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雕刻着繁琐欧式花纹的木纹小门隔断了一声声揭起风声的鞭响与孩子隐隐压抑在喉中的呻吟。
“恩—啊……”君尘跪在锋利刺骨的瓷片上,膝盖上沾染着一片殷红的血迹,身后的皮鞭裹挟着一阵阵风声迅速下落,狠辣的不留一丝喘息。
君尘紧紧抿着唇,死死压抑着随时都会逸出口痛呼,小小的手紧紧扣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衣角;头上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滴。
随着最后一下鞭子的律动,在两瓣已经已经看不出原形的的肉团下狠狠挥下重重一鞭,君尘倒吸了一口冷气,把一滴眼泪生生憋在了眼眶里。
看着孩子臀上的血顺着大腿汩汩流下,一滴滴砸在冰冷的地砖上,身后挥鞭的男人终于停止下来,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没有丝毫怜惜。
“疼吗?”
君尘听到声音赶忙跪直,尽量用平静的口气回答道:“回父亲,疼!”
“还敢犯错吗?”
“回父亲,不敢了!”
男人似乎十分满意这种毕恭毕敬地回答,把皮鞭扔在君尘面前,冷眼看了君尘一眼。
又抛下一句:“把鞭子洗干净。”便转身离去。
君尘看见小木门一开一合,又目视着男人的背影渐渐远去,一下子松了口气,随即浑身一软瘫软在地上,颤抖着捡起地上染血的皮鞭,顾不得膝盖上的疼痛,撑着小屋中唯一的一个铁板床,缓缓站起身来,瘸着腿一步一步向屋外走去。
握紧皮鞭,一层层拨开破败的茅草,一条小河赫然出现在眼前。
君尘笑了,纤弱的身躯隐隐有些摇晃,君尘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心中想着:“爹爹说了要洗干净的,坚持一下,娘说尘儿最坚强了,马上就要到了,尘儿马上就成功了,只有尘儿乖乖的听爹爹的话,爹爹才会不打,爹爹才会抱抱尘儿呢!”
短短几步路,由于身后的疼痛却举步维艰,当君尘僵硬的移到河边,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疼痛,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河岸边的泥土中。
“滴答滴答……”天空中渐渐飘起细密的小雨,冰冷雨滴毫不留情的砸在昏睡的孩子身上,一点点将孩子薄薄的外衣打湿。
“唔,好疼!”一声微弱的呻吟从小孩的嘴中冒出,长长的羽睫微微颤动,倏忽,呻吟的孩子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睡梦初醒的孩子双眼微微迷蒙,小嘴微嘟,带着酣睡后的可爱与俏皮。
小小的孩子似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娘亲回来了,爹爹与娘亲一起来看他,给他买了他爱玩的拨浪鼓,还把他抱在膝上,亲他的脸颊,哄他入睡。
渐渐地,在雨水的冲刷下,君尘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慢慢变得明亮起来。
感受当身后刺骨的疼痛,君尘苦笑一声,他彻底清醒过来了!刚刚又是在做梦不是吗?
环顾四周,君尘挣扎着站起身来。
雨慢慢停了,天边的夕阳渐渐散去,仿若渗血的最后一抹殷红。
傍晚了吧!该回家了。
君尘定定地望着前方,眼神飘忽的没有焦距。
背对着栖身的草屋,孩子却一直佝偻地站在泥中,不动不声。
夕阳下,一群小鸭跟着母亲自如的游过小溪,母鸭轻轻扑打着翅膀,不时啄着小鸭身上湿漉漉的羽毛。
不知为何鼻中一酸,君尘眼眶涩痛,娘若在,定也会如这慈祥吧!爹爹也——
静静站着,睫毛下的大眼睛布满了悲伤,可澄明的眼眸中却没有一丝泪水。
伤口再痛,又怎及心疼,或许娘走后这双眼睛就已痛到再也流不出眼泪了吧,又或者说流泪的代价是他破败的身躯所承受不起的。
微微侧头,看着母鸭警惕的动作。君尘轻轻的苦笑了一声,终于背过身去。
他不能这般自私的打扰到他人的幸福啊!
他已经打扰了太多人的幸福,又岂能再作孽呢!
奢求什么呢?那个夜晚,娘离去时,早已知晓结果了不是吗?
他——果真不配……
微微直起身,君尘低下头看着手中紧攥着的皮带。他从来都只有它,对吗?
身上的痛苦稍缓后又渐渐剧烈起来,一点点炙烤着君尘的神经,头又开始晕眩开来。
君尘努力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向茅屋的方向一步一步挪动。
臀上撕裂的痛苦随着一次次的挪动越发鲜明,使得少年消瘦的身躯隐隐颤抖。
不知多久,天色渐暗,一点点微光,凉湿的夜色遮掩了少年布满汗水却异常苍白的面颊。
一口腥红涌上喉间,门前的青苔,破败的门板,一切熟悉又模糊着。
“噗“鲜红色喷薄而出,伸出的双手无力的垂下。
君尘微微侧头,小小的身躯慢慢倾斜。
”碰“重物坠地的声音。破败的身体静静地躺在家门前的茅草中。
终于到家了,回来了真好啊!爹爹,娘亲,尘儿回来了!
一丝轻微的声响,君尘克制着自己垂下的眼皮,府中的生活终是带给了他这唯一一丝坚韧,信仰与警惕。
草丛中,一个墨蓝色的挺拔身影急急走来。
君尘轻轻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隐隐有来人淡淡的轮廓。
是你来了吗?是你吗?抱抱我好吗,尘儿好想你!
嘴巴一张一合,君尘早已发不出一丝声响,鲜血在嘴角渐渐干涸,君尘却依旧努力诉说着什么……
身体一晃,君尘离地。
这个怀抱好温暖啊!这淡淡的竹叶香真的好熟悉,真的是你吗?
若是你,就让我稍稍睡一会吧!就一小会就好的,我真的不重呢!
听着怀中少年微弱却温暖的声音,君奕修长的手指微微一紧。
尘儿还活着不是吗?对啊,活着就好。
感受到指尖的濡湿,君奕眼眶一疼,习武之人早便闻得血腥之气,此时他又岂会再不知来自何方呢!
搂紧君尘,君奕轻轻推开长满清苔的门宇。
破败的小屋,茅草空隙间滴答着残留的雨。
入目一张铺着薄薄柳絮的铁床,和几个小筐。
轻轻把君尘放在铁床上,巧妙的避开君尘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君奕拨开君尘额前的碎发。
小小的孩子了无生气躺在床上,满脸泥灰,狼狈至极。
多年前,是否也曾有个小小的孩子,轻轻扑打掉自己脸上的灰迹。甜甜地叫着他:“哥!”
只是再也回不去了,尘儿对他!怕是从他离去那夜便只剩失望了吧!
小心撕裂破败孩子薄薄的衣服,伤痕累累,那么纯净善良的孩子,为何变成这样?
君奕握紧拳,凝视着床上瘦弱的少年。默默用手掌拂去少年脸上的泥土。
他从小就有洁癖,容不得一点脏污,可对尘儿,他做不到嫌弃,原是他欠尘儿的。
触摸着孩子冰冷的脸颊,他从不知道自己冰凉的手指也会在有温度。
多少年了,再大的仇恨也该忘记了吧!为何父亲偏偏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孩子!
眼泪竟不自觉落下,多久没有这般难过了,他自己都早已不记得。
沉思中,床上的孩子发出轻微的呓语
“哥,你回来了,抱抱我吧,尘儿好冷,尘儿不重的!”
君奕用手拭去眼泪,只有在睡觉时孩子才显现出那么一丝依赖,真好!
将孩子翻过身来,臀上的鞭痕与淤紫依然触目惊心。
尽量放轻手法“淤血要揉开啊,否则这腿就废了”君奕安慰着怀中蹙眉的少年。
轻轻揉捏着,君奕已将手法放低,却也不可避免的触碰到密密麻麻编制的鞭痕。
看着怀中孩子额头渐渐细密的汗珠。君奕狠下心来迅速使劲一推,将淤血拍散。
而怀中的孩子在忍耐之后,终于发出一声嘤咛,睫毛煽动,睁开了眼睛。
转醒的孩子随后又昏了过去。君奕试了试孩子的鼻息,发现君尘已无呼吸。悲伤万分。自刎而死。
君尘因使君奕自刎被暴尸荒野,渐渐风化。
往事随风,此故事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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