧,一定比你那儿过得好……啊?初中?你就读了初中没有学历?得了,你又骗人,我才不信呢……
  姐,我这个十字绣好不好看?还有这个心,一片片拼上去,送你做生日礼物,猫猫祝你生日快乐,永远快乐……不过你住的是什么地方?居然连个快递都没有,我还得去邮局,邮费粉贵……
  妖灵,你要是敢砍文,我就退群,算我白认识你,你太自私……我气死了,你有病吗,干嘛动这个念头?……别叫我莲莲,我不认识你……被人说咋啦?说v的字数多了就砍文?你就不想想我们这些在看文在支持你的读者?老娘今天累了个半死,还在画换血宫的图图,就是为了讨你欢心,结果你跑上来说要砍文?……滚,滚,我才没哭……
  你们都是一条藤啊,你们都嫌着我一个病秧子,嫌我败家,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在炕上疼得那样,你们都不管我,我就是死在炕上,也没有人管我啊……看不清?隔着玻璃看不清?我都看见姚言拄着拐杖上厕所,她怎么看不清屋里的我?……近视?放屁,我不承认她近视,就是故意装作看不清……腿摔了咋啦?又没有摔断!你别跟你儿子一样,处处向着她说话,当年我摔折了胳膊,一只手打着石膏,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还得往大锅里填柴火,一只手还得泼豆浆做豆腐,那几年我连一晚觉都没睡过,现在累出病来,连你都嫌我……我算瞎了眼,你们家也没有好东西,你哥你兄弟一起打我,你爹大口大口骂我……没有把我打死是我命苦,你白和我男女一回,你也嫌我……
  姐姐,我最近不能上网了,我老公不喜欢,说网上骗子多,连网页都给我锁了,不过我相信,红尘一定能出书,我的眼光错不了……群主我让给诗音了,群里……不说了,省得你分心,但是诗音不错,我觉得她不错,她比别人懂事儿,挺热情的孩子……
  妖妖,我哪里长得和莲莲像,一点儿也不像,你还把她写成我阿母,好像她都没我大……妖妖什么时候写《压寨夫君》第二部?我能不能不叫苏望天?这个名字太白目……我不要和杜癫痫谈恋爱,我阿母会pia死我……
  师父……你心脏可能是变大了,最后去医院看看……不会像气球那样爆,哪里有那么恐怖……严重了才会衰竭,你是祸害,你没事儿……
  呜呜……师父,我没哭,我只是难受,可是师父你骗人,你不是北方人,你是南方人,你口音就不是北方人……故人说发帖子对你有好处,我就去碧水发了,可是她却来骂我,什么事儿……我
  没哭,真没哭,没事儿了,真的没事儿了,和你说说话,心情好多了,你不怪我就好……
  师父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看你慢腾腾地,心里起急,那东西是我从五叔哪儿要来,我怕放少了,我阿玛就不能饥不择食了,谁知道多了以后,他就禽兽不如了……师父,你天天晚上霸占着我皇玛法,怎么还没扑倒他,现在便宜我阿玛,不过你也把我阿玛害惨了……师父,你醒醒,你要是真死了,我也不活了……
  很低很低的声音,好像在喉咙里边滚动着。
  皇玛法,阿玛,这两个词让我的心沉了一下,恍惚睁开眼,看见绣帐上悬着的银熏子和如意钩,手动了动,有知觉,我的手被一双肉呼呼的小手握着,还有一张满是泪痕的脸,紧紧贴在我的手上。
  师父!
  感觉到我的手指微动,忽地一声,永琏跃上床来,趴在我身上,他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和桃子一样,对视了一下,永琏哇地一声放声大哭,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了我:“你吓死我了,你就能欺负我,老是吓唬我……”
  想抬起手来抱住他,仍然无力,泪也流了下来,
  他这一哭,立时惊动了伺候着的人,一下子都围过来,妍盈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露出惊喜之色:“阿弥陀佛,终于不烧了,小卢子,你叫胡太医过来瞧瞧,容主儿是不是无碍了,你们几个侍候着,我去给万岁爷送信儿。”
  永琏一直在哭,一句话也说不来,抱着我不肯松手,太监小花子过来,端着一杯水:“小阿哥,容主儿刚醒,让奴才先给容主儿喝点水?”
  抽抽噎噎地松开我,永琏揉着红红的眼睛,还是不舍得离我太远,就坐在床边,看着宫女扶我起来,然后小花子喂我喝了两口水。
  一口气慢慢地缓住了,雍正已经进来,妍盈低眉垂首地跟着后边,他来得如此快,应该是已经往这边赶了,扭头看看窗棂,已是落日黄昏。
  起身时起不来,头重脚轻,浑身无力,连骨头都疼,永琏溜下床施礼叩头,雍正拉他起来:“你阿玛怎么样了?”
  永琏溜了我一眼:“回皇玛法,阿玛还不能下床,胡太医看过了,说是虽然不曾伤动筋骨,也要将养些时日……”
  不能下床。
  听到这字眼,我连忙回避永琏,心跳不已,看来宝亲王弘历真的大承笞杖,只是不知道lilian的魂魄有没有趁机完全归位,当着雍正,我自然不敢问,甚至都不敢再去看永琏,生怕得到的讯息会事与愿违。
  胡太医也进来,先给雍正请了安,又为我诊了脉,我感觉到雍正有些紧张,胡太医振过后说是无妨,再吃几剂药就没事儿了。
  他说着躬身推出去,到外间写药方,雍正把宫女太监都打发出去,连永琏也让人带出去。
  屋子里边就剩下我们两个,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走到床边,他坐在一张绣墩上,叹了一口气:“那个畜生都承认了,是他用强,朕已经严惩痛责,不过,事后朕也想过,朕责罚得太狠了,兰儿,你别怪朕偏袒他,你受了委屈,这口气是无法出来了,不过朕也不能太亏待你,哎,方才朕已经和钮祜禄氏谈过,就把你赐给弘历吧。”
  开始还又惭愧又激动,没想到弘历连这个都肯承认,以前一直不喜欢他,现在反而特别愧疚,要说暗算,本来是我先暗算他,还有模模糊糊听到永琏说的那番话,如果不是我出现了幻觉,就是永琏这个混蛋给宝亲王弘历下了药,不然弘历就是再风流,也不可能那样。
  如果他把罪名推到我身上,按照规矩,如果是后宫宫女犯了秽 乱之罪,是要施以幽闭酷刑。幽闭可不是幽禁,而是用杖击打女子的腹部,致使子宫脱垂,不但一辈子无法生育,连欢 爱之事都从此断绝。其实,他完全可以把罪名推给我,若加上一些人煽风点火,雍正一定会为了儿子牺牲掉我,毕竟弘历是他看中的皇储,他已经写了传位密诏,封存在正大光明的牌匾后,相较于骨
  肉至亲,江山社稷,我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听到最后,雍正竟然要把我赐给弘历,我还是大吃一惊,半晌才道:“万岁爷,您还是赐奴婢一死吧!”
  脸色一沉,雍正有些愠怒:“容芷兰,你使的什么性子,这件事情,就是你失足落水,除了永琏,谁也不知道。朕是责罚了弘历,不过不是为了这件事儿,你听明白没有?”
  他真的很心疼他这个儿子,可是憋着心里的委屈,我无处宣泄,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看着我十分委屈,雍正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朕知道你的心始终在朕身上,所以那些人背后说过你的话,朕就当过眼烟云,不去理会。你记得朕和你提到妍盈和布泰吗?朕既然把你给了弘历,就另外选一个人殉葬,妍盈和布泰,你替朕选一个吧。”
  这个决定更是让我吃惊,让我选?这是给了我一把杀人的剑。
  嘴唇都抖起来,有些张不开,我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们两个的生死,面对这个权利,我心惊胆寒。
  雍正一笑:“做不了决定?要不要朕把她们说你的话讲给你听?也许听了,你就能决定了。”
  稳定下自己的情绪:“万岁爷,泰主儿还怀着龙胎,您怎么舍得?”
  雍正哼了一声:“朕一生就见不到两面三刀之人,朕以前居然看错了她,像她那种人,也配做朕阿哥的额娘?比起妍盈那个奴才,布泰更可恶!”
  一看雍正要下决定,我毫不思索地冲口而出:“不行,万岁爷,那会一尸两命,您舍得泰主儿,也不能舍得没出世的骨肉!”
  腾地站了起来,雍正面带怒色,我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尸两命,岂不是咒雍正早死?尽管他真的死在八月二十三。
  片刻之后,雍正又坐下:“你好大胆子,居然敢对朕说不行?看你受了委屈的份上,朕也不罚你了。既然留着布泰,那么妍盈呢,这个奴婢不肯安时守分,居然背后谗言诋主,你不会连她也舍不得给朕吧?”
  心里松了口气,连忙微笑道:“万岁爷,您也说了,妍盈不是忠耿之辈,奴婢怎么还放心让她将来去伺候万岁爷?求您恩典,把妍盈留给奴婢,奴婢严加管束。万岁爷真的想要一个忠心本分的人服侍,奴婢还是愿意跟随您。”
  前边的求情时真,后边的话只是冠冕堂皇的辞令,雍正方才已经说了他的安排,不会让我再殉葬,而且他还留了谕令给我,我一直紧密藏着。所以恰到好处地表表忠心,行径虽鄙,还不至于无耻。
  沉默一下,雍正没有表态,只是道:“你好好将养身体,想吃什么,让妍盈知会御厨房一声,就说是朕的口谕。”
  服侍过雍正一段,也了解他的脾性,我现在若是固执己见,反而会让雍正生疑,适得其反,还是缓几天,要劝谏他得动点心思,布泰答应也好,妍盈也好,都是活生生的生命,我虽然不喜欢布泰答应,也没有恨之入骨,非得置之死地而后生。而妍盈,总算是我的结义姐姐,若非那场惨痛的劫厄,她也不会偏执心性、铤而走险。
  又说了几句,雍正走了,太监宫女们跪了一地恭送,永琏还是不肯走,一定要陪着我说话。妍盈掌了灯,一牙弯月,投影在窗棂上。
  心,抽搐了一下,我记得快到中秋,天上是多半轮月亮,现在怎么变成下弦月了?
  一把拉住了永琏:“我,我昏沉了很久吗?”
  永琏点点头,犹自掉泪,然后搬着手指:“那天是十三,今天是二十三,差不多整整十天,不过你也不是老昏沉,中间还醒过两天,就是神情恍惚,也不认识人,给东西就吃,丢了魂儿死的,只哭着叫额娘……我当时都吓疯了,以为……”
  八月二十三?
  我好像被雷击了一般,抬腿就想下床,身子一栽歪,差点儿摔下来,永琏吓了一跳:“你干嘛?”
  妍盈也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我:“容主儿要什么,吩咐奴才就是……”
  她话音未落,却听得外边响了四声云板,满屋子的人,都唬了一跳,面面相觑。
  云板是报丧用的,宫里响云板,应该是哪位主子亡故了。
  手脚发冷,我知道是雍正驾崩了,史书上有两个版本,一说他白天还和大臣议事,晚上就暴亡;
  另一说他忽然生病,宝亲王弘历和和亲王弘昼还侍奉汤药,病了两三日才驾崩。
  可是他方才才走,还和我说了很多话,这屋子里边还留有他的气息,怎么会如此急就猝死了?宝
  亲王弘历还躺在床上,如果他现在已经是lilian了,该怎样收拾残局?
  忽然那个服侍永琏的宫女莲莲气急败坏地跑进来,一把将永琏抱起来:“小祖宗,快点儿。”
  永琏也被吓到:“怎么啦?谁,谁薨了?”
  宫女莲莲也不敢多说,抱着永琏急匆匆地跑出去。

  峰倾路断悬一线

  雍正的死,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风,肃杀得令人措手不及。
  尽管每个人的心中都在猜测,充满了疑惑,但是这个当口,谁敢说出一句半句闲言来,祸从口出,宫掖里尤是如此。可是世上根本不存在真正的秘密,只有被扭曲的真相,所以各种消息依然通过种种途径,从正大光明殿传到后宫。
  雍正晏驾在九州清宴殿,宝亲王弘历已经登基为帝,召集文武臣工商拟大型皇帝的殡葬事宜,圆明园里,立时沉寂肃静了很多。
  怎么说我都是身份尴尬的一个人,而且还是卧病在床,所以园子里边的宫女们忙碌得脚跟不停,却没有人来指示我做什么,当然前去守灵的妃嫔里边,也没有我的份儿。
  梧月苑里边的宫女太监们也跟着闲下来,这种闲,令每个人都惶惶不安,连平日里最淡然的妍盈,也常常心不在焉,目光闪烁,有时候连我的召唤都听若罔闻。但是回头神来后,有满目惶然
  和歉意,好没应我一声,就亏欠我什么一样,让我更不自在。
  我也清楚,浑水摸鱼地随大流儿才是安妥之道,这样再清闲两三天,我们这个梧月苑就真的变成一根刺儿,谁看着都闹心,谁都有权利路见不平横加指责,只要有人挑个头儿出来,除了砧上鱼肉,也变不成别的了。
  因为是嫡皇孙,永琏再小也得在灵前遵礼,根本没有一刻空闲时间能跑来给我通个消息,我更没有心情写字,这几天只喝了几盏茶来提神,坐以待毙不是办法,我得自动请缨去。
  挣扎着起身,还是有些头重脚轻,妍盈连忙过来扶我,我推开她,身子已经站稳了些,悲伤和愤怒都能激发人体内的潜能,我这种,应该是怕死的缘故,居然有了两份力气。
  当然以我的身份不可能跑去前边找弘历,现下只能去找钮祜禄氏,弘历继位时以先帝雍正遗命,尊生母熹贵妃钮祜禄氏为皇后,并尊封为皇太后。
  简单地嘱咐了妍盈两句,然后准备独自去见皇太后,因为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所以更不需要有人陪着我壮几分胆色。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妍盈微垂着头:“容主儿,您,您就这么去?”
  这两天妍盈的表现就有些奇怪,我停下脚步:“有什么不妥?”
  抬起头,愣了愣神,一丝愧然从妍盈的眼眸中掠过,然后退了两步,低下头:“奴婢没有觉得不妥,只是,只是容主儿病体未愈,没有人跟着伺候,也说不过去,让有心的人看到,还以为您太娇贵,前时的病,免不得有小题大做之嫌了。”
  哦?
  她的话,很是出乎我意料,而且真的是我一时心急,疏漏掉了。
  雍正在日我不但夜夜专宠,还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病,因为需要掩饰其中的真相,对外就只能说是病,听妍盈后来告诉我,在我昏沉的时候,胡太医日日过来诊脉开方,后宫的妃嫔都来探视过,连现在的皇太后都来过。现在雍正晏驾宾天,我竟然可以起身走动?果然是自己送上门去,受人权柄。
  我更惊讶的是,这些话,源自妍盈的肺腑,若是从前,她打死也不可能提醒我。
  款款地走到我的身旁,伸手扶着我,妍盈低声道:“还是让奴婢扶着您过去,身边有个人支使,也不用太过劳神。”
  话说得很贴心,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任何事物的质变都有原因和过程,穆湫不会无缘无故改变态度,难道是因为雍正暴毙,她心中的怨恨已消,所以就恢复了本来性情?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解释。
  触目之处,素纨雪幔,白

第21回

得让人有些胆寒,连阳光都显得昏红冷清。
  刚走到回廊,迎面居然又遇到了布泰答应,她一身缟素,未施粉黛,反衬得眉目清秀,红肿的双眸,犹自挂着盈盈珠泪。
  循例见礼,妍盈扶着我退避一旁,为布泰答应让路,只是她没有吩咐,我不能擅自就走。
  布泰答应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瞥了我一下,没有像往常那样尖刺奚落,半晌叹了口气:“芷兰,大型皇帝以前总喜欢念那个争什么的诗,可惜我是个愚笨之人,终难悟出其中之意,你是聪明人,比我明白得早也明白得彻底,只是我没有慧眼,竟然看不出来最有福气的那个人会是你。”
  这话说得更莫名其妙,就在布泰答应说话的时候,我感觉到妍盈搀扶着我胳膊的手,开始发抖。
  布泰答应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然后带着宫女太监只顾离开。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妍盈抿着嘴唇,目光低垂,依旧扶着我走,因为大行皇帝殡葬未完,太后从原来的住处暂时挪到晴辉阁,等暮秋时回到紫禁城,再移居到慈宁宫。
  到了外间,又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是牡丹亭的那个桂锦惠,桂姑姑,她看见我,也是愣了一下,然后道:“太后娘娘方才让奴婢去叫容姑娘,可巧容姑娘就来了,看来容姑娘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儿,请跟奴婢进来吧。”
  迎头一击,尽管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绝非好事,身子晃了一下,被妍盈暗中用力托住了,跟着桂锦惠进了里边。
  通体缟素的太后一丝倦容都没有,眼睛道是红红的,应该多次垂泪,她坐在榻上,半倚着引枕,脚踏旁边跪着一个小宫女再给她捶腿。
  施了礼,太后挥手让那个小宫女退下,桂锦惠冲着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也都回避了,里间只有四个人,太后道:“兰儿,大行皇帝龙驭宾天,山河同悲,万民齐哀,我知道兰儿蕙质兰心,承蒙恩宠,对大行皇帝之痛悼哀思,更甚于寻常。”
  说到这儿她有意停顿了一下,我的心,跟着抽搐。
  这话毛意思?
  雍正生前跟我说过,他已经和钮祜禄氏说了要将我赐给弘历,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雍正也应该告诉了她,既然她知道真相,还和我如此说,口口声声在坐实我是雍正最后宠幸的人,接下来的话题会不会引到殉葬上边去?
  满是哀伤地叹了口气,皇太后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盯着我看。
  她,她不会等着我毛遂自荐吧?
  若是为了财帛权势,我厚着脸皮自荐一会也认了,现在要我自荐去殉葬,也太不厚道了,她儿子都当皇帝了,不会也吃我的干醋?这是什么鸟太后?
  气氛僵滞清冷,我不能和皇太后的眼光对视,低下头苦思对策。
  哎。
  皇太后又叹了口气:“佛家说,儿女是债,有索债的有还债的,人生苦短,弹指就是一世,养育了儿女,才能体会到父母的艰辛,世人都说严父慈母,母亲的这份慈悲有时候也会昧心,可是为了儿女,就是减了自己的寿算也在所不惜。”
  嘴里一阵苦涩,太后这样一点,我终于开窍了。
  太后果然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当时的情况,不管是不是永琏给弘历下了药,终究是在我身为雍正新宠的情况下,被弘历吃干抹净,朝廷上的臣工对弘历的风流韵事还是有些微词,那么我这件事,再经过一些人别有用心的添枝加叶,绝对是丑闻不是假话。
  她是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杀我灭口。
  这借口,无懈可击。
  若没有湖边那场事,我也不能逢人就说陪王伴驾那么多天,自己还是完璧,何况现在的我已非云英之身?
  幸好我有雍正的手谕,于是我躬身道:“太后娘娘惠悟之言,奴婢有幸聆听,也是造化。奴婢今日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也是有事儿禀告。本来大行皇帝宾天,万民同哀,奴婢就是天胆也不敢来扰太后娘娘,只是这件事本是大行皇帝的谕令,所以奴婢才斗胆来禀明太后娘娘。”
  皇太后点点头:“兰儿,你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有着东西太陈旧了,放着也是无用,还是焚了干净。”看我要回话,皇太后连忙道:“兰儿,事儿要是不急,先等一下再说,我处理点儿东西。”
  她的话,拦住了我的话头,只见太后向着桂锦惠一扬眉,桂锦惠转身到屏风后,不一会儿双手托着一个漆盘,上边放着一张纸,叠得齐整,折成一只纸鹤的形状。
  千纸鹤?
  兜头一盆冷水就浇下来,我认得这张纸,正是雍正写给我的谕令,还是我亲手折成,紧密封存,怎么会跑到太后这里?
  我的屋子,一直都是由妍盈收拾,唯一可能找到这个谕令的就是妍盈,想到这儿,我满脸惊骇地看向妍盈,却看不到妍盈的脸,她低垂着头。
  桂锦惠故意地把谕令打开,左右翻转了一下,那是故意让我看清楚,这张谕令果然不假。她翻了一下后,点亮桌上的一支素蜡,将谕令凑过去。
  若是拍戏,然后我又恰巧会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像小燕子那样,一脚踹飞桂锦惠,把救命的谕令抢过来。
  可惜我刚刚从震惊中缓过神,就看到一片几乎透明的火光中,那张谕令翻卷裂开,最后化成灰,翩如蝴蝶,落于地上。
  皇太后这才道:“兰儿,你方才要回禀什么事儿?”
  一跪落地,不是因为郑重其事,是因为腿软,我已经不知道该愤怒还是该抓狂,唯一清楚的是,我终是没有逃脱殉葬的厄运。
  Lilian应该是在骗我,难怪她一直不肯说她怎么来,也没有谈及bear回去后,我到底是个什么结果,如果我能够平平安安地写完那个故事,怎么不和bear一起回去?我居然如此白痴,这样的事情都不会推敲,一定是我出了事儿,回不去了,所以只有bear回去。
  Bear回去后,根本没有什么《浅醉云边》的手稿,只是带回去一个关于我的噩耗,所以lilian才想来,而且还真的来了,那个噩耗一定很痛,刺痛了很多兄弟的心,只是不知道一同穿来的还有谁,她们又都流落何处?
  我现在不能和皇太后对抗,只能先忍下来,不然明顶回去,只怕我现在就会被秘密弄死了。还没有绝望,还有一线生机,弘历体内的lilian应该可以救我,如果她已经驱逐了弘历的灵魂,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如果不是……不是了再说。
  心里有了主意,恭敬地叩了个头:“回太后娘娘,大行皇帝对奴婢圣恩隆重,太后娘娘对奴婢也恩德无量,奴婢无以为报,唯有肝脑涂地。太后娘娘的意思,奴婢有幸了解了,奴婢谢恩,谢太后知遇之恩,让奴婢可以独享殊荣,奴婢愧极。”
  好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皇太后道:“兰儿果然冰雪聪明,也不枉大行皇帝疼爱你一场,你放心,你家中唯有寡母,朝廷会恩恤加抚,你也安心吧。”
  果然是为求灭口的殉葬,她在试探我也是在威胁我,如果我识趣,还能为寡母争得个安度晚年,如果我不识相,只怕连乌秀都得牵累进去。
  又叩了一个头:“谢太后恩典,奴婢请太后娘娘恩准,回去沐浴斋戒,做些准备。”
  皇太后点点头,然后过来亲自扶起了我,拉着我的手,叹了口气:“哎,孩子,你若心里委屈,就哭出来,有些事儿啊,再不忍心也得做,你若恨我,就恨吧。”
  这句话,说得有些哀伤,让我感觉到她发自肺腑的无奈和感慨,一时之间,竟然觉得皇太后如此做,也是无可厚非,易地而处,也许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诚然道:“太后娘娘,奴婢心无嗔恨,只念圣眷隆恩。人生于世,似奴婢之流,不过尔耳,若承此殊荣,亦能名留史册,令后人觉得奴婢虽庸碌愚钝,却有几分忠诚义烈可取可赞,奴婢此生无憾。”
  我说的话,也是出自肺腑,皇太后自然能感受得到,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我抬头看到浅浅的泪光涌上她的眼眶,鼻子也不由得一酸,心里不是滋味。
  辞别了皇太后,妍盈扶着我往回走,到了一方假山之后,妍盈忽然撑不住地哭起来,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宿怨可消业相随

  男人的誓言,女人的眼泪,都是一种明知道会上当,却依然无法拒绝的诱 惑美。
  看着妍盈哽咽难抬的样子,也说不清楚心里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仿佛与悲喜无关。
  我应该猜对了,是妍盈偷走了雍正给我谕令,但她有必要送给当时的熹贵妃钮祜禄氏吗?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还没有看到皇太后给妍盈的回报。
  这是这些,已然没有了意义,我现在得想个法子给永琏通信儿,在这一刻,才深深意识到,自己真的非常愚蠢,愚蠢到始终没有全身心地投入这场游戏,潜意识里,总将自己当成局外人,身边连个可以信赖的心腹都没有培植。
  用帕子拭下眼泪,妍盈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已经猜到了,东西是我拿的,就在你失足落水而病得昏沉的那几天。之前布泰答应暗中找过我,要我留意你身边的东西,能用得到的就偷给她。她答应利用宫中的暗线,为我安排一个可以接近他的机会。布泰答应以为我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其实真正的原因,你知道。”
  果然如此,而我唯有轻叹,没有愤怒也没有眼泪了,苦笑着看看她:“姐姐还真的慧眼识珠,这个东西真的能用得到。”
  静静地望着她,她可以不用想我坦白,所以这些交代只是前戏,不过我猜不到她还要做什么。
  妍盈咬了咬嘴唇,应该是下了横心:“你也不能怪我,当初在密云,你和那个乌雅耶芙联着手引 诱我哥哥,经常骗我哥哥从家里偷出银子首饰给你们挥霍,而且为了能讨你们两个欢心,我哥哥还三番两次在我这里盘剥,所以,在我心里,你虽然没有在青楼里边倚身卖笑,却和乌雅耶芙一样,都不是正经人。”

嗯?
  虽然刀都要架到脖子上了,妍盈的这番话,还是让我差点儿把眼睛给瞪出来,容芷兰居然是这么个轻佻无耻的货色?原来穆湫早就知道,而且心中必定不屑,可是记得当时她拉着我的手,和我软言细语相规劝的时候,并没有一丝嫌恶之色。现在我都不知道,该说穆湫是隐恶扬善的圣母玛丽苏,还是城府深沉。
  从我惊诧的眼光里,妍盈也猜到几分我在想什么:“不论你信不信,当时我的确出于一片好心,后来你提出和我结拜,我才从心里暗笑自己是个愚人,若你能听得人劝,就不会去招惹我哥哥。”
  不得不点头,没有想到在穆湫心中,我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但是这也不能怪她,毕竟那个容芷兰以前如何我不了解,而代替了容芷兰的我又是如何,她也不能了解,苦笑就越发得苦了:“姐姐是觉得,我和你义结金兰,是寻得一个更容易去招惹撩 拨你哥哥的路径?”
  这次是妍盈苦笑了一下:“虽然后来你也有些改变,不再像以前那样市侩泼辣,竟然能诌出几首诗来,而且还和我借书看,我就更觉得你对我哥哥是志在必得了。”
  笑得我有点儿想哭,她居然以为我为了能够嫁入他们家,能配得上她哥哥,狗不识地啃起诗词歌赋,不就是一个小老婆吗,我也太有上进心了。
  哎,点儿背别怨社会,谁让原先的容芷兰白长了个人样子,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妍盈正色起来:“那日我,我死了以后,心中愤懑难消,魂魄不肯离身,半夜时分,妍盈在刑场祭奠我,我们就见面了,后来妍盈说,她本来也要随着我们家其他奴婢充军宁古塔,万万没有料到,竟然遇到了自己的生父,原来她也是上三旗的包衣,在七岁的时候和父亲逛街被人拐了去,是那个人贩子把她买到我家,她生父还在州府里边当仵作,帮着主子破了好几起奇案,很受主子赏识。所以她生父就托了主子,将她从流放的人犯中放了出来,并且认归了本家,并且还要入内务府待选宫女。妍盈自小就跟了我,我待她不薄,所以,她主动提出要我附身在她身上,给我一个能报仇雪恨的机会。我当时无法从惨痛和羞恨中自拔,毫不犹豫地附入她的身体,没有想到当时正是子夜阴盛之时,她体内阳气极衰,更不巧的是她月信正潮,气血双亏,一阳难抵双阴,魂魄不敌我的怨毒之气,结果我是附了身,她却离了魂。”
  魂魄,又是纠结的一体双魂,我心里更是烦躁,不知道痛遭笞杖的弘历是否已经变成伊人?妍盈说了这么多,我也能体谅到她的苦处,是妍盈,是穆湫的丫鬟妍盈牺牲掉了自己,为她争取到入宫的机会,穆湫在一开始就背负上沉重的自责,她向雍正告密也好,为布泰答应偷东西也好,也是被自责和仇恨步步紧逼的结果。而且在她心中,容芷兰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不需要为暗算我而感到惭愧。
  那张谕令她偷去了给布泰答应,布泰答应又将其呈与皇太后,布泰的用意不过是要钮祜禄氏看看,雍正对我颇受青睐,只要让钮祜禄氏感觉到我是个威胁,自然会出手收拾我,那么布泰答应的借刀杀人之计便成功了。
  忽然伸手拉住我,妍盈一本正经地:“这些话,本来我打死也不会说,今天告诉你,就是想让你相信,此时此刻,我没有再骗你的必要。你是不是想到什么法子?我知道你现在不能四处乱逛,我可以为你去送信,做什么都好,只是不想看着你无辜送命。”
  好像在意料之中,又多少让我愕然,不过妍盈的话说的也对,我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她还有什么必要骗我?就算牵扯出来弘历或者永琏,对一个死人来说,秽乱宫闱的罪,可有可无。而且为了做得好看,皇太后还得为我遮掩,让我清清白白地为雍正殉葬。
  见我无语,妍盈有些急:“你是不是还不信我?要不要我发个毒誓?”
  我摇头:“不是不信你,只是你现在也近不得永琏的身前,难道我们直接去找皇上?”
  妍盈咬着嘴唇,双眉深锁,忽然一跺脚:“芷兰,你现在也没有退路了,或者应该是我们现在都没有退路,既然皇太后没有让我回避,你真的去了,又岂能容我在这个世间?布泰答应当初收买我的时候,曾经让我拜会过两个宫里的老人儿,有一个就是伺候在当今圣上的身边,我去找她,就说是布泰答应的指使,也许能有一丝机会。”
  她说的倒是一个法子,不过成功与否,都免不了要牵累到布泰答应,对这个人我再无好感,她肚子里边的孩子总是无辜,不由得迟疑了一下:“那布泰答应……”
  紧紧地盯了我一眼,妍盈神色黯然了一下:“我就是听到你在先帝面前为我和布泰答应求情,才发现我竟然一直自误,一直看错了你。芷兰,穆湫已经死了,我现在就是妍盈,其实容芷兰也应该死了,至于你要转成一个什么身份,如果连自己都不明白,我也无能为力。你要是怜惜布泰答应,就去给她通风报信吧。”
  她说着话,并不等我答复,狠命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再也见不到一般,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就走,我一把没有拉住,想要追她,哪里追得上,才跑了两步,身子就微晃了一下,虚脱得厉害。
  站住了,稳了稳身,就是爬我也得爬过去,总不能让妍盈为我冒险。
  因为妍盈走得太快了,我又不知道她到底去找谁,只得径直去乐安和,弘历仍然住在哪里,她去
  找的人既然是弘历身边的,总跑不出乐安和去。
  没有去正门,我直接到了后角门,轻轻推了推,门虚掩着,未等我说话,里边走出来一个嬷嬷,乐安和的人,我也认识几个,这个嬷嬷很是眼生,她哭丧着脸,瞥了下我的服饰:“你跟着那个主子的,懂不懂规矩?就是平时,私自蹿宫,也打死勿论。”
  话说得挺冷,但是还不算嚣张,未等我说话,里边又出来两个宫女,手里拎着食盒,她们两个是弘历侧福晋乌喇那拉氏身边的宫女,见了我,连忙施礼:“容姑娘来了?我们主子方才还说请您过来呢。”然后又给那个嬷嬷见礼,赶着叫惠嬷嬷。
  那个惠嬷嬷只是搭了个腔儿,听到我们说话,自己转身走了。
  两个宫女的话让我有些疑惑,尽管见过几面,我和这位侧福晋乌喇那拉氏并不算太熟悉,看两个宫女的形容,又不像是普通的客气寒暄,只得顺情接了一句:“乌喇福晋身体可安?”
  一个宫女露出一丝难过来:“主子前几日服侍万岁爷的时候,不小心动了胎气,吃了太医几幅药,身体还算无妨,只可惜流了一个小阿哥。”
  另一个宫女连忙道:“容姑娘请进来吧,我们主子说了两三次要见您呢,既然您来了,请随奴婢来吧。”
  我心里惦记着妍盈呢,就想着要婉言拒绝,实在想不出来去见乌喇那拉氏又什么用,难道她会救我?
  两个宫女往左右一退,躬身相请。
  推辞的话还未说出口,身后听到我最想最思念的声音,是永琏的声音:“啊,啊,师……容姑娘,容姑娘,快点儿,快去晴辉阁。”
  他话到人也到,我刚转身,他一把拉着我的手,也不等我问话,拉着我一路飞跑,我也莫名其妙,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又惦记着妍盈,转过一道弯,我连忙低声道:“妍盈去里边找你阿玛了,什么事儿火烧眉毛一样?”
  喘了一口气,永琏犹自没有停步,而是一边跑一边说:“别管妍盈了,她找不到我阿玛,师父,你惹祸了,再不去收拾烂摊子,我皇阿玛和我皇玛玛就该掐起来了!”

  稚子妄言竟峰回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比原先多了很多东西,永琏说话的腔调儿带着bear特有的迷糊,大行皇帝的灵还停着呢,皇太后钮祜禄氏和新君弘历先争执起来,这绝对是一件严重又严肃的事情,到了永琏这儿,竟然用了一个掐字。
  碧水里边很多热帖都离不开掐,牵扯其中的文章和作者,有掐红的,有掐黑的,更多是我这种一掐一个白印,再掐一个白点儿,和练过十三太保横练功夫一样。结果黑的红的都成了大神,我们这些依旧是衬着红花的小透明。
  再次折回晴辉阁的时候,里边静得连呼吸声都数得过来。
  所有的太监宫女在阁外的太阳底下跪了一地,连那个桂锦惠姑姑也跪在那儿,和木雕泥塑一般。
  永琏也等不及通报,拉着我就冲进去。
  皇太后怒气盈腮,站在地当心儿,脚下是碎瓷片和泼溅的茶水,弘历跪在那儿,恭然垂首,气氛凝滞,大约母子两个说话顶了牛儿,谁也不肯妥协,就僵在哪儿。
  自从出了那件事儿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弘历,不过他现在跪着,背对着我,场面又是如此,我被曳进来已经是自己找死,哪里还敢开口,只得跪在后边,默然磕头。
  看着我被永琏拉进来,皇太后眼睛里边都要喷出火来,从鼻子里边冷哼了一声:“皇帝,这个就是你从心里边疼着怜着的人?难怪连个规矩都不懂,当我这儿是什么地儿,来去随性,连通禀都不用了?”
  听皇太后这话茬儿,果然是气大了,因为乾隆皇帝对母亲孝圣宪皇后极为孝顺,尤其登基称帝后,直到钮祜禄氏去世,四十来年间,晨昏定省,从未间断,在钮祜禄氏八十大寿的时候,年届六十的乾隆皇帝还斑衣戏彩,以慰亲怀。
  乾隆在位期间曾经数次游江南,下辽东,以及拜谒东陵和木兰狩猎,都恭请皇太后同行。所以对这个人总得来说我很不以为然,纵然是在湖边发生那种令我终身衔恨的事情,但是他侍亲以孝,还是让我从心里赞叹。
  从他的嘴里,说出什么疼着怜着的话,这些话还是当着皇太后,我不由得一阵阵恶寒,不过瞬间也在思索,现在的弘历,或者已经变成了lilian。
  永琏已经跪下了,连忙叩头道:“老祖宗,是永琏把容姑娘抢拉来,老祖宗不是告诉过我,说永琏虽然年纪小,却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血脉,是正经主子吗,主子的话,哪里轮到她敢反驳?”
  被永琏软软地堵了一下,皇太后冷然道:“你叫她过来做什么?”
  跪着往前挪了两步,就凑到皇太后的左边,用那只肉嘟嘟的小手拉了拉皇太后的衣襟儿,永琏抬起头,忽闪着毛嘟嘟的大眼睛:“老祖宗,永琏是飞符招将,拘了这个奴才来三曹对案,不然老祖宗气坏了身子,永琏心疼,皇阿玛要是被老祖宗再揍一顿,永琏也心疼,反正事儿是容芷兰引起来,永琏弄了她来解心疼。”
  越听我心里越气,这个倒霉孩子说得什么外五门子的话,雅不雅,俗不俗,似通非通。
  不过皇太后听了永琏的话,火气反而消了些,民间有句很俗的话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钮祜禄氏固然贵为太后,说穿了也是个老太太,小燕子逗鹦鹉的时候不就这样说过吗?一手拉起了永琏,皇太后也冲着弘历道:“你也起来吧。”
  弘历叩了一个头起来,皇太后已经坐下来,把永琏搂在怀里,语调和缓了些:“来了也好,人就在这儿,你自己去问问吧,到底是她自己来求我,还是我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去逼她!”
  见不得人?
  太后说这几个字的时候,特意放重了口气,有些负气和嘲讽,可能是弘历一时失言。
  这话都说了出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难怪外边的那些奴才都吓傻了,永琏说得虽然不雅,应该也很形象,方才皇太后和弘历还真的掐起来了。
  该轮到我诚惶诚恐地开腔了,还不能够说出真相来,我就是有胆子当着弘历揭他老妈的底儿,闹得他们母子僵持起来,吃亏的还是我自己,就是要说,也得先把这个场面应付下来,偷偷地和弘历说,当然他要是变成了货真价实的lilian就更好办了。
  还未等我说,弘历淡淡地道:“皇额娘的良苦用心,儿子知道,所以也不用问她了,她不过是个奴才,没有在主子面前恣意毁谤的道理,就是不在主子面前,也不能有所怨怼,这是做奴才的本分。”
  话很淡,淡里边还有软刺儿 ,弘历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还是对皇太后颇有微词,那意思当着你的面,容芷兰敢说什么?就是背着你,宫廷之内,耳目庞杂,她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胆儿,只能认命而已。
  皇太后眉头一皱,微愠着冲我道:“容芷兰,你说吧,有什么说什么,在主子面前恣意毁谤固然不对,要是谎言欺君可就是罪了。”
  她是封死我的退路,当着她的面,我自然不敢说真话,然后这个假话说出来,就再也不能更改,如果以后我否定今天说的话,那就是欺君。
  这个太后,果然够狠辣,杀人不见血啊,琼瑶阿姨还是太善良了。
  人生在世,难逃一死,这是必然的结局,在这个皇宫里边,有些活着才是慢慢无涯的刑期,可是我就是感觉到很憋屈很气恼,堵在我心里,一团乱麻一样,说不出来的难受。
  皇太后的话,不能不回,我只能忍气吞声地叩头,还得做出郑重其事的样子:“回太后,回皇上,为主子分忧,是奴才的分内之事,何劳太后娘娘教诲吩咐,奴婢言自由衷,请太后娘娘明察、请皇上明鉴。”
  来而不往非礼也,外交辞令嘛,皇太后既然说得够狠,我也不妨圆滑,听上去没有什么错,口气也平实忠诚,没有半分负气之意,然而弦外有音,意思都在话头之外。
  皇太后嗯了一声:“兰丫头果然伶俐聪明,难怪先帝甚是怜惜。”
  这话是说给弘历听,点明我的身份不容更改,就是雍正临终前所宠幸的女人,殉葬是义不容辞。
  暗中瞥了一眼,弘历始终都没有看过来一眼,但是脸色青白,仿佛是忍了又忍。
  坐在皇太后怀里的永琏眨眨眼睛,然后点点头:“是啊,老祖宗,永琏也听皇玛法说过。”
  他这一接话,让皇太后和弘历都是一愣,我虽知道他应该是想救我,不过我不怀疑他的用心,只是怀疑他的能力。
  好像看到事情的峰回路转,皇太后摩挲着永琏脸蛋儿:“永琏也听过?你皇玛法怎么说?”都说童言无虚,要是能借着孙子的口说出来教训儿子,就更有威力。
  永琏很乖觉地靠着皇太后,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回老祖宗,皇玛法生前不是要永琏默书那个故事吗,还要容芷兰续写演义,当时就在梧月苑,皇玛法拿着两篇文稿,一边看一边赞叹说,黯子的文虽然略有文采,不过是滥竽充数,繁芜冗长,相较之下,容芷兰的续文就流畅精炼,青出于蓝。皇玛法当时还说,我阿玛身边的几位福晋虽然贤德淑雅,少了一点儿书卷才情也是憾事,这个容丫头就给我阿玛留着吧。”
  什么叫瞪眼说瞎话,永琏很好地诠释了这句俗语,说得煞有介事,还挺顺溜。
  明知道不是演戏,但那种令人捧腹的滑稽感觉,让我咬着嘴唇强自忍着,皇太后的表情,就像吃饭的时候咬到半条虫子,一时间居然失态发愣,她再也想不到自己的宝贝孙子如此腹黑,不知不觉间就把她这个奶奶给倒卖了。
  一见自己的话起了效用,永琏有些得意,继续道:“皇玛法当时还要容芷兰把那个故事写完了给他,如果好,就校勘付梓。这些话皇玛法还让人记下来,说是用于将来修史用,那位大人应该不会忘,嗯,就是皇玛法归天时,老祖宗叫人火速传进宫,当时吓得背过气去的那个恩大人。”
  史官?
  历朝历代都有记录帝王言行的史官,最出名的应该是写下无韵离骚的司马迁。
  听永琏的意思,雍正身亡之时,皇太后也在现场,不是火速传太医,而是急招史官,这情形实在蹊跷,唯一的解释,就是皇太后要史官修改一些不想被外人知晓的事情,这些事情应该已经发生。
  皇帝驾崩固然令人惊愕,也不至于把那位负责记录的恩大人吓得厥过去。
  永琏。
  弘历开口低喝了一声,然后才向皇太后躬身道:“皇额娘为儿子遮掩,是源自怜惜之心,知道儿子是无心之失,并非忤逆不肖,可见皇额娘是睿智通达之人。容芷兰之事,前后因果,皇额娘心里比谁都清楚,儿子也知道皇额娘防微杜渐的深意。只是纵掩住了容芷兰的口,未必能堵得住世人的嘴,千百年来,何等样的宫闱秘事,最后还不是闹得人尽皆知,凭添了饭后谈资?大清入关之后,虽然生殉是委身蹈义,圣祖康熙爷已明诏废止,这也是圣祖恩德慈惠泽披八方,太后怜惜容芷兰忠义可嘉,儿子却不敢悖逆祖宗家法。”
  这些话说出来,皇太后脸色苍白,仿佛被人在心口捅了一刀,连生气都忘了,半晌无语,终是长叹了一声:“皇帝说得未尝不是个理,既然是大行皇帝遗命,容芷兰,你就遵从先帝遗旨,再无明志以殉。”她是强撑着说了这么几句,然后招呼人进来,服侍她休息。
  叩头谢恩,跟着弘历和永琏的身后出来,还有残梦未醒的恍惚,弘历最后那番话,联系着前边所说,应该和雍正的死有关系,而且还可能和弘历有关,不然皇太后的表情不会那般骇然。
  出了晴辉阁,弘历面色凝重,眉头紧锁,额头上也是细汗涔涔,在外间候着的太监宫女拥簇而上,把肩舆抬了过来,上边铺着松软的虎皮搭子,应该是弘历的棒疮没

第22回

有痊愈。
  上了肩舆,弘历这次看了我一眼,然后吩咐两个宫女:“你们小心服侍容姑娘回去,梧月苑里边的人都原地待命,到时候朕会安排。”说着他停了一下,这次是对着我说“皇考遗命,你要时刻铭记,不当差的时候,也不敢闲着,知道吗?”
  连忙跪下叩头,弘历的意思,是暂时不安排我,也不安排梧月苑的人当什么差事,而是要我在将养身体的时候,别忘了写那个故事。
  还没见过弘历会对那个故事如此上心,这个皇帝,应该已被lilian很猥琐地霸占了,瞬间,五味杂陈,竟无法述于言表。

  闭门祸从天上来

  这是雍正十三年的最后一个秋天,时值九月初九,重阳节。
  天空澄澈,云堆若雪,坐在窗前,专心致志地写着故事,隔着湘妃细竹帘栊,仿佛可以闻到午后阳光的味道。
  书案上,放着一只三足两耳的青玉香鼎,我并不喜欢香气,可是喜欢看着缕缕青烟从香鼎中袅袅升起又慢慢飘散的情境。
  一串紫铜风铃,一只青玉香鼎,曾经是我梦寐以求了半生的东西,老公也曾经发誓,一定要将这两样东西连同他爱我一生一世的诺言,一同送给我。只是到了最后,谁也没有想到会走向劳燕分飞的路。
  好像来世今生挨过的时光统统算上,只有这段日子过得自由自在,宁静得让我有乐不思蜀的惬意。
  因为在国丧期间,不能娱乐喧哗,新君也不能临幸妃嫔,自从那日看着弘历坐上肩舆而去,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倒是他常派人过来赏赐着东西,吃的顽的都有,最特别的还有一套笔墨纸砚,看着这个,眼底就忍不住涌起笑意,想起永琏那个雷死人不偿命的冻挂面。
  弘历已然登基,但是尚未改元,后妃也未正式册封,不过他的嫡福晋富察氏在众人眼中,俨然已是一国之母的皇后。
  有了这样一个高贵矜持的身份,富察氏和从前也没有什么不同,还到梧月苑过来看我,始终顾念着当日之情,怕我无根无基,在宫中又没有人脉,缺东少西都不敢吭声。
  富察氏只是来过两次,略坐了坐,和我还叹息了一回,说侧福晋乌喇那拉氏的那个孩子流得可惜。不过个中原因,她也不愿深谈。
  后来我听宫里一些人的闲言闲语,当然还有些想卖乖讨好的人故意说给我听,免得我身在梧月苑,不能灵通弘历身边的消息,尽管大家说得听隐晦,但是东一句西一句的拼凑起来,我也了解
  了个大概。
  侧福晋乌喇那拉氏的身体一直很好,太医诊过脉了,胎元安固,左脉宏大,九成九是位小阿哥,那天弘历被先帝雍正责笞后,富察氏因为感染了风寒不便照顾,就让乌雅格格前去,谁知道弘历心火太盛,把乌雅格格给赶了出来,正好乌喇那拉氏过去探视,就留下来照顾弘历。本来跟前有宫女太监照应,也不会出事儿,到了快四更天的时候,里边有了动静,好像是有人惊呼。
  等到太监宫女们进去的时候,乌喇那拉氏已经摔倒在地,流了很多的血,人也昏厥过去,因伤卧床的弘历不停地抽搐,当时大家慌了神,连先帝雍正和当时的熹贵妃钮祜禄氏都惊动过去,后来太医来了,情况才有所缓解,雍正和熹贵妃回转九州清宴,结果弘历这边儿没事儿了,九州清宴那边雍正帝却驾崩了。
  事情怎么听都很蹊跷,我存在满心疑惑,等着见到永琏后,寻个机会再问。
  那些管事儿的太监姑姑们,最会看眉眼高低,见到将来的皇后也肯屈尊降贵,立刻换了一个人儿一般,有事儿没有事都过来请安,孝敬着东西。
  等到我身体完全康复了以后,月例银子和相应循例已经按照贵人的品级发放下来,梧月苑的太监宫女们,自然服侍得更加周到,尽管没有正式地册封,吃了人家的俸禄,总要遵守人家的规矩,
  就是身体未愈的时候,每天也强撑着去晴辉阁给皇太后叩头问安,晨昏定省。
  顶天立地的英雄,也阻挡不了时代的变迁,如果改变不了环境,就去适应环境,如果改变不了命运,就改变自己。
  既然这辈子是离不开皇宫了,而且皇太后钮祜禄氏又是个活得长久的主儿,她对我有起过杀心,要是我不恭维好了她,那天不高兴翻起旧账,我这条命,也未必能继续保住。
  看得出来,皇太后对我还是心有芥蒂,很是抵触,幸好在奔波劳碌的来世里,为了身上衣、腹中食,我的脸皮练得够厚,而且我这个看上去忠厚老实,还有点儿憨相,但是真要阿谀奉承起某个人来,可以做到滴水不漏,何况这外在的憨厚更是最后的伪装。
  皇太后虔心信佛,怎么哄得她心花怒放,对我来说还不是难事儿。所以过去三五次后,厚着脸皮向皇太后讨教佛理,然后曲意逢迎,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起码再看到我时,眼睛里边不会有冰冷
  尖刺的东西。
  前两天还特意派那个桂锦惠过来,赏了一尊青玉观音像给我,桂锦惠见了我,也换了一副嘴脸。皇太后和富察氏的态度,让我在这段日子,过得平平安安。
  现在唯一让我牵挂的就是做了皇帝的弘历,到底是哪个人,因为守礼的缘故,永琏也不能过来,我只好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写字上去,故事进展得神速,厚厚地一叠纸,散发着油墨的香气。
  如果就这样秋去春来一辈子多好,没有衣食之忧,不受贫病之厄,笔耕心事,吟赏烟霞,身旁再相伴着来世的兄弟,偶尔欺负一下徒弟,最好我心里想着念着的朋友,都天花乱坠般地也穿过来,穿到我身边,就算折损了我无始劫来积攒的阴鸷福寿,就算让我今生死后入无间地狱,或是灰飞烟灭万劫不复,我也心甘情愿,魂梦萦之。
  这些天写累了的时候,放下笔,就压抑不住如此思绪,知道现在不能面露喜悦,只得低着头,咬着嘴唇,捻着皇太后送给我的菩提子数珠,捻过一个,就在心底轻呼一个兄弟的名字。
  哎。
  听到妍盈轻轻地叹息声,我这才抬头,见她端着一个素色漆盘,里边放着一只天青色的食盒,盈盈地走过来:“容主儿,是从万岁爷哪儿送来的,送过来的人说,是万岁爷指名儿赏给您。”
  听不惯她叫我容主儿,感觉这个称呼有点儿讽刺,可是要以姊妹相称,却是件行不通的事儿,没人在的时候,我们就互称你我,更多时候,妍盈还是很谨慎,这个我也不能强求,我和她都没有小燕子的本事,让皇上颁发个特许下来。
  连忙起身,早有宫女端了水让我净手,整理衣襟,向着弘历寝宫的方位谢了恩,这才将食盒接过来,放到了桌子上:“是什么?”
  妍盈只是屈了屈膝,没有立即回答,然后转身吩咐一个小宫女,将家什取来,那个小宫女应声去了,不大一会儿,也用漆盘托着,里边放着一个白瓷碟,里边盛着半碟子姜醋,另一个白瓷盘子里边,放着好几样银质家什,我只认得剪刀和一根长针般的签子,其他的形状有些奇怪,竟有些像钳子、斧子和锤子,只是比我熟悉的那些工具小巧了很多,又有个宫女搬了个极为精巧的小方桌来。
  修理钟表?
  看着如此小巧的家什,我能想到的就是修理钟表,在我小时候,总有异地口音的外乡人走街串巷地吆喝修理钟表,有很认真做事儿的,也有应付糊弄人的,我们这些小孩子常常躲在门后,听到外边有人喊修理钟表的时候,就在门内跟着喊“修理不好,拿钱儿就跑。”还故意托着长长的尾音。
  可是没有理由弘历送了个坏掉的西洋钟让我来修理,就算弘历已经被lilian取代了,她干嘛给我送钟?嫌我活得长了?
  正疑惑着呢,永琏带着两个嬷嬷和几个宫女过来,他也是努力掩饰眼底的兴奋,一进来,就赶着跟来的人回去,等到晚膳过了再来接他。
  多日未见,永琏好像长高了一些,见屋子里边只有妍盈伺候着,也按耐不住了,头上的帽子摘了,把外边的长衣脱了去,只穿着里边贴身衣裳,也不等我行礼问安,张开手就抱过来,我只好蹲下身,他一头撞到我怀里,差点儿将我撞到了,然后滚在我怀中,小脸儿蹭着我的心口,若不是妍盈在,他一定会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
  也不用我吩咐,妍盈低了头,向外退了两步,犹豫一下:“小阿哥,容主儿,奴婢过一会儿进来再伺候?不过,万岁爷赏下来的螃蟹还热着,主子现在不吃的话,奴婢就拿出去热着?”
  螃蟹?
  听到螃蟹,永琏的肚子咕噜了一声,然后咽了下口水:“对啊,今天是重阳节,螃蟹正肥,我都饿死了,先吃了东西再说。”他说着话,忽然促狭地瞥了我一眼:“皇阿玛心里还真的惦记呢,这样好的东西,我还没轮到呢。不如我沾沾你的光?也饱饱口福?”
  他也不客气,从我身上溜下来,就坐到另一旁,妍盈挽了袖子,净了手,开始用那些家什分剥螃蟹,看得我有些发呆。
  此时永琏凑过来,把嘴唇凑到我耳边:“眼睛怎么直了,你没见过螃蟹?”
  我点点头:“见过啊,在虾皮里边,长得和这个差不多,就是个小点儿。”
  其实除了在虾皮里边见过米粒大小的螃蟹外,鸡蛋大的螃蟹我也见过两次,是随份子赴席时那些汤菜里边,有人也捞出来吃。我没有动过,实在不知道打开蟹壳以后,该从哪些地方下口,蟹钳里边的结构倒是简单,我只是不好意思当着人,把蟹钳的壳咬得嘎嘣嘎嘣响,吃到嘴儿的不过那么丁点儿肉。
  因为不能笑,永琏只好咳嗽,眼见着妍盈剪了蟹钳和螯,剥了蟹壳,用那些银质的家什分蟹,动作轻盈,转眼间就剥出一壳玉脂雪瓤般的肉来,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碟子只有一个,妍盈犹豫了一下,我连忙道:“这东西性寒,我肠胃不好,小阿哥吃吧。”
  永琏挽了下袖子:“其实我肠胃也不好,所以每次吃海鲜的时候,我都先吃两颗诺氟沙星,还记得我们那次讨论麻蛤和蚶子的问题吗……”他听到我咳嗽,才发觉自己说走了嘴,连忙断过碟子,大快朵颐。
  有次语音,bear说她在吃麻蛤,我听成马可,还笑话她干脆连马丁都吃了才好,马丁是很早一部电影《火星叔叔马丁》的主人公,什么内容我已经忘了,只记得马丁的脑袋上边,可以伸出两根天线来,其实空桐潋滟的造型,还是来自对火星人马丁的模糊印象。
  后来又找度娘又搜图片,才发觉天津话里边的麻蛤和我说的蚶子,很可能就是一种东西,然后又谈到了诗音,也是语音的时候,我说起我老爸曾经卖过螺丝,她在那边笑着说她在吃螺蛳,我还笑话她牙口太好了,也不怕咯到,后来知道是我听错了,孤陋寡闻而已。
  这里还没回过身,永琏已经吃了两壳的蟹肉,妍盈怕他积了寒在心里,叫人送来一壶黄酒,也不敢给永琏多喝,一个怕坏了规矩犯忌讳,另一个永琏还太小,就浅浅地吃了三盅。
  谁知道三盅酒下肚,永琏就不胜酒力,脸红得和方才吃下去的螃蟹一样,红得诱人,有一种想咬一口的感觉,他的嘴角开始抽动,眉眼间都是笑意,坐也坐不稳,软塌塌地就往我身上靠,两只肉嘟嘟的小手,从我的衣襟里边往里伸,胡乱摸索着,嘴里还叽叽咕咕:“那会抱着你的时候,才知道你说的波澜壮阔是什么感觉,不知道现在是不是风平浪静了,竟然看不出来……”
  连忙捉住了他不安分的手,给妍盈使个眼色:“去叫人送碗酸梅汤来。”
  妍盈明白,转身出去把风,免得被人看去听去,永琏再小,这般胡言乱语地瞎闹,也不是顽的,她自去叫人要酸梅汤,用来醒酒。
  眼前没了人,永琏更是什么忌讳都没有了,醉眼惺忪地看着我,口里喃喃地叫着师父,忽然他的小脑袋靠过来,贴到我的脸腮上,用力地蹭着,滚烫连着酒气扑面而来,我又急又气,想推开他:“别胡闹,你皇玛法刚龙驭归天,别由着性子胡闹,先说正经的,你阿玛现在还是不是你阿玛?”
  永琏也不回答,脸颊依旧贴着我,双臂环着我的脖子,叽叽咕咕地:“八月十五月儿圆,玛法一去不复还。半夜三更床压鬼,怎分阿玛和lilian?”
  呸!
  我气得在永琏的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这死孩子明知道我心急如焚,反而胡诌这种打油诗来戏弄我,永琏吃痛,哎呀了一下,抬着小脸,眼泪汪汪地看着我,鼻翼一扇一扇,很是委屈可怜:“师父你没良心,我可是抓了机会就跑来看你,你也不问问我这些天怎么样,就知道问那个
  lilian。”
  他一委屈,我就觉得理亏,只好拍拍他的肩头,永琏那双晶亮亮的眼珠儿转来转去,忽然凑过来,竟然一下子咬住了我的耳朵,好像给蚊子叮了一下,我猝不及防,惊呼了一声,往后一仰,可是耳垂还被永琏的牙齿含住,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到我身上,两个人立刻摔在一起,我是坐在椅子上,结果连人带椅子都倒在地上,咕咚一声,硌得我脊背生疼。
  永琏双手死死抱着我,我一着地,他却噗嗤一笑:“师父,你现在太瘦了,没有以前肉感,你把我硌疼了。”她见我瞪起眼睛,又委屈起来“师父你让我抱抱吗,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整个机会?以前是你半死不活地折腾我,害得我老是提心吊胆,害怕哪天你就挂了。现在你虽然好了,保不准风水轮流转,轮到我持续病危了,我又不像你,没有强攻的气场,说不定没法持续,一次病危,我就掉头儿了。”
  说者无心,听者痛心,永琏还真的是个要夭折的孩子,现在我是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却要面对两年之后和永琏的生死离别,念头一动,鼻子发酸,心口隐隐作痛。
  不想再推开她,反是紧紧地抱住,永琏小小的身体,温暖而芳香,可是没有多久之后,就会僵直冰冷,听不到我的呼唤,也不会跑到我这里捣乱,就算如lilian所说,bear没有死,只是回到了现实中去,但是永琏却死了,变成一把枯骨。
  而在异世的bear,我已经无缘再见,念及此处,悲从中来,泪落如雨。
  如果这一刻成为永恒该多好,心里划过这样的念头,我和永琏相拥而泣,各自怀着一份不能言说的伤痛。
  外边忽然听到妍盈的传报声,是弘历来了。
  我连忙抱着永琏起来,两个人都泪痕未干,眼睛发红,弘历进来后,我放下永琏,跪下叩头。
  弘历满脸的倦意:“起来吧,怎么哭了?”
  站起来用帕子拭泪,低着头,很违心地说了一句:“回万岁爷,奴婢是念及先帝的隆恩眷顾,一时悲痛难禁,请万岁爷恕罪。”
  永琏也叩了头见了礼,规规矩矩地垂手侍立着。
  弘历没有坐下,反而在屋子里边来回踱步,好像心事重重,最后走到我前边:“容芷兰,你给朕说句实话,没有入宫之前,你可曾杀人埋尸?”

  动魄惊心胆欲摧

  杀人?
  这个词要是和我连起来,也未免太抬举我了,无辣不欢的我,常常会想起水煮鱼就垂涎三尺,饭店里边的东西又贵又不干净,我喜欢自己在家里做,可是因为做水煮鱼就得宰杀活鱼,我没有那个胆儿,故而也就自己yy一下,画饼充饥。
  只是弘历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这么一句,自然有所指,而且他应该对我也有几分疑惑,或者,他那边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但是因为他对我心有偏私袒护之意,才特特地跑来一趟。
  可是想来想去,我也想不起来自己会牵涉到那起人命官司。
  我这个人,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会赖皮赖脸的活下去。那些心情绝望灰冷到了极致的日子,那些快撑不过去的日子,数次心萌死志,到了最后,还是对自己下不了狠手,自己尚是如此,遑论他人?
  旁边的永琏哼哼了一声,满是嘲讽的口气:“皇阿玛,要说容姑娘能杀人,这事儿可真得从赵钱孙李说起了。”
  被弘历瞪了一眼,永琏低下头,不敢再说。
  凝望着弘历灼灼的眼神,我毫无怯意:“回万岁爷,奴婢虽非至善,却从不敢妄动非念,举头三尺有神明,何况国法昭昭,那杀人害命的事情,奴婢岂能妄为?”
  四目相对,弘历的眼光犹如千古宝剑,森然地泛出一层层寒意,我明明问心无愧,不知为何竟开始心跳面热,感觉到有些手足无措。对这个人,不是应该满怀怨恨吗?那天他做过的事情,每每想起,都令我如坐针毡,燥郁抓狂。
  嘴角微动,好像是凝出一丝冷笑来,也许只是我多心而已,感觉此时的弘历甚是奇怪。若说他还是以前的弘历,看着我的时候,绝对不是这个眼神,如果他已经变成了lilian,眼中该有我熟悉的那种柔情,我怎么感觉弘历此时看着我的样子,多少有些雍正的影子?
  过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弘历沉声道:“容芷兰,你可敢发个毒誓?”
  无端在心中升起一种被羞辱被寻衅的愠怒来,我也肃然正色:“万岁爷,奴婢心怀坦荡,无惧神鬼报应。若是容芷兰口不应心,欺君罔上,就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真是够无聊,以前的人居然都迷信发誓,千百年来,也没有见过谁应了誓。
  好像是松了一口气,弘历道:“密云县呈到刑部一件离奇命案,前日连着物证与嫌犯都押解到京城来,刑部也感觉此事太过蹊跷,所以禀知了朕,那个牵涉命案的监犯,原系密云县女禁的禁子,曾经受过先帝嘉许,夫家姓拜佳氏,她的名字叫做乌秀。”
  他的话,声音很轻,听到我耳中,犹如五雷轰顶,乌秀可是容芷兰的额娘,她怎么会牵涉到命案里边来?而且就是出了命案,只消在密云县就可以审讯,然后拟定罪名,报与刑部审核,反是枭首之类的极刑,还需皇帝朱笔御披,若是一件简简单单的命案,也不会惊动到皇帝。当然若是我有了封号,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不会杀人,乌秀更不会杀人,那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善良妇人,和她相处时间并不太多,但是朝夕相处,对这个人,还能了解多半。
  看我的反应过于惊愕,弘历又道:“在密云案发之后,嫌犯乌秀已经当堂供认不讳,但是其中疑点重重,密云县认为乌秀是有意代人受过,而且有人怀疑,让乌秀不惜一死也要包庇保护的人,也只有她的独生女儿,就是你容芷兰。密云县从内务府查到你已经入宫,所以这件案子才上呈刑部,刑部也不敢妄断,朕,已然将此案交由和亲王弘昼来处理,嫌犯也关在大内监牢里边。”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是乌秀摊了一起命案,最后矛头指到我头上来,密云那边对此案有所怀疑的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福如那个死八婆,至于乌秀为何招认,没脑子的人都能想得出来,官法如炉,民如蚍蜉,三木之下,何供不招?看来宫里边也会有人把煽阴风点鬼火,估计那个布泰答应是不能跑去嚼舌根,弘历身边那个乌雅格格又岂肯放过如此机会?
  好在这个案子交由和亲王弘昼来审,我先放了两分的心:“万岁爷,既然此案牵涉到了奴婢,奴婢这就去到和亲王那儿投案,静候聆讯。”
  不行!
  永琏急得小脸通红,眼睛瞪起来,金刚怒目,嘴唇都在发抖:“皇阿玛,容芷兰都进宫很久了,她又不会奇门遁甲,又不会孙悟空七十二变,怎么可能□到密云去杀人?这摆明了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是不是又那个乌鸦格格在皇阿玛面前搬弄是非?皇阿玛你也信了?那女人分明就是一个渣儿……”
  住口!
  弘历怒喝了一声:“乌雅格格再是出身寒微,也是你的长辈,她好不好,轮不到你来品头论足,永琏,你再敢口出不逊,小心家法伺候!而且,这起命案是发生在数月之前,容芷兰尚在家中,那具尸体就是从她们家的屋后挖出来。”
  心里苦笑一下,方才还觉得自己终于过上舒心日子,原来快乐的时光,真的会如此短暂,是我太傻太天真了,以为是时来运转,没想到悲摧仍然是我命运的主题,不会因为生存环境的改变而改变,这回可好,要去大内监牢了,难道是因为看《还珠格格》时穿来的缘故,紫薇小燕子她们的遭遇还真的都得经历一番?
  昨日笑嘻嘻,今日哭兮兮,不论今生复来世,早晚命归西。
  命里该跳河,就别等人家推了,于是黯然施礼:“奴婢就不侍候万岁爷和小阿哥了,奴婢这就去大内监牢,谢万岁爷恩典。”
  看我真的要去了,永琏满眼是泪,急得一跺脚,一下子扑地跪下,曳着弘历的衣角:“皇阿玛,儿子用项上人头担保,容芷兰不会杀人,您不要把她关进大内监牢去,那里又潮又冷,有老鼠会啃手指甲,有蟑螂会啃脚趾甲,半夜三……”
  这孩子果然急了,竟然胡说八道起来,连《还珠格格》里边的台词都溜达出来。
  弘历眉头紧锁,喝了一声:“起来,谁说要把容芷兰关进大内监牢,她额娘摊了人命官司,她做女儿得总得去看看,而且有人举证了嫌疑,好歹容贵人也得过去澄清一下,这点儿事儿都沉不住气,朕看你是最近板子挨得少了,一点儿记性都不长。”
  他也是一时失言,在言谈里边将容贵人三个字给泄露出来,看来我原先猜对了,弘历要册封我为贵人。永琏犹自张着嘴,他也听到容贵人三个字,眨巴眨巴眼睛,收住了眼泪,又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谢皇阿玛,皇阿玛圣明,永琏知罪,永琏一定勤学不怠,不敢让皇阿玛失望。只是容芷兰这样好,贵人是不是太低了,不如皇阿玛封她为容妃吧!”
  不知道该说永琏迷糊,还是没心没肝,他知道我不是容芷兰,乌秀和我也没有骨血亲情,故而他也不太关注乌秀怎么样,只要不牵连到我就好。这个时候从弘历的言语中,感觉到弘历心有偏私,就不担心我会被人诬陷,竟然和弘历讨论起我将来的封号来。
  恨得我牙根痒痒,碍着有弘历在,不然早按过来掀翻在桌子上,狠狠抽他一顿。
  不过现在我没有这个功夫,心里牵挂着乌秀,满脑子都是她身受酷刑折磨后,满身血肉模糊,溃烂脓肿的恐怖形容,恨不得立时就赶到那儿抱住她。
  弘历吩咐他身边的两个太监带着我去大内监牢,永琏要跟着,被弘历喝住了。
  因为心急如焚,路好像没走多远就到了,规矩不可逾,我再急也得先去见和亲王弘昼。
  身着素服的和亲王弘昼,比以前清瘦了些,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嬉闹表情,见了我,很是客气,让手下人奉了茶上来,然后挥手叫他们下去,这才低声道:“你放心,乌秀没有遭到刑求,因为有人报案,在乌秀家午后发现埋尸后,乌秀就到县衙里边投案,自认是她杀人埋尸,但是供词上有两个疑点,一是根据仵作开验后填写的尸格,被杀者是白日遇害,和乌秀一同当差的女禁子福如,却供称那段时间,乌秀始终在女禁里边白日当值,没有离开过女禁,家中只剩下你一个人。另一个疑点,就是乌秀说自己用劈柴的斧子行凶,因为当时那个被杀者忽然闯入她们家,面目狰狞,形容可怖,和厉鬼一般,乌秀为了自保,才失手将其砍死,但是根据乌秀所供下斧之处,还有所砍的斧数,和被杀者身体上的伤口并不吻合。当然还有更蹊跷的就是,因为所埋地点绝气隔潮,尸体的腐烂程度并不严重,面目衣着依稀可辨,这具尸体,看上去应该是人,但是……”和亲王弘昼沉吟一下“我也知道你们女子胆小心怯,不过循例还是得让你看看那个东西,我陪着你吧。”
  他的话,让我更加疑惑,不过放心的是乌秀还没有受太多苦。那她肯主动招供,就更奇怪了,莫非她真的杀人了,或者是代人受过,替我顶罪?
  和亲王弘昼说要带着我验看尸体,也正和我心。尸体我不怕,这个世间,只有活着的人可怕,死了的,终成尘土,有什么好怕?我只是奇怪方才和亲王弘昼的话,怎么会说那个被杀者看上去应该是人?他老兄固然喜欢游戏红尘,平日尽做些荒唐的事情,还不至于玩物丧志到人都不认识了吧?不是人,那是什么?
  他方才说乌秀形容此人面目狰狞得和鬼差不多,大约是长得奇丑,丑得异于人类,我就不信一个人可以长得如此有才。
  跟着和亲王弘昼,来到大内监牢里边,有一处专供存放证物的地方,那具被挖出来的尸体就放在一块石头上,蒙着一张草席,如今掀开了一半儿,可以见到尸体的四周还镇着冰块,防止尸体快速腐烂,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儿扑面而来。
  几个差役和仵作都在那儿忙活,见到和亲王弘昼来了,连忙行礼。

和亲王弘昼先问仵作检验的结果,仵作连忙道:“回王爷,奴才方才已经验过了,这具的确是人的尸体,死者为已婚妇人,年纪应该在三十多岁左右,身形健硕,身上有几处伤痕,应为斧头之类所伤,但并不是致命伤。只是尸体有些腐烂,奴才已经开了肚腹,死者胆脾破裂,心脏处淤血黑紫,应该是惊吓过度,引发心疾而死。但是从此人的衣饰和随身之物上,奴才无法断定是何方人士。”
  他说着,用托盘呈上来几件东西,里边是一副眼镜,一条仿银的毛衣挂链,还有一枚藏银降魔杵胸针。
  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此刻的感觉,这几样东西可都是我的,那条毛衣挂链是云儿送给我,她是另一个群的人,被我不可掩饰的强攻气势跟萌住了,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云儿住在四川,知道我喜食麻辣后,还特特地邮了稗县豆瓣酱、辣椒面来,果然是正宗川味,端的不同。
  这些东西,我记得在穿越之前应该戴在身上,怎么在这儿?
  感觉自己的头发都竖了起来,我几乎是冲了过去,到了尸体切近,直愣愣地盯着那具腐尸,人,已经傻掉。
  躺在那儿的人,是姚言,是我自己。
  原来,我是整个人都穿过来,然后不知道怎么就被吓到,心脏病发而死,在死亡的瞬间,又阴差阳错地附身到容芷兰的身上……
  难道我变成容芷兰的时候,还带着包包,包包里边有很多东西。
  可我怎么会被吓死?我这副形容闯到清朝,应该吓死别人才对。
  方才和亲王弘昼也说了,乌秀见到我的时候,和厉鬼一样,那怎么死的反而是我?
  容姑娘?
  耳边依稀听到和亲王弘昼的声音,他连声呼唤,我木然地转过头来,看到他惊诧的眼神,还有那几个差役和仵作,无不满目疑惑地看着我,我的表情已经说明,如此失常的反应,绝对不是吓到了。
  和亲王弘昼眉头微皱:“容姑娘可认识这个人?”
  明明听到了他说话,我身在犹如梦靥之中,心里明白,却身不由己,口中喃喃地道:“bear,快跟师父出来看姚言……”

  身困囹圄乍逢变

  吃方便面好啊,里边添加了很多防腐剂,等到死的时候,就能享受到木乃伊的待遇,可以不朽……
  那是我玩笑时喜欢说的一句话,现在看着自己,或者说看着姚言那张青灰得令人作呕的脸,就像一颗黄豆,用水泡得涨满之后,忘了换水,水里长满了薄薄的白色黏丝,豆子也开始霉变长毛。
  身上的衣裳已经烂了大

第23回

半,暴露出来的部分沾满了泥土,那双手,那双我曾经引以为傲的手,已然走了形状,鸡爪子般缩在一起,有的地方肌肉溃烂,露出森森白骨。
  任何一个承载生命的躯壳,失去了鲜活后,竟是如此丑陋可怖。
  我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姚言,你何其幸也?竟然在活着的时候,见到了死去的自己,该不该和着清风明月,漂一大白乎?
  心底默默喊出几句话来,带着原罪般的奚落,这个时候,除了嘲弄自己,我不知道还应该表达出什么样的情绪。
  也许精分的人,本该如此。
  Bear对我的人品问题始终持怀疑态度,她曾经煞有介事地问我,师父,别的作者写文,读者是越来越多,为毛你写文,读者会越来越少?
  她提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果然如此,至于到底为毛,我又怎么知道。
  该死的bear发过来一个乐掉牙的表情,然后才说,师父,我研究很久了,这个属于人品问题。
  和亲王弘昼和那几个人的眼光都充满了疑惑和惊诧,大约我的表情比死去的这个自己还要恐怖,
  根本不像个杀人凶手看到死者后的表情。
  冷静,冷静,我心里开始嘱咐我自己千万要冷静,现在脑袋里边跟一锅粥相仿,我只知道我已经死了,但是到底怎么死的,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反正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变成了容芷兰。
  如果乌秀真的是替女儿顶罪,应该是容芷兰杀死了我,这个妞儿才十几岁,居然如此彪悍,可惜遇到了我,性情大变,真是暴殄天物了。
  幸好,幸好只是死掉了一个自己,这不还剩下另一个吗,现在乌秀还羁押牢中,我得想法子把乌秀就出囹圄。
  身子微微摇晃了两下,用帕子掩着口,我开始咳嗽,一时之间,实在想不起来该说什么,本来想装作是被尸体吓晕了,不过要晕就早晕了才对,现在才晕,这个反射弧也太长了。
  和亲王弘昼连忙扶了我一把:“容姑娘,我们出去说话吧,你们再仔细验看,有什么新的发现,马上禀报。”
  腾云驾雾地出来,回到原来的地方,我双腿一软,站立不稳,一下子就摔倒在和亲王弘昼的怀里,他道没有一点儿顾忌,伸手就把我抱住了,然后半扶半抱地将我搀到椅子上坐下,又亲自斟了一杯热茶给我,带着几分埋怨地道:“你呀,逞什么强?真的不敢看,就跟我说。我听永琏说,你胆子大得出奇,方才你有那么急,谁想到方才看了那个人,跟被雷劈到一样,要不要我叫宛妙诵几段经给你安魂?”
  提到了宛妙,我心情反而好了些,从鼻子里边哼哼了两声:“安魂?只怕她的经更销魂。我倒忘了问和亲王了,现在还要不要我求求万岁爷,把宛妙小师父要过来?”
  以前他求过我一次,可惜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最后还来不及和开口求个恩典呢,雍正先挂了,也不知道宛妙现在的近况如何,这个小尼姑,总让我感觉像饭里的虫子,毒不死人,它膈应人。
  和亲王弘昼也哼了一声:“算了吧,现在弄到你身边,那是送羊入虎口,未必就能便宜到我。”
  这话说得可有些意思,我不过是无意搭了一句讪,想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然后再去看乌秀,免得一时情绪失控,再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事儿来。可弘昼来了这么一句,明明是针对着弘历,因为我现在也算是弘历身边的人,宛妙搁到我那儿,除了弘历,谁敢动弹?
  弘昼和弘历的关系,见于历史文献中的诸种记载,也算是兄友弟恭了,从我看他们的情形,也不像是心有嫌隙的样子,可是弘昼也太过大胆,当着我的面,竟然连如此犯忌讳的话都敢说,也不怕我一阵枕头风吹去,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或者,弘昼本来就是受命于弘历,特地来探探我的口风?也许现在弘历也怀疑这件命案与我有关,可是不管他是他自己,还是lilian,他可以直接来问,用得着假手于人?
  对我这个芥末之微的人,他需要什么忌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刻意地要忘记了信任,遇到什么事,见到什么人,都在心里升起疑窦,都会情不自禁地阴谋论一下,是江风日下,还是我太过小人?
  心,有些灰,好像怎么努力,也无法把自己那张死去的面孔,从脑海里边抹去。
  喝了一口茶,让声音变得平静:“王爷,奴婢是奉了万岁爷之命过来,王爷想问什么,奴婢知无不言,若是王爷觉得此案或与奴婢有关,就将奴婢下狱吧。”
  皱了下眉头,和亲王弘昼道:“容姑娘不先去探望下你额娘?”
  茶咽下去,满口的苦涩,我木然地摇摇头:“先不去了,奴婢还信不过王爷吗?有您秉公而断,明察秋毫,奴婢还担心什么?何况若是奴婢也与此案有所牵涉,断然也不能去见额娘,王爷就是有怜悯之心,奴婢也不没有资格坏了规矩。”
  口是心非,我心里无比痛恨唾弃我自己,明明恨不得立刻就见到乌秀,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哪些细节,竟然在我的记忆中被抹去。
  可是因为弘昼提到了宛妙,很不合时宜地提到宛妙,骤然在心中就略过一个念头,总感觉是个圈套,圆圆地带着诱惑,就在我头顶上旋转,等着我自己把脑袋伸进去。谁下的圈套,我猜不到,
  想套出什么,我更不知道,唯一可以模糊地感觉到,和亲王弘昼貌似在提醒我,有意地提醒我。
  凭我现在的身份,怎么可能明明有涉案之嫌,还能允许与招供的嫌犯见面?
  所以话到了嘴边,就大相径庭,手,握着拳,指甲都要掐到肉里去,装出满面平和,或者说是襟怀坦荡,无鬼无愧的样子。
  愣了愣,和亲王弘昼叹了口气:“容姑娘,大内监牢禁卫森严,如果你现在不去探望下你额娘,以后未必有这个机会了。”
  他再三强调的口气,更坚定了我的怀疑:“如果奴婢的额娘真的是行凶之人,况以认罪画供,断没有上呈刑部之理,至于奴婢的额娘因何成招,以王爷的睿智精明,定然可以查的出来,也能为屈者洗雪沉冤,为死者伸张正义。”
  话终于说得顺溜了,那只曳着圈套的手,我也隐隐看到,其实就是用脚趾头想也该猜到,除了弘历,谁还能指使得了弘昼?只是不知道始作俑者为谁了。
  弘历这个白痴!
  一定是他在试探我,如果我表现出迫不及待的样子,多半是做贼心虚,急着和嫌犯串供,可容芷兰与乌秀是嫡亲母女,怎么能忍得住不去看她?
  想到这儿,我又开始犹豫了,如果我坚决表示不去探监,是不是又悖于论理常规?
  一时之间,左右为难,我真的不敢轻易地做一个选择。
  可是再仔细想想,以乾隆皇帝的智商,应该不会做出这样三毛、哪吒、金刚葫芦娃的事情,也许是lilian那个脑残,只不过我猜不到lilian干嘛这样做,总不能因为一时贪玩,现在清廷正在拟议对苗疆之乱用兵,她再白目,也不能有这样的闲心,弄不好,再把倒手的江山玩丢了。
  那边和亲王弘昼还看着我呢,于是想做个哭的样子,眼睛里边很酸,想挤出几滴眼泪来,努力了几次,还是徒劳,只是抽噎了两口冰凉的空气:“王爷,母女连心,奴婢现在已是五内俱焚,如果王爷有意成全奴婢,或者,王爷可以叫人带着奴婢去探视额娘,免得落人口实,奴婢粉身碎骨
  也就算了,连王爷都有徇私的不是了。”
  一丝淡淡的欣然掠过弘昼的眼眸,我也不知道该悲该喜,看情形我应该是答对了,只见弘昼道:“难得容姑娘是个明白人,为了你们母女见上一面,那些不是,我还担得起,只是牢里边有些规矩,只得委屈你了。”
  他说着招呼了两个禁子过来,拿着一条黑布,将我的眼睛蒙住了,也不叫禁子带我去,然后拉着我的胳膊,弘昼亲自送我过去。
  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走,感觉好像被土匪绑了票,现在正走向聚义分赃厅,干嘛连眼睛都给我蒙上?难道怕我打劫监牢?
  正疑惑间,弘昼说了声到了,有铁链碰撞之声,然后是牢门打开的声音,我听到了女子呜咽的哭声,特别凄惨,细细分辨,仿佛就是乌秀。
  然而和亲王弘昼并没有帮我摘下蒙眼布的意思,我的心翻腾了一下,或者,或者此行只是为了套取我的口供?
  现在我可是俩眼一抹黑,由着人家说送到哪儿就是哪儿,也见不到对面的情形……
  芷兰。
  很含糊的一声呼唤,打断了我心中闪动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声音沙哑低沉,若不是我多了一颗心,自然认定了这声音就是乌秀。
  我僵硬地往前走了一步:“额娘,这里是大内监牢,主办案子的是和亲王,没有人会颠倒黑白,严刑逼供,您心里不用害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管实说就是。”
  那声音依旧在哽咽,仔细听听,又好像是被堵住了嘴,挣扎着发出的声音。
  沉吟了一下,我继续道:“额娘,兰儿知道您心地良善,根本不可能做下杀人害命之事,那个人究竟因何闯入我们家中,是不是她对额娘图谋不轨,额娘才回手反击,对峙纠缠之时,错手杀了她?若是如此,额娘也不用害怕,毕竟有意为之和无意错手是两回事……”
  忽然听得衣衫窸窣之声,好像是哭着的那个女人拼命挣扎要起来,我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了一步,一股冷风袭来,双手已经被人拧到身后,用力一推,我站立不稳,几乎是踉跄着撞到一片冰凉坚硬的东西,凭着身体和它碰撞时的感觉,还有耳边听到哗啦的声音,应该是铁链之类的东西。
  心中陡然一惊,难道要对我用刑?
  念头还没有转弯,听得刺啦一声,身后一凉,我的衣衫已经被人扯了下来,肌肤暴露于潮湿阴冷的空气中,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啊……
  惊呼只呼出一半,就被一只手用力堵住,身子被死死地抵在铁链上,稍一挣扎,铁链的冰冷彻骨生寒,我头皮发麻,浑身发冷,头里边嗡地一声:完了,真的要被大刑侍候了!

  生死无常恨难息

  时间,瞬息凝滞,牢房里边特有的那股阴湿腐烂的霉变味道,直逼肺腑。
  后边的人,停止了强硬的动作,只是将我死死地挤压在墙壁上,几条铁链硌得我又凉又疼,脊背已然暴露在空气之中,嗖嗖的寒气,从残破缺口灌了进去,眼睛上边还蒙着那块布,我已经从惊慌变得愤怒,因为有一只手,慢慢在我的脊背上抚摸,从他熟悉的动作里,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男人原来可以如此无耻,连身为帝王的弘历也不例外。
  其实应该早就想到,如果不是弘历暗中受命,和亲王弘昼怎么会如此听话,当我被身后的弘历抓住的时候,就听不到和亲王弘昼的声音了,显然他很知趣地躲了出去。
  不过我还是很感激弘昼,也恍然他为何方才在我面前说了那么几句有失分寸的不敬之言,大约是他想提醒我,但是又不敢明着说。我不明白他为何要暗中施以援手,这个人情,心领了就是。
  国丧期间,不但停止了所有的欢宴聚会,身为继位新君,为了做出以孝治天下的表率,还不能临幸妃嫔,有专门负责记录皇帝言行和生活琐事的太监跟着皇帝身边,皇帝要翻谁的牌子,敬事房那里也必须记录备案,因此在皇宫里边,皇帝有时候也并不自由。
  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话听起来多少带着些鄙夷的贬义。可是男人,大约从会梦 遗了开始,到蹬蹬腿儿结束,只要能睁开眼迈得动腿儿,心里就断不了那个痒痒的念头,夜夜合欢不知倦,梅开九度方欣然。
  俗话说得好,女人两张口,男人两个头,古往今来,痛失爱侣后,靠着回忆和思念空守一生一世的往往是女人,倒不是男人无情无心,实在是他们管得住上头的思念,管不住下头的冲动,。
  也许古代发明出一夫多妻的制度,就是在不断实践中积累出的宝贵经验,让情爱和欲 念勾兑出个均衡值来,只可惜均衡出来很多风流种子,勾兑出很多深闺怨妇,到最后还是打破了头的多,团圆和乐的少。
  什么玩意儿,居然借着我老娘出事儿的当,要白借我的地方泻泻火,真是叔叔婶婶都不能忍了,一股怒火冲上脑子,其实我一直很崇尚理智,但实际上感性得很,年纪一把都可以当人姥姥了,还经常做些没six的事儿。
  弘历的手,沿着我的脊背,慢慢向下滑动,没有任何酥软麻痒的感觉,我憋足了劲儿就想抽人,这念头有些危险,可是眼前不正好有个机会,眼睛蒙着,被人冒然侵犯,啪地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也是出了一口恶气。
  不知道那个混蛋说过一句挺恶心的话,如果q j不可避免的时候,就当成享受吧,就是搞不懂这个人怎么可以把q j当成享受,我只知道自己是他砧上的鱼肉,他吃了我,我刺他一下,也算得份安慰奖。
  我慢慢地不再挣扎反抗,弘历的手已经在我的腰间徘徊了很久,不知道他为何迟迟不肯继续,尤其我平静下来以后,他好像索然无味一般,就趁着这个时候,我蓦地转身,扬手就是一巴掌打过去,口里还狠狠地骂道:“哪里来的无耻混账东西,竟敢在监牢重地肆意妄为?”
  本以为能听到很清脆地一声响,谁知道身子一踉跄,却扑了个空,差一点儿摔倒,没有人过来扶我,我总算站稳了,一把扯下蒙眼的黑布,眼前立时闪亮了一下,是栏杆外石壁上的油灯,在昏暗的牢房里边摇曳着。
  这是一间牢房,墙壁上的铁链下还锁着一个人,方才我就是被按在那个人的旁边,那个人从囚服上看,是个女犯,此时缩成刺猬一样,蜷在墙角的乱草中,蓬头垢面,瑟瑟发抖,从乱发里露出一双惊恐不定的眼睛,此时正又惊又怕地望着我。
  这眼神,有些熟悉。
  更奇怪的是,牢房的另一边,挨着墙,竟然摆着很多刑具,有些我在密云的县衙大牢里边见过,有些我也不认识是什么。
  不过我现在顾不得她,真的如我所料,弘历真的就站在我的对面,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看我扯下蒙眼布来,哼了一声:“朕还以为你真有胆子,原来也是虎头蛇尾而已,朕要是你,这遮羞布就晚点儿摘下来,容芷兰,你真的顾念皇考恩隆,不想承受朕的雨露,被人救起后,干嘛不一头撞死?”
  话说得固然刻薄,但是却没有生气,我的心却无端一哆嗦,他看透我的用心,却没有勃然大怒,这话又说得有些醋意,难道弘历也会喜欢我?
  看他方才迫不及待的样子,就知道他不可能是lilian,真的变了人,要扑倒的应该是帅哥才对,尽管lilian叫我大哥,我儿子琉璃也叫我做如花似玉的爹爹,也只是一时戏言。
  雍正生前也说过他喜欢我的话,直到他现在都翘了辫子,我依然怀疑这话的可信度,现在弘历是子承父业,连这个都继承下来,他老子说我长得像他的皇后,有点儿影子替身的味道,弘历又喜
  欢我个毛毛?
  看我木木然地站在那儿,弘历眼中多了一丝怜悯,走过来一把抱住我:“有些事情朕虽然还有点儿恍惚,不过你暗地里为朕做了些什么,朕也知道,朕已经奉皇考遗命开释了十四叔,等改元之后,就复了十四叔辅国公的赐封,十四叔跟朕说,难得你那份诚心和机灵,若不是在心里边放了一个人,怎么会孤身犯险?”他的声音变得柔和,一手环着我的腰,一手轻轻拢着我的鬓发“朕见过的女子也是无数,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大胆地问朕,要不要抱抱,你知不知道,当时朕都被你吓住了,没有想到你竟然敢直抒胸臆,那一刻,朕就更加确定,你在心里喜欢朕,就算是皇考对你恩宠有加,你的心里的那个人,还是朕……哎,痴情女子古来多,朕只要想想你要为了朕保存清白,该如何费尽心思和皇考周全,心就不由自主地疼。”
  我彻底傻了,比方才看见自己的尸体还要震惊,心在抽搐,嘴在哆嗦,眼前这种状况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
  犹如走肉行尸,任由他为所欲为,就在那铺杂乱还带着水珠儿的草上,我没有丝毫感觉,眼睛可以看到的就是长满了霉斑的牢房顶,上边结着蛛网。
  这种方式我比较习惯,以前常常用来糊弄老公,每天熬夜太晚,老公等得不耐烦了只好自己先去会周公,尤其冬天,等到我手脚冻成一坨冰般地钻进被窝,老公都会被我冰醒,替我暖手暖脚,眼中开始放光,我含糊地应付他,其实已经倦乏得睁不开眼睛。经常老公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也鼾声如雷,然后被老公摇醒,我从被子里边伸出手来,睡眼惺忪地拍拍他宽实温暖的背,口中喃喃自语,哥们儿,继续,继续……
  欢好这种戏码,不管男女主角多么不搭,最忌讳的还是独角戏,果然弘历停下来,伸手捏了一我的鼻子:“和朕怄气呢?是不是这里委屈了你?朕还不是陪着你一起委屈?可恨乌雅那个小蹄子,明知道宫中的规矩,还敢故意三番五次地引逗朕,她以为是一箭双雕,既得了朕的恩宠,又解了朕的困窘,可是宫里哪有个不走风声的地方?”
  听他说到此,我激灵了一下,想起角落里锁着的那个女囚,想起她看着我的那种眼光,既然弘历做这事儿要背着人,甚至跑到了这里来,怎么还要当着那个女囚的面?
  翻身起来,弘历叹了口气,指着那个女囚:“芷兰,这个人,你真的不认得了?”
  福如!
  我忽然想起来,翻身坐起,这个女囚就是福如,命案里她是人证,怎么会被关在这里?现在她亲眼看到了弘历和我的事儿,这条命自然也保不住了。
  弘历道:“乌秀已经死了。”
  虽是一震,但没有太过意外,当我认出眼前这个女囚就是福如的时候,已然隐隐猜到了乌秀多半不在人世,在宫里的时候,弘历是骗了我,说乌秀自动投案,我就奇怪,就算是为了我顶罪,在
  没有证据指证之前,乌秀也不会傻到自己送上门去。
  一定就是福如,她早就看着乌秀不顺眼,姚言的尸体已被发现,她自然费尽心机地要打击报复,县衙牢房里边的那些酷刑,谁能熬得住?只是不知道乌秀被这个该死的八婆折磨成什么样子。
  默然地穿好了衣裳,好像今天就是一个考验我心理素质的日子,什么堵心的事儿,一股脑地冲过来拥抱我,上帝,要我的神经大条到何等程度,才能处变不惊?
  死吧,今天是个好日子,该死的都死了,剩下的活着的,爱谁谁,让她们堵心去,要是不乐意,有本事也去死吧。
  有招想去,没招死去,酱紫。
  见我只是沉默,弘历大约以为我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面色温和地过来,拉着我的手:“乌秀是在押解到刑部的时候,因为伤势恶化,药石罔效,所以朕就下谕审讯了和乌秀同为禁子的福如,她已经招认,那具尸体,是她发现。她知道你入了宫,在乌秀探视你以后,带了一些珠玉金银回去,但是乌秀没有动那些东西,好像埋藏起来。福如趁着乌秀当值,带着两个人去你们家屋后搜寻,以为乌秀会把东西放入坛中,埋入地下,结果挖出那具尸体来。福如告发了乌秀,并利用权责之便,严刑逼供……这个妇人实在心如蛇蝎,可恶至极。”
  有种魂魄不齐的感觉,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我额娘,走得很辛苦?她,到底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奴婢求万岁爷一个恩典,让奴婢去看额娘最后一眼吧。”
  沉默了一下,弘历道:“乌秀的尸体已经焚化了,朕把这个恶毒的妇人赏给你了,她在你额娘身上用过的刑具,这里都有,你可以加倍索回。”
  没有勇气再去看一眼那些刑具,只是方才一瞥之间,我看到了夹手指的拶子,钉入指甲缝的竹签,还有一些专门对付女囚的诸如乳 夹等不能见光的刑具。
  在结案之前,乌秀的尸体不会轻易就焚化,弘历只是不想让我看到那般惨状而已,咬着嘴唇,我一跪落地:“奴婢知道万岁爷有不忍之心,可是奴婢若不见额娘最后一眼,进进为人子女的孝道,岂不辜负了额娘半世养育之恩?就是额娘不怪奴婢,奴婢今生今世都难以心安。”
  眉头皱起,弘历沉默了良久,终于点点头:“让弘昼陪着你去吧,看过了也好,免得你对这个恶毒的妇人下不了手,还有,你回到梧月苑以后,收拾一下,先搬到乌喇那拉氏那儿住,朕也好时常见到你,不过你清楚宫中的规矩,暂时没有封号,只能算是乌喇那拉氏身边的管事姑姑。你身边那个妍盈,不用带过去了,留这个人在你身边,早晚是个祸害。”
  他说完了,我叩头谢恩,再站起来的时候,眼前发黑,差点儿摔倒,心上压着一块万斤重的石头,多盼着这不过是一场梦,眼睛睁开了,梦就醒了。

  冥中自有天意定

  天与地,就是梦想和现实的距离。
  呆呆地靠着床上,抱着被子,愣愣地望着窗外,其实,我什么也看不清楚,因为泪水,始终模糊在眼眸中,咽不下去,也流不出来。
  还记得看《电锯惊魂》的时候,屏幕里的竖锯在人的惨呼声中,开膛破腹,鲜血披散而下,肠子横飞挂到一旁,我一边喝着茶,一边咬着香肠,感受着残酷而血腥的震撼,没有惊慌也没有举得恶心,因为我清楚,所见一切都是假的,源于虚幻。
  见过了乌秀的尸体之后,我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去了。
  那不再是一个人,完全玩不出人的形状,就是血肉模糊的一团,散发着浓烈刺鼻的腐臭味道,很多处皮肉翻卷的伤口里,白色的蛆虫蠕动着,浅灰和深黄色的浓液不断地往下流淌。在这一团腐肉里,四肢躯干依稀可辨,却怎么也看不到乌秀的脸。
  后来仵作拨开了一蓬乱草一般的头发,露出乌秀塌缩下去的五官,我再也支撑不住,吐得浅绿鲜红,胆汁、胃液和血,喷了一地,身子一软,当时就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床上,妍盈守在我身边,犹自垂泪,见我醒了,连忙端了一碗粥还有两三样小菜,可是半口粥才咽下去,又是一番搜肠刮肺般的呕,连着这几日,喝口水都不能咽下去。
  弘历只来过一次,传胡太医过来诊诊脉,说是急怒攻心,气滞肝郁,服几剂药,休养几日,并无大碍,弘历也没有久坐,只吩咐梧月苑里边的人小心伺候,他临走的时候,低声和我说,想到怎样处置福如的时候,再去找他。
  不过又是一个试探,我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儿,皇帝这种产物,永远和多心多疑勾连在一起,亲如父子,近若夫妻,他也不能够全心全意地信任。
  我已经懒得去猜,弘历到底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药汤特有的味道飘进来,妍盈端着一只青瓷碗,这几日她都是衣不解带地在我身边,眼圈发青,形容憔悴,过来先把药碗放下来,然后将一个靠枕垫在我的腰后。
  药很苦,一口气咽了下去,妍盈拿过一片雪花冰糖来,被我推开,很久之前,我就拒绝了甜食,而酸味的东西,自小就不喜欢,慢慢地忘记了甜蜜的味道,一直在苦和麻辣中纠缠,日子还不是一样地过?
  妍盈愣了愣,看着我又叹了口气:“容主儿,好歹吃点儿什么吧,再这样下去,您这就成了绝食了。万岁爷吩咐过,只要您能想出来,御膳房就能做出来。”
  身上很是倦乏,我只是没有什么胃口,因为对饮食的严格控制,我早已经没有什么口腹之欲了,随便充饥点儿不犯忌讳的东西,吊着一口气也就行了。
  妍盈又连着问了些东西,奈何见我总是摇头,妍盈的眼慢慢泛红,低着头道:“我已经知道了,过两天您过去那边,我也另有差遣,能不能再见面也不知道,让我再尽心地服侍您几日,我心里也能好过些。”
  她的话,说得我心头一酸:“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曾亏欠我什么,我只是没有胃口,等好些了,自然能吃得下一头牛。而且你就是不在我身边,总出不来宫里边,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能到一处,看缘分吧。”
  妍盈迟疑了一下,看看屋子里边并没有外人,才低低地道:“等您过到那边儿,我就去伺候乌雅格格了,就是再见面,也不方便说话。布泰答应告诉过我,用矾水将字写在白纸上,然后水迹干时,就看不到痕迹了,要看的时候,以五子煎汤浇之,就变成黑字了。”
  话点到为止,妍盈没有深说下去,我的心,又堵了个疙瘩,因为我并不了解的恩怨纠葛,乌雅格格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到了乌喇那拉氏身边,对她来说就是多了一根明晃晃的眼中钉。
  妍盈可不可信已然不重要了,我现在满脑子里边都是自己和乌秀的尸体,还有我想不起来的那些细节。
  这几天我一直如此恍惚,话也说的少,妍盈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拿着药碗退下,刚出去屋门,又欣然进来回禀:“容主儿,二阿哥来了!”
  弘历已经称了帝,皇子中永琏排行在二,所以就被称为二阿哥。
  这还是出事儿以后,永琏头一次来,估计他也被憋得够呛,可惜他比我还不自由。
  他一边走一边摘头上的斗笠,身上还穿着一件雪青色的褂子,上边带着雪珠儿,一股子的寒气夹
  裹而来,他的脸,在雪青褂子的映衬下,越发雪白晶莹,剔透得如同羊脂美玉,大约因为外间凉意甚重,片片晕红透了出来,眼圈也有些微微发青,大约这几天他也是度日如年……
  一边跺着脚一边呵着手,永琏也不客气,直接吩咐妍盈去沏杯热茶来。
  等妍盈一走,永琏飞扑过来,蹿身上了床:“师父,我都看见了,你怎么会翘辫子啊?”
  叹了口气,我摸摸他冰凉细嫩的脸蛋:“傻瓜,我不是比你还郁闷,活着的时候,就一塌糊涂,现在死了,还死的莫名其妙。管他呢,反正我已经死了,哎,死了死了,一死百了,随他去吧。”
  永琏歪着头,皱着小眉头:“哎,师父,你说你找个算是肉身穿越吧?那我呢?我会不会也死了,他们挖你尸体的时候,都没有好好找找有没有我?”
  噗嗤。
  明明投河自尽的心都有,不是一般的郁闷和憋气,他如此说话,呆呆的样子,还是让我感到好笑:“是啊,那些家伙想得不如你周到,好歹你也是中华民族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远见卓识,非同凡响,不如你一会儿去吩咐他们,好好去翻翻地,有没有你老人家的尸体。”
  瞪了我一眼,永琏哼了一声:“除了欺负我,师父你还能干什么?我都为你担心死了,又不能出来,恨不得能变成土行孙,钻个洞来看你。你现在肉身没了,可怎么办啊?我阿玛以前说过一次,后来我回去了,那你还能回去吗?”
  回不去了。
  我苦笑着,永琏在这一世里目睹了我穿越过来的肉身被毁,所以当他夭折后,灵魂返回后世里,才会疯狂地闹腾着要组团群穿,大约她是想再穿到我肉身未死之前的时候,可以阻碍事情的发生,留着这个躯身,这个念头太过荒唐,她穿了一次,本属意外,怎么可能再有第二次穿越?又不是写小说,拍电视剧,可以随心所欲。
  见我

第24回

懒得搭腔,永琏并不死心,用手推着腮帮儿:“师父,你说穿越时怎么一回事儿?是不是在我们生活的空间里边,还有很多平行的时空,我们那个是三维空间,有些还有多维空间,然后这些时空收到什么外力影响,出现了一些界点和漩涡,就是时空隧道,我们就是从时空隧道里边穿过来?”
  我不知道。
  人活着,都需要一股气儿来支持,不管是恩是恨,气一旦泄了,就会变得心灰意冷,于是更加慵懒地答了一句:“那么有想象力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我连现实世界中自己是谁,从何而来都不知道,何况这个?”
  永琏仍然嘀嘀咕咕地说话,做着各种猜测,我半闭着眼睛,听得有些厌烦,忽然打断他的话:“也不嫌聒噪,忘了问你,我过来的时候,曾经接过你打来的一个电话,既然你这样能分析,你倒是告诉我,那个电话怎么会接到?”
  伸出两只小手来搬住了我的脸,永琏小巧挺翘的鼻子都要顶到我的鼻子上,歪着头左看右看,然后吐了吐舌头:“师父如果你确定你没有发疯说胡话的话,就告诉我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手机,明儿我也败家一个来,然后我在二十一世纪的天津,你在清朝的紫禁城,咱们通电话咋样?不知道这个算是长途还是漫游,哈哈”他笑了一半儿忙掩住了口,想起此时的忌讳来。
  瞪了他一眼:“笑什么?我应该和你说过这件事儿。”
  永琏摇头:“师父你老是冤枉我,总说和我说过这事儿,说过那事儿,其实你嘛儿没和我说过,你以前不是老说你有幻听幻觉和幻嗅吗,这个估计就是幻想。”
  他故意把幻想两个字咬得很重,在嘲弄我。
  我好像在科技还是科幻期刊上看过一条消息,大致是说地球上收到了一个来自宇宙的求救信号,可是这个信号的发出地,距离地球有一百多万光年,也就是说,这个信号就算以光的速度传递,也是从几百万年前发出来,地球收到也是没有用,几百万年,发生什么都有充足的时间了。
  以我的智商,也就能理解到此,这个信号被扭曲的时空延迟了,但是我记得我明明告诉过永琏,他还告诉我当时他正在穿越的迷途上,真不知道是他痴呆了,还是我出现了幻觉。
  不过现在,没有必要纠结这个旁枝末节的问题,lilian说过,bear回去的时候,带着我写的稿子。现在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个故事写完,了却生前死后的一个心愿。
  我掀了被子要下床,永琏抱住我:“又干嘛,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我,我不是一个人来的,乌喇福晋陪着我过来,是我磨着让她在外边等一会儿我。”
  永琏跟着乌喇那拉氏过来?怎么不是富察氏?

看到我眼中的疑惑,永琏神秘兮兮地附在我耳边:“师父,一会儿你要小心点儿,自从她流产了以后,见到我就两眼发光,八成这儿秀逗了,和瑛姑差不多,当心她把你当成周伯通,拉着你叫
  大哥。”
  又是一副欠扁的样子,不过让他一闹腾,我心情好了很多,乌喇那拉氏既然来了,总不能让人家待在外边,要下来迎接她,永琏嘟着嘴,只不好阻拦,只是长叹:“相见争如不见,难道我们两个有缘无分?那一次能让我真真正正地扑倒你,然后从哪里扑倒,就从哪里趴下,永远都不起来
  了?”
  站在地上,有些头重脚轻,乌喇那拉氏已经进来,身边也没有跟着别人,未等我见礼,她手疾眼快过来,走得急了,还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到在我身上:“快点儿上去,你在病着,我只是好心过来看看,如果累动了你休息,反而是我的不是,二阿哥,我有些话和容姑娘说,你先去玩一会儿子?”
  永琏只好出去,乌喇那拉氏一直拉着我的手,眼睛看着我,看得我有些发毛,半晌仍是无语。
  干咳了一声:“您,劳您亲自过来,奴婢实在不敢当,您有什么吩咐?”
  目光微垂,乌喇那拉氏幽幽地叹息一声:“大哥,你可让我说什么?”
  她的话,五雷轰顶一般在我耳边打了个炸响。
  混账的永琏,乌鸦嘴,和开了光一样,好的不灵坏得灵。
  我惨笑着看着乌喇那拉氏:“您,您没事儿吧?”
  乌喇那拉氏叹息道:“我是lilian,本来想驱走弘历的灵魂,霸占那个躯身,谁知道当时这个女人一不小心拌了一跤,小产了,我的魂魄被她的血污之光吸进了她的身体。你知道魂魄属于中阴体,有两种地方穿不透,一个是佛菩萨的莲座,一个就是女人的子宫,我差点儿困在这个女人的子宫里边,幸好她小产了,不然我就成了她的孩子了。”
  天,还是让我去死吧!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那,你,为什么一直避着永琏,你应该知道他是谁。”
  乌喇那拉氏眉头微蹙:“我知道她是谁,但是她,她精神有问题,自从回去以后,问题越来越严重,后来进了天津的吴家窑,所以我来了以后,能避开她就避开她,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痼疾重发?”
  一个活着的死倒,一个穿错了的白痴,再加上一个早晚发癫的准精神病,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已经不是用
  荒谬无序能够形容,真tmd不是一般地悲摧。

  不是红袖亦添香

  景仁宫。
  牙床、罗帐、熏笼。
  烛光,沙漏、更香。
  身边是如诗如画的陈设,自己是诗中画中的人。
  有些风景,眼见不如耳闻。
  坐在熏笼上,身下是厚厚的棉被,只穿着小袄,外边的衣裳凌乱地扔在一旁。
  时近二更天,宫女太监们都守候在外边,静候着里间的主子安歇。
  冬天的夜,冷得彻骨,再暖的炉火也驱不散萦身的寒意,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
  活做得久了,脖子也低得有点儿酸,眼睛也涩涩地,刚想抬起头,伸个腰,眼前的烛光晃了一下,有人走过来,脚步声很轻,闲话落地般,是乌喇那拉氏。
  羽缎斗篷披到我身上,乌喇那拉氏柔声道:“大哥,做了两三夜了,也不急在这一半天儿,今儿早些睡吧。”
  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活动下身子,面前的乌喇那拉氏也卸了旗头,乌真真的头发,黑缎子一样泛着光,越发衬着她粉白水嫩的脸蛋儿,亮晶晶的眼眸,还有玫瑰花一样娇艳的唇。
  这个女人,今年不过十九岁。
  看着她如花似玉的一张脸,我不禁浮想联翩,不知道现实中的lilian究竟长得什么样子,有没有这个女人漂亮,虽然最后穿错了人让lilian无比郁闷,她到不是真的在乎能否变成弘历,她想要的是可以掌握命运的权利。
  也许出于私心,我倒是很乐意见到她现在这副样子,起码她现在温柔一笑,然后招呼我做大哥时,我心里很是坦然,不像原来她附身在弘历身上,一个眼神,一声大哥,都叫得我有些毛骨悚然,腐女们对耽 美作品中女穿男的痛恨,我也终于了解了一二。
  被弘历安排到乌喇那拉氏身边,但是依然是没有差事,一切循例仍然按照贵人的标准,每天都陪着乌喇那拉氏去慈宁宫晨昏定省,皇太后对乌喇那拉氏很是喜欢,对我也没有太过刁难。
  拿起我做得差不多的东西,乌喇那拉氏低眉一笑:“大哥,你也太宠着永琏了,他想什么你就做什么,难道他要天上的星星你也给他去摘?大冬天地做风筝,难为他想得出来。”
  风筝的龙骨早已经绑好,是只蝴蝶的形状,素绫子也刚刚糊好了,风筝下边的穗子还是乌喇那拉氏亲手剪出来,眼下的工序,就差在素绫子上画出蝴蝶的样子。
  感觉缓过些劳乏,开始选捡颜色,又将笔洗里边注满了水,一边轻声道:“你吃醋啦?”
  呸。
  乌喇那拉氏啐了一口,脸上一红:“你又胡扯,我又不是蕾丝,就是我肯吃醋,永琏也排不上,也不会为了你,别自作多情了。”
  看着她略带愠怒又特别尴尬的样子,不胜娇羞,我反是一呆,心里可恨弘历有眼无珠,宁可去偏疼着乌雅格格那么个人儿,心里眼里就没有乌喇那拉氏。这个也是先帝雍正亲自赐婚给他的侧福晋,也是对他一往情深。
  虽然到后来迫于皇太后施压,终在皇后富察氏薨后,册封她为皇后,可惜到了最后,两个人还是发生了决裂,乌喇那拉氏被废,连几次册封的玉册都被收回,她病死的时候,弘历还在打猎,闻讯后一点儿伤心也没有,看不出半点夫妻情分。
  就是现在,过了正月,已经改元为乾隆,现在是乾隆元年,弘历的妻妾们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已经分居在东西六宫。
  丧礼没满不能合房,这个规矩自然不能坏,可是乾隆皇帝弘历也没过来几趟,反叫总管太监传我过去问过几次话,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好在没有得暇,只是说话。
  Lilian终也脱不开悲摧的命运,想想自己又祸害了一个,满心怅然。
  走到我身边,推了我一下,乌喇那拉氏道:“想什么出了神?可是因为我现在没法子扑倒你,心有戚戚然?”她说着,眉梢挑起,带着几分戏谑。
  在乌喇那拉氏嫣然一笑中,心思被岔开,我笑了笑:“人生苦短,哪里有那么多戚戚然?不过你这样一说,我道想起个笑话,不知道你敢不敢听?”
  乌喇那拉氏笑道:“大哥这话也奇了,难道还有听不得的笑话?我偏不信,你说来试试。”
  走到桌案旁,顺手拿起笔来:“有些事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这个笑话原是说不得,我还是写出来给你看。”
  应该是爱极了《红楼梦》的缘故,lilian说起话来,也文绉绉地有趣,带着几分娇憨。乾隆皇帝不经常来,乌喇那拉氏落得逍遥自在,整日里和我说笑,有时候永琏也会借故跑来,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时,也用不着闲人在跟前伺候,常常嘻嘻哈哈笑成一团,除了富察氏,别人也疑不到什么。
  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和乌喇那拉氏忽然亲近得很,富察氏心里总有不悦,也不好十分显示出来,因为皇太后对乌喇那拉氏印象一直很好,更乐于见到如此慈孝融乐的情景,更觉得自己颇能识人,乌喇那拉氏不单单生得天香国色,更是雍容大度,将永琏视为己出。
  手中拿着笔,一边忍着笑,一边飞快地写道:
  某洞房,声不绝,四邻窃听,笑之。翌日,其母往视焉,数包突于某之头,或青或紫,大小不均也。母愕,问之。曰,汝谓吾,以尔之坚攻新妇溺处,周公之礼成也,合欢若仙,否哉?其母曰然。某怒指其头曰,夜半,新妇起身,溺之。吾亦步亦趋,思吾之头亦坚也,然撞马桶数下,晕昏欲厥,何欢之有?母绝倒。
  这本来是我无意中听到的一个笑话,绝对不是什么正经段子,原话更是粗鄙,料想lilian应该也听过,方才听她那个腔调说话,忍不住想调笑她。
  写完了,自己看看,又觉得有伤风雅,犹豫间,乌喇那拉氏已然过来,挨着我看到,立时满面绯红,半晌才道:”“就没见过你这样当大哥的,”一言未了,却又笑了“你这个也不算化荤 黄为雅谑,白白糟蹋了之呼者也,也不害臊。”
  哈哈一笑,若是她假正经地薄怒使气,反而无趣,我要把那张字笺给揉了,刚一伸手,却让她夺了去,折了几下,放在怀中:“好容易得了这么个东西,还能让你再收回去?这可是我一辈子的把柄,好不好,我张扬出去让人知道,原来黯夜妖灵c j清水是假,腹黑邪恶是真,也是个口是心非忒伪善的家伙。不知道惹得多少小loli叹气,果然不能迷信文如其人。”她一行说一行笑,甚是得意。
  也没和她去抢,不过几句顽话,她又能拿给谁看,我不以为意,开始在素绫子上边画蝴蝶翅膀上的花纹和斑点。
  乌喇那拉氏斟了一杯茶过来:“先暖暖心吧,你晚上还没有吃东西呢,我就知道你以前,以后胃肠不好,要不要叫人送过些小点心来?”
  摇摇头,就算不是因为肠胃肝胆的慢性疾病,我也不能吃那些甜腻腻的东西。
  见我没有接,她自己喝了一口茶,看着我画蝴蝶:“我记得你在q q空间中写过一篇日志,也和蝴蝶沧海有关系,后来我申请了q q,也混进群里,老是见不到你踪迹,有时候问一句,她们说,妖灵已经变成瞎蛾子飞走了,彼盲蛾可是此灰蝶?”
  真作假时真亦假,难分前世与来生。
  很多事情,随着姚言肉身的腐朽,我想自己应该慢慢忘记了,我已经不是姚言,也不是黯夜妖灵,不能困在往事里唏嘘,上天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我只能是容芷兰了。
  浓墨淡彩中,蝴蝶已经栩栩如生,飘散的墨香,好像是婴儿降生时那一声啼哭,孕育了一个鲜活的生命。
  浅浅一笑,乌喇那拉氏关切地道:“大哥,已经好些时候没见你写《浅醉云边》了,我也不是急着催文,只是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儿。我知道大哥不是卡文的人,可是最近身体不适?不然你说我写?反正我在这景仁宫也百无聊赖,大哥觉得可好?”
  浅醉云边,带着丝丝酒意的几个字,还能勾起心头的怅然。
  其实,我没有忘记,也不是因为身体不适,只是准备放弃。
  Lilian告诉我说,bear是带着我的手稿回去,好像那卷手稿,已经将故事写完了,bear回去以后,用我的密码账号登陆,将《浅醉云边》发了上去,她一边发文,一边在作者有话说中,又以她自己的身份,提及我们穿越到清宫后的故事,看得读者发毛,后来很多人认定我已经精分。
  有些事都是越描越黑,bear应该很郁闷,不知道该怎么样解释,后来才跑去碧水发帖子,可惜那效果是欲盖弥彰,无人会信,最后我依然是铁定的精分,bear也被关进了吴家窑康复中心。
  被关进去之后,《浅醉云边》就中断了,有人去吴家窑康复中心看过bear,说她疯得厉害,一到打雷下雨的天气,就要跑到外边去想法子引雷,说准备第二次穿越,为她主治的医生很是郁闷,因为在智商方面的测试中,bear的测试结果不但很正常,IQ也比他高,除了偶尔发疯外,比康复中心里边的医生还正常。医生们经常让bear骗到和戏弄,故而那个主治医生常常担心最后治不好bear的病,自己反倒先被整疯了。
  Lilian申了q以后,一直找不到我,她自己烦闷的时候,也挖了个坑写文,她和我一样,并非训诫同好,写到需要的情节,就特别郁闷,所以常常打开红尘来看,一边看一边憋字,一场揍人的戏写下来,她比文中挨揍的那个还要累。
  那天正好是电闪雷鸣的午夜,lilian又卡在p人处,一边是自己的文档,一边是红尘的网页,正在比对的时候,心里念着我境况如何,结果一个炸雷响后,她眼前发黑,一阵晕眩,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牡丹亭内,趴在条登上熬刑了。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我决定弃文,如果不写这个故事,bear回去后固然会思念缅怀我,但是绝对不至于沦落到身陷吴家窑的地步。
  如果现实和穿越是个死循环,像《恐怖游轮》里边演的那样,我可以抽掉其中一个环节,将这个死循环打破,事情的发展发生改变,到时候bear会好好活着,lilian也会在此处消失,就让我一个人留在这悲摧的年代,反正我已经彻底变成了容芷兰。
  可是lilian比bear精明,我得给她一个充分的理由,想了想,淡淡一笑:“我只是不忍,因为邪神之降,除死无解,到了最后,谁又能挨得过生死无常,梦儿终将毒发身亡,而枫儿,却必须娶妻生子,这样天造地设的两个人,历尽千难万险,最后还是生离死别,我于心何忍?”
  乌喇那拉氏摇头,她对我这个设定不甚满意:“世上哪里有绝对的事情?凡是毒,都会有解。”
  想了想,她说的话,我竟然无从反驳,最后一笔,点画出蝴蝶的眼睛:“说得也是,我且想想,想通了才接着写,咱们有的是时间,也不急在这会儿。如今朝廷忙于苗疆战事,我在文中正好写到战争,万一被有心之人看了去,加枝添叶,再弄出一桩文字案来,岂不自找麻烦?还是过一阵儿再说吧。”
  这个忽然说到的借口,倒是一个好借口。
  文字狱的酷烈,如果让她踌躇起来:“说得也是,我又不是得宠的人,万一你出了事儿,连个情都说不上。”
  看她认真的样子,我有些自责自己不够厚道,连忙顺水推舟:“不得宠不会争啊,你可是二十一世纪新时代的知性女子,还争不过三百年前的老古董?”
  争宠?
  乌喇那拉氏眼光一亮:“大哥,你一语提醒了梦中人,永琏是快死了,我们还得长长久久地活着,要是不去改变既定的命运,那岂不真像《还珠格格》里边演得那样,我这个被废的皇后在冷宫里边病逝,你这个容嬷嬷自杀殉主?我好不容易过来一次,可不能活得如此窝囊。”
  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心里又有几分好笑:“你说得轻巧,他已经不待见你了,你怎么争?”
  哼了一声,乌喇那拉氏不以为然地:“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小小一个弘历,我还没放在眼里,让他爱上我,又有何难?”
  好大的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想起来的确是另一个笑话:师太,你竟敢跟贫僧抢老道!

  纸鸢落处遇鸳鸯

  天还未亮的时候,永琏就带着宫女太监,引领嬷嬷们跑了过来,他穿着雪褂子,上边都是雪珠儿,连眉毛上边都凝着浅浅的白霜,踩了一地的雪印,先稳稳当当地给乌喇那拉氏问安,很有大家风范。
  看着他粉妆玉砌的小模样,真的很讨人喜欢,不免有些失神。
  等到乌喇那拉氏把下人们都打发出去了,永琏就露出本相来,把雪褂子也甩了,脚上的雪屐子也扔了,比猴子还敏捷,钻到乌喇那拉氏的怀里乱滚,一边在她狐裘披肩里边蹭着,一边搓着两只小手呵气:“神仙菩萨,早知道北京的冬天冷,也没有这样的冷法,早晚要把我冻成猴子。”
  乌喇那拉氏抱紧了永琏,双手把永琏的小手焐在手心里边,早有宫女拿过来手炉递了过来,永琏赖在乌喇那拉氏的怀里不肯起来,小脸儿也冻得通红。
  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乌喇那拉氏只好腾出手来替他拿着手炉:“冻掉了手指头才好,怎么懒成这样?谁又欠了你,只管欺负我,难道你要赖我一辈子?”
  她口中带着笑吟吟的抱怨,自从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永琏时不时地就欺负她一下,乌喇那拉氏说这是上行下效,跟我学的,什么人养什么鸟,什么师父交什么徒弟。
  噗嗤一笑,永琏依旧是懒洋洋地蜷着身子:“反正有你们在,我且受用着。”他说着话,忽然提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乌喇那拉氏“好姨娘,因为着急往这边赶,连口热茶都没有吃呢,姨娘这边不会早早开过饭了吧?”
  狠狠地拧了永琏一把,永琏夸张地呀了一声,依旧嗤嗤地笑,乌喇那拉氏恨恨地,却又无可奈何:“死小熊,不许再叫我姨娘,不然我跟你没完。”
  永琏哪里会怕,反而笑得更厉害:“怎么没完,可怜的lilian姐姐,为了我师父,穿了也就穿了,居然连到手的江山和美人都眼睁睁地丢了,白欢喜了一场,哈哈,以前我总觉得我师父特杯具,现在看来,你比她杯具多了。”
  滚!
  乌喇那拉氏忍不住啐了永琏一口:“少跟我提这个,死小熊,你再敢笑话我,小心我在你阿玛面前吹吹枕头风,到时候别被揍得趴在床上哎呦。”
  暖和得差不多了,从乌喇那拉氏的怀中滑下来,永琏冲着她吐吐舌头:“姐姐,你想在我阿玛耳边吹风,也得先能爬上他的床再说。”
  两片红霞飞上乌喇那拉氏的脸颊,她半怒半嗔地:“小熊你找死!”说着把手炉放在一旁,过去就要抓永琏,永琏和泥鳅一样油滑,已经躲到我身后,半探着头,还冲着乌喇那拉氏扮鬼脸。
  一手拉住了乌喇那拉氏,一手曳着永琏:“好了,大白天地别混闹了,小心谁冒冒然地进来撞见,宫里边人多口杂,我们都该万分小心。”说着话,我看着乌喇那拉氏“你也别叫我大哥了,
  尽管背着人,只是叫顺了口,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叫出来。你呀,人家已经不怎么待见你了,这声大哥要是让人听了去,哪里等得到将来立废,现在可就将你视为癫疾,弄到冷宫里边静养去了。”
  眼中带着微微地怅然,乌喇那拉氏叹了一声:“如果早晚都是那个改不了的结局,还不如现在一步到位,我已经叫惯了大哥,冷不防要改口,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我只是不明白,一般也是如花似玉的模样,他怎么就不待见我?”
  她这话问到了正处,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弘历就是不喜欢乌喇那拉氏。
  要看一个妃子的受宠程度,根本不用去翻检历史,那上边也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只要看看她为皇帝生了几个孩子,每个孩子之间的年龄差距,就能一目了然了。
  雍正十三年的时候,十八岁的乌喇那拉氏就嫁给了弘历,直到乾隆十七年的时候,才生了十二阿哥永璂,乾隆十八年的时候生了皇五女,二十年的时候,生了十三阿哥用璟,然后直到乾隆三十年南巡时与弘历决裂,再也没有生出一男半女来。
  现在看来,这三个孩子的出生,并不代表那时候乌喇那拉氏得到专宠,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在皇太后的扶持下,成为皇后,此时的乌喇那拉氏已经年过三旬,弘历又没有恋母情结,没来由在她绮年玉貌的时候视若无睹,等到她徐娘半老反生出万种柔情来?
  皇宫里边自有规矩,帝后在一起的日子,每月都循有定例,就是再得宠的妃子也无法夺去。
  皱着眉,永琏做出一副思索状:“说的也是,我看你比皇阿玛身边的其他女人顺眼多了,尤其那个乌鸦格格,聒噪得很,真是讨人嫌,我就不懂皇阿玛哪根筋不对,偏偏喜欢那个女人。”他忽然呀了一声“要不,我替你们当回卧底,去我皇阿玛哪儿探探口风?”
  我和乌喇那拉氏都不禁相视一笑,这个永琏,还真敢想,他以为他是007,也不怕万一漏了馅儿,弘历把他pia扁了。
  见我们都不以为然,永琏背着手,在地上转圈,然后看到我放在一旁的风筝了,貌似灵机一动,一拍手:“有了,lilian,你得先引起我皇阿玛的注意才行,让他觉得你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不
  由得他不刮目相看。现在外边下着雪,等过了晌,我去把皇阿玛给引到绮梦园,你和我师父就等
  在那儿放风筝,怎么样?可惜国丧期间,没法子穿大红斗篷,不然像《红楼梦》里边写的那样,银装素裹的一片雪地里边,你们两个都穿着大红斗篷放风筝,白雪红梅,郎情妾意,一定比薛宝琴和丫头在雪地里边抱红梅胆瓶还好看。”
  他这么说着,径自带着几分洋洋自得,好像能够变成现实。
  乌喇那拉氏淡淡一笑:“算了吧,我本来就是不喜欢热闹的人,哪里有闲心去和人争风吃醋?这样不也挺好,他不常来,我和你师父正好自由自在地谈天说地,这日子过得不也挺好,不用挤公车上班,不用熬夜赶工,也不用洗衣服下厨房,宅得心神舒泰,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要是他来得勤了,我连说句话都得小心,可有什么意思?”
  随遇而安虽然不错,可惜有些事情,难由自己,到最后她终将被推上暗潮汹涌的宫廷争斗中去,我能想到的事情,她自然也会想到,只是现在的lilian,如同当初的我,一时之间,无法融入穿越后的生活。
  现在想来,我已经错过很多机会,前车之鉴,不能重蹈覆辙。
  永琏好容易想出一个自以为得意的主意,见我们的反应并不热烈,嘟着嘴很是负气,然后凑到乌喇那拉氏的身旁,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已经到了早膳的时候,早有小太监进来服侍,永琏也不等人来让,挨着乌喇那拉氏坐下,两个人吃饭,永琏嘴里含着饭,犹自和乌喇那拉氏说个不停,只是因为有外人在场,他不好把话说明,连双关带影射,大约他这辈子和下辈子加在一起,也没有说过这样煞费苦心的话。
  用过了饭,该去上书房读书,永琏不敢再耽搁,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我,忽闪忽闪地大眼睛里边,很委屈地含着泪,拉着他的手,一直送他到了宫门口,永琏还是不肯松手,我只好蹲下身,
  拍拍他的脸蛋儿:“好了,又不是一去不回,现在我们不是天天见面嘛?快点去吧,要是迟到
  了,又该被你师傅罚了。”
  看看宫女嬷嬷们都远远地跟着身后,永琏才低声道:“干嘛急着赶我走?我们哪里有天天见?是你和别人天天见好不好?不但白天在一起,连晚上都在一起,食同桌,夜同枕……”
  拧了下他的鼻子,我笑道:“嗯,以后还死同日,可惜就是不能葬同穴。”
  恨恨地一跺脚,永琏有些伤心:“不要你老是生生死死地挂在嘴上,我不喜欢听,不过师父你要劝劝lilian,该争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心软,不然她会比《还珠格格》里边的皇后过得还惨。还有,师父啊,你也不能认命啊,该和你同衾同穴的是我皇阿玛,不是lilian。我看你很乐意留在她身边陪她,那你就会真的变成一脸菊花的容嬷嬷了。”
  小小的眉头拧在一起,永琏愁着脸,让我心里泛起丝丝酸楚,伸手抱了抱他,笑道:“你知道《还珠格格》里边的那个皇帝为什么总喜欢踢容嬷嬷吗?”
  依旧嘟着嘴,揉了揉眼睛,永琏顺口问道:“为毛?打是亲,骂是爱,稀罕不够用脚踹,他稀罕容嬷嬷?”
  笑着摇摇头,我煞有介事地:“因为皇帝得了穿越后遗症,虽然lilian的真魂离开了他的躯身,他脑子里边还有些关于我的残存记忆,所以这记忆偶尔被唤起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去踢容嬷嬷,看看能不能一脚踢出个黯夜妖灵来。”
  噗嗤。
  永琏终于还是被我逗笑了:“师父你别总是活在自己的y y中好不好?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你们等着我下学……我一定把皇阿玛给弄来,等到时候我扭转乾坤,改写历史,看你们两个还敢不敢小看我!”
  只要他肯笑了,天大的事儿也没有什么了。
  好容易把永琏哄走了,站起来的时候,眼前有些发黑,阵阵欲呕和眩晕,让我的身子晃了晃,差一点儿摔到了,还好有个宫女过来扶住我:“容姑娘小心。”
  这个称呼刺了我心一下,想来永琏说得没错,我只有浑噩下去,早晚会真的变成容嬷嬷,可是我又能怎样,费尽心机地去做他弘历的妃子吗?
  这个人,我从来没有动过心,以前并不喜欢他,多少还带着几分轻蔑。尽管有过两次肌肤之亲,还都是在特别诡异的情况下,但是对这个人,依旧不感兴趣,只是不再嫌恶他而已。
  难道男女之间,融会贯通之后,连心思都能发生微妙的变化?
  如果真的被他册封为妃,我是不

第25回

是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我的心开始纠结起来,满心怅然地回到屋子,乌喇那拉氏等着一起喝茶,她知道我喜欢普洱,已经吩咐宫女沏好了。
  伸手摸了我的胳膊一下,乌喇那拉氏叹口气:“你怎么早晨还是不吃东西,如今不同往日,这个习惯也该改改了。”
  笑而不答,拿起那个风筝来,在眼前比划着,忽然感觉永琏方才提到的那个主意,兴许还真算个主意,lilian因我而来,我应该尽力让她过得更好。
  过来拉着我,乌喇那拉氏有些微恼,低声道:“大哥,你曾经对自己那么残酷,好像自虐一样地刻薄,到底为什么?每次说起,你都说是为了让自己健康,可是你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还能健康吗?世半空余病,囊中无个钱,我记得你写的这句诗,就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得了什么病,需要忍饥挨饿?”
  诗,病,酒,兄弟……那是来世的事情,和今生无关。
  我忽然笑起来,拉着她:“和小熊做了几个月的父子,连着咋呼婆妈的毛病都传染了?我现在不是挺好吗?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乌喇那拉氏又是气恼又是好笑:“你还没疯够啊?冰天雪地去放风筝?”
  一手拿着风筝,一手拉着她:“还记得《红楼梦》里边说过的吗,把风筝放高了,剪断了线儿,把病根也能带走,你陪着我把这个放了好不好?”
  挨不过我的恳求,乌喇那拉氏只好笑道:“小熊说得也对,你这个口气,还真的挺像个受。”
  她一边说着,一边披了斗篷,只带了三四个宫女,我们两个人直奔绮梦园,这里一带假山之间,有片开阔的地方,如今满地银白,还没有一个脚印,让人不忍踏足。
  没有叫宫女跟来,乌喇那拉氏穿着花盆底儿的鞋,只能拉着线,我举着风筝在雪地上飞跑。雪后的风,并不凛冽,风筝还真的飞了起来,只是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好像喝醉了一般。
  乌喇那拉氏终于也笑逐颜开,雀跃起来:“快点,要掉下来了,你做风筝的手艺真的不敢恭维,我们还没有剪线呢,它就要掉头了。”
  掉头?
  这个词不知不觉就刺激了我下,天上那只风筝忽然大头冲下栽了下去,落到东北角上的假山后边,我招呼她等着我,快步跑过去捡风筝。
  快到假山的时候,忽然眼前的雪地上有了脚印,我的步子就骤然停下来,那脚印从对面的回廊上下来,径直通向假山的山腹里边,那里是个山洞。
  这种情形似曾相识,在很多小说里边看过,连我自己都曾经写过,里边会有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儿,不想都能猜得出来。
  脸,无端一红,就在我要转身离开时,山洞里边传来一声很低很哀痛的呻吟:“弘昼,你杀了我吧。”
  这个女子的声音,让我心头一颤,是那个小尼姑宛妙,他们两个不会偷情偷到山洞里边去吧?

  榴花开处籽成空

  穿到耳中的低笑声愈发靡软,听得我面红耳烫,心中只是奇怪他们两个,冰天雪地里边也不怕冷,万一风邪入侵,再得了风湿,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
  眼前,就不自觉地出现了五彩斑斓的场面,我也顾不得那只风筝,转身便想走,因为脚下是凝冻着冰雪的石阶,力道用得错了点儿,身子一晃,脚下一滑,毫无悬念地来了个老太太钻被窝。
  石阶的边楞正好磕到我尾椎骨上,我这一下是毫无防备,摔得那叫一个瓷实,要不是年纪尚小,身子轻盈,估计这跤都能把尾巴尖跌没了。
  那种被撕裂的疼痛,从身后沿着脊椎,直通到脖颈。
  好像头一次吃芥末的时候,因为自我感觉挺好,无辣不欢吗,知道芥末是辣的东西,还以为和辣酱一般,看着别人夹了一片蛏子略微蘸了蘸咽下,我生怕不够辣,让蛏子在芥末里边打了个滚儿,然后放在嘴里,来不及咀嚼,好家伙,脖筋儿发硬,脑袋瓜儿直往后边使劲儿,涕泗横流,难以自己。
  现在这个感觉和那个一样,疼得我呲牙咧嘴,可是不敢叫嚷出声,人家偷欢幽会的人未必怕,我这个无意间围观的人害怕。
  薛宝钗无意听到小红和坠儿闲话芸哥儿的时候,还故意喊了声颦儿挡灾,我要是一出声,把山洞里边的人惊扰了,我能喊出谁来垫背?
  用手捂着嘴,坐在冰冷的地上,半天都没有能爬起来。
  就听到里边弘昼低低笑着:“放过你?我怎么舍得放过你?死歪辣,明明就来勾引爷来,偏偏半推半就,不过爷就是喜欢你假正经的样子,还真馋得爷心痒痒……”
  宛妙的声音更低了,依旧是哀哀地恳求着:“好了,人家找你一会儿也不容易,猴急什么,是你的早晚不都是你的?小心被人撞见。”
  噗嗤一笑,弘昼笑骂道:“得了吧,你不怕佛祖怪罪,反而怕世人撞见?要是撞来的是个妞儿,爷我不过多受一回累,反正爷一只羊也牵,两只羊也赶,怕的该是她。”
  嘤咛一声,宛妙娇喘起来:“坏死了你,要是撞来个男人,你就不怕他横刀夺爱,享受这个现成的美人恩?”
  不知道弘昼做了什么,宛妙又连连哀求起来,听得弘昼笑道:“这紫禁城里边就皇上一个男人,果真被他撞见了,他可没有闲暇先来教训我,管着随手拉着谁去哼哼嗯嗯了。”
  他们的话越来越低,笑得也越来越轻佻,我笨得和狗熊一样,扑腾半天才爬了起来,心里恨恨地,这个和亲王弘昼实在不像话,连如此大不敬的话都敢说,也不怕乾隆揍他。
  摇摇晃晃地还没有站稳,却被人一下子从后边抱住了,那个人一条强有力的胳膊,勒住了我的腰,也牵动了我磕到的尾椎骨上,正巧他另一只手来掩我的嘴,吃痛之下,我也兽性大发,狠狠地一口咬住了他的手。
  闷闷地哼声,在他咽喉里边滚动了几下,咽了下去,是乾隆皇帝弘历。
  听到是他,我情不自禁地浑身发软,几乎是被弘历拖着,曳到旁边的一处山洞里边,他在我耳边骂了一句:“容芷兰,你属狗的你?不过,你假正经的样子也挺撩人,听得脸都烫了,难道就只是听听,不痛不痒?”
  不敢回头去看,害怕遇到他火辣辣的眼光,弘昼这个乌鸦嘴,还真被他说中了,只是不知道弘历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更可恨的是,我坐在那儿折腾了半天没有起来,他不会邪恶地以为我是心猿意马,y y着过干瘾吧?
  虽然我不敢问,但是从弘历的语气中,流露出来的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又听弘历笑道:“老五这个混账东西,还真的够了解朕,等朕办了你,再去收拾这个诲淫诲盗的混账,朕是一个都不能轻饶。”
  我知道,疼痛可以触发人的灵感,到了此时,我忽然发现,其实疼痛也能激起人性的逆反和狂荡,再也没有此般时刻清楚自己是谁,我要在后宫里边活下去,既然不想活成杯具之极的容嬷嬷,不想和lilian最终沦为皇后、嬷嬷奸邪二人组,就得求得弘历的怜惜和恩宠。
  现在是我有求于人,眼下还有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什么尊严廉耻,我人都不在了,还顾忌这个做什么?
  眼睛里边开始燃起烈焰,来世被柴米油盐压抑了的原初之火,经过三百年的沉积酝酿,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太强烈的热度让弘历招架得很是吃力,估计他以前驾驭的那些女人,不管身份都尊贵,也都是绵羊,现在他遇见了,是一头神志不清、心智不全的狼。
  这一次,我超水平发挥,连自己都大跌眼镜,带着报复般的快意,仿佛不是我在恩承雨露,而是他在经受着狂风骤雨的摧残。
  到最后,弘历就像一朵被雨打风吹去的花,枯萎成泥,低声央求:“好容容,饶了朕吧。”
  果然不冷。
  大刀金马地坐在上边,在听清楚他的央求后,也解除了以前的疑惑,可是我不想下来,从这个角度看去,我会忽略他是个皇帝的事实。
  半推半哄地将我拉下来,裹紧了衣裳,才感觉到从山洞缝隙里边灌进来的风。
  弘历抱住我,我们两个都靠着山石的石壁之上,我开始低低地笑,这本来就是一件极其好笑的事情,原打算为了乌喇那拉氏吸引弘历,结果自己反而喧宾夺主,演了一出翻江倒海的全挂把式,
  不知道lilian和永琏他们知道了,会不会笑得抽搐过去。
  平息了好半天的心绪,我才跟着弘历出来,那边早就没有了动静,估计弘昼和宛妙早已经曲终人散,各忙各的去了,只是奇怪的是,原来在雪地里边放风筝的乌喇那拉氏也不见了,她没有理由不等我就自己走了,难不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正想着呢,只见乌喇那拉氏拿着那只风筝,在回廊里边远远地坐着,好像故意不往这边看,大约是听到这边的动静,她站起来,仿佛是无意间转过头来看到我们,这次慢慢地走下回廊,先给弘历见礼。
  心里有鬼,弘历面带窘色:“起来吧,今儿御厨房里边有郑家庄新进的鹿肉,朕就想着你喜欢吃这个,一会儿让他们把晚膳摆到景仁宫,朕听永琏说过,容芷兰很会烤肉,今儿晚上朕就在你那儿吃鹿肉。”
  我会烤肉?
  这个永琏又是从哪里yy出来了?
  提起了永琏,弘历叫我去把永琏叫过来,这个时辰,上书房现在应该下了学,我领了命去接永琏,才走了几步路,痛得冷汗淋漓,方才那通折腾,早将这痛忘到九霄云外了。
  回头看时,乌喇那拉氏拿着风筝,和弘历并着肩往景仁宫的方向去,我也不好去惊动他们,让弘历知道了,更会笑我是色中勇猛精进,空处娇生惯养了。
  一跛一跛地迎着永琏去,走一段,实在挺不住了,扶着一棵树稍微喘息了一阵,忽然觉得腹部绞痛如刀剜,一口一口地呛着冷气,憋得我面红耳赤,刀剜般的疼痛海潮般一波波袭来,然后重如千斤地往下坠。
  随着剧烈的坠痛,贴身的衣衫被黏热湿透,我低下头,骇了一跳,树根处晶莹如玉的雪地上,鲜血点点,殷红如梅。
  滑胎了?
  念头一闪而过,血,汩汩而出,我动都不敢动了,头脑一阵木然。
  才迟疑了片刻之后,想起该来的月信未至,这些天有一直眩晕恶心,难道是害喜?可是现在的状况,更像流产了。
  扶着树,我手脚冰凉,真的是流了产,也必须要严守这个秘密,不然这个无辜的胎元可算什么?如果算是雍正的遗腹子,我就得搬去永寿宫熬日子。如果算是弘历的骨血,就是不去算播种发芽的日子,单单国丧期间做出此等事儿来,还不张扬得人尽皆知,我脸皮再厚,也活不下去了。
  可是不能老这么站着,稍微动了动,那血竟然止不住了。
  呀。
  听到永琏的呼声,我心里一亮,可盼来救星,连忙扶着树站住,双脚并拢,掩住地上的血迹,这才转过身,冲着永琏使了个眼色。
  永琏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叫嬷嬷宫女们在原地候着,然后独自跑过来,满脸焦急地问:“师父你这么了,脸把得跟纸一样?”
  一把拉住永琏的手,现在才发觉,他是我命里的福星,只要他一出来,我就能遇难成祥,最起码也会逢凶化吉,一边咬着牙一边道:“别问了,我,我方才摔倒了,磕破了腿,好像脚也崴到了,你叫两个人抬我回去吧。”
  低头看了一下雪地,永琏吓了一跳:“师父你磕到的是大象腿啊?这么流了这么多血?你不是血崩了吧?”
  呸。
  我有些气结,他就不能咒我点儿好事儿?
  看我的表情很是痛苦,永琏也不敢啰嗦,叫人抬着我走,到了景仁宫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都快虚脱了。
  弘历和乌喇那拉氏正在喝茶,见到我如此情形,连忙问怎么回事儿,弘历也忙不迭地要去传太医,我连忙拉住弘历的手:“皇上,请听奴婢说句话。”
  看到我闪烁的眼神,弘历屏退了宫女太监们,他看看乌喇那拉氏和永琏,犹豫了一下,我的事儿,也用不着背着他们两个,于是轻轻摇头,示意他们应该留下,弘历面色焦急地问:“你,你怎么了,会不会是方才……”
  我连忙摇头:“皇上,奴婢听过,有个部族的人,因为人口太多,不胜其繁,所以有了身孕的女子要从树上跳下去,强令胎元滑坠,然后挖个坑,将坠下之胎埋藏起来,上边还种棵树,叫做我儿树……”
  我话音未落,永琏满目诧异接了一句:“啊,那你方才可是在种树?”
  这话雷得我立时无语,其实这是我看过的一个异族风俗,具体的我记不太清楚,只是想暗示弘历,自己怀了身孕,可是又滑了胎,免得冒冒然宣了太医来,事情就被看破了。可是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永琏给打断。
  一丝痛楚涌上了弘历的眼眸,他眉头深蹙:“容容,不用说了,朕知道你是为了朕,才受了这般委屈与苦楚,朕不怕皇额娘责罚,你的身子不能如此糟蹋,来人,传太医。”

  今夕何夕梦无痕

  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雪落的声音,心,好像也跟着轻盈起来,飘荡荡的感觉,让自己有恍若隔世的沉寂。
  自从出了事儿,这雪竟然纷纷扬扬地不肯停,听宫里边的老人儿说,都几十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
  尤其今天,这雪从早上开始一直下到晚上,空气里边阴郁潮闷,弥漫着雪的味道。
  屋子里边生着火盆,乌喇那拉氏害怕我受了风,做下病根儿,又特意吩咐宫女准备了汤婆子,还加了两床被,逼着我不许下来乱走。
  高床暖枕,并不是谁都享受得了的舒坦,我在这软软的被褥里边,躺得腰酸腿疼,这个时候,愈发怀念起东北的火炕,最好的盘炕师父盘出来的“猴儿点灯”火炕,平展的板石上,铺着棉花絮成的炕被,再上边就是被褥,炕洞里边的火气蹿过,从头到脚,满堂地火烫,最好是精赤着缩在棉被里边,蒙头一觉睡到自然醒,那叫一个舒坦,真是给个皇帝都不换。
  曾经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见见天南海北的弟兄们;另一个是希望能给我一个假期,让我什么都不做,就躺在热热的火炕上,钻进被窝,安然沉睡,我不奢求太多,只要让我安安稳稳地睡一天就好。
  如今躺了好几天,才发现生命,还是在于运动。再苦再累,有那么一口气撑着,那股劲儿不泄,总能支撑得住。
  胡太医很是奸猾,顺着弘历的意思,只说我是气郁痰湿,经血不调,有崩漏之候,那意思我这个胎滑得还差强人意,不用再添加可以查出蛛丝马迹的药,只管调养气血,补养身体就是。幸而乌喇那拉氏也是刚刚流了一个阿哥,一些对症的药,都开到她的名下。
  因为过来探望我的次数多了些,弘历也感觉到了乌喇那拉氏的变化,颇觉惊诧,可惜没有等我为了因祸得福而沾沾自喜,lilian又来呕我,不知道这位牛心左性的家伙犯了什么混劲儿,居然并不待见弘历,难道弘历比平日来得勤些,她居然待搭不理,好像巴不得他赶快滚蛋,那股子不耐烦的劲儿,我都感觉到了,替弘历讪讪地不好意思。
  私下我也劝她几次,虽然弘历不是个绝世好男人,他起码是个皇帝,勾搭勾搭他,也不跌份啊,开始她还不说,被我逼得急了,她悻悻地告诉我,弘历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她对这个男人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生怕弘历真的留下来,翻了她的牌子,她对可能出现的q j事件非常恐惧,真要是被弘历给x x了,她宁可撞墙去死。
  还真tmd物以类聚,看着乌喇那拉氏和我一样欠扁的模样,我很是无语。
  相比之下,我还好些吧,总是孤身离异之人,欢情已薄,和谁媾和都无所谓了。lilian时时还记挂着自家的老爷、少爷,她家少爷正在呀呀学语,嫩得都可以掐出水来。所以看到了弘历,更容易触景生情,愈发想念孩儿他爹,看弘历横竖都不顺眼。
  还记得她信誓旦旦地说要争宠呢,原来也是个光说不练的主儿。
  晚上把人都打发走了,乌喇那拉氏就过来照顾我,坐在床边讲笑话给我听,再不然就谈论红尘里边的事儿,静养了两三日后,永琏求了皇太后钮祜禄氏的恩典,也跑到景仁宫来,非要挤在乌喇那拉氏这儿住,赶都赶不走。
  清宫里边有个规矩,皇帝的阿哥们跟着自己生母的不多,大部分都是由别的妃嫔抚养,弘历现在膝下的儿女不多,而且原来只是皇孙身份,所以永琏始终跟着生母富察氏,现在他是乾隆的二阿哥,也是现在唯一的嫡子。皇太后虽然没有挑剔富察氏,但是很明显她更喜欢乌喇那拉氏,若不是弘历和富察氏很是恩爱的缘故,皇太后就做主让乌喇那拉氏抚养永琏了,现在他一天到晚颠儿颠儿往景仁宫里边跑,皇太后自然高兴。
  外边已经打过二更了,乌喇那拉氏好几天都没有睡好,满面倦容,而且她的身体还未将养好,一边用银挑子把蜡烛拨亮了,一边和我说着闲话。
  我也懒懒地,提不起精神,心里还挽着一个结,只恨她为何不懂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路,乌喇那拉氏放下银挑子,笑着做到我身边:“好了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有些事情,不能强求。等下回他再来的时候,我给你点儿面子,好好搭理他总成了吧?其实对男人,犹自他那种自我感觉超好的男人,拿捏一点儿可不是坏事儿,我看他挺吃这一套,这两回见了我,也没话找话地搭讪。”她说着,噗嗤一笑“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建宁公主喜欢找抽了,帝王家的生活给孩子心里带来的阴影太大,只是自己作威作福地啥折腾,时间久了也够腻味,找个人修理下自己,也算是平衡心理的调剂吧。”
  听她有意地东拉西扯,胡说八道地哄我开心,我也气不起来,也跟着笑道:“你说得也挺有道理,不然下次他来了,咱们哄着他玩点闺房游戏?说不定他还如饥似渴地变成同好了。”
  乌喇那拉氏还没笑着,永琏抱着枕头,只穿着贴身的小袄亵裤,伶伶俐俐地跑进来:“哎,我自己真的睡不着,师父我要和你挤一处。”

也不等我们答应,他翻身上了床,一下子就钻进我的被子里边,小身子暖暖地贴着我,一边笑嘻嘻地:“我方才听你们商量要p我皇阿玛,这个创意不错嘛,嘛儿时候化理论为实践?”
  乌喇那拉氏瞪了他一眼,永琏也不为忤,反而噗嗤又一笑:“你们知道不,因为和你们跑得勤了,我皇额娘偷偷哭过好几回,可我就是没法子跟她解释清楚,今天临来的时候,她还忍不住拉着我絮叨了半晌,然后还告诉我一个秘密,哈哈哈……”
  说到最后,因为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就有点儿口齿不清,叽里咕噜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乌喇那拉氏拧了下他的脸蛋:“别给你师父添乱了,我们过去吧,她也该歇着了。”
  推开了她的手,永琏的头歪向我,笑嘻嘻地:“师父,我皇额娘说了,我是她梦熊而生的,是大大的吉兆,梦熊,哈哈,天晓得她梦见的就是我这头熊,我当时就抽搐了,一直憋着呢。”
  拍拍他的脑瓜儿,三个人凑在一起说笑,研究着怎么把弘历训诫成同好,说得有鼻子有眼,真的一样,不敢笑得声音太响,都捂着嘴嗤嗤地忍着,憋得我肚子直疼。
  笑到最后两腮都酸了,乌喇那拉氏先熬不住了,自顾自地去休息,我也是眼皮发沉,半睁半闭着眼睛打盹儿,永琏倒是很精神,最后就听他叽叽咕咕地说,一边说,一边将身子贴紧了我,小猫儿一样蜷缩在我腰旁,见我嗯嗯啊啊地敷衍他,用手指捅了捅我的腋下:“师父,你说《还珠格格》里边为毛没有我啊?永琪、永璂,可都排在我后边,第三部的时候,连老八永璇都出来了,我怎么连个名儿都没人提过?”
  外边的风声更大了,夹着雪花簌簌地扑打着窗棂,我裹紧了被子,含糊地:“我怎么知道,你去问琼瑶阿姨,干嘛连个龙套都不给你演。”
  永琏哼了一声,依旧问东问西,我困得实在不行,敷衍着答话,终是迷迷瞪瞪地睡了。好像梦到自己走在一条开满雪色花朵的山路,山很幽深,路,崎岖,花开得动魄惊心,忽然有人在背后拍了我一下,低声问我,如今我已经不能再世为人了,姚言,你还恨我吗?
  惊愕地一回头,看到一双忧郁藏冷的眼睛,哀伤而怨毒地盯着我,没有泪,只有烈火般灼痛的寒意,我从心里打了个寒战,江心失足般陡然地心一沉,忽悠一下就从梦中惊醒,睁开眼,阴凉凉的月光洒满了屋子,到底都凝着霜雪般凄清。
  身边的永琏已经熟睡,小嘴儿犹自嘟着,好像在和我生气,长长的睫毛,细密蜷曲,眼睛还细细地睁着一条缝,露出黑亮亮的瞳孔,只是现在清亮亮地没有什么表情,真的好像两颗葡萄,水汪汪地诱人。
  摸了摸永琏的脸蛋,心中怅然,怎么又做这个梦了,已经好些年不做,自己差一点儿都忘了,这个含糊奇诡的梦境曾经困扰我很多年,梦中的那个人总是反复地出现,我记不清楚他的面容,却记住了他的眼神。
  周济死一般沉静,躺得久了,身上肌肉酸痛,我悄悄地披着衣服起来,走到窗前,伸手去抚摸在空气中流动的雪色月光。
  千里流霜不觉飞,和许多看得见摸不到的东西一样,自己明明就沉浸在如霜如雪的月色里,却一抹也捧不起来,也许很多东西,只能远观臆想,不能够接近触碰。
  呆呆地伫立,月光太迷人,终是忍不住悄声走到门口,掀起帘栊,阴嗖嗖的夜风扑到脸上,人立时精神起来。
  外边,完全是属于幽魂灵魅的世界,美得让人窒息,梦一样的月光,诗一样的雪地,画角飞檐,山石庭树,都是倾吐着神秘瑰丽的写意,人,反而显得多余。
  衣角被拉了拉,永琏拖着一床被子站在我身后,睡眼惺忪地看着我:“师父,我睡着睡着一划拉,你就不见了,半夜三更站这儿干毛,你梦游啊?”
  不知不觉地蹲下来,抱住了永琏,他疑惑着,用被子将我们两个都裹住了,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想静静地看着雪,看着月光,永琏柔软温香的身体,贴着我,暖烘烘地,嘴角,不知不觉湾出一丝笑意来。
  此时此刻的感觉是那么真实,真实的温暖,真实的寒冷,真实的酸楚和怅然,我忽然间很怕,怕自己睁开眼才发觉,如斯种种,只是一场悠长而幽邃的梦境。
  静静地,听着月光流动的声音,永琏忽闪着眼睛,慢慢地靠着我又睡着了。
  快到四更的时候,乌喇那拉氏进来看我,才发现我蹲在门口发呆,气得她连拖带曳地把我扔到床上,一边为我曳着被子一边恨道:“大哥,你就作死吧,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省心,月子里边做
  下的病也是好顽的?就今晚上我眯瞪一会儿,真应该放过监视器在你房里。”
  听着她抱怨,我只是笑,有些困窘,为自己的任性不好意思。
  有宫女过来请乌喇那拉氏过去,说是万岁爷召她在畅音阁赏雪听戏,永琏还睡得沉沉未醒,乌喇那拉氏吩咐宫女太监们好好服侍我,自己带着人过去。
  早膳已经传来,永琏嘀咕着犯了个身,还是不肯起来,一个宫女神色慌张地进来,凑到床前,低声道:“容姑娘,慈宁宫召见您,现在桂姑姑在外间等着,让您马上就去。”

  无辜刑讯慈宁宫

  慈宁宫里边的气氛,阴郁而诡异,走进去的第一感觉,让我想起了网络上流行的《容嬷嬷小黑屋进行曲》。
  偶开天眼看红尘,方知身是眼中人。
  跪到皇太后面前的时候,我看到了胡太医也跪在那里,面色铁青,冷汗如雨。
  旁边站着乌雅格格和妍盈,还有桂锦惠,其他的宫女太监都被皇太后打发出去了。
  桂锦惠端着一个锦盘,里边插满了银针,和《还珠格格》里边的一半无二,因为清宫里边的规矩,就是宫女犯了错,也不能打脸,这也算是清宫里边人性化的表现?在那个年代,毕竟女人是靠着一张脸吃饭,而且宫女有错,只能罚和打,不能骂,还怕骂出来的话,会有指桑骂槐的嫌
  疑。
  所有的人都不吭声,用各怀心事的眼神俯视着我。
  这个阵仗,真的是密审,可怜我终于做了一回主角,却是如此悲摧。
  皇太后冷笑了一声:“本来还缺大内监牢里边的刁平,不过现在倒也用不着那个奴才过来,容芷兰,福如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福如?
  好好地怎么提起这个女人?
  在监牢里的时候,弘历曾经问过我,要怎么处理福如,我的额娘乌秀就是被她残虐致死。
  考虑了好几天以后,我还是没有和弘历提及怎么对付这个女人,太残酷血腥的事情,我可以在文章里边写,自己yy一下也就算了,真的要加诸人身,纵算是我的冤家对头,我还是狠不下这份心。
  后来弘历也没有提过福如的事情,我还以为这件事就此了结,现在皇太后忽然问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会知道了监牢里边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叩了个头,我犹豫着回答:“回老佛爷,奴婢记得福如,曾经和奴婢的额娘同为密云县女禁的禁子。”
  皇太后哼了一声:“你额娘涉嫌杀人一案,福如不过秉公刑讯,可惜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把威风都使到大内监牢里边去了,容芷兰,你可知道福如得罪了谁吗?”
  我只能叩头,不知道如何分辨,看来有人收拾了福如,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可是现在极力否认,皇太后未必肯信,而且还可能把那个帮着我收拾了福如的人给出卖了。
  这次皇太后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皇太后哎了一声,冲着胡太医道:“你也不用担心皇帝怪罪于你,依脉象看,容芷兰腹内的胎,该是先帝爷的?”
  好,真好,这样才够绝。
  弘历应该没有隐瞒她,说出荷塘媾和之事,她现在居然还揣着明白装糊涂。看来皇太后当时只是迫于母子之间的情感,才肯妥协一步,她从心里头就没打算放过我。
  胡太医连连叩头:“回老佛爷,奴才,奴才当时草草诊过,按时间算,应该没错。不过,不过只是诊视而已,没有做具体推断和检查,而且奴才一个人,也不敢妄断。”
  他的话,说得含糊圆滑,皇太后显然很不满意,但是也挑不出太多错处,现在这个胎儿也没有了。
  又是一阵沉默,听得皇太后金指套互相摩擦时发出的声音,很尖锐刺耳。
  旁边乌雅格格屈下膝:“老佛爷,奴婢可不是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如果不是为了老佛爷,为了万岁爷,奴婢绝对不会说人是非,就算让人误会奴婢,奴婢也不觉得委屈。在密云的时候,奴婢就认识容芷兰,她在密云县赫赫有名,比奴婢还有名。”
  有名两个字,咬得非常重,这言外之意,就是白痴也都听明白了。
  皇太后笑了一声:“那到难得,难怪招人疼,原来如此。”
  乌雅格格又道:“老佛爷,当时容芷兰和奴婢说过,她们家卑贱寒微,她额娘的差事就是罗带轻分换来的,所以她也要勾引上知县老爷的公子惠喜阿,做有钱人家的小老婆,总强过嫁给普通人,这是容芷兰的原话,奴婢斗胆说出

第26回

来,亵渎了老佛爷的圣听,请老佛爷恕罪。奴婢身边的妍盈是当日服侍过惠喜阿的妹子,穆湫的丫鬟,容芷兰和惠喜阿的那些事儿,妍盈知道得一清二楚。”
  气氛又为之一凝,我已经不再担忧惶恐,事到如今,怕也没用。
  而且来的时候,永琏已经醒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去找弘历,只要我能挨过一时半刻,容芷兰的前事,我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她就是用上非刑,我也招不出子午卯酉。
  妍盈被推了出来,我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她没有看我,低着头,跪下给皇太后叩头:“奴婢妍盈叩见老佛爷。”
  皇太后嗯了一声:“起来吧,丫头,你别害怕,有什么只管说,不许撒谎,谁敢吓唬你,我给你做主。”
  又叩了一个头,妍盈的声音有些沙哑:“回老佛爷,奴婢不敢说谎,自从奴婢跟了格格以后,格格对奴婢非常照顾,今天也是格格非要奴婢过来。但是奴婢不是糊涂人,格格对奴婢好,奴婢感恩戴德,但是要奴婢信口雌黄,无中生有,奴婢却不敢也不能这样做。”
  这话锋有些不对,乌雅格格在旁边厉声道:“妍盈……”
  只凭着她如此的不冷静,就不算阴险深沉的人,这个时候,怎么能如此激动?
  我从心里叹了口气,乌雅啊,真是个孩子,怎么都不知道蛋腚呢。
  皇太后咳嗽了一声,乌雅格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敢再出声。
  妍盈继续道:“奴婢在未入宫时,服侍瓜尔佳氏穆湫,容芷兰的母亲乌秀为了养家餬口,为瓜尔佳氏家做些浆洗缝补的活儿,所以容芷兰常去瓜尔佳氏家里送洗好的衣裳,但是奴婢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和惠喜阿来往过密,倒是,倒是格格,格格在密云县的时候,常常去见惠喜阿,奴婢听穆湫说过,她哥哥惠喜阿挺中意格格,还打算为格格赎身从良,纳为妾室。”
  这样才算是真正的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吧?
  妍盈的语气平和,说得和真的一样,若不是我已经被惠喜阿纠缠过了,一定能当成真的来听。只是她又何苦,落井下石不是更容易吗?她现在临阵倒戈,倒打了乌雅格格一耙,固然可以帮到我,但是此事一了,谁还敢要她?到时候不但乌雅格格不能放过她,就是皇太后也不能容她。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愕然地抬起头,看着妍盈,可是她依然没有看我,恭恭敬敬地跪在那儿,目光低垂。
  偌大的宫殿里边,冷得可以把人冻僵了。
  乌雅格格扑地而跪,连连叩头:“老佛爷……”
  哼了一声,皇太后打断了乌雅格格的话,缓缓地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妍盈跟前:“妍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果有人用什么要挟你,你不用怕,有我给你做主,只是你可不能说假话,知道吗?”
  有人要挟?
  这分明是皇太后敲打妍盈的话,再看去,跪着的乌雅格格反而有了三分胜算的样子,而跪在地上的妍盈,立时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儿来。
  是妍盈的亲人被要挟了?
  我记得穆湫说过,妍盈在瓜尔佳氏家犯罪的时候,找到了生父,她的父亲,好像是个仵作。如果真的如此,能做出以人为挟这种下流事情来的人,应该是乌雅耶芙吧?估计皇太后应该不屑于亲自策划此事,但是装聋作哑的可能性倒是有。
  又静了静,我忽然有种局外人的感觉,仿佛在看一场极其诡异和荒唐的戏,就像《等待戈多》,没有情节,没有冲突,没有纠葛,甚是也没有人物的刻画,有的只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毫无逻辑可言,混乱纷杂,可是在荒诞剧里边等待戈多的人,生活还是有些盼头,至于戈多是谁,为什么要见他,倒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观众从里边体味到的确是戏剧外延的东西,是在灰暗和幻灭下,灵魂剥离肉体后的无所寄托。
  如今看戏的我,内心深处五味杂陈,已经体味到皇太后为什么对我情有独钟,为了这个芥末之微的我,非要弄出这场事儿来。
  她厌烦的并不是我,而是因为我的缘故,和弘历发生的那次争执,让她错觉弘历为我附逆了她,挑战了她的尊严,所以她要将事态扼杀在萌芽状态,绝对不能容忍这种危险情势发现下去。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换了时空,变了人物以后又如何?
  想想已经死去的那个姚言,和老公的母亲患了同样的病,可是同病未必相怜,因为没有多余的钱用来给自己治病,她只能通过苛刻的饮食来维持现状,然后将所有真相都掩瞒下来,不让家人知道。
  最可怜的应该是姚言的老公吧,他最后还是不能了解自己的妻子,一个生活在谎言里边的女人,从最初的谎称加班挤出时间写文,到最后为了不想再陷入纠葛矛盾,再拖累他费心费力,终于劳燕分飞,既然是除死无解的病患,既然在挨着病痛的岁月那么难捱,何况又去拖累别人,拖累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人?
  他,在恨着姚言还是思念着姚言?其实,他应该可以找到一个更适合自己的女人,过着柴米油盐的生活,安心于平凡,也是求之不得的幸福。
  一颗泪划过脸庞,我竟然笑了。
  微微地笑,因为有了妍盈的力证,皇太后不能奈何得了我,一会儿永琏就会把弘历找来,他们母子间会爆发更大的矛盾,既然有幸做导火索,我为何不向油锅里边去抓钱,他们的矛头指向了我,我可能受伤,也可能借这血光之力,得到我应该得到的东西。
  权势、地位、金钱、荣宠,无论说得多么猥琐,细细想来,应该都是好东西。
  那个人曾经向姚言说过,如果在最初她可以混不讲理一些,可以霸道泼悍一些,少一点儿体谅和宽容,多一点儿自私和计较,他们应该会很幸福。
  结局被他不幸言中,欺善怕恶,人之本性,这句话姚言很早就懂,可惜她并不相信。
  皇太后的声音,听着有些缥缈:“妍盈,先帝爷在的时候,你在服侍容芷兰,去年八月间,容芷兰独专圣宠,期间私密的事情,你应该知道。那些日子,真的像弘历说的,容芷兰只是写故事给先帝爷看,真的只是如此吗?妍盈,想好了再说,这些话,可握着人命呢。”
  问到最后,皇太后的声音有些森然,先边她已经暗示过胡太医,让他确定我流掉的那个胎儿是雍正的遗腹子,可是得到的是模棱两可的答案,现在她又暗示妍盈,只要妍盈一口咬定那些日子我是陪笑陪说陪睡,也能得到皇太后想要的东西。
  先帝临幸过的女人,还怀了龙种,真若是如此,就是弘历有千百个理由,他也别指望了。
  到那个时候,恐怕皇太后也不屑于杀我,多半会将我赶到寿安宫去和布泰答应做伴,我是死不了,只是会生不如死。
  妍盈毫不犹豫地叩头:“回老佛爷的话,去年八月间,容芷兰身体有恙,奴婢日夜服侍,不敢懈怠,先帝爷驾幸梧月苑的时候,只是和容芷兰说说话,看看她写的故事,容芷兰并没有恩承雨露,而且,而且奴婢亲眼所见,先帝爷说要将容芷兰赐予当今万岁爷,奴婢不敢说谎,请老佛爷明鉴。”
  话,已经说到绝处,乌雅格格脸色铁青,妍盈的回话,应该让她始料不及,她应该把妍盈当成坐实我丑恶罪行的力证,可恨这个力证到最后改变了立场。
  果然气氛僵冷起来,乌雅格格忽然叩头道:“回老佛爷,来此之前,妍盈这个奴才不是如此说的,依奴婢看,她是痰迷心窍,有些气浊,还是等诊治好了以后,再给老佛爷回话吧。”
  皇太后淡淡地:“你错了,她不是痰迷心窍,是装疯卖傻,这等大事,焉能由得她出尔反尔?桂姑姑,给这个奴才醒醒神。”
  桂锦惠笑眯眯地走过去,捧着那个插满了银针的盘子,这时候从外边进来好几个嬷嬷,都挺彪悍,也不答话,将妍盈按到在地,桂锦惠已经捻起五六枚银针,狠命地向妍盈的臀上刺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听在耳中无比熟悉,在那一瞬间,桂锦惠那种狰狞青灰如菊花般绽放的脸,好像变成了李明启阿姨饰演的容嬷嬷,倒地惨呼的妍盈,也变成了一个差一点儿被当成“零”的紫薇。
  凄厉的惨叫,听得我揪心,方才还满怀雄心壮志地想如何挑拨皇太后和弘历的关系,自己好从中渔利,现在看到妍盈张大的嘴里,那些白森森的牙齿,难忍的痛楚已经让她的喉咙充血,眼中一
  片火辣辣的痛意,我感觉自己也喉咙发干,浑身发冷。
  银针一下一下地刺入妍盈的身体,痛楚的呼救一次比一次响亮地冲撞着我的耳鼓,正在我浑身冒汗的时候,忽然桂锦惠拿着针向我狰狞一笑:“已经迷糊了这么久,你也该醒醒了。”
  啊。
  针尖刺入了我左手,痛,痛得厉害,我本来就是很敏感的一个人,连烫个头都和受刑一样,年纪一把,还晕针,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去挂水。
  手背阵阵刺痛,锐利的银针和打点滴时一样,在血管里边来回拨弄,好像在搜寻着我最薄弱的地方,针尖在血肉里边挑拨的痛楚,让我把一声痛呼闷在咽喉里边,心,不由自主地一阵抽搐,眼前阵阵发黑。

  一生一世一双人

  有反应了?
  有反应了!方才你扎针的时候,她还皱眉,还喊了一声,我看见她嘴唇动了,是在喊疼。
  我怎么没看见?你眼花了吧?好了好了,这里这么多人需要照顾,你自觉点儿,别有事没事就找我,我又不是你们的特护!
  你什么态度?我就是看见她有反应了,你长眼睛干什么的,连这个都瞧不见?你看看你的针,把她的手都扎青了……哎,你别走,我去投诉你……
  哎,有本事啊,真的有本事去住特护病房,那儿专人伺候你,我告诉你,我没工夫搭理你,爱哪儿哪儿去……
  混乱嘈杂的声音,混合着来苏水的味道,呛出了我的眼泪。
  一双冰凉的手,颤抖着划过我的脸庞,为我拭泪,然后就听到bear的声音:“大夫,护士,我师父真的醒了,快来啊,快来人啊……”
  Bear的声音已经破了音儿,颤抖而嘶哑,她的呼叫声中,混杂着熟悉的音乐旋律,还有紫薇嘶声地哀呼:皇后娘娘,十二阿哥真的在窗户外边看着你呢……
  急促的脚步声,更浓烈的来苏水的味道,眼中有了湿意,我已经懒得去思考,究竟自己是一梦醒来,还是又陷入另外一个梦境。
  真实,虚幻,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冰凉的手,拂过我的身体,透过眼睛半睁半闭的缝隙,我看到眼前很多晃动的白影,还有闪亮的听诊器。
  医生?医院?
  可是忽然间,我发觉情形不对,我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再完整,因为浑身酸痛得都要抽搐了,想挪动挪动身子,却找不到自己的右手和右脚,不仅仅如此,整个右边都没有感觉,好像自己就剩下左边的一半儿了。
  怎么会,没有了右半截?
  截肢了?
  不对,就是高位截肢,也没有从中间劈开的道理,我又不是惨遭肢解。
  耳朵里边,好像掠过很多飞机,嗡嗡地声音,震得我两眼发黑,哎,右边的眼睛还在,只是,只是我感觉不到右边的脑袋。
  好半天才能再听到屋子里边的声音,听到有人对bear很不客气地催促:310床,该交款了。
  Bear也有些不耐烦:不是昨天刚交过吗?你们医院是治病救人的,还是宰人的?
  那个人哎呀了一声:哎,你会说话就说,别扯用不着的,早让你们一起把钱交了,你就是拖拖拉拉,今儿三百,明儿五百,我们还没嫌烦,你在这儿说什么呢?
  两个人争吵起来,bear的声音越来越高,特别激动,连声调都走了腔。
  我张开眼睛,看到bear背对着我,和一个护士模样的人在争吵,这时过来几个护士,把那个吵架的护士拉走了,然后进来一个医生,走到bear面前,扶了扶眼镜说,你,你是310床的家属?
  Bear不吵了,一把拉住医生,急切地问,结果出来了?
  那个医生哦了一声,手里拿着一张单子,白得惨淡的单子,又扶了扶眼镜说,出来了,是左低基节区,半卵圆中心脑栓塞,准备转科吧。
  愣了愣,bear拉着医生的手没有放开,大夫,什么,这个结果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转科?
  那个医生没有表情,眼镜又掉到鼻梁上,就是脑血栓,你妈是酮酸中毒并发心肌梗死进来的,现在又发现脑部有血栓形成,所以得先转到心脑血管科,你去交钱吧,准备做脑磁共振和心冠造影……
  Bear的身子晃了晃,向后退了两步,靠在我的床边,这个消息显然震撼了她,让她没有办法思考,所以连医生误会我们是母女,她都没用去辩驳。
  医生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叮嘱一句,快点交钱,做检查,转科。
  慢慢地转过身,我看到bear泪流满面的脸,眼圈青灰,深深地陷了下去,她平时喜欢眯眯着的小眼睛,此时显得大了很多,bear也看到了我睁开眼,泪流得更快,一下去扑过来,倒在我身上,
  师父,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就这样……医生说你需要刺激,我天天在给你念红尘,念大家的留言,念你手机里边的短信,天天给你放《还珠格格》,你看,现在播放到紫薇进了小黑屋了,容嬷嬷那张脸多喜感啊,师父。
  她边说边哭,抱着我,可是我只有左半身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她眼中的泪,洇湿了我的心口。
  从心智不全到半身不遂,多漫长的过程,我不过做了一个梦,就苍然过渡,也算是人才?我不应该叫做姚言,我应该叫做姚有才。
  心中涌上一丝嘲讽,可是话到了嘴边,竟然说不出来,咽喉里边咕咕噜噜地发出很奇怪的声音,没有想到,舌头也会有千钧之重,我居然无法利落地说话。
  Bear立刻起身,焦急地看着我,师父,你说什么?
  我望着她,努力地张嘴,可是舌头还是不听我使唤,bear把耳朵放在我的嘴边,依然听不清楚我在说什么。
  闭上嘴,我陷入绝望,曾经以为腿部会因坏疽而被截肢,也以为眼睛会因为病变而失明,可是自己预想过也接受了的结局并没有出现,我现在看得见,听得见,却不能动弹。
  终于想起来,是和bear一起看《还珠格格》的时候,忽然眼前发黑,应该是那个时候就晕倒,被bear送到医院来,也不知道自己昏沉了多久,还做了那么个荒谬诡异的梦,难怪自己心里喜欢风光旖旎的盛唐,却穿到了满清,还差一点儿变成了容嬷嬷。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自己做了一辈子的梦,如今梦醒了,人,也该走了,已经牵累着bear这些天,难道还要继续牵累下去,我有什么资格和权利,她又是我什么人?
  人活着总有一死,还是给人留个念想吧。
  不动,也不眨眼睛,我的心无法如死灰槁木,但是表面上还是平静下来。
  黛玉吟咏《葬花吟》的时候,是似谶成真自不知,还记得那年愚人节,我群发了个短信给好多人,在短信上我说自己的病理切片已经出来,是胃癌晚期,说得煞有其事。当时也是恶作剧地开个玩笑,一时之间,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骗得人相信,忽然就想到了这个。
  短信一发,米粒第一个回复:妖,愚人节快乐。
  然后是bear和灵,bear发了一个大笑的字符图,后边说真好,我提前哭你,免得你挂后看不到了,愚人节要开高水准玩笑。灵直接说,师父,今天是愚人节,崇洋媚外。
  这三个家伙,看来是把我研究明白了,根本不信。
  后来bear告诉我,灵这个蒙古大夫开始信了,还打电话给她,让她来东北见我最后一面,灵现在出不来,听得bear抽搐着大笑,灵才恍然大悟。
  嗯,还有我那个反光的儿子,琉儿,就简简单单地回了愚人节快乐几个字。
  岸芷汀兰最心实,连着短信问:医生怎么说,师兄知道么?师父打算怎么办?现在您在哪?Bear是她师兄,汀当时就想去火车站,和bear一起把我架到医院去。
  最让我意外的还是bt莲,这个平时连短信都懒得回的家伙,居然在接到短信的时候,给我打长途电话,我吓了一跳,意识到这个愚人节的玩笑开得有点儿大了,没敢接,怕bt莲会咬我,然后特别汗颜地告诉她,今天是愚人节。
  估计bt莲在知道真相后一定会抓狂,因为她立刻发短信来示怒:我靠!你真是想死啊!不带这样的!一开机就看到这么恐怖的消息,你这个讨厌的捣蛋鬼,年纪一大把还这么坏,你真讨厌,我的心现在还跳呢。
  Lilian会说什么我已经猜到了,果然她想起了四月一号以后,气急败坏地说,妖,你这个大坏蛋!再不许那自己的健康乱开玩笑!否则我一定飞过来掐你!今日一大早上本来心情很好,忽然就被你弄得阴郁了,你得赔我!到上海来看我!
  最郁闷的是娃娃的回信,她先说今天是愚人节,这个不好玩,你告诉我不是真的。然后又发了一条说,你这事不会是过节吧?我宁愿相信是真的。
  还有好多人,都是半信半疑的态度。
  豆丁:假的吧!大姐!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的!你那胃癌转移了没,到哪期了?粘液的还是腺癌啊?复查了没?
  苏望天:吓死人了你,才想起来今天是愚人节。
  圈:天哪!大夫咋说的……
  我告诉豆丁,我的癌细胞已经转移到前列腺了,她还是没有想起来那天是愚人节……
  没有得癌症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因为今日诸种才是我的宿命,在几年前已经知道并接受,只是老天还是跟我开了一个玩笑,虽然不大,却够恶心。
  师父,师父。
  Bear低声的呼唤我,她坐到我床边,眼中已经没有泪了,强作欢颜地笑:“师父,好了,一会儿打完点滴,我扶你起来坐坐,你别瞎想,你也住不了几天院,等你好了,咱们就出去了。”
  呆呆地望着她,我嗫嚅地动了动嘴,还是发不出完整清晰的声音,于是放弃了,眼光一直很呆滞。
  Bear掩饰着内心的焦虑,拿出手机,把目光落到屏幕上边:“师父你看,那个叫016的读者又在边塞下边留言了,她在红尘里边也留过,你还回复过,记得了吧?她分析得特有见地,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看红尘用了两天,花了很多时间看边塞,有想看完,不过看不看完都无所谓所以看得很慢。太啰嗦,总结一下:1.作者文笔很不错。写小说想面面俱到不太可能,没事用不着写太多拖拖拉拉的心理描述,纯粹占字数,几句话点到就好了。2.讲故事能力太差,写跟情节太平淡有关。想像力有待提高。没有一处很具有张力的情节,不引人入胜。有些人物可以传奇了,没必要提到名字的都要露个脸。3.场景转换太生硬,完全可以几个场景单独写到底最后再交叉,现在看起来太像剧本的分镜头,影响阅读和理解吸收。”她读着,嘿嘿地笑“怎么样?是不是很合你胃口?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样的评论,所以才会披着王八绿去回复,不然你干嘛对lilian念念不忘?由此可见,师父,你绝对是受的潜质,嘻嘻。”
  强挤出一丝笑意来,知道bear是煞费苦心地在伪装,我现在的笑,应该更像抽搐吧?
  她继续念着文下的留言给我听,一边念,还不忘插科打诨地调笑两句:“对了师父,你记不记得你在2010年初曾经许下的宏源,说是要在bt莲的身上播种,我在线上遇到bt莲好几回了,她问我,你把种子播到谁身上去了?”
  播种。
  心思再次荡开,脑海中浮现一串跳跃的字,燃烧着,发着光亮:好文……又见好文……好文不是别的……好文就是好文……好是好文的好……文是好文的文……妖灵的文章是播种机……Bear还在读,挑着有趣的,想在这个惨白阴冷的病房里边,添一些笑声。
  护士进来,拔了针,我抬起左手,手背上乌青斑斑,都是针孔,比嗑药的还惨。
  忽然急切起来,我现在说不出话,但是左手能动,拼命地曳着bear的衣角,冲着她比划,越是着急,不但嘴角抽搐,连左手都哆嗦起来,bear被我吓住,半天才反应过来,给我拿来笔和纸:“师父你别急,想到什么慢慢写出来,别急别急。”
  手,抖得厉害,我没有气力握着笔,bear和扶乩一样,用手握着我的手,我在纸上写下我的q q密码,bear看着,目光发凉,有些呆愣。
  写了几个字,浑身被汗水浸透,虚脱得心在狂跳,左手本来就不会写字,只能歪歪扭扭地划出来,好像镇鬼符。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写,才能表达出此时此刻我的心念,我希望她可以记住这个密码,可以登录我的q q,可以云山雾罩地去欺负小loli们,看着她们长大。
  本来老公答应我做这件事,留着我的q q,留着我的手机,可惜,他已经不在我身边了,这个承诺,终难兑现。
  Bear应该可以,在我写《江湖夜雨十年灯》的时候,她还帮我写了一篇番外,行文语气,像极了我的风格,写完了,贴出去,居然没有人发现是赝品,bear为此还得意了很久。
  她可以,我自私,我放任了这份自私。
  于是颤抖着手,几乎是拼尽全力,在纸上写下八个字:妖灵不死,黯夜长存。
  字写完,和断了脊梁骨一样,我感觉自己的心,一直下坠,向着没有底的深渊。
  四目对视,bear开始流泪,从哽咽变成啜泣,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的脸,渐渐模糊,我眼前只有白,文档那样的需要填满的白,病房天棚那种点缀着黄色霉变的白,还有为逝者盖上的那条床单上令人僵冷虚空的白。
  真的很白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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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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