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昨天傍黑,公社卫生院的护士秦秀红骑车回屯,在场院外见到我,没下车就说:“知道不?公社群众专政指挥部明天要游斗李小兰啦!从公社游到我们屯,来回得二十里地,够她一呛!”她边说边下了车,知道我一定很关心这事。又用很机密的表情小声说:“听说这回不让穿裤子,要光腚游街,到一个村子还要打一顿屁股呢!真遭大罪呀!”
李小兰是我在小学、农中念书时的同班同学,不但同班,还是同桌。可算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不过才到二年级,文革开始,农中散了摊,都回了屯。她妈嫌我家穷、成分又高一点,坚决不同意我俩处对象,把她许给了大队书记的三弟吕明臣,可人家虽参了军,有了盼头,可在修公路时出事故牺牲了。她却被公社副书记王永民看上了,先到水库工地当播音员,又安排到公社广播站工作。可还没成亲,王永民就随他爹到河北去了。把已经有了身孕的她扔在广播站。她为了能留在那里,和公社的宣教罗志强又搞上了,而且为了秘密人流,还和县医院的齐大夫也上了床。更不应该的是,她后来又看上了年青英俊的公社公安助理栾光裕,主动去勾搭栾。夜里在广播站里被公社群专捉了双,栾光裕是部队转业的,有点功夫,打伤了两个群专队员,跑了。李小兰可倒了霉,被抓进群专指挥部,关押在庙里。一连两个晚上通宵过堂。据说头一天晚上,是吊在梁上抽棉槐条子,还压了杠子。她实在熬不过刑,就招出了罗宣教(也已经调到县委宣传部了)。前天群专就来他家里搜查,查出一堆信件。有王永民和吕明臣给她的信。前天晚上再过堂,听说是用竹筷子夹手指的拶刑逼供。她才招出和王永民怀了孩子,又找齐大夫打胎的事。而且,她在吕明臣参军离家以前,还主动和吕明臣私订终身,在小树林里自己脱了裤子让吕操过的丑事也供认不讳(是因为吕的信中提过多次,不得不承认)。一个十九岁未婚的闺女,竟然已经搞过五个野男人,群专抓了这么个典型,再怎么斗,也都是她罪有应得了。
不过想起她过去和我的情份,和我曾经对她的暗恋,对于她已经遭的罪,和将要受的惩罚,心里真是说不出有什滋味!使我一夜没能睡着。半夜起来翻出她送给我的几个毛主席像章,追忆着在农中演出时她穿着黄军装胸佩主席像的飒爽英姿。我还曾她的课桌里偷来一条她的白色辫带,一直放在我的抽匣里,作为念想。在这个夜里,我端详着它,实在没法想象她怎么能变成如此放荡的女子。
今天一早,公社群专的二把手陈彪就到了我们屯,要生产队的民兵排长集合民兵,在场院布置批斗会的会场。说批斗会要在公社到我们屯之间的好几个屯里一个个开过来。不过我们屯是重点,最后再到公社供销社的大院里再开一个重中之重。所以生产队今天不下地,全屯社员参加完屯里的批斗会,还要上公社参加批斗大会。参加的记一天工分,不参加的一分没有。
上午九点多钟,游斗的队伍才游到我们屯。
老远就看见,她脚上还是穿着双白网球鞋。从两只白鞋挪动的样子来看,她并没瘸,走得不算快,可步子还比较大。到走近一些,就看出她还穿着件红色的短袖小褂,褂子已经撕破了好几个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汗背心来。她果然没有穿裤子,只是褂子是中式的,所以前襟能勉强遮一遮最见不得人的地方。等走到跟前细看,她的两条辫子上依然打着白塑料带辫结,俊丽的脸蛋上有打出来的紫色的伤,在颧部比较明显。她的双臂被麻绳捆到背后,听说她过堂时被竹筷夹过的手指头,果然肿了。大拇指还行,剩下那八根手指,本来是那么细巧柔嫩的,现在都有两节变成了紫色,有的地方还血淋淋的。一看就知道不止拶过一遍了。不过下半身大概没受啥重刑,所以还能走十多里路到这里。当然累得够呛!喘嘘嘘的,满脸是汗。不过更象雨里的桃花,明艳动人了。
她的脚没穿袜,光壳壳地套在帆布面软胶底的白网球鞋里,鞋口上面露着浑圆的双踝和滑嫩的脚背。因为已是阳光充足的初夏,她的脚背、踝部都和脚杆一样晒成很均匀的古铜色,所以衬映得鞋子更显得白。说实在的,我最先喜欢上小兰的就是她这双穿白球鞋的小脚丫子。那时她才十四岁,刚进农中。三个公社开学生运动会,她跑一千五,比人高马大的初三女生还快半圈多!两只白鞋象飞快地蹦达着,就把我迷住了。
十五岁,她在公社唱二人转出了名。她一演出,我就到台下去看,专爱看她那双穿了白鞋的脚在台板上轻盈地飘来飘去。后来,她十六那年,和我一起在战宣队演出,演对口词,她穿白网球鞋的脚一蹬上我的大腿做“凤展翅”,柔韧的胶皮鞋底踩在我只穿一条单军裤的腿上,凉嗖嗖地,麻苏苏地,我的裤裆里就顶起一个大包,险些当场出丑。所以,现在她走近我的身边,我的眼睛又被她的两只性感十足的脚丫吸住了,盯着它们在破旧的帆布鞋帮里一挠一挠地走动,使鞋帮现出变化着的沟沟折折,我就有点魂不守舍了。
比她完全赤裸的下半身更加有羞辱性的,是挂在她颈根上的那串很破的破鞋。一共五只,一只是鞋底已经磨穿的白网球鞋,两只是家做的绊带布鞋:一只鞋头和鞋底已经分家,一只鞋底和鞋跟开了口,一只是鞋帮和鞋底之间已经有好几个洞的白力士鞋,还有一只是比较时髦的胶底绊带布鞋,鞋底四周贴了白色的胶条,只是鞋帮已经变成灰白色,并没有破洞。
一看就明白,破鞋的数量是标志她所搞野男人的个数。这串鞋在她的胸前随着她的脚步晃荡着,宣示着她的可耻的行径。
有两个带着红胳膊箍的群专队员一前一后押着她,身后的那个端着一根红缨枪,身前的提着一面铜锣。见到村口的人群,就当当当敲起来。一阵锣声后,她就得顺从地喊叫:“我是大破鞋李小兰呀——!”或是:“都来看哪——!我是破鞋,破鞋是我呀——!”后面的那个用枪尖戳着她光裸的大腿来督促她大声呼唤,所以她的嗓音已经有一点嘶哑了。还有三四十个半大的孩子围在他身旁,看来是在她捱过斗的屯子里跟过来的。他们很兴奋地跑着,跳着,还时不时齐声喊:“李小兰,大破鞋,光着屁股游大街!”“李小兰,坏分子,光着屁股打板子!”并用土坷拉投掷她。
听到她颤悠悠的呼叫声,来到村口的社员越来越多。她被押到场院前站定了,开始顺从地喊叫:“我是大破鞋李小兰呀!全公社的破鞋数我最骚呀——!勾的野汉有五个啦!活该丢人现眼把罪遭啊——!”
李小兰站到了围满人的场院当中,押解的红袖箍解开了反捆她双臂的绳子,陈彪张开两臂向下压了压,示意人群静下来,先喝令李小兰做成大弯腰、两臂反擎的“喷气式”,亲自动手揪着她的头发,逼她把头昂起来,朝向观众,并大声宣布,“现在,后李屯革命群众批斗坏分子李小兰大会开始!”接着就领大家喊起口号——“斗到破鞋李小兰!”“批臭破鞋李小兰!”
陈彪先宣布了李小兰的罪状,说她在农中时就作风轻佻,和男生打情骂俏。回村劳动后,主动勾引大队长的弟弟吕明臣,在吕明臣参军前夕约他到村后小树林里自已脱光身子许给吕明臣。说到这里,把李小兰的头发一揪,问她:“是不是你自己脱光了勾引他的?”李小兰痛得闭着眼睛,叫喊着:“啊呀——!是我不要脸呀——!我认罪了呀!”我给解放军泼脏水,我认罪了呀——!”而且在场上捣腾着两只脚。
接着又宣布了她和王永民、齐大夫、罗宣教、栾光裕的不正当两性关系。让她一次次惨叫着向全村老少认罪。最后,宣布群专的决定:“给李小兰戴上坏分子帽子,进行游斗。在本屯打屁股五十板子,进黑帮劳改队劳动改造。”
陈彪于是下令叫我们屯的民兵掇来那条长板凳,放在场院当中。把李小兰领到凳前,逼着她凄凄惶惶地又喊着:“大家都来看哪!看我大破鞋李小兰脱光裤子要打屁股啦!这是我跑破鞋跑的,自作自受啊!我李小兰活该光腚捱板子好生教训啦!”喊着就呜呜哭起来了。
她趴上板凳,破鞋串就拖在地上。陈彪把她的红褂子后摆撩起来掖到腰间,又用捆她双臂的绳子子把她拦腰绑在凳面上,那两谁见了都要起兴的两瓣光屁股、两条光大腿,都一丝不挂地裸呈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因为从公社到我们屯,至少经过了三个屯子,所以她的屁股和大腿上已经捱过不少板子,打得连片红肿了。但两个棒子队,还是毫不怜悯地左右开弓,用带来的两条大竹片劈里拍拉打起来。她痛得在凳上不住地颠动着屁股,悲切地呼嚎着,还得在陈彪的喝问下,一声声叫唤着:“疼死我啦!”“我臊死啦!”“我知罪啦!”“再不敢跑破鞋了呀——!”急剧地划动两条小腿,两只小白鞋上下翻飞。
打过十板,陈彪伸手试了试打过的地方有多烫。让民兵把准备好的一桶井水,哗一声浇在她的屁股上。她全身被凉水激得在凳上弹起来,惨叫着:“喔————!”无奈地扭摆着通红的两瓣屁股,哀求道:“饶我几板吧!屁股没有抗啦!鸣鸣鸣鸣……”陈彪骂道:“你说!你这样不要脸的东西,该不该打?”她可怜地说:“我该打!该打,打多少都应该!可我实在疼得受不了,饶我几板吧!求你啦——!”可陈彪向大家说:“大伙说,这样的大破鞋,能不能饶她呀?”大伙正看得起劲,七嘴八舌地喊着:“不能饶!狠狠打!”“把骚腚打开花!”
于是,两个红袖箍又抡圆了竹板朝她红肿的屁股上辟里拍拉继续打下去,她继续在板下转侧颠扭着通红的光屁股,划动着小腿,叫得越来越惨。
又打了二十板,又泼了一次井水,陈彪算是开恩,让行刑的群专队员歇歇,使小兰有个喘息的机会。她身子瘫在凳上,呼吃呼吃喘着,可怜巴巴地哀求着:“我再不敢啦——!”“饶我几板吧——!”可陈彪喝斥她:“再求饶就是不真心认罪嘛!再求饶就不止打五十板啦。”
她吓得浑身乱抖起来,再也不敢求饶了。便鸣鸣痛哭起来。
我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捱打,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痛出的汗水布满了脑门,和着泪水汇集到下颏,滴到凳前的地上。本来俊俏动人的脸痛得歪扭变形,可怜极了!两只穿着白鞋的小脚无可奈何地翘动着,其实一点也不能稍减屁股和大腿上的剧痛。
新的一轮板子又落到她的屁股和大腿上,我在她的惨叫声中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她遭罪的样子。不过那一阵阵的惨叫声仍然牵动着我的心。打到四十板时,又听到泼水声,我又慌忙张开了眼,想看一看她的伤势怎样了。她湿渌渌的股腿上在阳光下可以分辨出一条条略有些鼓起的板痕,但还没有出血。“我再不敢了呀——!”“我再也不跑破鞋啦!”她拼命器叫着,乱晃着脑袋,一条辫子上的白辫带松开了,挂了下来。
最后十板我又闭上了眼,而且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只觉得从前她在我大腿上做凤展翅时的感觉又攫住了我,我慌乱挤出人群,在批斗会结束前从场院大门溜了出来。
所以,她在捱完了五十板子之后,据说还被逼着自己脱下两只白网球鞋,自己掌嘴请罪,就不是我亲眼目睹的事了。最后的公社批斗大会,我也没有去。我实在不忍心再看她受罪,那五个工分算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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