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红与黑的碰撞_默默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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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回

秦月

  “小月,哎呀你可回来了,你上哪去了,怎么才回来啊,手机也不开。”

  “我手机没电了,怎么了师兄,什么事这么着急?”

  “当然有急事,上面要你去一趟,都下来催两次了,赶快跟我上去吧。”

  “上面?上面找我干什么啊?”小月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知道的,有些事情我不便多问,上面找你什么事,你上去不就知道了嘛!”师兄的一句话,让小月有些担心。

  这是龙飞集团,小月大学毕业后就进了龙飞集团,到现在仅仅两个月,今天是新员工培训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说,小月自从进入龙飞之后还没有真正做过一天员工。尽管已经培训了两个月,但她还是觉得龙飞很陌生,听说龙飞的人有两个很明显的级别,一个叫“上面”,一个叫“下面”,大部分人都只能在“下面”,只有少数人可以在“上面”,很多“下面”的人从未见过“上面”的人,更别说像小月这样刚毕业的学生了。

  小月和师兄穿过大厅,到达电梯前,两人进入电梯,按下了11层,11层在龙飞是个分水岭,11层往下的就是大家俗称的“下面”了。到达11层后又穿过一个小厅,到了另一个电梯面前,两人被拦下了。

  一个穿黑西装的人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

  师兄答道:“我们都是下面的,一个小时前,上面要我送个人上去,现在这个人已经来了。”

  那个穿黑西装的人打量了一下小月:“就是她吧?”转而对师兄说,“你可以走了。”

  小月这下慌了神,她可是对所谓的“上面”一点也不了解啊,何况现在这个穿黑西装的人又要打发师兄离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她看了一眼师兄,祈求他不要离开。

  “小月,我就不去了,这是规矩,完事给我电话,我等你消息。”说完这话,师兄扭头离开,穿过小厅,乘坐原来的电梯下去了。

  穿黑西装的人和小月一同乘坐了面前的电梯,他按下了3,小月琢磨,这应该就是“上面”了吧。

  龙飞一共有十五层楼,一层到十层是一体,十一层到十五层是一体,十一层从占地面积来看,只占了十层的三分之二,因此龙飞就像是两个部分似的。现在按下的3,应该就是十四层了吧。

  电梯门打开后,小月惊呆了,一个长方形式的环形映入眼帘,这个环形上面依次排列了十多个小房间,小月以前从未听别人说起过“上面”的情景,因为但凡上来的人,就没有一个人再回到“下面”。

  小月跟着那个穿黑西服的人向左去,前面是一个楼梯,说是楼梯,却只有五六级台阶,上了台阶后就是一个门了,门是关着的,只见那个穿黑西服的用手按下了一个按钮,随后听到了“嘀”的一声,穿黑西服的人对着按钮旁边的一个扩音器说道:“老大,您要的人带到了。”

  “让她进来,你可以走了。”从扩音器这传出声音,之后门弹开一条缝。

  穿黑西服的人示意小月进去,自己径直走了。

  小月切切地走过去,推开门,进去了。

  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在老板椅上,一个在沙发上,显然,坐在老板椅上的那个人就是“老大”了。

  “你就是秦月?”坐在老板椅上的人问道。

  “是的,我叫秦月。”小月还想说些什么,不料却被老大打断,“潘龙,带她去阿浩那学学规矩。”

  “是。”坐在沙发上的人站起来回到,他叫潘龙,是龙飞集团的副总裁。而坐在老板椅上的就是龙飞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靳朗。

 

  疑点

 

  秦月,18岁……财经学院毕业,在校成绩优异,7月进入龙飞集团,至今两个月。

  靳朗看着手中的资料,对潘龙说:“她怎么样了?”

  “还好,该教的阿浩都教给了她,已经给她安排了房间,在西边第三间。”潘龙答道。

  “潘龙啊,”靳朗正了正身子道,“你再去查查这个秦月,别人我不放心,你亲自去一趟,虽然她已经是龙飞的人了,但这还是有很多疑点啊,她一个18岁的女孩子,大学都毕了业。你看,她的资料上面只有大学期间的信息,家在哪、父母是做什么的、高中在哪上,这些基本的信息都没有,单凭一封推荐信进来也有些牵强啊,这里的资料也不详细,你再去查查看吧。”

  “是,老大,我知道您的意思,我这就去。”

  龙飞集团“上面”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年龄偏小。靳朗,23岁,已做了三年总裁,潘龙26岁,做副总裁也有三年,程云是靳朗的左膀右臂,只有22岁,王猛哲是靳朗的手下,只有24岁,现在又冒出了秦月,只有18岁。这些人,虽然年纪小,但处理事情时却很成熟,有志不在年高。当年正是靳朗的这份志气,才有了三爷的支持,才有了现在的靳朗和龙飞集团。

  三爷是龙腾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三年前看好靳朗,给了他一笔资金,帮助他注册了龙飞集团,三年来靳朗没有辜负自己的希望,把龙飞集团做的很出色,不仅在省里小有名气,在省外的很多地方也开了分公司,三爷很是高兴,常常请了靳朗和他的手下做客,除此之外,还会请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韩嘉振,靳朗的兄弟。

  韩嘉振是个医生,从十五岁开始学医,二十岁学成归国,开了家医馆,就在龙飞集团的旁边,两栋楼是相连的,韩嘉振的办公室深入到龙飞集团的十四层楼,另外还有几间病房也设在龙飞集团的十四层楼,这几间是专门给龙飞的,有专职的医师和护士,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龙飞的“上面”是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家法”森严,常有人因此受伤,这几间病房就派上了用场。

  用三爷的话说:“我就喜欢你们这些年轻、有志气、有作为的孩子。”

 

  绝望

 

  秦月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她在考虑今后应该如何开始新的生活。

  “进了龙飞,就要为龙飞卖命”。这是昨天阿浩跟她说的。她知道,来到上面,就别想再活着离开,脱离组织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龙飞,到底是什么。秦月翻了个身,眼泪扑漱漱地落下来:我才18岁,我不想死。

  阿浩是在刑室教的规矩,她悄悄问了问阿浩,自己以后会用到这些刑具吗?阿浩说,除了老大,没有人会是例外,另外还告诉她,有些问题是不该问的。秦月开始心跳加速,她开始担心,自己从小没有挨过打,却又如何受得了这些?

  两个月前,秦月来到龙飞,本以为换了一个新环境会好些,可来了才知道错了,这里仍然没有亲切感。自从宁嫂离去,她便再也没有体会过亲情。

  这是她在上面度过的第一个天,回想着阿浩的话,独自流泪。她咬着自己的手指,尽量不发出呜呜的哭声,因为这不像以前,有同学;也不像在下面,有师兄。现在自己一个人在上面,孤苦伶仃,无人问津,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犯错误,说不定还会挨上一顿狠打。想到这,秦月的心更痛了,她缩进被子里,慢慢的由呜呜声变成嚎啕大哭。这种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巧合

 

  “老大,老大你看,我找到秦月的资料了!”潘龙兴冲冲的进来。

  “慢点说,瞧你那副着急样,说吧!”靳朗看到潘龙这幅模样就想笑。

  “老大,这个秦月,是您的校友呐!”

  “我当什么事呢,大惊小怪的,龙飞上上下下,我的校友还少吗?”

  “老大,我不是说大学,不不不,我不是单指大学,我是说这个秦月,您看,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跟您都是同一所学校啊,您看,是不是?”潘龙指着资料。

  “是啊,潘龙,你说……有这么巧的事吗?”

  “可这是事实啊,老大,您看,她的经历都跟您一样,十五岁考上大学,三年读完四年的课程,这还有财经学院院长的推荐信,老大,你看。”

  “这个推荐信倒是没什么问题,倒是这个提前毕业的事,有点不太可信啊,你看这个秦月,看起来傻乎乎的。”因为靳朗是从财经学院毕业的,又因为财经学院是当地数一数二的高校,因此它就成了每年龙飞集团校园招聘的主要来源,但只有有了财经学院院长推荐信的人才会被龙飞录用,所以秦月既然能被录用,自然是院长的推荐信起的作用。

  “老大,那不是傻乎乎的,那是可爱,刚毕业的学生都是这样的,秦月刚从学校毕业就来到了龙飞集团,肯定没见过什么大的企业,进来龙飞,就可能已经吓傻了,你想啊,这一般的人见了龙飞的阵势还大吃一惊呢,更何况是个小孩子呢,还是个女孩子。”

  “有道理,这样吧潘龙,你去把秦月给我叫来,我再问她几个问题。”

  “是,我这就去。”潘龙正欲退去,却又凑上前来,“老大,还有一点她和你很像的地方——她也是个孤儿,从小被人收养。”

  潘龙说完就退去了,只留下靳朗以人靠在椅子上发呆:这个秦月到底是何许人也,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发生?

 

  寻亲

 

  潘龙说完就退去了,只留下靳朗一个人靠在椅子上发呆:这个秦月到底是何许人也,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发生?

  他用手轻轻按摩太阳穴,这几天龙飞的事情比较多,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休息好了,手下的潘龙、程云、王猛哲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他们尽可能替老大分担,所以,当靳朗提出要秦月过来见的时候,潘龙就迅速退下了。

  靳朗慢慢站起来,走到窗前,他打开了窗户,一阵清风吹过,感觉阳白穴、攒竹穴和印堂都舒服很多。他低下头,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车辆,思绪回到了从前,那个上大学的年代。

  那是一个仲夏之夜,靳朗和韩嘉振与三爷围坐一桌,三爷问道:“阿朗,毕业后要做什么?”

  靳朗坐直了身子,顿了顿说:“三爷,我想开个公司,要做就做大。”

  “好,有志气!难得你才十几岁的年纪就有这个想法啊。我小的时候啊,可没你这个条件,那个时候每天能吃饱饭都不错了,哪还敢奢求什么啊。阿朗,你放开膀子干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跟三爷只管说就是了。”

  “多谢三爷!”靳朗站起来,深深作了一辑,样子颇有些滑稽,“眼下正有事想请三爷帮忙啊。”

  三爷看了看韩嘉振,又看了看靳朗,说道:“你小子肚子里有几条虫,我还能不知道?是要钱来了吧。”

  “三爷,什么都瞒不过您,呵呵。”靳朗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你看看,阿振,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在这等着我呢,敢情你小子就等我这句话呢吧,哦,我这儿刚说完你只管甩开膀子去干,紧接着就要上钱了啊。”

  “三爷,三爷,阿朗不敢,阿朗……是真的想开公司。”

  “你看看,阿振,这还说不得了,委屈了都。”

  “三爷。”韩嘉振呵呵一笑,“您就别拿阿朗寻开心了,依我看,他是认真的。”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小鬼合起伙来算计我,哼。”三爷假装生气了。

  这一生气可不要紧,吓坏了靳朗:“三爷,阿朗不敢啊!” 靳朗祈求到,就欲要下跪了,只见三爷挥挥手:“罢了,我看你也是真心的,这样吧,你安心学好后面的,等毕业你了,要是还有这个开公司的想法,我就资助你,这样总行了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经营不善,可就别怪我对你狠心了。”

  “阿朗哪里敢怪三爷啊,谢谢三爷了。”

  “老大,秦月带到了。”潘龙对着外面的对讲机说道。

  靳朗收拾了一下思绪,走到办公桌前,按下按钮,门自动弹开一条缝。

  秦月尾随潘龙进来,这是她第二次进来了,尽管是第二次,可秦月却觉得这比第一次还要陌生。

  昨天哭着睡着了,今天早上起来眼睛都肿了,正在犹豫应该是热敷还是冷敷的时候就有人敲门让她去见老大。秦月应了一声,慌慌张张收拾了一下,就跟那人出去了。直到走到老大的办公室门口,才看到了潘龙。

  “这几天休息的好吧?”潘龙微微一笑,问道。

  这一笑,竟让秦月半天反应不过来,想不到龙飞的上面竟还有人对她笑,她不知是福是祸,可还是免不了要回答一句:“谢谢潘副总的关心,我很好。”

  潘龙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老大要见你,进去后规矩要知道,千万错不得。”

  原则上,龙飞集团每年都从下面挖新人上来,选人标准每年不一样,主要是看上面有什么需要。潘龙一直是这件事的负责人,每次任务完成的都很出色,程云和王猛哲就都是从下面挖来的人,现在都已经成了靳朗的左膀右臂。可是有一年,程云因选人不当差点闯下大祸。事情皆因一个叫孙显的人而起,孙显本是三合的人,三合因被十几岁的靳朗抢了自己的生意而怀恨在心,因此安排孙显进入龙飞集团,并想尽一切办法让孙显进入龙飞的上面,接近靳朗。程云例行下来选人,看到孙显很能干,脑子也很好,就把他提了上来。按照三合的安排,孙显上来后就要找机会将靳朗干掉,可事情却提前败露,三合并没有得逞,孙显也因此成了牺牲品,而潘龙则因此事受到了牵连,挨了家法,一个月都没能下床。这两年,龙飞集团发展的很快,上面缺人,也就不得不从下面挖人了。可是由谁去做选人的负责人呢?这可愁坏了靳朗,于是,他又想到了潘龙,一方面,潘龙曾经为龙飞带来了程云和王猛哲这两员得力大将,另一方面,“孙显事件”毕竟已经事过境迁,潘龙也得到了不少教训,不如再将这差事交予他,由他负责吧。

  根据今年的要求,潘龙要从下面挑选一个知识面宽、公关能力强的人,另外,因为公司的发展需要,还要求此人至少要懂两门外语。挑来挑去,只有秦月是符合标准的人选,潘龙便将秦月推荐给了靳朗,作为储备人才。

  不同于第一次,这一次老大要见秦月已是让秦月学过规矩之后了,潘龙生怕再出现第二个“孙显事件”,再三嘱咐也就无可避免了。

  可是潘龙的嘱咐却变成了秦月的负担,吓得她一身冷汗,昨天的担心又涌了上来,秦月慌忙点点头:“多谢潘副总提醒,我记住了。”说完,推门进去。

  “靳总……”秦月走上前,怯怯地叫了一声。

  “恩,坐吧。”靳朗淡淡地说。

  秦月看了一眼潘龙,她记得阿浩教规矩的时候说,老大不让坐的时候得一直站着,她不敢相信老大是在对自己说。潘龙朝她点点头,这说明自己可以坐了。

  一丝风吹进来,靳朗桌上的几张纸被吹掉在地,秦月看见了,忙过去捡,弯腰的一瞬间想起了阿浩的话: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打听的也别打听。可是已经晚了,这几张纸不该自己弯腰捡的,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即使自己什么也没看见,老大也不会相信的。

  “啪!”秦月捡起了纸,可又有东西掉了下去。

  “那是什么?”靳朗问道,“拿来我看看。”

  秦月想收起来也晚了,那是一个项链,从自己脖子上滑下来的。“真见鬼,平时好好的,偏偏这个时候掉下来。”她心里想,可是老大的命令就是圣旨,她必须立刻把它捡起来,拿到老大面前。

  “这是一个项链,从很小的时候就戴着了,他们说凭这个能找到我哥哥。”秦月走上前,一边递上项链一边说。

  “你还有个哥哥?”靳朗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就是个孤儿,长大后是宁嫂告诉我的,说我有个比我大五岁的哥哥,当年我们失散时家里特意订做了两条一模一样的项链,全世界都只有这么两条,另一条在哥哥那,宁嫂说,这个项链一定要保管好,否则就找不到哥哥了。可是现在宁嫂也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不知道到哪才能找到哥哥……” 现在进了龙飞集团的上面,还不知何时才能出去找哥哥。秦月鼻子一酸,眼泪竟不自觉地掉下来。她又想起了阿浩的话,她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

  “把这个收好吧。”靳朗把项链还给了秦月,同时扭过头去对潘龙说,“带到阿浩那,看来规矩没学到位啊。”

  秦月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靳朗,但她知道,老大不会收回命令的,而现在求情,无异于火上浇油。

  潘龙摇摇头,把秦月带走了。靳朗站起来,关上窗户,又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来。他叹了口气,打开抽屉,里面躺着一个和秦月一模一样的项链,上面的月亮瞬间变得很耀眼。

十八辆奔驰车排成一条长龙,呼啸着开向同一个地方。今天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去寻找三爷的公子。

  “胡闹!”三爷拍着桌子,眉宇之间已是拧成了“川”字,罗非低着头立在三爷旁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盼着三爷能消消心中的怒火,不要迁怒于自己才好。

  “十八辆奔驰,都开到路上去了?”三爷顿了一下,这件事毕竟还没有公开,况且自己现在在分公司做指导,自己大动肝火必定会引起其他人的猜疑。

  “是的,三爷。”罗非微微抬了抬头,定了定神,接着说道,“您知道宇哥的脾气,我拦不住啊。”

  三爷放低了声音,镇定地说:“这简直是胡闹,赶紧给他打电话,让他立马给我回来!”

  罗非听到命令,立刻拿出了手机,双手颤抖着拨通了赵宏宇的号码。他偷偷瞄了一眼,三爷不愧是三爷,自己的儿子生死未卜,居然还能如此镇定。正想着,电话通了:“宇哥,三爷让您马上带队回来……”

  未等说完,三爷一把夺过了手机,冲着电话里平静的说:“马上给我滚回公司去,你给我带出去几辆车,就给我兵分几路回来。”

  赵宏宇正想争辩什么,三爷这头已经挂断了电话,宏宇只好做罢,通知手下,停止行动,自己先行回总部,其余的分头返回。

  分公司的事情告一段落,三爷挂断和宏宇的电话后就带着罗非一起回了总部。他让罗非守在大门口,宏宇一旦回来则立马带来询问,自己则一个人在办公室等着,琢磨着如何把这件事说与林弟,让他帮忙出出主意。

  林弟就是林锦明,在孩提时代就已是拜把兄弟,本来兄弟有三人,可是大哥林锦庆被仇人杀死,一晃已过去近二十年,只留下自己与林弟。

  当宏宇开着奔驰刚出现在总部门口的时候,罗非一个箭步冲上去,拉起宏宇就向电梯奔去,宏宇甚至没来得及关车门。罗非没有给宏宇发问的机会,只是对他说:“宇哥,三爷正在气头上,您进去可得好好跟三爷说,千万别再惹三爷生气了。”

  宏宇正待要问,电梯门已开,自己则被罗非推出了电梯,推到了三爷办公室门口。

  罗非把宏宇送至三爷办公室门口,自己要转身离开,被宏宇一把拽住:“听你说的那么吓人,你得陪我进去。”罗非正欲推辞,三爷竟亲自把门打开了:“你个小兔崽子,还愣在外面干什么,赶紧给我滚进来!”

  三爷对宏宇非常器重,把他当作儿子般疼爱和教育,这次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对宏宇也是很铁不成钢,见宏宇完全呆在外面,便抬起一脚踹了过去,宏宇瞬间清醒了。

  “三爷,大少爷情况不明,现在生死未卜,我们得赶紧去找他啊,晚了可就来不急了啊!”

  “如何去找?我问你,你有线索吗?你知道人在哪吗?连事儿都还没搞清楚呢,居然敢开着十八辆奔驰出去给我现眼,你是生怕公安不怀疑咱们龙腾吧!我告诉你,如果警方因为今天这件事来查龙腾,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三爷一字一板,落地有声,却是震得宏宇满头大汗了。

  “三爷,三爷,我错了,我是觉得大少爷没有消息,他一夜没回家,而且又……手机也打不通,大少爷他又……不懂防身术,又不会用枪……我,我着急,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把车都用上了,我,三爷,三爷您饶我这次吧,我一定找着大少爷,三爷,您饶了我吧……”宏宇顿时醒悟,今天得知大少爷一夜未归,手机也打不通时,一时冲动就带了一批人开着车出去找,罗非建议他先跟三爷说一声,可自己却没有听劝,如今闯下大祸,才知道自己的这步棋确实是惹祸上身了,现在三爷虽然镇静,但显然已经发了火。三爷平日里做人低调,虽是龙腾集团的董事长,却只开辆别克君越。公司虽有不少好车,但也只是有公务时才开一两辆出去,从未连成车队,自己这次居然带了十八辆奔驰出门,恐怕这会已经轰动了整个城市,如果公安起了疑心,要追查龙腾,后果将不堪设想……越往下想,就越是不寒而栗,说话语无伦次,全身发抖,感觉自己已经站不住了,快要瘫坐下去。

  三爷并没有理他,径直走到电话前,拨通了林老爷的电话,简单寒暄之后直奔主题,说自己的儿子突然失踪,问问林老爷知不知道犬子在哪。

  林老爷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对三爷说道:“韩哥,您还担心公子啊,要我说您根本不用操心他,别看您是龙头,公子可是从不染指的,这一点道上的人可都清楚,没人动他的,老哥哥您就放心吧,没准这会正跟哪个公子哥在一块玩着呢,要不你问问阿朗,这两个孩子从小要好,阿朗应该知道吧。”

  林老爷一番话到让三爷宽了心,儿子和阿朗从小就好,小时候几乎无话不谈,长大之后各忙各的才不像小时候那么黏糊,想必阿朗知道儿子的去向。他放下电话,对罗非说,把你的宇哥带下去,告诉阿杰,该他的人上场了。

  阿杰其实叫孙杰,是龙腾的打手,龙腾有很多打手,为首的就是阿杰,阿杰一般只负责龙腾内部的事情,也就是说,宏宇这顿打,必是要阿杰动手了。

  赵宏宇向着三爷弯腰行礼,礼毕跟着罗非一同退出了三爷的办公室,朝阿杰的刑房走去。宏宇知道,越是求情,自己就会越惨,于是乖乖地退出三爷的房间,兴许三爷还能高抬贵手放了自己。

  可事实却告诉他,那是不可能的。

  三爷给阿朗打了电话,知道自己的儿子正在龙达,儿子因为昨天多喝了酒,上厕所不小心把手机掉进了马桶里,所以才不在服务区。儿子酒量不好,到现在都还宿酒未醒,不过阿朗说了,没什么大碍,毕竟自己这里有很多医生,不会有问题的,待他醒了,自会给自己来电话的。

  虚惊一场。

  三爷放下电话,嘴角却微微扬起,一方面儿子没事,自己也心安了,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宏宇,也亏得这孩子能想出这样的辙来,十八辆奔驰,还搞了一个车队。这件事虽不是什么大事,也不至于让宏宇受罚,但因他最近仗着三爷的信任和宠爱在公司里飞扬跋扈,目中无人,所以干脆就着这件事杀杀他的锐气,灭灭他的威风,让这小子也知道天外有天。

  三爷已下定决心,无论宏宇如何求饶,罗非他们如何求情,对宏宇这顿打绝不会手软。

 

  体验

 

  三爷正欲离去,面前的电话响了。

  “是三爷吗?”电话里传出声音。

  “是我。”

  “三爷,我是理想。”这是理想,一直和三爷单线联系,除了三爷,没人知道理想的真实姓名和身份。理想继续道,“今天的那个车队是三爷的吗?”

  三爷顿了顿,嗯了一声。

  “三爷,既然是您的车队,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不过您放心吧,这边的事我压下来了。”理想恭敬的说。

  “好。”三爷说完就放下了电话,面无表情。

  龙飞集团的刑室完全参照龙腾集团刑室,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刑室分两部分,外面一间只有不到二十平米,而里面一间却不下五十平米,在设计时,里面可供观刑。

  龙腾集团是开了十多年的老公司,三爷罚起手下的人来并不手软,在里面的那间刑室里曾经将一人当场杖毙;而靳朗刚做老大没几年,年轻气盛,下不了狠心,罚也就是随便罚罚,潘龙那次的“孙显事件”是龙飞集团有史以来最重的刑罚。

  潘龙将秦月送至刑室,一路上面无表情,其实潘龙心中多有不满,他知道秦月聪明,规矩一学就会,可要真正用上手却还需一些时日的磨练。就像刚才在老大的办公室,东西掉了弯腰去捡在平常人眼里看来本没有错,有的还可以享受到“乐于助人”的美称,但在这就不行,秦月必须尽快适应这与外面不一样的世界。

  “潘副总。”阿浩上前对潘龙行礼。

  “上次规矩都教给她了?”潘龙指着秦月问阿浩。

  “是的,潘副总,上次都教给她了,我还让她自己说了一遍巩固了一下。”

  “那好,准备刑具去吧。”

  潘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也不看秦月一眼,秦月现在眼中充满恐惧,心跳加速,看着阿浩拿着板子一步一步走近,她的胳膊和腿都僵硬了。

  “趴下吧。”潘龙终于开口,“想想自己哪错了。”

  秦月连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走到那张桌上趴下的,她的脑子已经是一片空白。

  三爷放下电话,就到刑室去了。罗非见到三爷,连忙搬了把椅子给他。宏宇四肢向外张开,像个蜘蛛似的趴在刑椅上,眼中充满了祈求。

  “说说吧,今天的事情。”三爷看了宏宇一眼,这个姿势让他觉得很好笑,要不是宏宇太嚣张,自己真有心放了他,不去追究今天的事。

  宏宇听到三爷开口,一肚子的话往上涌,瞬间都到了嘴边,却不知让哪句话先出来为好,一时竟一句也说不出了。

  “觉得自己没错,是吗?”三爷看到宏宇这样,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小子,都这会了还不说几句好话。

  “不是三爷,我错了,宏宇知错了。”

  “错哪了?自己说!别让我一句一句问。”

  “我,我不该,不该……”宏宇知道自己惹了三爷生气,却一时间说不上自己哪错了,可三爷这样盯着自己,不说又不行,而且不能再拖了,要马上说出来,他结结巴巴的,一边说一边

第2回

想,一边想着一边说,就把自己带人带车出去现眼的事说了。

  “哪来的那么多车?”三爷对宏宇的“招认”还算满意,紧接着就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我,我把公司的车都用上了,又从龙飞和龙达借了几辆,我……没让他们跟林爷和靳总说,我……我让他们悄悄地把车开出来的。三爷,我知道错了。”宏宇越说越没底气,想着一会要挨打,四肢一软竟趴在那不能动弹了。

  “哼!”三爷不屑的看了一眼,靳朗年轻,管不住自己的人也就算了,这个林弟竟也管不住手下的人,自己的车出去一上午,当老大的竟然没有发现,这老大当的。看着宏宇的一脸惨样,自己心里已经没有了怒气,可表面工作还是要做足的,“亏你想得出!”

  “三爷,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你饶过我……这一次吧,我真的……不,不敢了。”宏宇已经吓得全身颤抖,说话的声音都有了颤音。

  算下来,宏宇有三年没有挨过打了,这三年来三爷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悉心栽培,宏宇也做得不错,任务越做越上手,处理事情也越来越成熟,这也就助长了他嚣张的行事方式,因此而得罪了不少人。

  “好吧,咱们来算个总账,做个了结怎样?”三爷的话中虽没有那么冷漠,却足以让宏宇更加恐慌。他无力地看着三爷,自己现在求死的心都有了。

  “说说今天的事吧,私自调动车辆,欺瞒不报,这一条怎么罚?”宏宇已经哆嗦地说不出话了,他开始用祈求的眼神看罗非。

  “三爷,这一条,该打二十藤。”罗非弯下腰对三爷说。

  “少了,你越护着他,我就越狠打他。”三爷瞥了罗非一眼,对阿杰说,“照罗非说的,翻倍打。”

  宏宇这会就想哭,早知道如此,你罗非说什么二十啊,直接说三十不就好了嘛,也不至于让三爷嫌少,一下又加上去二十下。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下来了,这一掉可不要紧,三爷看得是一清二楚:“怎么,觉得委屈?”

  宏宇心里怎么想,三爷还能不知道?既然要罚他,就得把他这个傲劲别过来。“没有,宏宇不敢,三爷说的对,宏宇该打四十。”说着又掉下几滴泪来。

  “那就打吧,阿杰,你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狠狠的打。”三爷不紧不慢地说,这对宏宇,无疑是另一种折磨。

  “啪……啪……啪……”龙飞集团的刑室里传出清脆的竹板声,板子有节奏的击打着秦月的臀部,秦月紧紧的握住拳头,尽量不让身体左右晃动,这是她记忆中第一次挨打,又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感到钻心的疼,心已经凉透了。“不该去捡地上的东西,呜呜呜,不该对老大有欺瞒,应该第一次见老大就说清楚的,呜呜呜。”

  秦月不敢大声哭,只能小声抽泣,可是心里却是装满了委屈,她没想到,哥哥没找到,反而给她惹上了一顿打。

  “啪……啪……啪”阿浩的板子毫不犹豫的继续落下来,敢情不是打自己,一点也不手软。秦月现在一肚子的委屈,也没空想别的,只觉得疼。

  “好了,阿浩停手吧,秦月是第一次,既然已经知道错了就算了。”潘龙站起来,走到秦月跟前,“还能站起来吗?”

  秦月擦擦眼泪,站起来:“谢谢潘副总。”说完了竟抽泣起来,继而变成嚎啕大哭。

  “好了好了,阿浩,你退下吧。”潘龙从桌上拿出一张抽纸递给秦月,“我知道你委屈,可是你得学会适应,知道吗?”

  秦月点点头。

  “呼……啪!”藤条带着一阵风干脆的落下,宏宇的身子本能地向上挺了一下,呃,疼。已是三年没挨打了,虽然这一下阿杰只用了五分力,但还是够受的。这几年张扬跋扈,心里早就不想挨打的事了,早知有这样一天,就该好好贿赂阿杰,让他手下留情一些。

  “阿杰,刚开始打就没劲了?”三爷翘起二郎腿,接过罗非递过来的一杯水道,“你若是没劲了,就不要在这干了。”

  “三爷,不是,我……刚才没拿好,手滑了,我……”阿杰显然很害怕,如果自己的差事办砸了,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好了,刚才那下不算,从头来!”三爷喝了一口水,将水杯递给罗非。

  “是。”阿杰应到,对宏宇小声说,“宇哥,对不住了。”

  宏宇心里一沉,原来罗非并没有用力打,是想手下留情的,只是自己多年没有体验家法了,皮肤也越来越经不起折腾了。他点点头,心里做好了准备,三爷既然已经察觉到了,那就不论阿杰怎么打,自己都得忍着。看来三爷是下定决心要罚自己了。

  “呼……啪!”藤条夹带着风落下来,这一下比第一下狠了许多。宏宇两手紧紧抓着桌子角,他希望现在能有一个软软的东西,然后就可以抓住它,握住它,把它压在身下,以此来寻求心理上的慰藉,分担现在的痛苦。

  “呼……啪!呼……啪!”藤条持续落下。虽然时至九月,可仍酷暑难耐,呆在一个地方不动没事,一动就会出一身汗,更何况他现在在挨打,藤条落下的地方都会抽动一下。抓桌角的两只手早已渗出了汗,上衣已全部浸透,四十藤挨下来,宏宇只觉得全身都酥软了。

悔过

  阿杰打完后就垂手站在一边,等候三爷的吩咐。

  三爷慢慢站起来,走到宏宇跟前,看着他被汗浸湿的头发涨满了眼帘。宏宇急促地喘着粗气,上身伴随着呼吸有节奏的一上一下,衣服已全被浸湿,衬衣贴在身上,透过衬衣,能看到下面结实的后背。宏宇用颤抖的手费力的松了松领带,仅仅是这一个动作,便让他本是疲惫的身子又沉了一下。他再也无法连贯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三爷……我,不敢……了,求……求求,饶命……”

  三爷心里颤了一下,没想到宏宇竟这么不经打,本想连以前的帐一起算,好好灭灭他的威风,现在看来,再多打哪怕一下,恐怕都会要了他的命。看样子,宏宇现在并不是在撒娇,难道真的打重了吗。

  尽管这么想,三爷还是冷冷地对宏宇说:“下次再敢这样,我扒你的皮!”说完扭头就走,“罗非跟我走,不要管他,留他自己反省。”

  罗非没办法,本想上前安慰一下宇哥,这下不可能了,他连忙使了个眼色给阿杰,让他照顾一下宇哥,自己跟了三爷去了。

  “你的宇哥已经受罚了,你的事情怎么说?”三爷刚回到办公室就问道。

  “啊?我?”罗非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紧跟在三爷后面进来,还没来得及把门关上,就听到三爷这样问了。

  “不是你,难道是我不成?”三爷抬眼看了一下罗非,看着他傻傻的样子就想笑。

  “三爷,我,我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哦,我……我错了。”罗非低下头,小声地说。

  “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你怎么知道你错了?”三爷用跟小孩说话的语气问道。这个问法,让罗非稍稍放松了些,可细细品味三爷的话,却觉得挺有意思的。他抬头看了三爷一眼,觉得三爷此时并没有那么恐怖,可转眼一想刚才宇哥挨的那顿打便又不寒而栗。

  “还是让我告诉你吧,过来。”三爷坐下来,语气平缓、语速放慢,“宇哥冲动,你也跟着冲动?你拦不住,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带着那么些人出去了那么长时间你才报告我,这个事……怎么说?”

  罗非听着全身颤抖,思绪回到了几小时前——

  “罗非,我去找一下大少爷,一会三爷来了你帮我挡一下。”宏宇一边打领带一边说,看样子很着急。

  “宇哥,要不,先跟三爷说一声吧。”罗非有些担忧。

  “不用,我说不用就是不用,强子他们我都带出去了,三爷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们出去要账了,千万别说是出去找大少爷了,听见没?”

  罗非点点头:“听见了。”

  “问你话呢。”尽管三爷已经放慢了语速,全然没有刚才那样的凶气,但宇哥私自调车一项已经挨了四十藤条,自己这个知情不报也少不了挨一顿了。慌忙说:“三爷,我……第一次,以后不会了。”

  “这样就想瞒天过海吗?”三爷突然严肃地说。这一句吓坏了罗非,罗非扑通跪倒在地:“三爷,我不是有意的。”

  “你要是有意的,那还得了?”三爷追问。

  罗非终于明白“祸从口出”这句话了,本想承认一下错误,让三爷消消火,自己也好过一点,没想到反而更惹怒了三爷,这下可惨了,说不定比宇哥还惨……

  “起来吧,下不为例。”三爷看着已经吓呆了的罗非,语气又柔了下来。本来就没怎么生气,这下让这两个小孩折腾的心情更好了。

  “谢……三爷。”罗非信不过自己的耳朵,犹豫着站起来,腿一软,竟差点摔倒了。

  龙飞集团,靳朗办公室。

  “老大,秦月她……她真是你的妹妹吗?”靳朗在屋里走来走去,听着潘龙说。

  “唉……”靳朗深深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啊,我对她好像没什么印象,但后来又觉得好像有点印象,可是她不是说了吗,这种项链,全世界只有两条,我这却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我不是她的哥哥,谁是她的哥哥呢?”

  “呵呵,老大,依我看啊你就别发愁了,是不是呢,我看也就这样了,秦月是个很不错的好孩子,就算不是亲妹妹,你把她带在身边认个妹妹也好啊。要我说,你们俩还真有点像呢。”潘龙坐在沙发上,看着踱来踱去的靳朗,心里觉得这里将会有一场好戏。

  “小月怎么样了?”靳朗停下脚步,看着潘龙。

  潘龙却看着他傻笑,不说话。这一笑,靳朗更着急:“哎呀,你别笑,怎么样了,快点告诉我!”

  “这么快就叫上小月了,称呼变得挺快嘛,哈哈!”潘龙故意不说,看着靳朗的一副样子傻笑。

  “别闹了,快点告诉我,这个妹妹我认了,阿浩打她没?打得重不重?”靳朗凑近潘龙,轻声问道。

  “知道你担心,没打重她,不过,看得出她心里委屈。”潘龙见到靳朗的第一面,靳朗就戴着那个和秦月一模一样的项链,后来龙飞集团发展起来了,靳朗也莫名其妙的不戴了。本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装饰,潘龙也就没在意,现在知道了这个项链的背后竟有一个这样的故事,连自己这样一个局外人都觉得接受不了,更何况这个故事的主角。

  “老大,我知道你犹豫,放心吧,没打重她,就打那么几下,过一阵子就好了。”

  “潘龙。”靳朗慢慢镇定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不敢想像秦月这个事情一旦在公司公开将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你去告诉小月,让他不要再提找哥哥的事,说得狠一点,她怕了就不会再跟别人提了,这件事,我还要再斟酌斟酌,至少现在不能公开这个秘密。”

 

  心虐

 

  潘龙将秦月送到住处,看着秦月进去后自己才离开,然后就来到了靳朗的办公室。整整一上午,靳朗在屋里走来走去,没有说一句话。

  “老大,你倒是说句话啊。”潘龙终于忍不住了。

  靳朗依然不说话,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潘龙说什么。

  “老大,秦月她……她真是你的妹妹吗?”

  “唉……”靳朗叹了口气,他犹豫,他挣扎,自己孤单了二十多年,无依无靠、无牵无挂了二十多年,如今竟有个妹妹,这是他一时间所不能接受的。如果他没有这个妹妹,那么这个项链的故事从何而来;可如果项链的故事是真的,那么自己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靳朗的心里是矛盾的。秦月的底子潘龙是查过的,没有什么值得防备的地方,想想她,多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可爱的让人心疼。靳朗只觉得自己心底里的那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被激发出来,一种强大的责任感将毫无保留的释放:他只想保护眼前的这个妹妹,不让她再受任何的委屈。

  “她……伤的重吗?”靳朗停下来问道。

  潘龙看着这个一上午都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的老大,说道:“我也不知道呀。”

  “你……你这是什么话?你没去看看她吗?”靳朗着急了。

  “老大。”潘龙轻轻的叫了一声,“为了这个还不知是真是假的妹妹,你竟要与我翻脸吗?”

  靳朗怔住了,他的确忽视了潘龙的感受,可眼下秦月的事才是他最在乎的,他慌忙说道:“潘龙,你知道我的脾气,我……”

  “哈哈哈……”潘龙打断了靳朗的话,“我没事,我跟你开玩笑呢。但是情况我真的不知道,阿振从医院里派了两个护士来看看秦月,可是秦月不让啊,到现在都不知道伤得怎么样。”

  “这个孩子……真任性,我看是打的轻。潘龙啊,你再去看看吧,让那两个护士给检查一下,上点药,跟小月说说,要是不让看、不让上药,我还打她。”

  “老大。”潘龙并没有接靳朗的话,“你就打算这么耗下去么?永远不和她相认?”

  “唉……现在还不能啊,等她伤好了,还让她回下面吧。”靳朗叹息道。

  “老大,你可要想好了,不相认可以,让她回下面可就……你知道的,龙飞没有这样的先例,她要是下去,她在下面的朋友必定有一肚子的疑问,到时候说与不说,恐怕就由不得她了,万一这事传出去,恐怕会对龙飞不利啊。”

  靳朗猛然惊醒了,多亏了潘龙提醒,否则就有可能酿成大祸,毕竟小月是个新人,难免担保她不会说出什么来,到时候祸从口出,怕是连三爷也无能为力了。“潘龙,你去吧,看看小月,我要一个人静静,让他们有事都找你,这两天就辛苦你了。”

  “没事,老大,我不辛苦,到是你,别乱了阵脚啊,我走了。”

  野花迎风飘摆,好像是在倾诉衷肠;

  绿草凄凄抖动,犹如无尽的思恋;

  小船的浆儿轻拂悠悠碧水,搅乱了对你的盼望;

  为什么秋天每年都如期而至,而我却依然找不到你的身影?

  哥,你在哪?你是否还活着?

  秦月一个人缩在房间里,回想着早上所受的委屈,觉得自己仿佛尝到了苦胆,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倾诉,她慢慢站起来,走向窗边,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湿了双眼:哥,你在哪啊,你是否还活着?小月从小由宁嫂带大,你呢?你是不是每日餐风饮露,是不是也受着和我一样的委屈?哥,我今生还能找到你吗?我还能见到你吗?我在这里生不如死,我不知他们要给我派下什么样的任务,也许,也许我再也出不去了,也许这辈子我找不到你了。哥,你知道这项链的故事吗?你也在找我吗?我在龙飞啊,哥,你听得到吗?

  秦月已是泪如奔涌,这些年她一直在打听哥哥的下落,本以为工作之后机会会更多,可她现在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处境,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将会在龙飞呆几年,五年、十年、抑或是一生。

  哥,我心里难受,你知道吗……

  天渐黑,靳朗走到窗边,路灯整排整排的亮了,星星和月亮越爬越高,夜幕下,离人各自归家,路灯下,小虫相互碰撞,一幢幢大楼上闪着霓虹,仿佛在指引回家的方向……

  靳朗暗自神伤,从没有哪一天如此渴望有个家,自小,他都已经习惯流浪。小月,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我好歹有三爷的帮忙,你又是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才长到了现在这个亭亭玉立的模样?你知道爸爸妈妈吗?他们还在人世吗?我们的家庭到底经受了怎样的磨难?小月,别怕,有哥哥在,不会让你餐风饮露再受伤……

 

  艰辛

 

  靳朗从外面回来,发现爸爸妈妈都不在,只有襁褓里的妹妹躺在床上,他便慢慢走过去。可是一只狗却抢在他前面跑了过来,靳朗呆住了,他本能的停下脚步,可是那狗却依然朝着小月的方向跑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靳朗抓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向那只狗扔去,狗转身朝自己扑过来,同时又有一只狮子朝小月扑去……

  “小月,小月快跑!”靳朗猛地坐起来,原来是个梦。

  “老大,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潘龙问。

  “没事,做了个梦。小月怎么样了?”

  靳朗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听着潘龙的汇报。

  “阿羽去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就是肿了点,已经上了药,明天就能好。”

  “恩。”

  “老大……我问了秦月有关项链的问题。”潘龙试探的问道。

  “是吗?说来听听。”

  “秦月从小是宁嫂带大的,一直到她15岁考上大学那一年,宁嫂出去买菜想给秦月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谁知这一去就没再回来。有人说是失足掉进了河里,可打捞了三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宁嫂生前有一份二十万的保险,受益人是秦月,也是因为宁嫂的死,秦月获得了保险公司的这二十万赔款才读完了大学。”

  “这么说,宁嫂到现在都没消息?”

  “是的,因为这件事让秦月多少受到了刺激,她也不想再提这事,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想找到哥哥,一家团聚。”

  “恩,你继续。”

  “宁嫂走后,她就一直是自己一个人住的,期间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经历了什么事情,这些都是她不愿说的,她说宁可被打死也不说。”

  “哼,这个小丫头真倔,得好好别别她的脾气。”靳朗忽然觉得心理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他霎时感到温暖。

  “秦月说,项链很小的时候就有,一直是宁嫂帮着收起来的,直到宁嫂不在了,秦月才带在身上。一开始宁嫂只是说这是父母留下的唯一的东西,要珍惜。直到考上大学后宁嫂才告诉她这是找到哥哥的唯一信物,秦月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有个哥哥。也是因为这个项链的事情,让秦月一直觉得宁嫂没死,好像是安排好了一切才走的,可她又觉得宁嫂不会这么狠心抛下她而远离她,然而这一切又是那么的巧合,为这件事她也很矛盾,一方面不得不接受宁嫂离去的现实,另一方面又在想方设法的打听宁嫂和哥哥的消息。”

  “唉……真是苦了这孩子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怎么过来的。”靳朗叹息道。他觉得秦月这些年自己一个人挺过来非常不容易,他一个男孩子都觉得挺过来苦,更何况是个脆弱的女孩啊。想到这,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老大……我去看秦月的时候,她眼睛都哭肿了,一开始都不让我进去,说是眼睛哭肿了不好看,后来好说歹说才让进的。老大,我看秦月心里也苦,与其这样,你们……相认了吧。”

  靳朗猛然抬头,这一举动让潘龙一惊:“相认?”他摇了摇头,“不行。秦月是个新人,这上面的人都知道,我现在与她相认,让上面的人怎么看她,一个毫无经验的丫头,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怎么能让他们心服口服?这反而害了她!”

  “老大……既然如此,何不悄悄相认呢?”

  潘龙一语惊醒梦中人。靳朗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熟悉的街景,又叹了口气。是的,与其这么痛苦……

  “秦月现在只想去找哥哥,她今天问我,可不可以放她回去。”

  “是吗?你怎么说?”

  “我当然告诉她不行,我让她安心在龙飞工作,我跟她说,做的好了自然会帮你找哥哥,总比你单身一人的效率要高吧。可她好像不相信啊。”

  “她是不相信,一个人成长到这么大,恐怕是对外人本能的戒备吧,更何况这是龙飞。”靳朗看着窗外,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还问我,会让她去杀人吗?”潘龙继续说。

  “哦?这个小丫头倒是挺有意思的啊,看来她是误会咱们龙飞了,你跟她解释了吗?”靳朗笑笑,转过身来。

  “我问她,你会使枪吗?她说不会。我又问她,你会功夫吗?她也摇摇头。我说,这不就结了,你也不会使抢又不会功夫,怎么会让你去杀人呢?她这才点点头,紧接着又问,是不是让我去抢劫?”

  靳朗噗哧笑出声来:“这丫头,你说她是怎么想的啊,她到底是怎么理解龙飞的。你说……她会不会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呀?”

  “我看有可能,要不……我再去跟她聊聊?”

  “别,你刚才说她伤不重,是吗?”

  “是的,应该明天就能好,因为没有擦伤,就是肿了点。”

  “这样,你让她准备准备,心情放开点,别再哭了,明天一早让她过来见我,我要跟她好好谈谈。”

  “行,我这就去。”

  靳朗看着潘龙离去,心里甜甜的,他知道,明天自己就可以跟小月面对面的交谈了,到时候自己想问的,想说的就都可以一吐为快,明天他和小月就都不用像现在这么痛苦了。“小月,你的哥哥就在眼前,你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解脱

  宏宇烧了两天两夜,除了来换药的和送饭的以外没人再来看过他。罗非本想偷偷去看他,无奈三爷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许去看赵宏宇,违令者家法伺候。罗非也就不敢去看他了。

  宏宇虽然发烧,但心里清楚。两天来没人跟他说过一句话,连换药的过来都只是用眼神示意一下,“难道三爷竟为了这事永远不肯原谅我了么?”早知现在如此,何必当初啊!

  第三天,宏宇终于忍不住,他强忍着疼痛挣扎着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三爷办公室的门口,跪下,等待发落。

  “宇哥?”从里面出来的罗非认出了跪在门口的宏宇。仅仅两天不见,他心中那个能顶天的汉子竟成了这副模样。“宇哥……这两天你还好吗?你等等,我这就去告诉三爷。”

  罗非没有敲门,直接闯了进去,他跪在三爷面前哽咽道:“三爷,您能不能……您,您就饶过宇哥吧,他真的知道错了,他真的在外面跪着呢,宇哥他……宇哥他都成那样了,他都,脸上都没有血色了。三爷,您就饶过他吧,他以后肯定不会再这样了。”

  罗非语无伦次的说完这些,他发现三爷根本没看他一眼。他心里有些发慌,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再惹怒了三爷,他心里祈祷着,千万别让事情再恶化。

  “这个混小子,现在敢威胁我了!那就让他一直跪着好了。”三爷翻弄着桌山的文件,语气是如此的平淡。这一句,让罗非本是高涨的情绪一下子跌落到了深渊。

  罗非出来的时候一脸颓丧,他跪在宏宇面前:“宇哥……我无能,没帮上你的忙,你就回去吧,别折磨自己了,你还发着高烧呢,这样对身体不好,你得保重自己啊。”

  宏宇低下头去,上身慢慢伏到地上,他开始痛哭,无声的痛哭,身体伴随着呼吸不停地抖动。堂堂男儿,他心里苦,可却说不出口,难道自己真的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他抬起头,红着眼,颤抖着说:“罗非……哥求你了,去跟三爷说一声,求三爷杖毙我,我这样……难受啊!”

  昨天潘龙从靳朗屋里出来以后就来到秦月这里,跟她说了老大要见她的事。秦月想了一夜,觉得今天要做个了断了。不管是死是活,她不想再这么不明不白的呆在这里。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把项链戴在脖子上:即使死了,也要把项链带走,也许还能见到哥哥。

  她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走进靳朗的办公室,发现潘龙、程云、王猛哲都在。“这样也好,死的痛快些。”她一一问好之后就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见秦月站定,靳朗开口了:“这就是前几天刚来的新人,她叫秦月,财经学院的高材生啊,才十八岁。程云、阿哲,你们认识一下吧。”见二人都投去赞许的目光,靳朗心里也踏实了,这意味着第一步成功了——要想让秦月在公司立足,自己的左膀右臂要首先肯定她,这样才对她有利。于是他紧接着问,“秦月,这几天还适应吧?”

  秦月心里一暖,没想到,黑社会老大也会关心人。可她总觉得那么不自然,于是就以很傲慢的态度回道:“好啊,托老大的福,我好着呢!”

  潘龙觉得大事不妙:“秦月,怎么跟老大说话的?规矩都白学了吗?”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挨打,你们黑帮的这种低俗的规矩不学也罢。你们说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

  “啪……”话没说完,秦月就挨了一耳光,打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靳朗。

  他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的一腔热情换来的却是这种结局。

  秦月没站稳,摔倒在地上,她苦笑道:“哼,这就是龙飞么?这就是靳总么?还老大呢,我看你是只会打人的老大吧。”

  当着下属的面,自己竟被一个小丫头如此顶撞,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他气得浑身发抖,全然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妹妹,他盯着摔倒在地的秦月,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传家法,四十藤,给我狠狠地打!

  秦月几乎是被程云拖到刑室的,阿浩的藤条落下时犹如下雨,没有给秦月丝毫喘息的机会。程云按着她的肩膀,让她不能动弹。“这些人真狠,没有人情。啊,真疼。”

  藤条继续落下,秦月觉得耳边只有藤条划破风的声音、打在臀上的声音、自己喘息的声音,还有这个世界冷漠的奸笑声……它们凝聚在一起,包围着自己。她觉得这些声音形成了一股气,这股气要把她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打吧,打死我好了。”秦月心里想着,反而觉得这是一种解脱。

 

  宏宇

 

  是个苦命的小孩,自幼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是有名的大孝子。因为家庭经济原因,宏宇只读到高中就辍学了。为了有个好的前途,他听命于母亲,于十八岁应征入伍,在部队刻苦训练,最终成才。

  宏宇出身特种兵,军事素质过硬,攀岩绝壁、擒拿格斗、突围、反突围、侦察敌情……他具备一切特种军人的素质,并且射击成绩名列全团第一。

  这样的一个特种兵,本该好好地呆在部队服役的,可世事难料,九年前的一件事改变了他的一生。

  那个

第3回

冬天,新兵刚入伍,部队批准了他的探亲假,这个年可以和母亲一块过了。宏宇的家住的比较偏远,家里的唯一取暖设施就是煤火炉。父亲去了十几年,一直是母亲又当爹又当妈地把宏宇拉扯大,为了还债,母亲早出晚归,只要是能挣钱的活,不管多少都去挣。现在自己出息了,母亲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身子越来越沉了。

  宏宇回家这天已是大年二十九了,母亲特意准备了一桌好饭菜,母子两人吃过后依旧是母亲收拾碗筷。

  “妈,我来吧。”

  母亲微微一笑:“还是妈来吧,你今天刚回来,快休息去吧!”

  宏宇知道扭不过母亲,回屋休息去了。

  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真快乐啊。

  宏宇没想到,这次回来,竟是来给母亲送行的。

  本想第二天睡个自然醒,可是天没亮就被隔壁的那家人给吵醒了,来人带来了一句话:宏宇,节哀,你妈她……不在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惊得宏宇好半天才反应过神来,他发疯似的跑到离家不远的工厂,看到了横躺在门口的母亲的尸体,看到了在他心中高大的母亲、能撑起整个世界的母亲被一群人践踏。宏宇几近发疯的冲过去,他的特种兵的力量瞬间释放——他打死了那几个人,赤手空拳地打死了那几个手拿棍子的人。

  围观的人奔走相告:杀人啦,快报警!宏宇反而泰然自若,不躲不藏。他慢慢坐下,掏出纸帕,擦擦母亲脸上的血和泪,守在母亲旁边。

  原来,那一身的债一直没有还清,那是宏宇当年上学欠下的债,连本带息已经欠下了好几万,尽管后来从部队也寄了些钱来,但都是杯水车薪。那天早上,母亲例行到工厂上班,却碰到了几个无赖,母亲拼命抵抗,但最后仍是……

  警车呼啸着来了,带走了宏宇。可宏宇马上就被无罪释放,原因是三爷说了:这个人我要了。

  那一年,宏宇才二十岁。

  当年三爷去办事时路过了那个工厂,他亲眼目睹了宏宇的身手,他出面疏通了警方,带出了宏宇,帮他下葬了母亲。他教他如何工作,给他历练的机会,亲自训练他。三爷觉得宏宇的条件非常好,人又聪明,学得好、上手快、后劲足,虽然有些显而易见的缺点,但稍加时日,定能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转眼过去九年,宏宇心里知道,三爷待他犹如自己的儿子,自己也会为三爷卖命。

  烧了三天三夜,这是九年以来最平静的三天了。从自己入伍当兵到现在,已经不记得哪一天有这么清闲。他用手擦了一下湿润的眼角,缓缓地睁开眼,惊讶地发现,三爷就在身边。

  “三爷……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个小兔崽子,才几天,就成了这副模样,像什么话!”三爷用手轻抚宏宇的额头,宏宇终于抑制不住三天来心里的委屈,失声痛哭。

  三爷叹了口气,自己的一句话就把这孩子折磨成这样,可见宏宇还是对自己充满敬畏的。

  “好了好了,你看看你,特种兵出身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给你十分钟,十分钟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这副模样!”三爷说完后就回办公室去了。

  宏宇知道,三爷既然来看他,就说明心里已经不怪他了。他仿佛回到了部队,听到命令的反应就是立即执行。他迅速下床,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接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打理了一下头发,看着镜中那个原来的自己,他笑了,笑得那么释怀。

 

  血缘

 

  “活过来了?”三爷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轻瞄了宏宇一眼。只十分钟,面前这个小子就从一脸颓废变回了雄姿英发的帅男孩。

  “恩!”宏宇调皮地一笑,冲着三爷眨了眨眼。

  “小兔崽子,还敢给我耍花样!”

  “不敢,三爷,宏宇不敢了,宏宇怕了……”

  “还疼吗?”三爷斜眼看了宏宇一眼。明明心里惦记,却不想流露出来。

  “疼,挺疼的,走路都走不好,上下楼……也是,不能坐也不敢躺,还有……”宏宇渐渐停了下来,他发现三爷一直斜着眼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难道是自己又惹三爷生气了?别呀,千万别呀。

  “接着说呀!”三爷依然斜着眼盯着他,“还敢耍贫嘴!”

  “没,没,没有……”宏宇吓得说不出话了。

  “我叫你来,可不代表我原谅了你,你小子要是再敢犯错误,我可扒你的皮!”

  三爷狠狠的说,这个刚振奋起来的帅男孩又低下头去。

  “把头抬起来!你看看你,才几天就成这样,打错你了吗?”三爷严厉地说道。

  “没有。”宏宇小声回答。

  “好了,你也别害怕了,叫你来是有任务。”三爷开始心平气和的说,“我给你两个星期的时间,把你的伤养好,把你的枪练好,还做你的老本行,该怎么做你比我清楚,做得好了,没赏,做得不好,我摘你脑袋。你可听清楚了?”

  宏宇点点头,这话可是够有分量的,万一做不好,连脑袋都得搬家。但是宏宇对“任务”二字向来敏感,只要有任务,他就会很兴奋,身上的伤也不重要了。更何况三爷说了还要自己做老本行,又可以玩枪了,已经很久没有摸过那个东西了,他按耐不住心里的兴奋,把这股高兴劲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脸上:“三爷,那这次是八一还是九五?”

  三爷没出声,从右手边的第一个文件夹中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然后用手指点了点,示意宏宇过去。宏宇凑近来了看,好几秒钟才从嘴里蹦出三个字:S-V-D。

  “三爷,这次的任务……”

  三爷摆摆手,打断了宏宇的话:“练好你自己的,别的就不要管了,到时候自会有人和你一起去。”

  疼……

  秦月微微一动,感到腰下剧烈地疼痛,这剧痛刺醒了她的意识——又挨打了。

  仿佛是前生的事,那么遥远,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一直是个很乖的孩子,除了有些顽皮和淘气以外从没有给宁嫂添过麻烦。也许是跟龙飞“八字不合”吧,来这才几天就挨了两次打。

  她睁开眼,从窗外射入的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秦月连忙闭了眼睛。在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大?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看到了坐在一旁疲惫的老大。

  “你醒了?饿不饿?我叫他们给你下碗面吧。”靳朗的声音有些嘶哑,可却掩饰不住他对秦月的关切。

  “老大,我……”秦月想坐起来,可却牵扯到了伤口,“啊,疼!”

  “快躺好,别动,你的伤还没好呢,一会我叫他们再给你上药。”

  秦月完全懵了,她不明白那个凶狠残忍的龙飞老大为什突然如此亲切。她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慢慢呼出来,面前的那个憔悴的人正担心地看着自己。“老大,我没事,您去忙吧,那天的事……对不起了……”

  靳朗摇了摇头,秦月分明看到,一颗晶莹的泪珠爬出他的眼眶,划过他的脸颊,滴落在她的被子上——他哭了,他竟然哭了,他是在为谁而哭?

  “小月,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靳朗抽泣着说完这句话,用颤抖双手解下戴在脖子上的项链。“小月,你看,我是你哥哥啊,我就是你的哥哥啊……”

  这几天,秦月的感情一直就很脆弱,静下心来的时候她会去想象自己的哥哥,想象他的模样,想象他的职业,想象他看到她时将要说的话……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可是眼前的这些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也永远不可能想到的。

  “哥……”秦月轻轻的一声叫,催落了靳朗眼眶里的泪珠。

  出乎意料的,秦月没有丝毫的怀疑,没有一丁点的疑问,她认定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她的哥哥,尽管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但她却那么平静地接受了。“你早就知道我是你妹妹了,是吗?”秦月最见不得男人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她知道,哥哥也吃了很多苦。

  “你把项链拿出来的那天我就知道了,只是我不能确定……”

  “那你为什么还要打我!”秦月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这几天的委屈集聚到一起,现在是时候发泄了。

  “小月,是哥哥不好,哥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疼爱

 

  潘龙送来一碗面,这是靳朗特意嘱咐做的面,用最细的挂面加上几片青菜叶和一个荷包蛋,刚一出锅就端了过来,病房里瞬间香飘四溢。天渐渐转凉,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更何况这碗面是专门做给躺在病床上的秦月的。

  靳朗接过这碗面,示意潘龙退下。他把秦月抱起来,让她侧着靠在床头上。靳朗拿起碗,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伸手喂给秦月。“慢点吃,小心烫着。”

  短短几个字,让秦月顿觉温暖。

  她慢慢吃了几口面,靳朗每喂一次之前都会吹上一口气,之后嘱咐她慢点吃。他怕烫了她。秦月慢慢享受着这碗面,她幸福得哭了。

  “哥。”她没有张嘴吃那根已到嘴边的面条,而是吃力地伸出右手,将面推给了靳朗,虚弱地说出一句话,“哥,你也吃,这些年你也不容易。”

  靳朗笑笑:“你吃吧,这是专门给你做的面,我中午吃过了,不饿。”

  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眼泪了,秦月埋下头,开始嘤嘤抽泣。

  靳朗放下碗筷,把椅子往前拉了拉,他伸出手去,把秦月的头抱在怀里,轻拍她的背:“小月,哥知道你心里苦,你哭吧,哭完了就好了。有哥在,哥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他看着怀中的妹妹,心里也像被刀割一样,他何尝不想痛哭一场啊,这些年有谁管过他,有谁真心对他好,就连三爷也不可能对他面面俱到。他也受过委屈,他也有过绝望,可他是个男子汉,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还有龙飞集团上上下下的员工要吃饭,不管遇到什么挫折,他是不能垮的。也就是在三爷那里能得到一点关爱吧,可他毕竟是三爷,那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总会成为靳朗的屏障,即使是在最平易近人的时候,靳朗也不敢在三爷面前撒娇。他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孩子,但却必须要撑起这个世界。

  他也期望被人关注,他也希望被人疼爱,有时即使会挨打,也要去三爷那里多说几句话,他是孤单的,是孤独的,是孤寂的。他是个孤儿,他不敢期望有爸爸妈妈,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渴望有个家。

  现在,这个失散十多年的妹妹就在眼前,她是多么的惹人怜爱,靳朗心底里的那种被称之为责任的东西被激发出来,他不想让妹妹和他一样没有温暖、没有亲情、没有人关心,他要保护她,他要照顾她,他要补偿十几年来对妹妹的关爱。

  秦月慢慢平静了下来,她抬头看着这个有些憔悴的哥哥,调皮的眨了眨眼说:“哥,我不走了,往后你养我。”

  靳朗见秦月心情好些了,自己也松了口气,他点了一下她的鼻子:“谁说要你走了,以后你就呆在龙飞吧,有哥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放心吧!”

  韩嘉振推门进来,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阿朗,你这是干什么,人家还是个小女孩呢,不能因为你是老大你就……”

  靳朗和秦月相视一笑,知道是嘉振误会了。“阿振啊,你过来,来嘛。”嘉振一脸迷茫的走过去,只见靳朗指着秦月说“这是我妹妹。”

  嘉振噗哧一声笑出来:“刚认的?觉得小姑娘漂亮,不安好心了吧?怜香惜玉了吧?”

  靳朗急了:“这是我亲妹妹,亲妹妹!”之后就把项链的事情告诉了嘉振,半晌过后嘉振才反应过来,“知道是亲妹妹还打这么狠!”说完了还白了靳朗一眼。

  秦月在一旁看懂了靳朗与嘉振的关系,知道他们之间比较随便,不是上级与下级的关系,也就跟着闹了一下:“是啊嘉振哥,我哥下手这么重,我都不敢躺了。”

  靳朗没有怪她,反而会心的笑了。

  秦月从小体弱多病,打针打怕了,长大后一听打针就心慌。嘉振过来本来是想给秦月打针的,无奈秦月一听脸色大变。靳朗一方面心疼她不想让她受到惊吓,一方面又不想让她的伤口发炎。好说歹说秦月才同意挨这么一针。靳朗本是没什么耐性的,但刚和妹妹相认,无论如何都要劝她先把伤养好。

  靳朗安排秦月休息后,自己走出了病房,回到了办公室,正巧接到了三爷的电话。

  龙飞集团、龙腾集团、龙达集团最大的敌人三里集团将要挑起最后的争战,三爷觉得是时候做个了结了,他打电话告诉靳朗:“我们只有两个星期的时间,一切就看这两个星期了。”

决斗(一)

  靳朗放下电话就去了潘龙办公室,他告诉程云、王猛哲:“你们两个赶快收拾一下东西,越快越好,然后过来汇合。”然后又对潘龙说,“公司这两天你要多费心了,要帐的事可以往后拖两天,项目计划必须按时完成,我回来以后就批。”

  “老大,什么事这么急?”潘龙、程云、王猛哲一头雾水,老大从没有这么急过。

  靳朗叹了口气:“三里下挑战书了,我们只有两周时间,怕是凶多吉少啊。”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死寂。

  “别愣着了,快去收拾东西,一会还要去龙腾报道呢!”靳朗对着呆若木鸡的程云、王猛哲道。

  “老大。”程云反应快,听到这话就收回了思绪,“我跟阿哲,我们俩……两个光棍,有什么好收拾的呀,就听老大您的吩咐了,您说什么时候走,我们马上俩肩膀扛着个头卖命就是!”

  王猛哲也跟着附和道:“就是,老大,您说吧,要我们做什么,这几年您一直挺照顾我和程云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您说是吧潘总。”

  “老大,依我看,这几年没白培养这两个小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三里的人……可都是刀尖火海里滚打出来的呀,这次去……您可得小心啊。”

  靳朗点点头,他知道三里的六大高手个顶个的强,这六人通常是两个人一组互相掩护,三组分列三角,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三角形,在实战中六人时常变换队形,让对方摸不着规律,俗称“六人铁骑”。五年前曾与三里有过一场厮杀,但当时靳朗的龙飞集团还没有成立,三爷也没有直接让他参与这场厮杀,只是让他帮忙处理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与三里的最后一战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虽已开春,可那天却出奇的冷。靳朗亲眼目睹了三爷最得力的助手吴承惨死在“六人铁骑”手中。吴承被他们残忍的开膛破肚,血流出来没多久就凝固了。这事对三爷的打击是很大的,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承哥”这两个字都成了禁忌。现在三爷又要面对这手段极其残忍的“六人铁骑”,他虽不想让身边的人去冒险,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靳朗等人开门欲离去,忽又转过头来,他想说什么,可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口。他摆了摆手,心里想着:算了,万一这次凶多吉少……我还是给不了小月什么,与其这样,不如就此终止这份兄妹之间的感情,也省得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的小月再伤心。

  “老大,你放心吧,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看好家的。倒是你,要小心啊,别让人惦记。”

  靳朗张开嘴,又合上,又张开。他犹豫了好久,终于说出一句话:“要是我……告诉她,我这辈子欠她的,下辈子补偿。”说完扭头离去。

  只留下程云和王猛哲面面相觑。

  “走吧,照顾好老大。”潘龙叹了口气,心里说,“这话,还是留着你跟小月说吧,已经相认了,怎么能扔下这份责任呢?”

  从接到电话到出发,靳朗三人只用了五分钟,这个速度确实够快的了。三爷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让靳朗去当兵,他一直想让靳朗去部队历练一下,因为在他眼里,靳朗的性格里缺少些果断。也许是因为从小没有父母疼爱的缘故,靳朗处理事情时有时会患得患失——这不是一个集团老大该有的。三爷年轻时当过兵,在原四十三军服役,退伍前是某连连长,他有军人的血性,同时又有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柔情:吴承死去的时候他也曾流过泪,宏宇挨打的时候他也心痛过,可他才是顶梁柱,龙腾需要他的决断,龙飞需要他的扶持。靳朗从小是三爷看着长大的,有时能从他身上找到一点三爷的影子。

 

  决斗(二)

 

  “秦月今天表现还好,按时吃药了,可是不让打针,今天早上也没吃饭。”靳朗翻看着潘龙发来的手机短信,心里有些烦躁。

  “所谓在战略上轻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是指不管敌人的势力有多么强大,必须树立必胜的信心,即使是在不利的情况下也不能心急气躁,因为这样会导致指挥失误。”三爷看了靳朗一眼,知道他没在用心听,只是瞪了他一眼,接着又讲下去。

  “输了吧!”三爷看了靳朗一眼,提取了靳朗那些无气的棋子,“一上午都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靳朗看着满盘的黑子,当下他只有投子认输。

  “告诉我你一上午想什么呢。”三爷见靳朗不说话,便继续说道,“还有几天,知道吗?”

  “十三天。”

  “哦,你还知道啊!我以为你不知道呢!对方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回……三爷,对方是,是六人铁骑。”

  “荒唐!”三爷狠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棋子洒落在地上,“六人铁骑什么手段你不清楚?你要是再这个状态修怪我对你不客气!”

  靳朗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三爷会如此大怒,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清楚现在的状态。整整一上午脑子里都是秦月,想着她的伤,想着她的固执,想着她的淘气,才离开一天,靳朗就受不了了,他开始担心这个不听话的妹妹,是否能在他不在的时候乖一些。可是潘龙的那条短信却告诉他,秦月依旧很淘气,不肯吃饭、更不肯打针。想了一上午,脑子都快炸了。三爷所讲的东西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午饭过后,三爷让他下盘棋,他却“身在曹营心在汉”,一个子都没用心,也难怪三爷会生气,给了机会,是自己没抓住,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三爷已经动了气。

  靳朗立刻站起来,低下头去:“三爷,您别生气,是我不好,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还分心。”

  “我再问你一遍,想什么呢。”这是三爷第三次问他了,靳朗印象中还没有哪一次三爷问话要问三遍才回答的。

  “我……我在想我妹妹,她叫秦月,我们刚相认的,所以……所以没来得及跟您说。三爷,她这几年挺苦的,您就让我留下她吧,我求您了。”靳朗尽管是龙飞老大,但在三爷面前他却不敢有半点差错。

  三爷叹了口气道:“还是把你当孩子啊!妹妹是你的,留不留她,还要我说了算吗?看你一上午,心全在她那吧,也难怪你没心情训练呢。你打她了吧,身上还有伤,又不肯好好养伤,是不是?我放你半天假,明天早上八点以前赶到这来,现在你可以走了。”

  三爷没有了刚才的凶样,他现在像个慈祥的父亲,那么通情达理。靳朗不敢相信三爷这么快就接受了秦月,而且还为此放他半天假,他欣喜之余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妹妹是你的。”三爷看懂了靳朗的心,“你肯定派人查过底子,你觉得没问题就没问题了嘛,这是你的事情,不用跟我请示,往后你也大了,龙飞也起来了,有些事情该自己做主了。”

  靳朗向三爷鞠躬行礼:“三爷,谢谢您了,这些年……阿朗不才,总是让您失望。”

  “那这次就别让我失望!去吧,快去快回,再回来就不要去惦记了,再像现在这样我可连本带利一块收拾你!”三爷笑着,用手指着靳朗,让靳朗又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从三爷的训练基地到龙飞,一共需要四个小时的时间。靳朗坐上车,这会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他闭上眼睛眯了一会。这几天他也没有好好休息,尤其是秦月来了以后更是让他心里纠结。快进市区的时候靳朗拨通了潘龙的电话。

  “秦月怎么样了,你跟我说实话。”

  潘龙听到这话,沉默了近十秒钟才挣扎着从嘴里说出一句话:“老大,秦月她……她不吃饭,昨晚没吃,今天早上也没吃,也不肯吃药,也不让打针……”

  “为什么早上不说实话。”靳朗打断了潘龙,低沉着声音问道。

  “老大息怒啊,您在训练,我怕您分心,所以就没敢……”

  “算了,我马上到了。”

  靳朗下车之后直奔秦月的病房,病床上的秦月脸色煞白,他既心疼又生气,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就要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

  “阿朗!”嘉振进来止住了他,“你这是要干什么,小月还病者呢,有话好好说。”

  “说,为什么不吃饭,为什么不打针!”靳朗气得直喘气,没有精力再去控制自己的语气,这种语气让秦月有些害怕。

  “哥,我都一天没见你了。”

  “回答我的问题。”靳朗没去理秦月的话,他今天要妹妹给他一个解释。

  “我不想吃饭,也不想打针,吃饭没胃口,打针疼……”

  秦月话没说完,靳朗抬手就要打,嘉振连忙拦住,秦月吓得缩到被子里不敢出来了。

  “阿朗,你消消气,小月也就是一时任性,别吓着她,慢慢跟她讲道理,来,坐下说。”他搬了椅子给靳朗,自己走到秦月面前,拍拍她的被子说,“你这样能解决问题吗,出来吧,里面再憋坏了,跟你哥好好说说,好好认个错,以后按时吃饭、打针就是了。”

  秦月心想,趁嘉振哥在这,自己先承认了错误,也许能免一顿打,于是钻出被窝,定了定神说:“哥,别生气了好不好。”靳朗的表情冷的吓人,她连忙接着说,“是小月不好,不该让哥操心的,哥不要打我了吧,我知道错了。”

  靳朗不理他,自己在一边生闷气,嘉振见了就过来劝他:“好了,阿朗,小月也知道自己错了,你就消消气吧,她还是个孩子呢。”

  “知道错了?”

  “知道了。”

  “以后还敢不敢?”

  “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再让我知道一次,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听见没有!”

  秦月点点头,这次真是吓着她了。

 

  决斗(三)

 

  折腾下来,现在已是晚上七点。靳朗觉得已经把该交待的交待了,便松了口气:“你个小丫头,让我担心了一天,好了,饿了吧,想吃什么,哥给你做去。”

  秦月虽已和靳朗相认,但对面前的这个哥哥却还有一肚子的好奇,她眨眨眼睛:“哥,你还会做饭呐?”

  “你哥啊,他可不轻易做饭的,所以你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哦!”韩嘉振在一旁说道。

  “哥,我想吃打卤面。”秦月小声说着,她在想哥哥会不会笑她,这么好的机会放着不要,非要吃什么打卤面。

  可她的担心却是多余的,靳朗听了微微一笑,站起来,拍了拍韩嘉振的肩:“替我照顾一下,我去去就来。”说完就走了。

  “不愧是兄妹啊,都好这么一口,你哥最拿手的就是这个了,谁做的也比不上他,上次三爷过寿,就想吃这么一碗打卤面,最后还是你哥下厨做的呢。”

  听着韩嘉振的解释,秦月心里乐开了花。她从小就爱吃打卤面,宁嫂经常做给她吃,可是宁嫂不在以后,她虽吃过几次,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味道,现在既然哥哥会做,也就不愁以后会亏待自己的胃了。想到这,肚子竟咕噜叫起来,她闭上眼睛,想像着美味的面。

  潘龙已经呆在书房两个小时了,从他接到靳朗的电话开始他便没有出去。他也很清楚,靳总回来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去看秦月的。靳朗做好了打卤面,喂秦月吃下,自己随便扒拉了几口,交待了秦月几句,就匆匆来到潘龙这里。

  “老大,我怕您分心,没敢告诉你,……是我没用。”

  “坐吧。”靳朗摆摆手,“我不在的这一天,公司怎么样?”

  “都很正常,没什么大事,还是每天的那些琐碎的小事情,各部门主管都处理了,不用老大您费心。”

  “小月的事……没有人怀疑吧?”

  “暂时没有,不过……我也不知道能瞒多久啊,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这样吧,潘龙,你明天从下面再招一个上来,跟小月年龄差不多的,招上来以后就好好培养,小月伤好了以后就好说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靳朗低声说。

  “老大的意思是……”潘龙顿了顿,试探的问道,“做个伪装?”

  “是,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了,他们只会觉得我们在培养新人,而且对他们很重视。至于其它的嘛,走一步说一步吧,只希望小月能快快成熟起来。”

  潘龙低头附和着。

  为了能更好的监督秦月,靳朗特意让嘉振从医馆里找了一个细心的护士照顾她,这个护士就是陈羽,嘉振他们都称她“阿羽”。阿羽是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学生,曾在医馆实习过两年,嘉振觉得她不错,就把她留在了医馆。阿羽长得很水灵,一头长卷发,一米六八的身高,身材也很匀称。嘉振一直想把阿羽和靳朗往一块撮合,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看来,机会是自己找上门来了。靳朗要一个心细的人来照顾秦月,嘉振想都没想,首选阿羽,并且还在靳朗面前美言了几句。靳朗也没管那么多,既然是阿振的人,自己也就放心了,折腾了一天,自己也好早早休息,明天三点半还要出发呢。于是摆摆手道:“那就她吧,我累了,去睡了,让她每天给我汇报情况就是了。”

  说完就走了,嘉振想拦也没拦住,心里抱怨道:“死阿朗,还没见一面呢,就走了。”

  龙腾集团有自己专门的野外训练基地,平时不做任务时这里是一片冷清,做任务之前这里才会热闹一些。三爷以前服过兵役,宏宇又是特种兵出身,搞这么一个野外训练基地并非一件很难的事情。

第4回

  宏宇第一次摸到了SVD,好家伙,有份量啊,加上瞄准镜、弹夹足有4公斤重,比八一和九五重了近一公斤,要是再加上消音装置就更重了。他看着对面的靶纸,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摸过枪了,也不知……

  “看见对面那个了吗?”三爷打断了宏宇的思绪,“对面那张靶纸上是一个人脸模型,你打从上往下的第二颗痣。”

  宏宇看了一眼瞄准镜里的靶纸,那张靶纸上竟然有四颗大小不一的痣。

  “看到了吗?看到了就打吧。”

  宏宇瞄准了那张靶纸,第二个痣真小,也不知是自己有日子没练生疏了,还是三爷的要求提高了,枪放的一瞬间手竟然颤了一下,他心里咯噔一声,这下完了。

  “报告三爷,一号靶纸脱靶,报告完毕。”这是从对讲机里传出来的声音。

  “听见了?”宏宇低着头,听见三爷的问话也没敢回答。三爷知道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即便是批评一顿或者干脆打一顿也无济于事,日子一天一天的临近,为了给宏宇最好的状态,他现在必须鼓励他,“把头抬起来,不是你的错,好好熟悉一下这支枪,子弹管够你,我们还有时间。”

  三爷平静地说完这些话,站起来,轻轻拍了拍宏宇的肩膀,转身走了。

  在野外训练基地,三爷也有自己的办公室,只不过这是间资料室,比龙腾的办公室简陋了很多。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心里很犹豫,时间不多了,敌我双方实力悬殊,再这样下去必输无疑。他想来想去,走到电话前,拨通了一个号码,耳边又一次想起熟悉的声音:“我是理想。”

决斗(四)

  遵照靳朗的意思,阿羽每天照顾秦月吃饭、吃药,并在早晚各发一条短信给靳朗汇报情况,所发的内容无非就是“秦月表现不错,按时吃饭、按时吃药”等等几个字,嘉振每次问起阿羽发信息的内容都心里着急:“这个死阿羽,平时挺聪明的,关键时刻怎么那么笨呢。”而靳朗呢,每天只是接受短信,从不回复。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秦月的伤渐愈,已经能翻身和下地行走。阿羽照例发短信给靳朗,靳朗也照例不回复,嘉振也就继续干着急。龙飞集团在潘龙的带领下一切正常,一直也没出什么差错。靳朗回训练基地的那天,潘龙就从下面挑选了一个人上来,这个人叫余东,与秦月同时毕业于财经学院,现在直接听命于潘龙。余东是个聪明的男孩,学东西快,一点就通。他身高不高,只有一米六九,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头黑发很自然的向上翘起。他不爱言语,但却总能很好的服从。这是潘龙最喜欢他的原因,于是就每天把他带在身边,教他一些常识性的东西。至于余东的底子,潘龙自然派人查过,父母于三年前的一场意外事故死去,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余东才有了普通孩子少有的深沉。

  自从那天脱靶,三爷非但没有怪罪宏宇,反而更加鼓励他,之后宏宇更加刻苦的训练,整天端着那杆SVD,一趴就是一整天。三爷心疼他,但更怕他在双方对峙时出事,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所谓战前多流泪、战时少流血,比起受伤,他更希望宏宇现在受些累。经过几天的训练,宏宇已经能够准确的射击目标了,但这仅仅是静物,三爷要求他射击运动的物体时也要如此准确,为此,三爷还特意给宏宇设定了一个目标,这个目标用两个字概括:精准。

  平日里三爷很喜欢这个词,也常常把它挂在嘴边,现在用来要求宏宇也就很自然了,可是他们都很清楚这件事的难度。表面上,宏宇依旧好好训练,可心里却有些想打退堂鼓,三爷看得出来,偶尔会安慰一下、鼓励一下,其实三爷心里也是很没底的。

  三爷与理想的那通电话并没有让他安下心来,他让理想去安排,可是都六天了仍没有音讯,日子一天天临近,三爷不得不搬出备选计划,他把靳朗叫来安排部署。

  “小月还好吧?”三爷问。

  “谢三爷关心,她这几天很听话。”

  “没有打个电话问问吗?”

  “没有,我怕分心。其实,有短信就行了。”

  “哼,当我不知道,你一条也没有回过吧。”

  “三爷,小月挺听话的,我看就不用回了,我不想为这事分心。”

  “恩。”三爷点点头,“叫你来,是想跟你说个事。这次跟六人铁骑的对抗是很关键的一战,我想了想,我也加进去吧,多少也能增强点战斗力,而且……”

  “不行,三爷。”靳朗直接打断了三爷的话,“太危险了,您不能去。”

  靳朗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想挽回,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三爷大怒:“那你让我怎么样!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去送死?看着你们一个一个都跟吴承一样的下场?你们想让我后半生不得安宁啊!”

  靳朗跪倒在地,的确,吴承仍旧是三爷的痛处。这次选出来的几个人都是三爷的左膀右臂,三爷不希望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出意外,如果不可避免地一定要一个人去死,他宁可自己代替他们去死。

  “三爷,不是还有龙达么?”靳朗低声说出一句话。是啊,还有龙达,林弟那边应该是能派出几个人的吧。

  林锦明近几年一直忙于开拓国外市场,对国内的一些恩怨已不再插手,现在龙腾有难,必然不会见死不救。三爷想了想,说:“起来吧,天凉了,地上凉。阿朗,这里你看几天,我回趟总部,去去就来。”

 

  决斗(五)

 

  “呜……啪!”沉重的一鞭打了下来,被绑在铁杠上的男子抽动了一下,他已经三天没有吃喝了。

  “说不说?”三爷问道,看也没看那人一眼,“不说是吗?接着打!打到说为止!”

  “呜……啪!”又一鞭打下去,男子又抽动了一下,他的身上已是鞭痕交错,血肉模糊了,算来,已经挨了二十余鞭。

  “三爷……饶我一命,我说。”

  这个男子就是三里的人,当年吴承毙命之时三爷抓了几个三里的人做俘虏,这就是其中一个,人称“一刀”。要不是家里有个半身不遂的六旬老母,他也不会去为三里卖命。三爷正是抓住了一刀的这个特点,想要从他这里攻出一个缺口,得到些三里的线索。

  “阿哲,停下吧。”王猛哲放下手中的鞭子,提来一桶水,照着一刀脸上就是一桶,冰冷的地下水泼到身上刺骨的凉,汗水加血水一起涌入一刀的伤口,背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肩胛骨上的肌肉几近痉挛,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真是巴不得永远吸不上气了,这样还能死得痛快些。

  三爷端起身边的大碗茶,品了一口,这茶怎么这么涩,一点没有茶该有的香气,他将茶水泼到了地上,把空茶碗往桌上一甩,冷冷地说道:“说说吧。”

  一刀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知三爷想知道什么?”

  “我只对六人铁骑有兴趣。”三爷一字一句,落地有声。想起吴承的死,不免有些伤感。

  “六人铁骑?哼哼……”一刀冷笑道,“他们,没什么可怕的。”

  “哦?你倒是说说看!”

  “三爷,我求你一件事……”一刀喘着粗气,他停顿了一下,做了个深呼吸,“我想好了,我被龙腾俘虏扣押了这么多年,三里那边一直在找我……他们不知道我的下落……我那半瘫的老母,想必他们也一直养着,可是,这次我说出了三里的机密,三里也不会放过我,我求三爷……在我说完之后将我处死,帮我赡养我的母亲……”

  “可以。”三爷平静地说,仿佛一切就是理应如此。

  一刀把六人铁骑的杀手锏告诉了三爷,三爷在心里冷笑道:就这种小把戏,竟害死我的吴承……不由得暗自神伤起来。把摆了摆手,示意王猛哲:送一刀上路吧。

  阿哲熟练的将绳子套在了一刀的头上,只一拉,一刀便断了气。

  送走了一刀,三爷又坐了下来,回想着一刀的话,他吩咐靳朗在茶里加了一碗水,这会这茶,竟品出了些香味。

  “阿朗,你怎么看?”三爷玩弄着手中的茶碗,看了靳朗一眼。

  “阿朗才疏学浅,但知道这次是胜券在握了。”靳朗躬身回道。

  “是啊,之前的担心都成了多余,早知如此,吴承也不会白白死去……咱们都被他们的那招‘瞒天过海’给骗了”三爷说着,又悲从中来。

  “三爷,过去的事了,想着伤神。”靳朗轻轻说道,“您还有我们啊,我和阿振啊,我们会替承哥孝顺您的,永远孝顺您。”

  “阿朗就是嘴甜啊,到哪都不吃亏。”三爷叹口气,接着说,“算了,过去的事了,不想也罢,我只希望你和阿振能好好的,不要再出什么事了,我这个老头子可承受不起啊。”

  “三爷说笑了,三爷还年轻的很啊,什么老头子不老头子的,常人这个年纪还没有退休呢,三爷哪能老啊。”

  一句话说得三爷喜上眉梢,靳朗这孩子从小没少吃苦,可他知道知恩图报,自己没有白培养他。

  回到资料室,三爷开始整理六人铁骑的资料。瞒天过海,本是三十六计中的第一计,像自己这种服过兵役的人自然熟悉,但没想到竟让几个年轻人耍了自己。他叹了口气,回想着一刀的话:“六人铁骑看起来是两人一组,相互配合,事实上却是三人进攻三人防守。外行人不知道实情,还以为六人一起进攻,于是就把精力平均放在这六人身上。所以,当双方对峙时间过半,对方松懈时,那防守的三人变趁其不备转为进攻,迅速增加己方的火力,找到对方的突破口,一举击败对方。”

  三爷揉了揉太阳穴,算起来,理想那边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来过电话了,前几天自己亲自去找了林弟,林弟一口答应要帮自己度过难关。除了靳朗一行,三爷和林弟又安排了两队人马,这两队走暗道,只打暗战,不打明仗,在双方交火的时候不出头,说白了就是在暗处放枪,这样,他们与靳朗一行里应外合,一明两暗,胜算就更大些。

  桌上的电话响起,拽回了三爷的思绪:“三爷,我是理想。人员已经安排妥当,到时候听您的吩咐,特警会配合你们的。”

  他放下电话,长长地输出一口气:“阿承,干爹这次要为你报仇雪恨。”

 

  决斗(六)

 

  夕阳落下,真正的决斗就在眼前。

  三爷已经做好了一切部署,他对靳朗说:虽然六人铁骑的杀手锏已掌握在我们手中,但我们仍然不能掉以轻心,吴承的悲剧还在眼前,即使失败,我也不想再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秦月卧床十几天,伤已经好的八九不离十了,每天憋在病房都快憋疯了。阿羽每天盯着她,除了在走廊走动走动以外哪都不让去。今晚她趁阿羽出去,悄悄的溜出来,想到外面放松一下,来到走廊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了潘龙的声音——

  “是,三爷,我一定暗中保护好我们老大,您放心吧。”

  秦月心里咯噔一下,哥哥这几天不是一直在训练么,难道是有任务?潘副总要暗中保护哥哥,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哥哥现在有危险?她快速走到潘龙面前:“潘副总,我哥是不是有危险了,他在哪啊,我想见他,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潘龙犹豫了一下,秦月怎么知道今天的任务,这事要是让她也参与进来恐怕不好吧,老大说了要保护她,不让她参与黑帮的事,现在她竟要求到现场去,这不是瞎胡闹么。潘龙摇了摇头:“你不能去。”

  “为什么,我哥有危险,我要去救他!”秦月大声喊道。

  “小点声!”潘龙环顾四周,确定没人之后把秦月拉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你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吗?你知道你哥为了保护你的身份下了多少功夫!”

  秦月开始抽泣:“我不管,我哥有危险,我要去救他。”

  “你怎么救他?你又不会打枪又不会功夫,你去了不是添乱吗?再说了,谁说你哥有危险了?”

  “你说的。”秦月止住哭声,开始耍赖。

  “我几时说过啊,小月啊,我现在可是要争分夺秒的,你还是回病房去,乖乖的等你哥回来好不好,要是让你哥知道你这么闹,他回来我们都不好过了。”

  秦月听潘龙这么一说,立马就急了,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知道哥哥现在有难处,只是潘龙不想让自己参与罢了,她扑通跪倒,抓着潘龙的衣角说道:“潘副总,我求求你,让我去吧,我和我哥刚相认不久,我不想失去他,我知道他现在遇到了难事,因为你刚跟三爷说的要在暗处保护他,我虽然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任务,但我保证只在一边看,不捣乱,求你了,就带我去吧……”

  潘龙心里七上八下,秦月是个聪明的孩子,自己如此镇定也没有瞒过她,到底是兄妹相惜,也许冥冥之中还有着一种本能。也许,让她去也好,只要她不露面,也不会出什么事,便对她说:“起来吧,回去跟阿羽说你的伤好了,从今天起不住病房了,搬回你的房间去住。我只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如果你处理不完,我也不等你了。”

  秦月大喜,站起来就向外冲去,她按照潘龙说的,找到了阿羽,告诉了阿羽,没等阿羽说什么就跑了出来。阿羽不知出了什么事,又来不及追上秦月问个清楚,慌忙跑去找韩嘉振。

  “荒唐!”三爷拍案而起,“谁让她过来的!”

  电话是韩嘉振打给三爷的,嘉振知道与三里决斗的日子,算了算,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秦月这个时候跑出去,一定不是为了别的事情。“她跟潘龙一起走的,我拦不住她了。”

  三爷算了算时间,现在让潘龙再送秦月回去已经来不及了,无奈之下只好另作安排。派出一个潘龙去暗中保护靳朗,就得再排出三个人去暗中保护潘龙……三爷心烦,这个潘龙,关键时刻使什么性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感情用事。

  决斗的时间定在凌晨三点,地点在东郊的龙安街,那是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建筑物错综复杂,有利于掩护三爷的两队暗中出击的人马。

  “现在是十一点半,还有三个半小时,大家休息一下吧,一点钟的时候我们出发。”靳朗吩咐道。于此同时,潘龙和秦月已从龙飞集团出发了。

  靳朗、程云、王猛哲、赵宏宇、罗非五人于凌晨两点半到达龙安街。夜是寂静的,周边连路灯都没有。宏宇依照三爷的部署,趴在一栋废弃的楼顶上,装好枪,调好瞄准镜,等待时机的到来。

  “三爷真是讲信誉,说带四个人来,果真是四个人,不过这话要是传出去可不好,让外人说我们三里欺负你们龙腾,以六个人抵抗你们四个人,我们以后在道上也不好混啊。”六人铁骑出现在路口,带来了一阵冷风。

  靳朗哼哼冷笑一声,道:“这没什么,三里的六人铁骑是一个整体嘛,这么说来,倒是龙腾的对不住你们了。”

  “靳总如此客气,另我们兄弟不好意思了,我们兄弟还是第一次和靳总交手吧,我们先让您三分,如何?”对方其中的一个阴阳怪气地说,让靳朗等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兄弟们不必客气,我靳朗不是那种占人便宜的人,你们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我靳朗接招就是了。”

  “哈哈哈,靳总真是出生牛犊不怕虎啊,难道靳总不知道吴承的事么?”

  “嘭……”伴随着一声枪响,六人铁骑中的一个倒了下去,剩下的五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程云、王猛哲就开枪又打死了两个。现在,是四比三了。

  “靳朗,你小人!居然在暗处放枪!”只剩下三个人的六人铁骑躲在了一堵墙后面喊道。

  其实那枪是宏宇打的,他在特种兵时期学过侦查与反侦查。一刀所说的六人铁骑的致命弱点,就是要抓住那三个防守的人,在对方转守为攻之前除掉他们,这样才能发挥龙腾的优势,才能更快更狠更准的打击六人铁骑。

  现在功不可破的六人铁骑已经变成了三个人,大大削弱了三里的势利,靳朗心里放松了一下:原来就这么简单。

  “刚才小弟的枪走火了,对不住兄弟了,出来吧,我们好好谈谈!”靳朗一边说,一边对程云、王猛哲使眼色,让他们准备好枪,等待时机。

  然而,靳朗把六人铁骑想像的太简单了,他们一下子损失了一半人马,难道还要坐以待毙?兄弟三人互相点点头,上好子弹,冲了出去,三把M16同时射向靳朗,靳朗应声倒下,凶多吉少了。

决斗(七)

  秦月亲眼目睹了靳朗从主动进攻到被动挨打的全过程。

  “哥!”靳朗倒下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天空。潘龙来不及捂住秦月的嘴,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持续的枪声震惊了。

  只几秒钟,双方都损失惨重:对方三人冲出来开枪时宏宇抓住时机打死了一个,“六人铁骑”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他们慢慢地走向靳朗。罗非被一颗跳弹击中了腿部,血直往外涌,看样子是伤到了动脉;王猛哲被枪打中了右臂,他的左手有伤也不能射击。三里的两个人一个叫红腥,一个叫野猫。这两个人一人一枪指着靳朗和程云。

  “果然穿着防弹衣。”红腥说,“靳总没有当过兵也知道兵不厌诈么?你倒底替三爷带了多少人马!”

  “哼!这没必要告诉你吧!”靳朗冷笑一声,从地上站起来,挺直了身子,“罗非,到一边止血去!”

  王猛哲搀扶着罗非,他从衣兜里取出绷带,想要给罗非止血,可无奈手上有伤,却使不出力。

  秦月见靳朗站起来,知道哥哥还活着,她擦擦脸上的泪痕,刚想松口气,却看见对方抬起手来——

  一把手枪指向靳朗的太阳穴。

  “靳总身穿防弹衣,难不成太阳穴上也有防弹衣么?还是让小弟我试试看吧,看看你这防弹衣是什么材料的,如何?”

  黎明前的夜静得可怕,秦月听得一字一句都很清楚,潘龙为了防止她再喊出声,用右手捂着她的嘴,左手熟练的举起枪,瞄向红腥。

  “该死!”潘龙发现老大刚好夹在自己与红腥之间,自己一枪打下去,势必会伤了老大。

  秦月急促地呼吸着,她不断地抽泣,看得出她的心中充满恐惧,她深知潘龙救不了哥哥,她也知道罗非和王猛哲救不了哥哥,程云尚且自身难保,她更加急促地呼吸着,感觉从头到脚全身麻木,两手已经开始出现痉挛,她费力推开潘龙的手,喘着粗气,对潘龙说:“救程云。”

  “既然救不了他,那是他命不好……也是我命不好,潘副总……你救程云吧……”秦月哽咽地说完这些话后,她的两手已握成拳头,痉挛已经使她伸不开手了。

  潘龙犹豫了一下,此刻放弃,就等于放弃了老大的生命,但他的这个位置是不可能救老大的。他的手渐渐转移了方向,他开始瞄向野猫。

  秦月低下头,她已经开始呼吸困难了。

  “啪!”一声枪响环绕在耳边,久久没有离去。

  了结了吗?都结束了吗?哥,小月这就跟你去……秦月在心里想,刚要抬起头,只听“啪”地一声,潘龙又开出一枪。这一枪打死了野猫,程云获救了。

  “小月,去看看你哥吧,他没事了。”潘龙拍拍秦月的头,打开车门,直奔靳朗的方向。

  靳朗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红腥,心有余悸。想到如果不是有人抢在红腥开枪之前打死了他,那么倒在这里的就是自己了。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秦月从车里走出来,看着毫发无伤的哥哥,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竟晕倒了。

  “三爷,我是理想。让你的人赶快撤,警局来人了。”

  三爷接到理想的电话后立刻通过对讲机告知靳朗、宏宇等人,让他们迅速撤离。

  靳朗目光呆滞,他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那一幕中惊醒过来,他看着秦月从自己面前倒下去,现实刺激了他的意识,他快步跑过去,看到了月光下秦月煞白的脸。

  潘龙见此情形,迅速地代替靳朗组织撤离。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近。“老大,快撤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靳朗将秦月抱起来,潘龙赶去打开车门,程云与王猛哲搀扶着罗非上车,宏宇也跟随着撤退了。

  韩嘉振早有准备,他听从三爷的安排,带了两辆救护车,停在了龙安街口。他听到了三爷发出的撤离指示,几分钟后就见到了靳朗的车。靳朗本应该立刻去找三爷复命,但秦月昏迷不醒使他放心不下,就打发了程云先去,自己陪秦月上了救护车。

  “情况不太好,阿羽,让司机全速前进。”韩嘉振白了靳朗一眼,“妹妹是你的,你自己看着办吧。阿羽,上呼吸机,监视血压。”

  靳朗的脑子嗡地一下:“阿振,到底怎么回事?”

  “呼吸性碱中毒,情况已属于严重的了。”嘉振看也没看他一眼,继续说道,“三爷等着你去复命呢,你不去,当心惹怒了三爷。这有我,你快去吧。”

  “院长,她的血压只有70,40!”

  靳朗听到这两个数字之后更不走了:“我不走,我要守着她!”

  嘉振知道靳朗此刻不可能离开,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到的:“你不走,可要想想后果。既然不走,就帮我一个忙,把小月的手掰开,你看看,都痉挛了。”

  靳朗这才注意到秦月的手,因为痉挛而紧紧地攥成两个拳头。他费力地掰开秦月的右手:“为什么攥得这么紧!为什么这么冰凉!”靳朗几近咆哮地问。

  嘉振知道靳朗心里着急,也就不激他了,他慢慢说:“这是由恐惧引起的,她不该去现场的,因为恐惧,让她瞬间呼出过多的二氧化碳,吸入过少的氧气而导致缺氧。你也不用太着急,一会就好。”

  另一辆救护车上,罗非的血止住了,还好当时王猛哲处理及时,否则此刻早已没了命在。王猛哲伤得不重,子弹擦掉一块肉,缝合了一下已无大碍。

  天已大亮,三爷已先行回到了龙腾,街上开始熙熙攘攘的人多起来,又是一天了,一切都平静了下来。他在等待靳朗时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究竟是谁打死了红腥。

 

  受罚

  “呜……啪!”三爷盛怒之下举起藤条,朝靳朗打去。

  “啊!”他上身挺了一下,已经不记得上次三爷在盛怒之下打他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深吸一口气,这一下,大概已经划破一层皮了。

  “呜……啪,呜……啪,呜……啪!”接连的三藤打下去,靳朗张大嘴巴,他双手握紧拳头,强忍着剧痛,尽量保持着身体平衡。

  “呜……啪,呜……啪,呜……啪,呜……啪,呜……啪!”三爷一边打着一边说:“好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啊,学会自作主张了,你倒是硬一个啊,你不是铁打的吗,你不是不在乎吗,这点疼都受不了?”

  靳朗不敢出声,他生怕再让三爷怒上加怒,可是他越不出声,三爷就越气,手上的劲更足了。

  “不说是不是,我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呜……啪,呜……啪,呜……啪,呜……啪!……”三爷用尽了全力,靳朗的臀上已经渗出了血迹,有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青紫色。他感到快要撑不住了,但三爷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继续“呜……啪,呜……啪,呜……啪”地打着。

  “额……三爷,我……”靳朗喘着粗气地说。

  三爷停下手中的藤条,道:“想说了?说吧!”

  “三爷,我……不是想惹您生气的,我不是……故意的。”

  “把裤子提起来,好好跟我说说。”三爷瞥了一眼靳朗满是血棱子的臀部,叹了口气,扔下藤条,转身坐在沙发上。

  十分钟以前——

  靳朗在办公室正与潘龙、程云、王猛哲等人开会商讨项目计划的事,外面的保镖通过对讲机说道:“老大,三爷来了。”

  靳朗走到办公桌边,按下按钮,门自动弹开一条缝,说:“快请三爷进来。”

  话音刚落,忽听得“咚”地一声,只见门敞开了,很显然,是三爷踹开的。三爷阴沉着脸,环视了一下靳朗的办公室,哼了一声道:“靳总很忙啊,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

  “三爷哪里的话,潘龙,你们先下去吧,我跟三爷说几句。”靳朗看出了三爷的怒气,忙吩咐潘龙等人退下,自己去沏了三爷最爱的铁观音来。

  “哼,我可不喝你沏的茶!”

  靳朗听着这话,情知大事不妙,莫非三爷在为昨天没去复命的事生气。说来也是,昨天小月昏迷,不醒人事,不去复命也还能说得过去,但今天小月好了,自己也没去,难怪三爷会生气。

  尽管这样想,可嘴上还是说:“三爷,气大了伤身,若是阿朗有哪点做错的地方,还请三爷明示啊。”

  “你大了,翅膀硬了,我可管不了你了,往后你自己飞吧,飞到哪算哪,我是一条老命,死不足惜,也不让你惦记了。”

  “三爷,这是哪里话,三爷这样说,岂不是让我……”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抓不抓的住就看你自己了,说,哪错了!”

  靳朗低下头:“三爷若是为了我没去复命的事生气,那阿朗也没办法了,阿朗对不起三爷,我……”

  三爷忽地站起来,一脚踹在靳朗的膝盖上,靳朗没站稳,向后退了两步,坐倒在地。

  “看来你是执迷不悟啊。”三爷有些失望,“有日子没打过你了吧。”

  靳朗站起来,走到书柜前,拿出最粗的那根藤条来,递给三爷。自己转身趴在办公桌上,撅起屁股说:“三爷若是还生气,那就打我一顿吧。”

  靳朗不说还好,一说更是激怒了三爷,他大喝一声:“把裤子脱掉!”。靳朗刚把裤子褪下,三爷就快步走上前去,“呜……啪,呜……啪”地打起来。

  一连打了二十余下,每下都用尽了全力,三爷知道靳朗的承受力,这二十多下已是不轻,他扔掉藤条,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来,自己歇一歇,也让靳朗喘口气。他一直希望靳朗能自己说出错在哪,也好少打他几下,可靳朗却迟迟不肯开口,他不禁大动肝火。

  “还是不肯说?看来是打得轻了!”说着就要站起来去拿丢在地上的藤条。

第5回

  靳朗顾不得伤口,抢先一步捡起了藤条,把它藏在身后。此时,他就像个顽皮的孩子,眼角闪着泪花:“干爹,别打了,我,我……我不该惹您生气的,我不敢了,疼……”

  三爷心里颤了一下,靳朗从五岁开始就一直跟着自己,虽然没有住在一起,靳朗的事自己也没有事必躬亲,但十多年来靳朗已经养成了习惯,敬他、怕他、依赖他,虽然他更多的还是对自己敬畏,但有时也会像小孩子一样撒撒娇。有这样一个孩子,也确实给自己带来了不少慰藉。私下里,靳朗也会喊自己干爹,但那都是在家里的时候,像这样的在公司,又是在自己的盛怒之下教训他时,他还从未敢这样喊过自己。

  “把藤条给我。”三爷平静地说,已没了刚才那么大的怒气。

  靳朗站在那犹豫,如果不给,三爷定要加倍罚他,如果给了,刚才已经打得皮开肉绽了。自己堂堂一个总经理,被打成这样,站不能沾坐不能坐,这几天如何去面对属下。可是犹豫来犹豫去,还是畏畏缩缩地把藤条递了上去。

  “跪下。说吧,说错一条打二十藤,少说一条也打二十藤,你自己掂量着点。”三爷还是给了靳朗机会。

  靳朗赶忙跪下,道:“阿朗不该不听话,没有找干爹复命。”

  “还有呢?”

  还有?难道三爷生气不是因为这一条吗?

  “还有,还有,不该,不该……”靳朗实在想不出还有哪条让三爷如此生气,他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回忆着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不该让潘龙带着小月去现场。”靳朗抬起头,终于想出了一条,希望这次能通过。

  “这是你们龙飞自己的事情,潘龙犯了错误,自有你这当老大的处置,这帐你自己算。这条不算,重说!”三爷晃了晃手中的藤条,靳朗出了一身冷汗。

  “干爹,阿朗实在是想不出来了,求干爹给个提示吧。”

  “好啊,先趴下,挨上二十下再说。”

  靳朗觉得这简直就是一种煎熬,他绞尽脑汁,继续搜索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但还是没有一点头绪。他再次抬起头,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三爷。

  “如果你不掉以轻心,还会让红腥用枪指着你的太阳穴吗?”三爷声音低沉,但却字字敲打着靳朗的心。

  听着三爷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这句话,靳朗已是有些跪不住了。三爷不止一次地告诫自己不能轻敌,不能大意,可最终还是险些败在红腥手里。

  “若不是有人放枪救你,你还能活着回来么?阿朗啊,想想阿承,你对得住他吗?”三爷紧紧握着藤条。提起吴承,他不免一阵心痛,“自己说,该打多少?打完了,自己去给你承哥承认错误去。”

  “干爹,我,我确实是轻敌了,我太大意了,我对不起承哥,也对不起干爹,干爹要打多少下,我没二话。干爹,你动手吧。”

  靳朗说着,已经脱好了裤子做好了准备。三爷看着靳朗已是伤痕累累的臀部,却丝毫没有手软,依旧“呜……啪,呜……啪”地打下去。这一次,他一定要让靳朗长长记性。

 

  回忆

  几十藤条下来,靳朗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三爷嘱咐了嘉振几句,嘉振却是看也没看三爷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又背又拽地把靳朗拖到病房。三爷叹了口气,坐下喝了口靳朗沏的铁观音,“这孩子,沏茶的水平有长进啊。”三爷心里想。虽然茶已经凉了,但极品铁观音还是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近二十年了,三爷对靳朗也有了依赖,喜欢他沏的茶,喜欢他做的打卤面,也喜欢他调皮的样子,今天对他下了这么狠的手,既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不心疼。打在儿身,痛在父心,这一顿打,够靳朗这孩子受几天的了。

  三爷正想着,潘龙推门进来,走到三爷面前跪下道:“三爷,阿龙不该带秦月去现场,扰乱了三爷的计划,给三爷带来了麻烦,阿龙求三爷责罚。”

  潘龙本是龙腾集团的一个下属分公司的部门经理,靳朗的龙飞起步时,三爷见潘龙稳重,年龄又很靳朗差不多,就把他调去做靳朗的副手。本想让靳朗好好学学潘龙的稳重,可是才几年工夫,潘龙竟跟靳朗学的轻飘飘起来,凡事成了先冲动再理智,没把靳朗带成熟,反倒被靳朗带得更加幼稚了。

  看着面前的潘龙,这几年跟着靳朗却也历练了不少,只是年轻气盛,时常沉不住气,这也可以容忍,毕竟他们年轻,稍加时日慢慢磨练必也能成大器。可是那天潘龙带了秦月去现场,险些坏了自己的大事,不由得心里气愤,他叹了口气道:“潘龙啊,你跟了靳总也有三年了吧,怎么原来的那份成熟,反倒变得幼稚了呢?”

  “三爷,潘龙错了,潘龙一时糊涂,让三爷失望了,潘龙请三爷责罚。”潘龙说着,眼泪几欲流下。

  “靳总伤得不轻,你也看见刚才的样子了,我再把你打了,龙飞还能撑的住吗?你现在是靳总的人,该怎么罚你,我不便插手,但靳总养伤这几天,我希望你能稳重,别再让我失望了。”

  三爷此时已没了怒气,他心里惦记着靳朗,靳朗伤得这么重,也不知要几天才能恢复过来,龙飞大大小小的事情现在要靠潘龙来支撑了,潘龙毕竟是个外人,嘱咐几句是应该的。

  “三爷,潘龙不敢,潘龙一定谨遵三爷教诲,潘龙再不敢随着性子乱来了。”

  嘉振把靳朗抬到病房,嘱咐阿羽去配了药来,自己搬了凳子坐在靳朗床边,轻声说:“你逞什么能,铁打的啊,三爷打成这样也不求个饶,你这样子,龙飞怎么办,小月怎么办,这么大的人了,还耍孩子的性子。”

  “我惹了……干爹生气,该打。”靳朗大口喘气,说出这句话时已经全身是汗了。

  “唉,你呀。给自己找罪受。”嘉振叹了口气,“这下好了,你可以在我这住一段时间了,咱们兄弟两个也有好些日子没在一起聊聊了。”

  “阿振啊,你不知道。”靳朗喘了口气说,“干爹提起了承哥,我心里……难受,觉得……对不起承哥,对不起三爷,三爷打我,我……该打,对不住三爷。”

  听到靳朗泣不成声,嘉振站起来,轻拍靳朗的后背道:“都过去了,承哥已经去了多少年了,别再想了吧,弄得心里不踏实。”

  当年吴承与“六人铁骑”决斗之前,曾三番五次地教导靳朗不要轻敌,即使你的实力再强,对方也有长处,己方也有短处。那时吴承就像一个大哥哥,时常会带着靳朗去做任务,时间一长自然有了兄弟感情。吴承惨死的时候,靳朗没在身边,后来后悔得很,守着吴承三天三夜竟未合眼。三爷心里也很难受,但还是硬撑着没掉一滴泪。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干儿子已经不在了,另一个却伤心欲绝。谁都忘不了那一幕,对龙腾来说,那是一个不敢暴露在光亮下的回忆,他们情愿那段回忆一直处在黑暗中,永远不要拿出来。

  “都过去了,阿朗,别多想了,等伤好的差不多了,去跟承哥上个香,让承哥走得安心些吧。”

思考

  潘龙垂手站在一边,低着头不语。

  “说话,愣着干什么,就你我两个人,还有什么好顾及的!”靳朗见潘龙进来好一会都低着头不肯说话,心里有些烦躁,语气中也透出了不耐烦。

  “老大,我,我不该……”

  “好了。”靳朗不耐烦地说,“我又没怪你,以后不要再提就是了,还是好好干好工作吧。我这且几天养呢,项目计划我批了,按计划走吧。”

  潘龙依旧垂手站立,低着头不语。

  “怎么,挨打的又不是你,振作起来嘛!”靳朗本来趴在床上,见潘龙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挨了打的还没怎么样,边上这个倒是低着头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说到这,上身一挺,牵动了臀部受伤的肌肉,一阵刺痛袭来,又是一身冷汗。“没事,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说这句话时,声音已经小了许多。

  “可是老大,我……”潘龙急于想说什么,但却始终没有说出口,过了好一会才道,“老大放心,我这几天好好干。”

  “恩,这才对。秦月去哪了,一天没见她。”靳朗低下头,他在想若是秦月来了以后怎么面对她。

  “秦月已经没有大碍,今天可能就搬回她的房间了,她应该还不知道……这事”

  靳朗稍稍挺起了身子说:“把秦月拨给程云,想怎么带怎么带,以后秦月就是程云手下的人了。”

  “老大,这……不妥吧?”潘龙好像有所顾虑。

  “怎么不妥,程云又不知道秦月是我妹妹,给他拨个人过去,该怎么带是他的事,你尽管告诉他,秦月若是做得不好了,该打打该骂骂,不用向我汇报。从明天开始,让秦月跟着程云做任务去。”

  “老大真打算让秦月进黑帮吗?”

  “那怎么办,有我这样的哥哥,她不进行吗?”

  说归说,可终究不忍心,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保护她的那种感觉还是很强烈的。其实靳朗也无法接受让秦月进入黑帮,毕竟自己还没有成熟,很多情况下是要依靠三爷的。可秦月是自己的妹妹,恐怕一点不接触也不可能,就像那天与“六人铁骑”的那场对决,秦月还是去了现场,听到了枪响,看到了流血,亲历了自己的死而复生。这对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来说,让她经历这些,还是有些残忍。自己这两天虽然也去陪过她,但却不知她睡得好不好,不知她有没有做噩梦,连他第一次杀人时都好几天没睡好,更何况是个女孩子呢。

  “算了,还是让她做些基本的任务吧,让她跟着程云做谈判去。”靳朗最终的立场还是要保护秦月,不让她进入黑帮,最起码现在是这样的,至于能走多远,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想尽可能地保护她不受黑帮的纠结。

  “行,我去跟程云说,正好明天柳林的账款到期了,程云去要帐,让秦月跟着去吧。”

  靳朗嗯了一声,摆摆手示意潘龙出去,自己拉过被子来盖在身上,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那天秦月出现在现场,后来晕倒以后是自己抱她上了车,当时场面混乱不堪,程云忙着收拾枪支,王猛哲仍在给罗非止血,宏宇是龙腾的人,即使知道了也无所谓,大家都在做着撤退的准备,也许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是谁开枪救了我——这是靳朗这几天也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三爷派去的两队在暗处的人比他们早到近五个小时,扫荡了事先埋伏在群楼周围的所有三里的人,等自己带的这队人赶到时已是天下太平了,只要专心对付那“六人铁骑”即可,而那两队在暗处的人马也已收兵。红腥拿枪指着自己时,除了楼上的宏宇之外,再没有别的在暗处的人了。程云当时自身难保,罗非和王猛哲已经失了战斗力,潘龙用枪瞄准野猫,那一枪也不可能是他打的,小月就更别说了,那会早就吓得缺了氧,而嘉振在几十米以外的救护车上,也不可能是他救的自己。

  到底是谁?

  他闭上眼睛,又一次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这几天太忙了,命悬一线地忙着,现在挨了打未必不是好事,可以静静地思考些问题,公司的事情也不用去管,有潘龙、程云、王猛哲三个,自己只负责签签字就好,这样清闲的时光,自他上了大学,就没再有过。

 

  程云

 

  六岁以前,一直是个幸福的孩子,每天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早上妈妈做好早饭,叫程云起床,之后爸爸送他去幼儿园,晚上再由爸爸接回家,妈妈做好饭,一家人团聚一起,每天幸福快乐的生活着。

  可是老天似乎看不惯程云幸福,硬要把他从幸福之神手中夺去。

  程云六岁那一年爸爸因一场车祸失去了生命。一年以后母亲带着他改嫁。继父待他犹如眼中钉、肉中刺,时常打骂他。母亲心疼,常常把他揽入怀中,继父也不会因此停手,依旧大打出手,母亲常常被打得一身伤。小程云心里有怨,却不敢张扬。

  日子就这样过着,即使再难,母亲也去赚钱供儿子念书。小程云很努力,一直是班里的佼佼者,脑子很聪明,学习也很勤奋,老师常夸他,母亲也为他感到骄傲。但这丝毫不会让继父动心,等待他的仍旧是每日的冷脸色,以及毫不手软的鞭笞。

  这天,程云像平时一样放学回家,家里依旧是一摊乱。天渐冷,母亲的风湿又犯了,行走多有不便,收拾一会就要休息一下。程云见母亲这么辛苦,连忙放下书包帮母亲收拾家。

  “妈,又是他搞的吧?”程云已经对所谓的“他”无话可说。他是个酒鬼,也是个赌徒,输光了就喝酒,喝完了就打人,之后再把家翻个底朝天,把所有的钱都拿走,然后再去赌,再输,再打人……如此循环往复,日子竟过了七年。

  “孩子,你过来。”母亲说着,伸手去掏上衣的衣兜,一张皱巴巴的一百块钱展现在程云面前,“快,把它收起来,别让他看见,这是给你攒的学费。”

  程云站起身,接过了母亲递过来的钱,轻轻吻了母亲的脸颊,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把钱藏在最喜爱的语文书里。他打开书,里面已经躺着五张百元大钞了。每次母亲挣了钱都会攒着,等攒够了一百,就换一张整的,然后给程云,让他收起来,下学期交学费。现在已经有了六百,足够下学期交学费了。他欣喜地合上书,憧憬着下学期背着书包进学校的样子,憧憬着老师轻拍他的脑袋夸他聪明的样子,憧憬着手拿奖状登上升旗台当升旗手的样子……他笑了,傻傻地笑了。

  “妈,我的钱够了,你别再那么辛苦了。”程云藏好书,又开始帮母亲收拾家。

  “没事的,乖儿子,妈是想多挣些钱,带你离开……”

  话未说完,门被一脚踹开,程云的继父回来了。

  “你个臭女人,你,你说什么呢,钱……钱给我,给我!”他一手抓起母亲的衣领,用一种无可商议的语气说着。屋子里充斥着浓重的酒气,这个酒鬼,不知又喝了多少酒。

  程云扔下手中的东西,上前一步跨到继父面前道:“你放开我妈!”

  “呀,你个小东西,敢横到老子头上来了,我打你个小东西。”说着,抬手就是一掌。程云没有站稳,一头撞到墙上,这一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头晕了很久。

  母亲最怕程云受委屈,上去就跟继父厮打了起来。“你打我儿子,我跟你拼了!”说着一连轮了十多拳,全打在继父的背上。

  男人,终究比女人有力气。继父一把抓过母亲,抓着她的头发,按着她的肩膀,使劲地撞着墙壁。沉闷的撞墙声使程云回过神来,他踉踉跄跄地走过去,眼前一片模糊,隐约看到墙上和地上的一摊血,以及继父那狰狞扭曲变形的脸。

  程云站不住,终于昏倒过去。

  醒来时,母亲已经去了,再也不会回来。

  继父以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处死缓,母亲走时脑袋都变了形。程云没有其他的亲人,是一些好心的邻居帮他办理了母亲的后事。他带着母亲辛苦攒的六百块钱,无路可走了。

  他不想再回那个他住了七年的地方,那里有母亲慈爱的身影,可也有继父恐怖的阴影。他告别了学校,告别了老师,闯入了茫茫人海。

  之后学校找过他,对他表示,只要他愿意读下去,学校将减免他在校期间的一切费用。他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那六百块钱,哭着说:“老师,这是我妈妈拿命换的钱,我,我要去报答她。”

  老师抚摸他的头说,孩子啊,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你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你安心学习,让你母亲走得安心些不好吗。

  他听了老师的话,回家做了最后的整理,把所有有用的东西都整理到一个袋子里,准备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提到学校。可是祸不单行,他那一直视为生命的六百块钱却被一群小混混抢走,袋子里的书也被撕碎了。他哭得是那样伤心,他曾想过随母亲而去,但最终还是决定好好活着。

  程云从小的经历和环境使他成了一个内向的人,他很少言语,但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口才,这也许是上天给予他的一种补偿。他的人缘很好,即使是在社会上流浪,也能吸引各方的流浪儿聚到一起。他逐渐地成为了他们的大哥,他也渐渐开始过着堕落的生活。

  又这样过了五年,十九岁的程云已被磨砺成一个较为成熟的男孩,手下也发展了百十个弟兄。然而命运又给他开了个玩笑,也许老天认为他不该就此终结一生,程云的命运又有了转变。

  一个周末,他行走在一条小路上,忽然有人叫住了他。他扭头一看,认了很久才认出,竟是当时要留他读书的老师。

  “这么多年没见,你竟成了这副模样,你好让我失望啊。”老师叹息着说完这句话,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云追上老师,想解释什么,却发现一时心酸,什么也说不出口。他低着头,五年前的那些事情历历在目,他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期望,想起了老师当年的教诲,这些事触动了他心底里的那层不安,他觉得愧对母亲,愧对老师。他抬起头看着老师,说了句:“老师,你放心,我再也不混日子了。”之后便向着大路走去。

  那时龙飞刚刚起步,凭借着出众的口才,程云成功地应聘成为龙飞集团的一员。仅两周后,程云就因一次成功的谈判被潘龙看中提拔了上来。

  现在,程云已是二十二岁的小伙子,以前的百十号弟兄知道了大哥在龙飞,也都跟着高兴,有事的时候,只要大哥一声召唤,这百十号弟兄浩浩荡荡地就到了。他们集合的速度快得惊人,靳朗曾戏称他们是“天兵天将”。

  “走吧,今天是你的第一天!”程云转过身来对秦月笑笑,“今天跟我去要帐,让你好好见识见识。”

  过去的不快全都过去了。程云淡淡地一笑,带着秦月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谈判

 

  秦月随程云下了车,两个穿西装的青年迎面走来。

  “程经理吧,幸会幸会,我们老板在里面,请。”说着,引着程云和秦月进了公司。

  柳林是一家B2C的网络公司,两个月前与龙飞集团签下了协议书,两周前账款到期,理应把钱归还与龙飞集团,可是老板张磊却借故推拖。之前是因为靳朗把主要精力放在了三里的“六人铁骑”身上,所以也就放宽了时间。现在“六人铁骑”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账款也应该追回来了。

  昨天程云听说今天要他来柳林要债,自己也有些疑惑。柳林是一家小企业,又是私企,这笔钱也只有三十几万,不算大数目,为何要让自己一个商务部的经理亲自去讨。后来潘副总说了让他带着秦月去,这才多少明白过来。这些日子,余东一直跟着潘副总,几乎是寸步不离,很多事情潘副总都让余东自己去做,现在靳总又把秦月派给了自己,很明显,靳总是想历练这两个新人。

  “秦月啊,待会进去以后你一句话也别说,看我的!”程云低头看了看比自己小一头的秦月,笑了笑。

  “张老板,别来无恙啊!”程云进门就以洪亮的声音说道,张磊却坐在老板椅上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程云坐下来,不紧不慢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也不说话了。

  秦月却很不自在,心想:这个张老板,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做人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然后又扭过头来看了看程云,程经理也真是的,对方不说话,你就这么干坐着吗。

  “程经理。”张磊微正了一下身子,抬起头道,“程经理亲自来我这,张某心中感激,但只怕要让程经理空手而归了。”

  “张老板,我们可是上星期就说好的,今天来取款,你不会让我一个经理就这样空手而归吧,恐怕我回去了跟上面也不好交差吧。”

  “程经理,你误会了,是这样的,我欠贵公司的钱,连本带利一共是三十七万六千八百元,我张某一分钱都不会少,但能不能请你回去跟你们老总说一声,再容我两个月,两个月之后,我一定还。”

  “这恐怕不行吧,张老板,我们的协议一共只有两个月,你现在又要宽限两个月,这在我们老总面前可不好说啊。”程云停顿了三四秒钟说, “莫不是张老板有什么难言之隐?”

  “实不相瞒。”张磊坐正了身子,“前些日子,我这个公司经营不善,欠了别人五十万,还不了,那个公司的人就叫来了黑社会,到我家去要帐,我还不了,就威胁我。我是死不足惜,一了百了,可我家里还有一个七十岁的母亲,她可受不了这样的惊吓。那天,那群黑社会又来我家里,把窗户都砸了,没留一块完整的玻璃,我当时不在家,回去之后……就看见老母亲,她……她躺在地上,后来送到医院,医生说是中风……”张磊的眼睛已经湿润了,眼圈红红的,他吸了口气,继续道,“到现在已经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了,钱都花在医疗费上,所以……所以,我想请程经理回去……跟你们老总说一声,缓一缓,我一定还。”

  秦月看了程云一眼,眼中透露出同情。程云很严肃的给了秦月一个眼神,这让秦月突然觉得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程云开口道:“张老板的情况我知道了,可是我们公司也有我们公司的难处啊,那笔款,还是按时还回的好,既不耽误我们公司的事情,也省去了张老板的惦记,这样不好吗?至于令堂,我今天公司没事,不如你带我们去看看吧,也好让我们尽一份力。”

  “这怎么行,我欠了你们的钱,哪能再……”

  “张老板就不要再客气了,公是公,私是私,我拿不回帐来,难道还不能去看看你母亲?走吧,带我们去。”程云说着,已经拉了秦月站起来。

  中心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一片寂静。电子器材时不时地发出“嘀……嘀……”的响声。床上的老妇人一头白发散乱地撒在枕头上,面容憔悴,微张着嘴,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床头边的小桌上只散落着两个苹果和一个桔子。洁白的墙壁映出一种冷冷的死寂,没有一束鲜花,没有一个果篮,没有一丝生机。

  “进来吧,委屈你们了,我妈她不能说话的。”张磊带着程云和秦月走进去,俯下身子对躺在床上的老妇人说,“妈,我来看你了,还有两个朋友,也来看你了。”

  “阿姨。”程云走上前去,学着张磊的样子俯下身去,贴着老妇人的耳朵说,“我是张磊的朋友,我来看看你,您要是能听见您就动一下,我就知道了。”

  “程经理,我妈她……她都很久没有反应了。”张磊拉过程云,给他搬了把椅子,“坐吧。”

  秦月的心有些震颤,一个公司的老板,自己的母亲却落得如此田地。她轻轻地把花篮和果篮放到了床头。雪白的墙壁上映出了一些色彩,但却依然死寂。

  离开医院,已是下午,程云接到潘龙的电话后带着秦月离去。一路上,秦月心里赌气,却不说出来,程云知道秦月心里想的什么,一路上开车只是笑,程云越笑,秦月越是气,就这样一路到了龙飞集团的地下停车室。

  “行了,还赌气呢?”程云对着秦月笑笑说,“公是公,私是私,不能混的。公司也要用这笔钱,不能因为他的个人情况就不追这笔款了。走吧,上去吧,这个你以后会明白。”

  听了这话,秦月的怨气少了些,但仍然不能完全理解程云的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潘龙的办公室门口。

  “走,跟我去找潘副总汇报情况去。”秦月跟随着程云,进了潘龙的办公室。

  “账款的事怎么样了,财务上现在要用这笔钱。”潘龙放下手中的文件,示意他们坐下,然后站起来去倒了杯水。

  程云坐下来说:“潘副总放心,虽然现在遇到了点困难,但我保证两周之内我能追回这笔款。”

  秦月心里纳闷,张磊已经那样了,怎么可能在一周之内还款,程经理也未免太夸张了,如果到时候还不了这笔款,程经理的保证怎么办。正想着,却听潘龙道:

  “这不可能,两周太长了,我只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以后我要这笔钱。如果三十多万追不回来,你至少也要追二十万给我,否则我也不好向靳总交差了。”

  “行,潘副总,我尽力,不会让你为难的。”

  离开潘龙的办公室,程云拨通了小毛子的电话。小毛子是程云当大哥时手下的一个兄弟,如今已经是大哥了,前几日刚跟程云打过电话,说是弟兄们最近没事可做,有些清闲,想让程云帮着寻摸点事做。程云应下了,说最近帮着找找,现在机会自己找上门:“小毛子,有个好差事,你安排弟兄们去吧。”

  小毛子领了命,带着五六个弟兄到了中心医院,他们将要负责照看张磊的母亲。

  “为什么?”秦月站在程云的办公桌前,依旧是满肚子的疑问,“程经理,你就告诉我吧,我都晕了。”

  “哈哈哈,你别急,我保证五天内能让那个张磊还款二十万。”

  接下来两天里,小毛子每天带着弟兄们到中心医院看望张磊的母亲,晚上也留下人照顾,白天再派人来接替。张磊看在眼里,嘴上也没说什么,表面上依旧如往常一样去上班,实际上心里却已经有了算盘,他开始想着如何筹集那些钱款。

  第三天的上午,程云打电话给张磊:“不知张老板今晚是否有时间,我在城南一家KTV定了位子,不知张老板是否有兴致啊。”

  张磊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觉得如果不是债务的问题缠身,他会和程云成为朋友。他最终答应了程云,不仅因为这一点,还因为程云这几日去照顾了他的母亲。

  看着床上躺着的老妇人,程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多想再照顾一下自己的母亲啊,可是正如当年老师说的那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他再也没有机会去照顾她、安慰她、替她分担痛苦和快乐了。

  这家KTV的环境很好,说起来,它是龙腾集团下面的一家娱乐厅,龙飞集团有时也会来这里聚一聚,闹一闹。今天来的没有别人,只带了秦月,而张磊也只带了一个跟班。

  张磊坐在沙发上,一直喝闷酒。程云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觉得是时候了。他站起来,拿

第6回

起麦克说:“张老板,我真羡慕你现在还有母亲,你还能孝顺她,伺候她,看见你的母亲,我就想起了我的母亲……”

  张磊“腾”地站起来,拿起另外一个话筒,想说什么,却已泪流满面。

  程云已经选好了一首歌,《母亲》。

  一曲终了,张磊已经很激动了:“程经理,这些天……你和你兄弟陪我母亲,今天,又请我来这,我心里清楚,我……”张磊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程经理,我不会让你为难,我明天去筹钱,先给你一半,另一半我也尽快还……”

  “情况就是这样!程云太厉害了!”秦月在靳朗的办公室里手舞足蹈地说完了她第一次谈判的全过程,靳朗看着眼前这个调皮可爱的妹妹说:“那是,你哥手下的人可是个顶个的强啊!”

叙旧

  “老哥哥啊,咱们有日子没在一起坐坐了。明天我这茶馆就正式营业了,今天你我兄弟二人可得好好聚聚,谁也别想打扰!”

  “哈哈哈,你呀,都这岁数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三爷和林锦明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火热。这些年林锦明忙着国外的市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自己的把兄弟在一起聊天了,最近手头不忙,就叫来了三爷。两人坐在林锦明新开的茶馆里喝茶聊天。抛开一切杂事,来这个清净的地方聊天,这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奢侈了。

  “老哥哥啊,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我有时就在想,咱们什么时候也能闲下来,享享清福啊。”林锦明夹起一只茶杯,洗茶热杯之后冲泡第二遍。

  “能闲得下来吗,说的轻巧,孩子们是长大了,但都不懂事啊。就说阿朗,前天还让我打了一顿,现在还在床上趴着呢。”三爷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三爷忍不住感叹道,“林弟啊,这铁观音是上等啊,真香!”

  “阿朗又惹你生气了?这孩子,这么大了怎么这么不省心!”林锦明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看着三爷。

  “跟六人铁骑斗……刚打死几个就掉以轻心,让红腥用枪顶到太阳穴上,要不是有人放枪救他,他还有命在?”三爷又冲泡了一杯,若有所思的品着。

  “该打!这孩子,不长记性!”林锦明咚地一声,摔下手中的茶杯,里面的茶顷刻间全洒了出来。

  “好了兄弟,也别那么大的气了,孩子嘛,难免犯错误,挨了打,改了就好。再说,你我都不够格,尤其是你,孩子才二十多岁,从小没体会过什么父爱,阿朗不像嘉振,阿朗不容易啊。”三爷又品了一口,茶过三味了。

  “要这么说,我确实亏欠了他,这些年辛苦老哥哥你了,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来,咱们哥俩好好喝喝!”

  三爷饮茶,最注重茶的品质,茶也有等级,也分质量,喝茶也有讲究。“兄弟啊,不瞒你说,我还就好这一口,你的铁观音是上品啊。这喝茶,也讲程序,备器候用、倾茶入荷、鉴赏佳茗、清泉初沸、孟臣沐淋、观音入宫、悬壶高冲、春风拂面、玉液回壶、重洗仙颜、若琛出浴、关公巡城、韩信点兵、三龙护鼎、喜闻幽香、鉴赏汤色、细品佳茗、重闻余韵。别看你开了个茶馆,你未必有我懂啊。你说是不是,老弟?”三爷一口气道出了品茗十八式,听得林锦明是一脸惊呆。

  “老哥哥喝茶可是讲究,我可比不上哥哥你啊。我开茶馆,说白了是开给老哥哥的,老哥哥什么时候想来,尽管来就是了,这间屋子留给老哥哥,随时恭候大驾!”

  “哈哈哈……”在这古色古香的茶室,和着茶香,两个兄弟聊得开心。

  几天前,靳朗被红腥用枪顶着太阳穴,千钧一发的时候有人救了他。这些天,三爷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个在暗处放枪的人到底是谁,但却一直没有头绪。他一直想问问林锦明,但他知道林弟这几年一直不在国内,对国内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早已不管,就一直没有开口,今天借着这个机会,他还是决定请林弟帮自己一把,尽快查到这个幕后的开枪者是谁。

  “兄弟啊,老哥哥我有一事,恐怕得你帮忙了。”

  “老哥哥,你我兄弟多年,怎么跟我这么客气,你要是这么客气,那我岂不是要欠你个大大的人情吗?还是直接说出来吧,我尽最大努力做就是了。”林锦明端起手中的茶杯,又与三爷碰了一杯。

  “是这样的,阿朗那天让红腥用枪顶了太阳穴,后来有人开枪打死了红腥,可是我派去的人里面没有在那个时候开枪的啊,我查了几天也没有查到一点线索,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查查,这个开枪的人到底是谁。”

  “哈哈哈哈,老哥哥啊,就为这事让你好几天不安省啊,老哥哥你就放心吧,是自己人!”林锦明放下手中的茶杯,提起壶加了点水,茶依旧沁人心脾,果然是极品。

  “自己人?你派去的吗?那可得好好谢谢他啊,要不是及时开枪,阿朗怕是早就没命了。”三爷举起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哈哈,自己人还客气什么,不用谢的。”

  “林弟啊,到底是谁啊,这么神秘,连我都不告诉?”

  “是小兰。”林锦明轻轻吐出这三个字,紧接着又饮了一杯茶。

  “小兰?小兰回来了?”三爷瞪大了眼睛,手中的茶杯不自觉的倾斜了,茶水全洒了出来。

  “看看看看,小心点,这可是极品!”林锦明说着就站起来,赶忙叫了服务生拿了抹布来把洒出的茶水吸干。

  “小兰回来你怎么也不告诉我,还当我是哥哥吗?小兰也真是的,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伯伯,这些孩子,太不象话了,一个比一个不像话。”

  “哥,别生气,小兰刚回来,一下飞机就让我安排到龙安街了,从那回来以后还跟我抱怨呢,说时差还没倒过来呢就让她去执行任务。她这也就是刚回来没几天,还正倒时差呢。这样,明天好不好,明天我让她登门拜访当面致歉怎么样,哥哥你就消消气,别跟孩子们一般见识,行不?”

  林锦明的一番话说得三爷噗哧一笑,已没了怒气。“小兰这几年好不好,该成家了吧!”

  “唉,别提了,发愁呢,多少人追她,她都不要,这姑娘心高,看不上。”

  “要我说,不是心高,是我们小兰优秀,别的男人配不上,急什么,该天我给介绍个好的。”说着举起茶杯与林锦明碰了一下,大声喝到,“好茶!”

  茶过十味,林锦明叫来了服务生重新更换。铁观音一般只泡七味,极品可以泡到十味,再多了也就没了味道。林锦明按着刚才的步骤,重新泡好,拿起茶壶,倒进了两个小茶杯中。

  “说起来,有十八年了吧。”三爷举起茶杯,快到嘴边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十八年前,林家遭变,一场大火把大哥林锦庆烧得面目全非,大嫂也葬身火海,只留下一个女儿,名叫林傲兰。小兰为了报仇,认了叔叔做父,从此踏入黑帮。

  “十八年了,苦了孩子啊……”三爷又叹一声,举起茶杯,若有所思。

  “老哥哥快别说这伤心事了,大哥走得早,也走得急,我做兄弟的,帮着照顾一下小兰应该的,倒是老哥哥你,这些年帮我……”

  “不提了,我可不是帮你,十八年前老天白给我个儿子,我养到现在也知足了,真的,我知足了,你要想要回去,随时都可以,我不拦着。”三爷放下茶杯,看看屋里的山水画。养了十八年的儿子,说走就走,自己心里怎么可能好受。他低下头,眼泪竟在眼眶里打转,“说真的,什么时候相认了吧。”

  “哥哥啊,十八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儿子是你的,我这辈子都要不回去了。只是……你别哪天不耐烦了就不要他了,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把他扔给我吧。”

  “你想得美,这儿子你要我也不给你,我怎么可能不要他,那么懂事……”三爷笑笑,举起茶杯,笑得欣慰。

 

  靳朗

 

  五岁的躺在屋子中间的地板上,他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外面的两个保镖三天来没跟靳朗说过一句话,一直是背对着他,看不见他们长什么样。

  “隐隐约约记得爸爸说要把我送到三爷那去,难道这里就是三爷家吗?”靳朗心里想,但却得不到证实。“爸爸为什么要把我送到三爷那去,他什么时候接我回家?”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却空空如也,什么也不记得了,唯一的印象就是女人的哭声,之后就迷迷糊糊地来到了这里。

  “告诉我为什么不吃饭?”靳朗睁开眼睛,看到了三爷。

  “我,我不想吃。”靳朗有点怕三爷,因为以前爸爸带他见过三爷,记忆中的三爷不会笑,倒是会打人。

  “爸爸把我送到三爷这,难道是因为我犯错误了吗?爸爸要让三爷打我吗?”想到这,靳朗的眼泪流下来。

  “起来吃饭。”三爷用着平静却不可商量的语气说,“吃完了就别想了,这以后就是你的家。”

  那天吃过饭以后,三爷带着靳朗去房后的花园走了走,带他熟悉了一下环境。“阿朗啊,告诉伯伯,想不想上学?”

  “想。”

  “那伯伯给你报名,你去上学,好不好?”

  “好。”

  “可是……我爸爸呢?”

  “不许再提你爸爸!”三爷一下子凶了起来,靳朗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以后不要再提你爸爸、你的家人、你的姓名。你以后就叫靳朗,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父母,知道了吗?”

  靳朗眼里含着泪,他心里委屈:“伯伯,我不要,我不要住在这,我要回家,爸爸不要我了吗?妈妈也不要我了吗?我要回家……”

  三爷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激动,一把拉过靳朗,揽入怀中。

  靳朗对自己小时候的印象到此结束。他不记得自己之前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叫“阿朗”,他姓什么,他的父母是谁,家里都有谁……他都记不得了。

  上小学以后,靳朗懂事很多。他在班里成绩很好,跟韩嘉振两人不分上下,两人也成了最好的朋友,一直到高中都在一所学校里,大学才分开。在学校,靳朗还是比较开朗的孩子,但他不想回家,回去之后没人跟他说话,只有那两个似乎永远不会说话的保镖。

  “阿朗,放学以后去我家吧!”嘉振收拾着桌上的书,还有一节课就放学了。

  “这样……行吗?”靳朗犹豫道。

  “有什么不行的,咱俩关系这么好,你去我家坐坐怎么了?我告诉你,我家刚请的那个保姆做饭可好吃了。”嘉振用手比划着,说这个保姆好像什么菜都会做,自己饱了大口福。

  “那太好了!可是你有没有提前跟家里打好招呼啊?”靳朗虽是男孩子,但心却很细。自从离开自己的家,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就会想事情,时间长了就变得心思细腻,遇事考虑的比同龄人周全些。

  “不用,我爸通常回家晚的,好几天都是我睡了以后才回来的。”

  靳朗兴奋地听完了这节课,说实话,他早就想去嘉振家里了。他一直向往着嘉振那样的生活,尽管他爸爸回来的晚,但总归还有人说话,而他就不同了,回家以后就没人再理他,除了写写作业,看看电视以外就没别的事了。三爷偶尔来看看他,虽也嘘寒问暖,但都只是生活中的插曲,不长久的。

  他们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嘉振家门前,不想却被两个大汉拦住了。嘉振被拉进了家里,留下了靳朗一人。

  “你回去吧,以后不要来了。”一个大汉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转身走了。

  回到家,靳朗哭了。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阿朗,我爸让我跳级,你也跳吧!”下课了,嘉振走过来说,“我爸给我请了辅导老师帮我补习,下个学期就可以跳级了,你和我一起吧!”

  “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爸爸,可我不行……”靳朗鼻子一酸,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

  “阿朗,别难过,我跟我爸说了,反正也是要请家庭教师的,就让那个老师到你家去,我也去,我们不就可以一起了吗?”

  晚上回去,靳朗拨通了三爷的电话:“干爹,我,我是阿朗。”靳朗支吾着说出了他想跳级的事。他不敢奢求三爷会答应,但没想到三爷却直爽地说,“好啊!我干儿子有出息,我同意!”

  靳朗和嘉振一路跳级,十五岁时就上了大学,之后嘉振去了医学院,靳朗留在国内的一所财经学院学管理,毕业后两人一同去国外深造了两年,至今仍是好朋友,好兄弟。

  “想什么呢?”靳朗睁开眼,韩嘉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自己。

  “阿振啊,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听见啊。”

  “进来一会了,看你想得出神,想什么呢,小月?”

  “我在想我们小时候的事呢,想想挺有意思的。”靳朗笑笑,翻动了一下身子,某个部位还是钻心地疼,他咧咧嘴,对嘉振笑了笑。

  “疼了吧,叫你别动你不听,活该!”嘉振白了靳朗一眼,转过头去。他心疼,但却无助。

  “嘿嘿,老这么趴着也不行啊,不舒服,得动一动。”靳朗调皮地一笑,宛如当时小时候的样子。

  “一会还去办公室啊,都这样了你就不能消停会?潘龙他们要是有事不就过来这找你了么,你这样行动不方便,逞什么能!”

  “还不是为了小月嘛,那天她跟程云谈判回来被我打发去写报告了,说好了一会过来交给我看,我总不能让她来这吧?”

  “怎么不能!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嘉振哼了一声,一掌拍在靳朗的臀上。靳朗立刻啊啊大叫了两声。

  “你要疼死我啊!”

  “把裤子脱了,我给你上药!”嘉振说完站起身,去拿了药过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三爷打你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干嘛不能让小月知道,留着你自己一个人受罪。”

  “做了哥哥,心情都不一样了,总想给她做个表率,现在犯了错,让干爹打成这副德行,怎么好意思让她知道啊。”

  嘉振轻轻擦着药,靳朗屏住呼吸,已经几天了,却还是这么疼,他不得不转移注意力:“阿振,你爸爸,最近好么?”

  嘉振心头一阵,手也停下了,轻声笑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那时候年纪小,一直羡慕你那样的生活,现在也长大了,倒是很少听到你提起你爸爸了。”

  “当年他不让你进我家门,你不恨他?”嘉振问道。

  “那会年纪小,哪知道恨不恨的呀,就知道我不招人喜欢,连我爸妈都不要我了……算了,都过去了,何必再提这事呢?”

  “阿朗,其实……你知道的,我爸他……”

  “怎么吞吞吐吐的,他身体还好吧?”

  “还好,没事,你不用担心他,他一直说要你去家里坐坐,只是一直忙,没有时间,当年他不让你进我家门,其实是有苦衷的,我……我替他向你道歉了。”

  “咱们兄弟这么些年,你还跟我客气什么,等我伤好了,我一定登门拜访,当年你爸爸给我们请的补习老师还帮了我们的大忙,为这事我也得谢谢他啊,再说我一个做晚辈的,应该去看看他。”

  “药擦好了,一会去办公室的时候慢点,还是不要坐的好,站一会说会话就回来吧,不要太累了。”

  “好了好了,婆婆妈妈的,我去了,一会就回来。”看着靳朗离去的背影,嘉振笑笑,觉得自己这个十多年的兄弟还是如此坚强,不由得暗暗佩服。

报告

  靳朗起身走出病房,每跨出一步都钻心地疼,他强忍着来到办公室。只有十几步路,却走了五分钟。

  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还有三分钟秦月就该来了。他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椅子,抬起一脚跨进去,两手撑着扶手,慢慢坐下。

  “啊……”

  靳朗张大嘴巴,长长地叫了一声。“还是不能坐啊。”他心想。

  有节奏地敲门声响起,该是秦月来了,靳朗慢慢走过去给她开门。两日不见,倒要好好看看这个调皮的妹妹各方面有没有长进。

  “不错,知道敲门了。”靳朗打开门,秦月充满朝气地站在门外,手里拿着A4纸打出来的报告,毕恭毕敬地看着自己。“进来吧,傻样!”

  秦月撅起嘴,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确认了屋里没有别人以后“切”了一声,说道:“我早就会敲门了,你才傻样!”说完又“哼”了一声,坐在了沙发上。

  “站起来。”靳朗突然变得严肃了很多,“我让你坐了么?”

  秦月立马站了起来,刚才面前这个人还慈眉善目的,怎么突然就跟只老虎似的。想起哥哥刚才说的话,她越发觉得自己心里委屈。

  “以后来我这里要严肃些,不要嬉皮笑脸的,听见没有?”

  秦月没出声,只是点点头,她不清楚哥哥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见了就照着做,开始汇报吧。”靳朗走到书柜旁边,倚着书柜准备听秦月的汇报。

  “靳总……”这两个字从嘴里一出,连自己都觉得别扭,虽然以前也曾经这么叫过他,但还是叫哥哥来的顺口。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靳总,这是我的报告,对不起,没能写够三千字,因为语文实在不是我的强项,但我尽力了。”

  “这就完了?你这叫完成任务了吗?”

  面对哥哥的问话,秦月不知如何回答,说“完成了”,明显字数不够,要求三千,只写了不到一千字,说“没完成”,也不完全,这不也有一篇报告么,虽然字数不够,但是该汇报的也汇报了呀。正在犹豫之际,靳朗发话了:

  “把你的报告给我念念。”

  秦月拿起报告,翻过封皮,又翻过目录,到了第三页:“谈判报告。”她开始念道:

  “前天我和商务部的程经理去讨债,对方是柳林网络公司。……张老板说她母亲病重暂时还不了钱,我和程经理就去了医院看望他的母亲。……张老板想让程经理跟靳总说一声延期两个月还款,被程经理一口回绝了。我开始还觉得程经理不通人情,后来才知道应该公事公办。……一首《母亲》打动了所有人,也感动了我。……最后,张老板答应按时还款,第一次还二十万,第二次还剩下的一半。……这是我第一次参与谈判,也是我最难忘的一次,我以后要珍惜学习的机会,跟着程经理好好学。……”

  靳朗歪着头看着眼前这个妹妹,心想她是怎么考上大学并且提前毕业的,且不说大学里是否会像中学那样上语文课练习写作,单是大学论文就不计其数。两三千字的论文在自己上大学那会是常事,妹妹的这个记流水帐是如何通过论文这一关的。他无奈地笑笑,在秦月发现他笑之前变得严肃。秦月读完了这篇不足一千字的报告后刚一抬头,就听到从靳朗嘴里挤出两个字:

  “重写。”

  靳朗说这两个字时语气平静,但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哥!”秦月皱起眉头,忽然意识到哥哥之前说的要严肃,连忙改口道,“靳总,我真的写不出来了,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不行,写不出来也得写!”

  “靳总,我真的写不出来了,要不你写写试试,哪有那么好写啊!”

  “找打是不是?你再跟我讨价还价一个?让你重写就重写,哪那么多废话!”

  靳朗第一次写这样的报告是大学实习的时候,三爷给他安排在项目部,直接让他参与了龙腾集团内部活动的策划,并让他任项目经理助理。虽是项目经理助理,可事实上却是项目负责人,从计划到组织到最后总结,全由靳朗一手打理,整个项目组全听靳朗的指挥。那一次,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责任。

  那只是一个很小的联谊活动,参加的人数不过二十个,活动的时间也只有一个半小时。然而他却必须向三爷提供六千字的项目计划和八千字的活动总结。这个项目计划用了整整两个星期,修改无数,活动总结也写了十多天,期间还因为总结得不深刻、不全面被三爷扣留了。“把原件删掉,这份我也不给你了,回去重写,再不合格你可小心挨板子。”这是三爷的原话。

  三爷对靳朗的要求很严格,但靳朗也成长地很快,历练了几次以后已经成熟了许多,龙飞集团的创业计划书则是出自他自己的手中,一开始三爷只投入了小部分资金,后来见靳朗招架得住才又以靳朗的名义追加了投资,靳朗也就成了龙飞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

  秦月低着头一言不发。靳朗在心里早就忍不住笑了。“一个谈判报告就把你为难成这样啊!你的毕业论文是怎么过的啊?”

  秦月听出了这话中的讽刺,抬起头来说道:“不许这么小看我!”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还觉得委屈了?”靳朗慢慢走过来劝道,“那你得拿出你的本事来我才能不小看你啊。好了别哭了,你对我那么大声喊,我还没哭呢!”

  秦月见靳朗已没了之前那凶气,也就不再耍小性子了:“哥,我真写不出来了,这次就放过我吧……”

  “不行!”秦月话还没说完就被靳朗挡了回来,“第一次参与的事都体会不深刻,以后你怎么可能会有进步。不会写了就去找程云,让他指导你一下。还有啊,以后不许大喊大叫,不许耍小性子,听见没有!”

  “听见了。”秦月小声回道,“可是,哥……靳总,程经理他不在啊。”

  “不在?”

  “嗯,我上午去找过他,他不在,刚才又去找过他,他还不在。”

  “不应该啊……”靳朗翻看着桌上的备忘录,10月11日,说好了今天有一单生意,刻意让潘龙嘱咐了程云亲自坐在办公室等电话和邮件,现在他不在,那不是误了大事吗?他拨了程云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他觉得情况不太好,连忙拨打程云的手机,打了三遍才接通。

  话机里声音嘈杂,靳朗似乎听到了刀片撞击的声音。那一头的程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说:“老大……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陷阱

 

  靳朗放下手中的电话,转过头看了看一脸迷茫的秦月,对她笑笑说:“你回去吧,别杵在这了,回去把你的谈判报告好好修改修改,下周给我,不许再像这次这样瞎写了,听到没有?”

  秦月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程云出事了。

  凌晨四点,程云的手机狂叫不已,多年的黑道生涯使他对半夜的铃声非常敏感。他看了看来电,是小毛子。“这小毛子,大半夜不睡觉又惹什么事。”他心里想着,按下了接听键。

  “大哥……大哥,你快来啊,大哥……”小毛子在电话那头哭着喊道,“有人要杀我,我们顶不住了……”

  程云站起身,迅速穿上衣服,从抽屉里拿出一把五四式手枪,一路小跑来到地下停车场,发动汽车,向城西北开去。

  早知道小毛子迟早会惹事,跟了自己那么多年还是那样子,有勇无谋。程云想着,把车开得飞快。这时手机响了,他戴上蓝牙耳机。

  “大哥,你快点来吧,我……我真的快要撑不住了,他们人多……我们兄弟死了十七个了,快要顶不住了……”小毛子在电话那头上气不接下气,带着哭腔。

  “前几日还说闲得发慌,现在倒好,惹事了吧!死掉的都是自家弟兄,我看你以后还敢惹事!”程云现在心急也没用,索性在电话里先数落他一番,“接着打呀,不是去拼命了么,十七个算什么啊,什么时候把你这老大也拼进去,你就不用闲得发慌了!”

  “大哥,大哥我错了,你快来救救我,大哥……我,我真的顶不住了,没想到他们居然暗算我,说是带着弟兄们上这来玩玩,谁知道一进来就让他们包圆了,大哥,我现在只有十几个弟兄了,他们一百多人呐大哥,大哥……我求你了,快点来吧,再晚……你就见不到小毛子了,呜呜呜……”

  程云当初离开他们去龙飞的时候明知道小毛子有勇无谋也还是把大哥的位子给了他,因为小毛子是自己的贴身,跟自己的时间最长,见识的也最多。可没想到这么大的摊子在小毛子手里不到一年就全散了,自己在龙飞做事,还得担心小毛子这边的状况。小毛子脾气暴躁,性格乖戾不能服众,程云跟他谈过很多次都没用,只能暗暗怪自己当初选错了人,如今小毛子惹事,白白搭进去十七个弟兄不说,还要害自己背上这人情债。想到这,脚下狠踩一下油门,冲着电话里说道:“自己先找地方躲一躲,我马上到,那十七个弟兄的事你自己想好怎么处理,别再把我搭上,这次的事情了了以后,你这大哥我看也不要做了。”

  “大哥,只要你肯救我,你说什么我都听,那十七个弟兄的家属我去摆平,绝对不给大哥添麻烦。”

  阴森森的地下停车场,已经废弃了很久,程云关上车门一路小跑来到地下停车场的入口,里面很安静,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有节奏的喘息声,他抬头看了看停车场入口的指示牌,小毛子说的应该就是这里了吧,这已经是他找到的第八个停车场了,小毛子方向感不好,只知道是在城西北,但具体位置却不清楚,害自己走了很多弯路,花了一上午才找到这个地方,可是为什么里面却如此安静?

  “啪啪啪啪……”停车场内的数十辆车同时打开了车头灯,霎时照亮了这个废弃的停车场。车灯光刺痛了程云的双眼,他用手遮挡着向后退了两步,身后有两人顶住了他的后背,趁他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下了他的枪。

  “程经理,幸会幸会啊!”来人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一脸狰狞。

  “哼,你是谁?”程云挣脱了两人的束缚,整理了一下西装。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了就好。来人啊,把那个小毛子带上来,我可要好好谢谢他!”

  难不成真是小毛子出卖了我?程云心想,不会吧,小毛子跟了我那么多年……

  “大哥!大哥,不关我的事啊!大哥……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小毛子被人反绑着,从额头上顺流而下三道血迹,染红了他的衬衣。

  “程经

第7回

理,你不认识我吧,让我自我介绍一下,兄弟们都叫我刀疤脸,呵呵,因为我这张脸。”刀疤脸用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脸,笑着,嘴都歪了。“听说上次柳林的账款是你要走的,我们兄弟们不服啊,想把你请来,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这么有本事,让柳林的张磊一下子掏出来近四十万!你要让我们兄弟吃西北风么?”刀疤脸说着,由笑转怒,话中颇有讽刺的意思。

  程云笑笑,难不成这就是张老板所说的砸窗户的黑社会吗。“这不关我的事,我一个商务部的经理,也是为上面卖命,要不怎么赚钱养家啊。”

  “果然是原来的老大啊,退出江湖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仗义,实话说了吧,你的那个小毛子确实没有背叛你,我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只要你回去跟你们头儿说一声,把柳林的四十万分我们一半,我们也就不追究了。”

  程云冷笑一声,就这两下子还敢出来混黑社会?把我们当家的搬出来还不吓死你!我出去流血卖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撒尿和泥呢!何不趁此机会把你们一举拿下,平了这山头,帮小毛子收了这几个人。他朝小毛子使了个眼色,小毛子领会了程云的意思,说道:“刀疤脸,我大哥都到了,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刀疤脸摆了摆手道:“放他走,留这一个程经理就够我们吃几个月的了。”

  小毛子趁机带上弟兄们杀出来,刀疤脸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小毛子砍到了右肩,鲜血汩汩地往外流,吓呆了手下的弟兄,程云也趁此夺回了自己的枪,“嘭嘭”两下打死了刀疤脸身后的两个人。

  “大哥,我真没出卖你!”小毛子瞅准了机会,来到了程云身边。

  “先别说这个了,告诉我,你那还有多少人!”

  “不到二十个,他们可有一百多人呢……”

  程云的手机响起,打开一看竟是备忘录,遭了!今天下午的生意……“你先顶一会,我去打个电话。”

  废弃的停车场信号不好,程云拨不出去电话,他心里着急:“怎么办,把这事给忘了,耽误了老大的生意,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他心里想着,朝身后看去,他现在抽不开身,已经没有退路了。

  程云回到刚才的地方,他开了一枪,纠缠小毛子的那个人应声倒下。“大哥!”小毛子跑了过来。

  “让你的人拿出狠劲来,赶紧拼完了走人,我下午还有事,这连个破信号都没有,你也是,这什么人啊都是,一群小混混还敢来混黑社会?”程云不耐烦地说。如果因为今天这些不起眼的人物连累了自己,那才叫不值。

  “大哥放心,我叫他们拼就是了。”小毛子挥刀超刀疤脸的人砍去,嘴里大喊。“兄弟们,都给我拼了!”

  程云也想拿点东西去拼,可手机响了,一看来电竟是老大打来的。他慌慌张张跑到一处空地上,气喘吁吁地说道:“老大……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荒唐!”靳朗听到了程云的叙述之后拍案大怒,“马上给我回来!一个小时以内,你要是回不来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程云关掉手机,拿起枪跑了回去,他示意小毛子到自己身边来,告诉他:“我现在必须回去,你自己搞得定也得搞定,搞不定也得搞定,自己惹的事自己收场。还有,以后这种事少掺和,别拿这种小混混的事来烦我!”说完自己拿着枪全身而退,刀疤脸的手下竟没发现程云已经开车离开,还在拼着命和小毛子的人对砍。

  小毛子也很郁闷,本来以为这些人有多厉害呢,现在让大哥一说真是觉得自己很白痴,白白折了那十七个兄弟的命。越想越气,不禁手下如风,砍人上了瘾。

惩戒

  靳朗走到程云的办公室门前,门没锁,轻推一下就进去了。桌上的文件整齐地码在一边,看样子程云一天都没来办公室。他打开程云的电脑——这是一台台式电脑,公司的文件都在上面,程云自己的私人文件一般放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中。foxmail里提示有三封邮件,打开一看,果然是生意伙伴发来的。

  第一封:货已到,请把钱打在这个账户里。下面是帐户号和名称,以及对方的联系电话,发送时间是下午三点,对方果然守时。

  第二封:钱还没有到我们的帐上,请您查一下原因。发送时间是三点一刻。

  第三封:如果还不能到帐,我们就要去寻找下一个买家,您将承担一定数量的违约金。发送时间是三点半。

  靳朗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三点三十二分,他抓起程云桌上的电话,按照第一封邮件提供的电话号码拨过去:“我是龙飞集团,商务部经理出了点事,现在我来代替他与您做这笔交易。”

  对方沉默了两秒钟,说道:“我们讨论一下。”

  靳朗放下电话,叹了口气,超时两分钟,违约金是拿定了,这个死程云,看我怎么收拾你。

  桌上的电话响起,靳朗没有说一句话,一直在听对方说,大致上就是货可以给你们龙飞,但超时要交违约金,至于违约金的数目,让你们公司能做主的人过来商量。

  “说吧,我就是能做主的人,要多少,你们说个数。”靳朗现在只想让程云站在自己面前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至于这笔违约金,他并没有看在眼里。

  对方听着靳朗这么干脆,也不知他是什么身份,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两百万吧,本来是要五百万的……”

  “好,我一会让人把款打给你,你把货发过来吧。”

  靳朗熟练地操作着电脑,把第一封邮件转发给财务负责人王猛哲,之后去了一个电话,嘱咐他注意查收,并告知他打款时间。

  靳朗回到自己办公室,出来病房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他打电话告诉嘉振自己暂时不能回去,嘉振不说话,靳朗无奈地放下电话。他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三点五十分了,程云这小子应该快回来了。

  心中的怒火使他忘了自己身上有伤,靳朗走到沙发前坐下,一瞬间如坐针毡,疼痛刺痛了他的神经。他本能地跳起来却没有站稳,一下子又坐在沙发上,这次的疼痛比上次来的还要狠。他用手按着沙发,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觉得剧痛无比,心想着,该不是伤口又裂开了吧。他摇摇头,想着嘉振看到伤口裂开时的样子,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吐了出来。

  “靳总。”程云顾不上关办公室的门,匆匆走到靳朗面前,“靳总,我……我不是故意的。”

  靳朗现在不能坐,他斜靠在写字台边,看着程云灰头土脸的样子道:“程经理,够风光啊,一大早开车去郊外兜风了吧,好有兴致啊,不如我放你个长假,你到别的世界走走?”

  程云一听,赶忙低下头道:“老大,我错了,我耽误了大事……”

  “把枪给我。”

  程云交出了枪,靳朗验过,里面还有一发子弹:“好啊,还剩一发,正好可以送你去另一个世界了。”

  程云慌忙跪倒在地:“老大,老大我错了,求老大再给我一次机会,以后我再也不敢了,老大,这是是个意外啊……”程云从未见过老大这样生气,这次老大竟要动真格的。不就是要一批电子元件吗,市场那么大,上哪还不好买,即使是耽误了一会,也犯不着发这么大的火啊。程云在路上就想象着老大会怎样对他,他想过自己会挨骂甚至挨打,他打电话给潘龙,想让潘龙替他说说情,也许能少挨几下板子,但潘龙还没来,只怕自己就被老大要去了性命。他颤巍巍地说,“老大,我……错了,老……大,饶,饶命,再给一次机……会,求求你……了,老大……”

  “老大,就饶了他这次吧。”潘龙走进来,也跪在靳朗面前说,“他已经知道怕了,就饶他这一命吧,留着他这条命,让他以后将功折罪吧。”

  “潘龙,你起来吧。”靳朗看了潘龙一眼,喘了口气,继续对程云道,“你最近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是吗,我倒要看看你是否还在乎自己的命。”

  “老大,我在乎,我什么都在乎,这次真的是一个意外,我被人下了套了,要不是他们,我不会耽误这单生意的……”

  “那你倒是细说说,谁给你下的套,怎么给你下的套?”

  程云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比在电话里说的要详细些。可是也许不说还好,一说反而给靳朗火上浇油:

  “笑话!”靳朗把枪重重地摔在办公桌上,枪与桌子相撞后微微向上弹起,然后继续落下,旋转了一下静止在桌上不动了。靳朗抓起枪,使劲朝程云砸去。枪身砸到了程云的头顶,他眩晕了一下,只听得靳朗的怒吼声:“你程云在道上混了几年了?这么些年你居然让一群小混混下了枪,不嫌丢人还敢拿出来现眼?多光荣的事啊!我可得好好表扬表扬你啊程经理,要不要开个表彰大会啊,程经理?”

  看着靳朗怒气冲天,潘龙知道靳朗身上有伤此时不宜冲动,连忙走上前去对靳朗说:“老大,气大了伤身的,程云这事,以后慢慢教训吧,还是先把您的伤养好了再说吧。”

  “潘龙,你不用管我,去叫阿浩安排家法,我今天要好好治治这个程云!”

  潘龙知道靳朗一旦下令动用家法就不会收回,即使平时亲如兄弟,在这时也不能求情,程云今天私自离开工作岗位,导致公司损失两百万,金钱事小,信誉事大,日后如果这事传到道上去,龙飞的声誉会大打折扣,靳朗的名声也会有所损失,说不定还会连累到三爷。潘龙在龙飞三年,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他看着靳朗先行离去的背影,一把抓起程云的右臂,把他拉起来的同时对他说:“快跟上,别求情,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赶快先认个错去。”

  已是十月中旬,刑室朝向阴面,有些阴冷。接近下午四点,阳光渐渐撤去。靳朗去通知了阿浩,让他在刑室做些准备。阿浩低着头,翻弄着这些刑具,有些犹豫地轻声说:“老大,程云他……”

  “鞭子!”靳朗低沉着声音,他现在恨不得把程云一口气打死。

  “老大,会不会太狠了点……”阿浩把后面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因为他发现靳朗的脸色特别不好,眼中透露出一丝杀气。

  “程云啊程云,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竟惹老大如此动怒啊……”阿浩心里想,无奈地摇摇头,从刑具里抽出鞭子,放在靳朗面前。

  “就用这个,一会给我狠狠地打!”靳朗说话的时候有些激动,他现在双手指尖冰凉,呼吸急促。

  “老大。”程云双膝跪地,低着头,“老大息怒,程云自知惹了大祸,任老大惩罚。”

  靳朗看也没看他一眼,走到门口背对着程云道:“我为你准备了大餐,四十鞭,打完了你就可以走了,回到你的小毛子身边去做大哥吧。”说完,头也不回,关上门走了。

  程云低着头,眼眶有些湿润。是自己做事冲动了,已经跟了老大,小毛子那边该放下了,小毛子也要成熟,自己不可能带他一辈子的,而自己这一次是真的错了,老大一定很伤心吧。他用手背擦了一下滑落在脸上的泪,站起来走到刑椅前,准备趴下。

  “程云。”潘龙在一旁说,“趴在那台子上吧,趴在那会好受些。”

  程云笑笑说:“谢谢潘副总,我惹了大祸,四十鞭算轻的了。”他趴在刑椅上,阿浩走过来褪掉他的裤子,掀起他的衬衣,拿起鞭子,闭了眼睛用力打下去。

  “呜……啪!”牛皮鞭子划破空气,干脆地摔打在皮肤上,程云忍不住喊出了声。尽管已经做了充足的心里准备,但鞭子落下时仍让他感觉到痛不欲生,这才第一鞭啊,还有三十九鞭……

  “呜……啪!”第二鞭打下去后阿浩睁开眼看了看,皮肤果然已经开裂,臀上的两道鞭痕交错,血正在向外渗出。

  “忍不住就喊出来吧。”潘龙走过来拍了拍程云的肩,当年自己因为“孙显事件”被连累,也是被老大用了鞭刑。现在看着面前的程云,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年的样子,心里和当年挨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痛。

  “谢谢潘副总,还有三十八鞭,我挺得住。”

  阴冷的刑室,此时射进来的只有夕阳的余辉,程云额头上却渗出了汗,他吃力地扭过头来对着潘龙笑了笑,又将头扭过去,下巴贴在手背上说:“阿浩,打吧,晚了没法向老大交代。”

  阿浩又一次举起鞭子,重重打去。程云紧紧闭了双眼,他觉得自己的骨肉正在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吞噬。“老大,气消了吗?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赶我走……”程云咬着手背,手背上也有血渗出来了。已经第七鞭了吧……程云费力地想睁开双眼,“呜……啪!”,阿浩又一鞭打下来,他眼前一黑,竟撑不住了。

  “潘副总,怎么办?”阿浩停下了手中的鞭子。

  “停下吧,歇歇,让他喘口气,我去找老大,他气应该消了。”

 

  赦免

  靳朗踱步到韩嘉振的办公室,低着头撅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嘉振气地合上文件夹,站起身来,拍拍靳朗的后背道:“再不说我可走了,你来这到底什么事啊!”

  “两件事:一是……”靳朗顿了一下,看了看嘉振的脸色,继续,“这个……伤口可能裂开了。”

  “什么!”尽管靳朗后半句放低了声音,嘉振还是忍不住大喊了一声,“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我……不小心坐在了沙发上,后来就疼得厉害,可能是伤口裂开了。”

  “说第二件。”嘉振倒了杯水,不管温度如何就往肚里咽,以往靳朗每次来的时候他都会倒两杯水,今天显然是不想搭理他。

  “我把程云打了,你再给安排一个病房吧。”靳朗歪着头,他得一直盯着嘉振的脸色,看着嘉振的脸色由白变红又变回白色,他的心也跟着由慢至快地跳着。

  “不管,你自己给他想办法去吧。”嘉振说完,放下手中的水杯,就向门口走去。

  靳朗慌忙跑去拦住他,这一跑不要紧,又牵扯到伤口,他疼得直龇牙。嘉振看着靳朗这一副可怜相又急又气,眼睛死死地盯着靳朗骂道:“你能耐啊,自己不疼了?你怎么不把龙飞的人都打一遍啊!”

  “他给我损失了两百万,我没让他自己掏腰包都不错了……”

  “好,你继续!你留他命做什么?你打死他,省得给他找病房!也省了我的心!”嘉振现在让靳朗气得直喘气。

  潘龙从刑室出来以后就到了靳朗的办公室,门锁的,他又去了程云、王猛哲的办公室,老大也不在,正犹豫着要进病房看看,却在走廊听到了韩嘉振的怒吼声,他走近听时听出了老大也在里面。

  “老大。”潘龙推门进去,“程云昏过去了。”

  靳朗见潘龙进来,也就暂且不跟嘉振计较了。“打了多少?”

  “八鞭。”

  “才八鞭就昏过去了?给我用水泼醒!”见潘龙还站在原地不动,又道,“你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泼醒了以后狠狠地打,打不够四十鞭,你也不要来见我!”

  潘龙退了下去。嘉振坐到了沙发上,他低下头,双手向后缕了一下头发,叹了口气道:“我看也不用给他准备病房了,四十鞭打下去还能有命在么?”

  “我就是想教训他,让他知道点厉害,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没想要他的命啊。”

  “哼,不想要他的命?四十鞭是什么概念你不清楚吗?潘龙那二十鞭都一个月下不了床了,你打他四十鞭,你让不让他走路了!”

  嘉振这近乎咆哮的声音传入靳朗的耳朵,是啊,光顾着生气了,二十鞭都快要了人的命,更何况自己下令的这四十鞭,还要阿浩狠狠地打。程云已经疼得昏过去了,看样子确实打得不轻,想必也得到教训了吧。他没顾上跟嘉振打招呼,转身打开房门,向刑室走去。“真打出人命来就不好了,程云还是很不错的,教训一下就算了。”想到这,靳朗加快了脚步。

  潘龙一路小跑回到刑室,程云刚醒过来,已经很虚弱了。潘龙带回来一句话:“继续打。”毕竟是老大,龙飞还没有人敢违抗靳朗的命令。

  程云咬咬牙,手背已经咬到出血,还有三十二鞭,他真不知道自己能挺到什么时候。

  阿浩举起鞭子,“呜……啪!”。这一鞭,打落了程云的两行清泪,也打碎了他的心:“老大,我真的犯下了不赦之罪吗?”

  打到第十二鞭的时候程云又昏了过去,臀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血淋淋的看得吓人,十二道鞭痕交错,让人触目惊心。

  “潘副总,还要浇醒吗?”阿浩放下手中的鞭子,他实在不忍再去把它捡起。

  “缓一缓吧,老大那我顶着,你去歇息吧。”潘龙走到程云跟前,用手抚摸着他的头,把贴在额头上的头发拨到后面。头发上沾了汗,平时一阵微风都能吹起来的头发,现在竟能服服帖帖地呆在头顶上。

  这是什么?潘龙拨弄程云头发的时候发现他头上有块红肿,头皮上有一小片血液却已结了痂。他按了一下肿起来的头皮,程云醒了。

  “潘副总……”程云吃力地叫着,声音犹如从地底下传来的那样,已经没有什么穿透力了。

  “别动,很疼吧?是在办公室靳总用枪砸的吧?”

  潘龙像对待孩子似的对程云,程云听到后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阿浩,谁让你停下了!”靳朗这时候走进来,看着潘龙抚摸着程云的头,阿浩傻在一边,鞭子却掉在地上,本来是想进来说一声不要打了,看到这幅场面,顿时怒气添了三分。正待发作,见潘龙走过来,跪下道:

  “老大,程云一时糊涂误了大事,也有我的责任,他已经疼昏过去两次了,也得到了不少教训,他已经知道错了,老大要罚就罚我吧,饶了程云,他伤得实在是不轻啊,再打,恐就没命了。”

  靳朗走过去看了一眼,程云脸色煞白,满脸虚汗,张着嘴喘着气,看样子确实疼痛难忍。再看看受刑的地方,皮开肉绽,不由得牵动了自己的神经,连自己的伤处也隐隐作痛。他用手拭去程云脸上的汗水,道:“打亏你了么?”

  程云知道老大此时已经没了怒气,现在对自己更多的是心疼,便吃力地笑笑,道:“不亏,一点都……不亏,程云该……打,老大……”一句话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竟翻身摔下来。

  “带去病房吧,不行就住我那间,这几天,他的工作我接了,其他的照常运行,不要改变。”靳朗吩咐完潘龙,自己就又离去了。

  回到办公室已是下午六点,近四个小时的站和走有点吃不消了,平时还好,只是现在有伤在身行走不便,觉得非常疲惫。真想坐下来歇歇啊,靳朗看了一眼沙发,平时能坐的时候并没有觉得那是一件幸福的事,现在不能坐了,反倒把它当作一种奢求。

  桌上的电话响了,靳朗过去接。

  电话刚接通,就听里面三爷说道:“伤好了?不好好养伤,还到处乱跑!”

  “三爷,我好了,您不用担心。”

  “好个屁!我刚给嘉振打了电话,他说你伤口裂开了,有没有这回事?”

  “三爷,还不确定呢,估计是吧。”

  “哼,估计?让你好好养伤的,你倒好!屁股不想要了吱一声,下次给你打烂!”

  “别别,三爷,别,想要呢,想要呢,今天给忘了,不小心坐沙发上了,所以就……”

  “忘了?我看还是打得轻!不疼了吧,疼你会忘了?”

  虽是训斥,可语气中却带着埋怨,更多的是心疼。靳朗一边应付着三爷的问话,尽量不出差错,一边觉得心里甜,脸上露出了笑脸。

  “小月可好?”

  “好,那天让她写了谈判计划,今天打发她重写了,她那个不合格的。”

  “兄妹俩一个样,当时怎么罚你的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哪会忘了呀,那份总结写了八千字呢,项目计划六千字,怎么会忘啊。不过……结果最后还是挨打了,嘿嘿。”

  “还笑,小月写不了那么多字吧。”

  “她不行,写了不到一千字就不行了,我会让她慢慢锻炼的,干爹放心吧。”

  “好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不要太累了,公司的事情自己签签字就好,你得学会授权。这不是你大学时学过的东西吗?现在不用我教你了吧!”

  “嘿嘿,干爹,我知道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放下电话,靳朗忽然觉得今天特别累,身累心也累。从下午折腾秦月的谈判报告开始,到叫程云回来、自己去联系生意上的事、去找嘉振“汇报”情况、免掉程云剩下的打,一直到接了三爷的电话。尽管平时忙的时候比这忙多了,但不知为什么,今天就是累。总之一天昏昏沉沉的,还差点要了程云的命。

  他关掉办公室的灯,向病房走去。也不知程云现在怎么样了,自己的伤口到底有没有裂开……

垂死

 

  靳朗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嘉振的办公室,“好累啊……”他在心里喊道。虽说现在不用自己管那么多事,但好像一天也没有清闲过,还拖着一身伤,行动不便,坐立不便。程云误事,嘉振又对自己发火,最近的世道究竟怎么了,是自己不对还是别人不对?他摇摇头,噘噘嘴,推门进去。

  “阿振啊,我好累。”靳朗低着头走到韩嘉振的办公桌前,手里摆弄着桌上的小地球仪,这还是三爷送的,他也有一个。嘉振一把夺过地球仪,白了靳朗一眼,什么都没说。

  “你跟我说说话吧,瞧这一天把我累的。”靳朗手中没了玩物,便又伸手去找别的,见嘉振桌上没什么好玩的,就开始玩弄嘉振的文件夹。

  “去,一边玩去!”嘉振没好气地说,夺过文件夹,继续低头忙自己的。

  靳朗见韩嘉振爱搭不理,也觉得自己很好笑,想必自己的病房已经腾给了程云,一时又无处可去,就想坐在沙发上等。正欲坐下,只听得韩嘉振开口道:“屁股不要了?”

  靳朗嘿嘿一笑,是啊,差点又忘了。

  “回你病房休息去吧。”

  听到这话,靳朗咧了嘴笑着说:“就知道你阿振够意思,又腾出一间给程云了吧,嘿嘿,够兄弟!”说着已是合不拢嘴。

  然而嘉振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轻声说道:“程云在七楼,重症监护室。”

  靳朗的笑僵在脸上,嘉振的这句话犹如霹雷,他半天没反应过神来。待了好一会,才道:“十二鞭而已,有那么严重吗?当时潘龙二十鞭下来不也没事?”

  “那点伤不算什么,真正的伤口在头上。”嘉振说着,站起身来,从一摞X光片中抽出一张来,拿到靳朗的面前。

  一句话点醒了靳朗,他确实只顾问程云的鞭伤而忘了他头上也有伤,难道是那枪砸的?

  “专业术语你也不懂,我简单说。这是一张程云的脑部CT图,右脑,头顶,发现了一片已经结痂的血迹,潘龙说这是你用枪砸的。”嘉振目光坚定,直视靳朗,仿佛要把他吃掉。靳朗微撅着嘴,说实在的,他有点怕嘉振现在看他的样子,就像弟弟犯了错会被哥哥惩罚一样。嘉振继续道,“我给他做了CT,就是这个结果:右脑,你砸过的地方,出现了一团阴影。”

  “阴影……是什么意思啊?”靳朗瞪大眼睛,微低下头,他在心里祈求嘉振能换一种眼神看他,换一种语气跟他说话,这种眼神和语气总让他觉得有一种罪恶感。

  韩嘉振突然降低了声音:“这正是我担心的事情,我现在无法确定这是血块还是肿瘤。”

  “肿瘤……?不会吧,程云身体一向很好,之前没听他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嘉振没有接过靳朗的话,而是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按说你那一下子,不应该砸出这么大的肿块。如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唉……他在七楼,702房,抽空去看看他吧。”说完转身,走出办公室,留了靳朗一人傻傻地站在那里。

  程云平静地躺在床上,头上缠着纱布,手背上扎着输液管,身上横七竖八地缠着红黄蓝绿各色的电子器材线。洁白的被子下,程云有节奏的呼吸使身体一上一下。脸上没有血色,平躺以后,本是瘦削的脸上肉向下塌陷,只留下高高的颧骨。平时神采奕奕,现在,已经不像平时那样面色红润,活蹦乱跳的机灵小鬼就要这样离去么……?

  靳朗心里咯噔一颤,他的腿仿佛被固定在地上,许久才向程云的床前走去,每迈一步,却是无比艰难。肿瘤,一个多么可怕的字眼,他还年轻,他才只有二十二岁,他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他不能就这样离去……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慢慢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伸出手去,碰到程云手的一瞬间他缩了回来——有点凉。

  程云的手一直是热的,见程云第一眼,是在办公室外面的大厅,潘龙和程云从电梯出来以后直奔自己这里。潘龙将程云介绍给了自己,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孩伸出手来有力地握住自己:“靳总好,我叫程云,我以后好好干,您放心!”短短几个字,让靳朗心里感觉很暖。那一年,程云才十九岁,正是调皮的年纪。

  他再一次握住程云的手,拉过来搂在自己怀里,他要给他温暖,就像当初程云握住自己的手那样,让自己心里有一丝暖意。龙飞开业时自己也还是一个孩子,生怕会把生意搞砸,有潘龙、程云、王猛哲这样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一起打拼,这让自己心里踏实了很多。

  靳朗拉过程云的手,袖子与床单摩擦,滑了上去,露出小臂。靳朗把袖子向上拉起,一道长长的伤疤映入眼帘。靳朗看了熟睡的程云一眼,笑了笑:“为这一道伤疤,我打了你二十竹板,你还记得吗?”

  那道伤疤是程云刚来龙飞的第二个月受的伤,因为小毛子在外面惹事,自己摆不平就叫来了程云。程云赶过去支援,到那的时候小毛子已经被人抓住,三个人正扭送着小毛子上车。程云飞快跑去与那三个人搏斗,却被对方用刀划破了胳膊。小毛子保住了,自己却留下了这道伤疤。回去以后本想瞒着靳朗,可是接文件时却不小心露了馅,靳朗先是看到了一小块伤口,后来追问时才发现原来伤口竟有近二十厘米长。那时程云已经隐

第8回

瞒了靳朗一个星期,靳朗一气之下让阿浩打了程云二十竹板。后来程云跪在靳朗面前,保证要善待自己,再不让自己受到伤害。

  “你怎么那么傻,单枪匹马去救小毛子,即使去,也得多带几个人啊……”靳朗看着程云的伤疤,心里被刺痛了一下。

  “老大……”很虚弱的声音从程云嘴里发出,靳朗喜出望外的看着程云。“单枪匹马……还不让去……多带几个……人,岂不……更要挨打……?”

  沙哑的声音,苍白的面孔,让靳朗揪心。“说是这么说,以后小毛子的事情还是多带几个人去吧,不然哪天再把自己给折进去了……”蓦地发现,自己的嗓音也有些嘶哑,带着颤音,一滴眼泪顺着脸颊快速地滑落,滴在了程云的手上。程云缩了缩手,吃力地笑了。

  “老大,为何……这样伤感,我本就……该打,不值得……心疼的……”靳朗哼了一声,“谁心疼你,打死你都不为过。”说着,几滴眼泪又纷纷滑落,滴在了程云的手上、床单上、地上。

  “好好养伤,伤好了还指望你去谈判呢,程经理不是谁都能替代的,这个位子,我给你留着,永远不找别人。”靳朗抹去了滴在程云手上的泪水,笑着,却是那样伤感,那样无奈。

  “老大何必说这话,我程云……何德何能啊,净惹老大生……气,伤好点了,我……自己走,不用老大……赶……”

  “别胡说,我不让你走,你要是舍不得小毛子,就把他调到龙飞来吧。做个保镖什么的,或者做你的副手,也不会亏待他。”

  “小毛子就……算了,来了……只会惹事,老大不让我走,我就不……走,伤好了,程云还……把那两百万……给老大……挣回来。程云这次长……记性了,以后再不敢……胡来……”

  “好了,你好好休息,少说话,别想太多,你得快点给我好起来,听到没有,公司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去做呢!”靳朗笑笑,他想给程云一颗定心丸,但却发现自己现在是这样的无助和脆弱。

  回到办公室,靳朗没有开灯,坐在老板椅上两手托头想事情。有多少次,程云敲响自己的门,递上文件让自己签字,自己都是从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来汇报工作,也没有认真听过他说话的语气;他提出的建议,只是觉得很好,却没有真正去关心他是如何得出这样的想法的……长久以来,程云一直很负责地工作,很乐观地生活,很认真地对待每一件事。想到这样的兄弟竟要离去,靳朗觉得他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被忧伤吸食着,快要沉到那个无底的深渊去。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电话上发出的红色的光映到他的脸上。他熟练地拨通了三爷的号码,颤抖着喊了声:“干爹……”接着就放声哭了出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挣扎

 

  三爷听靳朗只是哭,心里也很着急,他让靳朗尽力平静下来,说出事情的原委。

  “已经确诊了吗?”三爷问道。

  靳朗抽泣着回答:“还不知道,阿振的意思是……极有可能。”

  “没有确诊就不算,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即便真的是了,我也会想办法救他。”

  “谢谢干爹……”

  “行了,别哭了,多大点事啊,自己先慌了,早点休息去吧,还疼不?”

  “谢谢干爹,不疼了。”

  “不疼才怪!打那么狠怎么可能不疼?那顿打最少疼十天半个月的,去休息吧,程云的事我会想办法。”

  靳朗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的病房,趴在床上,抱着枕头,用被子蒙住头,发出呜呜声。

  “阿振。”三爷听完靳朗的描述,就给嘉振去了电话,“程云的事,我听阿朗说了,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的设备,绝对能鉴别出是血块还是肿瘤。”

  “是肿瘤。”嘉振继续道,“我没告诉阿朗,就让他当作是血块看待吧。”

  “阿朗刚才打了电话给我,哭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你多去陪陪他吧,这孩子,还是不让我省心。程云的事……你看把握大吗?”

  “我现在无法确定他是良性肿瘤还是恶性肿瘤,需要开颅活检,如果是良性的,那我能救他,如果是恶性的,就要听天由命了。”

  “培养一个程云不容易啊,都是好孩子,也难怪阿朗对他感情那么深,那么在乎他。我是担心阿朗那孩子的承受力,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了吧,程云一病,龙飞的事又压倒他身上了,真怕他再出什么问题……”

  “爸,您别担心了,这有我呢,我一会去陪陪他。龙飞还有潘龙和王猛哲呢,再说新人里面余东也慢慢成熟起来了,没事,爸,你放心吧。”

  嘉振挂掉电话之后去了靳朗的病房:“怎么不开灯啊?”嘉振打开灯,看着盘在床上的靳朗,鞋也没脱,趴在上面,身下的床单都皱了,枕头也扔到了地上……

  嘉振捡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靳朗的背:“起来!”

  靳朗上身挺起,看了嘉振一眼,又爬了下去。

  “啪!”嘉振扬手打了靳朗一掌,靳朗迅速转过头来,刚要爆发,却看得嘉振一脸愤怒。

  “哥……”

  靳朗很少这样称呼嘉振,因为嘉振只比他大几个月,他通常是直呼其名,只有在嘉振生气时自己才会这样叫一声。靳朗总觉得嘉振身上有三爷的气质,嘉振生气时自己也会很害怕。

  “你以为干爹不在就没人管你了?程云这不还没死呢吗!瞧你现在这样,怎么去领导龙飞的上上下下!站起来!”

  靳朗撑着身子站起来,把床单拉展,枕头、被子归回原位,低着头站在嘉振面前。

  “把脸洗了去,回来我给你上药。”

  靳朗一声不吭,拉开门出去。

  凉水,真能让人清醒。看着镜中的自己,才一天,怎么头发也成了乱糟糟的?程云出了事,自己也跟着憔悴了下去,不能这样,否则龙飞怎么办,难不成让龙飞跟着一块垮掉?不能,绝对不能,必须振作起来!

  靳朗乖乖地趴在床上,由着嘉振拉下裤子——伤口果然已经裂开,血水渗了出来,沾到了裤子上。嘉振叹了口气:“让你小心点,非不听,受罪的还不是你自己?”埋怨的语气中,分明透着些心疼。

  “哥,我难受。”靳朗倔犟的声音中透着无奈。

  “我知道,你安心养伤,程云会没事的,我和干爹全力去救他就是了,倒是你,让干爹看见你这样,他又该生气了。”

  “你不用瞒我了,我知道那肯定不是血块。”靳朗说道,语气坚定。

  “呵呵,你又没学过医,你知道?”嘉振给靳朗处理了一下渗出的血,开始上药。

  “CT比X光先进许多,不会分不清楚血块还是肿瘤的。你不用瞒我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不瞒你了,你想开一点,现在还没有确定到底是良性还是恶性,程云的体制一向很好,之前又没有头痛史,即使是肿瘤,也是良性的可能更大些。”

  听到嘉振的分析,再加上自己这一个多小时的调整,靳朗觉得已不像刚才那样难过。他点点头,问道:“下一步怎么办?”

  “知道你心急,等他血压稳定了以后开颅活检,先确定下来是良性还是恶性的再说。然后等他各项指标正常以后就做手术,这下你放心了吧?”

  “你亲自做,别人我不放心。”

  “好,到时候要请肿瘤方面的专家过来的,我一个人哪行。”

  兄弟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地研究了程云未来几天的治疗打算。上完药后,嘉振叫靳朗起来吃饭。

  “我就不去了吧,这么晚了,再睡一会天就亮了。”靳朗这会没什么食欲,折腾了一天很累了,他只想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不行,少跟我讨价还价,不吃饭你就别睡觉,折腾吧,耗着吧,看你身体硬朗还是时间硬朗。”

  扭不过嘉振,靳朗拖着疲惫的身躯与嘉振一起到了楼下的快餐店。

  “程云已经没有亲人了……”靳朗看着桌上的菜单,脑子里却全是程云。

  “知道,别想了,先吃饭,他不是还有你呢吗?怎么着也算是大哥了,手术的字你来签,这样可以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要不要告诉他……他现在的情况。”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他到现在还没感觉到头疼,按说是肿瘤的话应该会压迫到脑神经,会感觉到头疼才对。”

  “这孩子一向话不多,也说不定他老早就头疼,就是瞒着不说呢,不行,一会吃完饭我得问问他去,让他给我说实话。”

  “行了,你别折腾了,他要是真头疼得厉害还能瞒过你?恶性肿瘤的话,疼起来是要命的。”靳朗折腾了一天,嘉振也跟着折腾了一天,靳朗心里有事吃不下,嘉振不一样,老早就饿了。为了能让靳朗吃点东西,自己忍饥挨饿地把菜单给了靳朗,可这小子却是看也不看,手翻着菜单,心里想着程云,脑子里也是程云,搞得嘉振急也不是不急也不是,肚子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填饱,恐怕就要罢工了,于是就对靳朗说,“好了,别多想了,我觉得没事儿,点餐吧,我都快饿死了,你再不点,我这星期都不让你吃饭了。”

  靳朗“哦”了一声,低头翻看菜单。脑子里还是程云,翻来翻去都没想好要吃什么。靳朗抬头看了嘉振一眼,嘉振以为靳朗要点餐了,赶忙叫来服务员,可是靳朗却说:“你还没回答我呢,到底是告诉程云还是不告诉程云啊。”

  嘉振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拿起一双筷子狠狠敲了三下靳朗的头,道:“让你点餐,让你点餐,还瞎想!”

救兵

 

  靳朗觉得这顿饭食之无味,嘉振看着靳朗这个样子,自己也没吃出味道来,不过,他也觉得这事急不得,应该给靳朗时间,让他慢慢接受。还好,现在他多少能吃点东西,这样对伤的恢复也是有利的。

  吃完饭回到楼上已是凌晨一点多。嘉振安排靳朗睡了,自己到地下停车场提了车,向肿瘤医院开去。

  “徐院长,还好您在!”嘉振把车停到肿瘤医院的停车场,自己直奔院长办公室,“我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您还真在这,怎么,今天要加班啊!”

  院长办公室,一张写字台,两个双人沙发,两把椅子,一个饮水机立在窗前,一个书柜里全是医书。五十多岁的徐院长正要出去,伸手拉门时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竟是嘉振,就瞪大眼睛看着他,哈哈笑道:“哎呦,嘉振啊!你小子,很久都没来过了吧,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这么晚了,肯定有急事。什么加班不加班的,你先说你的事吧,来,坐下说。”

  嘉振由着徐院长拉着来到沙发边,按着坐下。“徐院长,不急不急,您先忙,我可以等的。”

  听嘉振这么说,徐院长道:“也好,你先等等吧,书柜下面的柜子里有被子,你躺着眯一会,可能要三个小时才能回来。”

  “没事,您忙吧,咱们这一行我知道的,身不由己啊,所以您只管去吧,我在这里等。”

  嘉振虽只有二十多岁,但却很成熟,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他是悲是喜。徐院长心里清楚,大半夜的来找他肯定有事,还好自己今天值班,要是自己不在,这孩子难不成要等一晚上?可是看看嘉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仿佛只是来找自己叙旧的。他点点头:“那我去了,你多少眯一会,明天又不是周末,还是睡会吧。”

  徐院长离去,将门从外面反锁,这是为了不让外人进来打扰嘉振。嘉振拿出手机看了看,凌晨一点半了,他拨了号,打电话给医馆:“702的程云怎么样了?”

  靳朗这一夜睡得一点也不好,趴着睡不着,试着躺下,又觉得疼,再趴着,还是睡不着,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折腾。脑子里还是程云,他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坏的可能就是程云死掉。“如果程云真不在了,我怎么办啊。”程云在靳朗身边这么久,靳朗却第一次感到,没有程云,自己是多么的不习惯。

  嘉振听医馆的人报告了程云的情况,他躺在沙发上想:“还好程云从小体制好,这次挨打又不是很重,应该是能挺过去的。”他叹了口气,现在担心的是靳朗,虽然只比自己小几个月,但靳朗这些年所吃的苦却比自己多很多。

  三爷这一晚也没有睡好,他心里装着靳朗,他知道靳朗的承受力,程云的事肯定搅得他睡不好。靳朗这几日也有伤,龙飞近几日事情又比较多,刚接了个项目,潘龙、王猛哲等这些人都在项目上。现在,程云病倒,公司的日常事务就只有靳朗一个人担了。三爷开始在脑子里搜索:罗非因为上次对抗“六人铁骑”伤到了动脉,还在养伤,宏宇最近成了龙腾的顶梁柱,也走不开。平时人挺多,关键时候能用上手的却没几个……三爷心里矛盾着:“我这是怎么了,想历练靳朗,却又舍不得他。要历练,眼前多好的时机,挺过这一关,他也能成熟不少,可我怎么就狠不下心来……”

  这个晚上,对龙达集团的林锦明来说也是一个不眠之夜。晚上十点多钟听三爷说了龙飞现在的状况,自己也很心疼靳朗,也舍不得程云。虽然自己是在黑道上“身经百战”的老将,但对靳朗的事却有些心神不宁。左右思量,自己身边也没有合适的人调给龙飞,都恨不得亲自去了。

  嘉振借用了徐院长桌上的纸笔,写下了程云的治疗计划。写完后又看了一遍,放下纸笔,想起了靳朗,不禁轻叹口气。

  徐院长轻轻转动钥匙,门开了。

  “阿振,怎么不睡会?”徐院长一脸诧异,看着桌上的小闹钟,四点三刻。“你一直熬到现在啊!”

  嘉振站起来,走到徐院长面前说:“您先歇歇吧,我没事,熬夜是常事,您也很累了,我再等一会没事的。”

  “你小子,跟我还这么客气!说吧,什么事?再不说我可不听了啊。”徐院长笑笑,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递到嘉振面前。心想着:“这孩子,明明就是有急事,非得憋在心里。”

  嘉振赶忙接过水:“您是长辈,哪能让您给我倒水啊,我……唉……”

  徐院长呵呵笑着,用手指了指嘉振道:“说吧,坐下说,一杯水嘛,长辈不照顾小辈的,你自己知道去倒水?一看你的心思就不在这儿。”

  “是这样的,徐院长,我的一个朋友,可能得了脑瘤。下午做了CT,但具体是不是……还不确定,您能不能帮帮我,给他做个手术。刚才借用了您的纸笔,这是他现在的基本情况。”嘉振把纸递给徐院长,自己拿了杯子喝了口水,不过瘾,又喝了两口。原来自己早就渴了,只是没在意。

  徐院长看着嘉振递来的情况,认真研究着每一个字,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不时的还叹口气。嘉振好几次想喝水,都是杯子到嘴边又放下来,他也跟着紧张。

  “徐院长,您别老叹气,倒底怎么样啊!”嘉振焦急地看着徐院长,手中的水杯不自觉地倾斜。

  “喝完了?自己再去接点,多喝点水好,我那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有茶叶,你泡点吧。”徐院长没接嘉振的话茬,说完了就又低下头去看。

  嘉振不好再问,站起来去拿了茶叶,打开抽屉一看,竟还是上次自己送给徐院长的铁观音。“徐院长,这么长时间了,您还没喝完啊?”

  “啊?哦!呵呵,不舍得喝,一直留到现在。”徐院长抬起头,尴尬地看着嘉振。

  嘉振抓了点茶放到自己的水杯中,合上抽屉:“您喝完了我再给您拿更好的,我爸那又有新茶了,改天我给您送来。”

  “你爸养了个好儿子啊,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儿子,我才不去做什么老大呢,安安心心当院长多好,非要去做老大,唉……”徐院长放下手中的纸,看着嘉振接了水,指了指眼前的椅子道:“你坐下,我跟你说说。”

  嘉振心里一慌,急忙坐了下来,手中的茶水洒了出来,烫到了手。

  见嘉振烫到了手,徐院长忙站起来去拿桌上的抽纸。他接过嘉振手里的水杯道:“别急别急,困了吧,熬一晚上可不是开玩笑的。那可是沸水,烫得不轻吧,一会给你擦点药膏。”

  嘉振接过徐院长递来的抽纸,忙说:“我没事的徐院长,您快跟我说说吧,我心急啊。”

  “好好好,我跟你说说。这个……叫程云是吧,从你整理的这些记录来看,他不像是恶性,良性的可能性更大些,而且是早期,所以不用急,需要我做什么,到时候跟我说就行。”

  嘉振半信半疑:“真的没事?那您刚才为什么叹气啊?”

  “我是在想,好好的青年,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卖命……不说了,说说你的想法吧。”

  “我觉得活检还是要的,不能怕麻烦,现在要的是精准,只有查得彻底才能对症下药啊。”

  “好,先活检,之后呢?”

  “如果真是您说的那样,良性的,而且现在程云各方面指标都还正常,就要趁早做手术了。所以……我想请您主刀。”

  “可以。”

  “去我那做。”

  “行。”

  “能不能再调几个这方面的专家给我?我想给他做个会诊。”嘉振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知道您这是公家的医院,规定多,所以我不会让您为难的。费用方面我出,自然不会让您拿一分钱。”

  “可以。”

  “那……什么时候?”

  “现在吧。”

  “现在?不行!您得休息啊,天都亮了,休息几个小时还要工作呢。”

  徐院长哈哈笑道:“你小子,现在办事真利索了不少,我是刮目相看了,跟我这都讲起价钱了啊,还什么公家医院,费用你出,净倒我胃口。”

  “徐院长,我……虽然跟您是老熟人了,但还得公私分明不是,我这样调走您几个人,您这……上面要是追究下来也说不过去啊。再说了,这……这还要去我那呢,他们毕竟不是我的人啊,他们……”

  “好了,看你一副急样,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能不知道?我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哈哈哈……”

  嘉振一夜没睡,脑子有点不太清醒,现在又被面前的徐院长搞得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徐院长见嘉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解释道:“别说那么多了,要走就快走,刚才我出去就是开了个紧急会议,这些人大部分都没走,都在休息室休息呢,我去叫上他们,你车上塞几个,我车上塞几个,不就行了?”

  “那您不休息一下啊?”

  “年纪轻轻,你倒是比我还麻烦了,你看我的精神,不比你差吧,快走吧。”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到龙飞地下停车场时已是六点多了,天已开始发亮。徐院长带着五个专家组成了一个会诊团,向程云的病房走去。

 

  疲惫

 

  灰蒙蒙的天,看不见云。靳朗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看着行人车辆,心乱如麻。一宿没睡,天将亮时才闭了眼,朦朦睡去,半梦半醒之时却又梦见程云死去,吓出了一身冷汗。再无心思睡眠,穿好衣服,洗了把脸,来到办公室。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想打给嘉振,号码拨出之后只响了一声他就挂断了,“他应该还在睡吧”靳朗心想,他轻叹口气,翻了一下办公桌上的备忘录:

  “10月11日下午三点,网上交易,负责人:程云。”

  这一天过得真漫长啊。从下午秦月来做报告,到叫程云回来、实施家法、听说程云的病情、看到他苍白的脸、被嘉振逼着去吃饭,之后一夜无眠……他转过头去,尽力避开桌上的备忘录,扫视着办公室,却又猛然看见了沙发旁边小桌上的手枪。

  程云!

  他心里一惊,万分后悔自己那天用枪砸了程云,如果不是那一下,也许程云就不会……

  他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却抑制不住向上翻动的那种酸痛,几滴眼泪落了下来。

  电话响了,他接起来,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想调整好心情再说话,对面却已传出声音:“这么早就起来了?一夜没睡好吧,惦记他就过来看看吧。”

  “嗯。”靳朗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马上去。”

  他几乎是奔跑着到了电梯口,又奔跑着来到程云的病房,推开门,看见七八个人围着程云,一时间却又都扭过头来看着自己。

  林锦明比平时提前了两个多小时到龙达,想看看公司到底有没有合适的人派去龙飞,翻看了一下员工名单,仍是没有合适的。他拿起电话,打给小兰。

  “喂?”小兰从睡梦中听出了林锦明的声音,“爸,这么早啊,天亮了没啊,我还困着呢!”

  “小兰,爸找不到合适的人啊,你去吧,别人我不放心啊,你好歹也是……”

  “爸,他一个男孩子,都那么大了,累点怎么了?你跟二伯也真是的,好了好了,爸,我再睡会啊!”

  “小兰!小兰?”林锦明叫道,可是对面小兰已经挂断了电话。

  “唉……这孩子,还没倒过来时差……”

  “病人各项指标还算稳定,身体底子也好。这是保证手术顺利进行的决定性条件。”一个医生对徐院长说。

  “好,那就马上制定治疗方案吧。”徐院长说道。

  嘉振对旁边一个医生说:“把徐院长他们带到会议室去,好好招待着。徐院长,你们先过去吧,我一会就来。”

  看着医生离去,屋内只剩下嘉振、靳朗和躺着的程云。靳朗注视着嘉振,眼睛里空洞无神,嘉振知道,靳朗心里既疲惫又无奈。靳朗就这样看着嘉振,时不时地眨眨眼睛,也就是眨眼了吧,否则倘若屋里还有第四个人,都会以为他已经失神了。好几次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就这样僵持了两分钟。他定了定神,刚下定决心要问,嘴唇抽动了几下,却最终犹豫着没有说出来。

  嘉振在这两分钟里将靳朗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夜没有睡吧?憔悴许多了。问不出来,我跟你说,别担心了,那些都是这方面的专家,程云会好起来的,给我三个月,我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程云。”

  靳朗慢慢走向程云的床边,躬着身子,叫了声:“程云。”便没有再说出话,他在心里想:快点好起来吧,别再让我担心。

  嘉振安慰了一下靳朗就让他回去休息了:“不管能不能睡着,现在才七点,你给我回病房再眯一个半小时去,要是让我知道了你没去,你可给我等着。”

  靳朗点点头,看了一眼不知是熟睡还是昏迷的程云,拉开门,走出去。

  嘉振按下呼叫器,吩咐护士过来,自己去了会议室。

  为了不引人注目,嘉振在徐院长的办公室里就已和徐院长商量好,向那些医生隐瞒程云的鞭伤,并把名字暂时改为“陈默”。

  “陈默的病情,说稳定,却也不确定。”其中一个医生道,“一般的良性肿瘤长在颅内,在脑神经组织以外,但是陈默这个位置却比较深,并且周围还有很多重要结构,他之前并没有头痛史,发现时体积也不能算小,手术能不能全部切除,还无法确定啊。”

  嘉振听了忙说:“徐院长,各位,这个陈默是我的朋友,他对我非常非常的重要,我希望他能活下去。”

  徐院长摆了摆手,制止了嘉振的话:“阿振啊,你我都是医生,都知道救死扶伤的道理,你我关系这么多年,能救的话我自然全力救他。薛医生说的也有道理,这个病人的情况确实很特殊,但也不能排除完全切除的可能,这样吧,我们尽快安排手术,这样你也就安心了。否则时间久了,良性转成恶性也是有可能的啊。”

  “徐院长,您看手术安排在哪一天合适?”

  徐院长并没有直接回答嘉振的问题,而是迅速回想了一下程云的症状,二三十秒后才说:“一般来说,需要准备一下的,不过这个程……这个陈……叫什么来着?陈默!对,陈默,他的体制很好,而且各项指标都不错,我看不如就放在明天吧,明天下午就可以。今天回去都好好休息一下,院里的事暂且先放一放,没有病人的就回家休息,有病人的就尽快处理一下,明天上午再到这来,准备手术。你看怎么样啊,阿振?”

  “行,就按您说的办吧,明天一早我派车去接你们,我这把仪器准备好,一会您去我那看看还缺什么,然后我再想办法。”

  上午八点,嘉振让司机送走了这些人,自己回到十四层楼的办公室,把手机调成振动,躺在沙发上,慢慢睡着了。

  十分钟以后,有人敲响了嘉振的门,嘉振无力地起来,开门一看竟是阿伟。

  “大少爷,三爷的电话。”阿伟伸手将手机递给嘉振,自己恭敬地立在门外。

  “嘉振,睡好了吗?”三爷说道。

  “爸,我晚上没睡,刚睡着,阿伟就吵我起来,什么事啊?”嘉振有些埋怨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你……很久没回来了吧,晚上……住家里吧。”

  “爸,我晚上不回去了,明天程云手术,我晚上在医馆准备一下。”

  “哦,是这样啊,那……你再休息一会吧,把电话给阿伟。”

  “行,就这样吧。”嘉振拉开门,把手机递给阿伟,自己又回到沙发上,躺下睡了。

爸爸

  靳朗回到病房去,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程云不会有事的,自己也不能垮,否则潘龙一人怎么撑得下去。他轻轻翻了个身,闭上了眼,逼自己睡去。

  嘉振躺在沙发上,很快就又睡去。醒来时觉得自己身体发沉,骨头酥软,有阵阵寒意。他坐起来,感觉有些眩晕,“不是要发烧了吧。”他心里想。这段时间为了阿朗的伤,他没少下功夫,现在又来了程云,一连几天高强度的工作,没有休息好,说不定刚才睡觉的时候着了凉,引起发热。他顾不上许多,先打了个电话,向护士问了问程云的情况,知道程云现在一切都稳定,自己也就放了心。开门出去,去了靳朗的病房。

  他像孩子般的熟睡着,那样恬静。嘉振把靳朗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一下,之后轻轻拉了把椅子坐下。看着他睡着的样子,嘉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你们放开我!”嘉振和靳

第9回

朗来到家门口,却被两个大汉分开了。靳朗被拒之门外,嘉振被其中一个拖进了屋。

  三爷在沙发上喝着茶看着嘉振:“以后不要让他来了。”

  “为什么?他是我同学!我最好的朋友!来家里坐坐怎么了?”嘉振大喊。

  三爷气得将茶杯“嘭”地一声摔在茶几上:“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嘉振有些委屈,他把书包往地上一扔,道:“为什么!这是你家,还是我家呢!我就是想让他进来!”

  “你!……你给我滚回房里去!”三爷站起来,用手指着面前的嘉振,“我是你爸爸,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生气了?你打啊,你倒是打啊!要不是你,妈也不会死!你打死我好了,反正你也不需要我,不需要我们!哼!”

  嘉振说完,捡起地上的书包,上楼去。

  三爷瘫坐在沙发上,心如刀割。

  “阿朗啊,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是我爸收养了你,不知道他有苦衷,那时候年纪小,口出狂言,现在想想真是后悔,那会肯定伤透了他的心,真是不应该啊。”嘉振心想,思绪又回到从前。

  “爸,你为什么不告诉阿朗我们之间的关系?”嘉振给三爷沏了杯茶,递到他面前。

  “时机成熟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三爷看了看嘉振递上来的茶说。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机成熟的时候啊?”

  “还不知道,但近几年恐怕都不行。”

  “爸,我觉得你有事瞒我。”嘉振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三爷倒是呵呵一笑:“我能瞒你什么事啊,乖儿子,你妈一去,跟你说话的时候都少了,哪还敢瞒你什么啊?”

  “算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只是苦了阿朗,要是能把他接过来,让他从小在你身边长大,我觉得他会比我幸福。”

  三爷看着面前的嘉振,忽然觉得自己的儿子很陌生,自从妻子去后,儿子跟自己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说话次数也少了很多。“阿振,你觉得……你幸福吗?”

  “爸,怎么突然问起这话?”

  三爷叹了口气道:“爸欠你和你妈太多了……”

  “爸,别这样,至少我比阿朗幸福。”

  嘉振看着面前的靳朗,有些黯然伤神。靳朗曾经多次跟自己提到过希望有个父亲,哪怕严厉一些,哪怕平时很少言语,他也知足了。靳朗从小认了三爷做干爹,他不敢奢望什么,即使三爷打他,他也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不再没人疼爱。平时里三爷随口一句“天冷了,多穿点”或者“又瘦了,多吃点”都会让靳朗激动很久。相比之下,自己岂不是很不懂得珍惜?母亲毕竟是去了,父亲的职业又有危险性,自己做儿子的应该尽尽孝心。

  嘉振慢慢站起来,想出去给三爷打个电话,自己一夜没睡,爸爸一定很担心吧。可还没出门,就听到靳朗的电话响了。嘉振两步走到靳朗身边,来电显示正是三爷打的。他按下接听键,轻轻走出去,来到走廊。

  “爸,是我,阿振,阿朗在睡觉呢,昨晚没睡好,我让他睡去了。”

  三爷听到嘉振的声音,先是一愣,觉得跟刚才的嘉振简直判若两人,后又觉得一喜,有嘉振照顾着靳朗,自己也放心了,于是说:“那你后来睡了吗,休息的好吗?”

  “爸。”嘉振轻轻叫了一声,“对不起。”

  沉默了,只有呼吸声。

  三爷觉得是自己亏待了妻子和儿子,心里有愧,这辈子都不敢再奢望儿子能原谅自己。而嘉振觉得作为儿子,不仅没有替父亲分忧,还给父亲找了很多麻烦,经常乱发脾气,他觉得很对不起父亲。

  十几秒钟过去,三爷呵呵笑了起来:“不用,儿子,只要你高兴,爸做再多都是值得的。”

  “爸,你别说了,等程云做完手术,我就回家,以后经常陪着你,跟你在一起,妈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我……对不起爸爸,儿子不孝。”

  三爷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十五年了,儿子终于肯原谅自己。他恨不得立刻赶过去,抱着儿子,再也不松开。“阿振,别哭,爸没事,爸等你回家。”

  回到病房,靳朗已经醒了,嘉振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干爹打的,问问你休息的好吗。你既然醒了,就给他回一个吧。”

  靳朗接过手机,按了回拨:“干爹,我没事了,刚睡醒,您别担心我了。”

  “阿朗,程云明天手术,我想让你带着小月出去转转,换换心情。你看,你跟小月相认这么久了,都还没一块出去玩过呢。”

  “干爹,不用麻烦了,不差这几天的,我哪也不想去,还是在这陪程云吧。您放心,干爹,我没事,能挺过去。”

  “不行就出去转转吧,别逞强,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担心你!”

  “干爹,我……我想好了,以后再也不离开程云了,所以我想陪着他。”

  “你这孩子,真倔!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吧,多休息,把电话给嘉振,我嘱咐他几句。”

  靳朗把手机递给嘉振,轻声说:“告诉干爹,我哪也不去。”嘉振笑笑,接过手机调皮地说:“干爹,这混小子现在皮实得很呐,您甭操心了啊!”

 

  晕倒

 

  嘉振呵呵笑着跟三爷臭贫了几句。这已不是第一次在靳朗面前演戏了,但唯有这一次,才是真的跟三爷交了心。开口一声“干爹”,叫得三爷心里也甜。听得出来,两个孩子的状态都还不错,自己跟嘉振的关系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十五年了,儿子终于肯放下之前的包袱,面对自己。

  结束通话以后,嘉振把手机递给靳朗。身体已经不如之前了,坐下来身上发冷已有微微颤抖的感觉,只是靳朗没发现。嘉振知道,靳朗现在的心思都在程云身上,想去看看,又不知去了能做什么,不去看,在这里又呆不住。看穿了靳朗的心思,嘉振心想:“距离手术还有二十多个小时,总不能让阿朗一直这么高度紧张吧。”索性跟几个主任交待了一下工作,自己陪靳朗聊起小时候的事来。

  靳朗放松了一下,面部肌肉没有之前紧张,嘉振讲到好笑的地方靳朗也哈哈笑出声来。嘉振虽然累点,但觉得欣慰,阿朗能度过这一关,自己辛苦点也是值得的。

  两人正谈得高兴,阿羽敲门进来送来了午餐,可是只有一份,她不知道嘉振也在这。“院长,我再去拿一份过来吧。”

  嘉振说:“不用,你照顾靳总吃下去,一粒也不许剩,我自己去食堂吃就行,一会再来。”说完就站起身。

  他想冲靳朗笑笑,却只觉得一时间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就这样倒下去,额头左侧重重地磕在了靳朗的床头。

  嘉振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似乎有人把自己背起来跑出去。他渐渐失去了意识,后面的事一概不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嘉振莫名其妙的晕倒又让靳朗承受了一次打击。几个医生忙里忙外地,完全把自己挤到门外,只能透过透明玻璃窗看着。

  忙活了大半个小时,才见阿羽出来:“靳总,院长可能是长期没有休息好,脑供血不足才晕倒的。他现在高烧三十九度,血压80、50,偏低,血糖值只有四点,并且有点缺水,刚给院长输了糖盐水,可能需要休息几天。”

  靳朗一听就气了,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你们医馆没有其他人了吗?让这么一个院长累成这样?他这是累倒的你们知不知道!这会儿了跟我说什么长期没有休息好,长期是多长!”

  阿羽很委屈,这些日子她一直负责照顾靳朗,并没有跟在嘉振身边,她也不知道嘉振究竟在忙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一天工作多长时间。“靳总,您别生气,院长不会有事的,他只是有些累了,休息几天就会好。我去拿些药膏来,院长的头磕到了床上,有点瘀血,还需要处理一下。”说完,抹了一下眼角就离去了。

  靳朗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这几天阿羽一直照顾自己,嘉振的事情她确实很委屈,不该冲她发火。他推门进去,一步一步走近嘉振。跟嘉振兄弟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连嘴唇都白了,有点吓人,更让人揪心。右手摸了摸嘉振额头上微微肿起的包,轻唤一声:“阿振,你还好吧?”

  嘉振睁开眼,努力的咧开嘴笑笑:“我没事,瞧把你吓的,休息一会就好了。”

  “现在轮到我照顾你了。”靳朗说,“可你这也未免太吓人了吧?直接晕倒了!几天没睡了,累成这样,光顾着让我去休息,你自己呢?哪天让干爹打你一顿,看你还敢这样!”

  嘉振一直笑着,听靳朗说完才开口:“我就说了一句,你那儿那么多句等着我啊,我可不跟你逗嘴皮子。”

  “还笑!不难受啊?”

  “怎么能不难受啊,头疼死了。”

  靳朗听了这话,忙伸手去摸嘉振的额头,嘉振抬起没扎针的左手,将靳朗的手推到自己头顶,说:“这儿疼,头痛欲裂啊。”

  靳朗当时就慌了神,脑中第一反应就是肿瘤,吓得脸色都变了。嘉振忙劝道:“别怕,晕倒以后就这样,正常反应。”

  靳朗“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走到窗前不说话了。

  “阿朗,去叫阿羽弄点吃的来吧,自打跟你吃了那顿饭以后,我一直饿着呢,没顾上吃……”

  靳朗猛然转过头来盯着嘉振,恨不得一口把他吃掉,欲爆发,却被嘉振一句话堵了回来:“这可不能怪我,还不是为了你和程云。”

  靳朗让阿羽送来两份午餐,自己的先放在一边,搬了把椅子坐下来,一点一点的喂嘉振吃下去。

  “我真幸福啊!”嘉振一边嚼着米饭一边说,“我还真没享受过这待遇呢,靳总亲自喂我吃饭,哈哈哈,真好啊!”

  靳朗夹起一块鸡蛋塞到嘉振嘴里:“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晕倒了还这么贫!”

  秦月在自己房间苦思冥想一天一夜,谈判报告写了删删了写还是没有凑够一千字。“什么嘛,大学里哪写过什么谈判报告,跟论文根本不是一回事啊,臭哥哥居然那么说我,气死我了!”她将报告打出来,装订好,开门出去。

  程云的办公室门仍是没有锁,秦月敲敲门,没人答应,她便推门进去,没有人。“哥不是让程云回来的吗?难道还没回来?”秦月又向靳朗办公室走去,也是没有人答应。“人都哪去了?”

  无奈的秦月只好再回自己的房里去,却在与医馆病房相接的走廊上碰见了阿羽。“小月!”阿羽叫道,“你在那干什么?”

  “我找人,程经理不在,靳总也不在,人都去哪了?”

  阿羽笑笑,小声说:“在我面前就别装了,我知道靳总是你哥哥,院长让我照顾你那会就都已经告诉我了,你这样‘靳总靳总’地叫着多别扭啊。”

  “啊?你知道了啊,那你知道我哥他在哪吗?”

  “你哥他……”很显然,这二十四小时里发生的所有事情秦月一无所知,告诉她还是不告诉她,那她知道靳总挨打的事吗,如果不知道,那靳总这几天一直在病房办公的事也不知道吧……

  “阿羽?”秦月叫道,“你犹豫什么?是不是我哥又出事了?”

  “不是的小月,这样吧,你跟我来吧。”不带她去也不行了,这个小月,她哥的事一件也瞒不过她。

 

  释怀

 

  秦月推开门,见一个坐着,一个躺着。阿羽打了个招呼就走了,秦月走上前道:“哥,这是怎么了?嘉振哥,你还好吧?”

  病床上的嘉振呵呵一笑:“没事,死不了!”气得靳朗伸手就去拍嘉振的腿,“都这样了,就不能少说两句?”

  “报告写完了?”靳朗看见秦月手里的报告问道。

  “没……还没有,哥,我实在是写不出来了,程……程经理又不在,不知道他去哪了,没人给我辅导了。”

  “来,小月,到我这来,我你的嘉振哥给你看看。”嘉振担心靳朗听到“程云”二字敏感,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再去想就前功尽弃了,就把秦月叫到身边来。

  靳朗“哼”了一声:“还说我呢,你自己呢?折腾吧,还不知道休息!”

  嘉振没理会,对秦月说:“过来吧,别听你哥说的,他吓唬你呢。”

  翻开秦月的报告,嘉振“噗哧”笑出声来,疲劳敢走了大半,虽然仍头痛,但心情却轻松了不少。“这个报告真是不敢恭维。”嘉振心里想,但嘴上却不能这样说,靳朗那天去办公室就是因为要看秦月的报告,现在又见秦月把报告拿了过来,肯定是写的不合格被退回去了。靳朗当年写项目计划的事情自己也听三爷讲过,便对靳朗说:“阿朗啊,把你当时写的那些报告随便拿一篇出来给小月看看,大家就都不用这么麻烦了。”

  靳朗立即反对:“不行,你别给她灌输这种思想,什么时候写出来什么时候算完,写不出来就一辈子耗在报告上吧!”

  秦月心里不服,随口说出:“不就一篇报告嘛,至于吗?”

  嘉振伸出右手去拉秦月,想劝劝她,伸出去以后才想起来手上扎着输液器,对亏了反应快,不然针头就拔出来了。见靳朗要发火,嘉振顾不得许多,忙说道:“小月,少说几句,你哥是为你好,再把你哥惹火了,看他不打你,我这样子也帮不了你,到时候你吃亏!”

  秦月听了也不说话,站在一边生闷气。

  靳朗心里躁得很,就差抓狂了,他强制压抑住怒火,调整好嘉振的输液器,把被子往上盖了一下,说:“你好好休息吧,好好睡一会,晚上我再来。”

  说完就开门出去,临行前冷冷地说道:“小月,给我出来!”

  一路上靳朗一句话也没说,开门进了办公室也没说话。秦月知道他生气了,试着开口道:“哥,我,我……我错了,你别生气啊。”

  秦月站在办公室的中间,低着头,再不敢多说一句。靳朗慢慢调整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你回去吧,自己用用心好好写,我这几天心情不好,你自己认真点,别再胡闹了。”

  秦月答应了一声,拉开门走了。靳朗走进办公室里面的房间,这是他的卧室,很别致的一间卧室,二十平米,一张单人床,一个立式衣柜,一台电视机,一个空调,还有一张书桌,桌上有一盏台灯,一个小闹钟,还有几本书籍。卧室与办公室只一墙之隔,不办公的时候,靳朗就在里面休息。

  自龙飞成立以来就一直在这间房里住,但自挨打以后就没在这睡过了。靳朗侧身躺下,开始理思路:“这几天的事情太多,太突然,尤其是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像过了一年,身心疲惫不说,这样的担心恐怕还要持续很长时间。阿振累倒了,明天的手术肯定不能再上,那些医生毕竟是别的医院的,这些仪器能不能习惯啊……不对,仪器应该都是一样的吧,算了,不考虑这个问题了。程云做完手术以后能不能顺利恢复?需要多长时间啊?新接的那个项目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一会问一下潘龙。再有几个月就是干爹的五十岁生日了,该准备准备了,送给干爹什么好呢?小月也是,一点也不努力,净添乱,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省心啊。二伯有日子没见了,哪天得去看看他。嘉振好了以后先去干爹那坐坐,最近一直忙,没顾上。然后一定要让嘉振带我去见见他爸爸,跟他十八年的交情,他爸是谁我还不知道呢……哎呀,事情真多,程云做完手术以后我得列个备忘录。”

  他看了看桌上的小闹钟,三点整。“昨天这个时候,程云正在外面跟别人拼命呢吧。”他决定再去看看程云。

  推门进去,程云竟然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你,你醒了?”靳朗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老大,你怎么来了?我睡了很久了吧,嘿嘿,让你担心了。”

  程云笑着,靳朗却觉得心酸,他看着程云,轻轻坐到他的床上:“有什么想说的吗?”

  “老大,我对不起你,给公司损失了两百万……”

  “还说这话!都过去了,不是都打过你了么,你快点好起来,把那两百万再给我挣回来,我就不怪你了。”

  “老大,别瞒我了,我……是脑瘤吧。”

  “你知道?你之前有感觉是不是?为什么不说呢?”

  “之前觉得头疼,还没来得及检查就出了这事……”

  靳朗拍了程云一巴掌:“不像话!多久了?”

  程云躲闪不及,也没想着躲。“老大,不到一个星期,我怕你担心,没敢告诉你……”

  “你这样我就不担心了?以后给我小心着点,不许瞒我!”

  程云绝望地笑笑:“还有以后吗,都脑瘤了,恐怕没救了吧。”

  “别瞎说,是良性的。”

  “是良性的。”这四个字从靳朗嘴里说出来,程云先是一愣,后来慢慢消化了这四个字,原来自己还有救,喜出望外地说:“这么说,我死不了了?”

  “你想得美,想当逃兵?给我损失了两百万自己一了百了?我告诉你啊,好好给我养着,以后不许再瞎胡闹了!”

  程云嘿嘿傻笑,靳朗仿佛看到了刚来龙飞时的那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调皮男孩。靳朗坐在床边,跟程云聊起了以前的事情,聊了自己对程云的最初印象以及程云对公司所做的贡献。程云一直笑着,偶尔也说几句,他很感激靳朗此时能在他的身边。“老大,我程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您这样对我,我该怎样报答你啊!”

  “别给我提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快点好起来,别让我这么挂念着你就行了。明天手术的时候放轻松点,别想那么多,害怕了就想想我今天跟你说的话,我在外面等你。”

  六点钟的时候嘉振自己拔了针头下床了,阿羽拦不住,忙打电话给靳朗。靳朗又跟程云嘱咐了几句后就赶快下楼去了。

  嘉振去了五楼手术室,靳朗进去后就拉着他往外走,嘉振却说:“别闹,我忙着呢!”

  “你好了?才睡了多长时间啊?”

  “阿朗啊,我来看看这器材,这设备,缺了哪个赶紧想办法啊。”然后对一个护士说,“去把刘主任叫来,我跟他说几句,再去把牛医生叫来,我问他个情况……”嘉振已经把靳朗完全抛在脑后,现在只想着应该增加些什么器材。

  见护士走了,靳朗拉了嘉振一把:“告诉我,你现在什么感觉?”

  “我好了,我没事,睡一下午了。”

  “什么一下午了,我两点多才从你那出来,你可别跟我这说瞎话啊!阿羽,这次我可没有冤枉你吧,怎么照顾院长的?刚晕倒,才休息了三个小时就又来工作了?”

  嘉振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说道:“阿朗啊,别说阿羽,我要来,她也管不住啊,这样吧,我看看还缺点儿什么,跟他们交待一下就回去休息,行不?你就别发那么大的火了,对肝不好!”

  这话让靳朗哭笑不得,他放开嘉振说:“那你快点啊,别再这么拼命了,怎么着你也是我哥,你不能有事!”

  嘉振上下打量了靳朗一下,嘿嘿一笑:“阿羽啊,你记得今天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吗?阿朗啊,你还记得我是你哥啊,真不容易,就没听你叫过几声,以后勤叫着点啊!当哥的滋味好啊,就是这个弟弟太费心了。”嘉振说着,就扭头检查器材去了。

  靳朗头一偏,“哼”出一声来,心里却很开心,这是这二十多个小时以来第一次的释怀。

手术

  嘉振被靳朗逼着一直睡到上午十点。十点钟,徐院长带着程云的特殊会诊团来到嘉振的医馆,这时靳朗才放嘉振起床。

  徐院长摇了摇头,道:“年轻人,不要太玩命了。”

  嘉振笑笑,指着靳朗说:“没事,他吓唬人呢,没那么严重。”

  阿羽进来向靳朗汇报了嘉振现在的身体状况:“体温三十六度七,正常;血压一百一,九十,正常;血糖值六点五,正常;钙镁锌等一切微量元素,正常。”

  听着这一连串的正常,靳朗才放下心来。“不过……”阿羽说道,“还是不要太劳累,还需要休息调整一段时间。”

  本该由嘉振带着徐院长和会诊团去手术室查看器材,听到阿羽的“不过”二字,靳朗又紧张起来,他拦住嘉振不让他去,打发了阿羽叫来了刘主任,由刘主任带着徐院长去查看器材,自己仍是坐在椅子上看着嘉振。

  “唉……”嘉振深深叹道,“这哪像是个弟弟啊,简直就是个爹!而且还是古代的爹!专制!剥夺人权!……”

  “去,别贫嘴,再多休息休息,养好,养彻底。”

  嘉振也无奈,两手向后护住头,慢慢躺下身,靠在床头。

  就这样又歇了一个半小时,靳朗才放嘉振下床。靳朗不让嘉振动手,帮他整理好衣服,打好领带,跟在嘉振后面走出病房。出去后也是死跟着,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两人到了程云的房间,会诊团都在那了。不知是否因为前一天靳朗和程云的谈话让程云对自己的病情有了一丝希望,总之程云现在状态不错,脸色较之前有了些红润。一个护士进来,要给程云剃头,嘉振凑上前去道:“咱们的沉默同学要做和尚了,哈哈哈……”

  病房里气氛一下子活跃很多。

  手术时间提前到中午十二点半,嘉振执意要去,徐院长就安排他在一旁打下手。因为程云的原因,大家都吊着一口气,十一点时,刘主任安排徐院长他们吃饭,靳朗没有胃口,嘉振也不想吃,但是扭不过靳朗还是塞了几口。靳朗安慰了程云几句,十二点二十,程云被推进手术室,靳朗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等。

  医生给程云静脉注射了麻醉剂,几分钟后就有了反应,之后开始通过氧气罩对程云输送氧气和麻醉药物。嘉振被命令坐在距离手术台三步以外的地方观望,不许离开座位半步。徐院长亲自主刀,他熟练地开颅,很平稳、很娴熟地操动着手术刀,助手在一边递剪刀、纱布,一个医生看着仪器,不断说着:“心率正常,血压正常……”

  手术室外的走廊上,靳朗并没有觉得这是一种煎熬,他相信程云能挺过这一关。“挺不过去,你就不要继续呆在我身边了!”这是程云手术之前靳朗说过的一句话。程云笑笑说,“老大,别担心我,我不怕!”

  “程云那么重的病,还给我定心丸吃,我也不能垮。”靳朗心想,眼睛时不时地看看走廊的另一边,他尽量避开手术室的大门,因为那儿太压抑了。

  “噔、噔、噔、噔……”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靳朗看出了那是林锦明,忙站起来迎接:“三叔?您怎么来了?快请坐吧!”

  “我怎么就不能来啊,我可有日子没见你了啊,让我看看壮了没?”

  林锦明不同于三爷,他没三爷那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也许也是因为接触不多的原因,靳朗并不怕他,在他身边也就随便一些。

  “没壮,反而瘦了,最近事太多,顾不上吃啊!”

  “嗯,这可不行,你干爹知道了要生气的吧,可千万别给他知道了啊!”林锦明小声说着,生怕三爷就在旁边似的。

  靳朗觉得轻松许多,调皮地问道:“三叔,是干爹叫你来的吧?”

  林锦明拍拍靳朗的头说:“什么都瞒不过你!你干爹说你手下的程云病了,今天手术,他担心你,自己又脱不开身,只好让我来喽!怎么样,你行吧?”

  “一听三叔你就不相信我,什么‘你行吧?’应该说‘你行吧!’”。

  “好,好,依你,就说‘你行吧!’,不是我不放心啊,是你干爹不放心你,非要让我来,那我就来看看啦!”

  “三叔啊,我不小了,怎么总感觉你跟小孩子说话呢……”靳朗埋怨道。

  林锦明想了想,觉得也是,靳朗今年都二十三岁了,是个大孩子了,马上改口道:“嗯,不错,是长大了,也成熟了,以后该把你当大人了……”

  靳朗撇撇嘴,这话听得还是不对劲。

  林锦明是龙达集团董事长,这些年来一直在国外打市场,最近一段时间才回来。龙达集团提倡“仁治”,没有刑室,手下兄弟犯错也不打不骂,最多就是去暗房闭门思过。林锦明觉得有必要也弄一套规矩,建个刑室,可自己心软,下不了手,况且手下兄弟各个都是跟着自己打拼出来的,真要把他们送去挨打也不忍心,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保留自己的风格,不去理会龙飞和龙腾的刑室,依然保留自己的暗房。

  林锦明看着靳朗,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上次见面的时候自己正往飞机场赶,没细看就匆匆分开了,但凭印象来说,阿朗确实比那会瘦了,也憔悴了。想着阿朗才二十多岁,从小又吃了那么多苦头,不由得叹道:“阿朗,累了吧。”

  “是有点累,程云的事太突然了。”

  林锦明抓紧靳朗的手,很显然,靳朗没有体会到林锦明话里的意思,但林锦明却被触动了一下,他越来越觉得心里难受,觉得自己亏欠靳朗太多,三爷好歹养了靳朗这些年,而他呢,平时人在国外,连个电话也很少打过……

  “唉……阿朗,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不过还好,有你干爹照顾着。三叔也没给过你什么,等三叔在国内的市场稳定了以后,带你去国外转转,带你好好玩玩,虽然你已经是董事长了,可二十几岁还是玩的年纪,应该趁年轻多走走,见一见世面啊!”

  “三叔为什么要叹气啊,我这几年过得很好啊,干爹对我挺好的,还有嘉振这样的兄弟,我知足了,真的,我从小……我爸妈就不要我了,干爹一直养着我,以后长了本事,我也要孝敬干爹,我这辈子都不要离开他了。”靳朗笑着说。几日不见三爷,他恨不得马上到三爷面前撒个娇去,把这几天的委屈和苦恼全部倾诉出去。

  “你怕不怕你干爹啊,听说前几天又打你了?还疼不疼?上药了没?让三叔再给你看看?……”

  林锦明还想再说下去,被靳朗打断了:“哎呀三叔,您就别担心了,嘉振就是医生啊,您还信不过他啊?上过药了,都快好了,您看我都能坐着了,没事了!”

  “以后你干爹要是再打你啊,你就说几句好

第10回

话,你干爹心肠软,舍不得的啊!”

  “三叔,你是不知道啊,干爹生起气来我哪还敢说什么话啊,我特怕他生气,他一生气我准遭殃,下手又重,疼死我了……”靳朗对上次的打仍是心有余悸,说话时底气越发不足了。

  “嘿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看你,脸都红了,以后别犯错误不就不用挨打了?你干爹也是为你好,想让你快点长大快点成熟起来啊,以后遇事多思考,跟干爹说个好话求个饶,最起码也能少挨几下不是?你看你现在,几十藤条下来,好几天坐立啊行走啊不是都受影响了么,要是少挨几下,肯定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三叔啊,你说得容易,我哪敢啊,干爹还不打死我啊,干爹生气的时候我连站都站不稳呢,哪还敢求饶啊!”

  林锦明就这样跟靳朗聊着,故意岔开靳朗的注意力,让他尽可能地放松下来,之后,他还教了靳朗几个对付三爷的“高招”,靳朗不是不敢就是不会,最后没办法,还是放弃了。

  一墙之隔的门里,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几个医生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徐院长顺利地切除了程云脑中的肿瘤,将它轻轻放入盘中。他向嘉振使了个眼色,嘉振走过来,轻拍了徐院长的肩说:“一会请你桑拿!”

  徐院长虽是带着口罩,但却能感到他在笑。

  一切按照既定的程序,徐院长小心翼翼地将程云的刀口做了缝合,那位医生仍在通报着:“心率正常,血压正常……”

  “三叔,阿振昨天晕倒了。”

  “阿振?”林锦明惊讶地问,“怎么回事?”

  “是累的。估计前一段干爹把我打了以后他就没休息好,现在又摊上了程云这事……昨天突然就晕倒了,吓我一跳。”

  “他人呢?”

  靳朗指指手术室说:“在里面。”

  “糊涂,还不让他去休息啊!”

  “他不听我的,不过还好,徐院长只让他坐一边看着。”

  “阿朗,跟你干爹说没?”

  “没有,我……没说,不知道嘉振说没。”

  “你没说,他就更不会说了!”林锦明见不到嘉振,心里很是着急,连忙拿出手机来给三爷打电话。

  三爷正在开会,林锦明就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三爷只是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一会儿让嘉振给我打电话。”说完就挂了。

  手术室的门开了,程云熟睡着,嘉振朝着靳朗笑笑,疲惫的脸上露出喜悦的光彩。他走上前来,跟林锦明打了声招呼,之后紧紧地抱着靳朗说:“成功了,是良性的,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代惩

 

  “好了,手术也成功地做完了,我也该回去了,公司还有一堆事儿呢。”林锦明对嘉振说道,“三爷让你回个电话给他,别忘了啊。”

  嘉振安排刘主任送走了徐院长,靳朗亲自推着手术车将程云送回病房。嘉振说:“阿朗,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护士呢,麻醉剂还得挺长时间呢,晚上再来吧。”

  靳朗想凑近程云说句话,后来一想,只怕是说了也听不见,就听了嘉振的,回办公室里看文件了。

  嘉振安排好一切后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拨通了三爷的电话,正巧三爷已经开完会。

  “爸,三叔说你找我,刚忙完程云的手术,刚腾出时间来打电话,不知……”

  三爷打断了嘉振的话:“阿振啊,晚上回家来吧。”

  “嗯,行,昨天就决定晚上回家的啊,那我早点回去吧,没事了就回去。”

  “叫阿伟也回来。”

  “行!”

  放下电话,嘉振总觉得三爷今天很奇怪,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以前也没这样过啊。”嘉振心想,摇摇头,坐下看文件了。

  六点钟,嘉振嘱咐了阿羽几句,叫上阿伟到停车场提了车。一路上没说一句话。至少三个星期没回家了,刚跟父亲和好,现在归心似箭,只想着跟父亲好好交流交流。

  独立小院,三层别墅立于院中央,周围是个小花园。嘉振下了车,由着阿伟将车开到车库,自己走近了家门。

  宏宇早就站在门口迎接了,见嘉振走近,忙恭敬地说道:“大公子,回来了?快进去吧,三爷等着了。”

  嘉振点点头,进去。这些年自己很少在家住,多亏了宏宇帮着照顾父亲,虽说自己是韩家大公子、大少爷,但宏宇却替他尽了孝心。见三爷端坐于沙发上,他轻步走过去,躬身行礼:“爸,儿子回来了。”

  “坐吧。”三爷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瘦了。”

  “爸,没事儿,我吃得好着呢,不是瘦了,只是……只是没胖而已。”

  三爷呵呵一笑:“又贫嘴,当我不知道你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啊?”

  阿伟将车停到车库后进门来,对三爷行礼道:“三爷,我把大少爷带回来了……”

  “嘉振。”三爷避开阿伟的话茬,“你先上去休息吧,一会我叫人把饭给你送上去,你早点睡,改天咱们再谈话,乖儿子去吧。”

  嘉振木然地看着三爷,觉得从下午那个电话起就觉得他不对劲了,现在阿伟一句话没说完,又要自己上去休息。想到这,他试探着问道:“爸,怎么了?”

  “别瞎想,没事,快去休息吧。”说着站起来,说:“宏宇,带阿伟过来。”

  眼见着三人向地下室走去,嘉振顿时觉得大事不妙,忙快步走上前去拦住三爷:“爸,爸,是我的错,不关阿伟的事啊。”

  “哼,不关他的事?”三爷推开嘉振的手,对后面的宏宇说,“快点!”

  宏宇加快脚步,把阿伟带进了屋里。三爷转过身来对嘉振说:“你要是不想休息,就也跟着进去吧。”说完,就走了进去,嘉振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

  十月中旬,地下室已有寒气。宏宇给三爷搬了把椅子,给嘉振也搬了一把,自己垂手立在一边,听着三爷的吩咐。

  三爷盯着阿伟看了一会儿,阿伟尚不知自己哪点做错了,颤巍巍地不敢直视三爷。许久,三爷才开口道:

  “阿伟,昨天大公子晕倒的事,你不知道吧!”

  嘉振心里一颤,父亲现在这样说,很显然是认定了阿伟失职,还没等自己解释,就见阿伟“噗通”跪地道:“三爷,阿伟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哼,知错?我叫你去大公子身边是做什么的?是不是日子过得舒坦啊,把当初我说的话给忘了吧?”

  听到这话,李晋伟才猛然想起之前三爷安排自己去大公子的医馆,是为了让自己做他的贴身保镖。嘉振从小没有受过什么特殊训练,人在江湖,三爷也正是怕嘉振无法应付突发事件才安排李晋伟去他身边做贴身保镖的。然而自己却如此粗心,竟让大公子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到自己曾是当年三爷亲自选定的人,不禁后悔莫及,暗暗责备自己。他定了定神,说:

  “三爷当初是让阿伟做大公子的贴身保镖的。”

  “哼,原来你还记得啊,贴身就贴到这种程度?连他晕倒了你都不知道!”三爷怒气冲天,声音已经提得很高了。

  阿伟低着头跪在下面,他跟了三爷有三年了,非常清楚这件事的后果。别说大公子晕倒时自己不知道,就是现在,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晕倒的。大公子的身体一向很好,昨天突然晕倒,一定是事情很突然也很严重。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其实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大公子晕倒的原因。

  “说你失职,不为过吧?”三爷说道。

  “是!阿伟知错,阿伟愿受罚。”

  “宏宇,切左手。”三爷淡淡地说,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具。

  “爸!”嘉振连忙喊道,“爸,是我的错,不关阿伟的事啊。是我不让他跟着的,我嫌他烦,嫌他事多,爸,求你,别,阿伟惯用左手的,你切了他的左右,他以后怎么拿枪,怎么做事啊,爸,都怪我……”

  三爷摆手制止了嘉振,对宏宇说:“你还愣着干什么?”

  宏宇伸手拿起墙上的刀,就朝阿伟走来。

  嘉振冲上去拦住宏宇,跪在三爷面前抽泣道:“爸,是我不对,是我的错,您罚我吧,饶了阿伟,他是无辜的,求您别砍他的手,儿子再也不敢了。”

  三爷拉起嘉振:“阿振,这不关你的事,起来吧,去休息吧,这是龙腾内部的事情,与你无关。宏宇,先送大公子上楼吧。”

  “不!爸,我知道你疼我,可是阿伟真的是无辜的,他离你远离我近,我说什么他肯定得听我的,是我不让他跟着我的,我是有意避开他的,所以这次的事情跟他真的没有一点关系……”

  三爷劝道:“阿振,你别说了,再说也是他的不是,你不让他接近你,他可没跟我汇报啊!这也是失职!”

  见此情形,李晋伟开口道:“大公子,是我的错,您还是听三爷的回去休息吧,这是规矩,三爷留我一只手我已经很知足了。”

  嘉振紧紧抓着三爷的手臂道:“爸,我知道你疼我,我晕倒了您也难过,我保证以后绝不这样了,您就放过阿伟吧,好吗,我求您了。我不是龙腾的人,不知道龙腾的规矩,但我知道阿伟他做的一向很好,爸,还把阿伟留在我身边吧,别砍他的手……”

  自从母亲去后,嘉振就不想再提黑帮二字,规矩是人定的,可也得分场合,龙腾的规矩向来是铁定的,从不看人。其实嘉振早就不想让阿伟跟着自己,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贴身保镖,但现在唯一救阿伟的办法就是求父亲让阿伟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三爷站起来,又一次推开嘉振的手说:“规矩不能变,宏宇,把大公子送上楼以后马上下来!”

教训

  晚上八点,程云病房。

  “你醒了?”靳朗看着程云微微张开的眼说,“这一觉睡得真长啊,感觉怎么样?”

  程云笑了笑,因嘴唇失水而干裂出血,他忍着疼对靳朗说:“老大,我好了,别担心了。”

  靳朗看到程云出血的嘴唇开始有些心疼,他叫来阿羽要来棉签,将棉签沾了些水,先将血迹擦掉,又换了一根,沾了水抹在程云的嘴唇上。

  “试试看,还疼吗?”靳朗左手拿杯,右手拿棉签,看着程云说。

  程云心里有些激动,自小,与他最亲近的母亲离去之后就再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更别说会有人在床边守着他照顾他了。他试着咧咧嘴,还是有一点疼,但却违心地说:“老大,我好了,真的好了,不用担心我,都不疼了。”

  “瞎说呢吧,刚做完手术,怎么可能不疼了,现在你也醒了,麻醉劲早就过去了,这会应该是最疼的时候吧。来,把头偏右边去,这样不容易拉扯伤口。”靳朗说着,伸手帮程云转动了一下脖子。

  他没看到,一滴泪从程云右眼角滑落,正好滴在了他的枕头上。

  “还好,手术很顺利,我也不用过多担心你了。饿了吧?”

  程云自手术前就停止进食,连水也不让喝了,手术以后就开始输营养液,现在身子很虚。他用沙哑的、却带着一点穿透力的声音说道:“没有,没觉得饿,倒是你啊,老大,你吃饭了没有啊?”

  “呵呵,我也没呢,一会儿叫阿羽送点吃的来。”

  “别等一会儿了,就现在吧,看着你吃了,我才踏实。”

  “好,依你的!”靳朗按下呼叫器叫来了阿羽,其实他本可以自己出去叫,但因为放不下程云,所以就通过呼叫器了。

  阿羽那里好像总有现成的吃的,不一会儿功夫,就送来了一份盒饭,还是热的。靳朗冲她笑笑,说了声:“谢谢啊。”这才发现阿羽很漂亮。之前忙得根本顾不上看她,还冲她发了好几次火,现在都过去了,反而又觉得对不住她了,就对她说:“嗯,那个……你,吃了吗?”

  “靳总,我吃过了,在食堂吃的,这份是专门给您预备的饭,我一直放在保暖箱里的,您尝尝看,要是觉得不热的话我还可以再去热一下。”

  靳朗打开饭盒,一小份宫保鸡丁、一小份麻婆豆腐、一小份番茄炒蛋、一小份烧茄子,还有几片水煮鱼,都是他爱吃的。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鸡丁送到嘴里,咸淡正好,辣也是恰到好处,再吃一口米饭,温度也正合适,就对阿羽说:“行,就这个吧,不烫不凉,正好,菜也对胃口。在哪打的啊,食堂?食堂师傅做饭有长进啊,不错。”

  靳朗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塞米和菜,阿羽在一旁笑地甜蜜:“靳总若是喜欢,阿羽以后还打这样的饭回来,下次我叫食堂多做一份汤,冬天到了,天干,要补水的。”

  “好,好,你是专家,懂这些,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阿羽看着靳朗吃完以后收拾完才走,程云几乎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完全过程。阿羽刚关上门离开,程云就把靳朗叫到了自己面前:“老大,我看这事有戏。”说完偷偷笑了。

  靳朗没明白程云的意思,琢磨了好长时间。

  “大公子,走吧,听三爷的,上去休息吧。”宏宇说道。

  嘉振知道再说也没用了,他再一次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三爷,希望三爷能够手下留情,但三爷与嘉振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三爷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一直到嘉振离开,三爷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宏宇,你跟我说实话,阿伟做的这事,依龙腾的规矩,倒底应该怎么处罚?”

  嘉振上楼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宏宇,宏宇犹豫了几秒钟后说,“按规矩说,毙了他都不为过的……三爷砍他的手,想必也是想给他改过的机会吧。”

  “那你能不能跟我爸说一声,真要砍的话,就砍右手吧,阿伟他是惯用左手的啊。”

  “大公子,不可能的,三爷定的事什么时候改过啊,再说了,刚才您都没劝下三爷来,我怎么可能……”

  “算了,我欠阿伟的,以后想办法还。”

  “大公子也别这么说,这事确实是阿伟的过失,三爷交待过的,必须要照顾好你。昨天你晕倒了,要不是三爷提出来恐怕阿伟现在都还不知道呢,这样的失职,难道不该罚么?这就好比三爷给阿伟派了任务,让他去盯着别人,但阿伟却打瞌睡误了,结果让别人趁虚而入,导致龙腾受损失。像这样的,回来不照样受罚?所以,大公子,您也别难过了,正像三爷说的那样,这是龙腾内部的事……”

  嘉振推门走进去,听到宏宇的这句话后又迈出脚来:“什么叫龙腾内部的事?内部的事还回来家里解决?不就是阿伟没在我身边吗!就要砍去他一只手?你们是什么规矩我不管,总之阿伟在我身边那么久,他就是我的人!”嘉振说完就把门关上,把宏宇一人晾在外面。

  宏宇回去以后向三爷耳语了这些话,三爷点点头,开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跟嘉振的关系刚刚得到缓解,现在又有了这种事,他不想闹得太僵,毕竟是父子。但一方面担心嘉振不懂得照顾自己,以后再由着性子胡闹伤身体,另一方面阿伟又是龙腾的人,失职一事如不严办,恐怕自己以后也很难立威。于是就对宏宇说:“照计划办。”说完,自己就上楼去。

  嘉振打开门,请进自己的父亲。三爷坐下问:“身体好些了吗?”

  嘉振不说话,低着头,玩弄着沙发巾。

  三爷叹口气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阿伟这事龙腾上上下下盯着呢,我不罚他,以后如何管得住其他人啊。”

  “爸,这些我都不想管,我就想说一句话,能不能不砍阿伟的左手?”

  “晚了。”

  “爸!”嘉振无奈地叫道,眼睛里透着惋惜。

  “爸很感谢你这二十多年来对我事业的支持,真的,儿子,没你的支持,爸不会这么顺利,但规矩就这样,改不了的。我砍了他的左手,他要还是一条汉子,以后右手照样能射击,他要是不行,那就该趁早不用他。从明天起,阿伟还跟着你,他对你没坏处的,就不要再防着他了。这件事你也得到教训了吧,以后再敢任性,我可要打你了,你虽不是龙腾的人,但终归是我儿子,爸爸管教儿子,没错吧。”

  嘉振听了这话,脸开始烫得通红,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阿伟失去了一只手,现在爸爸却仍要让自己去面对,这比自己挨打得到的教训要深刻得多了。

 

  涟漪

 

  靳朗死活不肯去自己房里睡,非要在旁边守着程云,阿羽没办法,叫人在程云旁边又加了一张床,离开前再三嘱咐道:“靳总,你们两个都是病号呢,可不要熬得太晚,最晚十点睡觉,不然明天我可要告诉院长了。”

  靳朗心里高兴,打发了阿羽离开。他自己一点也不觉得累,跟程云说了很多话,说三爷,说嘉振,说潘龙……还顺带着说了几句阿羽:“这女人啊,就是罗嗦……”

  靳朗兴奋地想把这两天的事一股脑地都告诉程云,可又怕程云刚做完手术身体虚弱无力去听,就挑三拣四地说了大概。程云只是笑,至于有没有听懂就另当别论了,总之靳朗高兴,他也就高兴了。

  嘉振带着一丝复杂的心情入睡。虽然自小没少听过龙腾的人受罚的事,但像这样被自己牵连到的还是第一次。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任性,当初是为了避开阿伟的视线才故意远离他的。阿伟的办公室被安排在与嘉振三间之隔的地方,嘉振偶尔回家也是由阿伟开车,但自己却不说话。吃饭就更别提了,嘉振总是或早或晚地去,或者干脆叫助手送来。

  宏宇为阿伟处理了伤口,一只左手就这样被切掉了。阿伟疼得满头是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宏宇拍拍他的背说:“三爷不在,忍不住就喊出来吧,我知道这滋味不好受。”

  阿伟勉强地笑笑,白炽灯下印着他的脸色异常苍白。

  阿伟失去了左手,已不能再开车了,三爷要给嘉振再派司机,却被嘉振拒绝了。嘉振看了看车上的表,已经快到上班的时间了,于是没有多想就说:“爸,您就别担心我了,我自己开也是一样的。”

  阿伟虚弱地挣扎起来,看了看左腕包扎的地方,渗出的血迹已不如昨天鲜红——都过去了,该重新开始了。他用右手撑着身子下了床,恰好此时三爷推门进来。

  “还疼吗?”三爷问道。

  “还……还行,能撑住。”

  三爷站在五步以外的地方,他没有走过去看阿伟,阿伟背过左臂,也没有让三爷看到。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有些紧张,还是阿伟先开了口:“三爷,我……”说到这儿却断了,他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三爷一时间也没话了,本来是想过来看看他,现在见阿伟自己起来了,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简单说了句:“你继续休息吧。”之后就走了。

  靳朗一早起来后就去找秦月,敲了半天门也不见人开。“这丫头去哪了。”靳朗悠闲地在走廊里走着,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放得开。他两手撑着栏杆,低头看着下面的两层楼,见到潘龙在走廊里跑,他叫了一声:“潘龙!”潘龙顺着声音朝上看去,见是靳朗,就笑了笑说,“老大,我一会上去啊,等我一会!”

  靳朗嘿嘿一笑,跟潘龙也快两天不见了,看潘龙的样子,这两天肯定忙得不可开交。“辛苦你了,小子。”靳朗心里想。

  “那个……靳总!”靳朗转过头去,是秦月。

  “去哪了,等你很久了。”

  “我去找程经理啊,他怎么还没回来啊?”

  靳朗呵呵一笑,这个妹妹,他总觉得她傻傻的很可爱。“回去收拾一下,下午我带你出去玩儿。”

  “那……不写报告了?”

  靳朗用手指敲了秦月的头一下:“想什么美事呢!出去走走,又不是不回来了,回来继续写啊!”

  秦月“哼”了一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潘龙跑到靳朗身边,气喘吁吁:“老大,咱们有两天没见了吧,你的伤好点了吗,程云怎么样了?我去看看他吧。”

  靳朗一边往前走一边说:“呵呵,不急,程云没大碍了,你先跟我说说项目的事吧。”

  “行!”潘龙回答道,“到现在项目已经进行了六天,都在计划当中,但是原材料的事可能不会那么顺利了。”

  靳朗扭过头来问:“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本来计划进购的瓷砖和水泥的价格发生了改变,瓷砖比计划的价格高了,水泥比计划的价格低了,这样折算下来,总成本比计划高出了三万多,我想请示一下,是按原计划呢还是节省一些原材料?”

  三爷的生日就要到了,靳朗想送三爷一个洗浴中心,他跟潘龙策划了两个月,自己亲自写下了这份项目计划书,亲自挑选了一支建筑队,由潘龙亲自监工,为的就是要建筑一个能让三爷满意的洗浴中心。

  “三万多可以接受,不要省工减料,我多划些钱给你,其它的还按计划走。”

  “行!我听你的。嘿嘿,现在可以让我去看程云了吧?”

  靳朗笑着拍了一下潘龙的后背:“走,一起去!”

  三爷在去公司的路上一直在想阿伟的事情,就像宏宇说的,阿伟一向忠心,但砍手以后是否还能像以前一样忠心?现在阿伟失去了左手,对他来说要用右手吃饭、工作和射击就意味着一切从头开始,就像惯用右手的人突然失去了右手,需要锻炼左手一样。可是阿伟现在别提用右手射击了,连自己的基本生活恐怕都不能保证,也就不可能再让他去做嘉振的贴身保镖,所以必须换掉他。

  “你觉得窦超怎么样?”三爷一路上未曾说话,宏宇也没敢出声,听到三爷这样问了一句,宏宇踩了一下刹车,说:“不知三爷是说哪一方面的?”

  “他的枪法还可以吧?”

  “这小子挺准的,也很上心,伸手也不错。”

  “你看,让他来接替阿伟怎样?”

  这话有点出乎宏宇的意料,他想了想,说:“三爷,真的不打算让阿伟留下来了?”

  “他现在跟一个废人还有什么两样?留着他还有什么用吗?今天你在公司宣布一下,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大家讲清楚,让大家知道,阿伟失职是怎么罚的,别都眼红这贴身保镖,窦超接了职位也要让他自己掂量掂量该怎么做!”

  “三爷,这……会不会狠了点?”

  “我留他一命已经不错了,就让他去看守训练基地吧!”

  宏宇在三爷身边九年,黑道上的什么残忍手段都见过,可是这次牵扯到三爷跟嘉振父子之间的关系,他心里提着一口气,生怕两人的关系再紧张起来。但三爷已经决定,自己也只好听命了。

  到公司以后,宏宇一切照着三爷的吩咐去做,大家都很惊讶,下面议论纷纷。三爷没有继续听后面的内容,而是自己一人回了办公室。虽表面平静,但却早已激起心中的涟漪。

 

  参观

 

  秦月正在午睡,被靳朗一个电话吵醒:“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

  秦月接电话都是闭着眼睛的,靳朗说完了这句话她才听出是哥哥的声音。“唔……哦……”秦月正做好梦呢,一个电话吵醒她,她还意犹未尽。

  “睡了?行了,别睡了,快起来,我在办公室等你啊,快点,十分钟,超时我揍你!”靳朗笑着放下电话。之前太累了,也太忙,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时间跟妹妹出去转转,决不能让她睡觉荒废掉。想到这,就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下面熟悉的街景,他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现在有妹妹了,他不在是孤单一个人,他要照顾好他。

  秦月极不情愿地起来,“刚睡着就被吵醒……”但是没办法,她迅速地收拾了一下,就向靳朗的办公室奔去。

  “九分半!可以啊,挺准时,不错!”靳朗拍着秦月的肩膀,“走,下楼!”

  秦月看着靳朗一脸的神秘,自己好奇地跟了去。

  靳朗发动好汽车,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秦月突然说:“哥,让我开一会吧!”

  “你会吗?路上车多,你凑什么热闹?”

  秦月调皮地一笑,道:“不会可以学啊!”

  “嘿!你当是遥控车啊,你还没满十八岁呢吧。等你到了十八岁以后,我给你报驾校,自己学去,行不行啊?”

  “哼,我才不去!你总是小看我!把我当小孩!”

  “呵呵,你本来就是小孩!”

  见秦月不说话了,靳朗说道:“生气了?你的脾气啊,以后得改改,别人还说不得了,这哪行?行了,别生气了啊,又不是别人说你,我可是你哥,说你两句怎么了,这不还带你出来玩呢吗,以后多记点我的好,不要总想着赌气……”

  秦月本觉得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现在听靳朗这么一说就破涕为笑了。看见秦月笑了,靳朗也轻松了些,就问她:“你也不问问咱们去哪啊,也亏了我是你哥,要是别人,我看把你卖了都不知道卖哪去了。”

  “你又说我!”刚说完这句,秦月忽然想起了哥哥刚刚说过的话,觉得不能那么不经说,就又补了一句:“那,你要带我去哪?”

  靳朗却神秘地说:“就不告诉你!”一句话差点把秦月气死。

  车开至一幢别墅前停下,两层小楼,白色屋顶,灰白色相间的墙壁,房前一片大约四十平米的草坪。靳朗取出钥匙打开门:“进来吧,我工作以前一直住的地方,还不错吧?”

  秦月一直以来跟宁嫂住在一起,住的最好的是单元房,最差的是筒子楼,以前特羡慕别人住别墅,就一直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住上别墅,可是没想到还能梦想成真。她激动地说:“哥,咱搬过来住吧,别住公司了,这房子空着多可惜啊!”

  “是啊,你以为我叫你来这只是让你看看的吗?当然是你喜欢就搬来住喽!三爷早就跟我提过,可前段时间忙,一直没顾上,今天得空带你来,你还真喜欢!那就好,今天就回去收拾,我找人来打扫一下,咱们明天就可以搬进来住了!”

  “哥,我想自己打扫,自己布置!”秦月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她实在是太向往这样的生活了。

  “只要你不嫌累,你说怎样就怎样!”

  靳朗带着

第11回

秦月去楼上看了看,又去后面的小花园里走了走,最后在当年跟三爷初见时的那个亭子里说了几句,二人就起身离开了。

  “哥,你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房子啊?”秦月关上车门问道。

  “小时候,三爷给的房子,我一直住着了,本想着以后还给三爷的,我把钥匙给他,他不要,说这就是我的,已经给我了,不需要的话可以自己安排,卖掉或出租都行。我舍不得卖掉,又一时没有找到租家,就一直空着了。后来还是三爷提醒的呢,说我们可以搬进去,这样要温馨地多啊!”

  “三爷对你真好!”秦月羡慕地说。

  “明天晚上跟我去拜访三爷吧,咱俩相认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带你去,是我的不对了,明晚有空,我带你去。”

  “我不敢,听说三爷很厉害的。”

  “那你乖乖的不就好了?他是我干爹,对我又这么好,见了他你可不能瞎胡闹,否则惹了他,到时候可真揍你!”靳朗说着,又觉得某个部位隐隐作痛了。养了一个多星期,伤好些了,已经不影响坐立行走,但却仍是心有余悸。“好了,不吓你了,三爷没那么可怕的,有我呢,没事,叫上嘉振,明天晚上一起去。”

  靳朗将车开到了一片建筑工地上,这一带是市区与郊区的交叉地带,是靳朗为三爷精心选的地方,距离龙腾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车程。

  “下来看看吧,这是我将要送给三爷的生日礼物,来看看怎么样了。”靳朗和秦月走下车,老远看到了头带安全帽的潘龙。靳朗快步走过去,还差三四步的时候纵身一跃,从后面抱住了潘龙:“哈哈,跑不掉了!”

  靳朗走得太快,秦月只能一路小跑跟上。潘龙听出了靳朗的声音,道:“别闹,这在工地上呢,注意安全!”说完就把靳朗的手拍了下来,招呼了一个工人去取安全帽,把自己的摘下来递给秦月带上。

  靳朗拍了潘龙一下后背:“你小子,在工地上当老大了,翅膀硬了啊!”

  秦月摆弄了半天才把安全帽带上,前面走的那两个男人早就把她给忘了,她自己无聊地站在一个小土坡上,看着工人们正一砖一砖地建造着。

  两人走了好远才想起来还带着一个秦月,连忙往回走。靳朗喊道:“小月,过来!让你潘龙大哥给你讲讲这个项目,你也好长长见识!”

  秦月从小土坡上下来,听着潘龙的讲述:“这个洗浴中心,占地面积接近八千平米,前后投资了近两千万,建成以后将会有两百间房,可以同时做住宿、洗浴、餐饮……”

  秦月听着潘龙的介绍,靳朗的电话突然响了,是嘉振打来的。

  “哦,阿振啊,我跟小月在外边呢,一会就回去了。”

  电话那头的嘉振停顿了一下,说:“阿朗,要是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你现在就回来吧,直接到我这来,我想找你说说话……”

疗伤

  嘉振放下电话就后悔了。本想把靳朗叫来倾诉一下,可这样一来三爷跟自己的关系就暴露无疑。见到靳朗怎么说,难不成要说:“我爸给我派了贴身保镖,昨天被砍了手”?这么一来靳朗肯定会起疑心的,一旦靳朗起了疑心追问下来,自己刻意隐瞒的话,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还不知靳朗是否能承受得住呢。“不能这样说!”嘉振坚定地告诉自己。

  犹豫来犹豫去,嘉振一直想不出好办法来,就又打电话给靳朗。“那个……你别着急回来了,也没什么事……”

  靳朗一听就知道肯定有鬼:“倒底怎么了?”

  嘉振赶忙说:“哦,没事,我爸他……他病了,我心里乱,就想找你说说,不过还好不严重,呵呵,没事了。”

  嘉振勉强笑笑,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只是他此刻却心如刀绞,又无人倾诉,于是放下电话,暗自叹气,想起阿伟就觉得愧对于他。

  靳朗带着秦月回来已是晚上了,顺便把潘龙也带了回来。一上楼,靳朗就打发秦月回屋里收拾东西。“反正你刚来也没多久,好收拾,都整理好,明天中午就搬,下午就不回来了,然后跟我去看三爷,其它时间你自己支配。对了,还有你那个谈判报告,得空好好想想,说好下周交给我,没几天了吧?到时候要是还不合格,那我就只好把你带三爷那学学了。”靳朗故意试探秦月,其实三爷哪有时间再去管这些小事,只不过是靳朗吓唬秦月罢了。

  靳朗也回到自己的屋里准备收拾东西,卧室里并没有什么要带走的,一些衣物可以留在这。平时不忙的时候,这间卧室可以用作午休,这么一来似乎也没什么可带的,就下楼去看程云了。

  嘉振自己开着车回家,三爷还没回来,听佣人张嫂说阿伟还在房里休息,就径自走了过去。伸开手想推门的一霎那,却又僵住了,他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阿伟断掉的手臂,见了面怎么说,安慰他吗?这简直是在开玩笑!他明知,哪怕是心伤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愈合,但却是这断臂,怕是一辈子也不可能痊愈的痛了。

  想到这,他缩回手臂,缓缓转身,上楼去。

  嘉振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那张小时候的全家福又映入眼帘。十五年了,母亲去了十五年了,照片上的母亲多么漂亮,父亲多么年轻啊。那时候自己才八岁吧,虎头虎脑的,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了。他和靳朗的学习一样优秀,但他有着靳朗所没有的,他能得到靳朗所得不到的,靳朗远远比不上他幸福。

  “妈,你还好吧,后天就是你的祭日了,你放心,我跟爸一起去,我们和好了,再不跟他赌气了……”

  电话响起,嘉振随手把照片放在了桌上,伸手去拿手机,来电显示是三爷打的。

  “爸,什么事?”

  “我下班了,准备回家,你还在医院呢?我叫宏宇去接你吧。”

  “不用了爸,我已经回家了,在家了已经,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您也快回来吧。”

  嘉振说话的语气淡淡的,三爷挂断电话,叹了口气:“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孩子,希望你也能挺过这一关……”

  靳朗帮着程云翻了个身,怕牵扯到伤痛,于是就格外小心,两人都累出了汗。程云趴在床上,靳朗看了看前几天打的鞭痕,十二道鞭痕,还是那么清晰,轻轻触动一下依然能够牵动全身。

  “还好处理及时,没有发炎。”靳朗拿起一瓶药膏,取出一根棉签,沾了药膏,涂抹到程云的伤处。每触动一下,就因为药物的刺激和本身的清凉使程云又颤抖一次。

  “第四天了吧?”靳朗想了想天数,可要算时间的话也就刚刚过去七十多个小时。程云手术时为了缩小影响面,那几个会诊团的人都不知道程云身上还有鞭伤,只有徐院长知道,并且抽时间来看了一眼。靳朗还记得当时徐院长一直摇头,不说话,脸色凝重的样子,自己的心也跟着沉了。虽然才过去三天,但却觉得过去很久了,正如当时等待手术的煎熬一样久远。

  程云“嗯”了一声,“让老大惦记了。”靳朗擦完药,安置好程云,帮他侧了身,双目凝视着对他说:“又说傻话!”

  虽然伤很痛,但这一句却让程云觉得很温馨。

  三爷回到家中,在客厅没见到嘉振,张嫂过来说:“大公子自打回来了就一直在楼上,本来是要去看阿伟的,可是我看他走到门口又离开了,没进去。”

  三爷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张嫂,自己也上楼去。

  门关着,他轻轻敲敲门,喊了声:“阿振。”就立在门口不出声了。他在想,如果嘉振不开门,他将怎么办。

  看来他是仍没有完全适应现在的儿子,自打那次嘉振在电话里跟三爷说了“对不起”以后,就再也没有跟三爷对着干过。嘉振听见敲门声,就走过来开了门,叫了声:“爸,你怎么来了,那,进来吧……”

  “你跟我到楼下去。”

  嘉振关上房门,跟了三爷下去。

  张嫂沏了茶端了过来,在三爷和嘉振面前各摆一杯,之后就自觉地退下。

  嘉振与三爷分坐两个沙发,位置成九十度角,三爷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嘉振说:“为阿伟的事难受呢吧?把头抬起来,不喜欢看你低着头,又没犯错误,抬起来!”

  嘉振抬头看了三爷一眼,止住了将要掉下来的泪水。

  “阿伟的事,我知道你不好受,昨天确实也忽略了你的想法,但帮有帮规,他是我从龙腾抽出来的人,犯了这么大的错,不追究他合适吗?罚他这么狠,也是因为他职务重要,他是你的贴身保镖,这时候不短了吧,恐怕是最近半年就已经不常在你身边了吧?阿振,我是在你母亲面前说过我不再打你,但你是不是也要考虑一下我做父亲的感受?你八岁的时候母亲就不在了,你弟弟出生下来就是死胎,家里就你一根独苗,你还这样折磨自己,你让我怎么看得下去?也就这一次吧,再敢有下次,看我不揍你!你这晕倒不要紧,你想让我担心死啊!”

  听完三爷这一腔肺腑之言,嘉振抑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他抽泣道:“爸,我错了,您别生气,这次是个例外,我……那段时间阿朗伤得也重,程云,程云他也被打伤了,而且又查出了脑瘤,我没注意自己的身体,所以才……才出了这事。以后我注意,我一定注意,您放心!”

  “阿振,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用爸爸多操心。好了,不提这事了,一会吃饭以后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后天是你母亲的祭日了吧,好好去跟他上一柱香,让她安心些。”

  嘉振从小到大只挨过三爷一次打,但当三爷严肃的时候,嘉振对他的畏惧丝毫不比靳朗小,刚才三爷说那些话的时候,嘉振还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现在听到事情已经不再追究了,就赶忙说道:“行,爸,我知道了。”

  “还有,靳朗明天带着秦月过来,你带着他们一块来吧。”三爷说完,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下厨

 

  靳朗起了个大早。先去看了程云,后来去了食堂吃了早饭,刚吃两口就接到了嘉振的电话。

  “阿朗啊,我今天一定要找你聊聊。”嘉振说。

  “怎么了?你爸身体好些了吗?”

  “嗯……没事了,已经好了,就是普通感冒,没什么大碍。你今天忙吗?不忙的话我一会就去你那儿。”

  “你来也行,我跟小月一会搬家,来了给我搭把手吧!”

  “搬家?搬哪去啊?”

  “还能搬哪,当然是兰博湾啊!”

  “行,我一会上你那去!”

  靳朗吃完饭就去了秦月房里,秦月揉着惺忪的眼睛打开房门说:“哥,这么早,我还没睡醒呢!”

  靳朗有些生气地说:“不像话!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都快八点了!不给你布置任务是想让你先把谈判报告这事儿清了。你倒好,睡到这个时间!以后不许这样了,最晚六点半起床,起来以后读会儿英语去!”

  靳朗这么几句话把秦月吓得清醒了,她有些委屈地说:“哥,可是我都毕业了……”

  话未说完就被靳朗打断了:“毕业怎么了?毕业就不学习了?以后每天早上学半小时英语,少一分钟都不行!”

  见秦月不再说话,靳朗也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就转移了话题,说:“东西收拾怎么样了?”

  秦月鼻子一酸,两滴眼泪“吧嗒”掉了下来,她用手背擦了一下泪痕,说:“就那些东西,收拾好了。”说完扭过头去,背对着靳朗。

  “转过来!”靳朗冷冷地说,“说你两句怎么了?转过来!”

  秦月转过身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开始抽泣。

  靳朗还是心软了,语气不再像刚才那么生硬,但仍然严肃地说:“以后不许这样了,哥说你是为你好,你还觉得委屈?再说了,你自己说说今天这事做得对不对?”

  秦月摇摇头,她抹了一把眼泪说:“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改……”

  靳朗向前迈了一步,伸出右手去拍了拍秦月的左肩:“知道就好,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好了,别哭了,再看看有没有落下的,过一会就走。”

  靳朗回到办公室,王猛哲送来了两个文件,靳朗看过后刚签了字,听了王猛哲对这两天财务部门情况的汇报后,嘉振恰好来电话:

  “下午去干爹家?”

  靳朗摆摆手,示意王猛哲离开,对着电话里面说:“嗯,我现在完事儿了,帮忙搬东西吧?搬完了就去干爹家,你不忙的话就一起去吧。”

  “我这会儿在程云这呢,今天不忙,现在就过去。”

  嘉振帮秦月把箱子提了下去,跟靳朗分开两辆车一起朝兰博湾开去。三人卸下东西,简单规整了一下。

  靳朗去了秦月的房间。“先把你的衣服什么的叠起来放在床边吧,明天去家具市场买个衣柜给你,还有,你看看还缺什么,列下来,明天一起买回来,今天就这样凑合着吧,反正有床,误不了晚上睡觉就是了。”

  嘉振哈哈笑着:“瞧你这哥当的,说风就是雨的,昨天才想起来要搬,今天就立马搬进来了,你看看,家具还不齐全呢,就让妹妹来住了,要我说,你把你那衣柜搬过来,给妹妹用。”

  “去你的,我那是旧的,明天给我妹买新的去!”靳朗说完,推着秦月的肩膀就出去了,留下嘉振一人摇着头笑着。

  来到三爷家,三爷早已等待多时。见靳朗带了秦月来,笑笑说:“怎么这么晚才来?”

  “干爹,我们搬家去了,搬回兰博湾住,这样就像个家了。”靳朗拉过秦月,对三爷说,“干爹,这就是我妹妹,秦月。”

  “呵呵,好,找到妹妹了,心里高兴吧?今天可要好好庆祝庆祝!哎,我说阿朗,你可好久没给我做饭吃了,今天下厨露一手吧?”

  “没问题啊,干爹想吃什么我就去做什么,您说吧,想吃什么?”

  三爷想了一会,三四秒钟以后说:“今儿我不点了,你看着做吧,你做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好不好?需要帮忙的,就叫人去帮你,你说让谁帮我就叫谁去,不过你得快了啊,你看看,都五点多了。”

  “干爹放心吧,就让小月陪您说会儿话吧,我去去就来。”

  靳朗进了厨房,张嫂正准备炒菜,靳朗两手搭在张嫂的肩上说:“张嫂,嘿嘿,您别忙了吧,歇会去吧,三爷要吃我做的呢,我得快点做了。”然后抢过张嫂的围裙,很迅速地系在自己腰上,打开冰箱,取出鸡蛋、豆腐,又问张嫂要了些粉丝和香菇,开始操作起来。

  靳朗先把粉丝泡在水里,之后把鸡蛋打碎,搅开,放进锅里翻炒。然后又把豆腐切片,过油,跟鸡蛋一样切成丁。张嫂一直站在他身后不肯走,看着靳朗娴熟地操作着这些,似乎自己也插不上手,就在一旁站着。

  “张嫂,您休息去吧,我能行,干爹不会说你的,去休息吧!”靳朗说着,将洗好的香菇用力一捏,就把里面的水分挤掉了。

  见张嫂还是站着不动,靳朗也很无奈,就说:“要不这样吧,张嫂,你帮我把这香菇、鸡蛋、豆腐还有这粉丝都切成丁,扮成陷,我去和面,咱们一会吃蒸饺吧?”

  “哎,好!”张嫂上前两步,拿起刀开始切丁。靳朗这时将刚烧开的水倒向面盆,用筷子轻轻搅拌着,将面慢慢揉成团,烫面就做好了。

  见张嫂那边的切丁也已切好,靳朗走出厨房,对三爷说:“干爹,晚上吃蒸饺吧,面和陷都好了,开始包吧。”

  “行,都去洗手,人多包得快啊!”三爷带头站起身,向洗手间走去。

  靳朗看看秦月,说:“面色不错啊,说什么了?”

  “三爷问我这几年怎么过的,还问我大学期间的学习。”秦月如实回答。

  “没害怕吧?三爷哪有你想象的那么凶!”

  “现在倒是没有,就怕他对我凶……”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三爷用纸巾擦着手,笑着从洗手间出来。

  “没事,干爹,我跟小月说几句,嘿嘿……”

  “又傻笑,快去包吧。怎么包啊?” 三爷问。

  靳朗端过面和陷说:“跟饺子一样。”

  靳朗将蒸锅放在天然气灶上,打开火,自己也开始包。等蒸锅上气之后,他将第一笼放进去,之后盖上锅盖。五分钟后,揭开锅盖,香味顷刻扑鼻,仅仅几秒钟就散满了整个厨房,第一笼出炉了。

  “都来尝尝!干爹,来尝尝,我新想出来的,尝尝味道怎么样,咸淡如何?”

  三爷用筷子夹起一只蒸饺,这蒸饺,因为是用烫面做的,所以蒸饺皮晶莹剔透,能看到里面陷的颜色,入口也比一般水煮的饺子有味道。三爷夹起一个,细细嚼了嚼,点点头说:“好!蒸透了!不错,你这厨艺又长进了!”

  靳朗趁着蒸锅的热气,又开始蒸第二笼,也是五分钟就好了。大家放开了平日里的拘束,连三爷也说:“今天不去想那些规矩,都给我好好放开了吃啊!”就这样,靳朗蒸一笼,大家就吃一笼,边包边吃,尽情地享受着美味。

 

  儿子

 

  饭后稍事休息之后,三爷对靳朗说:“上个礼拜刚从书店购得一批书,有一些是你们年轻人看的,你带小月去看看吧,有合适的就带回去,刚搬了新家,家里也要添些书不是?以前你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现在妹妹也搬过去了,家里也要有家里的样子。”

  靳朗点点头说:“谢谢干爹,我会的。”

  “别总是这样说,说了就得去做,上去看看吧,有合适的尽管拿去,过几天罗飞还去书店,这批书显得年轻了,不适合我,我叫他再去购一批回来。”

  靳朗对秦月说:“那就走吧,上去看看。”

  看着两人上了楼,嘉振对三爷说:“爸,我看秦月比上学那会儿胖点了,你看是不是啊?”

  三爷说:“呵呵,女孩子听见要不高兴了,快别说她了。她跟阿朗相认,日子比以前过得好了,不用在外面漂泊了,也算是有归宿了,比之前胖一点也是应该的。”三爷看了嘉振一眼继续道,“学院那边……想跟你商量一下,我想退休了,年纪大了,顾不上了,两边跑得累啊。”

  “爸,瞧您说的,您自己做决定就好,不用跟我商量的,我一向支持你的啊,退就退吧,以后不用那么操心了。”

  “现在小月也跟阿朗相认了,阿朗也逐渐成熟起来了,以后再要招新人,他和潘龙这些人就可以自己选人了,也不用我再去开推荐信了,所以现在退休,我退得心安理得啊,哈哈,以后就轻松不少喽。”

  “是啊,爸,这几年可是辛苦你了呢,不过还好小月这事很顺利,她进龙飞没费太大劲,多亏了你啊,爸。”

  三爷摆摆手笑了笑:“不光是你爸的功劳啊,你三叔也下了很大劲儿呢,为了让他们兄妹团聚,还有宏宇,这多少人下功夫啊,还有你呢,没有你的支持,爸也做不成这件事啊……”

  嘉振没有继续接话,而是停顿了一下,想了想,问道:“那……爸,那个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三爷深吸一口气,叹了出来:“唉……这才是现在发愁的事呢,两件事,一件是我们俩的关系,你跟阿朗这么长时间的兄弟,瞒了他这么长时间,他能不能接受啊?还有一件就是,真到相认的那天,怎么让他接受这个事实啊?”

  “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阿朗懂事的,他会明白的,您慢慢跟他说,让他慢慢接受,应该会没事的吧?”

  “就是因为阿朗懂事我才担心他啊!依他的性格,他会憋在心里的。”

  书房里,靳朗跟秦月正在看书。

  “哥,都是好书,真好。三爷真让拿走啊?”

  靳朗笑着说:“三爷言而有信,既然说了,就让拿,你看看喜欢什么,挑上几本跟三爷说说,拿回家去。明儿我带你去家具市场,再订个书柜回来。”

  秦月咧开嘴一笑,说:“哥,真好,我觉得现在很幸福。”

  “你啊,以后听话,幸福的日子还多着呢,知道了吗?”

  “嗯!”

  秦月刚说完,就听楼下嘉振在喊:“阿朗,阿朗!”

  靳朗跑出去,扒在栏杆上往下看,就听嘉振说:“阿朗,咱俩那个房间里还有两本呢,我这几天住这儿把那两本看完了,你看小月要是喜欢的话就拿走吧,就咱俩以前睡过几次的那个房间!你去看看,在书桌上呢!”

  “哦,好的!”靳朗曾经在三爷家住过几次,每次时间都很短,就跟嘉振住在一个房间里,后来靳朗长大以后就不再来这住过,现在就成了嘉振一个人的房间,只是靳朗此刻还不知嘉振就是三爷的儿子,也不知道这个房间就是嘉振自己的房间,他还单纯地以为嘉振这几天是来陪三爷说话的,就像当年自己也来这儿一样。

  靳朗走进嘉振的房间,去书桌上找书。楼下客厅里三爷对嘉振说:“还是你去吧,你书桌上书那么多,让阿朗怎么找啊?自己找去,真是越来越懒了,不像话!”

  “好了好了,爸,我去还不行么?您老就别说了啊,怎么感觉阿朗是亲的我是后的啊,嘻嘻,我这就去啊!”

  “什么亲的后的,在我这儿都是亲的!你可不许欺负阿朗。”

  “好好好,爸,我不欺负他,我上去看看啊!”嘉振说着就跑上楼。

  靳朗在书桌上找到了那两本书,那起来翻看了一下,确实都是好书,自己看也行,小月看也行,就是适合这个年龄段的人看的书。他拿起书转身准备离开,突然看到了床头桌上,昨天被嘉振拿出来,后来忘了放进抽屉里的那张全家福。

  靳朗走过去,用颤巍巍的右手拿起那张照片,手中的书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在地。

  “阿朗,那两本书找到了没……”嘉振刚进屋来,看到了靳朗手里的照片,一瞬间就像轰雷炸了耳朵,顿觉得天旋地转。他慢慢挪着步,走过去。“昨天拿出的照片怎么就没放进去啊,唉,真是的,这可怎么办啊!”嘉振心里想。他走过去,站在离靳朗三步远的地方,想再往前走,却怎么也挪不动步;想站在原地不动,又觉得脚下似火烤,眼见着靳朗转过身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阿振,你……是干爹的、亲……儿子?”靳朗左手拿着照片,眼睛直直地看着嘉振。

  嘉振心里一紧,他不知道该怎样说,他心里挣扎着,嘴唇反复开合着,过了很久才开口:“跟我下去吧,干爹会告诉你。”

  “我要听你说。”靳朗直视嘉振,这让嘉振更觉得心虚。

  “阿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下楼去吧,让干爹告诉你好吗?”

  靳朗弯腰去捡起掉在地上的书,从嘉振身边擦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呵呵,阿朗啊,书挑得怎么样啊?有中意的没?只管挑,有喜欢的只管拿去,搬不走的改天我让宏宇给你送去啊!”三爷笑着说。

  嘉振紧追着靳朗下楼,三爷的话音一落嘉振就伸出右手,在自己与三爷之间来回指着说:“爸,阿朗……他已经,已经知道了。昨天我拿出来那张小时候的全家福,结果你一个电话打进来,我就……忘了放回去了,阿朗刚才看见了,所以就……就知道了。”

  “哦。”三爷看了靳朗一眼,靳朗低着头,看样子有些委屈。“坐吧,阿朗。”

  靳朗坐下来,抬起头看着三爷说:“干爹,我想听你解释……”

  “阿朗啊,是这样的没错,你看到的就是事实。之前干爹一直没告诉你,是因为干爹有苦衷,不能说,不是想瞒你,后来能说的时候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是怕……你知道以后……”

  “干爹,你什么都知道的是不是?”靳朗站起来,走到三爷面前蹲下身来,两手抓着三爷的两臂,两眼噙着泪说:“干爹,你就告诉我吧,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就告诉我吧,我父母还在世对不对,他们是谁啊,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看我,我就这么不招他们喜欢吗,他们姓什么叫什么,他们住哪啊,我和秦月的真实姓名倒底叫什么,你肯定知道的,干爹,求求你告诉我吧……”

  嘉振在一旁早已掉下了眼泪,这么多年靳朗是怎么走过来的,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他走过去,抱起靳朗的双臂。靳朗慢慢站起来,转身抱住嘉振,“哇”地一声痛哭出来,紧紧地抱着嘉振不放手。

  三爷站起来,走到靳朗身边,一把把他揽在自己怀里,抱紧。“哭吧,哭完了还得坚强啊,不是干爹不告诉你,是现在时机未到啊。”三爷轻拍靳朗的后背说,“孩子,干爹知道你不容易,嘉振虽是我的亲儿子,但你知道的,这些年来干爹待你如何。阿朗,亲儿子和干儿子,在干爹这儿有区别吗?不管你亲生父母什么时候认你,干爹都疼你一辈子,好孩子……”

  靳朗勉强地笑笑:“干爹,我没事了,让你看笑话了,都这么大了,还哭哭啼啼的。您更不容易呢,我小时候不听话,您没少费心,长大以后还是不争气,让您操了那么多心,都怪我。”

  三爷伸手擦去靳朗脸上的泪痕:“傻孩子,儿子不听话,当爸的就管管,有几个小时候不淘气的呢。你是爸的好儿子啊!”

  靳朗笑笑,又对嘉振说:“哥,我……”

  “什么都别说了,以后还是一家人,想过来住了就过来,那间房子还是咱们两个的,以后还能一起住。”

  “哥,我是说,这么些年,你也不容易,有我在场的时候,你一直是跟我一起干爹干爹地叫。”靳朗看着嘉振,眨了一下眼,笑着说:“以后不用了。”

  嘉振的眼泪开始不停地往下流,他一把抱住靳朗,使劲拍打着靳朗的后背:“明明心里难受,你装什么装!在我面前你还装?在干爹面前还装?哭出来啊你!谁让你叫我哥了?以前你叫过吗?谁让你这么忍着了,快点哭出来啊!”

  嘉振的手没停,卯足了劲打着,靳朗闭着眼睛,任凭两行泪水顺着早已干涸的泪痕滑落。

祭母

  龙腾与三合的恩恩怨怨,早在十五年前就开始了。那时候嘉振只有八岁。

  嘉振的母亲名叫尹婷,原本是市里一家医院的护士,后来工作认真,升到了护士长。尹婷在医院里人缘不错,每到月底年底

第12回

考核,尹婷的分数总是最高。平时里对护士们也很温柔,一副大姐的形象。

  尹婷对丈夫的事一直采取保守态度,并不十分支持,也不完全反对。只要日子能过下去,她也没什么意见。那时候三爷决定收养靳朗的时候跟尹婷商量过,尹婷心里清楚,靳朗家里是因为遭了变故才把孩子托给丈夫的。两家人的关系不用多言,多少年的老关系了,但收养靳朗会不会再惹火上身呢?作为一个女人,她考虑更多的是能不能平安、幸福地生活。

  于是三爷给靳朗单独找了住处,派了保镖二十四小时守着,自己也时不时地去看看,经常打电话给靳朗。慢慢地,靳朗熟悉了这样的生活,嘉振一家才如以前一样。

  但终究还是牵扯到了尹婷,直到现在都没人知道,尹婷的死究竟是因为树大招风,还是因为生活的琐事。

  十五年前的一天,医院里来了一位重病的病人,据说进来时浑身是血。医生处理了他的伤口就把他转到了住院部,院长亲自交待,一定要照顾好这个病人,并且点名要尹婷负责照顾他。

  尹婷看了看床头的姓名牌,知道了病人叫梁壮,病因是因为饮酒过多而导致胃出血。可是当她看到医药车上的药时就觉得其中必有隐情。她来这间病房之前明明听说这位病人身上有外伤,现在躺在她面前的这个却是一位胃出血的病患,难道不是一个人?或者是既有外伤又有内伤?正要询问之际就听院长发话道:

  “闲杂人等都出去吧,有尹护士长在这儿就行了,尹护士长你先留下,我跟你简单说说这个病人的病情。”

  当病房里只剩下院长、尹婷和病人梁壮的时候,院长把她拉到外面说:“这是市里有名的企业——三合集团的董事长的侄儿,三合刚刚给咱们院投资了一批器材,价值好几千万呢,你可要好好把他照顾好,他好了以后,三合那边没准儿还能再投些器材来。”

  尹婷点点头说:“可是院长,梁壮他……真的是胃出血吗?”

  院长环顾四周,见没人就小声说:“他是聚众闹事,被人打伤了,后来引来了警察,但又没办法解释血的事,就只好说是胃出血吐血了……这事就你知道就行了,知道的人越多越麻烦,还是什么都不要说的好。”

  此时的尹婷已有孕在身,但她对梁壮仍犹如对其他病人一样一如既往地认真照顾着。每次扎针前都亲自校对病人的药物,三天以来一直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可是到了第四天,梁壮突然起了反应。

  梁壮吐血的时候尹婷正在护士长办公室查看出勤,只听走廊有人大叫:“杀人啦!杀人啦!……”大家纷纷跑出去。一时间医生、护士、病人都挤在走廊上,分不清是谁发出了喊叫声,大家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有一个人指着梁壮的病房说:“刚才的喊声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尹婷挺着大肚子,快步走进梁壮的病房,身后十几个医生护士也跟着跑来,梁壮吐出的血已经染红了被子和被单,口中还有大量的血向外喷出,如不及时输血后果不堪设想。尹婷凑近他,想问清楚倒底是怎么回事,梁壮却用手指着尹婷,眼神犀利地如同一把刀,狠狠地说出:“你……为什么……要……害我!”说完就咽了气。

  三爷很快知道了尹婷的事,他出钱出面疏通了关系,把妻子接回家里。经此一事,尹婷的气色远不如从前,时常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滴水不进,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

  三爷一直在托人调查此事,原来是三合自己人搞的鬼,他们向梁壮下了药,转而嫁祸给尹婷,就因为尹婷是三爷的妻子,他们扳不倒三爷就对尹婷下了手,这样三爷就无暇再顾及龙腾,无暇再顾及市场,到时候龙腾就会内乱,市场就会非三合莫属。

  但他们太小看三爷了,三爷并没有为此而乱了章法,市场的大半仍是龙腾的,龙腾内部也是有条不紊地发展着。

  三爷看到了当前的形势,觉得必须赶快培养自己的儿子做接班人,以防自己有一天遭到不测,就叫来嘉振跟他谈。谁知嘉振对入帮的事情一点也没兴趣,还用手指着三爷说:“都是你,把妈妈害成这样!”

  三爷一怒之下扇了嘉振一耳光,八岁的嘉振摔倒在地,不巧这一幕被刚下楼的尹婷看到,她快步跑过去抱起嘉振,用手轻抚嘉振被打的脸颊,正欲跟三爷吵闹时,忽觉腹部疼痛难忍,一时身体失衡,瘫坐在地。

  尹婷被送往医院之后,剖腹产下一男孩,却是死胎……

  三爷与嘉振一大早就驱车来到尹婷的坟前,父子二人席地而坐,看着碑上尹婷笑着的照片,往事全都在脑海浮现。

  “你妈妈挺苦的,都是我……”三爷伸手去摸尹婷的照片,对嘉振说,“我对不起你们母子,这辈子欠她的太多了……”

  嘉振两手搭在三爷肩上,轻轻揉着说:“爸,都过去的事了,妈走得急,我都还记得当时医生怎么说的呢——哀伤过度,忧郁成疾,腹中胎儿早产,因在母体中缺氧而死……是不是啊,爸,我记得没错吧?”

  三爷伸手点了一下嘉振的额头:“没错,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呢,我记得你当时哭的呀,呵呵,你可是十几年不理我啊。”

  “爸,你冤枉我,我哪有十几年不理你,嘻嘻,我那次不是都道歉了嘛,不过那之前我倒是没怎么跟您说过话。”嘉振调皮地说着,现在他只想珍惜面前的爸爸。

  三爷伸出右手来,轻轻抚过嘉振的左脸:“还疼吗?”

  嘉振笑笑说:“爸,十五年了,就是缺块肉也该不疼了吧,早就没感觉了,爸别难受了,我那会也该打呢,后来想想,那么说你……觉得挺对不住你呢。”

  “我在你妈的坟前保证过,以后不打你了,一晃十五年了,爸做得没错吧?”三爷刮了一下嘉振的鼻子说。

  “是啊,爸,不过你打阿朗可是真够狠的呢。”嘉振继续给三爷揉肩,忽然说道,“爸,你教我打枪吧,还有防身术,都教给我吧,好不好?”

  三爷转过脸来看着嘉振,又伸出手去摸了摸嘉振的额头,嘴里说:“不烧啊,难道是我产生幻觉了?”

  “不是,爸,是真的,你教我吧,我入帮,今天正好妈也在,我跟妈说。”

  三爷叹口气说:“还是不要了吧,你还是继续把你的医院做好,当好院长,以后还做医药行业吧。不然你妈……她是不会安心的。”

  嘉振跪在地上,对着尹婷的照片说:“妈,儿子在这儿跟您商量个事,我想入帮,以后帮爸爸分忧,您答应了吧,您要是不愿意就怪儿子吧,别再怪爸爸了。”

  三爷拍了拍嘉振的肩膀说:“哎!起来吧,别跪着了,你妈走了那么多年了,怎么说话啊,你也真是的,这不是逼你妈么?这孩子……”

  “嘿嘿,爸,那你同意了?你不是早就想让我入帮了吗,肯定同意了是不是啊?”

  “别傻笑!你以为入帮那么好玩啊?刚才还说我打阿朗打得狠呢,你妈要是同意你入帮,你就顺带着跟你妈说,以前我说过的那些保证不打你的话也不算数了,好不好啊儿子?”三爷扳过嘉振的肩膀,看着他说。

  嘉振站起来,弯腰站在三爷身边说:“爸,不打不行吗,干嘛非要打呢,你看我三叔那儿就是从来不打,都是教育……”

  三爷“啪”地一巴掌打在嘉振的屁股上说:“我不管你三叔那儿用什么方法,到我这儿就是棍棒说话,好了,这可是你自己想入帮的啊,回去咱先把你昨天的事算算帐吧?照片到处乱放,你看你把阿朗折腾成什么了?”

  嘉振揉揉刚才挨打的地方,咧咧嘴说:“爸,昨天我也难受啊,我也一晚上没睡着呢,今天又起了个大早。嘿嘿,爸,这次就饶过我吧,昨天我不是没入帮呢吗,再说了,我刚去你那你就揍我啊,您舍得啊……”

  “又臭贫!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算了,还是把你的医院经营好吧,抽空让宏宇教你打枪,他的枪法是最准的。”

  嘉振扶了三爷起来,两人向尹婷告别以后就向车走去。嘉振发动车以后说:“爸,要不,我去看看阿朗吧,还不知道他昨晚睡得好不好呢。”

  “这孩子,什么事都自己压着,看着让人心疼啊,也好,一起去看看吧。”

 

  撒谎

 

  前一天晚上,秦月在书房津津有味地看书,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觉得靳朗出去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就想出去看看。出来以后就看到嘉振拍打靳朗的那一幕,三爷在一旁,面色凝重。秦月慌忙跑下楼,轻声试探问道:“哥,怎么了?”

  靳朗擦擦眼泪,对着秦月笑笑:“没事,我去洗脸。”说完就朝洗手间走去。

  三爷把秦月叫到身边说:“小月,那些书怎么样?挑好了吗?喜欢就都带走,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好不好?”

  秦月微笑道:“谢谢三爷,我很喜欢那些书,我一定好好收藏!”

  靳朗从洗手间出来,走到三爷身边说:“对不起,干爹,今天晚上我闹得……太不像话了。”

  “你啊!算了,发泄出来也是应该的,别总是委屈着自己。”

  “没事,干爹,我不委屈,倒是让妹妹看了哥哥的笑话,很没面子啊!”靳朗贴着三爷的耳朵,说完就呵呵笑了出来。

  “天不早了,我们该走了,干爹,阿振,你们好好休息吧。”靳朗打完招呼,帮秦月从楼上搬下书来就一起走了。

  一路上,秦月一直想问个究竟,可是靳朗一点机会也没给她,一直跟她谈论书的事情,直到回到家里。

  “洗洗睡吧,别忘了明天开始读英语。”

  “啊?明天就开始啊!”秦月极不情愿地说,但又必须得这么做。

  靳朗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在三爷那儿的那一幕,联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觉得三爷和嘉振是从心里对他好,把他当作孩子、弟弟。十八年来一直在寻找幸福,原来自己才是最幸福的人啊!

  他翻了一下身,记得小时候自己一直很少说话,总觉得是因为自己不招父母喜欢才被送到三爷这儿的,总也走不出这个阴影。上了小学以后也一直是心不在焉,学习成绩一塌糊涂。三爷跟他谈过好几次,学习上也不见起色。一年级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居然滑落到班里的倒数第一,气得三爷直接给他来了一次棍棒教育。那是三爷第一次打他,从那以后他对三爷有了敬畏之心——

  三爷在家等着,小靳朗放学回来时直接来到三爷身边。

  三爷非常严肃地说:“考试成绩出来没?”

  “没,没有,还没有。”

  三爷直盯着靳朗,用非常严厉的口气说:“抬起头来,看着我说!”

  靳朗颤颤巍巍地回答道:“出……出来了。”

  “为什么撒谎?”

  小靳朗小声说着,“我……考得不好,怕……挨骂。”

  “哼!怕挨骂?怕不怕挨打?”

  靳朗害怕了,半天才吐出一个“怕”字。

  三爷早从嘉振嘴里听说这次考试的事,靳朗考了倒数第一还被老师批评了。三爷本想着如果靳朗能自己说出来,就好好说说他,教育一下就好了,谁知道他竟然学会了撒谎。

  三爷让靳朗把考卷拿出来,靳朗不敢怠慢,从书包里拿出考卷来。只见两张试卷早已被折叠地不成样子了。三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态度,学习怎么能学好?考试怎么能考出高分!”再一看试卷上的分数,更是生气了:“两门分数加在一起都不到一百分?这半年你是怎么学的!”三爷将试卷使劲扔在靳朗脸上,站起身去书房拿了一把尺子,对靳朗说:

  “跟干爹说,这半年你是怎么读书的?”

  靳朗知道大事不妙,小声说:“干爹,我……没学会。”

  “没学会?没学会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不跟干爹说!”

  见靳朗吓得不说话,三爷也放慢语气道:“没学会,以后可以下功夫再学,你撒谎对不对?干爹以前没跟你说过不许撒谎的吗?”

  “说……说过。”

  “说过还敢撒谎!”

  三爷突然提高了嗓音,吓得靳朗“哇”地一声哭出来。

  三爷晃了晃手里的尺子说:“过来!”

  靳朗哪里敢过去,他急步向后退着,却被三爷一把抱起摔在沙发上,挥起尺子连打了五六下,说:“还敢不敢跑?”

  “呜呜,不敢了,不敢跑了,呜呜……”

  “自己脱裤子,退到膝盖处,趴好!”

  靳朗乖乖地跪在沙发上,按照三爷的要求调整好姿势,趴好。

  “啪啪啪!”三声清脆的尺子落在小靳朗的身上,靳朗疼地急忙用手去挡,却被三爷将手反压在身后,动弹不得。

  “啪啪啪!”又是三下。虽是塑料做的尺子,打在小孩嫩嫩的肌肤上却也疼痛难忍。三爷一边打一边训诫道:

  “啪!学习不认真,就冲这一点,啪!打你二十下都不亏!啪啪!还考倒数第一?啪!真长脸啊!啪!还敢撒谎?啪啪啪!自己说,该不该打!啪啪啪……”

  靳朗受不了这疼痛,只觉得挨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这痛苦,却被三爷一只大手紧紧地按着,再多的反抗都是无力的。

  “干爹,别……别打了,我以后好好学……习,认真……学,不撒谎了,再也……不撒谎了,啊……疼!干爹,别……打,呜呜,疼,再也不敢了,呜呜……”

  三四十下,一下接一下地打下来,没有给靳朗任何喘息地机会。这一次打完,他连着两天都不能坐下来。考试以后老师要讲评试卷,他就白天站着听课,晚上跪在椅子上复习功课,睡觉的时候也是趴着睡的。从那以后,三爷整整一个假期都盯着靳朗的学习,使靳朗不敢有怠慢。好在一个假期的努力没有白费,开学以后的第一次考试,他就已经是班里的前几名了。

  那次挨打以后,三爷开始真正关心他的生活,帮他渐渐走出阴影,使他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学习稳定了以后就开始教他射击和散打。小靳朗一直很认真地去学,进步很快。

  靳朗回想着往事,渐渐睡去。

  醒来后没看到秦月,正纳闷呢就到后面花园去找,秦月果然在花园里读英语。“挺乖的啊!几点起的?”

  秦月看了看手表说:“马上就半个小时了!”

  “行啊!我还以为你今天起不来呢,不错,值得表扬!我先去公司看看,一会儿回来咱们一起去买点东西,你今天就别去公司了,把屋里收拾收拾,列个清单,把需要的一块都买了。”

  靳朗开着车去了公司,先去看了嘉振,嘉振不在办公室,助理说今天是嘉振母亲的祭日,要去祭奠,所以没来上班。靳朗又去找王猛哲了解了一下公司财务部门的情况,又把几个主管叫来一起商量了一下公司下一步的发展。九点半的时候去楼下看了程云,听了阿羽的汇报,知道程云恢复的不错,就放心了。之后又顺道去看了看潘龙,见工程也进行的很顺利,就驱车回家了。

  行驶至距家门口二十多米的地方,靳朗见到了三爷的车也朝这个方向开来,就给嘉振打了个手势,两辆车一前一后的开进来,停在车库前。

  “去公司了?还以为你今天在家休息呢。”嘉振问道。

  靳朗关上车门,上了锁,冲着三爷呵呵一笑说:“干爹是不放心我,来看我了吧?嘿嘿,我好着呢,没事儿!昨天晚上睡觉前才觉悟出来,原来我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啊!以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干爹既然来了,今天中午我下厨,还给干爹做好吃的,行不行啊?”

  三爷伸出左手,把靳朗揽过来,一边走着一边说:“这十几年没白养你,行!知道孝顺!”他小声地对靳朗说:“这一点比阿振强!”

  嘉振在身后清清嗓子说:“我可都听见了啊!爸,你不能因为我不会做饭就说我不孝顺啊,我冤死了要!”

  秦月收拾好屋子、列好清单后就坐在客厅看电视等待靳朗回来。门开了以后见三爷和嘉振也来了,赶忙站起身来迎接。三爷和嘉振坐下以后,秦月又赶忙去沏茶,靳朗看在眼里,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妹妹还是懂事的,没白疼了她。

  “干爹,我昨晚睡觉前想起小时候的事了。”靳朗趁着秦月不在,凑在三爷跟前小声说。

  “哦?哪件事啊?”

  “嘻嘻,就是我考试考倒数第一那次,您打我那次,就那件事儿。”

  “哦!怪不得,我说你怎么神秘兮兮的,原来是怕妹妹听见啊!”

  正说着,秦月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茶盘道:“有什么怕我听见的啊?”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靳朗赶紧岔开了话题,“干爹,中午想吃什么啊?我去做!”

  “你啊!过去的事了,妹妹听见也没什么,左右都是小时候的事情,没什么丢人的。你自己说,那次为那事儿打你亏不亏?”

  “不亏。”

  “该不该打?”

  “该打。”

  “打得重了吗?”

  “不重。”

  三爷笑着说:“是吗?我可听说你背后叫我大灰狼呢!”

  靳朗的脸唰地就红了,原来三爷当时就知道,只是没有揭穿他而已。还好没有再追究这件事,否则还不知要几天不能坐呢。

阿伟

  三爷要去分公司视察,把宏宇带在身边。刚到分公司的停车场就说:“你上去吧,把各方面情况汇总一下,我有事,办完了事回来叫你。”

  宏宇不敢多问,关上车门就上楼去了。

  三爷换到了驾驶座上,直接朝郊外开去。开了三个多小时,接近十二点时到了野外训练基地。他要见一个人——阿伟。阿伟被送到这里,已经第五天了。

  阿伟一个人在屋里,饭菜的香气飘向屋外,三爷打开门:“日子过的不错啊?”

  阿伟见是三爷,猛然起身,却不小心带倒了锅,滚烫的汤洒出来,泼到了自己的身上。

  “啊!”他惊叫道,马上抖了一下身上的汤,低头道,“三爷,您来了,我……”

  三爷什么也没说,伸手拿了一条搭在绳上的毛巾,将阿伟身上的汤水擦干。

  阿伟伸出右手去接,被三爷拒绝了。“烫着了吧,小心点儿。”说完继续擦着。

  “谢谢三爷,我……阿伟没本事,连汤都能洒出来……”

  “这也不能怪你,我突然走进来的嘛,看看烫着没有,这可都是沸水啊,有药没有,我给你擦擦。”

  “不用了,三爷,真的不用,我阿伟皮厚结实,呵呵,烫不坏的。三爷还没吃饭吧?您若是不嫌弃,就在这儿先吃一点吧,汤虽然洒了,米饭和菜还是有的,还好我多做了点儿。”

  “呵呵,不用了,我看着你吃,快吃吧,吃完了我跟你说事儿。”

  阿伟本已掀开锅盖,准备盛饭,听三爷这么一说,立时盖上锅盖来到三爷身边,躬身道:“三爷既然有事要说,我岂能自己吃不管三爷?三爷先说吧,要不阿伟也吃不下啊。”

  三爷呵呵笑道:“不要叫阿伟了吧?”

  阿伟抬起头,问道:“三爷在说什么?阿伟……没有听懂。”

  “你叫梁宁吧!二十年前你们兄弟四个拜了把子,大哥叫梁康,人称一刀;二哥叫梁壮,人称二刀;三哥叫梁健,人称三刀;你最小,叫梁宁,人称四刀。你们四个本不是一家兄弟,只因当年,三里的董事长梁永茂资助了你四人,于是你们便结为弟兄,共同认了梁永茂,跟了他的姓,做了他的兵,为他做事,为他卖命……我说的没错吧?”

  阿伟听得浑身发颤,三爷不仅知道自己的底细,还知道三位哥哥的底细,今天三爷来这里,难道是要自己的命吗?这荒郊野外,又是在三爷的地盘,要自己的命岂不易如反掌?他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三爷继续道:“梁永茂怕惹人非议,只认了你们做侄儿,但待你们却如儿子般疼爱……”

  “不!他不是!我们只是他手里的棋子而已,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把我们当做他的儿子!”

  “是吗?我看他对你们挺好啊,不然你怎么会听他的话?当年来龙腾,是想来取我性命吧?”三爷怎会不知梁永茂的为人?只不过是故意试探阿伟罢了。

  可是阿伟现在却没了理智,一听到“梁永茂”三个字就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三爷在面前,他都恨不得把锅碗瓢盆全砸了以泄愤。

  “三爷。”阿伟激动地上下嘴唇不住地打架,说话都有了颤音,“三爷,你错怪阿伟了,阿伟自来到龙腾,自跟了三爷您,就没有动过对不起三爷您的念头,就没有想过害您,也没有想过害大公子。”

  “不害我,你叔叔饶得了你?”

  “三爷,我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当年是他救了我,我的命是他给的,他要我的命随时都可以拿去,可他管得了我的命,却管不了我的心,自从二哥被他害死以后,我就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除掉他!”

  三爷的思绪渐渐回到十五年前——当年妻子尹婷被陷害的时候。那时三合集团与三里集团刚刚结成兄弟单位,梁永茂有意吞并三合,于是设下一计,先让梁壮去三合惹事,三合为了息事宁人认了梁壮做侄儿,梁永茂见此事已达成目的,就顺水推舟,利用梁壮去陷害尹婷:他亲自下了毒,安排兄弟四个里面最小的梁宁给梁壮送去,并说这是护士长尹婷亲自调配的补药,梁壮喝下以后半小时后就起了反应,之后就有人大叫着,引来了众人的围观,尹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梁壮指认,证据确凿,被带去关押,后来是三爷出面出钱把尹婷接了回来。可是尹婷却因此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梁永茂见事成,就又向前推了一步,指认陷害自己侄儿梁壮的不是别人,正是三合的董事长祝亦名,并假造了几条证据,逼着祝亦名交出了三合的管理权,归了自己所有。

  阿伟继续道:“我二哥走的那一年,我才十五岁。当时梁永茂那个混蛋说,让我喂了二哥吃下去以后就回去,谁知我刚回去,就听公司里的人说,说我二哥……我觉得这事儿蹊跷,就一直自己私下打听,可当时我年龄小,没人把我当回事儿,可是老天帮我了,让我有一次偷听到梁永茂跟别人的谈话,知道了二哥真正的死因……那时我就立志为二哥报仇,有朝一日,我要亲手除掉梁永茂!”

  三爷听着阿伟这义愤填膺之词,接着问道:“让你进龙腾,也是梁永茂的主意吧?”

  “是他的主意,其实他早就动了这个念头,当吴承哥被他害死的时候他就有了这个想法,那时候我大哥,就是一刀,他失踪了,梁永茂就起了疑心,觉得我大哥一直在为龙腾做事,于是就想安排我进龙腾去查个究竟。我不相信大哥是那种人,就装病不去,跟他说我有重病在身,为了假戏真做,我托朋友去医院开了证明给他,他信以为真了,就想安排他老婆的侄子孙显过去。可是孙显没能顺利进入龙腾,倒是进了龙飞,梁永茂觉得进了龙飞除掉靳朗也不错,于是就命令孙显去除掉靳朗。我听说靳总是有情有义的人,而且我恨梁永茂,不想让他的计谋得逞,所以我就找机会给靳总放了信,请他去调查孙显。还好最后水落石出,靳总没事。可是这么一来,梁永茂的如意算盘又没了,于是他又找到了我,这时候他发现我是装病的,就把我打了一顿,逼我去龙腾,去接近您……”

  三爷伸手止住了阿伟,这些事他都知道,他调查了阿伟,阿伟的所有底细他都清楚,但他仍然说了一句:“我安排你做嘉振的保镖,这也是梁永茂所求之不得的吧?”

  “是……您把我安排在大公子身边以后,梁永茂就想让我除掉大公子,可我……”

  “可你却被大公子拒之门外,他不要你跟着,不让你接近,不是吗?”三爷笑着说,“阿伟,有时候,人生就是一场闹剧啊!你今年,也就三十岁吧?”

  阿伟听到这话,又联想到三爷进门时为自己擦去洒在身上的汤水,就想着自己必是离死不远了,于是深吸一口气,长嘘道:“是……”

  没想到三爷却拍案而起,笑着说:“好汉啊!阿伟,好样的!”

  阿伟十分不解地看着三爷,三爷问道:“我断了你的手,难道你不恨我?你把梁永茂恨得咬牙切齿,就一点也不恨我?”

  阿伟低下头,想了半分钟,忽然抬头道:“梁永茂跟您不能比,他不配为人!三爷,自打我进了龙腾,跟了您,我就认定了主子。我阿伟自小颠沛流离惯了,梁永茂虽然在我们兄弟四人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们,但他亲手害死了我的二哥,到现在,我大哥生死不明,三哥执迷不悟,连是敌是友都分不轻……”阿伟说着跪下道,“三爷,我求您,别处死我,让我跟着您,我阿伟对天发誓,我对您绝无半点叛逆之心,否则在龙腾我就对您下手了,大公子也不可能活到现在,不然大公子疏远我的时候,我肯定会告诉您的,只是那样一来,您就会逼着大公子接受我,让我寸步不离地跟着了……”

  三爷很清楚阿伟的大哥一刀的情况,就在不久前,跟三里决斗之前,他亲自拷问了一刀关于三里的“六人铁骑”最致命的弱点,亲自监督王猛哲把一刀送上西天;而阿伟的三哥梁健,确实被梁永茂的表面所迷惑,坚定地认为梁永茂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但梁永茂却暗自对别人说,兄弟四人里,最傻的就是这梁健了。

  三爷站起来,扶了阿伟起来,看着阿伟空荡荡的左手袖口,心里被揪了一下。他对阿伟说:“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打发到这儿来吗?就是因为这是得天独厚的训练场啊!不要那么悲观,用你的右手,尽情地去射击吧!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以后我再来看你,看看你有没有进步,你可别叫我失望啊!好了,好好吃饭,吃完了训练去吧!”

  原来,嘉振有意疏远阿伟的事三爷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在等待机会,若不是嘉振晕倒,三爷都要去医院抓个现行了。当时三爷断去阿伟的左手,自己也起了恻隐之心,只是天降大任,表面工作必须做足才好。现在阿伟的左手早已被送去三里,梁永茂看到那只被砍断的手,还会把阿伟放在眼里吗?三爷认准了,有时候,人会败在自负上,而梁永

第13回

茂,恰恰就是一个极为自负的人。

 

  初罚

  嘉振怀着一份好奇走进龙腾的射击室——一个在顶层的房间。三爷跟宏宇已经在那里等了。这是嘉振第一次来射击室,进门就说:“爸,你这儿挺气派啊!”不料三爷却问道:“说好的九点,为什么迟到?”嘉振嘿嘿一笑道:“爸,路上塞车,下次我早一点出来啊!”三爷瞪了他一眼,对宏宇说:“开始吧。”

  宏宇先给嘉振讲了射击的一些理论技巧,嘉振根本没放在心上,他觉得直接打就行,这些理论都是没用的,不然很多人单靠理论就会了,就不需要再去实践。而实践却不同,就像现在,其实就可以边实践边讲,而不是干巴巴地听理论。

  三爷坐在一边,他看得出来,嘉振对这些理论不感兴趣,却也没有说他,只是在心里想着事情。

  宏宇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把枪的种类,枪的性能,射击距离,射击方法系统地讲了一遍,又把世界上最常用的以及最新的枪支介绍给他。见嘉振点了点头,才拿起枪,让嘉振试着去按照刚才的讲解练习。

  可嘉振把事情想象地太过简单了,当他拿起枪时,才意识到宏宇的话自己竟一句也没听进去,自己根本不知如何握枪,如何瞄准,如何射击……

  宏宇偷瞄了三爷一眼,知道三爷是生气了,宏宇在心里紧张了一下,就对嘉振说:“我再给大公子演示一遍,大公子一定要认真听啊!”

  嘉振看了宏宇的示范,觉得也不那么复杂,就拿起枪,大臂带动手腕,慢慢将枪举起,可是手将举平时,却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样,他慢慢地又放下了枪。

  “再试一次吧!”宏宇说道。他跟了三爷九年,很清楚三爷对这类事情的态度。从嘉振迟到的那一刻开始,三爷就已经开始生气了,如再不认真对待,嘉振就会在学枪的第一天结结实实地挨顿揍。然而三爷就坐在距他们不远的地方,宏宇就是有心提醒,也不敢把话说得太直白。

  可是嘉振真正放下枪的原因并不单是因为不认真,而是当他举起枪时,眼前就是一副有人中弹倒地的画面。以前只觉得打枪好玩,只是对打枪充满好奇,可真正举起枪的一刹那,才发现没有那么简单。他没有再举起枪,而是扭头过去看着三爷,他现在不想学打枪了,他只想做一个平常的医生。

  三爷放下手中的文件,父子两个四目相对,不需多言,三爷知道嘉振心里在想什么,自己当年第一次举起枪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当自己的父亲死于敌人的枪下,当自己的母亲浑身是血地匍匐着爬向自己想保护自己的时候,他这本是与黑道没有任何恩怨的家庭,他这本是与黑道没有任何交点的孩子,勇敢地站起来,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杀害他父亲的凶手,扣下扳机,打出了他终生难忘的第一枪。

  “试着去突破自己。”三爷对嘉振说,“我让你学枪,不是为了让你去杀人,而是让你学会保护自己。”

  三爷的话,给嘉振吃了一颗定心丸,嘉振又一次鼓起勇气,慢慢举起枪,他尽量不去想那些杀人、血腥的场景,尽量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他瞄准目标,扣下扳机,打出了第一枪。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也许是因为不太适应这后座力,放下枪时,嘉振的右手有了酸麻的感觉。

  脱靶。

  三爷走过来,拍拍宏宇的肩说:“自己去找阿杰,领四十竹杖,打完了接着教。”

  嘉振双手下垂,急促地对三爷说:“爸,为什么罚宏宇?”

  “你小的时候就教你背《三字经》了,‘教不严,师之惰’,现在还要我再给你解释一下吗?”

  宏宇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三爷伸手抓起一根竹杖,对嘉振说道:“趴下!”

  嘉振急忙说:“爸,我第一次啊!第一次就不能脱靶吗?”

  “我是因为脱靶打你么?你自己什么状态自己心里不清楚?你心里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儿吧,你知道枪意味着什么吗?那是一种责任!是一种使命!可你呢?居然还把它当作儿戏!都这么大了,不用爸再说你了吧?”

  嘉振明白,他确实没有用心去学,没有当回事儿,一开始就是想玩玩而已,谁知竟不能随自己的意。早知这样,当初何必求爸爸让自己入帮。可是道理虽懂,却不愿认这个理,更何况是要自己主动趴下领罚,于是就更不情愿了。靳朗从小到大不知挨了三爷多少板子,嘉振不是不知道挨打以后的惨相。

  “还记得你小时候爸给你讲的岳云的故事吗?岳云十二岁的时候与父亲一起训练,骑马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沟里,于是他的父亲岳飞就训诫道:平时不认真,战时岂可能不误大事!就下令将岳云军法处死。后来也是因为诸将领求情,才免他死罪,但仍是打了他一百军棍。你那时也就十二岁吧,不是说岳云是好汉吗?现在二十多岁了,怎么越大越不如小时候!还要爸来给你讲道理?阿朗六岁的时候就已打上了靶,你连阿朗六岁时候的勇气都没有?”

  嘉振低下头,父亲的一番话让他觉得无地自容,他轻声道:“爸,您别说了,我领罚。”说完就按规矩趴好,不再说话。

  “宏宇挨多少下,你就挨多少下,四十下,一下我都不会少打了你!”

  嘉振倒抽一口凉气说:“是……”

  “你乖乖地趴好,不要乱动,四十下我也不会多打你,你若是不听话,大喊大叫或者乱动的话,我可要多打了!”

  “是……”

  已是十月下旬,嘉振暴露在外面的肌肤能感到一丝凉意,这给他本是害怕的心理徒增了一丝恐惧。他握紧拳头,将头尽可能地埋下去,双肩渐渐耸起,臀上的肌肉也因为恐惧而紧张起来。他屏住呼吸,在脑中想象着挨打的疼痛,以便做好心理准备,并且集中精力地准备去侧耳亲听那刮风而下的声音。

  “啪!”刚刚听到这清脆的板子声,疼痛就顺着臀上的神经向上传向了大脑,向下传到了脚踝,本是直挺挺的腿弯了一下,他来不及去理那疼痛,迅速地挺直了腿。刚刚挺直,“啪”地一声又一杖打下来,疼痛已经彻彻底底地传入了大脑细胞。毋庸置疑,这是嘉振自出生到现在的二十多年以来从未受过的痛。

  三爷没有因为嘉振是自己的儿子就手下留情。相反地,他尽可能地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他要让儿子知道,枪不是游戏,如果把它当作游戏,就早晚有一天会被枪玩了自己。“啪!啪!啪!……”一板又一板地打下。十几板以后,疼痛所引起的焦躁最终战胜了理智,使嘉振将三爷刚说过的话完全忘记。他抖动着双腿,上身向上挺,伸出右手,想去挡住三爷打下来的竹杖。竹杖重重地落下,打在了嘉振反旋的手臂上,手臂瞬间就像被坚硬的石头砸到一样。现在手臂不再酸麻,然而,更惨的是,它已被胀痛所取代。

  “这是你自找的。”三爷收起了竹杖,低沉着声音说,“刚才的不算,从头来,四十下,自己报数,若再出错,再从头来!”

  嘉振咬咬牙,身上有些抽搐,才十几下,已经受不了了,现在要从头再来,如何才能挺过去啊!

  三爷举起板子,“啪啪啪……”这次比上次更快。嘉振闭着眼睛强忍着疼痛,“1、2、3、4……”地数着,仿佛每数一个数都要下很大的决心。他觉得臀上肌肉灼热地烧痛,身上已经开始冒出虚汗,挡竹杖的右手已经开始红肿,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阿朗……你是如何挺下来的啊……”嘉振心里想着,嘴上依然继续数着:“31、32、33、34……”

  好容易挨到四十下,三爷放下竹杖,让嘉振把衣服整理好,站在一边。三爷打开射击室的门,宏宇已经跪在外面了,他让宏宇进来,继续教嘉振打枪。

  嘉振此刻用肿胀的右手举起这似有千斤重的枪,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手肿了,肯定不会中靶的吧?再脱靶,还会再打多少下?万一挨打,还能忍受得住吗?爸下手太狠了吧,我可是他亲儿子啊,第一次挨打就这么狠,我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不管嘉振心里乱成什么样,三爷却回到原来的座位上踏踏实实地看起了文件,他知道,现在的嘉振,再也不会把枪当儿戏了。

任性

  “轻点,轻点,疼,疼!”嘉振拍着床头,恨不得咬靳朗一口。

  “别乱动,上药就这样,没办法啊,你得忍忍,过两天就好了。”

  “你轻点轻点,啊!”

  “好好好,我轻点……可我没使劲啊!”靳朗有些无奈,这药可怎么上啊。好不容易自己的伤已经痊愈,看见嘉振这样,他又觉得某个部位隐隐作痛了。

  嘉振见靳朗手里拿着药,站在一边傻站着不动,就问:“怎么了?怎么又不动了?”

  靳朗“哼”了一声:“不管了,你自己擦!”

  “别啊别啊,我自己怎么擦啊,够不着的呀,你帮帮我,行不?我收回刚才的话,好不好?”

  靳朗咧咧嘴笑笑,又开始给嘉振擦药。

  “啊!轻点!你,你……记仇你!”突然的扎痛让嘉振有些受不了,他喊了出来。

  靳朗赌气说:“还叫?不管你了!”

  “好好好,我忍着,不叫了,行不行?你你你,上药吧……”嘉振将左手食指弯曲着放在嘴里,咬住,忍着。

  靳朗摇摇头,把嘉振的手指拽出来,说道:“要是忍不住就喊吧,我知道上药疼,你别再把手指头咬出个好歹来,手指头可脆弱着呢,一会儿疼得受不了,你别再给咬断了……”

  “那我叫出来你不许跑!”嘉振委屈道,“本来就够疼的了,你还不让我喊,我就喊……啊!轻点!”

  靳朗不管那许多,他尽快地把药涂抹在伤口处,现在的速度越快,对嘉振的伤害就越低,于是不管嘉振喊破天,他也要继续上药。

  “好了,别叫了,盖上被子好好休息一下吧。”靳朗放下手里的东西,帮嘉振盖好被子。

  嘉振此时就像个受气包,哼哼唧唧地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个脑袋。

  靳朗洗了洗手,搬了把椅子,坐在嘉振床边。“干爹真是下了狠心了,我看打你这次比打我任何一次都狠,你怎么样啊?当时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知道还问我?干爹也真是的,当我是铁打的啊,打那么狠,怎么说我也是他的亲儿子啊,怎么打我这么狠啊?”

  靳朗呵呵笑出声来:“一面说是亲儿子,一面还‘干爹干爹’地叫。我都知道了,你也该改口了吧。”

  “习惯了,改不了了,跟你一起叫了十几年的干爹了。唉……我是什么亲儿子啊,我看八成是领养的,跟你一样!”

  靳朗没出声,嘉振猛然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可能伤害了靳朗,连忙说:“阿朗,对不起啊,我……我自己掌嘴,你别生气啊!”

  靳朗用手挡住了嘉振的脸,笑笑说:“我哪有生气,都习惯了,再说干爹对我那么好,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啊,咱们兄弟十几年了,谁跟谁啊!我刚才在想,我的亲生父母倒底是谁啊,还在世吗,长什么样?阿振,你知道吗?知道就告诉我吧,需要保密的话我就保密!”

  “呵呵,需要保密的话还怎么告诉你啊,你自己去问干爹吧,他要是告诉你就告诉你了,不告诉你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嘉振怕靳朗难受,就安慰道,“要我说,你就别瞎想了,你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吗?找到了亲生父母又能怎样呢?像我现在这惨样?”

  靳朗“扑哧”笑出声来说:“这么说,你的话有道理啊,好,那我不找了,省得以后跟你一样,哈哈哈……”

  嘉振尴尬地低下头,不过看起来靳朗没有难过,这样自己心里也还好受些。

  林锦明听说嘉振挨了打,就抽空来到了医院,他打电话给靳朗问了房间号,现在已经到了。

  林锦明推门进来,看见横趴在床上的嘉振,顿时就心疼了,连忙走过去问道:“嘉振啊,还疼吗?”

  靳朗恭敬地站起来,让林锦明坐下。嘉振撅了撅嘴说:“三叔,你跟我爸说说,我以后不学了行不?”

  “那不行!”林锦明马上制止道,“快别这样说,让你爸听见,又该狠打你了!”

  林锦明想看看嘉振的伤,他刚拉起被子,就被嘉振又压了下来:“三叔,别,别看了,怪不好意思的。”

  “跟三叔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三叔是看着你长大的,快点,让我看看!”嘉振拗不过林锦明,由着他看了。

  “用什么打的?”

  “竹杖。”

  “竹杖都能打成这样?你爸用了多大的力气啊?”

  嘉振不说话,他不知三爷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他只知道,当时的时间过得很慢,当时的四十下很难数,当时的他甚至抱怨着为什么‘四十’这个数字这么靠后……

  “你啊,虽然做了你爸二十几年的儿子,但是你一点儿也不了解你爸的性格。”林锦明把被子盖好,继续道,“你爸喜欢说一不二的孩子,喜欢有魄力、有毅力的孩子,如果仅仅是做儿子,撒个娇讨个饶的倒也没什么,可真要入帮,就没那么简单了,既然说了要学枪,现在因为一点点困难就不学了,你爸听见能不生气吗?能不狠打你吗?快别说这样的孩子话了,以后听话些,训练的时候别耍孩子脾气,你爸就不会再打你了。”

  嘉振确实有些委屈。三爷打完他以后,一刻不停地让宏宇继续教他,一直到下午三点半才结束。三爷一直在看文件,虽没有一直盯着嘉振,但嘉振也不能偷懒。每打出一枪,嘉振都提心吊胆地悄悄看一眼身后的父亲,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要挨一顿。宏宇进来后看到了嘉振肿起的右手,就猜想嘉振一定也受了罚。宏宇想提醒嘉振不要一直向后看三爷,但又怕自己的一句话再惹嘉振挨打,自己也有可能再受罚,也就一直提心吊胆地教着。当嘉振的老师不容易,就像阿伟当了嘉振的贴身保镖一样,最后被砍了手,扔到荒郊野外的训练基地去了。宏宇是怕自己有朝一日也像阿伟那样的下场。但三爷直接说了让自己来教,又不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所以每说一句话都要思量半天,生怕一个不小心葬送了自己。就这样一直到训练结束,宏宇都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嘉振心里一直赌气的是三爷一直没跟自己说一句话,只是在最后说了声:“回医院去吧。”就带着宏宇离开了。

  “三叔,我爸打我那么狠,也不安慰安慰我,到现在也不问问我伤得怎么样,他一点儿也不关心自己的儿子……”

  林锦明轻拍了一下嘉振的头说:“又说傻话了!你爸没说为什么打你么?打你是要让你记住,以后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打完了再安慰安慰你,那还有打的必要吗?”

  “三叔,你跟我爸说说,别老是打人嘛,您那儿不都是教育吗,你跟我爸说说,让他说两句教育教育得了,别打了吧,疼死了都。”

  “这我可管不了,他还是我二哥呢,我要是去说啊,说不定连我也要挨打喽,你就别转那花花肠子了,好好休息一会儿,晚上回家跟你爸好好承认个错误,再怎么着你也是他儿子,老子哪有不管儿子的呢?”

  “三叔,我不想回家……”

  “不行!才打了几下就赌气不回家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见林锦明来真的了,嘉振连忙说:“不用麻烦了三叔,一会儿阿朗送我就行了,您早点回家休息吧。”

  阿羽推门进来,准备给嘉振注射消炎药。林锦明拉了靳朗出来,在走廊里散步。

  “阿朗,你的伤好些了吗?上次干爹打的还疼不?”

  “三叔,不疼了,早好了,现在什么都不影响,还能跑呢!” 靳朗调皮地一笑,说,“三叔,最近还忙吗?要是不忙的话,我就带着小月去你家看看,好久没去了呢。”

  林锦明伸出手抱住靳朗的胳膊,往自己身边一揽,靳朗顿时觉得很温暖。前几天干爹也做过同样的动作,虽然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亲生父母,但干爹和三叔都对自己那么好,也就知足了。

  林锦明说:“好啊,带着小月来,我看看她长高了没有,长胖了没有。”

  “三叔,怎么……你见过小月?”靳朗偏过头去,看着林锦明问道。

  林锦明有些慌神,他立刻镇定了下来说:“呵呵,以前在财经学院见过小月,不过她应该没有见过我,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呢,现在应该长大了吧?我听你干爹说小月比以前胖了些呢,是不是啊?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呗?”

  “三叔,您定时间,什么时候有空我就什么时候带她去,到时候您好好看看,看看她高了没,胖了没,好不好啊?”

  林锦明用手刮了一下靳朗的鼻子:“你个小机灵鬼,怪不得你干爹那么喜欢你呢!”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停下脚步,转过身对靳朗说,“三叔还得忙一阵呢,等忙完这一阵,就把你三嫂从国外接回来,到时候咱们好好聚聚,我也去跟你干爹商量一下,让三叔好好疼疼你这小机灵鬼!”

 

  矫情

 

  “窦超?”嘉振惊讶地看着推门进来的窦超说,“你来干什么?”

  “我是三爷派来的,三爷要我接大公子回家。”

  “不用你来接,一会儿阿朗会送我回去。”可刚说出口,嘉振就想明白了,这就是父亲派来的又一个贴身保镖吧。他想起了阿伟,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你先去外面等着吧。”

  林锦明与靳朗在走廊说了会儿话,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开始往回走。林锦明说:“阿朗,嘉振跟你不一样,他从小有父母照顾着,难免会娇惯一些,你干爹对他跟对你可能也会有些不一样,你没有难过吧?”

  靳朗摇摇头说:“三叔,怎么突然说这话,我虽然从小跟父母分开了,但干爹一直对我很好,而且三叔你又很照顾我,阿振也对我很好,他有时就像个哥哥一样,现在正是他难过的时候啊。”

  林锦明心里一酸,多懂事的孩子啊。他紧紧地抱住靳朗,使靳朗有些透不过气来了。

  “三叔,三叔……太紧了……”

  林锦明意识到靳朗所说的意思,赶忙放开他,用手轻拍他的肩膀说:“好孩子,是三叔太激动了……”

  “没事儿,三叔,我习惯了,我觉得现在挺好,我挺幸福的。”

  “你觉得自己幸福?”林锦明惊讶地看着靳朗,心想靳朗应该算是最苦的人了,为什么他会感到幸福?

  “因为干爹和三叔啊,你们经常照顾我,小时候不懂事,干爹还一直很耐心地教育我,现在我都这么大了,干爹还时常会关心我的冷暖。还有现在,三叔那么忙还能来看阿振,来看我,我当然觉得幸福啊!”

  “那你喜欢跟三叔在一起吗?”

  靳朗觉得今天的三叔有些奇怪,但他没有多想。“当然喜欢!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三叔交谈的时候都觉得很轻松呢!”

  林锦明心里乐开了花,他将靳朗揽入怀中,两颗心都快速地跳动着,仿佛之间没有介质,就要跳到一起了。

  林锦明说:“晚上你跟阿振一起回去吧,依他跟你干爹的性格,两个人今晚肯定要冷战了,其实你干爹是想让他知道,从接触枪的那一刻开始,普通人的生活就结束了。自己的父亲是黑道上的,他怎么可能不沾不染?就算是自己想要远离这种生活,恐怕别人也由不得他啊。阿朗,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你会原谅他们吗?”

  靳朗没有立即回答,他看着面前的三叔,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自己是最傻的傻瓜,三叔一定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瞒着自己……

  靳朗向后退了两步,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心里又开始纠结了。

  “阿朗,怎么不说话?”林锦明坐在靳朗旁边。

  “三叔,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瞒着我?十八年前我家里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父母还在世吗?他们知道我和小月现在的状况吗?为什么不来看我们?为什么不……”

  林锦明再一次揽过靳朗,靳朗也将头扎进林锦明的怀里。林锦明抑制着心里的激动,用颤抖的声音说:“傻孩子,哪个父母不疼自己的孩子呢,他们是不得已啊,他们都还活着,都过得很好,他们一直在关心着你和小月,从上小学到中学到大学到毕业,他们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对你们的关心,只是他们在暗处,你不知道,也看不到。等他们把所有的危险都排除,把所有的隐患都除掉,就会来看你们了……”

  靳朗流下两行泪,又抬起头问道:“三叔,危险真的能完全排除吗?隐患真的能永远除掉吗?我还要等多久?倒底是什么样的危险?我能做什么?我都这么大了,不能让父母只身去冒险啊!”

  林锦明擦掉靳朗脸上的泪,说:“就快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怎么又掉眼泪了?再哭三叔就要笑话你了。阿朗还是笑起来好看!”

  靳朗站起来,自言自语道:“说好不哭的,怎么又哭了,真不应该……”

  靳朗搀扶着嘉振走进停车场。本想让嘉振坐在自己车上,这一路还能说说话,可窦超说什么也不让,非要让嘉振坐他车上,还说是三爷的死命令,破了规矩谁也承担不起。嘉振本来就对窦超没兴趣,这样一来对他更是反感了。靳朗也无奈地走进自己车里,给秦月打了个电话,说晚上晚些回去,饿了就自己找点东西吃,困了就先睡吧。这才发动了汽车,踩下油门,跟了窦超的车去。

  窦超开着车,嘉振侧卧在汽车后座上。窦超开车很快,急刹车、急转弯,嘉振有些眩晕,痛苦了一路。车开到家门口,将下车时又不知怎么下,扭来扭去地拿不定主义。

  靳朗走过来,打开车门,让嘉振从另一边下。头先伸出来,可是要下车时又犹豫了,“总不能爬下车吧。”嘉振心里想。

  还是靳朗有办法,他把嘉振抱下了车,嘉振不好意思,刚出车门就让靳朗放开了手,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靳朗进屋去了。

  三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靳朗进门叫了一声:“干爹。”三爷扭过头来一看,“阿朗来了?快坐吧,吃过饭了没有啊?正好一起吃!”

  “不用了干爹,小月还在家等着呢,我还得赶紧回去呢。”

  三爷歪着脖子斜眼瞟了靳朗一眼,说:“行了,坐下吧,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的啊?你那点小把戏还能瞒得住我?嘉振不能坐就站着,把话都说开了,日子还得照过不是?”

  窦超知趣地退下。靳朗傻笑道:“干爹,嘿嘿,什么都瞒不过你。”

  “嘉振,爸今天把你打重了吧,爸知道你怪我,爸是想让你重视起来,不要把它当做小孩子的游戏,枪是个严肃的东西,你用玩玩的心态怎么能行?既然连学的决心都没有,当初何必要吵吵着去学呢?”

  嘉振在靳朗面前被教训还是第一次,虽说是被父亲说了几句,但也觉得很没面子,他尴尬地站在一边,听着父亲说的话,脸上泛起了红晕。

  “上过药了吧?”三爷问道。

  嘉振小声说:“上过了,阿朗帮我上的。”

  “那就好,那……一会儿睡觉前,再让爸给你上一次?”

  “不用了爸,我,我自己来就行,真的不用了。”

  三爷“哼”了一声:“看见了吧?阿朗,这就叫矫情!打完了还得哄着、捧着,否则日子没法儿过了。”

  “干爹,也不是……”

  “什么不是!”三爷打断了靳朗的话,“你别替他说话了,我打你的时候几时这样跟你说过话?十多年了,没给你上过药,打完了也没安慰过你,也没见你怎么样啊,还挺懂事……”

  “爸,您就别说了,再说我都无地自容了。我知道您这些话是说给我听的,怎么着我也比阿朗大几个月,您老给我留点面子成不?我以后好好干,不给您丢人了,不掉链子了,行吗?您就别再说了。”

  “你看看,阿朗,还不让说……行,不让说就不说了,咱们就再相信他一次?”

  “干爹,我相信阿振!”

  “行,我也相信他!”

  嘉振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但比起刚进门那会儿,已经好多了。

  三爷对靳朗说:“行了,问题也解决了,你也赶紧回去吧,我就不留你在这儿吃饭了,别让小月在家里等久了,还等你这个大厨做饭吃呢。”

  告别了三爷和嘉振,靳朗发动了车子。他打电话给秦月,问:“小月,吃过饭了没?”

  就听秦月在电话里火急火燎地喊着:“哥,你快回来啊,锅里……锅里着火了!”

 

  学厨

 

  “锅里着火了?你在做什么啊?”靳朗被秦月的叫声吓出了一身汗,愣了半天才听出来是锅里着火了。

  “我想做饭吃,可是火窜到锅里了,怎么办啊?锅都糊了!”

  “别急别急,把锅盖盖上,关掉火,在家等我回来啊,马上!”靳朗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踩下油门朝家开去。

  秦月站在门口等着靳朗回家,靳朗刚一下车,就被秦月拉着跑了进去。进了厨房门,一股焦味扑鼻而来,靳朗赶忙打开了窗户,一边开窗一边说:“你啊,都这么大了,这么大味儿也不知道开窗户,走走走,出去呆会儿,一会儿再进来。”

  “哥,可是锅都黑了……”靳朗走过去看了一眼锅,果然已经面目全非,被火烧得连锅里都是黑乎乎的了。他无奈地伸出手,朝秦月头上点了一下:“你啊!”

  这锅是不能用了,只好扔掉。

  两人关上厨房门,坐在沙发上休息。靳朗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衣服上都有糊味了,里面的衣服也熏出了糊味。他皱皱眉头,看着秦月,想开口说她两句,话到嘴边,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靳朗去浴室冲了个澡,一身的疲惫都洗掉了,舒服多了。他换了身衣服走过来,拉着像个受气包的秦月进了厨房。

  这时的焦糊味已不如之前那么大了,靳朗这才看到秦月洗好的白菜。“想吃白菜?”

  “嗯。”秦月双手递过洗好的白菜,看了看靳朗。

  “洗洗手,我教你炒。”

  “啊?还要我炒啊?锅都着火了!”

  “刚才我不在才着火的

第14回

,现在我在呢,哪能再让它着火!”靳朗推了秦月一下说,“快点洗手去!”

  秦月洗完了手站在靳朗面前。“开火。”她按着靳朗说的去做,先打开了火。

  “倒油。”

  秦月拿起一桶花生油,准备倒的时候扭过头来问靳朗:“倒多少?”

  “你倒吧,我看着呢。”

  靳朗还是不太了解他这个妹妹,他这个妹妹做事最没谱,尤其是做这种灵活性比较大的事是尤其没谱。秦月不太习惯这油桶的口,她习惯性的把它当做了可乐,手一倾,油就洒了出来,靳朗喊停的时候已经倒了少半锅……

  “你啊你啊,败家啊……”靳朗忙把火关掉,拿出一个大碗,将多出的油倒进碗里,只留下够炒菜的油在锅里。

  “我说我不行,你非要我倒,倒多了又怪我……”秦月埋怨道。

  “行了行了,是我不对,好不好,你……你再开火吧。”

  秦月又把火打开,过了一会儿,靳朗把白菜递给秦月说:“现在油温正好,把菜放进去吧。不过,你要小心……”

  “啊!”靳朗的话还没说完,秦月就抓起一把放了进去,菜上带有水珠,进入油锅时溅出的油刚好溅到秦月手上,秦月揉着手,也不管锅里的菜了。

  “我说要小心油往外溅,你不听,这次可不能怪我,是你没听我说完的。”靳朗安慰着秦月,心里却叹了无数次气。自己当年做饭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费劲啊……

  秦月拍掉靳朗的手,抓起菜继续往锅里放。“慢点慢点,用铲子翻炒一下。”靳朗说着,递给秦月一把铲子。

  看着这个笨手笨脚的妹妹,靳朗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要多操很多心了。

  “放点盐,少放点……多了,太多了!对,就这样……好,再翻炒……”靳朗一步一步地指导着秦月,一盘白菜终于炒出来了。

  “还想吃什么?”靳朗打开冰箱,里面除了两个鸡蛋以外,空空如也。“没东西了,只有两个鸡蛋了。”

  “那就炒鸡蛋吧!嘿嘿。”秦月把菜放到餐厅后说。

  “单炒鸡蛋也不好吃啊,我记得还有几根火腿肠是不是,你看看箱子里还有没?”

  “哥,还有三根呢!要多少啊?”

  “一根就够了,拿来吧。”

  秦月把火腿肠拿来以后,靳朗又下命令了:“切!切成丝儿!”

  秦月笨拙地拿起刀,不知该如何下手。

  “你先拉一刀,这样好去皮。”秦月照做,果然顺利地剥去了外皮。

  “再把它切成段,差不多切成五段就行。然后把它切成丝儿。”

  “哥,我不会切丝儿。”秦月又想罢工了,她直接把刀递给了靳朗。

  靳朗没去接,对她说:“不会切就学,练练就会了,你尽量切吧,反正就我们两个人吃,切细就行了,能切成黄瓜丝儿那样的最好。”

  秦月费了好大劲才切完一根火腿肠。接着又把两个鸡蛋打到碗里,搅匀。

  “放点盐,再搅。”靳朗看着秦月把盐放进去,满意地点点头说,“这次的盐把握的不错,值得表样!”

  秦月就是个不禁夸的人,刚夸完她,手一滑,差点把鸡蛋洒出来。

  “慢点儿,真洒了我们今晚就得吃那颗白菜了。”听了靳朗的话,秦月呵呵傻笑起来,“好好好,我慢点,我慢点。”

  “把火腿肠放碗里吧,放三分之一就行了,鸡蛋少,不用放太多的。”

  秦月抓了一把火腿肠丝放入鸡蛋碗中,说:“那剩下的怎么办?”

  “剩下的吃掉喽,算作凉菜啊!”

  “那还让我切那么多,费多大劲啊!”

  “没事,练练刀工,熟能生巧,巧能生快,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饿不着自己了。”

  秦月把火腿肠丝放入鸡蛋中搅匀,靳朗开了火,把刚才多倒的油又倒了一些在锅里,等着油热。

  “倒进去吧,这次没事儿了,不会再往外溅了。”

  秦月将信将疑地把胳膊伸出去,撅着屁股向后退着,样子颇为滑稽。眼看着油温越来越高,靳朗等不及,抢过秦月手里的碗,把搅好的鸡蛋倒入了锅里。

  “再不倒,油都要糊了。你看,没油溅出来吧!现在不要动,等它定型以后用铲子一翻就行了。”

  当秦月把这道菜也盛到盘子里时,她差点拍起手来。“哥,这颜色太好看了!”像煎饼一样圆的鸡蛋,黄澄澄的,上面镶嵌着红色的火腿肠丝,让人看了就垂涎三尺。“哥,这菜有名儿没?”

  “没名儿,我临时想的,还不知道好不好吃呢,你自己想个名儿吧!”靳朗把菜端到餐桌上,他已经饿了。

  “那我就叫它‘肠丝蛋饼’怎么样啊?”秦月尾随其后,她现在兴奋地已经顾不上感觉饿了。

  “行行行,你叫它什么都行,快吃饭吧,九点多了,饿死了……”

  靳朗和秦月拿起筷子,将要把菜放入嘴里的时候,才想起来,今晚好像只有这两个菜,没有主食……

玄机

  刚过凌晨五点,靳朗就饿醒了。在床上翻腾了十多分钟,最后终于忍不住下床来,穿好衣服。他打开灯,又去厨房寻摸了一遍,明知前一天晚上已经找过一遍,确实没有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了,可还是心存幻想地找着。他越找越饿,越饿就越急躁,想着自己一个人在这房子里住了十几年都没有饿过肚子,怎么妹妹一来,倒是连温饱都成了问题。原定的搬进来的第二天就去买家具的,可还是被其它事给耽搁了。昨天又搞得没东西吃,两个人就只有两盘菜,不出五分钟就见底了,根本就没吃饱。

  秦月喜欢喝牛奶和酸奶,两人搬回来住的时候嘉振曾经送过两箱牛奶过来,秦月早晚一包,家里连牛奶也没了。“这孩子,不败家败什么……”靳朗忍不住骂出来。

  “哥,一大早的你就骂我。”秦月揉着眼睛走到厨房来。她穿着睡衣,头发乱蓬蓬的,由于刚睡醒,她被厨房的灯光刺地睁不开眼。

  “怎么你也起来了?快再睡会儿去。我哪是骂你啊,我是生你的气了。你看你一回来,家里连吃的都不够了,你也不胖啊,怎么那么能吃……”

  靳朗话没说完,秦月就伸手朝靳朗身上一通乱拍:“臭哥哥,臭哥哥,你净欺负我!你一天到晚不知道忙什么,也不管家里缺什么,我来了你也不带我去转转,我哪知道哪有菜市场哪有超市啊,连个自行车都没有,让我走着去找啊,这附近哪有市场啊,现在倒怪我了……”

  “好了好了好了……”靳朗用手乱挡着,秦月打起人来毫无章法,靳朗已经彻底无奈了,“你自己笨啊,怪谁?没看那儿就有个小区吗?那里肯定就有菜市场啊!我的小祖宗,以后自己动动脑子啊,别让你哥操心了好不好?”

  “哼……”秦月不理他,打开冰箱门,可是现在的冰箱完全是个空壳。“哥,把冰箱拔了吧,都没东西了,空了都,开着费电……”

  靳朗笑了,看来妹妹也不是笨到极点,还有救。

  “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怎么起来了?还不到读英语的时间啊。”

  “哥,我饿了,你不饿啊?昨晚都没吃饱,我肚子一直叫呢!”

  “真不愧是一个父母生的亲兄妹!”当时靳朗脑子里就在想这一句话。“那还等什么?家里没吃的了,换衣服刷牙洗脸,咱们去早市吃吧!”

  两人出门时已经五点半,天还没亮。靳朗边走边给秦月介绍周围的环境。从家里出来,往哪里走多远是洗浴中心,往哪里走多远是药房,往哪里走多远是报亭,往哪里走多远是理发店……靳朗尽可能地把他知道的通通告诉秦月,生怕哪一天这个妹妹又怪他的不是。

  走到靳朗所说的那个社区的时候,天已经开始发亮了。这一段路看似很近,实际上却要走上一段时间,因为靳朗住的属于别墅区,与普通社区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社区很安静,菜市场还没有人,所有的小吃摊也都没开门,小超市也没到营业时间。“我还真没这么早来过这儿,平时都是有备无患的,从没有哪一次把家里吃得这么干净了才出来。妹啊,你哥我算是破了记录了,今天家里可是真干净。咱俩怎么着,等?还是走?”

  “要等多久啊?要不找个人问问?”见靳朗点点头,她就到一个晨练的大妈面前打听。

  秦月快步走回来,对靳朗说:“走吧,哥,那个大妈说最早也是六点半以后了,现在还不到六点呢,咱们去别的地方吧。”

  两人顺着原路走回去,没进家门,直接去了车库,靳朗发动汽车,带着秦月朝大路上开去。

  开进城区就方便多了,有好几家昼夜营业的餐馆,可是秦月不想吃快餐,靳朗只好找了一家地摊儿小吃。两人要了两笼包子,两碗豆腐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吃饱了吗?”靳朗指着空空的笼屉说,“不够了再要,这一顿说什么也要吃饱!”

  秦月犹豫了一下,其实已经吃饱了,可最后还是说:“哥,再来一笼吧。”

  饭饱之后,两人坐在凳子上,拍拍肚子,相视大笑起来,像刚遭了饥荒的难民,忽然吃到了美味家珍一样满足。

  “吃饱了吗?”靳朗帮秦月擦掉了嘴角的醋迹,“瞧你那出息,脸都快吃花了。”

  秦月傻笑一下,拍拍肚子说:“抱了,都吃撑了,嘿嘿嘿……”

  靳朗站起来要走,秦月赶忙跟上:“哥,怎么了?什么事啊这么急?”

  靳朗头也不回地说:“我得去问问潘龙,当初是怎么选中的你,还跟我说这女孩聪明,有能力,会两门外语,会谈判……我怎么没看出来啊,我得好好收拾收拾这个潘龙去。”

  秦月紧跟着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有些委屈。“哥,你真觉得我笨啊?”

  靳朗看了一眼秦月,脱口而出道:“那当然!”

  “那你不能怪我,谁让你‘下面’没人呢,肯定是就我最合适,才会选上的!”

  靳朗猛地踩了一下刹车,秦月顺着惯性向前栽去,头差点撞到挡风玻璃上。

  “哥!你要撞死我啊!”秦月伸出左手,狠狠地打了一下靳朗,靳朗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跟秦月道歉:

  “妹啊,对不起啊,哥不是故意的,让你受惊了……”

  “你倒底要干什么啊?”

  “小月,我觉得这事儿……好像有点怪啊!你看啊,你来龙飞,是靠推进信进来的,是不是?”

  “对啊,财经学院院长亲自开的推荐信,他推荐我进的龙飞啊。”

  “你在大学里学习成绩很优异吗?”

  “我毕业的时候,成绩排专业第十五,应该不算是吧。”

  “那为什么推荐了你?你在学生会?或是某个社团?或是参加过什么集体活动获过奖?”

  “都不是,不过……我记得参加过创业计划大赛,但是只是个校级的奖项。”

  “那就不对了,你成绩又不拔尖,活动又不突出,为什么会把你介绍到龙飞来呢?而且你一来就顺利地进了‘上面’,我觉得这一切都像是有人在操控啊,你不觉得蹊跷吗?”

  “哥,该不会是我们被人利用了吧?”

  “小月,昨天三叔跟我说,咱们的父母还在世,他们活得好好的,这些年来一直在暗处帮助我们,你说是不是他们有意安排啊?”

  “有这个可能,三叔还说什么了?有没有告诉你咱们父母是谁?”

  “别的都没说,我问了他也不说,但他肯定知道,三爷和肯定知道,他们都在瞒着我们……”

  秦月对靳朗说,“既然他们都不告诉我们,那我们为什么不自己调查呢?哥,你该有这个本事的吧!”

  靳朗叹了口气说:“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些年,干爹虽然一直督促我的枪法和散打,但却好像有意让我远离那些黑道的纷争,有时让我觉得我身在那个世界,却又若即若离,很难琢磨啊。生意上也是,干爹一直让我做的是正经生意,很少让我涉足非法渠道,即使进入,也是以龙腾的名义……一开始我觉得可能是干爹觉得我年龄小,可这几年我渐渐觉得,干爹好像在下意识地保护我,我有一种预感,也许这就是我们父母的意思吧,他们也许不想让我陷得太深,但却又被某种东西限制着、牵绊着,他们在做着最坏的打算,所以才迟迟不与我们相认,所以才要我学枪、学散打,要我保护自己,要我与你相认,去保护你,去照顾你……”

  秦月听得糊里糊涂,但又觉得哥哥说的全在理,细细分析下来,这样的想法确实很有道理。

  靳朗继续分析着,不知是在跟秦月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干爹养我十多年了,我从来不敢去想干爹的用意,直到昨天阿振因为学枪挨打,我才恍然大悟。阿振是干爹的亲儿子,既不会枪也不会散打,几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我却从小就开始学了。我听说了嘉振母亲的事,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干爹没有逼着嘉振入帮。昨天三叔跟我说,阿振挨打是因为把打枪当作儿戏,干爹气的是阿振的态度,可也不至于打那么狠啊,所以我觉得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干爹他很心急……等等,难道是干爹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难道说阿振以后会有危险?不对啊,干爹不是派了窦超去做贴身保镖的吗?不行,不管怎么样,我得先帮帮阿振,让他快点练好枪、练好散打……”

  靳朗说着就要发动车,秦月摇着靳朗的胳膊说:“哥!你别说风就是雨的,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没有真凭实据啊,也许是你多心了呢,三爷那么有本事的一个人,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陷入危险啊!你别瞎猜了好不好,都快要神经质了,你要吓死我啊!”

  靳朗冷静了下来,他对着秦月说:“小月,我是真觉得蹊跷,不行,我得找个时间问问干爹,让他给我讲讲清楚。”

  靳朗看着秦月的表情不对,他顺着秦月呆滞的眼神看过去,在不远处的胡同里,一男一女正在说着什么。正待扭头问时,却听秦月颤抖地说出:

  “宁嫂……”

  “小月,你说什么?”

  “哥,那个人是宁嫂!她还活着!”秦月已经坐不住了,就要打开车门跑过去。

  靳朗按住秦月的手说:“你确定那人是宁嫂?那只是个背影啊!”

  “不会错的,宁嫂带我十几年,我怎么可能会看错?即使是背影,我也是再熟悉不过了!”

  靳朗跟着秦月,将信将疑地下了车。胡同里的那一男一女已经分了两个方向,朝岔道走去。靳朗和秦月加快脚步,可到了宁嫂离开的那个岔道却没有见到人。长长的岔道,宁嫂纵使长了翅膀也不可能在十秒钟以内飞出去。

  “小月,没有啊,难不成,我们都看花眼了?你是不是太想宁嫂了,该不是幻觉吧?”

  秦月垂头丧气地向刚才停车的方向走去,靳朗快跑两步追了上来:“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要不再回去休息一下吧。”

  秦月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说:“哥,我肯定,那人绝对是宁嫂,她消失的那么快,说不定有人接应……”秦月抬起头,看着有些阴霾的天空,叹息道,“爸爸妈妈,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们真相啊……”

 

  卧底

 

  阿伟换了一身便装,骑了辆自行车,到一家公司门前停下,把车子随便仍在了一边,朝保卫科走去。

  “谁是头儿?还要人吗?”阿伟扯着嗓子喊。

  屋里三个人,两个站着一个坐着,都看向他这一边。

  坐着的那个人点了根烟说:“你们两个去吧,以后长点眼力见儿,下次老总再怪罪下来,你俩就得扒这身皮走人了!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们。”

  打发了这两个人走,坐着的那个人眯起眼睛问阿伟:“以后别这么没大没小,你谁啊,进门连门都不敲,这么嚣张!”

  阿伟道:“我叫张浩,小名儿耗子,你这儿还要人吗?我能当保安!”

  那人将阿伟上下打量一番:“你行吗?别回头让人给收拾了,我招的人可不是来混日子的,没两下子可进不来。”说完就站起来,走近了看,猛地低头发现阿伟没了左手,于是更不想招他进来,就摆摆手,不耐烦地说:“走吧走吧,我这儿不缺人……”

  话未说完,只见阿伟上前一步将那人擒住,用左臂扣住那人的脖子,右腿向那人的腿弯处一踢,右手拽住那人的胳膊反手一拧,就将他按在地上服服帖帖地不能动弹。整套动作下来,没有一点拖沓,十分漂亮。

  “好,你小子有种,敢到我这儿来撒野!有两下子啊!你你你……你把我放开,居然打到我这儿来了,再不放开我可要用电棍电你……”

  阿伟左腿按压住那人反旋的手臂,腾出右手来,拔了那人的电棍,扔到了一边,说:“还有什么家伙,都亮出来吧,我一样一样给你扔出去!”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行了,我收了你,我让你留下来当保安行不?你快把我放开!”

  阿伟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两眼直视着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的人。

  那人站起来,把电棍重新系在腰间,然后用手揉揉腰,指着桌上的登记表说:“去登个记,你被录用了。你小子可以啊,都比我厉害了,行,行,留下吧。”

  见阿伟写完,那人就问道:“你那只手……怎么回事,少一只手还那么厉害,你小子行啊!”

  阿伟笑笑说:“跟一帮小混混瞎闹,我愿赌服输,自己砍的。”

  那人伸出大拇指:“行!是条汉子!看见我这耳朵没?”他侧过脸去,让阿伟看他那左边的半只耳朵。“他们管我叫‘半只耳’,十年前我跟一帮小混混赌博,输光了,我就割这耳朵,可是刚割一半儿,那帮混蛋就怕了,他们说算了,我就不割了,给自己留了一半儿。呵呵,我大名儿叫徐刚,是这保卫科的头儿,咱俩投缘,你身手又不错,以后就甭跟我这儿客气了。”

  阿伟忙陪不是:“头儿,刚才小的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计较。我刚才是急得,我没钱了,兜里一分钱都不剩了,再不找活儿干就得饿死,正好路过这儿,看这公司挺大,肯定要保安,就过来找个保安的活儿。可你又说不要我,我这才动手的嘛。我哪有什么身手啊,狗急了还跳墙呢不是?我就是想混口饭吃。”

  “看你年龄,不大吧,怎么净转着弯儿说话!你看看外边那群人,看着他们穿着保安服,可一个个都是窝囊废!像你这样身手的,我打着灯笼也找不到,高薪聘都聘不来啊!你不是断了个手吗?我是断了半只耳朵,咱俩对脾气,我就欣赏你这样的,啥也别说了兄弟,以后你跟着我,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行不行?”

  阿伟忙说:“行行行,谢谢大哥,往后大哥要是有事儿就招呼小弟一声,小弟没什么本事,就是会玩儿命!往后小弟绝对对大哥忠心!”

  徐刚把阿伟收在身边,没有给他划分区域,就给了他一个闲职,让他每天看着地下室的车。阿伟觉得这样不妥,这么大的公司,要偷走这里的车岂是容易的?这摆明了就是个闲差,是个摆设。他怕太引人注目,一旦有人议论、引起别人的注意就有可能坏了三爷的大事,而且刚才不得已露出的身手已经被徐刚看到了,于是就自告奋勇地说:“大哥,你要是信得过小弟,就给小弟一个苦差,小弟是个闲不住的人,闲了就闹事,你这么让小弟闷着,不出三天准闹事。大哥,要不让小弟到楼上去吧,楼上缺不缺保安啊,站楼道,站办公室门口都行,就是别让小弟站地下室去,憋死人了!”

  徐刚点了根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道:“不是不让你去,实在是……小弟啊,你知道你这个手……我怕上面老总追究下来,咱们都脱不了干系啊,你要知道,老总他们可不知道你有这么好的身手,人往往都是第一印象的嘛……”

  阿伟止住了徐刚的话,从徐刚桌上拿起一只手套,套在自己的左臂上说:“大哥,这样还看得出来吗?再过几天就该换棉手套了吧!我就这么套着,就露着右手,左手我不让别人看见不就没事儿了嘛!真要有人追究,我立马走人,绝不连累你大哥!”

  徐刚有些犹豫,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一个保安一天到晚的手套不离手也说不过去,更何况楼里是有暖气的,带着个棉手套多少有些不搭调。

  见徐刚犹豫,阿伟又说:“这样吧,大哥,我先干一个星期,你不用给我开工资,一个星期以后你要是满意了就留下我,要是不满意了我自己走人,决不给你添麻烦,成不?”

  “行!”徐刚拍拍阿伟的胳膊,心里想着,即使这一个星期有人对阿伟不满,自己也可以说他是个试用期的人,也就不会再有人难为耗子和自己了。

  “耗子,家里还有其他人吗?”徐刚问道。

  “大哥,不瞒你说,我小时候不懂事,生生地把我妈给气死了,现在家里就剩下我老子了,我老子脾气不好,时不时地就抽我,不过这么些年了,我也习惯了。”

  徐刚拍拍阿伟的肩,说:“有老子就行,我要还有老子,抽死我我都愿意!咱俩还真是投缘,十年前我割了这耳朵,我老子一气之下得脑溢血了,连救护车都没叫,直接就走了……现在是想尽尽孝心了,可是老子没了,得,自己赚的自己花吧。”

  “大哥,都是以前的事了,想着伤心,现在过好日子,爹妈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

  “还是你小子会说话,行,以后好好干,大哥不会亏待你的啊!今天就这样吧,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开始正式上班,明天上午我给你介绍一下公司的情况,这可是个大公司啊,你不知道,老总可有钱了,好好干不会亏待咱们的。知道上个月给了多少不?光红包就给了三个,说出来你都不相信呢!”徐刚得意地说。

  “大哥,听着名字就知道是个大公司,‘百纳川’,多大气的名字啊!”阿伟跟着徐刚的意思走,其实阿伟早就知道百纳川公司的情况,三爷这次安排他来,就是想让他来这里搜集一些重要情报。

  为了能保证阿伟每天按时到百纳川上班,三爷在百纳川附近租了间房给阿伟。房子只有一间,不到十五平米。之后让阿伟从旧货市场买来一些旧家具,又拉来一辆二手自行车,又从二手摊位上买来几件旧衣服,让阿伟换上——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表面工作做得到位,才能不让别人怀疑他。

  阿伟骑着自行车回到三爷租下的那间房,三爷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阿伟进屋后跪下道:“阿伟没有按要求完成任务,请三爷责罚。”

  三爷一惊,莫不是第一天就让人看破了他设的局?忙让阿伟细细道来。

  原来,三爷是想让阿伟以较为低调的方式吸引保卫科科长的注意,然后再让保卫科吸收他。可是情况有变,保卫科的人一看到阿伟的断臂就开始拒人,阿伟情急之下正好使出真本事将徐刚制住,因而又以这种方式赢得徐刚的欣赏,被吸收进去。

  三爷看了阿伟一眼,看来是虚惊一场,只是阿伟这样第一次见面就使出了这么一招,万一以后徐刚跟别人提起,恐怕阿伟就会遭到别人的怀疑。三爷压低声音,严肃地说:“我跟你说过,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连宏宇都不知道!你以后不能再这么张扬了!百纳川的实力不在龙腾之下,就算你小心翼翼,也有可能被人发现,更何况你今天这么嚣张!你去之前我再三跟你说过,出了事谁也保不了你!这本就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事,你自己还不认真对待!”三爷站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一根腰带,走到阿伟面前,继续低沉着声音说,“今天这事不能饶,必须给你点教训,以后该怎么说话怎么做事自己要想明白了,再有下次,我可不留你了!”

  为了减少影响,防止邻居听到异样的声音而引起怀疑,阿伟站起来,检查了门和所有的窗户,趴在了床上。三爷挥下皮带,虽然隔着裤子,阿伟仍是疼得直哆嗦。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这一次没有过于惊人的声音,只听到皮带落下时呼呼的声音和打在身上闷闷的声音。就这样,邻居依然在各干其事,没有人知道在这间不到十五平米的房间里究竟发生着什么。

口福

  前一天晚上,阿伟挨完打以后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可以感觉得到,皮已经被抽破了。三爷交待了几句就离开了,只剩阿伟一人。

  自从三爷那次去训练基地看了阿伟,阿伟每天都要练习单手俯卧撑。因为阿伟是惯用左手的人,他的右手不会发出太大的力,拿东西时也不灵巧。为了能拿好枪,能熟练地运用右手,照顾自己的生活,他必须每天练习右手负重。因为当保安的关系,他不能再住在距公司三小时以上路程的训练基地,而只能住在公司附近。这样一来,他就无法保证每天练习枪法,只能在周末的时候回基地练习。

  阿伟一早起来,换好衣服。臀部生疼,他不能再骑车上班去了,只好步行去公司。由于行动不便,这段路多走了十多分钟才到。

  徐刚又拿出了之前的热情,他拉阿伟坐下,阿伟拒绝了。“大哥,小弟昨晚挨了我老子的打,皮带抽的,不能坐了,小弟还是站着吧。”

  徐刚半信半疑地看着阿伟:“真的假的啊?你昨天说的时候我当是随便说说呢,真抽了?因为什么啊?”

  “唉……习惯了,经常挨抽,有时候一个礼拜好几次呢。昨天从这儿走以后,我没有直接回家,一个朋友请吃饭,我就去了,结果回去晚了,我老子不干了,拔下腰带就抽我,其实我也没喝多少……”

  徐刚拉过阿伟来说:“你傻啊,不躲不闪的,就那么让老爷子抽了?”

  “你不知道我老子的脾气,不躲还好,躲了更是往死里打啊,哎呦,疼死我了……”

  徐刚有些惊讶,也有些心疼地问:“耗子,让大哥看看伤得重不重,得擦点药什么的吧,不然感染了怎么办?”

  阿伟当然不能让徐刚看到,连忙拒绝道:“不用了,大哥,上过药了,真的不用了。”说完就冲了出去,跟其他保安一样,列队站好。

  徐刚简单地向大家介绍了阿伟,又给每个人都分配了任务,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阿伟被分在百纳川

第15回

公司的一到四层巡逻。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检查了一下装入贴身衣服口袋里的微型摄影机,从从容容地上楼了。

  靳朗带着秦月去了林锦明家里。林锦明一直在国外忙生意,这些年很少回家,就是回来,也是居无定所。之前靳朗见过几次林锦明,也来过他的家里,但这次又换了地方。虽说靳朗和秦月都是从小在这个城市里长大,但林锦明住的地方,还是让他们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

  “你这孩子,找不到也不打个电话,三叔去接你啊!”林锦明左等右等不见靳朗和秦月,只好打电话给他们。靳朗接通电话的时候已经就要走到林锦明的家门口了。

  “三叔,我这不是已经找着了嘛,嘿嘿,不过真不好找啊。”靳朗调皮地说。他是不想打扰三叔的休息,三叔好不容易才闲下来。

  “阿朗,今天公司不忙吧?”林锦明倒了两杯水,递给靳朗和秦月。

  靳朗赶忙接过来说:“三叔,快别忙活了,我们自己渴了自己喝,您快歇歇吧。公司不忙,我刚去看了,没什么事儿。”

  林锦明坐在沙发上,细细打量了一下秦月说:“好,小月越长越漂亮了,跟三叔说说,有男朋友没有?”

  秦月也不知在哪学的厚脸皮,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三叔,你看我哥还没个女朋友呢,那么大人了,还……”

  靳朗瞪了秦月一眼,打断了秦月的话:“三叔,不急,那个……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啊?你不是还有个女儿吗?怎么她不在家?”

  “哦,小兰啊,她去公司了。别管她,这孩子都回来三个星期了,还倒时差呢,我是管不了喽!”

  靳朗坏笑道:“三叔,兰姐今年多大了?”

  林锦明想了想说:“呦,都二十八了呢,我还一直把她当小孩儿呢,不行,二十八早都是该嫁的大姑娘了,这孩子,回来我得好好说说她。……不对啊,阿朗,我居然让你们俩小孩子给绕进去了!说你们俩的事儿呢,跟我扯什么小兰?快说说你们俩,有中意的没?三叔给你们做主!”

  靳朗看了看秦月说:“三叔,我跟小月还小呢,兰姐可是不小了哦,嘿嘿,您还是先操心兰姐的事儿吧!”说完就笑起来。

  林锦明一想也是,这两个孩子的事儿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就能说明白的,索性不再谈这个话题,站起身,带了两个孩子赏花去。

  “来,看看我种的花,屋里暖和,不分一年四季。瞧瞧这文竹,刚开的花,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盆,你干爹上次要拿走,我都没舍得给。你们再来看看这个,牡丹,居然十月份还能开花,在咱们这个地方十月份可很少见牡丹开花啊……”

  林锦明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自己的花,靳朗看着心痒痒。“三叔,你教我吧,我也想养花,可我不会,以前养个仙人掌都能养死呢,你快教教我吧!”

  林锦明侍弄着那些花,摇摇头说:“教是教不来的,你得用心去栽培,有的喜阴,有的向阳,有的喜干,有的喜潮,不能一概而论,有的要施肥,有的要上药,你得会观察,养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呢,你得跟花做朋友,把心交给她,她才会给你开花……”

  靳朗被林锦明一句又一句地绕晕了,秦月也听得呆住了。林锦明见两个孩子都愣了,就哈哈笑道:“不是种花的命,你强求不来的,这样吧,我给你三个花盆,你回去种蒜苗吧,这个好长,只要注意浇水和遮阳就行了。包你一个星期就能吃到自己种的蒜苗!长好以后,你们自己留一盆,给我送一盆,另一盆给你干爹送去,让他也尝尝。这么些年,他只尝过你炒的菜,没尝过你种的菜吧!虽然只是小小的蒜苗。阿朗啊,就这么说定了,种好蒜苗以后一定要先给我送来,让你三叔我先尝尝!嘿嘿,让那老头子再说我没口福!再说就不给他送去了!”

  林锦明几句俏皮的话逗得靳朗和秦月笑得合不拢嘴,他自己也觉得轻松了很多。他选了三个大花盆,一人一个搬到了靳朗的车上,之后拍拍手说:“阿朗,你干爹总是说我没口福,这么些年我确实也没吃过你炒的菜,今天中午你给三叔炒几个菜让三叔好好吃一顿,好不好?三叔这几天忙啊,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呢!”

  靳朗笑笑说:“三叔想吃我炒的菜,那还不简单!您先歇着吧,我这就去,炒好了叫你,包你满意!”

  靳朗说完就走进厨房。林锦明本想留秦月坐下说说话,可秦月却先一步被靳朗叫去。林锦明无奈地追到厨房说:“你自己炒就行了,叫小月干什么,我还想跟小月说几句话呢!”

  靳朗眨眨眼睛笑笑:“三叔,您先去歇着吧,吃完饭让小月陪您说话啊!乖,快歇着去吧!”

  “嘿!你小子!你……”林锦明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靳朗推出了厨房。

  这几天不算太忙,靳朗每天都能教秦月炒一两个菜,从那天秦月学炒第一个菜以来,现在已经会炒五个了。靳朗把秦月叫进来,是想让秦月巩固一下这几天学的东西。还好三叔家什么都有,材料齐全。靳朗两手叉腰,看着秦月一个人忙活,见秦月的刀工也有些许进步,便时不时地点点头,夸几句。

  靳朗教了她红烧茄子、糖醋里脊、宫爆鸡丁,以及第一天的肠丝蛋饼和炒白菜。这次秦月炒白菜的时候,靳朗教她炒成醋溜白菜。经过前几次的学习,秦月已经比第一次熟练了很多,她朝锅里倒了些醋,翻炒了几下,就出锅了。

  秦月把菜盛到盘里,扭过头去看靳朗,只见靳朗竖起大拇指,睁大眼睛看着秦月,不住地点头说:“我妹就是聪明!不错,三叔肯定大开胃口!回去哥再教你做其它的!就是聪明,一学就会!”

  当靳朗和秦月把香喷喷的菜肴端到餐桌上时,林锦明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他不住地夸奖道:“不错不错,就是香!”说完就夹起一块茄子放入嘴中。

  靳朗盛好了米饭,也端来,见林锦明吃得香,就说:“三叔,味道不错吧?这可是秦月炒的啊,我一下都没动过,全是她自己一个人炒的!”

  林锦明扒拉了一口米饭,说:“呦,小月也会啊,怎么没听你干爹说呢?确实不错,香啊!”

  “三叔,小月三天前才学的第一道菜,我一共就教了她这五道菜,她全学会了,跟我炒出来的是一个味儿,我一闻就知道!”

  “嘿!这下我跟那老头子有的比了,你干爹肯定没吃过小月炒的菜,一会儿我就给他打电话说说去,让他也流流口水!”

  “哈哈哈……”饭菜的香气飘满整间餐厅,三个人在桌前其乐融融。林锦明不在乎倒底是靳朗还是秦月的手艺,只要他们是真的高兴,自己吃什么并不重要。

 

  发现

 

  靳朗一早来了就去找嘉振。“我们家程云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嘉振无奈地看了靳朗一眼,道:“我的大哥哎,我叫你大哥了行不行?您老能不能等几天再问啊,程云一共住院不到一个月,你都恨不得问我三十遍了。你们家程云他没事儿,再休息几天就能出院了。我说你关心关心我行不?好歹咱们兄弟十几年了,我的伤怎么不见你问问呢?就知道程云程云,……”

  “那什么,阿振啊,我还有点事儿,明天再来看你啊!”靳朗说完关门离去,把嘉振气得够呛。

  嘉振叹了口气,从椅子上慢慢站起来。已经六天了,行动还是不那么自然。嘉振拖着步子走向电梯口,靳朗每天吵吵着程云的病情,嘉振都要烦了。为了靳朗,他就是再忙也得去看看。

  嘉振为程云请了营养师,专门为程云调配饮食。程云手术以后已经两个星期了,各方面都恢复地不错,脸上的肉也多了,气色比发现病症之前还要好。靳朗偶尔也来看程云,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来了就坐在程云身边,自己滔滔不绝地说一通,还不让程云插嘴,说完了就回去,程云每次有话,却总是不能说个痛快。

  嘉振开门进来,见程云坐在窗台上往下看,就气不打一处来:“干什么呢?下来!”

  程云没见过嘉振这么凶,赶紧从窗台上下来。他抓抓后脑勺说:“嘿嘿,不干嘛,看看外面,这几天闷死了……”

  “不干嘛?坐在上面有多危险,知道不知道!”嘉振继续吼着。

  程云被吓了一跳,毕竟自己是病人,嘉振是医生,就连忙说:“知道知道,以后不了。”

  “知道还敢坐上面?活得不耐烦了?”

  程云瞪大眼睛,人都快要呆住了,一大早的也不知嘉振究竟吃了什么枪药,火药味这么浓。程云不敢再说什么,腿一弯,向床边挪了一步,略带调皮地说道:“以后不敢了,我……现在休息。”说完就脱了鞋,躺在了床上。

  嘉振气得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斜着眼看着程云,就这样盯了两三分钟。程云不知嘉振究竟怎么了,这眼神让他觉得大事不妙,忙躲避他的眼神。程云向下躺了躺,把被子网上拉了一下,盖住了鼻子以下的部位,只留了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他在想自己究竟之前哪里做的不对,一大早就惹了这位大哥生气。

  “活得不耐烦了?想憋死你自己啊!把被子往下拉拉啊!”嘉振也无奈了,本来是想把对靳朗的气发泄出来就好,自己想也没多想就全发泄在程云身上了,直到看到程云的这幅表情,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过火了,语气也缓了下来,柔和了许多。“那样闷着非憋坏了不可,要实在想出去走走,就让护士陪着你去后院转转,别着凉,也别太久,第一次嘛,最好不要超过二十分钟……”

  程云频频点着头,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直到嘉振走了他才喘了口气,两个星期的悠闲生活,忽然紧张一下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程云又平躺了半个多小时,觉得嘉振应该不会再来了,就蹑手蹑脚地下了床,重新来到窗边。他仔细检查了一下窗户,“密封地挺好啊,怎么会有危险,我又不会往下跳……”程云心里想着,“真搞不懂这位大哥倒底怎么了。”

  程云摇摇头,他已经连续两个多星期没有参与过公司的事情了。靳朗即使来说几句,也是报喜不报忧,需要操心的事情靳朗一概不说,程云偶尔问起来,靳朗也是打马虎眼。搞得现在的程云无所事事,抓住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就要研究上半天,前天还因为病房出现了一只蚂蚁而激动地满屋子找蚁穴,可最后忙活了三个小时也没找到,差让阿羽拿放大镜来。

  他打开门,将头探出去,走廊里没人。他迅速关上了房门,快走几步转了个弯,离开了那间特护病房,来到了普通病房的走廊里,这里认识他的人不多,至少现在不用那么做贼心虚了。

  走廊的大厅里有一个体重秤,他站上去,指针刚稳定下来就吓得跳下来了。两个星期胖了五斤,这体重是他从未有过的。虽说他过于偏瘦,靳朗和嘉振一直在想着办法让他增重,但毕竟是手术后的人,这个增重的速度也不免太快了点儿吧。程云又看了一眼体重秤,确认指针指向零,又慢慢走了上去,结果还是跟第一次一样,事实证明,他的确增了五斤。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到一个大背投,这是专门给病人家属准备的,每天都开着。程云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嘉振和靳朗不许程云看电视,没收了手机,连收音机也不给,只许静养,不许想别的事,就是个木头人,估计也要憋疯了。现在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看到电视就像看到了亲人,说什么也不想走了。

  电视剧插广告的时候,被一位穿护士服的人调换到了财经频道,这个频道正在说股票。程云笑笑,心里想:“这个护士肯定是个股民。”然后就站起身要离开。刚走出两步,就听到电视里说道:“百纳川公司是我市一家较大的上市公司,今天刚开盘就出现了涨停板。已经有好几个朋友打来热线电话,他们想请专家帮忙分析一下。我们今天请来的是本市著名的股票评论家邹平仓先生。那邹先生能不能满足一下我们广大股民朋友的要求,来给我们评论一下这个百纳川公司的股票情况呢?”

  “可以!”电视里的一个头发有些花白,带着大黑框眼睛,体形微胖的一个男人说道,“百纳川……”

  程云又返回来,坐在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早就听说过这个百纳川公司,以前彼此间井水不犯河水,最近这几年也只是时不时的小打小闹一下,可是前些天却听靳总说起过这个公司,好像已经威胁到了龙飞和龙腾。他自己没敢多问,靳朗也没有细说。今天一开盘就出现了涨停板,这可得多多关注才好。

  邹平仓分析了一下股市的行情,之后有的股民开始提问:“我想问一下邹先生,您看这只股票以后还会再涨吗?”

  邹平仓想了一想说:“会不会再涨,这我也不好说,不过依今天的形势来看,他的走向还是很不错的。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买与不买,还是要自己考虑清楚了……”

  程云冷笑一声道:“哼,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又是这句话!既然说了走向不错,不是摆明了要别人买的吗?我看八成里面有问题。”

  他站起身,向电梯口走去,直接来到了靳朗的办公室,按下按钮,在外面等候。

  靳朗开了门,看见穿着一身病人服饰的程云出现在眼前,先是一惊,然后就开始发火:“回去!谁让你来这儿的!”

  程云向后退了一步,说:“老大,怎么你也这么凶啊?”然后小声说,“老大,您屋里有人没?我有事儿向你汇报。”

  “什么事儿这么神秘兮兮的,走,我把你送病房去!”靳朗说着就把程云推出来,关上门,带着程云去了电梯口。

  一路上程云都在想着刚才的电视,琢磨着该怎么跟靳朗说,一直到了病房,靳朗把他按在床上说:“给我好好休息,公司的事先不要去想,出院以后再说!”

  靳朗的手刚离开程云的肩,程云就站起来说:“老大,我没事了,我真有情况向你汇报,你就听听吧!”

  靳朗歪着头看了程云一眼:“好,你说吧,要是无关紧要的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怀疑百纳川有黑庄!”

  程云严肃的语气告诉靳朗,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听着程云把电视里的情况说完,又想着百纳川这几年的所作所为,靳朗开始冒出了冷汗。他严令道:“我知道了,你赶快给我休息,不许再想这些事了!我会再了解情况的。”说完就离开,直奔底下停车场,将车直接开到了龙腾。

  程云并没有老实按照靳朗的话去做,靳朗刚走,他就披上了一件衣服,打开门,见走廊没人,就像刚才那样轻手轻脚地闪进了普通病房的走廊,搭乘电梯,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已经半个多月没有来过这里了。程云来到办公室门口才想起来自己没带钥匙,试着去推门的时候门竟然开了。难道是从那一天自己匆忙离开以后就一直没有锁吗?他走进去,桌上的文件仍是整齐地摆放着。他抽出一张面巾纸,擦拭了一下桌子,本以为会有一层浮灰,可桌面上却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他坐下来,打开电脑,想从网上查一下百纳川的相关资料。

  阿羽例行检查,敲了三次门都没听到里面有回应,就以为程云在里面可能出事了,她慌忙去取了钥匙,开门进去。可是只看到被子在床上散乱地摊着,人却不见了。她伸手去摸被子,里面早就没了温度。阿羽觉得不妙,忙去办公室找嘉振,把程云失踪的事说了。

  “可能是跟护士出去了吧,我今天跟他说可以出去走走的。”嘉振说。

  阿羽慌张地回道:“可是小妍一直跟我在一起啊!”

  嘉振听了以后,右手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这个混小子!”他抓起电话,拨通了靳朗的手机:

  “阿朗,快过来一下,你们家程云失踪了!”

痛苦

  靳朗开着车来到了龙腾,直奔三爷的办公室,门却是锁的。

  靳朗拿出了手机,正欲打电话时,恰巧碰见了回来取文件的吴秘书。

  “靳总来了,三爷在会议室开会呢,还得一会儿。”

  “哦。”靳朗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百纳川公司。

  吴秘书见靳朗一副着急相,就将三爷的办公室门打开,给他接了杯水,让他先在这里坐等,自己拿了文件就去会议室了。

  三爷正在听一个部门经理的汇报,吴秘书把文件递上去以后在三爷耳边小声说:“三爷,靳总来了。”

  三爷点点头,示意吴秘书退下,自己琢磨着靳朗这个时候过来会有什么事。他看了一眼手机,上午十点,正是公司忙的时候,这小子不在公司呆着,连招呼也不打的就跑过来。三爷翻开手机盖,给靳朗发了条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字:“急吗?”

  靳朗马上回复了短信:“很急!”

  三爷对前来开会的人说:“你们先讨论一个方案出来,一会儿我回来。”说完就快步向办公室走去。

  三爷推门就问:“什么事这么急?”

  靳朗站起来,快速两步走到三爷跟前,用略带颤抖的声音激动地说:“百纳川有黑庄。”

  几个字就像是晴天霹雳一样,三爷当时就站在那里不动了。手里拿着水杯,正欲畅饮,手却悬在了半空中,再不能往嘴跟前送出半步了。

  “消息……可靠?”三爷缓过神来,喝了一口水。

  “程云发现的,他看了电视的转播,百纳川今天开盘就是涨停板,评论员也是有意推这只股票。”

  三爷打开电脑,看到同类企业中除了百纳川以外,其它的股票都没有出现涨停板,最好的一只股也只是涨到了百分之四。三爷抬起头,皱起眉,眯起眼:“他百纳川究竟想搞什么名堂?”

  “干爹!”靳朗说道,“程云现在还在恢复期,我没让他说太多,但我觉得程云的分析有道理,百纳川绝不仅仅是有自己的操盘手这么简单,他的操盘手一定是可以擅自拉高股价的人。”

  “这话……是程云说的?”

  “是,干爹,我觉得有道理。来这儿的路上我也想了一路,觉得这不是巧合。我上大学那会儿,百纳川就开始找龙腾的麻烦,我毕业以后又开始跟龙飞过不去,麻烦越找越大,现在居然公然坐起了黑庄,他下一步的动机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啊!”

  三爷开始心慌起来,他不敢想象以后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百纳川的实力很大,坐黑庄恐怕只是他整局棋中的一步而已,与他抗衡会很吃力。三爷要想办法保住龙腾,保住龙飞,然而最要紧的是要保护靳朗,保护秦月,就算龙腾和龙飞没有了,也要保护靳朗和秦月的安全。百纳川岂止是靳朗上大学时才找的麻烦,他是在二十年前就开始找麻烦了,他是十八年前大哥林锦庆家里那场大火的罪魁祸首,是拆散靳朗一家人的真正元凶!

  可是这些话怎能对靳朗说啊!

  三爷拉着靳朗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来说:“阿朗,最近练习枪和散打了吗?”

  “练……练了。”

  “跟干爹说实话!”

  “没……没有。”靳朗有些慌张,三爷拉着他的手,他无法挣脱,只是微微站起身,向后挪动了一下。

  “又撒谎!”三爷狠狠地打了一下靳朗的手背。就这三个字,就已把靳朗吓住了。他连忙站起来,低着头说:“干爹别生气,阿朗今天回去就练。”

  “行了,我今天不罚你。”三爷拉着靳朗坐下来,继续道,“练的时候把小月也叫上吧,让她也学一学。”

  靳朗立刻明白了三爷的意思,他不顾一切喊出:“为什么!”

  三爷也抬高了声音,严肃地说:“因为他是黑帮的人!”

  “不!”靳朗挣脱开三爷的手,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他摇摇头说,“干爹,不,秦月不能入帮,她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啊……”

  “不行!秦月必须入!你今天回去就可以把你跟她的关系告诉你公司的人,让他们知道,秦月是你妹妹,她要入帮!”

  “干爹,阿朗求您了,小月还小,她只是个女孩子,为什么你连她也不放过啊……”

  “啪!”三爷站起身,扇了靳朗一耳光。

  三爷耳边一直萦绕着靳朗的那句话:“为什么你连她也不放过……”三爷心想:“靳朗啊靳朗,你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让干爹多伤心!”三爷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像是在倒苦水,但却不能对靳朗说出一个字,只能颤巍巍地重新坐回沙发上。

  靳朗跪下道:“干爹,阿朗不该顶撞干爹,可是,干爹别让小月入帮了吧,她……”

  “啪!”三爷扬起手,又是一耳光,把靳朗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还说吗?再说我就再打,打到你不说为止!”三爷伸出右手,在靳朗面前晃了两下,准备再打下去。

  靳朗虽然没少挨三爷的打,但被打耳光还是第一次,靳朗用左手捂着被打红的脸说:“干爹,别打了,阿朗不说了,阿朗知错了……”

  三爷厉声道:“知错了就照做!要是让我知道你们俩偷懒,我对谁都不会手软!听见没有!”

  靳朗纵使有千般不愿,又有什么办法呢,只得先应了,回去再想办法。

  “起来吧,回去自己安排,秦月不小了,连起来肯定会吃力一些,你叮嘱好她不要偷懒,否则吃亏的是自己。你挨打次数也不少了,知道我这儿的规矩,不想让妹妹受罪,你就下点功夫,好好教,督促她好好练,这样既省了皮肉之苦,也免了你心疼。”

  “是。”靳朗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右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你回去吧,百纳川的事我知道了,有事儿再叫你,这段日子除了把公司的事处理好以外就专心教妹妹吧。”

  靳朗辞别了三爷,到地下停车场去提车。他没有发动车,而是一直坐在车里。他回想着和秦月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他觉得自己很快乐,秦月也很快乐,他不想让任何因素打破这种快乐。他觉得妹妹应该是无拘无束的,自从认了她,他没有给她布置过什么实质性的工作,除了跟着程云参加过一次谈判以外,再也没有让她做过什么。秦月连一篇合格的谈判报告都还没有交上来。靳朗不想去逼她,他想让她快乐,想弥补她十八年来所缺少的家人的关爱,想给她只有亲生哥哥才能给的温暖。他曾经带着秦月去过游乐场,看着妹妹天真无邪的笑,觉得自己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自己可以照顾妹妹的时候,也许是八岁,也许是十岁,如果十岁不行,十二岁也行,如果十二岁不行十五岁也行,十五岁的哥哥带着十岁的妹妹去游乐场玩,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可是现在,三爷要让秦月入帮,要让秦月学习枪法,他不想让秦月沾染上这种恐怖的东西,他是龙飞的老大,龙飞他说了算,如果不是三爷,他打算永远向龙飞的人隐瞒自己和秦月的关系,让秦月永远无忧无虑的生活。

  入帮以后呢?秦月还会幸福吗?还会快乐吗?还会像现在这样天真无邪吗?还会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吗?还会觉得哥哥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吗?还会对未来的生活有所憧憬吗?……这一连串的疑问,他无法解答。但三爷是坚定的,自己无力反抗。

  他趴在方向盘上,痛苦地留下眼泪,也许今天,就将结束秦月所有的幸福……

  手机响了,是嘉振打来的,他接通电话,就听电话里嘉振大喊着:“阿朗,快过来一下,你们家程云失踪了!”

  “失踪了?”靳朗用颤抖的声音说,“怎么回事?”

  嘉振说:“阿羽去病房看了,程云不在,你在哪?过来一块儿找找。”

  靳朗说:“我……我在外面呢,你们……先去找找看吧,我马上就回去,你看看他……在不在公司,他的办公室或者谁的办公室,或者……是不是出去了,他换衣服没,也许去了证券公司……”

  “阿朗?你怎么了?”嘉振听出了靳朗的不对劲,他轻声问道。

  “我没事,阿振,我这就回去,你先去找找吧,我马上就回去。”

  靳朗擦掉眼泪,发动汽车,他将车窗打开,想让自己更清醒些,可却抑制不住奔泻而出的泪水,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方向盘上。

  嘉振放下电话,就带着阿羽来到了程云办公室门前。他敲敲门,喊了声:“程云,你在吗?”

  嘉振将耳朵贴在了程云办公室的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等了七八秒也没有听到动静,就准备离开,刚欲转身,就听到里面有“嘭咚”的响动声,嘉振急忙向后退了几步,抬脚用力踹开门。

  程云已晕倒在桌上。

  只见他趴在桌上,电脑键盘被推了好远,鼠标垂了下来,文件夹掉了一地。

  嘉振忙对阿羽说:“快回去,准备担架!”

  嘉振快速跨过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的纸,来到程云面前。他看到程云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还渗着汗珠。他用右手贴着程云的颈动脉,程云心跳的频率几乎是一秒钟跳动两次甚至更多。他试着叫醒程云,但程云却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刀俎

 

  一位身高一米七八,体型微胖,脸型微圆,戴着黑方框眼镜的男人走进地下停车场。他鼻梁有些塌陷,两眼略小,头发渐少,已露出额前的头皮,鬓角已有些发白。他所有的头发都向后梳理,乌黑的头发油光发亮,皮鞋一尘不染,身着黑色西装,真丝淡紫色的领带上,金黄色的牡丹花霸气十足。蓝白交错的竖纹衬衣,把他年龄衬得至少小了十岁。他坐进车里,对着后视镜看了看自己的发型,得意地笑了笑。他没有在乎额头上的三道抬头纹,也没有在意眼角多出的鱼尾纹,反而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他将钥匙插入方向盘下的钥匙孔,发动了他那辆运动豪华型的325I闪晶灰宝马车,朝西郊开去。

  这个人就是邱行健——百纳川公司的老总,这天,他没有去公司,也没有带司机,而是自己开车来到了一幢别墅前。

  别墅前的保安把车拦下,邱行健打开车窗,把头探了出去,凶狠地说:“你看清楚了,我是这儿的常客!以后再敢拦我,我他妈剁了你!”

  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听到了邱行健的话,忙走过来道歉:“邱老板,真对不

第16回

住,他是新人不懂规矩,我给您赔个不是,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往心里去啊!”

  邱行健瞥了大个儿一眼说:“新人?不懂规矩?那是你没带好!带好了他会不懂规矩?”之后,他恶狠狠地对拦他的保安说:“我今天可没时间跟你耗着,下次再这样,我管你新人旧人,我他妈直接一枪崩了你小子信不信?”

  小保安吓得脸色都变了,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旁边的大个儿看到了连忙说:“邱总,您消消气,要是再有下次,不用您出手,我替您解决,您看行不?”

  邱行健恨不得瞪出眼珠子来,脚下一踩油门,闪晶灰色的宝马车驶进了绿草环抱中的羊肠小道,向独院深处开去。

  一位身着红色制服的男子将车拦下,伸出左手示意邱行健将车开入车库中。邱行健转了一下方向盘,将车倒入库中,将下车时又看了看自己的头发,满意地点点头,打开车门,从车库的侧门进入别墅中。

  “邱老板来啦!姐妹们,快招呼啊!”两个穿着旗袍、浓妆艳抹的女人扭着屁股围了上来,一人一边抓住邱行健的胳膊不放,嘴里发出着令人发冷的声音,可在邱行健听来,这声音却格外悦耳。他一手搂着一个女人的腰,一会儿转过左面,一会儿转过右面,恨不得将两个女人咬在嘴里,吞进肚里。她们朝里屋喊着,紧接着五六个或着旗袍、或穿短裙的女人蜂拥而来,将邱行健层层围住。

  “邱老板,你今天好帅啊!”一个穿红色旗袍的女人道。

  “邱老板,你今天的发型真酷!”一个穿白色短裙的女人道。

  “邱老板,今天来能呆多久啊,我都好久没见你了!”一个穿淡黄色短裙的女人说着就挤了进来,贴在邱行健的胸前,两手抱住他的腰,欲将别的女人都赶走,自己好独享这盘肉。

  “花蝴蝶!”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从楼上走下来,对着穿淡黄色短裙的女人说,“说过多少次,不要这样对客人,忍不住了就把客人接到屋里去,这大庭广众之下的像什么话!”

  花蝴蝶极不情愿地脱离了邱行健的怀中,头向上一仰,傲慢地离开了。

  这个四五十岁的女人下了楼,走到跟前了才认出来人是邱行健,她慌忙招呼道:“哎呦,你看看,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叫人迎接你啊!邱老板可千万别见怪,刚才那花蝴蝶是我这儿最小的姑娘了,这不懂事的丫头片子要是哪里惹了邱老板,您可千万别记着啊,要不我叫她来跟您当面赔礼道歉?”

  邱行健伸出手制止了这个女人,他笑笑说:“还跟我客气呢?都走了,就剩咱俩了!”

  邱行健是这里的常客,他经常找这四五十岁的女人聊天,来这里从未碰过一个姑娘,所以老板出现以后,姑娘们就都自觉地离开了。

  “这群姑娘,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老板气呼呼地说,可心里却高兴地开了花。

  “盈盈,可还有空房吗?我想跟你说说话,我今天刻意早点来的,你总不能让我坐在客厅里跟你说话吧,一会儿你这儿要是来了人,看见我在这儿多不好啊!”

  “好了好了,来吧,到我房里来。”

  这位叫盈盈的老板将邱行健带到二楼,一间靠着楼梯口的卧室里。屋里拉着窗帘,里面光线很暗。一股浓烈的胭脂味扑鼻而来,邱行健一闻到这个味儿就觉得神清气爽。

  “这么多年,你的味道还是老样子。”邱行健将盈盈抱在怀中,欣赏地看着她。

  “变了味道,那还能是我吗?”盈盈将头贴在邱行健的怀中。

  一阵蜂鸣,邱行健的手机响了,他极不情愿地拿出来,看了看号码,是公司的人打的。他没接,按下了拒绝键,又将盈盈揽入怀中。

  又是一阵蜂鸣,他又一次按下了拒绝键,将手机仍在了盈盈的床上,又一次将盈盈抱在怀里。

  手机第三次响起,他气得就要发作。盈盈从床上将手机拿起,递到邱行健的手边,用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胸口说:“接吧,别误了要紧的事,别动气,咱们有的是时间。”

  说完就自觉地走出房间,留了邱行健一人在屋里接电话。

  “邱总!”电话是百纳川的副总胡世海打来的。他说:“杠子把事儿办砸了,好几车皮水泥全是假货,开发商说是水泥质量不合格,要退货,还有那些石料,搅拌出来也不合格。邱总,这一下子就损失五十多万呐!”

  “杠子人呢?”邱行健问。

  “在这儿呢,邱总有什么指示,要他听电话吗?”

  “不用了,这么一闹,工地上也都停工了吧!”

  “是啊邱总,开发商说现在查得严查得紧,不敢冒这个险啊,工地现在静得连苍蝇飞过都能听见啊!”

  “那还废什么话!立刻把跟这个项目有关的所有人都给我带到工地去,我要亲自给他们一些教训!”

  邱行健狠狠地合上手机。“妈的!今天的兴致全被这群王八蛋搅乱了!”他骂道,站起来打开门。

  盈盈在外面的楼梯边站着,听到响声就扭过头来,她重新扎进邱行健的怀里说:“有事就去忙吧,以后有空了就再过来,我在这儿等你。”

  邱行健微微躬下腰,深深地亲吻了盈盈的唇,抱着她说:“本来是想来这儿跟你好好说说话的,这群混蛋小子,净给我惹事!”

  盈盈抬手轻抚邱行健的抬头纹说:“别急,别急,总有解决的办法,你看你的皱纹又多了,你鬓角的头发也白了,不是刚刚染过么,怎么又有白头发了?不要太操劳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多好!”

  邱行健拍拍盈盈的腰说:“好了,我走了,有空我再来。”

  盈盈将邱行健送至车库,目送他离去。邱行健已无心再去镜中看自己的头发,他将车直接开向了工地。

  胡世海身边站了二十几个人,这些人都是这次项目的相关人员,杠子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杠子身穿深蓝色的西装,里面的衬衣有些乱,领带也歪歪扭扭地挂着,身上沾了很多土。他嘴角还挂着血迹,看样子刚被打过。

  邱行健走到这些人面前,两手叉腰,阳光下他的头发格外发亮,眼睛的镜片有些反光,这显得他更加威严。邱行健淡淡地说:“杠子人呢?”

  杠子灰头土脸地站出来,低着头,颤抖着。

  邱行健瞥了杠子一眼,对着众人说:“来啊,把杠子给我扒了!”

  杠子急忙跪下道:“邱总,邱总,我不敢了,我知错了,求您给我留点面子吧,您看看这光天化日的,大白天的,您要是把我……我以后怎么见人啊,邱总,邱总您放我一马吧,只要别把我……我以后都听您的!”

  邱行健“哼”了一声说:“以后?见人?不用了吧!”说着就弯下腰,几乎贴着杠子的脸,咬牙切齿地说:“你为我损失了五十多万啊!你没有以后了!不想让别人扒?那就自己脱吧,脱得干干净净地,有罪一次受清,我也不舍得让你太痛苦啊!”

  见杠子还没动静,邱行健厉声道:“来人,给我扒了他!”

  四个人一起走出人群,任杠子怎么挣扎,也没能抵过这四个人。这四个人散开以后,杠子赤裸裸地立在中间。十月底,已经有些寒冷,赤条条地暴露在风中的杠子,此刻在怎样地忍受着别人的羞辱!

  “知道怕了吗?”邱行健走过来问。

  杠子哆嗦地点点头说:“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可是邱行健并没有善罢甘休,而是提高了声音喊道:“来人!把他给我扔到搅拌机里去!我要亲眼看着他被粉碎!”

  那四个人喝了一声,将杠子一人一肢地抬起来。他们走到工地中间的一个搅拌机前,打开电源,伴随着轰隆轰隆地响声,杠子被投了进去,和着水泥和石料,伴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由腿至腰至头地被搅成了肉酱……

  “都看见了吗?”邱行健转过身来,面对着那二十多个项目的相关人员说,“再敢让我损失,不论多少,形同此人!”

 

  委屈

  嘉振看着刚醒的程云,大动肝火:“你看看你,刚见好,又晕倒了!这不是存心给我找麻烦嘛!你老大一天恨不得问十遍‘我家程云怎么样了,我家程云好不好……’,我是一遍一遍地说‘好!好!好!’,现在倒好,给我找了这么大的麻烦!你让我怎么跟你老大交待!”

  程云一睁眼就看见嘉振两手叉腰地在自己床前来回走动,现在又冲着自己一顿乱吼,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他没接嘉振的话茬,而是有些委屈的轻声说道:“那个……我想见我老大。”

  “放心吧,你老大马上就来跟你算账了!”嘉振说着,就拿出手机,准备给靳朗打电话。他叹口气道:“以后不许再这样了,这让我们多担心,公司最近忙得很,你得配合着快点好起来才好啊。”

  程云点点头。

  此时的靳朗已经将车开到了地下停车场,他用手简单地擦了下泪痕,将车停好,打开车门的同时嘉振的电话打了进来,他接通后低沉地说:

  “我到楼下了,程云找到了没有?”

  嘉振看了程云一眼,说:“找到了,你直接过来吧,他晕倒在办公室了,刚醒过来……”

  靳朗立时暴怒道:“晕倒?这小子想干什么啊!”

  “嗯,是啊,看样子是紧张过度晕倒的,不过现在没事了,你上来吧。”

  挂断电话,嘉振走到程云身边说:“你老大真生气了,没想到他动那么大的气……”

  这时阿羽推门进来,给程云输上营养液,撤走了氧气罐,关门出去的时候跟靳朗撞了个正着。

  “靳总。”阿羽叫到。

  “程云呢?”

  “程云在里面,院长也在呢。”

  靳朗没再说什么,就推门进去。嘉振站在窗前,还没等开口,就见靳朗上前两步冲到程云面前,“啪!啪!”两巴掌打在程云的脸上。

  “你好利索了?乱跑什么!我专门给你送回来,你又跑出去干什么!知不知道现在公司有多乱!你能不能给我省省心!现在倒好,晕倒了,你怎么不干脆晕死算了!给我找多少麻烦!你知不知道我巴不得你赶快好起来!你要气死我啊!”

  靳朗气得在病房里暴跳如雷,说到这里又要冲过去打,嘉振赶忙拦住了靳朗说:“算了阿朗,程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你也不要太生气了,有什么事慢慢说,程云刚才找你有事,你听听他说什么。我出去一下,你们慢慢谈。可不要再动手了啊!”

  嘉振走后,靳朗半天顺不下这口气来,他走到程云跟前说:“你说,你又出去干什么?说没说不让你乱跑,说没说让你回来好好休息,说没!”

  程云刚醒没多久就挨了两耳光,他心里也有些委屈。但自从他病了以后,靳朗和嘉振是如何对待他的,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他跑出去看电视,如果不是正巧看到了那个频道,如果不是怀疑百纳川有黑庄,如果百纳川与龙飞、龙腾没有嫌隙……他就不会再跑去办公室上网,也就不会因为猛然用脑过度而晕倒,也就不会让嘉振大动肝火,也就不会让靳朗大发雷霆,也就不会挨那两耳光了。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说:“说过,这些老大都说过。”

  “说过还敢乱跑!”靳朗看着躺在床上的程云,半个月前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他对程云的担心,他对程云的焦虑,全都浮现在眼前。他每天来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嘉振了解程云的情况,离开公司的最后一件事也是去找嘉振。他跟嘉振说的话不外乎程云的病情,但对程云病情以外的话,靳朗却没多说过几句。嘉振有些生气也是正常的,他也知道嘉振心里一定会有些别扭,毕竟他跟嘉振十几年的兄弟,现在嘉振身上有伤,靳朗却没有过多得过问,而是一门心思希望程云早日康复。因为龙飞需要程云,他也需要程云,程云不仅是他的属下,更是他的兄弟、他的臂膀。

  他险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他左手已经将程云的衣服拎起,右手又要挥掌打下去的时候,程云闭上了眼睛,表情却是那样的镇定。

  他停下了手,左手渐渐松开了程云的衣服,右手轻轻抚摸刚才打下去的地方,程云既是他的臂膀,他又怎能忍心伤害他!只是他太希望程云康复了,半个多月来,程云一直是他不能放下的一块石头,也一直是他工作中不能完全释放的牵绊。每当公司商务部的副部长拿着文件来让他签字时,他都会想为什么不是程云来;每当部门经理开会时,他都恨不得把会议室搬到程云病房去……

  他叹了口气,降低了声音说:“疼吗?”

  程云睁开眼,看着靳朗发红的眼睛,沙哑着嗓子说:“老大,我错了,你打吧,打完了气消了,我会好受些。”

  “又说傻话!哪有人挨打了还好受的!以后不能再这样了,你看看这次多危险,要不是嘉振找到你,还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呢!”

  “老大,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今天实在是个意外,我不知道自己的脑子现在这么没用,就上了一会儿网就不行了,我……”

  “上网?你上网干什么?”靳朗一听上网就又开始生气,“已经说了你出院之前不会给你交待任务,这时候去上网做什么?”

  “老大,您别生气,我……我是去查资料了,我看了一下今天的股市行情,看了一下百纳川公司的资产以及他们的基本情况,我想查查百纳川倒底是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样有黑庄……”

  “程云,你已经跟我说过这件事了,我说过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去查,我也说过让你好好休息,不要再去想这些事情,你怎么就不听呢?你半个多月没有这么用过脑,忽然这样必然会不适应啊!你……你要让我担心到什么时候!”

  “老大,我错了,我程云保证以后绝对不让老大操心,不让老大为难。但是这次我必须要说,你打也好,骂也好,我都要说,老大……老大请你听我说完,说完以后,您怎么处置我我都接受。”

  “说吧!”靳朗搬了椅子,坐在程云床边。

  “按理说,百纳川今天第一次的涨停板并不能说明它就一定有黑庄,但因为它与我们的关系特殊,所以不得不防。我查了它的资料,它的注册资金比龙飞和龙腾加在一起的都多,并且它的发展速度也很快。在市场份额里,它能占到百分之四十多,最高的时候能占到近百分之六十,而龙飞和龙腾加在一起,也只有百分之三十多,最高的时候也不超过百分之五十。百纳川的实力在我们之上,这是其一。其二,百纳川的老总邱行健,心肠狠毒,手段毒辣,做事狠心,我之前听说他连自己的心腹犯了错都要枪毙,他身边的人,几乎都是看重了他给的报酬才留下来的。像这样的人,他要是想做什么事,就一定会不择手段。其三,是我的一个推断,如果百纳川真有黑庄的话,明天它一定还会是一个涨停板,连续几个涨停板以后它就会下跌,也许只跌百分之几,也许会是跌停板,评论员会继续评论这只股票,会继续推荐别人买它。股东会借机引入大量资金投入进去,拉高股价。用不了多久,百纳川的股票将会成为一只很抢手的股票,而龙腾和龙飞的股票则势必会下跌……”

  程云分析着,靳朗身上一阵一阵地冒着冷汗。黑庄并不稀奇,但谁也不知道邱行健究竟想要搞什么鬼。他一时间心乱如麻,想拿出手机来给三爷打个电话,手刚触到手机又缩了回来,秦月入帮的事还在纠结中呢,刚挨了三爷的打,现在脸上还有些火热的感觉。他犹豫着,秦月的事、龙飞的事、程云的事……他觉得脑子里乱了,想把这些事全部理清,一码归一码,可却越理越乱,他慢慢将头贴在程云的床上,用手抓着头皮,他觉得自己遇到了难题,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老大,你……没事吧?”程云慢慢坐起身,想扶起靳朗,可手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他心中的老大一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他平时把他当老大、当老总,在他的心里却把他当大哥。

  靳朗抬起头来,看着程云说:“没事,你好好养着,不能再出状况了,现在的情况,不是不能出状况,而是出不起……”

  程云点点头说:“老大,我保证,我听话。”

  靳朗来到嘉振的办公室,坐下三分钟了都没说一句话。还是嘉振先问了:

  “说说吧,上哪去了,眼红脸也红的,打电话听声音都不对,不会是出去跟人打架去了吧?”

  靳朗瞪了嘉振一眼:“你可真会说笑,我这么大了还跑出去跟人打架?你当是小时候啊?”

  “那怎么回事?你看看脸都肿了,给,敷一下。”嘉振走过来,递给靳朗一个冷敷袋。

  靳朗接过来说,“冷敷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还有没,回头给程云一个。”

  “有,多的是,我跟阿羽说了,她已经给程云拿去了,你就放心吧!说说看,倒底是谁打的啊?”

  靳朗捂着脸,小声说:“你爸。”

  嘉振惊讶地说:“我爸?打你脸?不会吧?”

  靳朗瞪了嘉振一眼:“怎么不会!不信你问他!”

办法

  “我才不问他!问了回头再给我两耳光,我可受不了……”嘉振看着靳朗哭红的眼睛说,“哭了?打疼了?我看看,刚才没看仔细……”说着就往靳朗跟前凑。

  靳朗用手推开嘉振说:“去去去,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我是看看破皮没!都疼哭了,肯定很严重了,把冷敷袋拿下来,让我看看!”

  靳朗拿下冷敷袋,不耐烦地说:“我不是因为打疼了哭,我是心里难受。”

  “还好,没破皮。老爷子要是真狠打,你肯定破皮!”

  “你盼着我破相啊!”靳朗一肚子气,又听着嘉振一阵臭贫,气得说话也带刺了。

  “行了,说说吧,又因为什么挨打啊?”嘉振搬了把椅子,坐在靳朗对面说。

  靳朗想说,可说这句话却那么难,他不是犹豫要不要告诉嘉振,而是觉得一旦说出口,似乎就等于默认了这个事实,于是一直挣扎着。刚才在程云病房的纠结又全都涌了上来,脑子里乱得结成了网,脸憋得通红,一口气一直顺不下去,最后一咬牙,暗下决心,说出了来:

  “干爹要小月入帮。”

  可嘉振却是出乎靳朗意料的平静。本以为嘉振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跟三爷理论,也以为嘉振会赞同自己的想法支持自己不让秦月入帮,可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嘉振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也没有去与三爷理论,而是平静地说:“迟早的事,有这么个哥哥,她能不沾染吗?就像我,躲了二十多年,最后不还是走到了这条路上?”

  “可她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就更要学着自保!我问你,你能保护她吗?你能天天在她身边吗?你有时候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呢,怎么去保护她啊?”

  靳朗承认,他确实没有这个能力,可依他现在的环境来看,他还没有处在那种危险之中,现在的状况是他能够应付的。于是他就说道:“我没觉得有多危险,‘六人铁骑’已经除掉了,而且我和小月现在过得很好。”

  嘉振气得咬着牙说:“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抽你!现在过得好你就满足了?难道你真的看不到潜在威胁吗?你连亲生父母还没找到呢,你有什么资格满足!”

  面对嘉振的震怒,靳朗有些吃惊。嘉振很少这样对他,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吗?

  “反正我不想让小月入帮。”靳朗没了底气,捂着脸嘟囔着说。

  嘉振叹了口气,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就坐到靳朗身边来,说:“阿朗,你觉得……三叔对你怎么样?”

  “好啊,对我很好。”

  “我建议你打个电话问问他,看看他怎么说。他跟干爹是几十年的兄弟了,几乎是无话不谈,三叔也一直惦记着你呢,你跟他把这话说说,说不定他能给你点建议呢。再说了,你要是觉得干爹是一时冲动,最起码三叔总是理智的吧,你听听三叔的意见肯定不会错。怎么样,打一个吧!”

  靳朗还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对某件事犹豫不决或没有主意而打电话给林锦明的,以前就是打电话也是说说吃和喝,突然因为这种事打电话给他,还真有点不习惯。可是现在三爷那里是不行了,嘉振也不同意自己的看法,要想保住秦月不入帮,也许只有三叔了。

  他放下冷敷袋,拿出手机,拨通了林锦明的电话。

  “三叔,我……我是阿朗。您忙吗?我想跟您说个事儿。”

  林锦明正在开会,看到是靳朗打来的电话没等出会议室就接通了,他对大家说:“你们先谈,我出去接个电话。”这才对靳朗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有事儿就说,我不忙,听着呢!”

  “三叔,干爹想让小月入帮,可我不想让她入,她是个女孩子,又还那么小,我不想让她过来淌着浑水。”

  “阿朗,你觉得,你现在是在浑水里吗?”

  林锦明的一句话,问得靳朗一时答不上来。靳朗确实没有接触过多少黑帮恩怨,三爷一直把他保护地很好。

  电话那边的林锦明还在等着靳朗的回答,靳朗吱吱唔唔地说:“倒也不是,只是……只是,我不想让她也搅进来。”

  “阿朗,小月入帮,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啊。你看看你,一身功夫不说,枪法又好,身体又好,一举多得啊,为什么要跟你干爹对着干硬不让她入帮呢?连你都没淌这浑水,小月就更不可能去做那些事了。依我看,正好嘉振也刚入帮没多久,你让小月跟着嘉振的进度走,不会落太远的……”

  “三叔,我去找干爹,干爹这么说,回来找嘉振,嘉振也这么说,现在连你也这么说,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你去找你干爹了?”

  “嗯,去了,刚从他那里回来没多久。”

  “挨打了吧?”林锦明问道,语气中透着关心。

  “没……没有。”靳朗慌忙说。

  “没有?又撒谎!你这撒谎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靳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仿佛林锦明就在跟前站着似的。

  “好了,打得狠吗?还疼吗?”

  “不……不疼了。”靳朗意识到林锦明一定听出了他这句也在撒谎,就急忙说,“就是肿了点,已经好多了。”

  “记得让嘉振给上点药。”

  “不用,不用了三叔,没事儿,就……两巴掌,不重。”

  “跟我都这么较真,跟你干爹那儿你会老老实实地不闹腾?两巴掌?扇你耳光了吧!”

  靳朗“嗯”了一声,他有点无地自容。

  “哼,我就知道,你这态度准得挨打,打得你轻!”

  “三叔,连你也觉得我该挨打?”

  “我要是在场,我也打你!不听话的孩子,你干爹走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他把你养大的,还会坑你不成!真不懂事!”

  靳朗头一回被林锦明训斥,而且三爷、嘉振和林锦明三人都赞成秦月入帮,这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做错了,他心想:“也许应该听他们的,让小月入帮。“其实我虽然从小就在帮中,但也没怎么样啊,再说阿振也入了,也没怎么样。也许小月来了以后,还能更方便交流呢……”靳朗在心里想着,开始自己安慰起自己来。

  “三叔,我知道了,我听你的,听干爹的,可我应该怎么跟小月说啊,她要是不愿意怎么办啊!”

  “阿朗,你是哥哥,该怎么说那是你的事,该怎么做那也是你的事,妹妹就交给你了,你得负起责任来,既然是对的,就不能由着性子胡来,既然要她入帮,就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想入就入,不想入就不入。至于怎么做她的思想工作,这你自己去想吧,若是做不好,你这哥哥就不称职,就没这个资格。”

  靳朗挂断电话,烦乱的心情丝毫没有好转,嘉振虽然不知道林锦明说了什么,但他看得出来靳朗已经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了。就说:“你要是觉得难,就把小月叫到这儿来,咱们一起跟她说,慢慢引导她,只要她对枪和散打其中一样有兴趣就好办了,能学哪个就先学哪个,不想学的就往后放一放,慢慢来。”

  “算了,我回去跟她说吧,我是怕她不听啊,这丫头倔得很。还有,就算她答应了,以后能不能达到干爹的要求还说不定呢。看干爹的意思,对小月也不会放松的,干爹罚起来,连我们都受不了,小月怎么承受啊……”

  嘉振不得不承认,靳朗的考虑是对的,靳朗考虑的这些没有一件是多余的。嘉振也不知道三爷究竟要怎样,只能硬着头皮安慰道:“秦月是女孩子,干爹不会像罚我们那样罚她的,说不定干爹会换一种调教方式,你就不要担心了。”

  靳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给潘龙打了电话:“你从工地上撤回来吧,回头我派别人去,你在那儿大材小用了。”

  潘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在电话里嬉皮笑脸地说:“老大,现在又觉得我大材小用了?以前不是说非我不可,别人你不放心吗?”

  靳朗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跟潘龙闹,低着声音说:“程云今天跑到自己办公室了,结果晕倒在办公桌上,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公司现在有点乱,你回来帮我理一下吧……”

  “行行行,老大,我这就回去,马上啊!”

  潘龙向工地上交待了几句,迅速发动汽车,向回开去。

  放下电话,靳朗狠狠地捏了捏眉间的皮肉,闭上了眼。他靠在老板椅上,双手向上伸展,之后又弯曲下来,手指交叉抱着头,朝天花板上看了一眼,心情还是一样的烦乱。

  他长吁一口气,抓起桌上的电话,给秦月打去:

  “小月,干什么呢?”

  “哥,我写谈判报告呢,刚写完,正准备给你送过去呢,现在你那边有人没?”

  “来吧,就我一个,我也正想跟你谈点事儿呢。”

  “好,我马上过去!”

  靳朗放下电话,再过不到一分钟,秦月就过来了,到时候他要怎么说才能让秦月接受。他现在脑子里不知是一片空白还是满脑子都是东西,只觉得理不出一个思路来。目光突然飘过桌下的抽屉,停了下来,他弯下腰,伸出手,打开抽屉,拿出里面躺着的一把枪。这

第17回

是他留在办公室以防不测用的,里面还有五发子弹,他将子弹卸下来,放在抽屉里,把枪放在桌角的文件夹上——一个醒目的地方,然后坐下来,等待秦月的到来。

 

  分担

  靳朗按下按钮,门自动弹开。他拿了份文件,眼睛盯着文件上的字,心里却在想着秦月的事情,不知不觉,眼睛都瞪直了。

  秦月敲响了门,靳朗才会过神来。他坐正了身子道:“进来!”

  秦月大大方方地走进来说:“靳总,这是我的谈判报告,请您过目!”

  靳朗点点头,伸出手去接了报告,从第一页开始细细翻看。虽说他惦记了这份报告已经有半个多月了,但这并不是现在他最关心的事情,他的余光一直在盯着自己放在桌角文件夹上的那把枪,他希望秦月能自己发现它并产生好奇。可是秦月被训了几次之后真的乖了很多,从进门开始就一切找着规矩走,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即使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她也认真地叫了一声“靳总”。

  靳朗心里着急,他抬头正视了秦月一眼,秦月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她说:“靳总,您看完了?”

  “哦,没呢,还没有……”秦月的这份沉着,反而显得靳朗有些慌神。他开始加快翻页的速度,至于内容是什么,他一点儿也没看进去。

  “靳总,请您认真看。”秦月轻轻说。

  靳朗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竟愣住了。他来不及细细思考,脱口而出:“看着呢,我先大致翻一遍,不行啊?”

  秦月不再说话,垂手立在靳朗面前。

  “行了,别拘束着了,就咱们俩,随便点儿,放松一下,我看你报告,你先自己玩会吧!”

  听到这话,如蒙大赦,秦月甩着胳膊,一会儿看看墙上的字画,一会儿看看墙上的挂图,都扫了一遍,觉得自己没那个艺术细胞,什么意思也没看懂,就又返回靳朗的办公桌前来。

  “哥,我能不能打断一下?”秦月说着,就拿起了靳朗放在桌角文件夹上的那把枪来。

  “快放下快放下,当心走火!”靳朗赶忙阻止道,“这可不是小孩儿玩的玩具枪!”

  “哥,这是真家伙呀?”秦月绕过办公桌,走进里面,靠着靳朗的老板椅说。

  “那当然,我这儿还能有假的?去去去,一边儿玩去,女孩子可不能动这些的。”

  “为什么女孩子就不能动啊?谁也没规定必须是男孩子才能动的……”

  “妹啊,你不是不会嘛,哥是怕你危险,你啊离它远远的啊,乖啊!”

  秦月又靠着靳朗的老板椅说:“哥,你教我吧,你教我我不就会了嘛,行不?”

  “不行,女孩子家的,学什么不好,非学枪?”

  “哥,你就教我吧,我给你捶捶背,揉揉肩,捏捏脖子,哥辛苦了,嘿嘿……”

  靳朗听着秦月这嬉皮笑脸的声音,他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自己一时机灵想出来的套,还真套住了这个小鬼,于是他继续顺水推舟道:

  “你以为学枪那么容易啊?你哥哥我学那个吃了多少苦你知道不知道!”

  “你能学会,我也能学会,哥,你又小看我,哼……”秦月正在给靳朗揉肩,说到这儿,对着靳朗的肩膀用力一拍,停手不再揉了。

  “怎么停了?挺舒服的,快来,再揉揉,我这两天累得就没休息好,再给揉揉呗!”

  “不揉!”

  靳朗继续道:“哥不是小看你,你是不知道这有多辛苦,哥教你散打,行不行?这个比枪好练……”

  “你骗人,散打才辛苦呢!”

  靳朗连忙说道:“好好好,就教打枪,行不行?不过咱可事先说好,你可不许半途而废,听到没?”

  “嗯!听到了。”秦月一高兴,又开始给靳朗揉肩了。

  “还有,既然学了,就得好好学,我可是有要求的,可不能由着你的性子乱来,什么时候我说练,你就得练,我说停了你才能停,否则我可对你不客气,听到没?”

  “啊?哥,这么麻烦啊!”

  “怎么,怕了?要是怕了的话,你现在还可以反悔,只要你说一句‘我后悔了’,我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行不行?”

  秦月犹豫了一下,她只是想随便学学就好,没想到哥哥的要求这么多,刚想放弃,却又想起刚才哥哥还有小看她的嫌疑,就对靳朗说:“我才不怕,我也不后悔,就按你说的做,我学!”

  “好!就这么定了!”靳朗高兴地拍了一下桌子,秦月搞不清楚靳朗为什么会这么高兴,一时呆地又忘了揉肩。

  “揉揉,再揉揉,真舒服啊……”靳朗翻开秦月的谈判报告,心里想:不管怎么说,能解决掉一件就已经迈出了很大的一步了。他现在想得是如何给秦月制定训练计划。

  “小月,你学枪这事儿,我得跟三爷交待一句啊,得他同意了才行。”靳朗又放下手中的报告,扭过去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秦月。

  “那你说吧,我等着。”秦月走到沙发边坐下,呆呆地等着。

  靳朗拿起了电话,拨出了三爷的号码。

  “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来电话,想通了?”三爷道。

  靳朗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脸红了一下,说:“是啊,干爹,我……呵呵,我……想通了。”

  “说吧,什么事?”

  “干爹,小月现在在我这儿呢,她想学枪。”

  “嗯,你想怎么安排?”

  “我……干爹,我……”

  “别吞吞吐吐的,利索点儿!”

  “干爹,我……我还没考虑好,想问问你的意见。”

  “你先教着吧,公司最近事情多,等忙完这一阵了我要对她测试一下,规矩不多说了,你知道的,该怎么做自己看着办吧,我忙了,有事以后再说。”

  没等靳朗再说什么,三爷就挂断了电话。秦月站起来,走过来问:“哥,三爷不同意吗?”

  “同意倒是同意,只是你以后得做好吃苦的准备了。既然三爷已经知道了,那你就更不可能知难而退了。三爷要求严,你不努力根本不行,他说过段时间还要考你呢,你可得做好心里准备啊,学得不好挨罚,哥可保不了你……”

  秦月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从一开始自己发现枪的时候就觉得有点怪,哥哥从不把这种东西放自己眼前的,今天怎么会在外面放着。既然是真枪,又为什么摆在外面。自己后来发现这支枪的时候,枪距离自己很近,却距离哥哥很远,按理说应该反过来才对,枪不就是为了防身用的吗,放那么远还怎么防身。而且,哥哥跟三爷说的那些话也有问题,自己刚提出要学枪的时候哥哥反应那么大,而现在三爷说什么自己虽然听不见,但却觉得反应过于小了点。这一段看得,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演戏……

  “哥,不对啊,你不是故意套我呢吧?”秦月试探道。

  靳朗有些吃惊,居然被她给看穿了。刚想掩饰什么,可还是忍住了,他笑笑说:“你……看出来了?”

  秦月走过来,继续给靳朗揉肩,边揉边说:“哥,你总是拿我当小孩儿,我知道你觉得我傻,可我不笨。哥,以后有难处的时候记得跟我说一声,我也大了,别再把我当小孩儿了,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啊,有什么事我也要帮着你一起承担啊,不然累坏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呵呵,居然被你看出来了,我还费了这么大劲。那你倒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啊?侦探小说看多了?还能找出哥哥的破绽?”

  “就从你给三爷打的电话里听出来的,因为你第一句说的是‘我……想……通……了……’!”

  靳朗拍着自己的脑袋说:“唉……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落下这么大的一个破绽,居然被我这傻妹妹给看穿了……啊!轻点!”

  秦月又使劲一捏,捏疼了靳朗,她转身回到沙发上,坐着生闷气了。

  靳朗站起来,坐在秦月旁边:“又生气了?我以后改,行不行?说习惯了,你得给我时间适应啊。说真的,我真没想到今天你能看穿,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再跟你解释了,不是吗。现在已经定了,就不能再走回头路了,哥有哥的难处,但是哥不会让你受伤害的,你要相信哥啊。”

  秦月抬头看着靳朗,问道:“哥,倒底出了什么事,这么严重,不能告诉我吗?要是不能告诉我,我就不问,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靳朗站起来,慢慢走到窗边,他背对着秦月说:“三爷要你入帮,我不想,顶撞了三爷。后来跟三叔商量了一下,三叔也要你入帮,还有嘉振,他们都这么想的,不知是我错了还是他们错了……哥不想让你淌这浑水,哥之所以一直没有公开你是我妹妹这件事,就是想给你一个平静的世界,你要知道,一旦他们知道了你是我妹妹,你会有压力的。你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他摇摇头,无奈地笑着,“呵呵,我不想让你再受伤害再受委屈……”

  秦月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靳朗的身边,她拉过靳朗的左臂,靳朗转过身来。秦月说:“哥,我不容易,你就容易了?这十几年咱们谁容易啊!我不小了,有些事我能做的就去做,有什么事咱们共同承担不好吗?反正我跟你在一起,又不是我一个人入帮,有难处了我就找你,你想赖都赖不掉!”

  秦月咧开嘴,冲着靳朗笑了笑,靳朗拍拍秦月的后背,点点头,笑了。

解闷

  潘龙停好车,在楼下碰到了余东。

  “余东?”潘龙叫到,“你在这儿干什么?怎么不回去工作?”

  “潘副总,我……有点私事儿,得出去一下。”余东的眼神躲躲闪闪,他不敢正视潘龙。

  “有什么私事儿非得现在去解决?下了班再去!不像话,我才几天没来,你就成这样了,一点儿都不自律!”

  余东有些慌张,眼神飘忽不定,他急急忙忙地说:“潘副总,我真有事儿,就一会儿,办完了我马上回来,公司的事我不会耽误的,做不完我加班,一定不会耽误的。”

  潘龙盯着余东看了一会儿,也就三四天的功夫,这小子好像变了个样子,余东原来就不胖,但还算健康,可现在比之前略显瘦削,脸色也不对。他问道:

  “余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呢?跟我说实话,上哪去,什么事儿?说实话我就不追究你,别等我发现以后你就被动了。说吧,倒底什么事儿!”

  余东有点恐慌,他声音有些发抖地说:“潘副总,不是,真没什么,我父母走了以后是个姨娘把我养大的,她这几天病了,我就每天都去看她。刚才她邻居打电话给我,说情况不太好,让我过去一趟……潘副总,我真不会耽误工作,我就去看看,要是姨娘没事儿,我马上就回来。”

  “你怎么不早说,快去吧,好好照顾着啊!”

  余东答应着,连忙推了自行车向大路骑去。

  “这孩子……”潘龙摇摇头,心想:余东也挺不容易的,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进了龙飞以后工作也很努力,靳总也很看好他。新人里面,也就余东最聪明,脑子活泛,说话办事有度。

  他想着,按下电梯扭,上了楼。

  “嘿嘿,你们兄妹俩在这儿呢?老大,程云好点儿没?”潘龙走近靳朗,关心地问。

  “走吧,一块儿去看看他,小月也去吧。程云出事以后你还没去过呢吧。”

  “程经理出事了?哥,程经理怎么了?”

  “还记得你写谈判报告那次吗,程云没在办公室,后来回来以后就检查出来是脑瘤,然后你嘉振哥给安排的手术,现在在楼下休息呢……”

  秦月瞪大眼睛:“脑瘤?哥,你怎么不告诉我啊,我还说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到程经理,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啊,哎呀我要急死了,你快说啊……”

  潘龙安慰道:“呵呵,秦月别急,他那是良性的,做手术已经半个多月了,很快就会好。老大你看,把你妹妹吓坏了。”

  靳朗看了秦月一眼,推着她的后背边走边说:“又不能怪我,是你自己着急不听我把话说完的。走吧,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三人走了出去。

  “老大,你不是说程云晕倒了?怎么回事?”潘龙走进电梯口问。

  靳朗叹了口气,说:“恐怕是百纳川那边要行动了。程云一早跑出去看电视,发现百纳川一开盘就是涨停板,就起了疑心,后来去办公室查资料,一下子用脑过度,晕倒了。是嘉振找到他的,那时候脸色苍白,赶紧抬回去抢救……还好,没事了,醒过来以后还算清醒……”

  “这小子,他不知道大家都担心他啊,还胡闹!一会儿我得好好说说他去!”

  “潘龙。”靳朗制止道,“我刚才揍他了,你就别再狠说他了。说实在的,打完他,我就后悔了,我可是真盼着他能早点好起来啊……”

  潘龙听到程云挨打的消息,就已经能想象地出当时靳朗有多生气,也就没再多问,闭了嘴,等着电梯到达。

  程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感觉门有响动以后就马上把眼睛闭上,躺在那里装睡。

  “别装了,睁开吧。”靳朗说道。

  程云慢慢睁开眼,看着靳朗和潘龙说:“靳总、潘副总,你们怎么都来了,还有秦月,怎么都过来了啊。”

  “来看看你。”潘龙有些担心地说,“我可是听说你不太听话啊,怎么回事,又惹老大生气,我才几天不在公司,以后你让我怎么放得下心啊。”

  “潘副总,是我的错,我太任性了,不过老大也打过了,气也消了吧,要是还没消气,那……那就再打我一顿好了。”

  靳朗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使劲捏了一下程云的手背,看着他有些委屈的眼神说:“你以为我不敢啊,下次再这样看我怎么揍你。好了,现在不说这个,你好好养着,本来是再有一个星期就能出院的,让你这么一折腾,你看看,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老大,其实没那么严重,我觉得现在就能出院,这些天恢复地挺好的,你看我又胖了,哪有人手术完了以后还能这么快长肉呢。平时动动脑子都跟玩儿似的,现在倒好,还没怎么用脑子呢,就撑不住了。我当时听到韩院长敲门了,本来想站起来开门的,谁知道脑子一晕眼前一黑就又倒下了……”

  “还敢说出院的事?你老老实实地呆着,一个星期以后再说,不出状况了才让你出院,就现在这样,你一辈子也别想!”

  程云有些胆怯地小声问道:“那……老大,老大,能不能……给我这儿搬台电脑来啊?我那个笔记本电脑就行,不用台式的……”

  靳朗扭过头去看着潘龙:“你看看,刚挨完打就不安省。找抽呢你?不给!躺着休息!”

  “那……能不能给个收音机?”

  “不能!”

  “那给本书看总行了吧,我都快要闷死了!”

  靳朗想想也是,程云来到这里半个多月,病房里除了仪器的声音以外就没其它声音了。虽然偶尔有人来看他,但都是坐一会儿就走了,大部分时间是程云一个人呆在这里。于是就说:“我一会儿给你问问,听医生的,只要嘉振说行,我就给你,他要是说不行,你以后就给我老实休息吧。”

  “行,我听你的。”程云嘿嘿笑笑,靳朗想起了初见程云的时候。虽然经历了这么大的手术,但现在的程云又能像以前那样,身上散发着阳光的气息。

  “你们俩别傻站着了,找地方坐,咱们陪程云解解闷儿,聊聊天儿。”靳朗拉过程云没扎针的左手说:“刚才在你这儿,你分析的很好,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懂股票啊?”

  程云嘻嘻一笑,说“以前听王猛哲说过,他给我讲过大概。我不炒股,开始听着发晕,后来见了他我就尽量躲着。不过,听得多了就耳濡目染,多少就明白了一点儿。后来去查资料,自己脑子里就形成了一个框架,再后来见到你以后,一激动,就全说出去了。嘿嘿,还好,说完了以后你没打我,不然我还真觉得委屈呢……”

  “还疼不?嘉振说他那儿有冷敷袋,怎么阿羽没拿一个过来?”程云的脸上已经没了指印,也不显红肿了。

  “她拿了,我觉得没用,就叫她又拿走了。老大别担心,打都打了,就别心疼了吧!嘿嘿。”

  “嚣张了啊!”潘龙在一旁说,“知道老大心疼,现在不打你,就开始放肆了不是?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月在一旁只是看,不说话,听他们说到高兴处,也就跟着他们放开了笑笑。

  靳朗问程云:“如果百纳川真有黑庄,你觉得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程云想了想,五六秒钟以后说:“如果他们真有黑庄,就要看看他们倒底是什么动机了。百纳川不缺钱,邱行健犯不着为了股民的一点儿钱走这步危险的棋。可是他的真实动机倒底是什么,我却不知道,靠现在的这点儿线索也推不出来。总之,他是个危险的人物,我听说他手段多着呢,而且及其残酷。跟百纳川比起来,三合和三里的势力加在一起也抵不过半个百纳川,只有百纳川才是我们现在应该对付的,比起现在,我们以前所遇到的那些都只能算是小孩子的玩的游戏而已。”

  “这么说,我们现在是真的遇到了难题?”靳朗对潘龙说,“我还真没想过事情会有这么严重,程云比我想得缜密地多。程云,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时间是越来越紧了,如果百纳川真的会有什么行动的话,我们可能会措手不及……”

  程云点点头,说:“我尽力,保证不再发生任何状况,争取尽早出院!”说着,用左手敬了个礼。

  秦月哈哈笑出声来。靳朗瞪了一眼说:“要不是你笑,我还忘了呢,小月你过来,跟程经理汇报一下你的谈判报告的事。”

  秦月有些惭愧地走到程云面前,低着头说:“那个……谈判报告,我写完了,写了……一千多字,下次再来的时候,我拿给你看。”

  靳朗看着秦月说:“你也知道不好意思了?一个谈判报告,一千多字的东西,你写了半个多月,还好意思拿出来给别人看!也不怕别人笑话你!回去给我好好反省反省,听见没!”

  程云忙说:“靳总,小孩子犯错也是正常的,秦月还是新人嘛,慢慢锻炼,我看她挺聪明的,以后肯定能成器。”

  靳朗微笑着说:“还没跟你介绍呢,她是我妹,亲妹妹,失散了十八年,刚相认不到两个月,她和我的关系还没在公司里公开。”

  看着靳朗那带着骄傲的眼神,程云看了看秦月,对靳朗说:“恭喜老大,有这么好的一个妹妹。等我出院了,我一定好好向你们祝贺!”

  “我一直没给她安排什么任务,这几天你不休息的时候就让她过来陪你说说话吧,你把你会的东西跟她讲讲,等你好了,就让她跟你出去谈判去。”

  “老大,这怎么敢,我……”

  “不许推辞!以前不知道她是我妹妹的时候还不照样跟着你去谈判?你那时候也没说什么啊。我告诉你她是我妹,不是让你护着她,是让你好好带着她,你可不要给我掉链子。还有,小月现在也是帮中的人了,有些事让她知道也好,不要刻意地去隐瞒她。本来嘛,人在江湖就是这样,就算我们骄纵着她,别人也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就对她手下留情的。”

  “老大说的是,既然您已经决定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潘龙忽然急步走过来,关掉输液器。“光顾着说话呢,这么多人都没看着这输液瓶,看看都到哪了,再不拔要出危险了。”说完就按下了呼叫器。

  “我来吧!”一直没有说话的秦月这时候走了过来。靳朗拦住了她,说:“这可不能闹着玩儿,去,回去坐着去!”

  “哥,你又小看我!我就试一下怎么了,这是拔针,又不是扎针!”

  靳朗刚想说什么,程云拍了拍靳朗的手说:“就让她试试吧,我觉得她行。”他用鼓励的眼神看着秦月说,“别管你哥,你拔吧,我支持你!”

  秦月弯下腰,轻轻撕开固定输液器的胶布,用左手轻按扎针的地方,右手捏住输液器的针头,麻利地拔出,她左手按下药棉,又把刚才撕下来的胶布粘在了上面,之后直起腰,把针头挂在输液瓶上,拍拍手道:“好了!”然后看着程云说:“疼不?”

  程云摇摇头:“不疼。”

  秦月瞪了靳朗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坐下。靳朗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秦月好久,才见阿羽从外面推门进来。

 

  人情

 

  市公安局刑警队。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急急跑来:“彭队,刚才接到一起举报,两位晨练的老人路过一处工地,在工地的一个石料搅拌机周边发现了血迹。我放下电话查了一下,这个工地现在是属于我市一家企业的,名字叫百纳川。两位老人还在工地上等着我们,您看要不要现在去一趟。”

  彭俊辉一身休闲装,脚踏一双运动鞋,脸型微长。他听了这话以后,立刻眯起了他那双本就细长的眼睛,看着这个刚来刑警队没几天的贺强厉声道:“老人家等着还不快去!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走!”

  “哦,哦……”贺强被彭俊辉吓了一跳,赶紧拿了车钥匙向外跑去。

  “等等,我跟你去!”彭俊辉加快脚步,追上了贺强。

  工地的四周已经围上了警戒线,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工地的石砖上等。一个穿警服的人走上前说:“彭队,这位大叔就是报案的人,他们是在晨练的时候经过这里的,具体情况让他跟您说说吧。”

  彭俊辉走到两位老人面前,向他们出示了证件道:“我是刑警队的队长,两位老人家,你们能不能说一说发现的过程?”

  “行,行!”两人都坐正了身子。那位老爷爷说:“我和我老伴儿一大早跑出来晨练,平时都往南走,今天南边儿出了交通事故,我老伴儿不喜欢吵闹,所以就临时决定朝北来。跑了一会儿,老伴儿累了,我就说前面有块工地,咱们过去看看他们盖的什么楼,这就拉着我老伴儿过来了。工地上没人,我寻思着可能是没钱了暂时停工了,就带着她到处转转,本来也没注意这搅拌机,是我老伴儿先看见一块儿碎布条……”

  “哎呀,你说的不对!”旁边的老太太说,“我先看见的垃圾袋,这是工地嘛,停工了有垃圾很正常,我觉得脏,就想拉着老头子往回走,然后才看见的碎布条儿。我捡起来一看,这不是西装面料的吗?我当时还想着这工地上真是无奇不有啊,还有人剪碎了西装仍在这儿,也就没太放在心上,准备拉老头子回家,是他好奇,跑到搅拌机跟前看的……”

  “是是是,是我好奇,你别看我这么大岁数了,这种东西我还真没靠近了看过,我就拉着老伴儿过去。我好奇啊,把头伸进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老伴儿在旁边吓唬我……”

  “对,我就吓唬他,我说‘你看看看,就知道看,一会儿我就把闸拉了绞你脑袋!’呵呵,解放军……不是,民警同志……不是,你刚才说是……刑警,刑警同志啊,我跟我家老头子开玩笑呢,没真绞他,这不算犯法吧?”

  彭俊辉呵呵笑着说:“你们老两口真逗,老大妈,这不算犯法,别怕啊,接着说吧。”然后对贺强说:“你们老师就这么教你们的?连个记录都不做?”

  贺强连忙应了两声,掏出本和笔,记录起来。

  那位老爷爷说:“我老伴儿啊,平时喜欢给我开玩笑,我也没在意她,就继续看里面的,可是不看不要紧啊,还真看到点儿东西。那时候天已经很亮了,我能看见那个搅拌机的机壁上有黑糊糊的东西,就把我老伴儿给叫过来一起看。她呢,觉得我大惊小怪,说里面是人家搅剩的水泥……”

  “是啊,我当时觉得那是水泥啊,你看看那搅拌机,也没个大口子,不可能全部掏出来啊。”老太太插嘴道,“可是你还别说,我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了,我这人虽然眼睛有点花,可是鼻子灵,我能闻见里面的血腥味儿。”

  老爷爷接着说:“我们俩当时愣了一下,觉得是不是老眼昏花看花眼了,或者是她鼻子不好使了,就坐在这旁边休息了一会儿。后来老伴儿说,要不咱就报警吧,是非对错,让警察来看看。”

  “是,我是这么说的。”老太太严肃地说,“要是真没事儿,我们也放心,可要是真有事儿,我们俩明明看见了却没报案,这让我们心里也不安啊。你是人民警察,你看看,你说没事儿就没事儿,我们俩心里也就踏实了,要不这一大早跑出来,还遇到这事儿了,我们俩这心里不安省。”

  彭俊辉对他们说:“两位老人家,有事儿没事儿这可不是我说了算,这得技术鉴定才行。这样吧,我找人把你们两位送回家去,您呢,留个电话给我,我有什么问题再联系你们,我呢也把我的号儿给你们留一个,什么时候再想起其他事儿来,你们就给我联系,好不好啊?”彭俊辉说着,撕下一页纸来,将自己的号码递给了他们。

  “你们回家也别想太多,以后该晨练还晨练,别因为这事儿影响了情绪。行了,上车吧,我祝你们二位健康长寿啊!”

  送走了两位老人,彭俊辉叫来了贺强问道:“遇到这种事,你们老师怎么教你的?”

  “嗯……不要慌,不要乱,要镇定……”

  “跟我这儿扯什么犊子!我问的是下一步怎么办!”彭俊辉点了一根烟,两眼瞪着贺强说。

  “该……该找技术科过来做鉴定。”

  “没出息!”彭俊辉瞪了贺强一眼,扭头走了。他去搅拌机前看了看,搅拌机机壁上确实粘有黑糊糊的东西,也确实有除了水泥和石料以外的血腥味儿,另外,在搅拌机下的土地上,彭俊辉还看到了一些水泥的泥浆。他把技术科的人叫来,取样,让他们带回去鉴定。

  彭俊辉看了一眼贺强,走过来对他说:“行了,别委屈了,我对你已经够有耐心的了,你看看队里的那些老人儿,我什么时候这么温柔地对过他们?你刚来这里没几天,以后好好锻炼锻炼就行了。还有,别老拿书本上的东西往这儿套,老师讲

第18回

的都是死东西,咱们办案子,那可都是活的,你得动脑,得用心,不能老想着书上说什么,不然就刚才那对老夫妇,我看他们拿着书就能破案了!要是光用书上说的那些就能办案的话,那还要我们做什么?行了,你在这儿再盯会儿,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得去趟局里,局长有事儿叫我呢。”

  彭俊辉扔掉那根烟,拿了车钥匙,向市局开去。

  百纳川公司,邱行健的办公室。

  胡世海说:“邱总,工地上来了一群刑警,可能是冲着搅拌机去的。”

  邱行健听到以后拍案大怒:“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收拾好的吗?”

  胡世海低头道:“属下失职,可能是没有清理干净。”

  “你让谁清理的?”

  “是……是寿涛。”胡世海不敢抬头,颤抖着声音说,“老大,我想给他求个情,饶他一命吧……”

  “哼!”邱行健站起来,走到胡世海面前说,“你的手下有几个能成大事的?杠子刚绞死,这倒好,又来一个送死的。这个寿涛,说起来还是你家的亲戚吧?算了,看在你的份上,我暂且饶他。可是我丑话说在前面,公安那边你想办法去摆平,要是这事儿平了,我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这事儿没平,你可保不了寿涛,别怪我没给你提过醒。”

  “是是是,老大说的是,属下绝不让老大为难。”

  胡世海捏了一把汗,刚回到办公室里就打电话给寿涛,把刚才的事儿跟他说了。

  “表哥。”寿涛叫道,“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就跟他邱行健说去,不就是死嘛,我不怕!”

  “寿涛,不许冲动!我刚给你把命捡回来,你自己又去找他送命?公安那边我会想办法,你这两天准备准备,收拾收拾,过几天这事儿平了以后就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这地方不是人能呆的。你在这儿这些年,手里也捞了不少了,该知足了,不要最后把命搭进去,这邱行健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啊!”

  “表哥,要走一起走,我不能留你一人在这里受委屈。”

  “听话!我没事,我是副总啊,他现在还不会动我。好表弟,别担心我啊,你好好准备准备,把手头的事儿了结了,别露出破绽,过几天听我的信儿,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胡世海放下电话,心里一阵忧郁。他跟了邱行健十多年,眼见着他从一个有义气的人变成现在的这幅嘴脸,心里不禁发寒。新人来到百纳川,多是冲着邱行健给的报酬来的,事情做成做好,邱行健给的好处够他们吃上好一阵子,就算是做砸了,也不过要命一条,眼睛一闭,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百纳川流传着一句话:“磨刀不误砍头工,也就是疼一下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胡世海又打了一个电话,是一个老太太接的,老太太喘着粗气,声音有些颤抖地说:“谁呀?”

  “阿姨,是我,我是小海。”

  “哦,小海啊,最近怎么样啊?工作顺利不顺利啊?涛涛听话了没有?不听话你告诉我,我批评他啊!”

  胡世海心里一酸,喉咙有些发赌,他颤着声音说:“阿姨,涛涛可听话了,您放心啊!过几天我就让他回去看你,给你带好多好吃的,带着你去旅游,带着你住好房子……”

  胡世海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自幼丧母,阿姨把他带到大,现在竟连阿姨唯一的血脉都保不住,他实在无颜去承受这份延续了几十年的牵挂。

余东

  在楼下意外地见到潘龙,匆匆忙忙告别之后,他并没有按着他说的那样去照顾阿姨,而是到了一家地下酒吧,跟一个毒品头子去做交易。

  余东在三年前被百纳川的人强行注射了毒品,他的父母也在三年前的一场意外车祸中死去。然而可悲的是,余东却不知道他是如何染上毒瘾的,更可悲的是,他并不知道这一切竟是百纳川的人所为。

  三年前,余东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财经学院,当时邱行健的手下——一个叫根子的人向他推荐了余东。根子自称是余东幼时的邻居,说余东从小聪慧,脑子灵活,并举了很多例子向邱行健证明余东的聪明,这让邱行健开始看好这个刚入大学不到两个星期的孩子。

  之后,邱行健决定要余东进入自己的公司为自己做事,于是让根子想办法除掉余东的束缚,断了他的后路。根子亲手策划了一起交通事故,将余东的父母当场撞死,之后又用麻醉剂将余东麻醉,注入毒品。根子怕毒品剂量不够,就给余东接连注射了三天,使余东染上了毒瘾。

  余东不知情,醒来时已在医院里了。

  “余东,好点了吗?还记得我吗?是我啊,我是根子,你忘了?上小学的时候,咱俩是邻居!”根子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手舞足蹈地说着。

  余东觉得有点晕,他又闭上眼睛想了想,之后点点头说:“我想起来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有个客户病了,就来医院看看他,然后就看见你被他们推着进来,我认出了是你,就跟着来了,怎么样,这些年家里都还好吧?”

  听到根子说起“家里”二字,余东的脑子“嗡”了一声。“我哪还有家啊……”

  就这样,根子趁虚而入。余东出院以后,根子时常到他家里去看他,装作关心他学习和生活的样子,年轻的余东,因为根子是小时候的邻居,他也就自然地放松了警惕。

  余东毒瘾发作的时候,根子装作不知情。直到他看到余东在缩成一团在地上翻滚的时候才告诉他:

  “余东,你八成是染上毒瘾了。”

  余东顾不得许多,他在地上翻滚着,用痛苦的眼神看着根子,无助地说:“救救我……”

  根子冲了出去,十几分钟以后拿来了余东需要的东西,看着他服下。一切恢复正常的时候,他叹了口气:

  “余东,看来你真是染上了毒瘾,这……可就麻烦了。”

  出乎意料的是,余东立刻跪在地上说:“根子哥,小的时候你挺照顾我的,现在又对我这么好,我不要染上毒瘾,我求你把我送到戒毒所吧,我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还没毕业,怎么可能去挣那毒品钱?”

  根子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做出很为难的样子说:“戒毒所那地方你不能去,那是有去无回的地方。不过你放心,有哥在,你的事儿就是哥的事儿,哥就是砸锅卖铁也得帮你!”

  根子将余东的情况汇报给了邱行健,邱行健觉得是时候了,就开始实施下一步方案。他让根子在余东面前尽可能地表现出辛苦的样子,让余东于心不忍。有一天,根子对余东说:

  “还记得哥跟你说过的那个百纳川吗?哥在那儿工作地很顺利,那儿的老板可好了,给的报酬又高,我跟老板说了说,想让你去那儿做个兼职,老板说你能去,说你要是做得好,他还能多给钱。”

  邱行健知道余东是个不错的孩子,是个优秀的学生,他也知道余东一直不肯接受自己染上毒瘾的现实,所以,他不止一次地交待根子:余东毒瘾犯的时候,不要那么急着给他,磨他一会儿,耗他一会儿,杀杀这小子的正气。

  终于,余东陷入了他们的圈套,一个优秀的孩子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堕落下去。邱行健每个月给余东足够的钱,并能给他提供较为上等的毒品,但余东也成为他手中的一颗棋子——他要余东去龙飞做卧底。

  邱行健按照龙飞的选人标准,将余东打造成标准的人才,使他顺利地进入了“上面”,并且接触了龙飞重要的核心人物——潘龙。

  本来,邱行健的计划是,当余东在龙飞取得信任以后,就让余东找机会接近靳朗。可是邱行健的如意算盘没能打响,潘龙被调去监督项目工程的同时,余东被调到另一个部门,做了普通员工。虽然还是在“上面”,但接触靳朗的机会却更少了。

  余东这个月的钱很快就花完了,他从龙飞窃取了一条重要线索,这天上午,他过来找胡世海邀功。

  “上个星期,龙飞收到两笔款,一笔二十七万,一笔四十二万,但来源不明,用途也不详。”

  胡世海想了想,对余东说:“这样,你再回去,不要惊动任何人,搞清楚这两笔款的来源和用途,你要是能在一个星期内查出来,我就去找老总,再多给你一万,给你上等的货!”

  余东欣喜万分。从胡世海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微笑。

  阿伟一直以来都在百纳川做保安,他每天除了在指定的楼层巡逻以外,总会抽出一些时间来到五楼的总经理办公室和副总经理办公室门前转转。这天,他走到楼梯口,正欲去向总经理办公室走去的时候,却看到了余东从那个方向走来。

  阿伟迅速地闪回走廊,看着余东满脸堆笑地走进电梯去。

  “这不是龙飞集团的余东吗?”阿伟心里想,“他来这里干什么?”

  阿伟很快跑下楼梯,跑到大门口的时候余东已经骑上自行车准备离开。

  阿伟跟徐刚招呼了一声,也急忙骑上自行车,顾不得许多,跟着余东向路上骑去。

  “这个余东果然有鬼!”阿伟一路跟踪到一家名叫“天地美”的夜总会,看着余东走了进去。可是他身穿保安服,如果也跟着进去,未免太显眼。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得骑着车回去,一切等晚上回去之后再禀报给三爷。

 

  奖赏

 

  嘉振指示,程云每天可以看半个小时电视,听一个小时广播,另外,在护士的陪同下,可以在外面散步一小时,但要分成上下午,每次最多半小时,也可以看书,但不能超过一个小时,虽然他的休闲时间加起来也只有三四个小时,但这却比之前好很多。

  得知这一消息时,程云兴奋地比平时晚睡了半个多钟头,他用这半个多小时给自己规划了一下时间:上午看电视,用十五分钟的时间了解股市行情,还有十五分钟可以看些别的。之后可以去找护士,到楼下散步,散步之后回到病房,休息一下吃午饭。午饭过后听广播,然后再散步,休息一下吃晚饭。晚饭过后可以看会儿书。

  之前的半个月可把他闷坏了,他想着之后的半个月肯定会好过些,因为嘉振说了,如果自己的病情好转,可以适当地考虑增加娱乐休闲的时间,没准儿出院前还能实现把电视搬到病房里的愿望呢……

  程云就这样带着一丝美梦入睡了:不管了,反正明天就可以出去走走,上哪去好呢?

  在三爷家里,随着“嘭”的一声枪响之后,宏宇兴奋地说了声:“三爷,八环!”

  三爷看着满头大汗的嘉振,会心的笑了:“我儿子可以啊!刚学了一个星期,就打出了八环的成绩!行,终于给你老爸长了一次脸!”

  宏宇在旁边嘿嘿的笑着:“是啊三爷,大公子可是下了功夫去练呢,白天在医院里那么累,晚上还要回来练习,确实是吃了不少苦头。”

  嘉振在一旁不好意思地说:“爸、宏宇,瞧你们说的,我旁边站着这么一位老大,我敢不好好练么……”

  三爷听了这话,就用手指着嘉振,对宏宇笑道:“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宏宇?你看,他也有怕的时候?看来那顿打没白挨呀!”

  “爸!”嘉振脸红了,他放下手中的枪说,“您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行不行?这跟那次挨打有什么关系啊!”

  “当然有关系了!”三爷紧接着说,“打你以前的二十几年里你怕过我吗?打你之前你打过八环的成绩吗?不是打完了才有怕我的时候嘛,这八环不也是挨完打以后才打出的成绩?……”

  “爸,您老能不能歇会儿啊,快别说那次挨打的事儿了,说得我都无地自容了。”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不过话我可说在前头啊,以后你要是不如我的意,我可还打你,听见了没有?”

  嘉振叹了口气,垂下头无奈地说:“知道了……”

  三爷走过去,拍拍宏宇的肩说:“一个星期前,因为‘教不严,师之惰’让你领了四十大板,这一个星期做得不错,阿振的进步有你很大的功劳,有罚就有赏,看得出来,你也手痒痒了吧?”

  宏宇不太明白三爷的意思,就问道:“三爷,您是说,赏我几发子弹,让我也打上几枪?”

  “呵呵,你小子倒挺会想!不过,你说得也不错,但不是赏你几发,是让你吃饱!”见宏宇仍是一头雾水,三爷就说,“咱们跟三里的结已经很多年了,虽然之前除掉了‘六人铁骑’,但吴承的事始终是我心里的结,不除掉梁永茂,我心有不甘。现在,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下个星期,梁永茂要去给自己的儿子暖房,据说他要亲自去布匹市场给儿子布置新房。我打算在那个地方将他干掉,宏宇,这一个星期,你可有的忙喽!怎么样?野外训练基地,子弹管够你,过瘾吧?”

  宏宇终于弄明白了三爷的意思,他高兴地不知说什么好,自从上次了结了“六人铁骑”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打过一发子弹。最近的一个星期,他虽亲手指导嘉振,但自己却没有机会去打,只能看着嘉振把子弹一颗一颗地浪费掉。一次又一次的脱靶,挠得宏宇的心里直痒痒。现在一听说可以去野外训练基地,并且子弹管够,他急忙说:“谢谢三爷,说实在的,我好久都没打过枪了,这次一定要打个过瘾!”

  嘉振在一旁特别不理解,他不禁问道:“宏宇,我爸是让你去杀人啊,你怎么那么兴奋啊?你该不是……有什么问题了吧?”

  “大公子,你不知道,我兴奋是因为有枪可打,可不是因为杀人。杀人可没什么兴奋的,可是我就是一个狙击手,有时候对这些事情也不可避免……”他看了三爷一眼,忙低下头去,“大公子,有些话,我……我不能说,也不敢说,您就别问了……”

  三爷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他略带严肃地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怎么挨打以后都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宏宇,我问你,你以前不是挺嚣张的么?不是也有过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时候么?怎么,还记着上个月我打你的事儿呢?也不过几十藤条的事儿,我看阿杰还给你手下留情呢,现在倒是有话不敢说了?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公司,我挡着你不让你说了么?你们两个啊,一个个的来我这儿装,男子汉大丈夫的,怎么都这么矫情?”

  宏宇见三爷没有生气的意思,立刻明白了三爷的用意,他嬉皮笑脸地说:“三爷又要生气了呢,我嚣张也不是,不嚣张也不是,让我好为难……”

  “你看看,你看看!”三爷对嘉振笑道,“刚说了他,又开始嚣张了!”

  “爸!”嘉振拉着三爷坐下道,“爸,你就别再吓唬我们了,再吓就吓出心脏病了。宏宇本来没什么,让你这么一说,倒成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嘿!连你也嚣张了啊?这么说,是我老头子的不是喽?”三爷反问道。

  “本来就是。”嘉振抱怨着,“爸,以前我是不怕你,可是吧,自从上次……挨打以后,我还真有点儿怕你,以前觉得那些家法啊、帮规啊,都离我很远,现在觉得,好像一不小心就沾上了似的,搞得我现在一到下班的时候就发怵,回来了也不敢偷懒,还得练功……”

  “你看看,说出心里话了不是?说白了,你就是想偷懒,这我没说错吧。我早看出来了,平时盯你盯得不紧的时候,你根本就没那么自觉。还怪我冤枉了你,你去问问阿朗,他什么时候敢这么跟我谈条件的?”

  见三爷有些生气,嘉振急忙站起来,绕到椅子后面去。“爸,嘿嘿,别生气啊,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儿子给您捶捶背,揉揉肩,您老消消气儿,儿子这不也是因为从小没跟您撒过娇么,今天好不容易打了个八环,宏宇都有赏了,您还不顺带着赏儿子一个撒娇的机会啊?”

  “我赏你一个大嘴巴!”三爷伸手吓唬他,没想着打。说实在的,三爷盼这一天,盼了十多年了,虽然儿子一直嘴上叫着爸,可心却没跟他贴在一块儿。嘉振从小到大,三爷一直盼着他能承欢膝下,可是,也许是注定,他要将这一份父爱分给一个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靳朗。靳朗是个懂事的孩子,这给了三爷心底里的慰藉,可嘉振与自己的隔阂无疑成为了他的一种遗憾。

  现在,儿子终于能和自己贴心了,走到这一步,他和儿子都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作为一个公司的老总、一个帮派的老大,他的事业不愁无人继承;而作为一个很普通的父亲,他觉得,有嘉振和靳朗这两个孩子偎在自己的身边,之前十八年的感情就没有白付出,所付出的辛苦就没有白费。

  嘉振以为三爷真要动手打下去,连忙松开了手向一旁躲闪。没想到三爷却嘿嘿一笑,说:“怕了吧!怕就对了,以后没说赏你的时候别自己邀功请赏,没准儿讨来的是个大巴掌呢!行了,跟你开玩笑呢,你今天做得不错,明天带你去见一个人,算是对你的奖赏吧。”

 

  交易

 

  “爸,您带我来这儿干什么?”三爷将车开到一处居民区,这里的楼房已经有二十几年的历史了,从外面看起来又旧又破,也难怪嘉振会有抵触情绪。

  “怎么了?你以为谁都能住得起洋房别墅啊?你老爸我小的时候还连这房子都住不起呢!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苦也吃不得了。”

  嘉振跟着三爷进了楼道,连走廊里也是黑糊糊的。三爷敲了敲门,从里面出来一个身披大衣的人,屋里没开灯,屋外走廊又黑,嘉振没看清楚是谁,跟了三爷进去。

  “大公子也来了?快进里屋来坐吧!”

  嘉振离近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阿伟。他心里一颤,阿伟……

  那件事已过去半个月了,虽然时间也不算短,但每每想起阿伟,嘉振还是有一种揪心的感觉。如果不是自己的倔强,如果不是自己的固执,阿伟也许就不会断手,也许就不会沦落到今天的这步田地了……想到这儿,嘉振觉得一阵寒气逼来,他想凑上前去看看阿伟断掉的左手,但却无法面对那空荡荡的袖口。

  阿伟打开里屋的灯说:“外面降温,屋里又没有暖气,有点儿冷,所以才披了这么件大衣,让三爷和大公子见笑了。”

  “好了,都不是生人,你也坐吧,坐下说,倒底怎么回事?”三爷前一天接到了阿伟的电话,一时电话里说不清楚,于是决定今天来听阿伟当面说。

  “是这样的,三爷。昨天我在百纳川巡视,看到龙飞集团的余东从胡世海的办公室里出来,脸上还堆着笑,我就纳闷儿,然后就一路追到‘天地美’夜总会,当时我穿着一身保安服,怕进去了太显眼,就没再跟进去。——情况就是这样的。”

  三爷听完阿伟的讲述以后说:“这个‘天地美’夜总会,我印象当中它好像是个毒贩窝啊。”

  “是,那里的确是个毒贩窝,而且,据我这几天在百纳川所掌握的线索,我推断百纳川除了参与走私以外,也在参与贩毒。因为保安科的徐刚曾经见过百纳川的人进出过‘天地美’夜总会。”

  “这可就麻烦了,他余东究竟要干什么?”

  “我问过徐刚,他说,说……”阿伟忽然断了下来,不敢再往下说。三爷在一旁着急地看着他:

  “别吞吞吐吐的!不喜欢你们这样!有话就利索点说!”

  “是!”阿伟应道,“徐刚说,余东前几年就来过百纳川,但不频繁,出入时也很低调,很多人都没注意过他,徐刚也是因为有一次在邱行健办公室门口遇到他,之后才开始注意的他。”

  三爷闭上了眼,琢磨着阿伟的这些话,心里想:难不成,余东是百纳川放入龙飞的一颗棋子?他睁开眼,看了眼嘉振,说:“知道了,现在暂且不谈这个了,我把嘉振叫来看看你,那件事他也有责任,而且责任不比你小。”

  嘉振低着头,从他认出这人是阿伟以后,就没再正视过他。三爷发话了:“有什么话,在这儿说开了吧,我知道你心里别扭,又不敢问,今天带你来,就是想让你说开了以后就不要再为此事纠结,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我都答给你。”

  “爸,阿伟……他怎么去做保安了?他不是被……之后就……一直……”嘉振好几次都欲言又止,他实在狠不下心来说出阿伟断手的事实。

  “阿伟的真实姓名叫梁宁,是三里集团梁永茂所认的侄儿,阿伟兄弟四个——梁康、梁壮、梁健、梁宁,四个里面他最小。他们四个兄弟都不是同父同母所生,都是自幼便结拜的异性弟兄,后来长大以后,人称一刀、二刀、三刀、四刀。只是梁永茂这人不太地道,对兄弟四个一直都不好,到现在兄弟四人不能团聚。一刀生死不明,二刀被梁永茂杀害,三刀至今执迷不悟,四刀,也就是阿伟,他想除掉梁永茂,替二刀报仇,也顺便救了三刀。本来,我是想借着你这个事儿断了他的手,一是想惩戒他,让他以后注意些,二是想留着他以备后用。可没想到,百纳川最近露了头,我就决定让他来监视百纳川的一举一动。可当时阿伟几乎没有反抗地就舍去了他那只左手,这让我也起了疑心。后来才知道,原来阿伟,他有他自己的算盘。阿伟,后面的事,你自己说吧。”

  “是!什么都瞒不过三爷,第二天三爷就去问了我,我觉得是时候了,就告诉三爷我想为二哥报仇,并想救出三哥的事。但我的实力达不到,我一个人的势力太单薄,所以,就想求三爷……想求三爷帮我这个忙,只要能救出三哥,为二哥报了仇,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

  三爷拉过嘉振的手,问道:“这个故事听了以后不太让人平静吧,你听明白了吗?”

  过了许久,嘉振才点点头:“爸,我还不太能理解,但是,这算是你们的交易吗?”

  “算是吧。”三爷淡淡的说,“听晕了吧,以后你会慢慢理解的,我欣赏的是阿伟的这份气魄。这笔交易,对我们来说,是公平的。”

  见嘉振的面部表情平静了以后,三爷对阿伟说:“我得到的消息,梁永茂下个星期要去布匹市场,是否行动,我是来看你的指示的。”

  阿伟刚欲开口,便被三爷拦了回去:“不要问我,你自己做决定,既然是交易,就要你一句话,动手还是不动手。如果你要做,我这就去做准备,如果你决定不做,我就收手,梁永茂还给你留着,你看呢?”

  阿伟低下头,犹豫了一会儿,此刻,他的心里是很矛盾的。当年结拜的时候,自己还没到上学的年龄,上面的三个哥哥都很照顾他,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三个哥哥对他的情意。可是后来,兄弟四人快要冻死街头的时候,是梁永茂救了他们一命,大哥带头发誓要一辈子效忠梁永茂。阿伟是个善良的人,虽说梁永茂愧对了他们兄弟,但现在要让自己来下这个决定,却觉得很为难。

  他抬起头看了看三爷,又低下头苦苦思索。这辈子,恐怕梁永茂的养育之恩再无以为报。二哥走时的样子,三哥执迷不悟的表情,还有小时候大哥对自己的关切,都在他的脑中漂浮着,一会儿是二哥,一会儿是三哥,一会儿又是梁永茂那奸诈的模样,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抓下来,撕成两半,再踩到脚底,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终于,他开口说出一句话:“三爷,您打算怎么杀他?我能去看吗?我想亲眼看着他死掉。”

  “能,但是具体的方案还没定。你这几天还是专心做保安,盯着百纳川的情况,等到方案确定下来以后我再跟你谈。”

  嘉振心事重重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这一来一回都是三爷开的车,他知道嘉振此时心里很乱,无心思驾驶,就由着他坐在一边思索去,自己开了广播,津津有味地听起来。

  嘉振皱了皱眉,关掉了广播,赌气看着窗外,没有理会三爷的神色。

  三爷右手拉了一下嘉振,问道:“怎么了?这样的交易接受不了?”

  嘉振依旧看着窗外,赌气道:“知道你还问。”

  “呵!又犯老毛病了是不是?又想挨板子了吧?不疼了?记吃不记打?要不要直接跟我回公司长长记性、学学规矩啊?”

  “爸,别,别,千万别,爸,我这不是……我不习惯,您让我慢慢适应适应行不行,以后我白天注意,绝对注意,晚上到家再耍贫嘴,您看行不?”见三爷没反应,嘉振慌忙说,“您得给我时间适应啊,我真……真没适应过来……”

  “行了!还没说罚你呢,怕成这样。今天带你出来,说好了是帮里的事,你还当是在家里,由着你胡闹!要不是念在你惦记阿伟,要不是看在你心里纠结的份上,我才不带你来呢!还敢把我的广播关了,给我打开,反了你小子了,欠收拾……”

  “爸!”嘉振急忙打开了广播,看着三爷道,“爸,您消消气儿,回去我还给您捶背,您开车辛苦了,要是再累着您老人家,我可就罪过了……”

  “又贫不是?我可给你机会了啊,是你自己不珍惜。”

  “爸,儿子向您保证,以后一定注意!”嘉振一本正经地说,但是却颇为滑稽。

  三爷拉下了手刹,车已停至医院门口。他最后嘱咐道:“说实在的,阿伟失职一事,对他的惩罚可轻可重,轻则训诫几句,重则处死。我留他,是念他的才,而断他的手,对他来说其实是很不公平的,尤其是断了他的左手。要不是他要强,这个人的后半生就废了。答应他除掉梁永茂,也算是我对他的一点补偿吧。你还年轻,没经历过这些事,理解不了也是很正常的,但是接受不了得慢慢接受,毕竟有些事不是像经营一家医馆那么简单。你跟阿朗公司离得那么近,闲下来的时候也去他那儿转转,学着点儿,别老一天到晚的臭贫,不然我迟早有一天收拾你,听见没有!”

  “是,是!三爷说的是!晚辈记住了!”嘉振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车来,一溜烟地跑了。

  三爷无奈地摇摇头说:“狗改不了吃屎!”

证据

  市刑警队长彭俊辉从工地出来以后,就驱车来到了公安局长史福军的办公室。

  彭俊辉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没人以后才敲响了史福军的门。

  “进来!”史福军一身警服,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他带着老花镜,看着上面下达的文件,头也没抬的就说:“是小彭吧。”

第19回

  “嘿嘿,史局长,您怎么知道是我啊,是听声儿听出来的,还是闻味儿闻出来的?”彭俊辉走向史福军的写字台前,两手撑着写字台,低头看着他。

  “就你?我十里外都能闻见!”史福军合上文件,把它放在了旁边。他指指对面的沙发说,“坐吧,坐下说。”

  史福军从抽屉里拿出两张打印纸,走到彭俊辉身边坐下。

  “先说说这件事。”史福军拿起上面的一张,递给彭俊辉道,“这个案子,上面已经催了很多次了,再不破的话恐怕你我都得脱了这身衣服走人了,这是省厅放下的案子,就是市长也使不上劲儿啊,你跟我说说,这案子进展的怎么样了。”

  彭俊辉接过那张纸一看,立时觉得心里紧了一下。纸上是一个被全国通缉的杀人犯,有直接的证据表明,这个杀人犯现在就在这座城市。因为涉及周边五个省,所以专门成立了专案组,彭俊辉就是组长。但是,现在的形势却不那么乐观,这个杀人犯很狡猾,自从到了这座城市以后就没再露过面,省里面限时十天要将犯人抓捕归案,彭俊辉接案子已经四天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彭俊辉抬起头,用呆滞的目光盯着史福军看了半晌,才无奈地说了一句:“没有进展……”

  史福军叹了口气,道:“算了,先不谈这个了,你让下面的人抓紧点儿时间,把范围缩小一点儿,不行就得地毯式搜寻,六天以内必须破案,有什么难处跟我说,我跟省里反应,他们总不能扔下了任务就什么都不管了吧。”

  彭俊辉点点头,掏出手机来,拨通了队里的电话,三言两语嘱咐了一下,之后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

  “怎么,没休息好?”局长关切地问。

  “不是,队里前两天来了个新人,整个儿就是个狗屁不通,我愁啊……”

  “新人嘛,你要有点耐心。怎么你忘了?你刚来时不也那样?还说别人!”好了好了,不提那个了,说说这事儿。”说着,将第二张打印纸推给了彭俊辉。

  彭俊辉接过一看,立刻来了精神,他瞪大了眼睛问道:“市长的指示?”

  史福军平静地点点头说:“是,你好好看看吧,市长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三里的案子,必须重视。”

  彭俊辉扳着指头算了算,他说:“局长,如果我没算错的话,这事儿已经二十多天了吧,怎么才下指令啊?”

  “上边的意思,咱们不好猜啊。我也就是个公安局长,你也就是个刑警队长,能去猜市长的意思?亏你还在刑警队干了十年,怎么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

  “听说三里的那六个人还有一个说法,叫什么……‘六人铁骑’,也不知是谁起的名。局长,市长的意思……我还是不太懂啊,‘六人铁骑’已经一个都不剩了,那还怎么追究他们的责任啊。”

  “那天特警到达现场的时候,地上横倒着六具尸体,后来,你们刑警队赶到的时候又发现了很多弹壳,清一色的M16子弹。不过,后来又发现了狙击枪射出来的子弹。根据你们的推测,这是一起内讧事件,你们上交给我的报告里也写得很清楚——‘六人铁骑’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而引起的不合,于是发生了火拼……”

  “是啊,局长,当时的现场所呈现出来的就是这样的情景,而且我们对狙击枪也做了分析,最终确定了狙击枪是他们中的一方安排的人,以高胜低,先发制人,将对方的人打死以后又干掉了己方的人,最后这名狙击手逃遁。”

  “这就是说,现在的问题就很简单了,只要抓住这名狙击手,这个案子就可以告破了。”

  “对,就是这样的。”

  “可是这名狙击手呢?”局长的一句很正常的问话,倒让彭俊辉卡住了。他要是知道谁是狙击手,就不用这么久都破不了案了。

  “局长,你知道的,没线索啊,敌人很狡猾啊,什么都没有留下。”

  史福军瞪了彭俊辉一眼,说:“你让我拿这句话去跟市长交待?”见他看着那张纸发呆,局长又说,“既然都已经确定了是三里内部的问题,那就到三里去查啊,三里现在元气大伤,一定也想赶快了结了这件事,所以,你现在去,应该会好办。”

  “还是师父高明啊,我知道了,这就去。”彭俊辉站起身,刚准备要走,就被史福军叫住了。

  “等等,你先坐下,我还没说完呢,你着什么急?”史福军道,“市里布置的任务,说有人举报,怀疑几个地方有人贩毒,这事儿先别说出去,具体时间还得研究商定呢,我现在跟你说了,是想让你先有个准备,最近市里不太平,案子又多,你可要注意身体,有很多案子还要用你的脑子呢,你可别再累出个好歹来,那我可就赔大了。”

  “局长,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自己心里清楚,牺牲我一人,还有后来人,所以啊,不怕,我反正是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大不了英勇就义就是了,说不定还能落个英雄的好事儿呢。”

  “你想得美,还是好好干吧,以后机会多着呢,去吧。”

  彭俊辉出来以后,一直在想着局长的话。局长的意思也已经很明了了,只是碍于身份,有些话还不能说得太直白。三里元气大伤,肯定是想早早了结,可刑警队这边却因为没有证据,迟迟下不了手。彭俊辉想,依三里现在的状况,若是自己主动找上门去,适当点拨两句的话,三里的负责人应该会明白的。他猜想,三里会推出一个关系不大的人,来顶替这个狙击手,这样一来,既能迅速了结了此事,又能保全三里现在的实力。于是,他决定赌一次。

  彭俊辉这十年的刑警果然没有白干。他来到三里,直接去见了梁永茂,刚将来意道出,梁永茂就表示配合警方工作,采用内部调查的方式,将凶手找出来并交给警方。

  彭俊辉刚一离开,梁健就忍不住地问梁永茂:“叔,你为什么不告诉刚才那人真相呢?这本来就是两个帮派的火拼啊!我们的人一个都不剩的死了,难道还要我们来承担责任吗?他们龙腾凭什么能逃避责任?”

  “嘘,你小点儿声!”梁永茂向梁健使了个眼色,说,“你生怕彭俊辉听不见啊?你怎么不动动脑子!现场只有咱们的弹壳,人家龙腾的弹壳早就自己收走了,他们刑警队就是想查也没有证据啊!再说了,这个时候把龙腾供出来,这不就等于向公安部门承认咱们是黑组织了?那样的话问题就升级了,到时候你、我、整个三里,谁也别想跑!”

  梁健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他有些害怕地问:“那……那就便宜他们龙腾了?”

  梁永茂眼里闪着刀刮一般的眼神,他恨不得咬着牙说:“三刀,你记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跟龙腾,走着瞧!”

 

  假戏

 

  程云朦朦胧胧地睡去。天将亮时有值班的护士来过,护士不小心碰到了放药品的小推车,惊醒了程云。之后,程云就再没有睡着,睁着眼挨到了天亮。

  吃过早饭,他开始在病房里做早操。这是他自己编排的一套伸展动作,一是为了消磨时间,二是为了避免长时间不锻炼而导致四肢不灵活。之后他去了大厅,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等待电视里播放的股市行情。

  程云反复在想前一天在办公室里查到的资料,分析了百纳川现在的情况,刚理顺了思路,就听电视里传出主持人的声音:

  “各位观众上午好……”程云正了正身子,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上小的可怜的字幕,仔细地听着。“……我们可以看到,百纳川的股票在今天开盘的时候又是涨停板,我们今天继续请邹平仓先生为大家讲评。”

  “虽然股市是有风险的,哪只股票会涨,哪只股票会跌,这都不好预测,但是百纳川连续两天的涨停板,可能给我们提了个醒,这也许正意味着这个企业的实力正在上升……我们看一下以前的资料,之前也有过一些企业,在连续出现涨停板之后更加迅速地发展,之后这些企业的实力也是其它同类企业所不能比的……”

  “这戏演的太假了!”程云在心里叹道,“一看就是托儿。”他摇摇头,继续听着。

  主持人说:“刚才邹先生给我们看了一些实例,那么就这些实例来讲,出现涨停板的企业会不会对同类企业造成影响?比如股价下跌等等。”

  “有!”邹平仓干脆地说,“很明显,与百纳川同类的企业已经受到了影响,比如龙腾,从昨天开始就有明显下跌的趋势,昨天跌了近百分之五,今天又跌了百分之七,而龙达集团呢,昨天下跌百分之八点多、接近百分之九,今天开盘的时候跌停板……”

  “对不起,邹先生,作为一个主持人,我想我有义务打断您一下。”主持人伸出两手,中断了邹平仓的讲话,她说,“现在已经有一些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对此产生了疑问,比如这位尾号为8676的朋友,他问道‘邹先生说了这么多,是不是认为百纳川的股票一定会继续涨停?’还有一位尾号为0566的朋友问‘龙腾与龙达的股票因为百纳川的涨而下跌’他想问一下,‘依您之见,这两只股票是否仍会持续下跌’。”

  邹平仓轻咳了一声,道:“这两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我刚才说的这些,都只是我通过数据分析来的,并非是针对某一企业。股市的行情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掌控的,但是……”

  程云没有再听下去,站起来就走了,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百纳川这招够阴的,连主持人也串进去了……”他又一次摇了摇头,走到护士值班室的门前,敲响了门。

  “阿羽。”程云走进去,两手撑着写字台,对坐在椅子上的阿羽说,“把我的手机给我吧,我都好了……”

  “不行,院长和靳总特别交待的,你出院之前不能给你手机。”

  “那你帮我联系一下靳总可以吗,我有急事要见他。”

  “也不行。靳总也交待了,你出院之前不让你参与公司的事。”

  “我不是为了公司的事找他,我是因为有别的事……”

  “那就更不行了!”阿羽打断了程云的话,“靳总交待的,什么事都不让你参与。”

  程云在心里打着算盘,阿羽什么时候也变成油盐不进了。他鼓足勇气,想试试最后一线希望:“那……我想找你们院……长。”

  阿羽抬眼看着他,使他情不自禁地降低了声音,他突然觉得自己很不争气,不就是找院长吗,干嘛这么心虚——他心里想着,然后站直了说:

  “我想找院长,我想问他问题!”

  “院长忙着呢,有什么问题你问我吧。”

  “不行,就得院长回答,我问的问题你没学过,你不会。”

  阿羽也有些无奈,他知道程云昨天在为公司的事查资料,昨天晚上院长又允许程云看电视、听收音,她知道程云现在要见靳总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自己一直拦着,耽误了大事也不好,可又不敢自作主张地放行。现在程云提出了要见院长,她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就给嘉振打了电话。

  “跟我来吧。”阿羽放下电话,让程云跟在身后,带着他乘电梯上楼了。

  “找我什么事?”阿羽把程云送到嘉振办公室,关上门出去了。嘉振在整理桌上的文件,头也不抬地问道。

  “我……我想找靳总。”

  “哼。”嘉振抬头看了看程云,对他笑了笑说,“我就知道你不是来找我的,你们老大的眼神不错嘛,没看错人,你还挺聪明的,知道通过我去找他。”

  “嘿嘿,那是,您是院长嘛,您是我的医生,我当然有事得经过您同意啊……”

  “好了好了,哪学来的贫嘴的毛病。”嘉振嘴上说着,心里却很高兴,看来贫嘴并非个人行为,而是这个年龄段中所出现的一种现象,以后自己再耍贫的时候,也好跟老爸有个交待。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之后对着话筒道:“忙吗?你家程云在我这儿,不忙的话就过来吧。”

  靳朗眼前一亮:“程云去你那儿了?”可转念一想,他不好好养着,乱跑什么,就问道,“那小子去你那儿干什么?”

  “我哪知道,你自己过来看看呗。”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靳总!”见靳朗进门,程云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垂手立在一边。

  “又乱跑。”靳朗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程云,对嘉振说,“你也由着他?”

  嘉振合上文件夹:“他找你有事儿,先听听什么事儿再发火也不迟。”他边说边走到饮水机旁,拿出两个一次性水杯,接了两杯水,递给靳朗和程云。

  “你们俩坐下说吧,我回避。”

  嘉振正欲离开,靳朗忙将他拦住:“干爹说了,让你慢慢参与一下公司里的事,我都到你这儿来了,你还躲哪去啊,坐下一块儿听听吧。”

  嘉振开始在心里埋怨起三爷来,但没办法,既然入了帮,就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洒脱了。

  “我刚才看了电视,百纳川果然又是涨停板,龙腾的股票跌了百分之七,龙达跌停,根据我昨天查的资料,这里面一定有黑庄。”说着,就将前一天查到的东西慢慢讲了出来。靳朗还算平静,嘉振已经目瞪口呆了。

  靳朗说:“这事儿我跟三爷说了,他那边也盯着呢,我们现在没有证据,只是猜测而已,就算要做什么准备,也只能是备出几个方案来,不能孤注一掷。”他对程云说,“还是那句话,你安心养着,出院以后再参与吧,这几天可不能累着,虽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你毕竟是昨天晕倒在办公室里了,再休息几天肯定不会错,公司里有我和潘龙,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靳总,我……我都好了,真没事儿了,这几天都快要闷坏了……”

  “不是已经让你看电视了吗,还有收音机也给你了,书籍杂志什么的,还能出去走走,多好的生活啊,要不咱俩换换?我现在想清闲还清闲不下来呢。回去安心养着吧,一会儿我叫小月去跟你说说话,你要是实在闷得难受,就教教她打枪,跟她说说要诀什么的,这样她以后学得就快了。”

  靳朗让阿羽送走了程云,自己留下来跟嘉振谈:“怎么也不听你说话,平时话不少啊。”

  “你啊,纯粹是拿我寻开心,明知道我不懂这些。干爹也真是的,连个入门课程都没有,直接上手哪行啊。”

  “干爹也没说什么,他知道你医院忙,要是直接上手就不是这样了,我上学那会儿还不是直接被干爹拉上道吗,还什么都不会呢就让我做项目负责人了,虽然只是个小型联谊会,我可没少受教育……”

  嘉振拍着靳朗的肩膀道:“好了,都过去的事儿了,现在你是没问题了,我还是白纸一张呢,以后的日子有的受喽……”

  上午十点,秦月来到了程云的病房,刚开口说了两句话,值班护士就过来给程云输营养液了。

  “护士,我这还得输几天啊,我觉得都没事儿了。”

  “至少还要一周,院长交待了,你的身子还是很虚,需要补补。”

  秦月走过来,看着护士将输液器插好,将止血带绑在程云的右手腕上,在手背上涂抹完碘酒和酒精后,又看着护士拔下针头上的塑料冒,对准程云的手背将要扎进去的时候,秦月扭头离开了,没再看下去。

  “怎么了,害怕?”程云笑着问道,“扎的是我,我都不怕呢,过来吧,已经扎进去了。”

  秦月再走过来的时候,护士已经固定好了输液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快输完的时候就按呼叫器,我在隔壁。”护士走到门口时回头说。

  “不用了。”程云笑看了秦月一眼,扭头对护士说道,“她会拔!”

 

  闲谈

 

  “那边有凳子,搬过来坐吧。”程云用左手指了一下墙边的凳子说,“坐过来,咱们说会儿话。”

  “嗯。”秦月搬了凳子,坐在程云的床边。

  “你怎么那么害怕扎针啊,扎的是我,我都没怕成那样。”程云关心地问,好像刚刚被扎针的不是自己,而是秦月一样。

  秦月坐好以后,慢慢道来:“以前有一次生病,宁嫂带我去医院,结果就要扎针。可偏偏我手上看不到血管,她扎进去没扎到地方,扎进去又拔出来,然后又扎,一直扎了五六次才好,青肿了好几天,后来的很长时间里都是按下就疼,从那以后我见针就怕,不管什么针都不敢看,也不敢扎。”

  程云心疼地看着小月,半晌了才反应过来,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咝……那得多疼啊……怪不得你连耳洞都没扎呢,快让我看看,现在好了吗?”

  秦月笑着说:“早就好了,都很多年了,但是想起来还是觉得疼。”

  “那你昨天给我拔针的时候不怕啊?”

  “说实话,其实昨天也怕的,只是……你不知道,我哥他总是小看我,说我傻……昨天正好也来不及了,我一着急就过来拔了,其实当时心里是很害怕的,因为那个时候,护士给我拔针的时候也很疼……”

  “这些话以前都跟你哥说过吗?”程云问。

  “没有,要是跟他说了,他又要说我了,他会说我胆小,说我什么都做不好……”

  “其实……”程云躺在床上,看着背对着窗户的秦月,一缕阳光洒进屋里,洒到秦月的背上。程云对秦月说,“你一点都不傻,你很聪明……”

  秦月的眼神有点飘忽不定,她的目光落到了床头柜子上的一篮水果上,她对程云说:“程经理,我给你削个苹果吧。”说完就站起来,去拿苹果。

  “叫我程云就好了”。程云的目光跟着秦月,他说,“这不是在公司,咱们随便聊聊,不用那么拘束。”

  “那我叫你程哥吧,不然我哥又要说我没大没小了。”

  “行!程哥就程哥,呵呵,这个亲切!”

  秦月削着苹果,程云看着秦月,他叹了口气,问道:“你哥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一个叫吴承的人?”

  秦月摇了摇头,说:“没有。”

  程云看着窗外说:“我也是听别人说起,五年前因为和三里的一场决斗,吴承被人暗算,惨死在‘六人铁骑’手中,三爷本来心脏就不好,得知那消息以后突然发作了心脏病,还好当时身边备有药,又抢救的及时……后来大家都对吴承闭口不谈,‘承哥’二字就成了禁忌,没有人敢多说哪怕半句话,我也就只知道这些了。”

  “那……那个承哥,三爷很重视吗?”秦月把削好的苹果递给程云。

  程云接过来道了声谢谢,之后继续说:“据说三爷把承哥当儿子般培养的,但却没几个人知道其中的故事。”

  “我哥肯定知道,但他肯定不会告诉我,嘉振哥也一定知道,再然后就是潘副总了,龙飞也许就他们三个人知道了。”

  程云停下了,没有再吃下去,他问道:“为什么?”

  秦月说:“嘉振哥是三爷的亲生儿子,三爷既然心脏病发作,当儿子一定不会不知道的;我哥是三爷的干儿子,五年前就已经开始做任务了,只是当时龙飞还没有成立,那就是在龙腾;潘副总本来就是龙腾的人,龙飞开业以后他才调来做副总的,所以他也一定知道。”

  “呵呵,不错,我现在右手不能动,要是能动的话,我肯定给你鼓鼓掌,你分析地太对了。”程云咬了一口苹果,有些口齿不清地说,“嘿嘿,实不相瞒,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没敢跟任何人说过,因为要是让三爷知道了,我就挂了!”

  “呵呵,亏你还笑得出来,你不怕三爷吗?”

  “怎么可能不怕啊,三爷往那一站我都吓得不敢说话呢,不过现在不怕,我在医院呢,三爷是不会来的,嘿嘿……”程云悠闲地向上挺了一下,靠在床头,“在医院待了半个多月了,早就忘了什么是刺激,不知道出院以后还能不能重新适应以后的生活,现在这日子,就是得过且过了。”程云吃完了苹果,将它扔进床下的垃圾筐里,对秦月说:

  “你平时是不是很喜欢看推理一类的东西?”

  秦月点点头,笑着说:“嗯!我很喜欢,不过,看得出你也喜欢,因为你一开始就注意到我没扎耳洞,我觉得你观察力特别强,那时候我就有些怀疑了,我说得对不对啊?”

  “对,没错儿!我不上学以后就开始四处闲逛了,那段时间经常能跟兄弟们搞到一些书啊、漫画啊什么的,没事干的时候我就看书,我喜欢看书,要不是母亲出了意外,我可能现在还在大学里读书呢。”程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时候,什么书都有,但是所有的书里面我就喜欢那些推理的东西,有时候看见一道推理题都高兴地不得了。你知道不,我跟他们搞过竞赛,谁答对了有奖,答错了就负责找书去,哈哈哈,那个时候别提有多快乐了!”

  秦月听了以后也开心地笑了,她看了一眼吊着的输液瓶,已经一半了。

  “小月,说真的,我特羡慕你有一个那样的哥哥。”程云左手伸到脑后,看着秦月很认真地说,“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母亲生活,继父很暴力,常常打我的母亲,后来母亲去了以后,就一直是我一个人过的,没有人关心过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后来来到龙飞,认识了你哥哥,他虽然只比我大一岁,但却像个大哥一样。你刚才说,你哥总是说你傻,其实你没看到,昨天你拔完针以后他有多高兴啊!”

  秦月慢慢张开嘴,轻声问道:“真的啊?我以为他又要说我什么呢。有时候我挺怕他的,怕他凶我,怕他打我,所以就……”

  程云有些质疑地问:“你哥会打你?看得出来,他很疼你,怎么会打你?”

  秦月有些委屈地说:“我刚来龙飞的时候,他明知道我是他妹妹,还把我拖到刑室去……”

  程云忙劝道:“既然知道你是他妹妹,那怎么可能舍得打你啊,不过要说是那次,你确实有些过分了,他是老大,你当那么多人的面那么说他,面子上肯定是挂不住的,我带你过去也是按规矩办事啊,你不会也怪我吧?而且那次阿浩确实是手下留情的,没真打你,真正要罚要打的时候可没那么轻松。可不要误会你哥啊……算了,不说了,聊点别的吧!”程云问道,“你哥打算让你下一步怎么走啊?女孩子入帮,可不是闹着玩的。”

  秦月有些微红着脸低下了头,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挨打总归不是一件光荣的事。但想想哥哥也不容易,自那以后再没打过她,也就罢了。她对程云说:“我哥没跟我说过下一步怎么办,我也没问他,他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晚上回家以后都是他一个人在屋里整理资料,思考问题,很少跟我说话。入帮的事也不是我哥提出来的,可能是三爷提出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哥也没跟我解释,我也不可能去问三爷,但我想,既然这样决定,就一定是有原因的,以后怎么办,我都听我哥的。他才刚二十多岁就累成这个样子,我又帮不上他什么忙,以前连饭也不会做,现在慢慢地能做出几道菜来,这样回家以后我就负责做饭、打扫房间,让哥哥一早起来就能吃到饭,晚上帮他打好洗脚水,睡前我再把床帮他铺好,他困了以后直接就可以睡了。公司的很多事情我都不懂,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劳累,我能做的也只有做饭、打扫卫生了。”

  程云叹了口气,自己这几年过得不易,可是面前的这个女孩呢?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知道为哥哥打洗脚水、铺床、做饭、分忧,她又是何等地不容易!靳总现在是在为公司的事而忙吧,百纳川这么一闹,龙腾的股票大跌,看样子还是会继续跌下去,龙飞虽然是独立的集团公司,但事实上还是隶属于龙腾的,省外的几个分公司可能已经乱了阵脚,如何才能将这些事稳定下来……三爷有三爷的事情,这些事三爷不会管,现在自己病了,一点也帮不上忙,担子全部落在了靳总和潘副总两个人的身上。即便是这样,靳总还要经常来看自己,还跟自己聊天,陪自己解闷。靳总是一个要谋全局的人,他可不会那么轻松,而且现在又把商务部的事情揽了下来,不知道会有多辛苦……

  “程哥?”秦月轻轻叫了一声,“该拔针了。”

  程云抬头看了看输液瓶,已经不剩多少了。他对秦月点点头,秦月走了过来,像前一天那样弯下腰、轻轻撕开固定输液器的胶带。这时候,程云对她说:“别怕,就像昨天一样,干脆地往外一拔就好了。”

  捏着针头的手稍一犹豫,她拔出了那枚针头,左手轻按下药棉,之后程云将右臂弯曲了一下,轻轻抖动了一下胳膊。秦月将针头挂在了输液器上,扭过头来轻声问道:“这次疼吗?”

  程云慢慢坐起来,用左手按下药棉,对秦月笑了笑,他摇摇头说:“不疼!”

会议

  靳朗让阿羽送走了程云,又在嘉振的办公室里说了会儿话,正欲离开时手机响起。他打开一看,是条集团网的短信,上面写到:

  “今天下午三点,总公司将召开紧急会议,请董事会全体成员,总公司各部门负责人,各分公司经理、副经理准时出席会议……”

  靳朗退出短信,手机上显示现在已是近十一点,他盯着嘉振,脑子里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莫非是因为股票的事?”靳朗想着,完全没在意嘉振疑惑的眼神。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嘉振问道。

  “是干爹通知下午要开会的信息。”靳朗说完就开始自言自语,“可是也不该这么急……”

  嘉振正欲再问,靳朗的手机又响了,是三爷打来的。

  “干爹……”靳朗叫道,“嗯,我正跟他在一起呢。”

  嘉振凑过来,耳朵贴着靳朗的手机,可是想听又听不见,就不自觉地使劲向跟前凑。靳朗专心听着三爷的吩咐,他用手推了嘉振一下,想将他推开,嘴上一直“嗯嗯”地应着,就这样坚持了一分多钟才结束了通话。

  嘉振见靳朗挂掉了电话,急得伸手拍了靳朗一下:“干爹说我什么呢,你也不给我听!”

  靳朗呵呵笑着说:“干爹说啊,让我处理完手头工作就过去,中午饭去那儿吃,顺便把你也带上,你看看现在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快点交待去吧,开完会估计也到下班时间了,你都可以直接回家了!”

  嘉

第20回

振凑近了问道:“还要我去啊?医院还有很多事儿呢,再说了我又不是董事会和部门负责人,让我去干什么?”

  靳朗说:“你爸的原话是:‘把嘉振也给我带来,让他来听听!’这可是干爹的原话,要不,你再给他打一个?”靳朗笑着把手机递过去,嘉振却没有接。

  “好好好,我去我去!”嘉振说着就走到电话前,给秘书打电话让他进来。

  处理好手头的事以后,靳朗开着车先出了地下停车场,嘉振的车紧跟着跑了出来,但开车的却不是嘉振,而是他的贴身保镖窦超。嘉振入帮至今已经七八天了,但是三爷仍然没有撤掉窦超。窦超一直很认真,平时嘉振在办公室时他就在对面的屋里呆着,为了能清楚地看到对面的房门,他的门从来不关。嘉振出去的时候,窦超就与他保持十到十五米的距离,即便是在医院的走廊也是如此。嘉振出门的时候,也一向都是窦超驾驶。

  阿伟的事确实曾经对嘉振造成过伤害,但前一日三爷带了他去见了阿伟,这个心结已经彻底打开了,只是面前的窦超还不知道阿伟断手的真正原因,所以做起事来就有些太过较真。嘉振一开始对他特别反感,现在倒也习惯了,有时走在路上,还时不时地跟窦超说几句话。

  车一路行至龙腾宾馆,这是龙腾集团董事会投资的宾馆,龙腾集团的很对会议都在这里召开。宾馆一共十七层,无论龙腾集团有会与否都对外营业。

  前台接待为靳朗和嘉振打开车门,车由服务生开进了停车场,他们则由礼仪小姐请进了餐厅。

  餐厅的门打开的时候,嘉振愣了一下,本以为是父亲请了他们二人来小聚,谁知竟来了这么多人。他看了看旁边的靳朗,靳朗向他使了个眼色,就拉着他走到父亲身边鞠躬道:

  “三爷!”

  嘉振心里想:阿朗没有喊“干爹”,那么这些人必是帮中人了。想到这儿,他也像靳朗那样,鞠躬道:“三爷!”

  三爷“嗯”了一声说:“还知道规矩。自己找地方坐吧,就等你们两个了,坐好了咱们就开始。”

  嘉振跟着靳朗坐下,心里仍有些埋怨:阿朗这小子也不提前告诉我,好让我有个准备……

  “下午三点,公司将在楼上的会议室开个会,会议的内容就是根据这几天股市的行情制定一套处理办法。现在把大家叫到这里来,一是因为有些话不便对帮外的人说,二是想请大家一起讨论一下公司的危机处理办法。会议时间不会太长,大家辛苦一下,讨论之后再吃饭。”

  三爷说着,就从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他示意吴秘书过来,将这些发给在座的每一个人。靳朗刚拿到的时候本没有太在意,他以为只是董事会或者上面下达的文件,可看到文件的标题时才眼前一亮,这不就是自己四年前写的那份《龙腾集团危机管理预案》么!

  四年前,龙飞还没有成立,靳朗也只是龙腾公司的一个普通职员。他自毕业之后,就一直在龙腾集团工作,从最基层开始。三爷从不放过任何一次历练靳朗的机会,凡事他认为靳朗能做的,就全部交给他去做。四年前,龙腾集团的一个分公司出现了亏损,但因为市场前景不错,又不忍割舍,于是总部投入了大量资金才将其挽回。之后三爷就给靳朗布置了一项任务,要他起草一份《危机管理预案》,以备之后所用。

  “大家都是帮里的人,公司现在的内忧外患也都很清楚,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先请大家看一下这份预案,如果没有什么不妥,今天下午的会议就按照这个执行,如果还有什么异议,就提出来,大家一起讨论、修改。”

  全场只有三爷与靳朗两人知道这份预案出自靳朗十九岁的时候,那时的思想过于稚嫩,写出来的东西也很空洞。靳朗又仔细翻看了一下这份预案,发现有很多观点都已不适合现在的龙腾,如果就按照这份预案上面的内容进行的话,别说去与百纳川这样的公司相抗衡,就是对付公司内部的突发事件,也不可能顺利解决。

  想到这儿,他连忙说道:“三爷,我认为这份预案显得过于稚嫩,也有很多与龙腾现有状况不相符的地方,三爷能不能考虑用别的预案……”

  三爷瞪了他一眼,靳朗马上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连忙低下了头。嘉振并不知这份预案是靳朗写的,听了这话,也就为他捏了一把汗。嘉振虽然入帮没几天,但却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下,靳朗的话有些不太合适。

  还好三爷没有发火,他开口说道:“是否相符,要等大家都看完以后讨论了再定,你如果有什么意见,现在不妨说出来与大家讨论一下。”

  靳朗只觉得这份预案现在拿出来用不合适,但至于应该怎么修改,他还没有想法。正犹豫着应该怎么办,就听三爷耐心地、细缓地说:“年轻人,还是不要太冲动的好,这里的前辈还没有说什么呢,你多听听、多想想,对你有好处。要是还没有想好,就再把预案看一看,想一想公司现在的状况,把想法与现实联系起来以后,再做决定不迟。”

  听了三爷的话,靳朗便没了之前那么紧张。他慢慢地平静下来,开始逐行看下去。

  “三爷。”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说,“我觉得这份预案也没什么不妥,但是细节部分需要再完善一下,毕竟现在的龙腾已经拥有了一定的市场,要想保住龙腾的实力,就必须尽可能地考虑周全。如果我们就事论事,拿股票这事来说,那么我们现在所面临的状况就不止是了解百纳川坐黑庄的动机,而是如何避免龙腾股票的继续下跌……”

  中年男子继续说着,靳朗拿起笔不断地做着记录,嘉振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他出门前没带笔,而且,隔行如隔山,在他看来,这一切就像是在听天书一般。

  之后大家开始讨论,你一言我一语,嘉振始终没有说话,靳朗偶尔插一句,却也顾不上他。会议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在大家都发表了意见之后,最终制定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三爷将修改好的文件递给吴秘书,要他立刻拿去打印。之后他看了一眼嘉振说:

  “韩嘉振,你什么看法,跟大家说说。”

  “啊?我?”嘉振小声说道,他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讨论还在进行,也不知道大家都说到了什么地方,就吱吱唔唔地说,“我、我……”他的眼光有些飘忽不定,左手在下面拽着靳朗的袖口,右手不停地搓揉着台布,不知该说些什么。

  三爷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也难为了这孩子……”他想着,对大家说:

  “正式介绍一下——”三爷道,“这是韩嘉振,一周前入帮,公司最近比较乱,这两天又出了股票的事,现在又处于危机期,不易有太大动静,所以嘉振入帮就没有叫大家来。我在这儿跟大家陪个不是,请大家见谅……”

  “三爷,您不用客气,我们大家都知道嘉振是您的儿子,大公子入帮是情理之中,您做主就行,不用跟我们商量的。”

  “就是啊,三爷,您太拿我们当外人了,这我们都认识、都知道……”

  嘉振的脸上有点挂不住,自己从小就没进过几次龙腾的门,怎么这些人都认识自己。刚才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来,岂不是很丢人……

  “嘉振。”听到三爷叫他,嘉振立刻抬起头看着三爷。三爷继续说:“你跟靳朗两个人都还年轻,以后要多学多看,多请教长辈。入了帮可不比从前,有些事是要按规矩办的,你们两个年轻人可要虚心学习才行。”

  两人点头应着。靳朗知道,三爷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大家觉得在搞特殊而已,可是嘉振是怎么想的,他却不得而知。但他知道,嘉振今天第一次来开会,又听到了三爷说了这样的话,心里一定是不平静的。

 

  批评

  饭后,一行人乘坐电梯,来到了位于十楼的一个中型会议室里,会议是由龙腾集团的薛副总主持的。薛副总先将公司现遇的基本情况介绍给与会人员,之后就将话筒转给了三爷,由三爷亲自布置公司今后的安排。

  这次的会上,气氛并没有饭前的会议显得严肃,三爷更多地是总结了之前各分公司的努力,他只将公司近来所出现的问题做了总结,指明了以后的发展方向,就结束了讲话。

  三爷讲话时,嘉振在下面有些不解,他轻轻拍了拍靳朗的胳膊,小声地说:“我怎么看不明白,干爹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靳朗略微低了一下头道:“嘘……以后在这种场合里,一定记住,得叫‘董事长’或者‘韩总’,在刚才的那种场合,得叫‘三爷’,这两种场合都不能叫‘爸’或者‘干爹’!”

  嘉振根本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讲究,明明自己比靳朗大几个月,可是自从入帮以来,自己好像一下子小了十几岁,一碰到这样的场合,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一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行行行,那你告诉我,韩总这是唱的哪出啊,怎么刚才让我感觉形势那么严峻,现在又让我觉得没事儿了呢?”

  靳朗继续低声说:“刚才开会的人都是帮里的,韩总就没必要隐瞒了,有什么说什么。可是现在不一样啊,很多都是分公司的人,都不是帮里的,就拿百纳川坐黑庄来说,他们哪能看出来是坐了黑庄啊,韩总要是这个时候把这事儿说出来,不就等于说是不打自招了吗?唉……你真笨!”

  “你们俩在这儿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宏宇从前排走过来,站在靳朗旁边弯下腰严肃地说,“韩总朝这儿看了好几眼了,有什么话散会以后再说!”

  靳朗马上挺直了身子坐好,眼睛正好与三爷的目光相对,三爷冷冰冰的眼神让靳朗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嘉振,见嘉振还没反应过来,就用手拽了一下他的袖口,半张着嘴说:“快坐好!”

  嘉振听到以后,也立刻挺直了身子,但却身在曹营心在汉地听着三爷讲话。

  百纳川公司旁边,一个六层的配楼中——

  “来来来,吃盒饭!”胡世海手提两袋盒饭来到一间三十多平米的房间里。屋内有三个人,清一色的深蓝色西装、浅蓝色领带。这三人见胡世海进来,就都站起来问好,其中一个中等身高、中等身材的人快步走上前去,接过了胡世海手中的袋子,道“胡总还亲自给我们送吃的来,胡总辛苦了!”

  这便是百纳川的操盘手——贾清军。

  胡世海笑着说:“我跑跑腿而已,不辛苦,是你们辛苦啊!一天到晚地在这里守着,都下午了,还没让你们吃上中午饭呢,都饿了吧!快来快来,这是专程从‘咸安居’叫来的外卖,还附汤呢!什么都别说了,先吃饭,吃饱了再说啊!”

  “你看看,胡总就是疼人,还专门从‘咸安居’叫外卖,要是别的领导,他们还不随便打发我们啊!”

  “就是,还是胡总疼人!”

  “呵呵,快吃吧!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住你们的嘴?这话可不敢往外说啊,快点吃了好干活儿!”胡世海带着幽默的腔调说。

  “胡总?”贾清军说,“您吃过了?再来一份呗!”

  胡世海摆摆手说:“你们吃吧,我吃不下,最近胃不舒服……你们吃你们的,别管我,我随便看看。”说着,就坐在了电脑前,看起了股市行情。

  龙腾宾馆十楼,某中型会议室——

  薛副总刚一宣布龙腾集团的内部会议结束的时候,宏宇就迅速凑到三爷跟前听候指示。“把那两个小屁孩儿给我拖到隔壁接待室去!后面的讨论他们不用参加了!”

  “是!”宏宇点头应着,向后退去,回到座位上,把靳朗和嘉振从后门带了出去。

  “韩总让你们两个先在这儿待一会儿,他一会儿就来。”宏宇说完就掩上门走了。

  嘉振拿了两个一次性杯子接了两杯水,一杯递给靳朗,一杯留给自己。他将水一饮而尽。“干爹让我们来这儿干什么,不让听后面的讨论了?”

  靳朗觉得,三爷八成是因为两人在会上说话,生气了,把他们两人带到这里来反省。正欲告诉嘉振自己的猜测时,三爷就阴沉着脸推门进来了。

  靳朗看到三爷脸色不好,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放下手中的杯子,拉了嘉振并排站在三爷面前。嘉振微低着头,时不时地偷偷瞄看着三爷。

  “看什么看!”三爷怒道。

  “爸!……不是,干爹!……不是,董事……长……”嘉振吞吞吐吐地,一时竟紧张地忘了应该怎么称呼面前的人。

  “韩总!”靳朗在一旁叫了一声,他是想提醒嘉振,应该叫“韩总”。

  “瞧瞧你们俩这称呼!真给我长脸!”这句话,嘉振倒是不折不扣地听出来了,这是反话。

  三爷见二人都低下头去,就开口道:“你们俩一天见多少次面,有什么话不能散会以后说的,非得在会上小声嘀咕,都嘀咕什么呢?!”

  屋里一时间静了下来,嘉振以为靳朗会回答,靳朗又以为嘉振会回答,两人就都没有说话,仍旧低着头。

  “说啊,这会儿倒是安静了?靳朗你说!”

  “是!是这样的韩总,嘉振他……他不明白您为什么在刚才这会上跟在楼下那会上的反应不一样,所以他就问问我为什么下面那个会严肃、这个不严肃,我就小声告诉他了。我们……我们没敢大声说,也就……说了几句,没敢多说……”

  “说的这是什么跟什么呀!”三爷心里想,他抬着头瞪着靳朗:“宏宇要是不过去,你们就打算说到天黑呢吧!还敢在这儿跟我说什么‘就说了几句、没敢多说’!靳朗我告诉你!你这撒谎的毛病要是再不改,我就给你好好扳扳!”

  “三爷……我不敢,我说的实话,没敢撒谎……”靳朗红着脸低下头,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嘉振现在更晕了,不是说好了要喊“韩总”的吗,怎么现在靳朗又叫了“三爷”呢,他心里想道:“爸的称呼还真多!”

  嘉振想说帮这靳朗说几句话,可是又不知该怎么称呼面前的这个人,见三爷生气了,嘉振没多想,张口就喊了一声:“爸!”

  “你叫我什么?”三爷立刻将目光转向嘉振,“‘爸’是你现在喊的?”

  嘉振急忙改口道:“韩董事,不对……韩总、三爷……我、我跟靳朗真的是没打算多说,宏宇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不打算说了,真的,爸……不对……真的三爷……”

  三爷坐在沙发上,皱起了眉头,心里感叹着嘉振这半道上入帮的人还真是不容易。嘉振的两句话便使三爷的怒气消了大半,他无奈地说了句:“罢了,瞧把你们吓得,以后都给我长点眼色,尤其是你韩嘉振!平时不忙的时候多去找找阿朗,别总是临时抱佛脚,你看你闹了多少笑话!”

  “是、是,我记住了,三爷、韩总……”嘉振点头称是,伸手拉了拉靳朗的袖子,脚也向靳朗迈去。他小声对靳朗说:“没事儿了,别怕了。”

  “还有……”三爷说,“韩嘉振,你听好了,从今天起,见到宏宇不许直呼其名,要懂规矩,宏宇比你大,又是你的师父,你好歹也得叫人家一声‘宇哥’吧,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事!非得把话都挑明说透了你才明白啊?!”

  “是,我记住了,以后就叫他‘宇哥’。”

  百纳川配楼中——

  “胡总,还是‘咸安居’的饭好吃!”贾清军吃完了以后就凑到胡世海旁边说,“今儿吃的特过瘾,我就喜欢吃这干煸牛肉,胡总,您怎么知道我的口味啊?”

  “是啊,胡总!”另一个人说道,“我最喜欢‘咸安居’的鱼香肉丝,又好吃又不腻,今天还真吃到了这鱼香肉丝盖饭,我可得好好谢谢您呢!”

  “哈哈哈,你们就这点出息啊,那好说啊,只要你们好好干,明儿我还给你们买!现在吃饱喝足了吧,咱们该开工了啊!”

  贾清军他们各自搬了把椅子,坐在了胡世海的旁边,听着胡世海的安排。

  “咱们的这只股票已经连续两天涨停了,邱总的意思,是明天让它跌一次,不要跌停,跌到百分之四或百分之五就可以了,后天开盘的时候还让它跌一点,然后慢慢涨上去,收盘之前涨停,你们看看能做不能做。”

  “我看可以。”贾清军说,“只要资金到位了,这个股价就可以继续拉高,只是不知资金这一块……”

  “资金的事情你们放心,邱总那边正在想办法,当然了,有钱大家赚,这是邱总的原则,自然不会亏待各位的,只是这几天还要委屈一下各位了,这屋里是憋闷了点儿,等过了这些日子,我自会请示邱总,请你们去欧洲旅游。”

  “胡总,您客气了,我们就是专做这个的,虽说也会费些力,但还是能做到的,这事儿交给我们您就放心吧,您之前也一直待我们不薄,我们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做。”

  龙腾宾馆十楼,接待室——

  三爷站起来说:“行了,都别哭丧着脸了,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也就说你们两句而已,你们倒是有没有认识到错误啊?”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认识到了……”

  “真认识到了?那好!回去以后一人一份检查,里面要包括对公司现状的认识和理解,最好能提出一些解决办法,字数不能低于三千。我知道你们忙,回去以后抽时间写,明天上班之前交给我。写得深刻了,我就不再追究了,要是写不深刻,那就不能怪我没有提醒你们了。都记住了?”

  “记住了……”

  靳朗和嘉振还有自己的公司和医院,三爷便提前放了他们回去。嘉振从没有写过那么多字数的东西,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了;而靳朗,从大学时期就开始写论文、写计划,还起草过很多议案、预案。检查虽是第一次写,但他却在坐进车里之前就已经打好了框架,哪一段写什么、一个方面写多少段、公司的现状是什么、以及对现状的解决办法,他都心里有数,只要处理完公司的事情,他用一两个小时就能把检查打出来。

  “嘉振要愁死了吧……”靳朗心里想,“他一直学的是医学,对经济、金融和管理一窍不通的他来说,要写出这三千字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发愁

  从龙腾宾馆出来以后,嘉振直接回了家。他一直想了一路,都没有想出一个大致的框架。一直学医的他,对公司管理这方面实在不了解多少。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医生,虽是院长,但医院的管理却比龙腾集团要简单得多,更况且,他还有顾问。

  医院的顾问叫张世强,他的老本行也是医生,本也有着自己的私人医院,但却在五年前因为一起纠纷而官司缠身。后来医院关门歇业,走投无路的他便进了龙腾集团,做了一个普通职员。一直到嘉振学成归来,有了开私人医院的想法,三爷才想起来自己手下正好有一位能派上用场的人。在征求了张世强个人同意后,三爷将他调离了龙腾集团,从那时起,张世强就开始帮助嘉振管理医院。

  嘉振向来对管理一类没有兴趣,他的脑中只有医学。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终会有入帮的一天。现在入了帮,再想反悔可就不容易了。他想:今天让我去参加会议,后来又让我写检查,爸是摆明了态度的,以后我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想到这儿,他便掏出手机来,拨通了张世强的电话。

  “张叔!”嘉振叫着,“张叔,您无论如何也得帮我啊!”

  张世强被嘉振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声叫震了一下,他定了定神说:“别慌,慢慢说。”

  “张叔,我爸罚我写检查呢,让写龙腾的现状和管理办法什么的,您看我一点儿都不懂,写不出来我爸要生气的,要不您帮帮我吧,行不?”

  嘉振如炮轰似的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过了五秒钟张世强才反应过来——“我的小祖宗啊,这我可真帮不了你,别说我不知道龙腾的现状,我就是知道了、帮你写了,这事儿要是让你爸知道了,那挨骂的可就是我了!你啊,别着急,慢慢想,想出什么来就写什么,你爸又不是不讲道理,他知道你对这个不懂的,你能写出来他就已经很高兴了,不会怪你的!”

  嘉振挂断了电话,叹了口气,对窦超说:“张叔不肯帮我。”他手里不住地玩弄着手机,脑子里一片空白。

  “大公子……”窦超说道,“张叔不是帮里的人,他不知道三爷的脾气,他不帮你还好,要是真帮你完了这事儿,让三爷知道了,那后果可就严重了。大公子刚入帮没几天,但一定得知道什么是家法、什么是帮规才行。触家法是小,触帮规是大,既然三爷让大公子写公司的事,那就是跟帮规扯上关系了,大公子可一定要考虑清楚啊,不仅这事儿别人帮不得,您自己也得认真对待啊!”

  窦超的一席话,让嘉振听得头都大了。入帮一周以来,他觉得世界上的事仿佛都跟他作对,行也不是、停也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几个称呼就够让他头疼的了,现在又冒出来个家法和帮规,这更是让他头疼。不过,虽尚未分清楚家法与帮规,但却被窦超的话所提醒,这篇检查是绝对马虎不得的。

  “那你告诉我,阿伟那事儿是家法还是帮规?”嘉振问道。

  窦超想了想,说:“阿伟的事,应该算做是帮规,但却没有在帮里执行,如果算作是家法,那样的处罚就显得过重了,如果算作是帮规,那就显得轻了……”

  “行了行了,我都被你绕糊涂了……”嘉振低下头,两肘压在膝盖上,两手将头发向后缕了两下,叹了口气。

  “大公子,到家了,先吃饭吧,吃完饭以后慢慢想。”

  嘉振空着手下了车,窦超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将车停好后,伸手将嘉振放在后座上的大衣、手机、文件夹等都抱了出来,疾步向屋里走去。

  靳朗出了龙腾宾馆就与嘉振分了手,他直接回了龙飞,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潘龙因公务脱不开身,因此没能去参加会议。他见靳朗回来,就忙问道:

  “靳总,怎么样,都说什么了?”

  “你等会儿,我喝口水!”潘龙接过靳朗手中的文件夹,让靳朗坐了,自己去饮水机那儿接了水来。

  “帮会上说的比较严峻。”靳朗一口气喝完,他把杯子递给潘龙说,“嘿嘿,再来一杯吧!”见潘龙去接水,他又接着说:“下午的会上没说什么,那些分公司的经理们一个个的都还眉开眼笑呢,都说股票涨涨跌跌的也很正常。只是帮会上分析的形势却不容乐观,看样子,百纳川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收手的,咱们得准备打持久战。”

  “他们的目的倒底是什么啊!”潘龙问道。

  “不知道呢!”靳朗又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三爷也没说,帮里也没讨论出个什么来。”

  “还要吗?”

  “啊?什么?”

  “我是说水,还喝吗?”潘龙指着靳朗手里的杯子问。

  “嘿嘿……”靳朗摇摇头说,“不喝了,你当我水缸啊,呵呵。说说你吧,下午有什么新进展没有。”

  “有两个事儿我得跟你汇报一下。”潘龙见靳朗不再要水喝,这才坐在靳朗对面的沙发上说:“项目的事进展得很顺利,老莫亲自打电话告诉我的,叫我们放心。”

  靳朗点点头,调皮地说:“老莫办事我向来放心!人家是老前辈,又是科班出身,肯定比咱们强!说说另一件事吧,我洗耳恭听!”

  “老大,我想再查查这个余东。”

  “余东?”靳朗说,“是跟小月一块儿毕业的那个吧?你接项目以后我就把他调了,怎么,他有问题?”

  潘龙严肃地说:“昨天下午我在楼下见到他的时候,他慌慌张张地从我身边跑过去,我问他去哪,他说要去一个阿姨家,我当时没多想,就让他走了,可他走了我又觉得不对劲。今天早上在洗手间门口看见他,他脸色不对,我问他,他说没休息好。下午打扫卫生的人来告诉我,说她在一个垃圾桶里捡到了一个注射器,我当时觉得蹊跷,就把它留下来了,然后把它拿到医院里看看能不能检查出里面的成分,你猜怎么着,居然是毒品!我想着咱们这儿没有谁吸毒啊,后来想起来余东的行为和面色,我才怀疑的他。还有一件事,我下午见余东在财务室门口瞎转悠,我没惊动他,但觉得他肯定有问题!”

  靳朗眉头紧皱,余东跟秦月差不多大,居然会去吸毒!而他又在财务室门口转悠什么,想偷钱?拿了钱去买毒品?想到财务室存着上个星期刚划来的六十九万元现金,他不由得出了一阵冷汗。他对潘龙说:“你这样,先别惊动他,再盯他一天,告诉王猛哲让他看好财务室,我今晚就跟三爷说那笔账的事,看能不能尽快转走,以防夜长梦多,我担心那小子偷了钱拿去吸毒。如果真要是这样,潘龙啊,你恐怕又要进刑室了……”

  听着靳朗清淡地说完最后一句,潘龙站起身,低着头说:“是我失职,选人不当,老大要怎么罚,我都认了……”

  “坐下坐下,我吓唬你呢,这事儿就咱俩知道就行了,谁也别说出去。你先查着余东的底,我想办法把钱转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嘉振心里装着那篇三千字的检查,连吃饭都食不知味。他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就上楼去,到书房里翻起管理类的书来。他抱了好几本,回到自己屋里,之后拨通了靳朗的电话。

  “阿朗啊,你的检查写完了没?”嘉振懒洋洋地问。

  靳朗刚跟潘龙说完余东的事,连饭都还没顾上吃。“我这儿还有事儿呢,那个我回家再写。”

  “不早了,都快八点了,你得写到几点啊?明天一早还得交呢!”

  “我啊,两个小时以内准能完成,等我忙完了,回去就写,十二点以前还能睡觉呢!”靳朗知道嘉振写得很痛苦,故意说得很轻松地气他。“你呢?写完了吧!你回家到现在都两个多小时了吧?”

  “你故意呢是不是,我哪有你那下笔如有神的功夫啊,我这儿还没写呢!认识错误倒是好认识,可是后面的管理啊现状啊什么的,我都要头疼死了,要不你一人写两份,发我一份行不行?”

  “得了吧,你不怕挨抽我还怕呢!自己写吧啊,我还有事儿要忙了,明天见!”见靳朗嬉笑着合上了手机,潘龙问道:“老大,什

第21回

么事儿啊这么开心?”

  “告诉你也无妨,今天嘉振第一次去开会,好多规矩他搞不懂,三爷在上面讲话,他在下面问我,结果被三爷发现我俩搞小动作,就把我们拖到接待室去罚站,光罚站还不行,还要写检查,嘉振写不出来,现在还在发愁呢,我刚才那是故意气他……”

  “哈哈哈……你们怎么当着三爷的面儿还敢做小动作啊,还被罚站,还要写检查,哈哈……”

  靳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忙说:“行了行了,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你知道就行了,可别给我到处乱说,尤其是不要告诉程云那鬼小子!”

  “好好好,我谁也不告诉,不过说到程云,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儿,他说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想跟领导反映反映,看能不能把手机还给他。”

  “嗯,像是程云说的话,‘跟领导反映反映’,有意思!你说他生这场病之前,我怎么没看出他有这么可爱啊,好像之前也没怎么重视过他,这也真奇怪,他病了以后我反而发现他很多优点,你说,这些优点是他本来就有但我没发现呢,还是病了以后才有的呢?”

  潘龙笑道:“老大,有些事就是存在着巧合,其实你现在发现也不晚啊,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有人牵挂着是好事,彼此珍惜总要好过陌路吧!”

  “嗯……”靳朗将潘龙的话反复回忆着,细细玩味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看呢,手机要不要还给他?他那可不是个小手术啊,才半个多月,他就想到处乱蹦跶了,这怎么行!”

  “老大,依我看,手机没事儿的,把手机给他,但是限时开机,这样既保证了休息,又让他解了闷,这些日子他是真的闷坏了。”

 

  对比

  嘉振把自己的“罪行”交待清楚后,就开始苦思冥想后面的现状与展望。他翻看了很多案例,但都不是对症下药,只有真正了解了龙腾集团的现状,才有可能写出针对性的东西来。于是,他合上书,下了楼,正好遇到了在吃饭的三爷。

  “嘿嘿,爸,您老回来了!您辛苦了,您多吃点儿,吃完了儿子给您捶捶背啊!”

  三爷瞪了嘉振一眼,说:“说吧,你闯什么祸了,无事献殷勤!”

  “爸,没啊,我乖着呢,您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啊,我哪是闯祸的料啊,嘿嘿……”

  三爷继续吃他的饭,没理嘉振。

  “爸!”嘉振从桌下拉出一把椅子来,坐在三爷的身边说,“真没闯祸,我就是想问问您,那检查的事儿,那检查……”

  “三千字,只能多不能少,而且必须有实际内容,没得商量!”三爷打断了嘉振的话,短短几个字,就把嘉振说得彻底无语了。嘉振本还想慢慢跟三爷磨的,这下倒好,三爷一句话就把嘉振的想说的全都挡回去了。

  “怎么了,嫌少?”三爷夹了口菜,塞到嘴里嚼了几下说,“你别拿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我,不会写了就学,现学现用,以后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现在就想偷懒了,这怎么行!”

  “爸,现在是在家里,您能不能别那么严肃啊,我现在一见着你我就提心吊胆的,我生怕一个不小心我……我再惹着您,真的,我现在跟您说话都心跳加速呢,您以后能不能别吓唬我啊。”

  “你啊,你也别嫌我严肃,你这不是在谈公事吗,那就公事公办,对公事还是严肃点儿好,等到你写完了、疲了、累了、倦了,那时候爸再陪着你臭贫啊!去吧,不会就去找你宇哥,让他教你。”

  嘉振无奈地走开,嘴里嘟囔着:“爸,你变了!”

  三爷在心里笑道:“不是我变了,而是你的身份和处境变了。小子,以后的路还长呢,这才刚起步,你就吃不消了?”

  宏宇给嘉振开了小灶。关于龙腾的现状,宏宇给嘉振讲到十一点。后来看着时间不多了,就粗略的把自己对龙腾集团的发展前景以及其他的一些看法简单的告诉了嘉振。之后,嘉振就回书房去,准备打出来剩下的那一部分。宏宇讲完后特别嘱咐他,要他加进去自己的观点。可是嘉振写的时候,秦月的那篇谈判报告一直在他脑子里闪现。他看了看表,已经快一点了,于是他也懒得再组织语言,就把宏宇讲给他的那些东西略带总结地写了进去。等他把剩下的那一部分也打出来时,已是凌晨三点多了。

  嘉振早上挣扎着起来,下楼时三爷已经在吃早饭了。

  “爸,这么早?”

  “还早?你看看几点了。”

  嘉振看了看座钟,果然已经不早了,他匆匆地洗漱完以后,刚想跟三爷一起吃早饭,就见三爷站了起来,宏宇见状,急忙拿了三爷的衣服过来。

  “爸,现在就走啊?那您等等,我去把检查打出来!”嘉振说着,放下手里的面包就往楼上跑。

  三爷穿好衣服对宏宇说:“走,不等他,这小子现在越来越懒了,让他自己给我送公司去。”

  当嘉振气喘吁吁地跑下来的时候,三爷已乘车离开。嘉振无味地啃着面包,委屈地听着窦超重复着刚才三爷说过的话。

  三爷到龙腾的时候,靳朗已经在那里等了。三爷见了很是高兴,问道:“昨晚几点睡的?”

  靳朗笑笑说:“睡的不晚,不到十二点就睡了。三爷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想必今天心情很好吧!”

  “还是你会说话,这个嘉振,凌晨三点才写完,早上也起晚了。不说他了,说说龙飞吧,昨天你大半天不在,公司还好吧?”

  “挺好的,一切正常!”

  三爷点点头说:“如果你一个月不在公司,回来的时候都能像你走之前那样一切正常的话,那就说明你成功了,怎么样,现在敢做这个保证吗?”

  靳朗想了想,还是说了句:“不敢。”

  “不要着急,你还年轻,慢慢锻炼吧!”

  “是!”靳朗恭敬地答道,双手将检查递了上去。三爷看得不住地点头,很顺利地通过了。

  “三爷,我想跟您说个事儿。”

  “你说。”

  “上个星期的那六十九万,我想问问什么时候能转走,那么一大笔现金放在那儿,我怕不安全。”

  “这很难说,那其实是林总的钱,他没地方放了,我这儿也没地方放,就放你那儿了,你可得好好保管的,不能出了差错啊。”

  “三爷,我知道,但是现在公司……昨天……”靳朗说说停停,始终不知该如何把余东的事说出口。三爷也不着急,他故意不看靳朗,等靳朗自己把话说出来。

  靳朗定了定神,说:“三爷,我公司里有个叫余东的人,他跟秦月是一届的,我当时是为了隐藏秦月的身份,才故作假象地把余东从下面调上来的,可是现在我有点怀疑他了。昨天潘龙见他在财务室门口转悠,还看到他脸色不对。昨天还在公司的一个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个注射器,我们现在怀疑余东吸毒。”

  “他确实在吸毒。”三爷说,“而且,他是百纳川安插在你们龙飞的一个小奸细。我本来是没打算告诉你的,现在既然你自己发现了,该怎么处理,你自己看吧。”

  “他是百纳川的人?这么说……他不是为了偷钱买毒品了?那他为什么要在财务室门前转悠呢?难道说一直是百纳川在供着他吸毒?难道说……是百纳川在惦记那几十万块钱?”靳朗低声分析着,渐渐地入了境。

  “不错啊,分析地挺好,挺在理的,可是证据呢?”三爷故意地问道。

  靳朗摇了摇头说:“还没有证据。”

  三爷说:“余东这个人,你要防着他,不要惊动他,留着他,放长线、钓大鱼,到时候他会是我们和百纳川交易的筹码之一。但是,这个筹码究竟能值多少,那就要看你怎么养了。还有,我要的是证据,你想办法去找证据,只要能拿出证据来,我就不追究你用人不当的事了。明白了吗?”

  “是,三爷,我明白了。”

  靳朗在龙腾的大楼底下见到了嘉振,他正一脸疲惫地向自己走过来。“平时熬夜也不像现在这样没精神啊,你是不是病了?”靳朗问道。

  嘉振抱怨道:“我这是愁得,愁死了。唉……不多说了,我得赶紧交了去。”说着就迈开了步子。

  “哎,等等!”靳朗叫住了嘉振,“进去后要叫三爷,如果是在大厅里碰到的话,就要叫韩总,知道了吗?”

  “哦!”嘉振点点头,走了进去。

  三爷看着嘉振的检查,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嘭”地一声把检查拍在了桌上,怒喝道:“这就是你写的检查?!”吓得嘉振连忙说道:“三爷,我……我尽力了,真的,我这是第一次写公司的事儿,您别生气,我以后慢慢学!”

  三爷雷霆震怒道:“这根本就不是你自己的想法!我知道你没学过这方面的知识,可是昨天宏宇跟你讲了那么久,你总该有自己的想法吧!为什么这份报告上没有体现?!跪下!”

  嘉振一下子清醒了,他连忙屈膝跪地,不敢说话。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我要的是你的态度!你是怎么对待的,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了!这样有意思吗?一天到晚地臭贫!你把那时间多用在学习上,好好学学这些管理的门道,这比什么不强!平时好好跟你说,你不听,非得打了骂了才长记性?”

  嘉振低着头,三爷现在正在气头上,而嘉振现在什么都不敢说。

  “问你话呢!”

  三爷突然问道,嘉振心里惊了一下,连忙说:“不……不是,不是的,我、我改,一定改……我、我不要挨打。”

  “挨不挨打那是你说了算的?就你这个态度还不该打?”

  嘉振低声说:“该……可是……”

  “还敢有‘可是’?!”

  “不……不敢。”嘉振又低下声去,已经快要听不见了。

  三爷拿起电话,拨通了号码:“宏宇,给我拿根竹棍来……对,就现在!”

  嘉振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三爷道:“爸……三爷,我不敢了,您别打我了,我下次一定认真,三爷,别打了吧,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真的不敢了……”

  “你很让我失望,就算你在管理这方面不如阿朗,最起码阿朗挨打的时候不会像你现在这样。我是无缘无故打你么?这是第二次了,再敢有一次因为态度的事让我生气,我直接给你扔到孙杰那儿去!你再讨价还价一个试试!”

  嘉振听窦超说过,孙杰是龙腾的打手,但凡被帮规处置的人,都是孙杰出手的。这么说,如果自己再不争气,就要受帮规了吗?想到这儿,嘉振有些不寒而栗。

  宏宇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根类似于鸡毛掸子似的竹棍。他准备把竹棍交给三爷,但三爷却没有接。

  “宏宇,他是你手里的学生,学生的学习态度不好,当老师的是不是该管教管教了?!”

  宏宇忙道:“三爷,嘉振还没入门,教育几句就算了吧,这竹棍打起来很疼的,万一打伤了……”

  三爷没了之前的愤怒,他说:“宏宇,我以前跟你说过,让你别护着他,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他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护着他等于害了他,你要是不舍得给他定规矩,那我来定。今天就冲他这态度,用你手里的竹棍给我狠狠地打他二十下,看他长不长记性!”

  “是!”宏宇应道。三爷之前确实跟他说过训练嘉振的事,一开始宏宇以为三爷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想要那么做,但现在看来,这都是真的了。尤其那句:“他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护着他等于害了他。”如果危险真的来临,嘉振就真的凶多吉少了。想到这儿,他对嘉振说:“嘉振,找地方趴着去。”

  嘉振也搞清了现在的状况,宏宇虽是父亲的近身,但却是自己的师父、教练、老师,况且现在父亲有令,宏宇不得不从,自己也就乖乖地两手撑在沙发上,等着那根鸡毛掸子似的东西抽下来。

  “啪啪啪啪啪……”嘉振闭着眼睛,咬着嘴唇。宏宇打的这次,比他上次挨父亲的那次轻多了。但因为这根竹棍较细,打下来的速度也很快,打到十几下的时候,嘉振又差点忍不住用手挡了。宏宇停顿了一下,嘉振刚松口气,竹棍就“啪啪啪……”地又打了下来。

  “起来吧!”三爷对嘉振说,“你宇哥还是给你留足了面子的,也没使劲儿打你,但是你自己要好好想想了。要是不想再挨打,就得端正态度,认认真真地学。这份检查我扣这儿了,回去把你的备份也删了,一切从头儿写,明天的这个时候交给我,你要再不认真、再不听话,就记着我的话,把你送到阿杰那儿去,那儿可不比你宇哥,到时候可别怪我让你棍棍见血!”

  嘉振听着都觉得害怕,他急忙说:“三爷,我、我不敢了,我知错了,这次一定好好写。”

  打发了嘉振离开,三爷开始埋怨起宏宇来:“你怎么那么温柔,那么轻轻的几下保管他没出这个大门就忘了疼了。”

  宏宇笑着说:“三爷,大公子可是您的独苗啊,我把他打坏了,您还不活吃了我啊,我看大公子是真吓着了,这次准保听话的,您就别担心了。”

  “我也就是吓唬吓唬他,这小子,不像话!”三爷把靳朗和嘉振的检查都递给了宏宇,说:“你看看,还是不一样吧?!唉……嘉振的起步太晚了!这也不能全怪他,我也有责任……”

  宏宇说:“三爷,您也别太难过了,就别再为过去的事纠结了,大公子的起步是晚了些,但好好调教还是能赶上的,毕竟都是年轻人啊。”

  “那就辛苦你了!”宏宇的一席话倒让三爷宽了心。“走吧,看看百纳川今天唱的是哪出戏。”

黑庄

  证监局某办公室——

  “齐副主任,有您一封信!”证监局的某间办公室里,一位老大叔敲门喊道。

  齐鹏左手端着茶杯,右手接过信来,简单谢了送信的大爷,就坐在了椅子上,看着那信发呆。

  “齐主任,一大早的这谁的信啊,让您发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问道,“该不会是嫂子寄来的吧?才几十分钟没见着面儿,就想成这样了!您看嫂子多爱您呐!”

  “去!瞎说什么呢,你嫂子哪有这闲工夫,该干嘛干嘛去啊!年轻人不学好……”齐鹏随口一说,继续看着信封发呆。

  这是一封EMS,收件人是“证监局当日值班主任”,寄件人的姓名和地址为空。“这不对啊!”齐鹏心里想,“这样的信件邮局也往外发吗?这根本就是一封不符合邮寄标准的信件啊!难道送信的大叔也没看出来这封信有问题?”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将信封撕开,取出了里面的信——这是一张打印纸,上面写道:

  “证监局当日值班主任您好,我是股友,现在举报百纳川集团的股票,这只股票有黑庄……”齐鹏越看越觉得蹊跷,这封信没有署名,是匿名信啊!

  “小赵!”齐鹏叫道。

  “哎!齐主任,什么事?”刚才那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跑过来问。

  “你这样,你去把百纳川集团的股票给我调出来,我看看。”

  “好!”小赵应着,打开了电脑。

  “齐主任,找出来了,您来看吧!”

  齐鹏将信件折叠好,重新装回信封里,放在办公桌的最下面一个抽屉里之后,走到电脑跟前。

  “两个涨停板?”齐鹏对小赵说,“前天、昨天连续两天都是涨停板,看来这效益不错啊!”

  小赵说:“最近股票大部分都跌,这只涨得这么好,肯定有不少人买的吧!”

  “你打个申请,查查他的资金来源。”齐鹏站起身,把椅子让给了小赵,自己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喝着茶水。

  “好。”小赵应着,熟练地操作着电脑。

  靳朗从龙腾出来就先来到了医院,他对程云说:“你的申请我批了,一会儿找阿羽要手机去吧,嘉振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只管要就是了。不过,我话可说在前面,你得好好休息,话费为证,出院之前可不许你多打电话多发短信,要是打得多了、发得多了,我可不饶你。”

  “老大,您放心,我有数的!有总比没有好啊,其实我也就是有个依赖,也不一定打电话、发短信呢!”

  “就会捡好听的说!”靳朗走过来,轻轻拉起程云的右手说:“听小月说,你的右手已经扎地不成样子了,你就不能换个手让护士扎?你看看,这针眼都能看见了。回头我叫小月给你用热毛巾敷一下,能消肿。”

  “谢谢老大关心,我这左手血管埋得深,护士找得麻烦,索性就一个手扎了。不是没几天扎的了吗,就这样吧。”

  靳朗朝着程云的手背上拍了一下道:“不行!今儿就扎左手,右手让小月给你敷敷,怎么说也得再扎一个星期呢,你这手以后还要不要了。”

  “老大,我真没事儿了,您看这都几点了,还不让我起床,以后我出院了怎么适应上班的生活啊?”

  “什么没事儿了!开颅手术那是小手术吗?不听话。”靳朗埋怨道,“你安心休息了这几天,公司的事儿还多着呢!你不养好了,回头又晕倒,我可就不管你了!”

  “那、那、那我好好养……”

  靳朗走后,程云慢慢地起来,洗漱之后就在走廊里转悠。护士牛妍告诉他,阿羽今天倒班,要程云再等等。程云没办法,只好又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等着看股市报道。

  三爷与宏宇来到了龙腾集团的内部监控室,这里是龙腾大楼内外所有摄像头监控的地方。这个地方不显山、不露水,适合讨论一些不便公开的话题。监控室的里面还有一间屋子,三爷与宏宇走进里屋,打开电脑,二人坐了下来,等待着开盘。

  证监局某办公室——

  “齐主任,您看!”

  齐鹏从座位上一下子跳起来,三两步跨到小赵的身边,盯着电脑屏幕。“百纳川集团,十月二十六日投入资金三亿元……十月二十七日,上涨百分之六……十月二十八日涨停、二十九日涨停……”齐鹏小声念着,他盯着屏幕问道,“今天几号?”

  “十月三十号。怎么,百纳川的股票有问题?”小赵问道。

  齐鹏按着小赵的肩膀说:“信不信,这里边有道儿!”

  小赵皱起眉,挠挠头说:“有道?什么道?”

  “不信啊,你看看他的资金来源,肯定查不到!”

  “那……齐主任的意思是,这里面,有黑庄?”

  齐鹏走到办公桌前,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说:“小赵啊,野主任出差,明儿才回来,这事儿得等野主任回来定夺,是上报呢,还是咱们自己查,这得等野主任表明态度,咱们才好办事。你今天就盯着这只股票,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新的动静,另外看看能不能把他的资金来源查清楚,看看还会不会有其它的资金注入,到时候咱们就好做了。”

  “好的,我再查查看。”小赵熟练地操作着电脑,仔细地寻找新的线索。

  百纳川配楼里——

  胡世海亲自来到操盘室,贾清军带着他的另外两个助手操作着电脑。

  贾清军说:“胡总,依现在的情况看,开盘的时候能跌百分之二左右。”

  胡世海点燃一根香烟,道:“行,你把握住它,跌倒百分之四就立刻涨起来,邱总交待了再投两个亿,涨到涨停板应该没问题的吧?”

  “没问题胡总,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龙腾集团监控室——

  “三爷您看,跌了百分之二!”宏宇道,“这程云还真行!都让他猜到了!”

  三爷没说话,他一直在盯着屏幕,想着下一步百纳川究竟会做什么。

  百纳川这次的动机实在是蹊跷,帮里有人说,也许是邱行健不想做了,公司临解散前再做一笔;也有人说是邱行健手头紧张,发不起高额工资,坐黑庄养活手下的人;还有人说,也许是邱行健故弄玄虚、掩人耳目而设下的套子……而三爷觉得,若真是邱行健设下的套子,那这个套子迟早是要把百纳川和邱行健都套进去的。

  “宏宇,你看一下龙腾和龙达的股票。”三爷吩咐道。

  宏宇轻点鼠标,龙腾的股票情况便映入眼帘。

  “涨了百分之一!三爷!”宏宇有些惊喜,而三爷却“哼”了一声,道:“昨天跌了那么多,今儿涨个百分之一你就乐成这样了,禁不住几个跌停板就跌破发行价了,看你那个时候还能不能乐出来!”

  “三爷,我的意思是说,今天没跌,总归是好事儿吧。”宏宇怯怯地说。

  “好事儿?这可不见得。他既是有黑庄,还能让他自己一直跌下去不成?用不了多久就涨上去了!这一点,程云比你强,你还别不服他。”

  “三爷又说我了呢,我哪有不服气……”宏宇抱怨道。

  三爷笑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服与不服不是你说了算的,你的脸上都挂着呢,还不承认。”

  宏宇撇撇嘴,点击了龙达集团的股票,情形也比前一天稍好些,不涨也不跌。

  “三爷。”宏宇叫道,“百纳川倒底是什么目的啊,这个时候坐黑庄,这也太过显眼了吧!”

  三爷说:“百纳川可不是一般的小公司,邱行健这个人以前也很仗义。可是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他的兄弟虽然也有一些是卖命的,但都是为了他的钱。他出的价钱是别人的三倍多,所以有一些人没钱花了,就到他那儿去,挣了些钱就再撤出来,再没了钱就再去,都不长久。他身边有几个待得时间长的,但都是老人儿,都是最初跟他的人,还念着当年的一份旧情,胡世海就是其中的一个。这些年,邱行健发展的大了,路子也都铺好了,现在是什么都敢做。我一直在怀疑他黄、毒都做,还做走私,只是一直没有证据,也抓不到他的把柄……”三爷无奈地笑笑,继续说,“说起来,也真是有意思,咱们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来抓这个邱行健,可是不扳倒他又没有办法,只能眼看着龙腾、龙达、龙飞,上上下下上千口人没饭吃了。”

  宏宇闷闷地说了句:“那他招谁不行,非得招惹咱们?”

  “市场就是这样,这就是竞争,竞争是无处不在的。你看看,就拿这股票来说,不管邱行健的动机是什么,也许他仅仅是想玩玩而已,但就这简单的‘玩玩’,就把龙腾和龙达的股票整下去了。邱行健是个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的人,他以后还有什么动静儿,谁能知道?他这样猖狂,必是在证监局有张牌。”

  宏宇点点头,若有所思。他又将鼠标点到百纳川,他惊叹道:“三爷,跌到百分之四了!”

  “看到了!别大惊小怪的,安安静静地再盯一会儿,时间还早。”

  医院——

  程云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电视里,评论员仍然不耐烦地说着“股市有风险,投资须谨慎”这样的话。主持人仍与评论员一唱一和,什么“跌是正常的”啊,“以后还会涨”啊,说完好的又开始说不好的,总之含糊其词、模棱两可、时好时坏,让听众把握不住他们想说什么。

  “还真是聪明人啊!”程云心里想,“现在的股民,哪怕是再盲目地炒股,也都多多少少的有些股票常识,‘股市有风险,投资须谨慎’这类的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一会儿说好,一会儿说不好,这摆明了就是让股民们自己做选择嘛!到头来,还不是被这股票的假象所迷惑?”想到这儿,他“哼”地冷笑一声道:“没意思。”

  “什么没意思啊?”程云只觉得耳朵一痒,扭头一看,竟是阿羽。

  “坐这儿时间不短了啊,该换地方了!”阿羽说,“每天看电视就这么点儿时间,超了可不行。”

  程云拍了拍膝盖,站起来道:“行!这就走。不过……能不能把手机给我啊?”

  “唉……过来吧!”阿羽边走边说,“我刚来,就听见小妍跟我说,你一大早的就跑去要手机,见我不在,还想赖在那儿不肯走,有没有这事儿?”

  “怎、怎么是赖在那儿不肯走啊,我、我冤!”程云跟着阿羽来到了护士值班室,阿羽转动钥匙的时候程云说道,“我就是想多问一句,看你什么时候能来,我哪有赖在那儿不肯走呢。”

  “好了,我就说那么一句,你看你冤的,男子汉大丈夫的,心眼怎么那么小……”

  程云无奈地摇摇头,跟着阿羽进了值班室。“好好好,我错了行不行,大姐,我错了,我不该心眼小,不该赖着不走,你、你把手机给我吧……”

  阿羽“扑哧”笑出声来,说:“跟你开个玩笑,手机还你,还有电池、充电器,一样儿都不少,靳总特别交待的,叫我今天早点来,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着急,这不看不要紧,你还真急了!哈哈,你急什么呀?要了手机跟谁联系呢?透露透露,让我也听听?”

  程云有些站不住了,他接过装着手机的盒子,脚下挪着步子,不住地向外挪着步说:“我、我要手机是有事儿,才不是为了跟谁联系呢!”说完就快步走了出去。阿羽见了,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百纳川配楼——

  “胡总,今天要拉高多少?”贾清军道。

  胡世海有些犹豫,他说:“涨到百分之六七就可以了,不过……邱总的意思是涨停。”

  “那……”贾清军看着胡世海,没再往下说。

  胡世海犹豫了很久,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毙于邱行健枪下的那一瞬间。他开始一阵一阵地冒着冷汗,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胡总,胡总?您没事儿吧?!”贾清军叫道。

  “没事儿、没事儿啊……那就按邱总的意思吧!”胡世海说完就站起来,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他时不时地摸一摸手机,想把它拿出来,可手伸进去又停住了。如此反复了两三次,他终于忍不住了,就对贾清军说道:

  “这样吧,你们在这儿做着,我去‘咸安居’买点儿饭回来,中午一块儿吃怎么样?”

  “真的啊?胡总,那太好了!”

  胡世海走出配楼的时候已经是一身冷汗了,他坐进车里,颤抖着将钥匙插入方向盘下的钥匙孔,踩下离合,发动起车子,仍是没能平静下来。他打开CD机,鲍比达的钢琴曲轻扬地传出来,他这才渐渐静下了心。他将手

第22回

机掏出,拨出了号码,之后,将CD机的音量关小,等待着对方接电话。

  “是表哥啊!你吃饭了吗?”手机里传来一句问候。

  胡世海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他屏住了呼吸,努力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说道:“寿涛,快把东西收拾一下,我晚上送你出去!”

  胡世海挂掉了电话,他趴在方向盘上,一时间感觉骨头都被抽走了。身上的冷汗浸透了衣领,顺着脖颈滑了下来。他慢慢抬起头,看着百纳川那十几层高的大楼,瘫坐在驾驶坐上……

 

  小聚

 

  这天下午,宏宇随同三爷一起来到了林锦明开的茶楼。宏宇将三爷送至茶楼三楼的一个小包间,等待着林锦明的到来。

  五分钟后,林锦明提着一个大纸袋进来。宏宇见状,知趣地接过来,放在一边,之后就准备离开。

  “宏宇!”林锦明叫道,“等一下!”

  “林总,什么事?”宏宇停下脚步,转过身问道。

  林锦明笑着掏出一张卡,说:“来,宏宇,这是茶楼的VIP卡,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留着用吧。”

  “林总,这……这……我怎么好意思……”宏宇没有伸手接。

  “拿着吧!这些年你跟着三爷没少出力,就是一张VIP卡,怎么就接不得了?快拿着,不然我可要生气了。”林锦明转过来对三爷说,“就是一张卡,还不让孩子接了?”

  三爷忙笑道:“我哪有不让他接啊!宏宇,快拿着吧,这又不是在公司,论年龄,林总还算是你叔叔呢,你就安心地接了吧!”

  宏宇接过了VIP卡,谢过了林锦明就欲退去。林锦明又开口道,“这算是一张免费卡吧,以后,你拿着这张卡,到这里来的所有费用都记到卡上,你一分钱都不用拿。叔在英国开了分馆,以后到了英国,这卡也能用。还有,叔名下的所有酒店、娱乐城,你都可以拿这张卡去消费,都是全免费的。要是不小心丢了,就告诉叔一声,叔给你挂失,以后你拿身份证就可以了……”

  宏宇听了,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本以为这只是一间茶楼的优惠卡,谁知竟有如此大的优惠!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林叔,这、这卡我不能要。”

  “老三!”三爷在一旁说道,“宏宇还是个孩子,你得让他明白要想吃要想喝就得靠自己的努力来赚,你这么一下子给了他这么大一张卡,是想让他以后就此堕落下去不成?”

  “二哥,没那么严重,我相信宏宇是好孩子。”林锦明对宏宇说,“去吧,到楼下去,想吃什么点什么,试试这卡好用不!”

  “你啊,糊涂!”三爷见宏宇离去,就开始对着林锦明抱怨,“有多少人见了钱就堕落的,你还不清楚?还给他这么大一笔,唉……”

  “二哥,宏宇挺好的,我相信他不会的。这孩子也挺不容易的,跟了你将近十年,也吃了不少苦头,就一张卡而已,你看大即大,看小即小,你还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宏宇要连这点诱惑都抵制不住,那你就是选错人了!”

  “我是信得过宏宇,可这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好了,二哥,咱们不说这个了,我有别的事想跟你谈。”林锦明站起来,拿过宏宇放下的纸袋,将纸袋横向放倒,依次拿出三个纸盒,递给三爷说:“二哥,这是几款新出的手机,前天刚到的,你给孩子们换了吧。它带有定位系统,已经与网络联系上了。”

  林锦明说着,又将手伸进纸袋里,拿出两个纸盒说:“这是两个车载定位仪,跟手机一样,已经连上网络了。你拿回去,让阿振和阿朗装到车上,试试看好用不好用,据说这个能精确到米呢,你让他们开车出去跑一圈儿,看看能不能把他们找到。”

  三爷疑惑地看着林锦明,说:“怎么了老弟?这是要干什么啊?他们都那么大的人了,还担心他们跑丢了不成?”

  “二哥,我常年不在孩子们身边,就是一部手机而已,还不让我送啊?不过,跟踪设备的软件还在龙达,一会儿我让小兰给你送龙腾去。”

  “别让小兰送了。”三爷道,“说完了事儿,我让罗非去拉过来。小兰一个女孩子,还是让她做些轻巧的事吧。”

  “也行!”林锦明说完,两手十指相对,之后又插在一起,低下头,看着桌上的小茶碗,叹了口气。

  “三弟,有……难言之隐?”三爷试探道,“今天你一进门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儿,难道是弟妹出什么事儿了?”

  林锦明深深叹道:“唉……”他摇了摇头说,“南安普顿的货让他们扣了,说是来源有问题,宁雪霖又回了国,小兰也不在她身边,她一个人……我担心她对付不了,决定回去看一看。”

  三爷安慰道:“通过电话了吗?弟妹这几年,身体还好吧?你别干着急,回去看看也好,把那边的事儿处理完了,就带着弟妹回来吧,这儿才是家啊!”

  “二哥不用担心,她身体好,没问题。只是……女人嘛,感情丰富,这么些年没见着孩子,总是想孩子想得睡不着觉。你给寄的那些录像和照片,她睡不着,就反复地看,看了就哭,哭了就更睡不着了……我就得起来安慰她……”林锦明摇摇头,笑道,“可是越安慰她,她就越哭得厉害……”

  三爷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他将茶碗端起,递到林锦明面前说:“喝点儿,凉了就不好喝了。把那事儿办完了,就带弟妹回来吧,让她见见孩子,弟妹比你更不容易啊!你想想看,小月刚出生,就把孩子从她身边硬生生地抱走了,她都没看几眼,这一晃又十几年,能不想吗?”

  “说是这么说,可我不能一冲动再害了孩子们呐!苦也就苦她一个吧,别让孩子们担心……”

  “她苦,你不苦?你敢说你舍得孩子?哪个父母能舍下自己孩子的,你不苦才怪!”三爷说完,将茶一饮而尽,没有再续。

  林锦明站起来,将茶壶里的水倒在三爷的茶碗里,又将茶碗敬到三爷面前说:“二哥又生气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二哥。三弟承认,确实心里苦,可是自己苦了就不想再让孩子们苦了。二哥看在三弟的这份心上,就把这茶喝了吧。”

  三爷瞪了林锦明一眼,接过茶碗。“你啊,一辈子的死要面子活受罪!那是你的孩子,又不是你的上司,再说了,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还把他们当做小孩儿似的,你能护他们一时,还能护他们一世?该他们面对的,你也挡不住啊!”

  林锦明嘿嘿笑道:“二哥就是嘴上硬、心里软,你不也是护着他们吗?”

  三爷“哼”了一声,就只喝茶不说话了。他将这一小碗茶饮尽了才道:“机票订好了?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

  “这么急?”三爷说,“这也太急了吧!”

  林锦明低着头,看着茶碗里的茶水。茶水尤静,心却很乱。“得到消息以后,我在这儿呆着也不安心,还是早去早回吧。小兰……我就不带走了,你安排她进龙飞吧,万一我要是有什么事儿,她以后能帮着点儿阿朗;龙达,我也都清了,剩下个空壳……要是还有‘以后’,就重新开张,要是没有‘以后’……就麻烦二哥,把它卖了吧,留着给自己安置些养老的东西,算是三弟对您这十几年的报答;还有上个星期给阿朗的那笔钱,也让他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吧,就算以后出了事,即便是公司没了,也还有这笔钱在,两个孩子也不至于后半生吃太多苦……”林锦明头也不抬,就这样自顾自地说着。

  三爷有些发火:“怎么着老弟,你这是要安排后事啊?不就一批货吗?至于这么严重?!”见林锦明不说话,他更生气了,“这十几年的沟沟壑壑都挺过来了,眼前就这么的一道小门槛就挺不过去了?你在南安普顿待了那么久,就没有一点社会关系?荒唐!”

  三爷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桌上,将一个小茶碗震落在了地上。他站起来,在屋里踱步,尽力将心中的火气平下去。“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孩子就在跟前却不能认的那种滋味我能理解,可我也跟你说过,你就是认了,也没有大碍嘛!认了以后,一家人同舟共济,有困难一起挺,有危险一起担,虽然孩子们会吃些苦,但最起码那是个完整的家啊!可是你呢,老婆整天哭,孩子一天到晚地抬不起头来,总觉得是自己爹妈不要他了,你心里也不好受,这何必呢?以前分开,那是特殊情况,可是这两年情况好转了啊,可以认的时候你又犹豫什么呢?现在倒好,跑到我跟前交待起后事来了!就你做的这件事,大哥要是还在世,今儿非抽你不可!”

  林锦明站起来,走到三爷跟前,屈膝跪地道:“二哥,这几十年来,你我虽是把兄弟,但你对我的关心和爱护与大哥对我无异,兄弟我记着了。这些年,阿朗还算懂事,以后就让他给你养老吧,也算是我们林家欠你的,以后……”

  “啪!”三爷用尽力气,抬手一掌抽在了林锦明的脸上,左边脸颊由白变红,之后,五道指印明显地浮现在了脸上。三爷眯着眼睛,瞪了林锦明半分钟,之后才道:“你尽管放心地去死好了,孩子我养着,我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他们你是他们的爸爸!”三爷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林锦明摇摇头,闭上了眼,跪坐在小腿上,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冰释

  三爷憋着一肚子的闷气离开茶楼,林锦明准备的带有GPS装置的手机和车载定位仪他一个也没带回来。他阴沉着脸,带了宏宇离开,上车之后只冷冷地说了句“回家”,就一路上都再也没有言语。宏宇也不敢多问,就开了车回去。

  三爷一到家,就直接去了书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关就是两个小时,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想些什么。到了吃饭的时候,宏宇也不敢去叫,只是在客厅里犹豫来犹豫去,拿不定主意。

  嘉振自早上挨了打,一天都觉得不顺,看谁都不顺眼。上午呆在办公室里一直都没有出去。桌上的文件夹也乱七八糟的摆着,一点也不像他平日的作风。吃过午饭后,他打开电脑,本想再写份检查,可是又心烦写不下去。他打电话给靳朗,靳朗那时正在忙,就没顾上跟他细说。嘉振自己理着思路,无论是宏宇的还是靳朗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就算是总结得再好,也还是过不了三爷那一关。想到这儿,他把桌上整理了一下,接了杯水放在电脑旁,开始打字。

  “不对,不对,你的手没举平,胳膊得伸直,得这样……”

  靳朗特意比平时早回家,在家里后院的小花园内,正手把手地教秦月握枪。

  “举平了,然后呢?”秦月问。

  “然后就瞄准开枪了呗!”靳朗一边说,一边给秦月做解释,“你用这里瞄准那里,食指往回一勾,就行了。”

  “那我试试。”

  “好。”

  秦月按照靳朗说的,将食指向回一勾,枪却没响。

  “哥,它怎么不响啊?”

  “我没装子弹啊!”

  “没装子弹我打什么啊,那哪能看得出来我打得准不准……”

  “我要是装了子弹,你‘砰’地一声打出去,你哥我一会儿就被警察叔叔逮进去了,以后谁还教你打枪啊!”

  “不是有消音器吗?怎么不装上?”

  “你学个枪还要装个消音器,这账怎么算啊?等你练好基本功了,我就带你到野外去,那儿没人,你随便打,到时候就怕你打不上靶!”

  “哥……你又小看我……”秦月哭丧着脸,自己拿枪瞄准前面的固定物,做出要扣扳机的样子。

  “你看看,你看看,刚说过的手要举平,还举不平,把胳膊伸直了!”靳朗伸手拍了秦月一下,“啪”地一声,秦月右臂上挨了一下。

  秦月撅撅嘴,眼睛看着地面。

  靳朗无奈,连忙哄道:“好了,又没使劲打你,还好三爷不在。你继续玩儿吧。”

  “没有子弹,没意思……”

  “没意思?没意思就不练了?我那会儿举空枪都举了一个月呢,三爷整天在我胳膊上绑东西,就一直这么拿着枪举着。我一开始也是举不平,胳膊老是弯,三爷就拿个小棍儿在旁边站着,弯一次就敲一下,可疼了呢……”

  “啊?哥,那你挨了多少打啊?”

  “那哪能数得清!”

  嘉振打完报告,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了家。进门看到宏宇在客厅转来转去,就问道:“我爸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宏宇忙说:“早回来了,下午去见了林总,从茶楼里出来就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回来就一直在书房里不出来,我正犹豫要不要叫他吃饭,你看……”

  嘉振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对宏宇说:“要是以前,我早就进去把他拽出来了,到吃饭的时候当然要吃饭。可是现在我不敢,还是你去吧,把他叫出来吃饭。”

  “呃……”宏宇半晌没动,“我要是敢去,早就去了,还用在这儿转悠?”

  嘉振走到沙发上坐下道:“那就都别去了,他饿了就自己出来吃,咱都别管他。阿朗说的对,他就是个大灰狼!那么凶……”

  宏宇也坐了下来:“呵呵,快别这么说了,真要让他听到了,你又得挨顿揍。”

  三爷在书房的椅子上半躺着,林锦明的话让他感到一阵阵心痛。那句“算是我们林家欠你的”,一直在他脑中回响着。三弟啊,我养了阿朗十几年,难道就是为了你这一句“算是我们林家欠你的”吗?你太让我伤心了……

  正在难过之时,手机响起。他本不想接,可是看到了来电显示,是小兰打来的。

  “二伯,我是小兰。”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平静。

  三爷知道,小兰这时候打电话来,无非是为了林锦明的事。于是他说:“要是为你爸的事,就不要说了。”

  “二伯,我想跟你当面谈谈,可以吗?”

  三爷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想来就来吧,我在家等你。”

  小兰是在龙达打的电话,放下电话后,她把那套跟踪软件搬进了车里,之后就来到了三爷家。她让宏宇把带有GPS装置的手机、车载定位仪和跟踪软件都卸了下来。嘉振跟她打招呼,她也没顾上多说什么,只问了句“二伯在哪?”嘉振指了指楼上的书房,小兰就快步走上楼去。

  “二伯,我也不绕圈子了,直接跟你说。”小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三爷对面,她说:“我爸下午去茶馆,带走了我准备好的手机和定位仪,可是后来他又原封不动地提回来了,我见他脸上有指印,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二伯,你也不用瞒我,我知道那一巴掌是你打的。”

  三爷苦笑道:“怎么,林家的人来兴师问罪来了?”

  “二伯,我不知道我爸哪里做错了,因为他回来以后一直没跟我说话,我问了,他也不说,但我能感觉到你们之间有误会。他明天就要走了,这一走,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

  小兰看着三爷说出了那些话,三爷看出了她眼睛里的真诚,他依稀能看到一丝晶莹在闪动。

  她继续道:“我不希望我爸带着遗憾走,所以我必须要把事情告诉你……”小兰说着,眼泪就滑了下来。

  三爷站起来,从另一张桌上拿了抽纸,递给小兰说:“孩子,别哭,有话慢慢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二伯,可不许隐瞒。”

  小兰点点头,哭着说:“二伯,我告诉你,我全告诉你,英国那边出事了……南安普顿的货让人查封,利物浦的分公司被人安装了定时炸弹,会计卷着钱跑了,流水线上的工人罢工……那边的黑道出了五百万英镑买我爸项上的人头,他此次去,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我妈打电话说,已经有人去家里找过他了……他们带着枪,把家里所有的窗户都扫碎了……还好当时我妈不在家,要不然……”小兰失声痛哭,一边流泪一边说,“我妈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说不管结局如何,死也要和我妈死在一起……他准备了这些带有GPS定位的东西,就是怕阿朗他们遭到不测,万一他们真被人盯上,他希望二伯能利用那套设备找到他们、救出他们……可是,二伯……你为什么不收呢,你不仅不收,你还打他……我爸他原封不动地拿回来,你让他怎么安心回英国去啊!呜呜呜……我不想让他去,我想拦着他,可是我拦不住啊……我爸养我这么些年,他虽然是我的叔叔,但对我就像是对自己的亲骨肉一样,我不想眼看着他去送死……二伯,你帮帮我爸吧,他这一走,恐怕就真的回不来了……”

  三爷的心就像被钝刀子来回割一样,原来三弟的话另有隐情。他刚一来到小兰身边,小兰就将头扎进他的怀里。她紧紧地抱着他,像个孩子似的,眼泪沾湿了他的毛衫。他将小兰搂在怀里,轻抚她的头说:“别哭了,孩子,是你二伯不对,你带二伯回家去,让二伯跟你爸好好聊聊,算是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吧,好吗?”

  小兰点点头,又有几滴眼泪滴落。

  “宏宇!”三爷快步走下楼,一边走一边叫着,话喊出来才看见嘉振坐在沙发上。“嘉振回来了?”

  嘉振本不想理他,可是念他的心情不好,就点头应了一声:“嗯,我回来了。”

  “你去拿个冷敷袋过来,快点。宏宇把车钥匙给我。”

  “三爷,我送你去吧!”宏宇一边拿钥匙一边说。

  “不用,你在家吧,好好教教他。晚饭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嘉振拿了冷敷袋来交给了小兰,他歪着头去看了小兰一眼,小声说:“怎么了兰姐?大灰狼欺负你了?”

  三爷听到了这话,也懒得跟他计较,穿好外套就走了出去。

  小兰用手拨了一下嘉振,说道:“小破孩子,好好学习去,别挡道!”说完就出去了。

  三爷与小兰各驾一辆车,两人心情都很沉重。林锦明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想着事情,这段时间对他来说就是煎熬,从现在起一直到飞机起飞前,每一分钟都会在他的心上留下一道血印。此时,他的心沉重极了,胸口阵阵憋闷,嗓子里已有丝丝甜意,一股气血直往上顶,想喷泄出来,可又似被什么东西挡了回去,一团气纠结在胸口处,上,上不得;下,下不去,只能不住地摇头、叹气。

  “我都知道了。”三爷轻轻地走进来,以至于林锦明都没有听到脚步声。“小兰都告诉我了,是二哥的不对,不该打了你。”

  林锦明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犹如烧着两团火。他本想站起来,却被三爷按了下去。小兰回了自己的房里,关上房门,厅里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

  三爷拿出冷敷袋,将它按在了林锦明的左脸颊上,林锦明被激了一下,但很快就适应了这股凉意。“还疼吗?”三爷轻声问道,“是我太冲动了,我向你道歉……”

  “二哥,你说这干什么,是我对不起你……”林锦明打断了三爷的话,叹了口气,“唉……这都是命啊……”

  “别这么悲观,事情还没有到那种不可挽回的余地。你回去查一下,把宁雪霖也带回去吧,多一个人好办事,她不是也在英国待了两三年的吗,她也有她的社会关系。还有那边的海关,你不也有关系吗?请他们帮帮忙,把货提走。炸弹不是也拆了?拆了就没事了,工人罢工也没什么,把钱发给他们不就完了吗,明天我叫宏宇给你拨些款,大不了咱的股票不做了,要那么些钱干什么,把这边的公司卖了,咱们带着孩子们过安静日子去……”

  “二哥……那股票是你的心血,哪能说不做就不做啊,既然入了这道,哪是那么容易挣脱的,邱行健那边不是已经有动静了么?你也不用劝我了,一切都看命了……五百万英镑,不是小数目啊,英国的杀手……”说道这儿,林锦明摇了摇头,“万一我……我放心不下孩子们……二哥,孩子们就都托付给你了,以后你多受累了……”

  “你看看你,下午刚打过你,现在又开始了不是?”三爷拍拍林锦明的手背说,“我早说过,我们兄弟早已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要蹦一起蹦,要死一起死,你无论如何也不该说出那样的话,什么你们林家欠我的,我养了阿朗十几年,就是为了听你这么一句么?!……你不用担心我,一直以来,我都没跟你说过,邱行健是很刁毒,但他奈何不了我,我手里还攥着一张大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动它,现在邱行健蹦跶出来了,也是请那张牌出面的时候了。”

  “二哥,我明白了,你也不用把话说透,你我心知肚明就好,这样我就没有牵挂了,就放得下心了……”

  “好兄弟,安心去处理那边的事,哥还等着你带着弟妹回家团圆呢,你看看,孩子们也长大了,以后你会省下不少心。多往好处想想,现在是苦了点儿,但终究都会过去的。”

  三爷说这话,纯粹是为了安慰他这弟弟。说起来,其它的事都不能算大事,他相信这弟弟的能力,但那些都是只不过费些力气就可以压下去的事情。可是唯独黑道悬赏五百万英镑要他项上人头的这件事,又怎能不让他们害怕!正是因为怕,小兰才哭着要自己去拦住他。

  然而,只有这对兄弟知道,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更何况林锦明不可能把妻子一个人丢在英国去承担这一切。他们还知道,那两个从小就没了亲生父母照顾的孩子,十多年来,一直等待着与他们的父母团聚。

  “明天叫阿朗带着小月去机场送送你吧,到那边多想着点他们,一定要带着弟妹一起回国,别让孩子们等太久了……”

 

  心花

 

  三爷在回家的路上就拨通了靳朗的手机,当时靳朗正在厨房做饭,而秦月此时正在一旁练习举枪。

  “阿朗,明天下午你三叔要回英国去,你带着小月去送送吧。他这一去可能要一年半载的,明天公司的事能放就放,早点走,去陪你三叔聊聊吧。”

  “干爹,三叔怎么走地这么急?有什么事吗?”秦月凑了过来,她想听,但靳朗比她高了一个脑袋还要多,她凑不上去。靳朗使了个眼神,让秦月继续去练习。

  “明天去了你自己问吧,我还听说你种了蒜苗,正好一并搬过去给你三叔尝尝。”

  “呵呵,蒜苗是没长成,长成蒜黄了。我明天一早就去,干爹放心吧!”

  靳朗挂断电话,关小了火,对秦月说:“三叔明天要回英国,你早点起来,我们去三叔家,怎么样?”

  “好啊,我还挺想他呢!三叔明天就走啊?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没准儿,一年半载吧!小月,一会儿吃完饭,哥跟你商量件事儿啊!”

  “哥,你现在说吧,反正现在我也是闲着。”秦月把胳膊放下来,将枪揣在了上衣兜里,背着手看着火上的炒菜锅道,“就现在说吧!”

  “嘿,你倒是自觉啊,就练这么一会儿?”

  “你不是要跟我商量事儿么,我当然得专心听啊!”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现在商量了?”靳朗一时没注意,就被秦月给绕进去了。“行行行,我现在说,那你吃过饭以后可要好好练啊!”

  “好,说吧!”

  “哥想跟你商量一下,你把三爷认作干爹吧,好不好?你看,你认了他做干爹,以后他对哥好,也会对你好的……”

  “好啊!”

  秦月如此干脆的回答,让靳朗一愣,一时净忘了翻炒锅里的菜。这件事他想了很久,但一直没有开口跟秦月提,一是他觉得秦月有时会耍小性子,她未必受的了三爷的约束;二是秦月固执的性格,也未必愿意认三爷做干爹。但经过他分析以后得出的结论是,还是认了的好,这样利大于弊。他用了好几天,想出了很多条理由,就是想在秦月拒绝的时候能提出来,好让妹妹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现在,秦月如此干脆的回答,倒让靳朗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了。

  “你……当真?不用再……考虑考虑了?”靳朗问道。

  秦月接过了靳朗手中的铲子,继续翻炒着,她说:“哥,你还说我不专心,你看这菜,再不翻就要糊了。在这种事上,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当然是当真的啊,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你不说,我怎么开口,我又不知道你的意思……”

  “嘿嘿,有意思,你行啊,还知道问问我的意思,行,没白疼你这妹妹!”

  晚饭过后,靳朗将一个半斤重的沙袋绑在了秦月的右臂上,对她说:“咱就慢慢来,半斤半斤地加,这会儿别嫌轻,一会儿也别嫌沉,就这么举着,你要是能坚持举十五分钟,明天我给你做一天的饭,你看怎么样?”

  “真的啊?我要是举十五分钟,明天我吃什么你做什么?”

  “那当然!”靳朗绑好了沙袋,将手指弯曲着刮了一下秦月的鼻梁。

  “好,那我就挺着,顺便想想明天吃什么!”

  “不过我可有个要求,你的胳膊要是弯了,我可要敲的啊!”

  “啊?”秦月立时来了精神,挺直了胳膊。靳朗笑了笑,去厨房刷碗了。

  “又吓唬我……”秦月心里想着,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下。

  一阵悦耳的鸟鸣声传来,秦月的手机响了。她听着厨房的水管还在流着水,知道靳朗还没有忙完,就蹭了两步,来到了茶几边,伸出左手将手机拿了过来,又蹭了两步,站回到刚才的位置上。

  秦月用左手的大拇指按下接收键,“一条短信:程云”。秦月笑了笑,按下确认键。“小月,吃饭了吗?今天怎么没有来?”

  秦月用极不熟练的左手按着手机键盘,“吃过了,我哥说,下午要教我打枪,所以回来地早,就没去你那边儿。”

  秦月编辑好以后,确认没有丢字、错字以后才按下了发送键。刚准备将手机揣在衣兜里,靳朗就问道:“干嘛呢?偷懒是不?”

  这声音让秦月吓了一跳,她慌忙把手机塞进了衣兜。靳朗走过来说:“瞧你那胳膊,都弯成麻花了,还不快伸直?!”

  虽说在哥哥面前可以死皮赖脸,但靳朗的突然出现还是让秦月吃了一惊,她急忙伸直了胳膊,嘴里嘟囔着:“哥,你别生气啊,我这就伸直……”

  “刚才的不算,重头来!”靳朗也拿出手机说,“我定个闹钟,定到十五分钟以后,什么时候响了什

第23回

么时候停,我也不用看表了,就盯着你那胳膊,弯一下就敲一下,看你还敢不敢分心!”

  “哥,我不敢了……”秦月刚说完,衣兜里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她想用左手去按拒绝键,企图终止这叫声,但靳朗已经听到了。

  “我说呢,刚才弯着胳膊就是因为发短信呢吧!手机交出来,省得放你那儿你分心。”

  秦月当然不愿意交出手机了,她左手按着衣兜,迟迟不肯掏出来。

  靳朗看懂了她的心思,道:“拿出来,我又不看你的短信,我给你关机,练完了你自己再开。枪这种东西你不能分心的,你嘉振哥因为这个都挨了三爷的打了,打地可狠呢,以后你认了三爷做干爹,就你这态度怎么行?快,把手机关掉,给我。”

  秦月掏出手机,按下关机键,交给了靳朗。

  秦月撑了不到五分钟,就已经觉得手臂发酸,为了不让哥哥小看她,为了少听几句哥哥的唠叨,她咬着牙坚持着。刚过十分钟的时候,她的手臂就开始有些发颤了,胳膊酸得连带着脖子也酸痛了起来。她轻轻动了一下脖子,酸痛刚刚有所缓解,就立刻又酸痛了起来。又过了两三分钟,连扣着扳机的手指头也没了知觉,仿佛已经不知道怎么去伸展这根手指了。

  靳朗的手机闹钟响了,他按下取消键的同时,将秦月的手机递了回来。“坚持地不错啊,值得表扬!明天做你爱吃的给你吃!”

  秦月接过手机,她先将手机重新放回衣兜,之后用左手托着右臂,慢慢地放了下来,用左手拿走了僵在右手中的枪,递给了靳朗,在他面前甩了甩胳膊,问道:“哥,明天还这么练?已经酸了,明天肯定疼!”

  “疼就对了,练得多了就好了,今天就到这儿结束吧,洗洗早点睡,明天一早还去三叔家呢!”

  “好,我去打洗脚水。”秦月又甩了甩胳膊,就欲离开。

  “不用了,今天我去给你打,你好好歇歇,嗯?”

  洗漱完毕,秦月躺在床上,翻看着程云刚刚发来的短信,有两条未读。第一条是:“哦?学枪了?收获如何?”第二条是:“怎么突然不回了?在刷碗?”

  秦月觉得很有意思,连忙编辑到:“刚才在练习举枪,手机被我哥没收了。至于收获嘛,胳膊上绑了半斤的沙袋,我哥要求举十五分钟,但是中途给你发短信,被他看到了,之前的就都不算了,重头来,一共举了二十多分钟,现在胳膊酸,抬不起来了。”

  很快,程云又发来了短信:“我刚才还担心呢,还好你没事。胳膊酸是正常现象,过几天就会好,明天你来吗?”

  秦月笑着回到:“明天说不定,也许去不了,我哥带我去见三叔,可能不去公司了。”……

  程云和秦月就这样你一条我一条的发着,两人互发了十多条才互道“晚安”。靳朗洗漱完毕后并没有直接上床休息,而是来到了阳台,来看他种的蒜黄。

  三个花盆都用大纸箱围着,上面盖着报纸,报纸是为了挡阳光用的。靳朗揭开报纸看了看,里面的蒜黄已经长了一尺多高了,满满的一盆蒜黄,虽没能像三叔期望的那样长成蒜苗,但明天它就能派上用场了。靳朗从三盆里挑选了长得最好的一盆,把它搬进了屋里,撤掉了周围的纸箱和上面的报纸,满意地点点头,之后才去休息。

  程云把秦月发来的短信翻来覆去地看了三遍才罢手,这些天他实在是太闷了。尽管他现在的生活比之前的几天都丰富,但也许是之前太过于憋闷,现在的这份丰富竟没能起太大的作用。他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两手交叉伸于脑后,笑着想着心事,渐渐地睡着了。

潜逃

  胡世海在公司待到天黑,他掐断了手里的香烟,穿上大衣,拿了车钥匙,关门离去。在去往地下停车场的路上,他给寿涛发了短信:“准备吧。”

  车子发动了,他转动着方向盘,车头的灯光扫过了周围仅有的两辆车,之后踩下油门,冲出了停车场。

  “邱总。”胡世海冲出停车场的同时,坐在驾驶座后面的一个男人按下了邱行健的号码,说道,“他走了。”

  邱行健冷笑一声道:“跟上他,看看他去哪,随时给我汇报。”

  “是。”那男人从后面走出来,坐在了驾驶座上,发动了汽车,开了出去。

  胡世海车行一路全是红灯,他的心里非常急躁,飞机是晚上十点的,现在已经七点半了,再这么一路停下去还不知能不能赶上。他停在一辆车的后面,拿起手机,拨通了寿涛的电话:“你准备下楼吧,时间不多了。”

  十分钟后,胡世海的车出现在寿涛所住的小区里,寿涛在单元楼门口等待。他手里只提了一个旅行包,见胡世海的车开过来,就快步走了过去。

  “表哥,我没拿那么多东西。”寿涛一坐上车就说。

  “好的,你听好,我先在你的账户里打了三十万,以后再陆续给你打钱。你到了以后先安置一下,然后再接你妈过去。到了以后就换个名字吧,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做事要过脑子,别像现在这么冲动,不然哥离你那么远,也帮不了你啊。”

  “知道了,哥你放心吧。”

  在距离胡世海的车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一辆黑色桑塔纳尾随了一路。这便是在百纳川地下停车场的那辆。车里的司机又拨通了邱行健的电话:

  “邱总,我是雷子。他接了寿涛,现在往城北走,我估计着是去机场了。”

  “继续跟着。”

  “是!”

  胡世海把手机递给了寿涛,说:“好几天没给你妈打电话了吧!用我的电话,给你妈打一个,好好说说话,别让你妈又哭。”

  “哎,好。”寿涛接过了胡世海的手机。

  “表哥,怎么没人接啊?”

  “不应该啊!睡了?可能没听见吧,你再打一遍。”

  寿涛按下了重拨,依旧没人接听。

  “怎么办啊表哥?”

  胡世海也觉得不应该,虽然阿姨每天都会出去转转,却一般都是白天出去。但为了让寿涛宽心,他还是说了句:“别急,再等等,也许是出去了。”

  车开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接近九点,寿涛匆匆忙忙地下了车,胡世海说:“别着急,还来得及,先进去吧。”寿涛迈开步子向里面走去,胡世海向四周观望了一下,确定没有可疑车辆跟踪后才跟着寿涛走了进去。

  雷子在距离机场两公里外就已经停了下来,那时他已经确定了胡世海和寿涛就是去机场无疑,他把情况汇报给了邱行健,就在原地待命。

  “你去吧。”邱行健打来电话说,“把车停远点,进去看看是几点的飞机就回来,不用等他了。”

  雷子将车开到机场,最近的三个班次分别是九点半、十点、十点二十分起飞的。他看了看表,首先排除了九点半的那个班次。十点起飞的在二号候机厅,十点二十分起飞的在一号候机厅,他选择了先去二号候机厅看看。

  雷子刚一走到二号候机厅的门前就看到了到处张望的胡世海,他立即躲在了门边,远远观望。胡世海眼神飘忽不定,坐立不安,这些都被雷子看在眼里,他猜想,此时的胡世海一定是心神不宁吧。他拨通了邱行健的电话,道:“老大,十点的飞机,飞往西双版纳的。”

  “西双版纳?哼!还挺知道享受!”邱行健说道,“行了,你回来吧,其它的事你不用去管了。”

  邱行健挂断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志强,有生意了。”

  电话那头异常地嘈杂,这个叫志强的人大喊道:“都别吵了!”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他对着电话里说:“老板,您吩咐!”

  邱行健不紧不慢地说:“有个人,他背叛了我,想请你帮忙干掉他……”

  “老板,是要招子(眼睛)还是金杠子(腿)您只管说……”

  “我要他死。”邱行健轻言道,“他十点的飞机,往西双版纳去,你能赶得上吗?”

  志强一听就来了精神,他问道:“放心吧老板,我从这儿过去最多一个小时,不过,那价格……”

  “你出个价吧。”

  “五万吧。”

  “可以。”

  “弟兄们,有钱啦!”志强挂断电话,拿起桌上刚开瓶的啤酒,一饮而尽。

  机场候机室——

  胡世海又拨了一遍电话,阿姨仍是没有接。寿涛焦急地看着胡世海说:“表哥,怎么办啊?”

  胡世海帮寿涛整理了一下衣服道:“别急,一会儿我去看看,可能是电话坏了也说不定。”他停下来,又将寿涛细细打量了一下,说,“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到那边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安置好了就马上给我来电话,千万别忘了啊!”

  “知道了表哥,你都说几十遍了,我记住了。”

  送走了寿涛,胡世海急忙来到阿姨家。他一路上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来到阿姨家已是晚上十点半。他跑着上了楼,使劲敲了敲门,没有人开,情急之下使劲踹向门去。门被“嘭”地一声撞开,门框上的木屑哗哗啦啦地掉落下来。家里已被翻得一团乱,胡世海大声喊着“阿姨!阿姨!”,最后在卫生间里看到了被反拷在管道上已奄奄一息的阿姨。

  阿姨家没有斧头,他就硬是用锤子将手铐从中间砸开。他将阿姨抱起来,抱到屋里,给阿姨盖上被子,使劲地搓着她的手,阿姨这才渐渐苏醒过来。

  胡世海熬了姜汤,喂了阿姨喝下,又煲了粥喂了阿姨吃下。见阿姨一直不说话,情知是吓着了,自己也不好立时就问,便在一旁劝道:“阿姨,你先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就想办法把这铐子给您取下来,今晚我不走,就在这儿陪您,你别怕啊!”

  “小海……”寿涛的妈妈轻轻叫道,“涛涛呢?”

  听到阿姨终于肯开口说话了,胡世海鼻子一酸,这才哽咽着问道:“阿姨,你怎么了?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天黑那会儿……来了几个警察……说是……涛涛杀了人,要把涛涛带走。我说……不可能,涛涛不会做那种傻事的,他们……他们就……就把我拷在了厕所里,把家里翻了一遍……就走了……”

  “警察?涛涛杀人?”胡世海又问了一遍,阿姨不住地点头,他这才确定了刚才没有听错。

  寿涛的妈妈哭着说:“小海啊,让涛涛……跑吧!阿姨本想让他去跟警察解释一下就好,可是……你看,他们连我都不放过,把我绑着……要不是你来,我就冻死在那了……你可千万别让小海回来啊……让他跑得远远的,回来……可就要没命了……”

  胡世海的心脏猛然一跳,连身体都跟着直了起来,他脑子里嗡嗡地,似马达一样,他的手开始颤抖,白天的那种被抽掉骨头的感觉又卷土重来。他的眼前开始逐渐模糊、变黑,身体也开始逐渐向前倾倒。他忽然明白了这一切,他本以为安全的举措,此时却成了深不可测的地狱。

  “阿姨,你先休息吧,涛涛没有杀人,那些警察肯定是搞错了,是我让他出去进货的,要好些天才能回来呢,您就放心吧……”

  胡世海来到了阳台上,他点燃一支烟,眼框已经开始湿润了。那些根本就不是什么警察吧——胡世海心里想——他们都是邱行健的人吧,他果然还是因为搅拌机的事,他早料到我会把寿涛送走,所以早在我身边放了“粽子”吧。胡世海频繁地吸着香烟,封闭的阳台一时间烟雾缭绕。他看了看手机,此时已是凌晨一点。他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寿涛恐怕是活不过明天了……

  寿涛下了飞机以后就打车去了宾馆,他登记后来到了一间单人房里。他将背包放在了床上,想去洗个澡,于是就去卫生间打开了热水。之后他打开了电视,拿起了电话,刚要拨号的时候,门被悄悄地打开,四个蒙面男子闯了进来……

  半小时以后,当这四个男子换下装束、消失在这家宾馆的时候,在这间单人房里,电话垂了下来,电视也还开着,卫生间的浴盆里,洗澡水已经溢了出来,水哗哗地流了一地,就要漫进屋里。寿涛趴在床上,身下的床单已全被染红,血顺着床垫流在了地上,土黄色的地毯上已有了一片不小的血迹。他的头枕在右臂上,右手背上还在向下滴着鲜血。眼睛已经被挖走了,左腿膝盖以下不翼而飞,连那包行李也跟着主人的眼和腿消失地无影无踪……

 

  送别

 

  胡世海一直在阳台上抽烟,直到凌晨三点还没有接到寿涛打来的电话,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寿涛一定被邱行健派去的杀手杀害。他的周围落满了烟蒂,他抬头看了看天,这一刻,有些阴霾,看不见月亮,看不见星星,黑乎乎的,就像是个无底的深渊。

  寿涛是早上七点被发现的。前一夜,寿涛住进宾馆的时候打开了热水管,水一直流了五六个小时,早上六点多,楼下的一位房客打电话到前台,说是楼上的下水道在不断地渗水,自己住的那套房的卫生间也积了水。前台值班人员看了他的房间,确定是楼上的原因,就上楼去敲寿涛的房门,可是无人应答,无奈之下,只好又去前台拿来房卡开门。

  由于天还早,服务员也只是想查看一下滴水的原因,因此就没有兴师动众。两位女服务员拿了房卡,又敲了敲门,确定无人应答后才插入房卡,将门打开。她们走进了屋里,看到了寿涛那缺掉一半的左腿,看到了他身下白色的床单上已凝固变黑的血迹,看到了右手手背上的血痕……其中一位服务员吓得尖叫起来,她拔腿就向外跑去,另一位直接吓得昏倒在地上,两个小时以后才渐渐苏醒过来,但却已经神志不清了。

  警方是上午七点四十分到达的出事地点,初步将其定为“入室盗窃之后杀人潜逃”,警方的分析是——房客随身的行李不见了,身上的证件、通讯工具、钱等全都不翼而飞,而这位房客又不是通缉的对象,只要再调查一下他的社会关系,这个案子就可以结了。

  然而事情却并非那么简单。寿涛是用本人的身份证登记的,西双版纳的警方顺着这条线索联系了寿涛的户籍所在地,调出了他的社会关系,从而得知了这个在宾馆惨遭他人毒手的男子的真实身份。

  由于这次的杀人手段极为凶残,警方决定成立专案组,由两市的警方共同联合组成,队长是西双版纳刑侦支队的队长卢青,他负责查出寿涛在宾馆遇害的真正原因,并缉拿真凶;彭俊辉为副队长,他负责调查寿涛在百纳川的工作情况以及在本市的社会关系。

  “又是百纳川?”刑警队长彭俊辉在公安局长史福军的办公室里说道,“上次的那个搅拌机事件还没查出眉目呢,现在又出来一个‘无眼案’,怎么这些事儿都摊到那个公司身上了?”

  “树大招风啊!”史福军站起来,把一张打印纸递给了彭俊辉,“看看吧,昨天一早收到的匿名信,举报百纳川的股票有黑庄。不过我可说清楚,现在这张纸上只有你、我两个人的指纹。”

  彭俊辉粗略地扫了一眼,说:“局长,这是您写的?”

  “我还用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你?” 史福军笑道,“信不是我写的,你看看,这是打印出来的,然后通过EMS发过来的,但信封上并未署名寄件人的姓名和地址,这说明这个寄件人根本没有通过邮局邮寄,而是直接将信送到了这里。这上面没有他的指纹,这说明这个人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而且他具有反侦察思维。”

  “那到收发室里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彭俊辉说完这话之后就恍然大悟,“不行,这人既然有如此本事,就一定不会是自己亲自送的信,他肯定是让别人代送的,得,还是别问了,问了也白问。”

  史福军将彭俊辉手里的信件抽了回来,说:“问还是要问的,这是个程序,也许能问出线索来也说不定。不过这事就仅限于你、我两人知道,咱们现在证据不足,不宜打草惊蛇。这黑庄的事,现在不归咱们管,这是证监局的事,明天你带两个人先去百纳川查查那个搅拌机的事,把寿涛的人际关系搞搞清楚,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或物。”

  靳朗与秦月一大早就来到了林锦明家,靳朗下车的时候将那盆蒜黄搬了进去。“三叔,你看看,长这么高了,今天中午拿它做汤喝,给您尝尝!”

  林锦明点着头:“好小子,还真养出来了,味道一定很正宗!”

  靳朗准备去厨房做饭,被林锦明拦住了:“还不到九点,你着什么急,坐下来说会儿话,你兰姐马上就回来了,见了面,你再去厨房也不迟。”

  “三叔,兰姐是谁?”秦月问道。

  “是我女儿,这几年一直在英国,这个月的月初刚回来。本来这次应该带她走的,但是看你哥一个人撑着那么个公司也不容易,就让你兰姐留下来帮他一起打理,一来呢能剩下他不少心,二来呢他也能从你兰姐那儿学到不少管理的门道。”

  “爸,阿朗和小月来了?”小兰一进门就喊,“又降温了,快要下雪了吧!”

  “这就是兰姐吧?”靳朗站起来,看着从门口进来的小兰夸道,“兰姐好气质啊!”

  “谢谢啊!小朋友,你嘴真甜!”小兰抱着一大包东西进了里屋。

  林锦明笑道:“小兰就是这样,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小月以后可别学她啊,轻飘飘的,一点也不稳重。”

  “三叔,兰姐看起来很亲切呢!”秦月说着,就伸直了脖子朝里屋看,想让小兰快一点出来。

  小兰脱掉外套,将盘起的头发放了下来,靳朗眼前一亮,对林锦明说:“三叔,我总觉得好像以前在哪见到过兰姐。”

  林锦明还没回答,小兰就插了进来说:“当然见过,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小兰!”林锦明制止了她,脸立刻拉了下来。小兰也不甘示弱地说:“怎么了,见过就是见过,只不过是他忘了而已。”

  靳朗问道:“三叔和我干爹把兄弟很多年了吧,怎么我从来没有听干爹说起过你们以前的事,我小时候的事确实不记得了,很模糊,好像……真的在哪见过兰姐,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阿朗啊,小兰说抱过你,那可能真的是抱过你,叔不记得了,那时候你还小吧,一二十年了。不过,不管见过还是没见过,她既是叔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姐姐了,往后你们兄妹俩要是有什么难处,就来找这个姐姐,她本事可大着呢,枪法好,功夫更好,跆拳道黑带八段,小月以后跟着姐姐学学,这样大家都省心。”

  “姐姐跆拳道黑带八段啊!”秦月兴奋地靠过来,“姐姐什么时候教教我,我早就想学了,就是没人教。”

  “好啊小月,姐一会儿就教你两招,怎么样?”

  靳朗去厨房做饭,秦月在客厅里跟着小兰比划着拳脚,林锦明在一旁呵呵直笑。他心里明白,此次一去,不知还能不能归来,但看到孩子们都还开心,自己也踏实了许多。

  “不对不对,你的腿得这么踢,胳膊也得用腰上的力气甩出去才有力度。”小兰手把手地教着秦月,秦月之前一点基础都没有,小兰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纠正了她的一个姿势。“对,这样就对了,找到感觉没有?”

  秦月笑着点点头,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兰姐,你太厉害了,练了多久才练成这样的啊?”

  “我十岁就开始练了。”小兰说着,将手比到了秦月的肩上:“十岁的时候,我才这么高。”

  林锦明又一阵心酸,小兰十岁的时候——

  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将这个原本幸福、和睦、完整的家庭烧得灰飞烟灭。大哥林锦庆夫妇惨死在火海中,只留下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小兰。靳朗还不到五岁,秦月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儿,为了不让这两个孩子受到伤害,林锦明在一夜之间将他们托付给了最亲近的两个人——三爷和宁嫂。那时,两个孩子都还在甜蜜的梦中,然而,当他们醒来以后,一切都变了——没有了父母,也没有了家……

  林锦明想把小兰也托付给别人,毕竟这是自己亲生的侄女,是大哥留下的唯一血脉。但固执的小兰却执意不肯走,幼小的她跪在林锦庆夫妇烧焦的尸体前发誓:不抱此仇,誓不为人!她认了自己的叔叔作父,认了婶婶为母,从此以后跟着他们天涯海角地漂泊。

  “三叔?吃饭了!”靳朗走过来说,“三叔想什么好事儿呢,想地这么认真。”

  林锦明忙掩饰道:“没、没有啊,呵呵,刚才看你兰姐教小月踢腿,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的事儿了,我那时候对这些东西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但是我爸爸整天拿根棍子在旁边站着,练不好了就是一顿狠打,我刚才就是在想这事儿呢。”

  秦月问道:“三叔,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林锦明说:“我爸爸啊,用现在的话讲,那叫武术教练。练武就是吃苦,所以啊小月,你得能吃苦,才能练好功夫。”

  “知道了,三叔,我觉得这挺好玩儿的,以后我好好练!”秦月说着,朝小兰笑了笑,做了个鬼脸。

  “好了,去洗手吃饭吧。”小兰把靳朗和秦月打发走,拦住了林锦明的去路,小声说道,“我爷爷是武术教练?可真有你的!你看你,随口这么一说,让他们俩都当真了,我看你以后这个谎还怎么圆!”

  林锦明说:“以后有没有机会圆,那还两说呢。”

  小兰伸手“啪”地一声打在了林锦明的后背上:“不许这么说!”

  “兰姐?”靳朗轻轻问了一句,“我没看错吧?”他洗完手出来正好看到小兰拍三叔的那个动作。

  “呵呵,阿朗啊,你没看错。”林锦明说,“你兰姐就是暴力,我不跟她一般见识,以后等她嫁了人,让她男人收拾她去!”他说完就躲闪到靳朗和秦月的身后,急得小兰直跺脚:“爸,你又乱说!”

  饭后,林锦明打发了小兰去刷碗,把靳朗和秦月带到了自己的书房。他从书桌上的一个瓷瓶里拿出了一副字,将它打开,铺展在他们面前说:“这是我昨天刚写好的,今天一早让小兰拿去裱了一下,现在我把这个送给你们,你们留着做个纪念吧。”

  靳朗接过了这幅字,秦月两手搭在了靳朗的肩上,念道:“竹林山下一座庙,弯弯曲曲羊肠道。若是冬至我不来,今生无缘白头老。”

  秦月读一遍没有读懂,就又读了一遍,问道:“三叔,这是什么诗?”

  林锦明道:“这个啊,是我当年写给你们三婶的,昨天突然想起来了,正好也没什么送给你们的,就写了这幅字。留给你们,想我了就拿出来看看,留个念想吧。”

  “三叔。”靳朗将这副字给了秦月拿着,自己走到了林锦明的身边问道,“三叔,您这一走倒底要多久啊,我跟小月都不想让你走。”

  秦月也说:“三叔……可以不走吗?”

  林锦明的心紧了一下,他本想叹口气,可最终还是把这口气憋在了心里。他笑着说:“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得去把你们三嫂接来啊,你们还没见过她呢。再说了,英国那边有一批货出了问题,我得去看看,总不能一直让他们扣着吧,这扣一天就是好几十万英镑呢,三叔可没那么多钱让他们扣啊。”

  小兰这时走了进来,打发了靳朗与秦月去帮忙把行李搬到车上,自己留了下来——这是她与林锦明单独在一起的最后时刻。在小兰面前,林锦明可以放松许多,他不用戴着那副轻松的面具来掩饰自己心中的难过。小兰一头扎进林锦明的怀里,她尽力压抑着痛苦说:“爸,你放心,我会带好弟弟妹妹的,等你和妈一起回来……”

  林锦明说:“小兰,你不容易啊,爸总觉得亏欠你什么,如果爸能回来,以后一定想办法补偿你……”

  “爸,你别说了……你把我养这么大,你欠着我什么了?爸,我求求你这次一定要小心,给女儿一个机会,也给阿朗和小月一个机会,让我们来养你,好吗?”

  靳朗与秦月两人再次走进书房的时候,小兰已擦干了眼泪,但看得出来她刚刚哭过。小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走吧,现在时间还算宽裕,路上不用那么紧张。”

  临登机的那一刻,小兰把靳朗和秦月推到了林锦明跟前,自己靠着一根柱子站了,悄悄地抹着眼泪。她心里清楚,虽然自己是林锦明一手养大的侄女,有着叔侄之间的亲情,但靳朗和秦月才是他嫡亲的子女,倘若这次真的是诀别,这个机会应该是他们的,而不是自己的……

  林锦明向登机口走去,进了那道门,就再不能回头了。可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使他终究还是回过头来。他伸开双臂,将这一双儿女用力地抱在怀里。秦月忍不住地哭出声来,她紧紧地抱着林锦明的腰,闭着眼睛,不肯松手……

  “阿朗,小月。”林锦明说,“都别哭孩子,三叔还回来呢,很快就回来,你们以后都乖乖的啊,都争口气,等三叔回来以后,你们要把自己学到的展示出来,让三叔好好高兴高兴!”

  林锦明看着小兰远远地站在一边,心里再次紧了一下,小兰是想把机会留给阿朗和小月吧,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使了个眼色,小兰抹着眼泪走了过来,他将小兰抱在怀里,用颤抖的声音说:“好女儿,好样的,你是爸的骄傲!弟弟妹妹托付给你,爸也就放心了……爸不在的时候,你就好好照顾弟弟妹妹,等着爸妈回来……”

  当林锦明确定自己的身影消失在三个孩子的视线中时,他的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水一样倾泻而出。现在,他仅仅是一位普通的父亲,他顾不得周围那些人诧异的眼光,哭着一路快走直到登上了飞机。他用颤抖着的双手扣上安全带,将头侧向机窗,看着地面上的地勤收起升降梯,回想着刚才发生在候机厅的那一幕,渐渐闭上了眼。

  他想:为了孩子,我要活下去。

仇怨

  送走了三叔,靳朗带着小兰和秦月直接去了公司。秦月与靳朗的关系在那个下午公开,小兰也于那个下午正式进入了龙飞集团。

  三爷确定了梁永茂要去布匹市场的时间,他告诉阿伟还有四天的时间可以准备。阿伟有些犹豫,自从那天三爷告诉了他梁永茂要去布匹市场的事情以后,他就在想,如果除掉了梁永茂,三哥会怎样对他。他设想了很多种结果

第24回

,现在将要动手的时候仍是拿不定主意,于是他说:“三爷,我想再劝劝我三哥,如果他还是执意不肯,那就动手吧。”

  此时的邱行健正在一家洗浴中心洗澡,雷子刚从外面进来,他简单汇报了一下就垂手立在一边听邱行健的吩咐:“就当没这事,在胡总面前也别表现出来,以后我自会跟他解释。”

  “是。”雷子应道。“邱总……”雷子从西装内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说,“今天早上我去您办公室的时候,在桌上发现了这个……”

  邱行健接过来看了一眼,从信封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的背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和一句话,他看后脸色大变。“把手机递给我。”他接过雷子递过来的手机,拨通了照片背面的电话。

  “林锦明的女儿还活着,她没死。”

  邱行健立刻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她没死……”

  “这不可能!”他掀翻了身边的糕点、水果、茶盏,发疯似的大喊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明明看见她已经死了的!你骗我!”

  “看样子,你的确不信。当年林锦明的妻子产下的是一对双胞胎,都是女孩儿,可是只留下了一个,另一个因为出生前吸入了羊水,当天就夭折了。而另一个,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你若是不信,就派人去龙飞看看,人长得可是比照片上漂亮多了!……”

  雷子扶起跌坐在地上的邱行健,将他扶到躺椅上,又捡起他摔在地上的手机,放在了旁边的桌上。他刚要清理地上的水果和糕点,就被邱行健制止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邱行健裹着睡衣,蜷缩在躺椅上,脑中回想着十八年前,那个雪后的傍晚——

  他抱着刚满一岁的女儿从商场走了出来,妻子推着婴儿的小车跟在后面。“让孩子睡会儿吧。”妻子说,“抱着走了这么长时间,你也累了吧。”

  邱行健对妻子笑了笑:“走了这么长时间,你也累了吧,回家歇歇吧。”妻子将婴儿车里的手提带一一提了出来,他将女儿放进了婴儿车里,扭头要接过妻子手里的手提袋时,腰身不小心撞到了婴儿车,这车顺着人行道滑了下去。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路上车辆行人来来往往及其繁多。这对夫妇只顾着手里的袋子,谁都没有注意孩子的小车已经滑到了路中间。一辆摩托车开了过来,他看到了那辆婴儿车,他不断地闪烁着灯光、按着喇叭,由于路上的雪还未化,这摩托司机多次刹车都没能将车停下来,最后“嘭”地一声撞向了那辆婴儿车。小车在马路中间转了几个圈,滑到了另一边的行驶道上,惊了路过的马车,马抬起前蹄,将婴儿车倒扣着掀翻在地,小女孩从车里飞了出来,马车无情的车轮压过了女孩儿娇小的手臂……

  等邱行健夫妇抬起头时,婴儿车正倒在路中间。他们发疯似的跑到了路上,从好心人手里接过奄奄一息的孩子,无助地叫着“乖乖,乖乖……”

  开摩托车的那人就是林锦明,事后他回忆说,当时的天空还在飘着雪花,地上的雪有些已经冻成了冰,他发现婴儿车的时候曾经多次刹车,但最终也没能刹住。马车受惊的时候,马夫已经逃跑地无影无踪,林锦明被邱行健夫妇死死缠住,要求赔偿他们的损失。法院的判决是,林锦明并无违反交通规则,撞到婴儿车也是因为路滑所致,对此不必赔付邱行健夫妇的损失;邱行健夫妇没能看好婴儿车而导致小车滑到路中间致使婴儿死亡,对此,应付全部责任。

  邱行健的妻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得了精神分裂症,她时常把铁片之类的东西当做是自己的孩子。邱行健那段时间忙于打官司,对妻子多少有些忽视,判决结果下来的那天,他本想着回去之后如何跟妻子商量要不要继续上诉,不料回家以后却发现妻子已经倒在血泊中,她怀里还抱着那把已经生锈了的、早已扔在阳台上的卷了刃的刀……

  邱行健抱着妻子一阵痛哭,之后仰天长笑。他决定不再上诉,而是依靠自己的“力量”,为妻子和女儿“报仇”。

  那时林锦明的妻子已经临产,邱行健打听到了她所住的医院,之后就整天守在那里。他每天都把“父债子偿”这几个字在心里默念成百上千遍,他的血液里渐渐地充斥了一种叫“仇恨”的东西,也就是从那以后,他开始变得凶狠、毒辣、冷漠……

  终于等到了这天,林锦明的妻子被推进了手术室,邱行健紧握着手里的小刀,静静地在妇产科的大厅里等候。

  “真可怜,才刚出生就……”一个护士说。

  “是啊,那么可爱的孩子,怎么就吸了羊水,救都救不活了……”另一个护士说。

  邱行健拦下了护士以后才知道,林锦明的女儿因在母体里吸了羊水,出生后抢救无效,现在已经咽了气。之后,他看到了林锦明一筹莫展的样子,听到了女人悲伤的痛哭,他笑了,笑得恐怖,令人惊栗……“天意啊!天意!”他折叠起手里的那把小刀,重新将它揣在了口袋里,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医院。

  “雷子!”邱行健大声喊道,雷子应声进来。

  “老大,什么事?”

  邱行健狠狠地说:“你把那照片翻拍在你手机上,给你手下的小弟一人发过去一张,明天天亮之前我要见到那个照片上的人!”他咆哮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你把那个女孩儿给我带过来,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遇险

 

  龙飞“上面”的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从五点一直到七点多。靳朗以总经理的身份将小兰安插进了“上面”,之后便是讨论如何召开公司集团大会上的任职会议。

  这两个多小时对于余东来说可谓是“提心吊胆”,因为他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他随时有毒瘾发作的可能。可是,会议还在继续,并且不知道将会持续多久,他只有等,等到不能再等的时候,以一个合适的理由“逃”出去。

  晚上七点五十分,余东终于发作了毒瘾,他以着凉闹肚子为由,向靳朗告了假。靳朗自从上次得到了三爷的提醒之后,就对余东多留了份心。这次开会,一是要在“上面”公开自己与秦月的兄妹关系,二是要给小兰安排一个职位,三就是要看看这个余东,倒底能撑多久。余东的告假,无疑坚定了靳朗的怀疑,他向潘龙使了个眼色,在余东出去后的七、八秒之后,潘龙也悄悄地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余东去了洗手间,他靠着墙壁慢慢坐在地上,把针头插入了左臂上的静脉中,将毒品推了进去。

  余东觉得舒服多了,他将注射器丢进了下水道,之后洗了手就准备拉开门走出去。

  “你在里面干什么?”余东刚打开洗手间的门,就看到了潘龙严肃地站在门口,他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站在门口等他,于是这突然的问话让他吃了一惊。他急忙说:“没、没啊,没干什么啊,我上厕所。”

  “是吗?”潘龙冷冷地问,同时迅速地扫了一眼余东暴露在外面的胳膊,“天冷了,把袖子放下来吧,别冻着……也别让针眼感染了。”

  余东本想道谢,但后面的半句却使他僵立在原地,莫非自己吸毒的事情已经被潘副总知道了?他慢慢地扭转过头来,试着做最后的挣扎。他笑着、若无其事地说:“潘副总说什么,我没听懂。”

  “真没听懂?”潘龙一把抓过了余东细细地左臂,指着那小红点说,“是你自己扎的吧!”

  余东慌了神,他忙甩掉了潘龙抓他的手,使足了力气将潘龙拽进了洗手间,关上门小声地说:“潘副总,我求求您了,一定要帮我保密,千万不能给靳总知道啊,要是给靳总知道了,我就完了,他会开除我的,我就没工资了,我阿姨……我也就没办法再养了……”

  “你阿姨?你还好意思说你阿姨?你都吸毒了,你拿什么养她!”

  “潘副总,我、我真有阿姨,我想办法养她……”

  “你不止这一份工作吧!你也不用瞒我,你才混了几年,就想瞒过我?哼!你还嫩得很!说,你这毒品的钱是哪来的!”

  “我自己打工,赚、赚的……”

  “你打工?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样,谁要你!”潘龙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觉得这样的问话他是不会招认的,就放慢了语速说,“说说吧,你要是说了实话,我就不告诉靳总了,你要是敢瞒我,我就把你吸毒的事都跟靳总说了,让你彻底没了这份工作!”

  “别、别……我说,我说……”余东是真的怕了。他想,若是不说,潘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又不能照实说,否则百纳川和龙飞一个也不会放过他,于是他就编了串瞎话应付了潘龙——

  “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去一家酒吧里打零工,那里的……人多,做毒品生意的也多,我在那里认识了几个人,他们给我做牵线人,能便宜……一些……”

  潘龙知道余东说的是假话,但也不好现在就揭穿他,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想起余东年纪轻轻的居然去吸毒,而且眼看着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就更为他可惜。

  “要我不说可以,但是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余东心想,明明说好了告诉你就放了我的,怎么现在又有条件了。他犹豫了一下,道:“说吧。”

  “戒了吧……”潘龙明知道不可能,可还是说了出来。

  余东低着头,浅笑道:“要是不戒,潘副总就一定会告诉靳总么?”潘龙本想说“不是”,却被余东抢了先:“潘副总果真是老谋深算呐,想必潘副总都查清楚了才来这里堵我的吧?是,我承认,我是给百纳川做事,来这里也是百纳川的邱总安排的,可是我没有做过一件出卖龙飞的事情!也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靳总的事!……”

  余东还在说着,潘龙心里一惊,想不到余东竟是邱行健放在龙飞的奸细!原本仅仅以为他吸毒,却没想到后面还藏着这么大一件事。潘龙本想劝劝余东不要陷得太深,余东却不打自招地把这秘密说了出来。

  面前的余东已经低下头去,潘龙的心中徒增了一丝不忍。余东抬起头来,像抓了根救命稻草似的说:“如果我告诉您一条有价值的线索,您能放过我吗?”

  潘龙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好像突然相信了这孩子,“你说吧。”

  余东向前凑了一步,微微贴在潘龙的耳边。潘龙听后大惊失色,飞奔着跑出了洗手间,朝会议室跑去。

  靳朗看着潘龙尾随余东出去以后就暂停了会议,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大家也要喘口气。他叫来了秦月,对她说:

  “后面的会议跟你也没多大关系了,你去看看程云吧,也有几天没去了不是?你去跟他说说话,看看他是不是又让护士往左手上扎针了,看看他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养病,一会儿会开完了,我去他病房找你回家。”

  秦月点点头,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本想给程云发条短信,但又觉得应该给他一个惊喜,就没事先告诉他。秦月走到电梯口,按下电梯的时候觉得有点饿了,就乘直达电梯下到了底楼,买了些糕点和水果,然后从医院的正门进去。

  此时已接近晚上八点,医院的大厅里也没多少人了。秦月走进电梯,电梯门就要关上的时候,两个穿休闲服的男子也跟了进去。

  潘龙气喘吁吁地从洗手间跑出来,直接跑进了会议室。他打开门,喘着气,扫视了一下整个会议室,没有发现秦月。他拉着靳朗跑了出来,匆忙之中有些词不达意——

  “靳总,秦月呢?”

  “我让她去看程云了。”

  “已经走了?走多久了?”

  “有一、二十分钟了吧,怎么了你,慌慌张张的,余东怎么样?”

  “老大啊,快去找秦月吧,别想余东了,秦月就要有麻烦了,邱行健下了追杀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老大,快去吧……”

  靳朗听得迷糊,潘龙又大致解释了一遍,他这才恍然大悟,恐怕秦月真要遇到麻烦了。他顾不得许多,连忙带了潘龙乘电梯下了楼,直奔程云的病房去。

 

  心火

 

  靳朗和潘龙一路跑到程云的病房,推门进去的时候程云正坐在床上看着杂志、听收音,病房本就没有多大的面积,靳朗扫视了一眼没有发现秦月,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迈到程云的床前说:“小月呢?”

  程云愣了一下,前一天晚上秦月才发的短信给他,说今天要去送三叔不一定能来看自己,怎么现在靳总倒过来问他要人了。他说:“不知道啊,我一天都没见到她。”

  靳朗的脑子“轰”地一声炸了,他颤颤地向后退了两步,之后飞快地跑了出去。程云看到了靳朗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急虑,但又不敢问,只好将目光投向了潘龙。潘龙不放心靳朗一人,只是简单地说了句:“秦月失踪了。”就追着靳朗的足迹跑了出去。

  “秦月失踪了?”程云想,“这是真的吗?可是看样子不像是假的啊……可是,怎么会失踪呢?这是多久以前的事啊?”带着一连串的疑问,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了手机,拨了秦月的号码,话机里传来的声音却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程云也开始坐立不安了……

  嘉振此时正在从野外训练基地回家的路上,车里有三爷和宏宇,宏宇开着车。上车的时候,三爷本想让嘉振跟他一起坐后面,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嘉振就打开了前面的车门,他对旁边驾驶座上的宏宇说:“嘿嘿……我坐你旁边,不跟后面的大灰狼坐一起。”

  三爷听见了,却也懒得拍他,只是将右手压在了左手上,眯起眼睛靠在车上休息。

  嘉振撇撇嘴,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三爷闭着眼睛,知道父亲不愿理他,他也就知趣地闭上了嘴。车行至一多半以后,他觉得没意思,就想问问靳朗他们怎么样了,可是手往裤兜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出手机来,这才想起了练枪时因为一个不重要的电话被中断,父亲下令将手机调成静音,之后又强行没收的事来。

  “爸,爸?您老……睡着了?”嘉振向后扭着头问。

  三爷没理他,头向一边儿偏去。

  “嘿嘿,爸,我知道您老还没睡呢,那什么,手机该给我了吧,这都快到家了,您还不让我看手机啊?”

  三爷从口袋里摸出嘉振的手机,看也没看地递了过去。

  “爸,你真好!”嘉振说完就扭回了头去,按下解锁键。

  三爷“哼”了一声,说:“我不好,我是大灰狼,我专吃你……”

  “爸,你看看!”嘉振将手机递到了三爷面前说,“你看看,十二个未接来电了……”

  嘉振急忙打开未接来电的话单,除了有三个是医院打来的,其它的九个都是潘龙打的,正想要回拨的时候,潘龙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大公子,你可接电话了,出事儿了!”潘龙在那边喘着气说,“秦月失踪了!”

  “啊?什么?你慢点儿说!”

  潘龙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地说:“秦月失踪了!邱行健下了追杀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嘉振听着潘龙把事情简单地讲了,就说了句“我马上到。”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宏宇!”嘉振说,“再快点,先送我到医院!”

  嘉振接电话的时候,三爷听到了电话里潘龙的声音,他说:“是潘龙打的吧,这么晚了,该不是阿朗又有什么事了吧?”

  嘉振急着说:“爸!不是阿朗,是小月!邱行健把小月绑架了,阿朗急得一句话也不说,兰姐莫名其妙地不知道去了哪里,余东也失踪了,龙飞现在是乱了套了……”

  “宏宇,再开快点,我也去!”三爷先稳住了嘉振,“你急也没用,就你这急样,见了阿朗怎么说?”

  “恐怕人是在医院丢的……”嘉振愧疚地说,“龙飞‘上面’哪那么好进,而且潘龙说,小月是准备去看程云的……”嘉振停了下来,他拨了医院监控室的电话——

  “史叔,麻烦你把今天晚上七点四十分到八点十分的所有监控录像准备好,我马上要用!”

  嘉振放下电话,心乱如麻。他能体会到靳朗此刻的心情,虽还未见到,但依他对靳朗的了解,阿朗此刻一定已经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了。

  “阿振……”三爷说,“要想稳住阿朗,你自己要先稳住才好。”

  “我知道,爸,我尽量调节。宏宇,还能再快吗?”

  宏宇看了一眼车上的时速表说:“已经进市区了,再快就超速了,你不如趁现在想想一会儿见了靳总以后该怎么说。”

  “宏宇说的没错。”三爷拿出了手机,拨了罗非的电话——“小月失踪了,你派人到阿朗家里去,要是有消息了马上联系我!”

  嘉振叹了口气,对三爷说:“爸,小月她……不会有事的吧?”

  三爷说:“但愿吧。”

  靳朗从程云的病房出来以后就开始在走廊里找,走廊里没有,他又到了楼下,楼下的小吃馆、超市、水果店都没有秦月的影子。潘龙还算镇定,他拨打过秦月的手机,已经关机了。之后打了嘉振的手机,一直没人接。他一边跟靳朗说着话,试图分散靳朗的注意力,一边依靠手机短信联系着王猛哲,让他宣布散会,并且看住余东。可是王猛哲回的电话里却说,余东已经不见了,兰姐也不知去了哪里……

  靳朗自从听了程云说没有见到秦月以后,直到现在,近一个小时里没有说过一句话,不管潘龙在旁边怎么解释、怎么宽心,靳朗都没有开过口。靳朗的手机还在会议室的桌上放着,潘龙想尽一切办法稳住靳朗,对他说:“靳总,先回会议室吧,你的手机还在那儿呢,也许小月已经打电话给你了呢。”

  明知不可能,却还要这么说。潘龙几乎是搀扶着靳朗来到了电梯口,在等电梯的时候,靳朗靠在墙边,潘龙就用这段时间给嘉振发了短信:快点,再快点,我怕靳总要撑不住了……

录像

  三爷与嘉振赶到龙飞的时候,靳朗正瘫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表情木然。嘉振跑过来,使劲摇晃着靳朗,一边摇一边说:“你说句话啊,这样下去哪行,你别吓我啊!”

  靳朗仍是无动于衷,呆坐着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

  嘉振无助地看向三爷:“爸,这可怎么办啊……”他是医生,他知道靳朗再这样下去的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三爷见到靳朗这样也很着急,他觉得硬来不是办法,必须引导着才能讲出话来。于是他示意嘉振不要着急,自己坐在靳朗旁边的椅子上,拉过靳朗的手说:

  “孩子,告诉干爹,小月是什么出这个门的?”

  靳朗看了看三爷,慢慢开口说道:“小月……不到八点……”

  接近两个小时了,靳朗终于说出了一句话,他的话音一出,三爷、嘉振、潘龙、王猛哲都松了一口气。

  三爷继续问道:“那你告诉干爹,你让小月去做什么了?”

  “干爹……我让她去看程云,我说……让她先去看程云,然后开完会以后……我就去找她回家。”

  三爷点点头,这些情况他都已在来的路上了解了,现在靳朗已能开口说话,他心里的石头也就落了下来。他问道:“你吃饭了吗?”

  靳朗摇摇头说:“会议一直开到八点,我们都没吃。可是小月也没吃,干爹,你帮我找到她,她一个女孩子……”

  “孩子别急,干爹想办法,小月不单是你一个人的,我还要认她做干女儿呢!”三爷的一番话让靳朗宽了心,他知道干爹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会这么做。

  “这样吧……”三爷说,“潘龙,你带靳总去吃点东西,必须吃,你给我看着他。吃完了就回到这儿来等我的消息。”潘龙点头应到,带着靳朗走了出去。

  三爷让罗非守在了靳朗的家里,让王猛哲带了几个人在龙飞周围继续寻找,他自己则带了宏宇一起跟着嘉振去了医院的监控室。

  史叔已把嘉振要的录像准备好了,嘉振一来他就开始放录像。录像是从七点四十分开始一直到八点十分的,四人一直看了二十多分钟都没有发现有疑问的地方。当录像放至八点零七分的时候,出现了可疑情况。

  “史叔,停!”嘉振指着屏幕说,“爸,你看!像小月!史叔,再倒回去一点。”

  三爷盯着屏幕:从电梯里走出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的背上背着一个人,背上的那人用毯子蒙着,全身除了膝盖以下的部位,其余的都被毯子蒙住了。另一个人时不时地向四周看看,表情却也不慌张,好像真的是背着家人来看病一样。

  “是小月没错!”嘉振挂断了打给靳朗的电话说,“阿朗说了,小月穿的就是那双鞋。”

  “嗯,那就是了。”三爷说,“嘉振,你还上楼去,阿朗他们应该回来了,潘龙一个人不行,你也去吧。宏宇,把你的关系调动起来,让他们也帮着打听打听。”史叔听完三爷的安排就问道:“三爷,那我能帮上什么忙?”

  三爷说:“你把这段录像拷贝两份吧,一会儿我带走。你就别乱跑了,还在这儿盯着,要是有可疑的人出现就跟我联系。”

  史叔点点头,转身去拷贝录像。

  “爸,那你呢?”嘉振问道。

  “你就别管了,我出去一下,后半夜回来,阿朗那边就靠你了。”

  “三爷,我跟你去吧!”宏宇正准备打电话,听到三爷的话又将手机收了回来。

  “你别去了,要是实在没什么事就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吧,跟邱行健斗,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三爷拿了录像转身离开,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嘉振追了上来,他拉着三爷的衣袖说:“爸,兰姐怎么办啊……”

  “小兰不是小月,我相信她不会有事的,她也许是去找小月了。别多想了,上去陪陪阿朗。”

  三爷发动了汽车,他拿出手机拨下了电话,与电话里的人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就上路了。

  小兰当时正准备从会议室出来,忽然听到了潘龙对靳朗说了小月失踪的消息,靳朗带着潘龙跑出去的时候她也跟着跑了出去,她没有去程云的病房,也没有去楼下找秦月,而是直接去了城东的一个胡同,在那个胡同的最里面有一间房,小兰进去的时候,七、八个醉汉正歪在那里喝酒。

  “兰、兰姑奶奶?”其中一个醉汉慌忙叫道,“兰姑奶奶怎么想起来到这、这里来了……”

  “瞧你们一个个的熊样!都给我起来!别喝了!”

  这七、八个人一听小兰发了火,都放下了手里的酒瓶子,像哈巴狗似的蹭到小兰的脚边,等待小兰的吩咐。

  “发动你们所有的力量去给我找个人,找到了,本姑奶奶重重有赏!保你们这辈子都有酒喝!”

  “嘿嘿……我就知道兰姑奶奶好,姑奶奶什么时候都护着咱弟兄,姑奶奶您有事儿就吩咐,让我们找什么人,您说!”

  小兰将秦月的样子和衣着对他们做了描述,临走的时候嘱咐他们说:“找到了以后都跟我客气着点儿,她可是我妹妹!你们谁要敢动她,可别怪我姑奶奶脚狠,把你们五脏六腑给踢出来!”

  “哎呦姑奶奶,我们哪敢啊!别说那是您妹妹,就是跟您没关系的人,只要您一声吩咐,我们哥几个都是赴汤蹈火的啊!您就放心吧!”

  小兰“哼”了一声,走到门口的时候众人都松了口气,可是小兰忽然又转过身来,这七、八个人的神经又都绷紧了:“兰、兰姑奶奶,您、您还有什么吩咐……”

  “抽空把你们的屋子也收拾一下,你们这屋子让女孩子怎么进啊,不说你们还都不自觉了,真是的……还有,找人都给我快着点儿,拖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亏你们还在这道上混……”小兰说完就走了,这七、八个人吓得酒全醒了,有的躺在地上,有的跪在地上,有的趴在地上,霎时都没了力气……

  秦月进了电梯以后,两个穿西装的男人跟着走了进去。电梯门刚一关上,其中一个男人就掏出了一块手帕,紧紧地捂住秦月的鼻子,秦月挣扎了几下,渐渐没了意识,手里的手提袋也滑落到地上,蛋糕上的奶油粘在了袋子上,玻璃瓶装的酸奶摔在地上,碎了……

  一个男人将秦月背在了背上,另一个从手提袋里拿出了一条毛毯,将秦月从头包了个严实,只留出两条腿半露在外面。他们按下了“1”,电梯又重回到一楼,之后就背着秦月走出了医院。

  两人带着秦月先打车离开了这里,到两公里外的一家公立医院门口停了下来。他们将秦月抱下了车,车上的司机还好心地问了句“这姑娘得的什么病。”其中一人连忙应道:“不知道啊,反正那家医院治不了,我们来这儿看看。”

  他们在医院楼下的台阶上坐了,想着此时应该去哪。其中一人本想将秦月立刻送到邱行健那里,但另一人提醒道:“这么晚了,就是送去了也不好谈价钱,不如找个地方先过了这一夜,明天再去找他。”两人争论了很长时间才商量妥当,决定先回自己的老窝,等天亮了再联系邱行健。于是,这才打了辆车,朝南郊开去。

 

  踌躇

 

  三爷在林锦明新开的茶馆门前停了车,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半了。他直接去了三楼的一个包间,已经有一个人在里面等了。

  见三爷走了进来,这人站起来说:“老连长,倒底是怎么回事?”说话的这个人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声音富有磁性,留着短平头,身高有一米八上下,穿着一套中山装,一双眼睛担心地看着三爷。

  “理想。”三爷伸出手去,“不,应该叫你靳市长了……”

  “呵呵,老连长客气了。”理想与三爷握了握手,说:“坐吧,倒底是怎么回事?”

  三爷将秦月的情况简单说了,又将秦月失踪的过程分析了一下,理想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三爷介绍了情况以后,理想说:“这么说来,情况还是很复杂的啊。”

  “是,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都找不到,恐怕在外面也是凶多吉少啊。”

  “老连长,您的意思我明白。公安局长史福军今天下午刚跟我联系过,说邱行健在股票和之前的搅拌机那件事上都有很大嫌疑。我一会儿跟史局长联

第25回

系一下,让他带着人明天一早就去百纳川调查,分散开邱行健的注意力,让他没有机会对秦月下手,您再派人利用好这段时间,尽量快速地打听秦月的下落。史局长也不是外人,他那儿设备全,需要的时候也可以请他介入,也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倒底是市长啊,就是不一般!”三爷点点头说,“那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咱们也不宜久叙啊,别叫我一个老头子耽误了你的前景。”

  “老连长哪里的话,我这条烂命还是当年您给救下的呢,要不是您,我哪有今天。老连长还是不要市长市长地叫了,您还是叫我靳绥飞吧,这让我能想起当年在部队的事啊!”

  “好,靳绥飞!”三爷犹豫了一下说,“……如果我……我是说,如果我也陷进去了,靳朗这孩子……可就托付给你了。”

  “靳朗既然跟了我的姓,我就把他当做自己的骨肉了,这点您放心!不过,老连长,你不要那么悲观,依我看,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咱们一起想办法。”理想摇着头说,“老连长就别说这些丧气话了,您当年对我的救命之恩我都还没来得及报答呢,怎么能让您陷进去呢?”

  靳朗与潘龙走后,程云就开始坐立不安,他弄不明白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敢打电话问靳朗,犹豫了好长时间,才打电话给潘龙。潘龙先是把他数落了一顿,让他安心养身体,不要多想。可话是这么说,潘龙自己心里也清楚,龙飞出了这样的事,自是从上到下都不能像往常那样安宁了。他知道程云一定坐不住了,就把秦月失踪的事也告诉了程云。但他万万没有料到,程云在打完这电话之后就擅自离开了医院。

  护士查房的时候发现了程云不在,一开始以为程云去了洗手间,可是二十分钟后再来检查的时候仍是没有程云的影子。值班护士急忙打电话给阿羽,阿羽此时已经躺在床上就要睡着了,接到了值班护士的电话就惊醒了起来。阿羽又打电话给嘉振,说了护士查房发现程云不见的情况,之后就要回医院来。

  嘉振听到阿羽说了程云不见的消息,就走了出来,来到了走廊上,他不想让靳朗知道这消息,之后也没有在靳朗面前说程云失踪的事,如果说了,他怕靳朗再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嘉振知道程云的病情,虽然身体仍然虚弱,但已无大碍,现在程云离开,应该也是去找小月了吧。他对阿羽说:“你休息吧,我在医院呢,这边我盯着。”

  之后,他拨了程云的号码,程云却拒接了。

  嘉振觉得这样不是办法,程云一定是在躲着自己,于是就发了条短信给他——

  “我知道你在外面,我不拦你,方便的时候回个电话给我。”

  程云离开病房之后就偷偷地溜回了办公室,他换了身衣服,拿了车钥匙,又拿了手机充电器和一块手机电池,快要到小毛子那里的时候电话响了。看到是嘉振的电话,他急忙按下了拒绝键,刚停下车的时候又接到了嘉振的短信,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嘉振回个电话。

  “韩哥……我……”

  “我不问你在哪,你也不用告诉我,我只对你说一句话,好好保重自己,手机要保证二十四小时开机,这两点你能做到吗?”

  “能,我能……”

  “那就好,靳总那边我帮你兜着,但你绝对不能再出现任何状况了,不然我们两个都得受帮规处置。”

  “是,好,我会小心的……”

  如果不是这个电话,程云早已跨进了小毛子的“点”里,那个自己曾经当过“大哥”的地方。可是嘉振简单的两句话,使他开始踌躇、开始犹豫。他最终放弃了进去,他重新坐回到车里,拨通了小毛子的电话,叫了一声:“小毛子。”

  “大哥?兄弟们,大哥来电话了!快起来,大哥来电话了!大哥,你这些天都去哪了,你让兄弟们都担心死了,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也不开机……”

  车窗开着,程云坐在车里都能听到屋里小毛子和众弟兄的声音。自打自己病了以后,这半个多月就没再听过小毛子的声音,虽然小毛子仍像之前那样浮漂,但他还是觉得很亲切、很踏实。

  “小毛子,让兄弟们都安静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大哥,你说!”小毛子将手指放在嘴上,对着兄弟们“嘘”了一声。

  “我犯错误了,上次你那事让我老大知道了,受了处分,关了半个月的禁闭。老大不理我了,从那以后一句话不跟我说,断了我跟外界的一切联络……”

  “啊?大哥,那你……现在呢,现在怎么样啊?大哥,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连累你的……”

  “小毛子,大哥没事,你听好啊,大哥现在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但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单薄,所以大哥就想让你带着兄弟们也帮我一起做。”

  “大哥你说!只要有我小毛子在,我一定帮你做成!”

  “是这样的,有个女孩子失踪了,有可能是被道上的人绑了去,老大急疯了,到处派人去找,说谁找到了以后就会重用谁。你看,我现在基本上就算失业的人了,只要找着这女孩儿,我就不用发愁工作了……”

  “大哥,没问题!我小毛子虽然大事没做成,但这几年在道上的网铺得密得很,那女孩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没有,我去打听,肯定会有消息!”

  程云挂掉手机,调出了秦月的照片,这是他前天刚拍下来的,秦月背靠着窗户,对着自己笑着,笑得很甜。“真漂亮啊!”程云想着,用手摸了一下手机屏上秦月的脸,微微一笑,将照片发至了小毛子的手机。

  “小月别怕,我这就去救你……”程云想着,发动了汽车,开始漫无目的地搜寻。

 

  急救

 

  凌晨一点零五分,三爷告别了理想,此时他正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使自己平静下来,整理着已有的线索,想找到羁绊邱行健的证据。

  车开至距离龙飞集团两、三公里的时候,三爷突然觉得心慌了一阵。他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以为天晚了,休息得晚的缘故。可哪知越往前开越难受,他情知不妙,急忙踩了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

  “阿振……”三爷喘着气无力地叫道,“让宏宇给我带点速效救心丸来……”

  “爸!你怎么了爸!”嘉振强自镇定下来,让宏宇先下楼去开车,他自己则跑到医院,拿了药就冲下了楼。

  他们在路边找到三爷的车,宏宇打开车门,嘉振将速效救心丸给三爷含下。之后,宏宇将三爷从驾驶座上扶了出来,平放在后座上。由于车里空间很小,嘉振只得站在车外为三爷把脉。他心里默数着,三爷此刻的心跳速度每秒钟跳动三到四次,也就是说,一分钟的心跳已经超过了两百次。

  “宏宇……”嘉振关上了后面的车门说,“我来开这辆,你把那辆开回去吧。”

  “大公子……行、行吗?”宏宇有些慌张。

  嘉振抬了一下头说:“没事,你快点开回去,在医院门口等我,叫潘龙下来一趟,先不要告诉阿朗。”

  嘉振将车开得尽量稳当,宏宇一路加速地来到了医院的正门口,将车交给了值班的保安开到停车场去。潘龙接到电话以后一路飞奔地跑向电梯,待嘉振开着车将三爷送至医院门口的时候,宏宇和潘龙都已在那里等了。

  他们将三爷抬上了担架,平稳着推向了电梯。也许是灯光的缘故,三爷的脸色较之前好了很多。嘉振伸出右手把脉,左手极不熟练地拨着号码,他用及其干练的语气,吩咐值班的护士配药。话音刚出,三爷反手一握,嘉振忙低下了头去看他。

  “不用了阿振,爸好多了。”

  心跳的速度的确比之前的慢,现在基本上能降到一秒钟两次。但嘉振仍是执意不肯,他挂断了电话对三爷说:“药已经配好了,你不打就得浪费掉。”说完就背过身去,不去理他。

  邱行健刚躺下身手机就响了,他不耐烦地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一直没人出声,邱行健在心里骂了两句,就挂掉了。

  两分钟后,手机又一次响起,是个陌生号码,他接通以后,仍是没有人出声。

  当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邱行健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心里的火了,此时对方终于发出了声音:

  “是……邱总吧?”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已被做过处理的声音。

  “你是谁?!”邱行健问道。

  “呦,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咱们不久前刚打过交道的啊,您派去的人,把我追到了西双版纳,把我眼睛啊、腿啊都给拿走了,不过几十个小时之前的事,你怎么就能忘了呢?”

  邱行健觉得双肩已有寒意,他问道:“你倒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只要我知道你是谁就行了。你坐了黑庄,绞死了人,还把人肢解……呵呵,这些足够送你上西天了。”

  “你……倒底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就是想提醒你,做事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要太绝了。”

  “你、你把话说清楚!”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那我就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你要是敢动那小女孩一根手指头,你干得那些事儿我就全给你抖出来!我这儿可是有证据的……”

  邱行健瘫坐在床边,他想:莫不是这些事全都暴露了?如果要是这样,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他的钱、他的财产包括他的生命就全没了。想到这儿,他连忙拨通了雷子的号,告诉雷子,暂时终止对秦月的追杀令,以后再说。

  一针管药物缓缓地推进三爷臂上的静脉中,他的气色好多了,心跳也恢复了正常。注射完之后,嘉振勒令三爷休息,不许离开病房半步,由宏宇看守着。

  凌晨两点半,小兰打开了电脑,林锦明已平安抵达南安普顿并发了邮件报平安。信上说:我和你妈一切安好,勿念。信上还问到,阿朗和小月的情绪还好吧?小兰看到这封邮件以后悲从中来,分开不过十个小时,秦月就……

  她忍住眼泪,熟练地敲击着只有她与林锦明才能明白的代码,示意他们兄妹两个一切都好,不要挂念。

  靳朗比之前好了一些,他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就起来走走,虽是这样,但心里还是乱作一团。

  “宏宇,我的鞋呢?”三爷从病床上坐起来,低头看着床边,“快给我找找鞋哪去了。”

  宏宇靠在另一张床上打瞌睡,听到三爷叫他就急忙站起来说:“三爷,鞋……不知道啊。”

  “不知道?那还不找找去?”

  “不找了吧,睡吧,天亮了再找吧,这大晚上的哪看得见……”

  “跟嘉振学贫呢是不?肯定是那小子把我的鞋藏了,快去给我找找啊,真有急事!”

  “那……大公子说了,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把鞋给你……”

  “嘿!我还不穿了!”三爷从床上下来,就要往门口走。

  宏宇急忙拦住他说:“三爷,地上凉,您快回去躺着吧,您、您配合一下吧,您要是出了这个门,大公子他……他会拿那双眼睛杀了我的!”

  三爷停下脚步来对他说:“他拿眼睛杀你?你就不怕我拿枪毙了你?耽误了这事你负得了责吗?!”

  宏宇一听这话,忙跪了下来,道:“三爷要毙我,那我也只好认了……”

  “嘿!你跟我叫板是不是?”

  “不敢……”

  “那你就赶快站起来让我出去啊!”

  “那你得答应我不出去……我就站起来……”

  三爷无奈地笑道:“我服了你了,行……好……”说着,转身坐回到床上去。

  宏宇连忙起身迎上去说:“三爷,您别生气,气大了伤身的,等您好了,我、我随您处置,但是……但是现在不、不行。”

  听着宏宇的声音越来越小,三爷也不再难为他,就说:“那我手机呢?手机也让他给拿走了?”

  “没、没有……”

  “那在哪呢?不让我出去,手机总该给我的吧!”

  “在我这儿呢……”宏宇压了压自己的衣兜说,“但是,不能给你……”

  “几点了?”三爷问。

  宏宇看了看表说:“快三点了。”

  “快三点了?!快点把手机给我!”宏宇本不想给,但三爷突然很严肃地看着他,他只好将手机掏出来,递给三爷。

  手机被调成了静音,已经有七个未接来电了,其中四个是林锦明打的,另外的三个电话来自公安局局长史福军。

震惊

  病房——

  三爷看到了有公安局局长史福军的来电,连忙按下了回拨,果然,史局长在等待三爷的电话——

  “三爷啊,你也太见外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说,要不是靳市长打过招呼来,您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啊!别说是您,就是普通人家的绑架案,也得由我们公安部门负责不是?要不是靳市长,您还打算越过我们公安部门自己搞定?……”史福军刚接到电话就一通埋怨,最后委屈地说了句,“还不接我电话……”

  三爷忙解释,说手机不在自己身边,刚刚才拿到的,一看到有你的未接来电就赶紧给你打。可是不管三爷作何解释,电话那头的史局长始终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赖定了是三爷的不是。

  “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天也不早了,你们也挺忙的,用不了四个小时天就亮了,公安局长不好做,还是抓紧时间休息吧……”

  “你一个人的力量能行?”史福军说,“我已经让刑警队的彭俊辉亲自带队出警了,这样也许会快一点吧。”

  原来,市长靳绥飞刚跟三爷告了别,就打电话给史福军说了情况,史福军不敢耽搁,把刚睡着的彭俊辉一个电话扰了起来,命他亲自带队,只得暗访,不可明查,先对市里的一些小混混常居的地方进行一次地毯式的搜寻。

  三爷放下电话,心里又多了分安心,这支刑警队不同于其它,他们的暗访是出了名的,道上的人给了个称呼,叫“暗道”,“暗道”连同彭俊辉在内的七个人里,各个都是侦查高手,据说有几个人还有黑社会背景。

  别的不说,彭俊辉就是三爷的心腹,三爷因为之前曾是一位公安局老局长的养子,因此他对警察一类的人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长此以来,跟市局里的警官都还保持着联系,史福军就是典型。彭俊辉任刑警队队长以后,史福军将他介绍给了三爷,如此一来二去,彭俊辉就对三爷敬而崇之。

  会议室——

  林锦明给三爷打了四个电话,三爷都没有接听,他觉得蹊跷,就把电话打到了嘉振的手机上。可是,本以为会影响嘉振的休息,没想到接起来的时候却没有一丝的倦意,这不得不引起林锦明怀疑。

  “这么晚了还没有睡?”林锦明质问嘉振。

  “没,睡不着。”嘉振看了一眼靳朗,走出了会议室,向三爷所在的病房走去。“三叔到家了?”

  “嗯。”林锦明简单应了一声,就不安地问,“出什么事了?你爸不接我电话,我打了四个他都没接。”

  “他心脏病犯了,不过现在没事了,他的手机我让宏宇收着呢,调成静音了,所以没听见。”

  病房——

  三爷挂断手机,狠狠地瞪了宏宇一眼,宏宇垂下头去,眼睛看着脚尖,他知道三爷错过了一个重要的电话,现在定要对自己算账了。

  三爷两手按在床上,两腿垂下床来,对宏宇说:“过来!”

  宏宇刚颤颤巍巍地向前挪动了一步,身后的门就开了。嘉振一声不吭地走进来,把挡道的宏宇拽到了床尾,之后走到三爷跟前,一句话不说,将手机递给了三爷。三爷疑惑地看着嘉振,看着嘉振那张拉长的脸,心想:我明明是他爸,还得看他的脸色。想到这儿,头一偏,索性不看他。

  嘉振也不示弱,将手机在三爷面前晃了一下,之后就放到了床上,仍是一句话也没跟三爷讲,拖着宏宇离开了病房。

  三爷倒底是败给了自己的儿子,他拿起手机,刚问了句“谁”,对方就急促地说:“二哥,快告诉我倒底出什么事了!”

  “三弟啊,到家了?一路上还好吧!我刚看到你打来的电话啊,刚才睡着了,没听见……”

  “二哥!到现在你还瞒我!是不是要我现在就坐飞机飞回去你才肯说实话啊!你就别骗我了,嘉振都跟我说了你心脏病的事,倒底是因为什么啊,快点告诉我!”

  “这个韩嘉振!我早晚揍他!”三爷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睡得晚了,没休息好,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

  “二哥,是不是阿朗和小月那出什么事了……你别瞒我,我能感觉得到,二哥,你就跟我说实话吧……”

  “没事啊,谁说他们有事……”

  “二哥!难道你忘了四十年前是你的谎言害了自己的家人了吗!你不是一直不喜欢阿朗说谎的吗!为什么到现在你还在骗我!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实话!……”

  “三弟你冷静一下!”林锦明为了让三爷说实话,竟搬出了四十年前的事来激三爷。三爷叹了口气,对电话里说:“这事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不要告诉弟妹……小月被人绑架了。”

  三爷哪知他说这话的时候林锦明的妻子就在电话旁边,她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林锦明此时也非常难过,他一面要劝妻子,一面又要压抑自己的痛苦,此刻,三爷也沉默了。

  “二哥……那……有消息吗?”林锦明带着一丝哽咽问道,“有多久了?”

  “还没消息,已经……七个多小时了。不过公安机关已经介入了,帮里的人也在找,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你不要担心,有消息了我马上联系你……”

  “二哥,我……阿朗……”林锦明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三爷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安慰了他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嘉振把宏宇拖出去以后,宏宇低着头不敢看嘉振的眼睛,走廊里也是一片寂静,嘉振在宏宇跟前来回踱着步,想说他几句,可又觉得他夹在自己与父亲之间也很难做,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他,于是继续来回踱步。屋里,三爷接完了电话,大声喊了一句:“宏宇!”宏宇就立刻推了门进去。

  三爷把嘉振的手机朝宏宇身上一扔,宏宇当即吓了一跳,本能地接了过来。之后,三爷生着闷气,拉过被子来盖在身上,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

  工地——

  秦月自被那两个男人下药昏迷之后,一直到凌晨三点才苏醒过来。她觉得浑身酸痛,却又动弹不得。她很快便清醒了过来,一件件地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

  开完会后,她下了楼,去买了些糕点和牛奶,之后就去了医院。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有两个男人走了进去,电梯刚启动,这两个男人就抓住了她的胳膊,用一块手绢类的东西蒙住了她的鼻子和嘴,之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想到这,秦月明白了,自己正是被那两个人带到这里来的,可是,为什么?她又动了一下,试着站起来,可她的手脚都被绑着,两手背在后面,也无法拿下塞在嘴里的布。周围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又饿又冷。仿佛地上有水,她的膝盖以下似乎都已被浸湿。她听不到人讲话的声音,只能隐约听到滴水的声音和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也许这里的隔音好吧——秦月想,“即使在静寂的夜,这叮叮当当的声音也还是小得可怜……莫不是在工地上?”

  绑架秦月的两个男人此刻也没有休息,其中一个人对秦月起了歹意,另一个人按住了他劝道:“邱老大看上的人,岂能让别人动一下?”那个人却不以为然地说:“反正是追杀令,都要杀的人了,还会在意谁动她?”

  两人正在争执的时候,他们就接到了撤销追杀令的通知。

  “他妈的!到手的生意飞了!”两人垂头丧气,骂骂咧咧地一直闹到了凌晨五点。秦月也在这个时候又冷又饿地睡着了。

  会议室——

  小兰给林锦明发完邮件以后就下楼了,她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潘龙去了洗手间,现在只有靳朗一人在会议室里,他已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正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

  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他接起来,还没来得及问对方是谁,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

  “不愧是林家的大少爷,就是能沉得住气啊,丢了人,也不慌,比起一般的小老百姓,您可是处变不惊啊……”

  靳朗只当是有人喝醉了酒打错了电话,就说了句:“你打错了。”

  “打错了?林家大少爷,您就别跟我装了,实话告诉你,你妹妹在我手里呢,想要你妹妹的命,就准备好钱,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你看怎么样啊?”

  “谁是林家大少爷?你打错了!”靳朗正欲挂断电话,就听电话里嚷嚷道:

  “打错了?我真打错了吗?还跟我这儿装糊涂!不想要你妹妹的命啦!”

  电话是那两个绑匪打来的,他们商量到凌晨五点,决定向靳朗敲诈一笔钱,也不至于因为煮熟的鸭子飞了而受损失。

  “靳总,你真不知道啊?你是林锦明的儿子,你不知道?嗬!这可真新鲜啊!”

  靳朗觉得脑袋“嗡”得一阵眩晕,潘龙刚好这个时候进来,连忙扶住了他,让他慢慢地坐下。靳朗挂断电话之后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线索

 

  小兰招架不住靳朗的层层“逼问”,将他是林锦明之子的事实告诉了他。之后,在他再三的询问下,小兰将林锦明被追杀的事告诉了靳朗。

  嘉振的手机是在宏宇的怀里响起的,宏宇急忙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生闷气的三爷,后退了两步将手机递给了站在走廊里生闷气的嘉振,这电话是潘龙趁小兰劝慰靳朗的时候偷偷跑出来打的。嘉振推门进去走到三爷的床边,叫了声:“爸。”

  果然不出嘉振所料,三爷将头偏向另一侧,依旧不理他。

  “爸,阿朗知道三叔的事了,也知道了他的身世,绑架小月的绑匪给阿朗去了电话,要五百万赎金,他先应下来了。还有,程云去了开发区,他以前的兄弟查到了一些线索……”

  嘉振汇报着这些情况,突如其来的诸多信息让三爷一时不知该如何理思路,他坐起来对嘉振怒目而视道:“还不给我鞋?!”

  嘉振拦住了要去拿鞋的宏宇,自己去拉开窗帘,从窗台上拿下了鞋,弯腰给父亲穿好,之后垂手立于一边。

  “回头我再收拾你!”三爷严肃地对嘉振说,之后带着宏宇离开。

  “行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要再难受了,你爸对你挺好的,这你也知道。小月那边也不要太着急,至少她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了,现在那么多人都在找她,你也该往好的方向想想。”三爷看了一眼小兰,继续对靳朗说,“不是我们瞒了你,是你爸不想让你担心,这才不说的。倘若这次他能平安回来,定会带了你母亲一起回家团聚……”

  刚过七点,公安局就派了人来到了百纳川集团,公司全体职工都已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等候。由于起得太早,很多员工都无精打采地,就连邱行健本人也垂头丧气。

  “怎么了邱总,没休息好?”带队的是刑警队的副队长刘志峰,他一副书生打扮,个头不高,刚过一米七,比邱行健矮了半个脑袋。

  “你们查案,也不能这么早吧!这才刚过七点!”邱行健抱怨道。

  刘志峰陪笑道:“我们也是秉公办事,局里知道您这是大企业啊,我们要是上班时间才来,那岂不是要影响了您的生意?所以还是暂时委屈一下,您配合了我们,我们也好回去交差啊!”

  这时,一个穿警服的人进来向刘志峰汇报:“刘队,总部有三人未到,分别是运输部一人、人力资源部一人、项目部一人;销售公司有两人未到,除此以外全部到齐。”

  “是什么原因未到?”刘志峰问。

  “销售公司的两个人里,有一个病假、一个事假,都有证人证明,但总部的三人却不知为何没来。”

  刘志峰看着邱行健说:“邱总,您看是什么原因呢?”

  邱行健本想编个谎话说他们没来是因为生病了,可突然又想到刑警队的这些人之前没有说出那几个人的名字,如果自己说了,那岂不是不打自招,自己挖坑自己跳吗?他就问那汇报情况的人:“我们已经按要求给每位职工发出了通知,怎么会有人没到呢?不知你说的是谁。”

  那人拿出一个笔记本翻了几下念道:“运输部的寿涛、人力资源部的丁雷还有项目部的黄铁钢。”

  邱行健佯作镇定地打电话叫来了胡世海,向他使了个眼色说:“丁雷、寿涛、黄铁钢都去哪了?怎么没来也没有请假?”

  胡世海对着满屋的警察,狠下心、使劲握了握拳头说:“哦,是我工作的疏忽,忘了告知相关部门,也忘记给邱总汇报了。是这样的,寿涛跟着一批货出国了,丁雷去参加一个研讨会,也要过几天回来,黄铁钢被排到英国深造,昨天刚走……”

  “罢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好再打扰了,时间也不早了,先从运输部开始吧,其他的部门可以开始工作了。”刘志峰说着,就欲带人离开。

  邱行健却发了话:“既然运输部的人没到齐,刘队何不从别的部门开始查呢?不如先查别的吧。”

  刘志峰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哦,也行。”心里却更坚定了局里的推测。

  史福军亲自带了监听设备来到龙飞。绑匪第二次打电话来的时候,史福军就用这套设备查出了他们所在的大致方位。同时,史福军向彭俊辉发出了地址。

  嘉振记下了地址,发短信告诉程云:“小月可能在开发区海河大道与井冈大街交叉的一带。”程云看到短信后立刻来了精神,他就在距离那两条街不足三百米的地方。

  他满怀希望地将车开到了那个地方,却不知该从何下手——这一带有四个建筑工地,都是在建工程,小月会在哪里呢?

  他没有时间再去犹豫,直接给三爷打了电话,要求听一下监听的录音。电话里,程云的语气十分坚决,三爷本不想让靳朗知道程云私自出院的

第26回

事,现在也来不及了,只得当着靳朗的面,将录音通过手机放给了程云听。

  程云反复听了五遍,他非常仔细地听着对话以外的声音。他听到有机器马达转动的声音,听到了搅拌机的轰鸣声,第五遍录音还没有放完的时候,他便惊喜地喊道:“三爷,我知道秦月在哪了!这一带有四个建筑工程,但只有一个在八点前就开始了施工,工地上有的照明灯还没有灭,这肯定是他们连夜赶工还没来得及关……”

  三爷将消息告诉了史福军,史福军吩咐彭俊辉要以最快的速度与程云汇合,小毛子带着众兄弟也到了程云那里,小兰也联系上了前一日找到的那七、八个小混混,让他们赶去程云所说的那个工地。

  此刻,靳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对林锦明的担心暂时放到了一边,他来回踱着步,王猛哲送来的早餐他一口也没有吃下去。

  “你能不能坐下歇会儿?”三爷对靳朗说,“你就是转到地球那头也没用啊!”

  “干爹,我也想去救小月,你就让我去吧……”靳朗乞求道。

  “不行!”三爷坚决地说,“你不去还好,去了准帮倒忙,再说了,你走了以后谁来接这电话,这不等于告诉他们咱们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嘉振也想说几句,可他刚向前迈了一步,就被三爷的眼睛“杀”了回来,只得退回到原来的地方站着。

  秦月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上午八点,她的衣服已经全被浸湿,她哆嗦得快要站起来了。胳膊被反绑着,已经没了知觉,腿上的绳子绑得很紧,两腿似乎已经僵硬了。她觉得气管里似乎有一团火,要把她全身的水分都蒸干。她费尽力气向前倾着身子,蜷起两腿,将两个膝盖加紧,把塞在嘴里的布拽了出来。嘴巴因为长时间的半开半闭,连颌骨都快要无法收张。她慢慢地开合着嘴巴,想吐出嘴里的纤维物,却发现自己早已口干难忍。因为难受,她再没有力气去吐出嘴里的东西,渐渐地,她体力不支,又一次昏了过去。

 

  获救

 

  绑匪再一次打去电话,与靳朗约定交赎金时见面的时间、地点,靳朗忍着心中的怒火与绑匪周旋,这为搜寻秦月赢得了时间。几乎所有参与搜救秦月的人此时都与程云汇合到了一起,他们分成了几个小组,决定分头行动。

  程云一路寻找,一路回忆着三爷给他放的录音,他以机器的马达声和搅拌机的轰鸣声为线索来判断绑匪打电话的大致位置。小毛子跟在程云身后大气不敢喘,猫着腰悄悄地、一步一回头地洞伺着周围的动静。

  不知是哪边的人先暴露了,在他们的头顶传来了一声枪响,程云连忙跑了上去,小毛子也跟了上去,在一个空旷的“大厅”里。彭俊辉手握着枪,正蹲下来检查倒在地上的那人的呼吸。

  “咱们得抓紧时间、速战速决了。”彭俊辉说,“刚才的那一枪恐怕已经暴露了咱们的身份,这工地上工人多,咱们的动静又太大,这样对咱们很不利。”彭俊辉从怀里摸出一个警官证扔给程云说:“留着备用吧!”说完,就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一路走上来,马达声和搅拌机发出的声音都很大,这让程云觉得与自己听到的不一样,他突然有一个念头闪过——“莫不是在地下室?”他便往楼下跑去。

  一迈进地下室,程云就觉得自己找对了地方,他立刻让小毛子通知了彭俊辉,自己则站在一根柱子后面隐了起来,观察周围的情况。不到半分钟,在他的不远处晃出一个人影来,那人满口粗话,不知在和谁通着电话,只说自己要发财。又听了一会儿,程云已经能够确定那人就是绑架秦月的人了。

  彭俊辉从另一个入口进入了地下室,对绑匪喊道:“别动!我是警察!”绑匪听到“警察”二字,掉头就跑,程云、小毛子从两面包抄。但绑匪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眼看着他越跑越远,彭俊辉拔出枪来,朝绑匪开了一枪,这一弹正中膝弯,绑匪当即疼得滚趴在地,鬼哭狼嚎般地求饶。

  “人在哪?”彭俊辉用枪指着绑匪问道。这人手指着前方的一个屋子道:“那有个楼梯……顺着走下去……那丫头……在最里面……”

  程云拔腿便跑,果然在下面的一个暗道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秦月。他将秦月抱了起来,发现她全身都已浸湿,便又重新将她轻轻放下,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她裹了起来。

  “局长,找到了,程云已经开着车往回走了。秦月昏迷不醒,发现她的时候被人反绑着,还发着高烧……”

  史福军将消息告知了三爷、靳朗、嘉振,嘉振闪身离开了会议室,疾步朝医院走去,一边走一边通过手机联系阿羽。靳朗紧跟着嘉振,他激动地走路都有些走不稳了。

  程云将车开到了医院门前,连车门都没顾上关,抱着秦月就冲进了电梯,直接去了急诊室。阿羽和小妍都已在那里等候,她们为秦月换了身衣服,为秦月量了体温,她此时已是四十一度的高烧了。

  “院长,小月可能有些虚脱,情况不太好,她还在昏迷之中。”

  听到阿羽的话,靳朗有些慌了神。程云听了嘉振的吩咐,带着靳朗离开了病房,在隔壁的一间空房里休息等候。

  程云关上门,跪在了靳朗面前:“靳总,对不起,我擅自离开了医院,我认罚……”

  靳朗此时心里一团乱,他之前担心父亲、担心妹妹、刚知道程云离开医院的时候又担心程云,现在程云平安回来了却跪在地上,小月还在隔壁昏迷不醒,父亲也不知此刻是否正面临着枪林弹雨……

  他拉了程云起来,表示不再追究。

  小妍将他二人带到了秦月的病房,嘉振已经给秦月挂了盐水,虽然仍是昏迷,但嘉振说已经没有大碍了。发烧和惊恐,再加上没有休息好、劳累、饥饿、缺水……这一系列的因素加在了一起导致了昏迷。

  送走了史福军,三爷带着宏宇来到了病房。他坐在秦月的床边,看着这个脸上几乎没有血色的孩子,心疼了。他伸出手去,摸了摸秦月的额头,将她散乱的头发轻轻拨了拨,又给她盖紧了被子,就揪了靳朗、嘉振和程云出来。

  “小月没事了,你们也快去休息吧,好好睡上一觉,下午小月醒了以后再来。尤其是你,程云,赶紧回去休息吧。”

  “爸,我再给你做个心电图吧。”嘉振说着就要拉着三爷走开,三爷拒绝了,搪塞着说已经好了、没事了,嘉振却仍是不依。三爷没办法,只好拍了嘉振一掌,说:“你藏我鞋的事儿还没跟你算账呢,险些耽误了大事,还不快去休息,否则以后用帮规打下来你能撑得住?!宏宇,快把他拖走!”

  秦月醒来的时候小兰正坐在旁边,见秦月醒了,她微笑着拿了脱脂棉沾了水给秦月擦拭嘴唇。“太干了,嘴上都翘皮了。”小兰心疼地说。

  秦月想叫一声“兰姐”,却出不了声,她又用了点力气叫了一声,可还是喊不出声音来。小兰放下手中的碗说:“不要急,你现在严重缺水,再等等啊,姐陪着你,再睡会儿吧。”

  小兰取下了体温计,秦月现在的体温降到了三十九度,看来这药已经起了作用,秦月的神智也很清醒。

  刘志峰带着他的人一连查了好几个部门,都没有发现可疑情况,他将目标对准了那三个人未到齐的部门。尽管邱行健再三地婉言拒绝,他也执意要去查,因为寿涛在西双版纳登记的时候用的是他自己的身份证,警方早已调出了寿涛的档案。此时的邱行健处在腹背受敌的状态中——他想,胡世海尚且好对付一些,可眼前的这个刘志峰恐怕有些来者不善。想到这,邱行健打了一个寒颤,跟着刘志峰去了运输部——寿涛所在的部门。

童年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喵喵喵,猫来了,叽里咕噜滚下来。”

  小兰一边削着苹果,一边给秦月唱着儿歌。病床上的秦月,她的脸色已不如刚来时那样苍白。由于长时间处在那又湿又冷的暗室中,刚被送回来的时候高烧竟达四十一度,身体也因为高烧而严重缺水。她从回来到现在已过二十四小时了,却仍然无法正常开口说话。

  “要我说啊,你哥他就是个呆木头,对你、我没印象也就罢了,居然连自己爸妈都不记得。来,张嘴,吃口苹果。”小兰将削好的苹果切成了丁,放进秦月的口中。

  “你别急着说话,这样也挺好的,静静地养一养,好了以后好好地跟爸妈通个电话。哎,可说好了,不许再叫‘三叔’了,得叫‘爸’!”

  秦月笑着点点头,细细嚼着嘴里的苹果。

  “程云这孩子不错,挺知道疼人的,就是有一点不好,怕你哥比老鼠怕猫还厉害,回头我说说他,丑媳妇儿还得见公婆呢,老这么在你哥面前放不开,这以后怎么办,你哥能放心把你嫁给他?”

  秦月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急得她张口就要说话,不想却被苹果呛了一下,“咳咳”地连着咳了十多下,小兰急忙将她扶起来,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兰姐!”秦月费尽力气,用沙哑的声音说,“我才多大啊,什么娶啊嫁的……”也不知是因为咳嗽还是因为害羞,秦月的脸红了。

  “昨天程云抱着你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那样子比你哥还紧张,还真让我说着了,不然你脸红什么……”小兰将水杯递给秦月,秦月的脸越发地红了。

  “好了好了,姐不说了,你好好养身体。昨天下午你睡着,程云怕打扰你休息,都不肯进来,就趴在那玻璃窗上看着,他可比你那呆木头哥哥会疼人!”

  这时靳朗推门进来,正好听见小兰说“呆木头哥哥”,就问道:“趁我不在,说我坏话呢?”

  “我是说小月呢,你还不够格!”小兰拍了一下靳朗的手背说:“洗手了吗你!拿起来就吃!”

  靳朗咬了一口苹果说:“我小时候听说过一句话,叫‘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具体听谁说的我也忘了,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还算有良心!”小兰嘟囔着说,“这你倒是记得!那话我常说,每说一次你大伯就训我一次……还是咱爸好,每次都买好东西给我吃!那会儿你还是个小屁孩儿呢,你啊,你就是个呆木头!我连一两岁的事都记得,你居然对五岁的事都没印象。”

  靳朗“嘿嘿”地傻笑了两声说:“五岁的事确实不记得了,一两岁的事儿没准我也有印象,要不你提示一下?”

  “行啊!就怕提示了你也不记得!”小兰给秦月削的苹果被靳朗拿去吃了,她只好再削一个。“小月,姐来给你验证一下你哥就是个呆木头啊!”

  小兰边削苹果边说:“阿朗,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住的那个院子?那有一块大石头,大石头旁边有很多小石子。有一天你在那里捡石子,不小心脚滑了,摔在地上,然后你就开始哭。后来我叫你别哭你不听,最后惹急了我,就朝你屁股上踹了一脚,这你倒是不哭了。记得这事吗?”

  靳朗“啊?”了一声道:“有这事?”之后就伸出大拇指说,“姐,你就是厉害,从那会儿你就会踹人了,怪不得跆拳道黑带八段呢!”他故意把“黑带八段”四个字说得特别重,之后又问了一句:“姐,你那会儿多大啊?”

  “六岁!”

  靳朗看着小兰手里的苹果已经削好,就又抢了过来说:“姐,你得补偿我,我那时候才一岁啊,你就踹我?不行,这个苹果我要了,小月要吃,你就再给她削吧!”

  小兰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秦月说:“看见了吧,我说程云比你哥会疼人,你还不信!妹妹啊,你好眼光!”

  靳朗听说程云把自己比下去了,也不甘示弱,就蹭过来说:“姐,你再给提示一个,没准儿这个我有印象呢!”

  小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背了几句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去哪里寻找?”

  靳朗惊喜地接了下半句:“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有谁能知道?”

  看着小兰微笑着点了点头,靳朗恨不得一蹦三丈高,他高兴地对小兰说:“姐,我还以为你给我讲的那些故事是骗我的呢,原来都是真的啊,太好了!小月啊,三叔不是三叔,是爸爸,原来三叔对我们那么好,因为他是我们的爸爸啊……”

  小兰把靳朗从秦月的床前扯到一边去:“呦呦呦,瞧你那高兴劲儿!我骗过你吗?当然都是真的了,你也是,不就是小时候改的一首诗嘛,你别再把小月吓着!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轻飘飘地,一点也不稳重!”

  “姐,我就是高兴,没想吓着她啊。”

  说着话,小兰又削好了一个苹果,她又将苹果切成丁,放在了秦月的嘴里,继续对靳朗说:“你小时候总是跟嘉振打架,他比你大几个月,长得比你快,个头比你高一点,每次你都打不过他,打输了你就哭,爸还得来哄你,冬天是糖葫芦,夏天是冰棍,春天是棉花糖,秋天是甘蔗,一年四季就没断过,你呢,该哭还哭。二伯就跟爸说,照他屁股上使劲拍两下,就绝对不哭了……这事儿是不是也没印象了?”

  靳朗摇摇头,“嘿嘿”笑道:“原来那时候干爹就想着打我了啊,怪不得后来下手那么狠,大灰狼……”靳朗坐在了秦月的床边,不好意思地说着。

  “其实我倒是觉得二伯说得对,爸就是太惯着你了,我都看不惯,更别说二伯了。你的性格太弱,多亏了二伯调教地好,不然你要是跟了爸,现在肯定是一事无成。”

  “姐……这也太绝对了吧,干爹他……你不知道,干爹打得可狠了,我可不敢讨价还价。”

  “打就要狠打,尤其是对你,谁叫你性格弱呢!”

  靳朗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秦月,就对小兰示意不要再说下去了。小兰笑了一下说:“怎么,怕妹妹知道啊?这有什么丢人的,都是小时候的事罢了。”

  这时候,一阵悦耳的鸟鸣声传来,小兰将手机递给了秦月。她翻开短信,看到了程云的慰问,于是悄悄地在心里笑了。

 

  暴怒

 

  证监局某办公室——

  “不行,我不同意!”刚从外地出差的证监局主任野山鸣坚定地说,“百纳川是个大企业,他们有数亿资金很正常,咱们不能仅凭一封匿名信就怀疑人家这么好的企业,更不能仅凭这一封匿名信就让公安机关介入,这万一人家是清白的,岂不是咱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野山鸣刚来到单位还没喘口气,证监局副主任齐鹏就拿来了那封匿名信。见野主任大发雷霆,职员小赵吓了一跳,自他来到这里工作,还从未有过一次野主任发这么大的火。

  “再想想吧,百纳川人家是大公司,资金上要是真有问题公安局早就发现了,还用等到咱们一点一点地发现?”

  齐鹏却坚持道:“可是野主任,他们的资金确实很可疑啊!”

  “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了,让我静一静。”野山鸣说完便拿了公文包出了门去。

  小赵给齐鹏倒了一杯水,放在了他的跟前说:“是不是野主任刚来,有点转不过弯来呢?”

  齐鹏勉强地笑了笑,也拿着公文包出去了。

  市长办公室——

  “小月还好吧?”靳绥飞给三爷倒了一杯水,在三爷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现在好多了,多亏了彭俊辉,不然单靠我们的力量还是不行的。”

  “都是自己人,老连长就别再见外了。再说了,龙腾集团每年给市里做多少贡献啊,我得代表市政府好好谢谢您啊!”

  “靳市长说笑了,我们龙腾不给市里找麻烦就不错了,怎么还敢邀功请赏呢?”

  靳绥飞说:“老连长,现在办公室里就只有你我两人,还是不要那么客气了,您还是叫我靳绥飞吧,叫别的我不习惯啊!”

  “哈哈哈,好!就叫你靳绥飞!你啊,这么些年了,还是那副贱骨头,不说你几句你就不舒服,该不是在部队养成的毛病吧?”

  靳绥飞“呵呵”笑着说:“您是我连长,您还不知道我什么习惯啊,要怪那也得怪你,那时候你净凶我,不过我确实进步了不少,所以才不想让你复员,你走那会儿,我觉得天都要塌了。”

  “你跟靳朗一样,性格太弱。你刚进部队那会儿还想家想得哭鼻子呢,好劝歹劝都不管用,冷你几天什么事都没有了,后来营长知道了这件事还夸我,说我教导有方、因材施教,把我推荐到团里去做典型呢!日子过得真快啊,转眼就二十多年了。不说这个了,我来是想跟你说个工程。”三爷拿出一张图纸递给靳绥飞说,“这段时间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个工程,就算是我为市里做些贡献吧。”

  百纳川配楼——

  邱行健亲自来到了这间办公室里,看着操盘手贾清军在键盘上敲了几下。“邱总,您就放心吧,今天收盘之前股价能比操盘之前高出一倍呢!”

  邱行健也没说什么,将一个档案袋放在了贾清军的桌上,手离开之前轻轻拍了拍那档案袋。贾清军也只是意会,坐正了身子微微向前一倾,表示了谢意。

  邱行健刚出配楼,就接到了证监局主任野山鸣的电话。“邱总,有人写了匿名信报到了局里,说百纳川有黑庄,我今天刚从外地出差回来,刚进办公室就听他们在讨论这事儿呢。邱总啊,我可是尽力了,但我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啊。这事儿我可不是不管,实在是我无能为力啊。您倒底有没有坐黑庄啊,要是真有,就赶紧撤了吧,撤了就没事了……”

  “哼!要你有什么用!”邱行健气氛地挂断了电话,咒骂着。当初正是因为有野山鸣在证监局,他才会决定坐黑庄。本以为野山鸣能帮着扛着事儿,可他万万没想到,野山鸣如今对钱没兴趣。“现在刚有了风吹草动,这畜生倒是跑得比猴子还快!”——邱行健越想越气,这一头还没平定下来,那一头公安局又电话通知他去办公室了。

  前一天,刘志峰在百纳川查了一整天,已经确定了在西双版纳遇害的人正是百纳川集团运输部的寿涛。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回到了队里,将情况报告给了局长和队长,等待进一步的指示。

  刘志峰这次来,是为了搅拌机一案。他已经了解到了项目部的黄铁钢又叫“杠子”,明明已经失踪五六天了,可昨天胡世海却说杠子前天刚走,这摆明了里面有悬疑。因为之前负责搅拌机一案的彭俊辉现在改为负责寿涛的尸解案,因此就将搅拌机的案子转交给了刘志峰。刘志峰带着人来到百纳川,直接就去了项目部,黄铁钢仍不在岗,刘志峰就决定将项目部的人集中起来,挨个询问,逐一排查。

  邱行健闻讯赶到,之前的野山鸣临阵脱逃一事已经让他很恼火,现在看到了刘志峰带着人闯进自己的公司,居然顾不上自己总经理的身份,毫无收敛地在众人面前发了火。邱行健平日里虽不善笑谈,但严肃的时候也并不可怕,可现在竟有些失去理智,要不是胡世海拦着,他竟要对刘志峰大打出手了。

  胡世海忙陪笑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刘队见笑了。我们老总近日里休息不太好,情绪波动比较大,再加上近日公司内外有很多传言对我们公司不利,所以老总有些失态,也请你们见谅。”胡世海遣散了众人、吩咐他们做好工作,又嘱咐近身薛凯将刘志峰等人请到会议室招待,自己则把邱总带回办公室。

  胡世海咬咬牙,不得已先将寿涛的仇恨抛在脑后,对邱行健劝道:“邱总,您消消气,他们也是正常的调查,咱们不必惊慌,等他们查完了也就没事了,再坚持坚持吧。”

  邱行健是暴躁脾气,又是一个及其自负的人,他当然不会买胡世海的账。回到办公室,只剩下他和胡世海两个人的时候,那暴躁脾气又是表露无疑,比之刚才在刘志峰面前更是夸张了好几倍。他急躁,火气又没处撒,净将桌上那接满开水的杯子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杯落地、水四溅,他的裤边被水沾湿,皮鞋上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胡世海默默无声,他弯下腰,用手拾捡着地上的碎瓷片。自从杠子被绞死以后他就一直在想,如果十八年前邱行健的女儿没有被马车压死,他还会成为现在这样的人吗?

 

  秦莲

 

  “快趁热吃了吧!”中午,阿羽提了一个饭盒进来,将饭递给了靠在床上的秦月。

  “谢谢阿羽姐姐!”秦月虽然嗓音仍有些发哑,却已无大碍了。“阿羽姐姐,这不是从食堂打来的饭吧?食堂的饭哪有这么好吃!”

  阿羽笑道:“当然不是了,也就你能吃出来,以前我也有做过饭给靳总送到病房去的,他还真的以为是食堂做的呢。”

  “阿羽姐姐,你别跟我哥一般见识,兰姐说了,我哥他就是个呆木头,他脑子不够用,心思全在他公司上呢,其他的事他一概是不闻不问的。”

  阿羽点了点秦月的额头,道:“你啊,就少说几句吧,先把饭吃完,一会儿我给你扎针。”

  “啊?哦……”秦月往嘴里送着饭菜,脑子里却在盘算着怎么才能逃过这一针。

  韩嘉振刚出医院门,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子,这女孩越看越像是宁嫂的女儿秦莲,于是,嘉振就叫了两声。这女孩一听到有人叫,慌张地张望了一下周围,拔腿就跑。

  不跑不要紧,她这一跑,嘉振就确定了这女孩正是秦莲。

  “秦莲,你站住!”嘉振快跑两步追上了她,抓住她的胳膊问道,“看见我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妈妈呢?怎么回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秦莲看了看抓着她胳膊的人,待她确定了抓她的人就是嘉振的时候便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找不到我妈了,没有她的消息,我到处打听都打听不到……”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啊,也不去找找三爷,你一个人来回地找哪行啊!你看看你,这身衣服,几天没换了,还有头发,你再看看你的脸,花得跟个马戏团的小丑似的,快别哭了,一哭就更花了。”

  嘉振这么一说,秦莲更觉得委屈:“你以为我不想来找你们啊,可是我妈说了,她说不让我给你们添麻烦的。”

  “你这孩子,你妈都找不到了,她管你找谁呢,你来了她又不知道……唉,算了,你还没吃饭呢吧,走我带你吃点。”

  嘉振点了几个菜,看着秦莲狼吞虎咽地吃下,心里直叹气。“你多久没吃饭了?”他心疼地问道。

  “两三天了……”

  “那怎么不吃饭呢?”

  “我从家出来的时候钱包让人给偷了,随身就带了几十块钱。白天找我妈,晚上住便宜旅馆,前天晚上钱花完了,只好睡大街上……”

  “唉……我要是知道你来这儿了,怎么也不可能让你睡大街上啊,就算你不愿意住家里,我那医院总归有空床的吧,哪还能没个你住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睡大街上,万一,这万一……”

  “没有万一,事情已经发生了。”秦莲往嘴里塞着菜,语气平淡地让嘉振很吃惊。

  “你说什么?”

  “已经发生了……前天晚上,有几个男的……后来我被他们打晕了,醒来的时候觉得不对劲……”

  “你……!”嘉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连忙小声地说,“你啊你啊,快告诉我,现在怎么样,感觉好不好……这可怎么办啊,这要让你妈知道,那……那得伤心死啊……”

  “嘉振哥……”秦莲看着碗筷小声说,“你是医生,我……我这样会不会……怀孕啊……”

  嘉振拉了秦莲就要走:“走,我让人帮你检查。”

  “我不去!”秦莲挣脱开来,重新坐回到座位上,继续吃。

  “为什么不去?你那样了……你……不行,反正必须得去!”

  “我爱怎样就怎样,不要你管!”

  “我就管!你不让我管我就不管了?我告诉你,不光我管你,三爷也得管你,小月也得管你!不像话!”

  听了这话,秦莲委屈地哭着说:“我就不像话了!你们谁管过我死活啊,我睡大街上谁管过我啊,呜呜呜……现在出事儿了知道来管我了,出事儿前怎么不管我啊……”

  “好了好了,咱不哭了行不行?哭也不是办法啊,你在这儿这么哭,多少人看你笑话呢,你跟我去医院,到医院你使劲哭都没人拦你,好不好?你看,也不是我们不管你,我们真不知道你来这里了啊,要不是我今天出来看见你,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在这里呢。你看你,这么些天不吃饭,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谁不心疼你啊。听哥的话,跟嘉振哥哥回去好不好,你要实在不愿意住家里,就住病房吧,跟小月做个伴,她这几天也病着呢,暂时不能回家。”

  秦莲擦擦眼泪问:“小月病了?怎么回事啊?”

  “前天让人绑架了,救回来的时候发高烧,烧到四十一度……好了,不说她了,你要是还把我韩嘉振当哥哥,就听嘉振哥的话,跟我上去,我找人帮你检查一下,这可是大事,不能耽搁的,你可不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想想你妈,她知道了会多伤心啊,听话,上去查查吧。”

  “我妈会知道?我就当她不在了……”

  “不许胡说!你妈是很在乎你的,不然会为了你,去跟那个男人打架?”见秦莲又低下头去,嘉振忙拉起她说,“不说了不说了,走,跟哥上楼去。”

  秦莲听说秦月已无大碍,检查完之后便躲在病房里不肯出来,除了嘉振,她也不肯让别人进。嘉振答应了秦莲为她保密,可这终究不是个办法,从秦莲屋里出来以后,他就打电话给三爷,暂时隐瞒了那件要为秦莲保密的事。

  “爸,莲莲现在在我医院里呢。宁嫂不见了,莲莲自己跑出来找,钱包让人偷了,我看见她的时候已经两三没吃饭了……”

  三爷也是很久没有宁嫂的消息,现在秦莲又受了这样的苦,他也是感到一阵揪心,再三叮嘱了嘉振要派人看好她,不能再让她自己一个人去找,要给她吃好喝好调理好之后再送她回家之类的话。三爷本想赶过来看看,可是秦莲现在不见任何人,他也只好嘱托嘉振先照顾了。

 

  折罪

 

  韩嘉振的办公室——

  “爸,对不

第27回

起,我没看住她……”嘉振跪在三爷面前说。

  “爸是你现在叫的?”三爷厉声道,“宁嫂是帮里的人,她的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敢隐瞒!现在倒好,人也没看住,她一个女孩子你让她跑哪去啊?!”

  “是……三爷……”

  “是是是,你就知道说是,现在说是有什么用啊?人呢?”

  “爸……不是,三爷,我去找。”

  “你去找?你知道她跑哪了?你去找?你上哪找去!”

  “三爷您放心,我就是找到天边去也要把她找回来!”

  “我放心?我怎么放心!你拿什么让我放心!她还不到二十岁啊,出了这样的事,你……”

  “爸,莲莲出了那样的事您也不能赖在我头上啊,那事又不是我干的……”

  “还敢顶嘴!你明知道她出了那样的事,还瞒着我不报,还不把她看好了,现在人跑了,上哪找去?!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就是挨十次帮规都没有用!”

  靳朗敲敲门,三爷应了他才进来,见嘉振跪在地上,三爷背着手走来走去,就知道三爷正在气头上,进来以后垂手站在嘉振旁边,一句话也不说。

  三爷将秦莲的事说与了靳朗听,之后指着嘉振问靳朗:“阿朗,秦莲是宁雪霖的女儿,宁雪霖是四爷的人,现在秦莲跑了,找不到了,你说,就他这事儿,帮规怎么处置他?你告诉他!”

  “是!要打……一百……”

  嘉振撅撅嘴,小声问道:“这么多?那,有没有补救措施?比如说,我要是能把莲莲找回来呢?”

  靳朗回道:“可以减免。”

  “那我去找!”嘉振说着就要站起来,三爷怒道:“跪着!谁让你起来的?”

  “三爷,我、我去找她,将功赎罪……”

  “哼!我不用你找!跪着给我好好反省!你还想免掉那一百大板不可?!”说完就带了靳朗离开。

  秦莲是趁着天快亮的时候偷偷跑出去的。她偷偷跑出了医院,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里。

  三爷在近两个多月里一直没联系上宁嫂,靳朗突然想起来那次跟秦月一起吃完小笼包子以后见到的那个跟宁嫂很像的女人。他把三爷带到了那条路上,希望能从那里再得到一些线索,但却没有再见到宁嫂。

  “干爹,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宁嫂啊?”靳朗问道。

  “那是有意瞒你的,当年你家里出了事,你爸把你托给了我,把你妹妹托给了宁嫂。她叫宁雪霖,后来一直跟你爸爸保持着联系,时常把小月的情况告诉你父母,你爸也经常打电话给我了解你的情况。这些年,你和小月不容易,可你爸妈更不容易,他们把所有的压力都承担了起来,却尽了最大的努力不让你们受委屈。”三爷接着说,“小月十岁的时候,宁雪霖就想退帮了,帮里一直不知她倒底遇到了什么难处,想帮她,又帮不上忙。她想把小月托付给帮里的人,但又找不到合适的,就只好一直自己带着。秦莲是宁雪霖的女儿,跟小月同岁,当年宁雪霖把小月抱到自己家的时候,她男人一直很不愿意,时不时地还打她,宁雪霖就一直那么受着。”

  “家庭暴力啊?那秦莲和小月怎么办啊?”

  “宁雪霖一直很护着她们,后来搬到了外面去住,那男人一开始不找她,后来在外面过了几年之后又把她们找了回来。宁雪霖本以为他会比之前好些,哪知却变本加厉……宁雪霖的性格很倔,从来没有对那个男人屈服过。”

  “干爹,可是……小月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三爷呵呵笑道:“小月是随了宁雪霖的性格,倔得很,也不服输。你说得对了她才听,说得不对了,她跟你顶着干,所以啊,你这哥哥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嘿嘿,我还真有点心疼了,干爹啊,你怎么不早说,早说了我就不打她了。”

  “这事要你们自己去磨,倒底是血浓于水,现在不是照样过得很好吗?你们这么多年没见,分开的时候小月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一晃将近二十年过去了,要是不让你们自己慢慢体会、慢慢理解对方,你们能像现在这样吗?草不割不长,踩踩长得更结实,你忘了?我教你背的第一首诗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你看,在这方面,你就比嘉振成熟很多。”

  “干爹,阿振也不容易啊,让他学那些,我觉得有点……”靳朗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三爷,没再说下去。

  “有点什么,不敢说了?”三爷笑着说,“你以为我真让他做这行啊,我早看出来了他根本不是这块料,只是他有了这么个趟浑水的爹,他自己还能清到哪去啊,为了保护他,从小到大给他换了多少贴身保镖,不让他学点东西,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等他能保护自己的时候,还让他当他的医生去吧。”

  靳朗把车开到了秦莲家里,秦莲打开门,刚看到了三爷就立刻又把门关上,所幸靳朗反应快,用脚顶住了门。秦莲这几日没休息好,还饿了好几顿,当然没有靳朗的力气大,门关了一半就关不动了,急得她差点哭了出来。

  三爷劝道:“莲莲,别倔了,开门让伯伯进去,伯伯跟你有话说。”

  秦莲带着哭腔说:“伯伯,你走吧,我妈不让我跟你们帮里的人来往,怕我打扰了你们,她要是知道你们来找我,她会不高兴的,我不想让她不高兴,我想让她回家……”

  靳朗趁秦莲分散了注意力,伸手将门推开,三爷一脚迈了进去,只见屋里乱糟糟的——电视机歪在了地上;沙发被掀翻;茶几上散落着十几张照片,却都是半张半张的;墙上的风景画好像是掉了个钉子一样,因为无法固定而歪斜着。

  “家里怎么回事?”三爷问道,伸手去扶起掀翻的沙发,靳朗也赶忙过去帮忙。

  秦莲哭道:“我爸回来找钱,我说没有,他就自己翻,然后……就把家翻成这样了……”

  “唉……这是要干什么啊!”三爷拿起桌上的照片说,“这照片呢?也是他剪的?”

  秦莲点点头,“嗯”了一声,说:“他说不跟妈妈过了,就把两个人的合影全剪掉了,只拿走了他的。”

  三爷叹道:“不过也好,这样的日子,不过更轻松。”

  靳朗将电视机搬回到电视机柜上,又将墙上的风景画重新订好,将屋里简单地归置了一下,这才坐在三爷旁边,细细打量着秦莲。

  秦莲与秦月同岁,看上去却远没有秦月活泼,秦莲的心思比秦月更重一些,感情也更脆弱。

  “你妈为什么不让你跟帮里的人来往?”三爷问。

  “没、没什么,也没因为什么……”秦莲吞吞吐吐地说,“我妈她也没细说,就是……不想让我给你们找麻烦。”

  “这就是你妈不对了,既然都是帮里的,这怎么能是找麻烦?回头见了她,我可得好好说说她。”

  回来的路上,靳朗的话明显少了许多,三爷问道:“怎么?你也受刺激了?”

  靳朗咧咧嘴,勉强笑笑:“干爹,我在想,那样的生活环境……”

  “小月不是很好吗?何必为过去的事担心呢?只要宁雪霖肯回来,莲莲也会没事的。”

  “可是,那个男人也太过份了吧。”

  “是很过份,帮里早就想废了他,但是宁雪霖没有表态,这件事就一直拖到了现在。宁雪霖有她的原则,她觉得纵使那人有千万不是,也终究还是秦莲的亲生父亲。别去多想了,这事还得帮里人想办法,人多力量大嘛!这小丫头从小就听嘉振的,一会儿回去以后还是先让嘉振过来看看她,也算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枪击

  回来以后,嘉振仍然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三爷心想,儿子还算懂事。他用手指着嘉振说:“起来吧,这一百大板先给你记着,差事办不好,回来打你两百!”

  嘉振撅撅嘴,两手按着地板慢慢站了起来,也不知是因为怕挨打,还是因为跪的时间长了没力气,他竟一改往日贫嘴的习惯,站起来以后悄悄地揉了揉膝盖,垂手立在了一边。

  “秦莲回家了,我跟阿朗刚才过去看了,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早没了家的样子。莲莲身体虚弱地很,她不肯再过来,你去吧,给她带点东西,再留些钱,好好劝劝她。”

  “是。”嘉振应道,就要转身出去。

  “回来,你干嘛去?”

  “我去看看秦莲。”

  三爷说:“嘿!你故意呢是不,不就是让你跪了一会儿?你哪不服气就说出来让我听听。”

  嘉振上身向前一倾,微微躬身说道:“没、没不服气,我错了,真知错了,我去看看秦莲。”说完就离开了办公室。

  三爷半天没想明白,一向臭贫的嘉振,也有这么听话的时候?要是每次都这样,倒真能省下不少心。

  窦超仍然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跟着嘉振,不管嘉振发多大的脾气,他都会做好他保镖的本职工作,对嘉振几乎是寸步不离。见嘉振离开了办公室,窦超赶忙扔下手里的报纸,紧跟着他走进了电梯。嘉振心烦,就当窦超是空气,对他不理不睬。

  在地下停车场,嘉振见到了小兰,正巧小兰没事,非要缠着嘉振跟他一起去。嘉振瞥了一眼窦超,对小兰说:“兰姐,走,开你的车去。”

  嘉振开着车,带着小兰一溜烟地跑了,窦超拿出了另一把车钥匙,发动了嘉振的车,紧跟着追了出去。

  嘉振和小兰买了很多东西去秦莲的家里,他们坐着聊了一会儿,嘉振又劝了劝秦莲,说好了以后会常来看她之类的话,秦莲也答应了嘉振会好好照顾自己。他与小兰两人呆了一个多小时,天快黑时才离开。

  窦超一直跟嘉振保持着至少两百米的距离,即使这样,嘉振也知道窦超在跟踪他,于是就对小兰说:“兰姐,我带你去个地方,咱们甩开这狗皮膏药。”小兰只觉得好笑,便应了他。

  嘉振踩下油门,见胡同就扎,窦超在后面追得浑身出冷汗,生怕跟丢了回去交不了差。倒底是一个逃一个追,逃的占了主动,再加上有小兰在一旁出谋划策,竟打开了GPS全球定位仪,“二十米左转”、“过路口直走”……两人在车里笑着,可以说是轻轻松松地就甩掉了窦超。

  被甩掉的窦超不敢怠慢,他立刻拨通了三爷的电话向他汇报。三爷此时也已回到了龙腾,一面让窦超继续找,一面打开了全球定位系统,搜寻着嘉振与小兰的位置。

  一阵急促的低电报警,嘉振踩下了刹车,将手机掏了出来说:“又没电了。”小兰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说:“要打电话就用我的,给你搁这儿了。”

  车又开了一段,天越来越黑,小兰问道:“你倒底要带我去哪啊?”

  嘉振嘿嘿笑道:“我其实就是想甩掉窦超,甩了他以后我就想回家了,可是好像这条路越走越远了,怎么觉得不对劲啊。”

  “要不下去问问吧,这么一直开哪成啊,看样子都到郊区了吧。等等,我查一下。”

  小兰刚刚打开车载定位仪,就听到“砰!”地一声,紧接着车子就向一边歪去,嘉振急忙踩了刹车,将车停到了路边。

  “爆胎了?”小兰问,“好好的怎么会爆胎?”

  “这荒郊野外的,爆了胎可怎么修啊,早知道不甩窦超了,现在早到家了。”嘉振说着,就下了车,查看情况。

  “兰姐,还真是爆胎了,右后胎……”嘉振敲着副驾驶的窗户说。

  “嘉振快趴下!”小兰从倒后镜中看到了后面有人影闪动,来不及打开车窗,用手使劲拍着车窗大声喊着。嘉振还没反应过来,一颗子弹就擦过他的左肩、蹭过了车窗、继续向前飞去。

  “啊!”子弹将他的肩膀擦破了皮,他本能地伸出右手去掩盖伤口,全然忘记了身后存在的危险。

  小兰从车里拿出了两把枪,打开车门滚下了车,拽着嘉振就向树丛中跑去。嘉振才刚刚意识到此刻所面临的危险,就觉得小兰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滑了一下,她身体向前倾了一下,右手及时地按了一下地,然后又迅速地站起来,拉着嘉振继续跑,步履却较之前慌乱了许多。

  “兰姐,你没事吧?”嘉振问着,忙不停地打量小兰,看有没有受伤。

  “没事,快跑吧,他们人不少,咱们俩不是他们的对手,你拿着这把枪,一会儿实在不行了就开枪,这可是活靶子,多好的锻炼机会啊!”

  “兰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说这个,咱们往哪跑啊,这黑灯瞎火的……”

  小兰想给三爷打电话,可一摸兜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落在了车上,刚才嘉振手机没电的时候她把自己的拿出来以后忘了收回来了。她看着身后的黑影子,有七、八个人在后面晃动,他们紧跟着自己和嘉振,此刻回去等于自寻死路,可若是这么漫无目的地跑下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她忍着脚上的枪伤,呼吸已有些喘息,她对嘉振说:“阿振,你听姐说,咱们……这么跑不是办法,姐去把他们引开,你回车里……拿我的手机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来救咱们,不然……咱们跑不了多远……他们就追上来了。”

  “不,兰姐,我、我跟你一起,你到哪我就、就到哪,不跟你分开。”

  “阿振,你听话,不然咱们跑、跑到天亮也停不下来。”

  嘉振仍是执意不肯,小兰的脚越发疼得厉害,她强忍着疼痛,额上已冒出虚汗。她从十岁起就跟着林锦明东躲西藏,像这样的事情不是没经历过,但他知道这对嘉振来说还是第一次,为了不让他太紧张,小兰用尽力气说:“其实……偶尔这么跑跑……也挺好的,锻炼身体……还不怕冷,暖和……”

  “啪!啪!”身后又传来两声枪响,身后的人追得更近了。眼看着前方仍是一片漆黑,没有栖身之地,小兰两腿一软,瘫在了地上,意识已渐渐模糊。

  “兰姐!兰姐你怎么了?!”小兰的突然瘫倒也连带着毫无准备的嘉振差点摔倒。身后的人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三十米了,他已经看到了有三把枪正瞄向这里,眼见着小兰几乎昏迷过去,再跑已是不可能了,他便将自己的外套迅速地脱了下来,把小兰的头、脸裹住,抱着她滚下了旁边的土坡,一路滚了下去……

 

  命悬

 

  窦超开着车,漫无目的地搜寻着。这一带属于郊区,没有点点闪闪的霓虹灯,连路灯也是隔三差五的坏掉一个。窦超转过一个路口,看到了一辆凯迪拉克,他喜出望外,本以为是小兰的车,可靠近了一看才发现不是。白欢喜一场。他犹豫着拨了嘉振的电话,却是关机。不之情的窦超深叹了一口气,他已做好了回去领罚的准备。

  嘉振与小兰奔逃的时候三爷正给他们打电话,一个关机,一个无人接听。他只好追踪车的位置。

  “窦超,去新兴街,往东走三十米,你去看看。”三爷打电话给窦超,窦超当即调转车头,朝新兴街开去。

  窦超接近了那辆凯迪拉克,果真是小兰的车。他习惯性地张望了一下四周,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可是车里却没人。隔着车窗,他看到了一个手机在闪,有来电——

  “三爷,我是窦超。”窦超一边说着,一边查看车四周,“车里没人,手机在车里放着。”

  三爷正纳闷,心想这两个孩子搞什么鬼。窦超忽然瞥见了右后方瘪掉的轮胎,正要走过去的时候又看到了地上的子弹壳。

  “三爷,右后车胎爆了,车附近的地上有子弹壳,……是不是他们遇到了枪击?”

  窦超这话一出口,连饶是“身经百战”的三爷此时也站不住了,他左手撑着身子,右手飞速地搜寻着周围的地理位置,见北面是一片林地,便吩咐了窦超向北跑,沿途找寻。

  三爷叹了一声,短短几天的时间,秦月遭绑架,秦莲被人强暴,现在嘉振与小兰生死不明,林锦明在英国命悬一线……难道帮里要遭受灭顶之灾?!他忙接通了连线,让帮里安排救援。

  嘉振抱着小兰滚下了土坡,小兰的头、脸被包了起来,没有受伤,可是嘉振的脸上却被蒺藜划了好几道口子,深浅不一,有的还流了血。到了土坡下面,嘉振没敢耽搁,他趁着那些人还没有追上来,急忙背起小兰绕过了好几个弯跑了十多分钟,确定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这才将小兰放下来。

  浓密的树林,即使是冬天,树杈也能将月光挡住。月高悬,洒下一丝惨淡的月光,就着这月光,嘉振看到了小兰苍白的脸。

  “兰姐?”嘉振试着叫醒小兰,可是小兰没有反应。

  “兰姐,兰姐!……”嘉振担心地叫着,声音很小,但是很急促。小兰渐渐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嘉振脸上划得深一道浅一道的口子,便心疼地伸出手去,轻抚嘉振划伤的脸。

  “傻弟弟,怎么不知道把自己的脸包起来……”小兰虚弱地说。

  嘉振笑了,说:“兰姐,你是女孩子啊,总不能让你毁了容,我是男人,我没关系的,快让我看看你伤到了哪,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小兰吃力地摇摇头说:“别忙活了,姐哪也没伤,就是累了,让姐靠着你睡会儿吧。”

  嘉振将小兰的胳膊抬起又放下,却没有看到伤口,他说道:“不可能,姐你快告诉我,哪受伤了,脸上都没血色了,你伤得不轻啊。”话音刚落,他就借着月光看到了地上的那一滩血。

  “兰姐!你怎么流了那么多血啊!”嘉振脱下毛衫和衬衣,光着脊背,用力将衬衣撕开,把大的那块放在了小兰的脚底下,小的那块扯成了三块布条。他将其中的两块布条紧紧地绑在小兰的伤口上下,先止住了血。之后看了看小兰的伤势。

  小兰的小腿处被子弹擦过时带掉了一层皮肉,嘉振看到了以后觉得心酸,全然忘记了自己肩上的擦伤,所幸伤口不算大,他这才踏实下来。可是,只这一处的小伤口绝不至于流出那么大的一片血迹。他将小兰的腿轻轻翻转了一下,一处更大的伤口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这一发子弹穿进了肉里,还不知有没有伤到骨头,子弹陷在小腿内侧,隔着皮肉都能看到微微凸起的子弹。他不想看到这发子弹打穿了小兰的骨骼而导致她后半生残疾,他也不想看到小兰因为这发子弹引发的伤口而感染破伤风,他恨不得立刻取出那罪恶的子弹。可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太有限了,没有手术刀,没有麻醉剂,连止疼的草药都没有……他将手放停放在小兰伤口的旁边,手指微微抬起、又放下,他与子弹的距离,寸许而已,此时却变得遥不可及。

  “怎么了?”小兰拍拍嘉振的脊背,虚弱地问,“怎么不说话?我没事,一点小伤,没大碍的……倒是你,这么冷的天,快把衣服穿上吧,哪有人……大冬天还……光着背的,别冻坏了。”

  “疼吗?兰姐……”嘉振说,“是我不好,我不该任性,不该甩掉窦超……”

  “阿振……”小兰上身向上一挺,微喘着说道,“一直以来姐都很欣赏你,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不要去后悔。知错就改……以后不要再任性了就是,你看……这荒郊野外的,姐还有伤在身,咱们还被人追着,他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找到我们了,到时候……你哪还有力气跟他们……打呢?姐还指望你跟他们拼呢,我可是走不动了,你得留着力气,把我背、背回去啊……快把衣服……穿上吧,冷……”

  嘉振把毛衫穿上,却执意不肯再穿外套,非要给小兰披在身上。他用撕破的衬衣将小兰的小腿包住,又将她打横抱起来,继续向丛林深处走去。“兰姐,咱们得换个地方,不然那些人会沿着血迹找到我们的。”

  帮里的人很快来到了小兰的汽车旁,他们联系了窦超,之后分头行动。

  在英国的林锦明因为下午给小兰发了邮件,却迟迟不见回复,便给三爷去了电话。三爷搪塞着,本不想告诉他,奈何林锦明又搬出了四十年前三爷说谎的事,三爷无奈之下只好将真像告诉了他。

  “二哥,自作孽不可活啊……”林锦明颤抖地说,“我才刚走……才几天,小月让人绑了票,阿朗那孩子跟失了魂似的,如今小兰和嘉振又……孩子们招谁惹谁了,有什么不能冲着我们来,非要连累孩子们呢……二哥,你说,咱们这是……咱们这是……唉……”

  三爷心里也不好受,他一面安慰着林锦明,一面盯着定位系统,观察他们的动向。

  三爷刚挂断林锦明的电话,窦超就打了过来:“三爷,我们在地上发现了血迹,面积不大,隔几步就是一滴,现在正在继续找人。”

  有血迹!三爷的心又颤了一下,还好,面积不大。“你们盯着点周围,听着点动静,他们可能是藏在哪个不容易找到的地方了,仔细着点搜搜。”

  小兰已经开始浑身发热,她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本就是冬天,又是晚上,小兰已经开始冻得哆嗦。

  “停下吧,就这里吧,你也歇歇……”小兰说,“下车之前,我打开了车载……GPS,你爸会来救我们的……”

  嘉振只穿着一件毛衫,之前光着背冻得几乎没了知觉,现在抱着小兰跑了这么一程,后背已有微汗。他将小兰轻轻放在地上,把外套紧紧地裹住她,用力将她搂在怀里,不停地搓着她的双手,时不时地哈出几口热气。

  “阿振,给姐唱首歌吧,小时候姐特喜欢听你唱歌,越大了越听不到了。”小兰冻得发抖,说话时上下两排的牙齿撞击发出“咯咯”的声音。

  嘉振抱紧小兰,微笑道:“兰姐想听我唱歌,那我就唱给兰姐听,就唱咱们小时候经常唱的那首吧。”

  嘉振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用一种顽皮的嗓音唱到——

  “昨天我打从你门前过,你提着小桶往外泼,泼到了我的皮鞋上,路上的行人笑呀笑呵呵,你什么话也没有对我说,只是眯着眼睛望着我……”

 

  帮规

 

  “啪!”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体型健壮、身材魁梧的大汉反手一甩,重重地扇在了秦莲的右脸颊上,秦莲的身子向左倒去,在地上蹭了十多厘米远。趁着惯性,倒下以后身体又向前倾了一下,差点失去了平衡趴在地上。秦莲的左臂本能地挺了一挺,上身因为惯性又向前倾了一下,扭伤了左肩。当她强撑着抬起头时,嘴角已渗出了鲜血。

  “说!韩嘉振去哪了?!”满脸横肉的大汉咆哮着,迈着沉重的脚步,渐渐逼近秦莲。

  秦莲使劲摇摇头,哭着说:“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啪!”大汉照着秦莲的左脸颊又是狠狠地一记。秦莲趴在地上,腰胯之间像被抽了筋一样,酸胀难忍。腰胯之间的酸痛还未来得及缓解,就又吐出一口血来,耳鸣、眩晕、外加脸颊火辣辣地灼热的痛感,使她无助地流下委屈的泪来。

  那些人见嘉振抱着小兰滚下了土坡,又因为天黑,一时寻找无果,便都打道回府了。窦超和帮里的人赶到的时候那些人早已离开。

  窦超带着人沿着血迹一路寻去,在一棵大树下,血迹中断了。

  “钱叔,没有了,这附近没有血迹了。”一个推着小平头,个子不足一米六五的男子说。

  “这样吧,吴昊,你们继续在这附近找,我跟窦超上前面去看看,有消息了就通知你们,好吧?”钱叔回道。

  钱叔是帮里的老人儿,名叫钱文博,虽没有三爷年龄大,却也四十多岁了。他曾经是一名警察,十五年前被诬陷受贿,被迫脱了这身警服。三爷幼时曾被一名公安局长收养了七年,自幼便对警察很尊敬,而钱文博又曾在局里做过事,虽然那时还正年少,他与三爷之间的关系却很要好。后来钱文博落了难,三爷自然出手相帮,他一时无处可去,便入了帮,平日里也不算太忙,日子过得还算清闲。

  钱叔带着窦超向前方走去,他不停地看着脚底,对窦超说:“咱们找了这么久都没看到追踪他们的人,我看是不是他们已经走了。这血迹也不知是谁的,但从现场这狼狈的样子来看,应该是嘉振或者小兰的,他们应该是被人追踪到了这里,又想办法把伤处遮掩了,再转移到其它的地方,这样就不会被追踪他们的人找到踪迹了。”

  窦超点点头,觉得钱叔说得有理。“可是钱叔,这么一来,他们是安全了,我们岂不是也找不到他们了吗?”

  钱叔没有直接回答他,他盯着这附近的草地仔细地搜寻,半天才叹出一口气来:“唉……看来是小兰受伤了,情况不太好……窦超啊,这帮里的老人儿都知道,遇到这种情况以后,在撤离的时候会留下一个印记,这个印记就是便于大家找到他的标记。可是在血迹消失的地方没有找到这个,看了是小兰受伤了,还伤得不轻啊……”

  “那怎么办啊,钱叔,我们就这么漫无目的地一直找下去?”

  钱文博抬头看了看天,虽然仍是黑漆漆的,但似乎东方已有了微亮。“天快亮了,这会儿是最冷的时候,不知他们穿了多厚的衣服,再加上受伤……”他摇摇头,对窦超说,“咱们快点找吧,尽量快,看这血迹是失了不少血,四爷不在家,咱们得好好照顾好小兰,要不怎么跟四爷交待?还好嘉振学过医……”

  “兰姐,兰姐醒醒,不能睡啊,兰姐!”嘉振使劲摇晃着小兰,这一夜,他紧紧地把小兰抱在怀里,给她唱歌,给她讲故事,哄她开心。小兰一直强忍着痛,时不时地还和着嘉振的歌声跟着一起哼哼两句,她是为了不让嘉振担心自己,但终究还是因为失血过多外加严寒伤风,在黎明破晓前昏迷过去。

  远方有两个人影在晃动,借着东方的微亮,嘉振辨认不出来者是敌是友。他慌张地抱起小兰,匆忙逃离这个他们呆了大半夜的地方。为了不让小兰受冻,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整夜包裹着小兰,自己的衬衣又被撕裂,这一夜他只穿了一件毛衫。一夜未睡,再加上提心吊胆,现在猛然这么跑了一阵,他只觉得一阵眩晕,不小心脚下踩了一块滑石,就这样抱着小兰摔倒在地。

  那两个人显然已经看到了他,眼看着来人越逼越近,嘉振却颤抖地站不起来了。他摇晃着小兰,嘴里不停地叫着“兰姐,兰姐……”可小兰却始终没有醒。他忽然想起了身上还有枪

第28回

,于是哆嗦着摸出枪来,上了膛,手指扣着扳机,瞄向那两个人。

  可他的手实在是太抖了,太阳升起前,地表的热能散发殆尽,再加上恐惧,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臂,既瞄不准,又放不下,一时竟僵在了那里。

  “兰姐,兰姐你快醒醒啊,怎么办啊兰姐……”嘉振带着哭腔,一手仍是紧紧地握着枪,另一手摇晃着小兰。

  “阿振……”小兰叫了一声,声音小地像从地底下发出似的,嘉振听到小兰的声音之后迅速回过头去,将枪甩在了地上,双手将小兰的头托起。

  “兰姐,呜呜……”嘉振哭道,“兰姐,你不能死啊,兰姐……”

  小兰伸出手去,抹掉了嘉振脸上的泪说:“不哭了啊,姐没事,姐还要看着你……娶媳妇呢,怎么会这么……快就死呢……”

  “兰姐……”嘉振将头紧贴着小兰的额,几行泪顺着小兰的头发滑到了土地上。

  一个男声哼着短调渐渐走近,小兰侧耳倾听了一阵,之后欣喜地对嘉振说:“阿振,你快去,是钱叔……咳咳……是钱叔!你快去……”

  嘉振抬起头,看着渐渐走近的两个人,身形轮廓逐渐清晰起来,他刚要站起来,就听到来人叫了一声:“钱叔,是大公子他们!”

  “窦超?”嘉振刚开口叫出这个名字,便觉得心里一阵惭愧,低下了头,他不知此刻应该怎么面对窦超,也不知以后将如何面对他。

  钱文博查看了一下小兰腿上的伤势,忙叫窦超来背了小兰往回走,自己则一手拖拽着嘉振,一手拨了三爷的电话,将现在的情况汇报了过去。

  “你啊,糊涂!”钱叔指着嘉振的鼻子说,“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看你爸能饶得了你不!”

  钱叔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嘉振身上,嘉振也顾不得拒绝,拿来便穿,却不小心触动了肩上的伤,他这才想起自己也中了枪伤,于是就向伤口摸去,那里早已经冻得僵硬了。

  “冷吧!看你以后再任性,下次再任性就让你冻死在荒郊野外,谁也不来找你!”钱叔嘴上说着气话,可心里还是很心疼的。他握住嘉振的手,那两只手已冻得青紫,仿佛是握着两大块冰一样。

  三爷一直联系不上秦莲,心里着急,便让靳朗过去看看。可是靳朗到了的时候秦莲却不在家,门虚掩着,他敲了敲门没人应便推开走了进去。“秦莲不在家,家里又被翻得不成样子了。”靳朗回来以后对三爷说。

  “秦莲还是不想见我们啊……”三爷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兰姐昨天一晚上没回来。”

  靳朗疑惑的看着三爷,问道:“干爹,兰姐她……她去哪了?”

  “她受伤了,枪伤,你钱叔说伤得很重,失血过多,已经休克了……”

  “兰姐在哪?”靳朗心里“突突”了两下,声音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在回来的路上。昨天跟嘉振俩人从秦莲家出来以后就把窦超甩了,结果跑到郊区迷了路,后来又被人袭击,跑到了丛林里面,你钱叔天亮了才找到他们,现在应该快到了吧。”

  小兰一回来就被送进了抢救室,嘉振也需要包扎一下伤口。可是刚刚消完毒,三爷的近身宏宇便来到了医院。等嘉振的伤口刚包扎好,宏宇便将他请上了车。

  在龙腾的刑室内已经站了十多个人,这里面大部分是看着嘉振长大的,自入帮以来,嘉振也不少受这些人的关照。可是今天却不行了,打他见到宏宇的那一刻起,他便知这次定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他缓缓地走到三爷面前,跪下说:“嘉振一时任性,带着兰姐甩掉了窦超,之后没有及时回家,还到处乱转,致使最后遭人袭击,兰姐受了重伤……我认罚。”

  三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嘉振,向后转身,抽出了一根食指般粗细的藤条扔给了孙杰:“一百二十下,谁也不许求情!”很简短的几个字,却是落地有声。

  嘉振心想,一百二十下,恐怕连骨头都抽的不剩了吧……却不敢怠慢。他两手撑着地站起来,走向了刑椅,趴了上去。之后,手脚被紧紧地绑在了刑椅上,挣脱不得。

  孙杰正犹豫着要不要按规矩行事,三爷便走了过来,伸手拽下了嘉振的裤子。嘉振羞愧地低下了头,紧紧绷起暴露在空气中的臀。

  “呜……啪!”第一藤打了下去,在场的人心里一惊。那些看着嘉振长大的老人儿们跟着心里一紧,心疼,却不能上前求情。

  “呜……啪!”五秒之后,孙杰打下了第二藤,两道棱子浮起。

  “呜……啪!”又是五秒之后,第三藤落了下来,嘉振的手臂回缩了一下,但那是无用功,他被死死的绑在刑椅上。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咬咬牙,闭上了眼睛。

  “呜……啪!”第四藤落了下来,臀部已有了烧灼感,他又本能地缩了一下手臂,这次仍旧没能缩回来。

  “呜……啪!”五秒钟,痛苦——因为他明知道要发生,却不能阻挡它的发生。观刑的人里有人轻轻挪了一下脚步,可看到三爷坚定的眼神,脚就不听使唤地又缩了回来。

  “呜……啪!”第六藤,嘉振的上身向上一挺,一滴眼泪滑了出来。

  “呜……啪!”第七藤,他的腿开始动了。

  “呜……啪!”第八藤,他忍不住哭出声来,却又不敢大声哭喊,只能小声地发出“呜呜”声。

  “呜……啪!”第九藤,又一个五秒,他紧紧地咬住下唇,在下一藤抽打落下来之前的一瞬间,他“呼”地吐出了一口气。

  “呜……啪!”第十藤打下来的时候,他将头埋在了两臂中间,饥饿、困倦、劳累、恐惧……这些都加重了他的疼痛感,使他已经痛得没有力气再挣扎。

  “呜……啪!”、“呜……啪!”、“呜……啪!”……每隔五秒钟的间隔,孙杰就会甩下一藤来,嘉振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流,他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住了。

  “呜……啪!”、“呜……啪!”、“呜……啪!”……嘉振咬破了嘴唇,他想换个地方咬,想去咬手臂,却因为两臂张开,只能张张嘴,咬不到。

  “呜……啪!”、“呜……啪!”、“呜……啪!”……每隔五秒钟就是一次,整个刑室都环绕着藤条破空的声音,而抽在皮肉之上的“啪”的一声,更是打得在场观刑的人心惊。

  三爷仍是端立在一旁,他此时恨不得将嘉振打死。阿伟的事情并没有让他吸取教训,这次甩掉了窦超,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来。他气愤地恨不能自己走上前去,抢下孙杰手里的藤条,朝死里抽他,让他长长记性。

  眼看着打了六七十藤,嘉振已经趴在刑椅上不动弹了。便走上前去,轻轻叫了一声:“三爷……”

  听到有人说话,孙杰立即停止了抽打。钱文博看了一眼嘉振,叹了口气,他对三爷说:“三爷,不是我给他求情,嘉振虽然犯了错,但念在他年轻,又是刚入帮不久,很多规矩还要以后慢慢学,不能一蹴而就。况且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是成心悔过,刚才在这里也是主动地认错了,咱们罚他也不是目的,孩子既然知道错了,就算了吧……”

  三爷狠狠地瞪了嘉振一眼,却仍是恨铁不成钢,恨不得一棒子将他打死。

  靳朗敲了敲门进来,他之前被三爷支走去看小兰。他手里拿着手机,进门后直接来到了三爷面前,恭敬地说道:

  “三爷,四爷的电话,说找您有急事。”靳朗将手机递给了三爷,微微扭头看了一眼趴在刑椅上狼狈的嘉振,心疼不已。靳朗自六岁入帮,还没有一次受过帮规的教训,嘉振刚入帮没几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受了帮规。再看嘉振那刚刚挨过打的地方,条条伤口都已绽开,道道伤口都变得狰狞。

  靳朗扭过脸去,不忍再看。

  电话是林锦明打的,确切地说,是靳朗给林锦明打的。因为小兰还在手术当中,靳朗心里又放心不下嘉振,便驱车来到了龙腾。他躲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藤条抽打的声音,眼看着四五分钟过去了,里面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便拿起手机拨了国际长途,把刚刚睡着的林锦明吵了起来。

  “二哥,阿振还小,以后慢慢教育吧,已经打得不轻了,他肯定也认识到错误了,就算了吧……”

  “是阿朗那小子给你打的小报告吧,哼,我迟早连那小子一块儿收拾了……”

  “二哥,小兰她……怎么样了,她伤得重吗?”

  “重不重的别问我,有本事自己回来看!”

  林锦明在电话那头急道:“二哥,你……你明知道我回不去的……”

  钱文博听着说话的语气,知道是四爷林锦明打来的电话。他便叫了靳朗来,一起把嘉振从刑椅上放了下来,趁着三爷打电话的时候为嘉振简单地处理了伤口,帮他整理好着装,扶着他跪了下来。

  “谁让你起来的?!”三爷打完电话一回头,见嘉振已穿好衣服跪在了地上,心里就已经烧起了一团火。

  钱文博马上回道:“三爷,真不能再打了,再打非伤了筋骨不可,嘉振还小,伤了他,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孩子都已经知道错了,就算了吧,咱帮里的规矩也不都是死规矩啊,打他不是目的,只要他知错了,就不打了嘛。嘉振,快告诉三爷,说你知错了。”

  嘉振疼得已经跪不稳了,要不是靳朗在旁边扶着,他早就一头栽了下去。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到了三爷怒目而视的样子,又害怕地低下了头去,心惊胆战地小声说:“三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三爷看也没看他一眼,将手机塞给了靳朗,之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刑室。

独木

  “余东这个小畜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邱行健将手里的文件“嘭!”地一声甩在了桌上,雷子垂手立在一边。

  “他以为跑了我就找不到他了?把他找回来,我连本带利地一起跟他算!跟我斗?也不掂量掂量他几斤几两!秦月的事肯定是他告的密,不然龙腾的行动能有那么快?这次是便宜了他们,等有下次,我直接做了他们!”

  “老大,您息怒!您想怎么做,只管吩咐便是。”

  “想怎么做?我现在就是想做,也得能做啊!他公安局的凭什么每天在我这呆二十四小时,我就是再可疑,他们也不用这么看着我吧!”

  雷子握了握拳头说:“老大您放心,他们拿来的条上有日期的,时候到了要是还赖着不走,咱就直接告他们去。这两天股票没之前好了,等到时机成熟了就让他们公安局的陪咱们损失!哪能让他们……”

  “咚咚咚……”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刑警队的副队长刘志峰敲门进来。邱行健忙给雷子使了个眼色,雷子便不再说下去。

  “邱总。”刘志峰镇定地说,“这是我们搜集到的有关黄铁钢的资料,很多人叫他‘杠子’,而这个杠子,就是在工地搅拌机被绞死的那个人。您身为百纳川的总裁,对此事真的一点也不了解?”

  邱行健心里打着鼓,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那几个穿警服的人,眼神又飘忽着看了看面前的刘志峰,忽然笑道:“我是百纳川的总裁不错,可我公司上上下下上千人,难道要我把每个人的来处和去处都要搞清楚么?”

  刘志峰见邱行健现在仍在狡辩,便拍案道:“可是杠子是项目部的负责人,他直接归你管!”

  雷子上前一步抓住了刘志峰的衣领,压倒在桌上,说:“你跟谁拍桌子呢!这里是百纳川总裁的办公室!由不得你在此撒野!”说完,提起拳头便要打下去。

  在门外站着的几个穿警服的人看到了这一幕,都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有的拉住雷子的袖口,有的扶着被雷子压倒在办公桌上的刘志峰,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放肆!”邱行健本想装作没注意,让雷子先打下这一拳再说,可谁知竟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情急之下只得把雷子指责了一通,随后极不情愿得拉起了之前被按倒在办公桌上的刘志峰。他一边替刘志峰整理着衣服,一边道:

  “实在是对不起啊,这孩子不懂事,惊了你,我在这儿跟你道个歉,看我面子了,饶了他,别跟他计较啊!”

  刘志峰闪了一下身,拒绝了邱行健的好意,自己将衣领和袖口整理了一下说:“他惊了我?别是我惊了他吧?!”

  邱行健忙笑道:“刘队长真会说笑,怎么是你惊了他呢?这不等于是说我们心虚吗?我们百纳川的人做事向来是光明磊落,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从来不怕别人说三道四的。”

  刘志峰狠狠地瞪了雷子一眼,对邱行健说:“说三道四?身正不怕影子斜?哼!是与不是,我们自会查清楚,到时候希望你们不要弄得措手不及!走!”

  “刘队长慢走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的那个条上开的日期,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吧,那您可得抓紧时间查了,得还我们百纳川一个清白不是?不送了啊!”

  雷子的那一拳没打下去,气自然不顺,等刘志峰带着人刚一走远,雷子便从腰间拔出了枪,上了膛,扔在了邱行健的办公桌上,之后背过身去干脆地说:“老大,你动手吧!”

  “你这是干什么?”邱行健问道。

  雷子头也不回地说:“我坏了你的事,丢了你的人,跟刘志峰动了手,坏了你的规矩,我雷子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要砍要毙,老大说了算,我绝没有半点讨饶,你动手吧!”

  邱行健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倒底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人。他将枪退了膛,轻轻碰了碰雷子的胳膊,说道:“收起来,一会儿那帮人再闯进来看见咱们这儿有这玩意儿,不就等于说是告诉了他们‘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再说了,又不是你的错,我干嘛罚你,干嘛毙你,我还等你给我办大事呢!行了,别别扭了,咱这几天可没功夫再蘑菇了,有些东西要抓紧时间办了,余东那……还是你去吧,做得干净点,别再给人留下什么线索来,咱可折腾不起了。”

  邱行健从办公室出来便驱车来到了一间废弃的仓库中,证监局的野主任已经在那里等了。他见邱行健开车到来,忙小步跑着来到了他身边,喘息着说:

  “邱总,快别做了,证监局已经开始怀疑百纳川坐黑庄了,现在已经在查证据了。他们是铁了心地要查下去啊,我拦都拦不住他们,您快跟手下的人说一声吧,别做了,真要是让他们查到了证据,那可就是枪毙的罪过啊!”

  邱行健不屑地看了野山鸣一眼,说道:“拦不住他们?你是根本就没有拦他们吧!我邱行健自问是对得起你的,你要都少钱我都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听着这话,野山鸣一阵心寒,他赶紧说:“邱总,我知道,您对我确实不错,可这有时候不是钱的问题,念在你我认识多年的份上,我劝你一句,见好就收吧,别再继续做下去了,到时候真出了事,谁也救不了你啊。”野山鸣说着,便从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这是您上次给我划的钱,我一分没动,全交还给你,朋友我最后再劝你一句,赶紧收手吧。”

  野山鸣将卡交给了邱行健,摇了摇头,夹着公文包离开了仓库。邱行健拔出手枪,对着野山鸣的后背开了一枪。

  “砰!”野山鸣立即倒在了血泊之中。

  邱行健收起枪,走近了仓库门口,瞥了一眼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野山鸣,之后从他的身上跨了出去。

  哼,朋友?我早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朋友了……——邱行健冷笑道。

  一阵寒风吹过,在一排柏树中,有一棵已经枯萎了,这阵寒风,吹落了它上面仅剩的几片叶子,使它在这片松柏林里显得那么孤单,那么可怜……

 

  虚惊

 

  市公安局——

  “局长,我请求立即逮捕邱行健!”刑警队的副队长刘志峰在局长史福军的办公桌前说。

  “逮捕他?你的证据呢?”史福军白了他一眼道。

  “从搅拌机里的那些血迹里分离出的DNA对比就是证据!”

  史福军从转椅上站起来,又坐到沙发上说:“你有证据是他做的吗?”

  刘志峰的语气软了下来,说:“暂时没有……但是我很快就会找到的!”

  “我问你,没有证据,你怎么逮捕他?”

  “我……可是真的是他啊!是他绞死了杠子又雇人杀死了寿涛!”

  史福军说道:“你来刑警队时间也不短了吧,怎么做事净是不过脑子呢?有这时间抱怨,还是去找找证据吧。”

  刘志峰沉默不语,他此刻在想,明明是一个大杀人魔,为什么就能这么嚣张地逃避责任!利用寿涛绞死了杠子,又利用别人将寿涛灭口,现在杀害寿涛的人逍遥法外,没留下一点线索,又从何去找呢?项目部的人守口如瓶,口口声声说没见过杠子,自己千辛万苦搜集来的线索突然中断,没有证据,没有进一步的线索,逮捕邱行健?天方夜谈!

  想到这,刘志峰觉得扫兴,他扭头看向局长,说了句:“局长,我请求并案调查。”

  史福军没有表态,眉毛却向上扬了一下。

  证监局——

  证监局的副主任齐鹏左等右等不见野山鸣回来,便去了局长陆袁前的办公室里,结果局长也说野山鸣没去过他那。之后,齐鹏又找了好几间办公室,也没找到主任野山鸣。齐鹏打他的手机过去,不是不在服务区就是无人接听。

  齐鹏有一份文件需要等野山鸣签字,眼看时间就要到了,一时没了办法,只好又来找局长。

  “陆局长,野主任还是不接电话,怎么办啊?”齐鹏焦急地问道。

  陆袁前拿起电话,拨了野山鸣的手机号,一直等到自动切断链接也没人接听,打他家里的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陆局长,不会是野主任出什么事了吧?”齐鹏不安地问道。

  “按说现在也不该在家啊,他走的时候说什么了吗?”陆袁前问道。

  齐鹏摇摇头说:“他只是说了有事要出去一趟,不过他也说了一个小时左右就回来的啊,现在都过去三个多小时了,电话又没人接……我去问问交通部门,看看有没有接到车祸的报案……”齐鹏抓起电话,问了交通部门,又问了医院,仍是没有野山鸣的线索。

  “文件我先给你签了吧,一会儿你去趟野山鸣家里看看,也许他家人知道他去哪了。”局长接过文件,签上了字。

  齐鹏点点头说:“也只好先这样了。”

  龙腾集团——

  嘉振挨了打,低着头承认了错误,三爷却是看也没看他儿子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刑室,带着宏宇来到了医院。

  小兰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却没有一个人在她身边,麻醉剂的药效还没过去,小兰还在熟睡。三爷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面色苍白的小兰,想起不听话的嘉振和靳朗,心里直叹气。宏宇见三爷面色凝重,便垂手立于一边,低头不语。

  “回去自己领家法。”三爷淡淡地对宏宇说。

  宏宇一愣,继而低头称“是”。

  “知道为什么罚你吗?”三爷依旧淡淡地说道。

  宏宇微微抬头道:“宏宇……不知道……”

  “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啊!遇到了危险,竟然一个枪子儿都没打出去,白学了这些枪法……”宏宇当下明白了,三爷是怪嘉振一枪都没打,怪他只顾着害怕了。

  三爷继续道:“若是打了但没打着,那还能从轻处罚,可这拿起枪来自己倒先吓坏了,这段时间学的东西都没用上,‘教不学,师之惰’,徒弟的失误,你这先生也有责任的吧?”

  宏宇立刻跪了下来,说道:“三爷教训的是,是我没教好他,宏宇不敢徇私,回去就去领家法。”

  “唉……起来吧。我让嘉振学这些,是想让他能自己保护自己,可他呢?不提气的东西!气死我了!他这个样子,连靳朗六岁的时候都不如。”

  “三爷,嘉振这才刚入门,是您太心急了,您对他的要求太高,超出了他的能力。”

  “我对他要求高?”三爷问道,“我对他还有什么要求吗?我就是要求他能打出去一枪,别自己把自己吓成那样,他倒好,他现在这个样子,跟没学枪有区别吗?我九岁的时候还没人教我打枪呢,我不照样打他个苏联鬼子?!”

  宏宇将左手食指轻轻放在唇上,三爷扭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兰,又叹了口气:“算了,我知道嘉振不是做这个的材料,我也没打算把他历练成什么样,只是帮中内忧外患,他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这才是我的初衷。阿伟的事你也知道,根本就没给他嘉振留下什么教训嘛!这次敢甩了窦超自己单跑,我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明知道我不喜欢他这样,偏偏就往我这枪口上撞,不好好教训教训他,以后还不给他反了天?帮里的规矩是立给别人的?既然入了帮,就得让他知道点规矩。”

  “三爷,打得不轻了,回去就别再打他了吧?”宏宇试探着问,“这次都够他趴上一个星期了,回去要是再打,那还不伤了筋骨?”

  “你别替他求情,想想你自己的事吧。回去打不打他,那要看他自己找不找打。”

  宏宇向后退了两步,低头无语。

  三爷看了看时间,觉得不早了,便站起来,给小兰压好了被子。也许是麻醉剂的药效过去了,小兰皱了皱眉头,慢慢睁开了眼。

  “孩子,疼吗?”三爷问道,心里却是极为心疼。

  小兰勉强笑笑说:“二伯,我没事,有我爸的消息吗?”

  三爷摇摇头说:“前面刚打过一个电话来,没说他那边的情况。”看着小兰的眼神渐渐暗淡了下去,他赶忙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也不要太着急,你爸妈都挺好的,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了,不是吗?”

  小兰抿抿嘴,点点头。

  三爷不放心小兰和小月,索性将她们一并带回了自己家中。小兰伤势未愈,阿羽死活不答应小兰出院,三爷便将阿羽一并接去了家里,把她与小兰安排在了一个房间,让她帮着照顾。

  嘉振伤得不轻。三爷离开刑室的时候靳朗本想追出去,可是刚迈出一步,嘉振便失去了重心栽倒在地上。他连忙回来扶起,与钱文博一并将他搀扶着上了车,去了医院。

  处理完伤口,嘉振说什么也不肯呆在医院里,靳朗没办法,只得让潘龙帮着一起扶了嘉振坐进车里。三爷已经在家里等着了,嘉振一下车,就跌跌撞撞地进了家门。

  “爸……”嘉振跪在三爷面前说,“别生我的气了,好吗?是儿子不孝,惹了您生气,做了糊涂事,让您伤心了……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别罚窦超,别罚宏宇,也别罚阿朗了,都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一时任性才犯下的错,儿子真知错了,真的得到教训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他说完,便伸出双手,放在三爷的腿上,双目凝视着三爷,用恳求的语气道,“爸,你要是还不解气,您、您就打我吧,别憋着,会生病的……”

  “啪!”三爷一掌打在了嘉振的脸上,嘉振本就重心不稳,挨了这一巴掌便直接摔在了旁边的沙发上。靳朗没敢去扶,也跪了下来,低着头不敢言语。

  “你知道我憋着会生病,你知道我会为了你的事去罚宏宇、罚窦超,你为什么不长记性!过来!跪好!”嘉振摸了摸挨打的脸颊,挣扎着重新跪在三爷面前。他低下头、闭上眼睛,生怕再挨上一耳光。

  “把头抬起来!”三爷厉声道,“我就这么教你的?敢做不敢当?”

  “没、没有……不敢……敢……不敢……”嘉振越说越觉得不对劲,越说越觉得变了味道,忙收住声音,不再说下去。他不敢再直视三爷,怕再气到他。

  秦月想给小兰削个苹果,出来时看见两个哥哥都跪在地上,她一时不知该继续往厨房走还是停在原地。正在犹豫时,三爷叫了她过去,也叫了两个哥哥起来。

  “起来吧,小月也过来。”三爷说,“趁你们几个都在,我有话要跟你们好好说说。家里的情况你们都已经知道了,你们也都不是小孩子了,大道理不用我讲。家里正是困难的时候,小月前几天虚惊一场,昨天又是嘉振带着小兰两人出了事,秦莲现在下落不明,阿朗、小月,你们的父母还在国外,还不知道会经历些什么。你们兄妹这一路走地不容易啊,可要好好地珍惜,家里可再出不起什么乱子了,不然你们的父母在外面能安心吗?还有你,嘉振,爸今天打你是打得重了,用了帮规,可是你是不是也应该站在爸爸的角度去想想呢?你比阿朗大、比小月大,你三叔不在家,你就不能乖一点让爸爸省省心?爸今天不是生气,是失望、是伤心,你都这么大了,还让爸手把手地教你?为什么让你学枪,你当真不知道?你小时候说不入帮,爸就不强迫你,大了说不入帮,爸也没强迫你,你想去学医,爸随你,可是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爸怎么会要求你入帮呢?你第一天学枪,爸就跟你说了,要你自卫,要你自己学会保护自己……可你呢?!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你兰姐昏迷了,全靠你了,你开过一枪没有?!还好是他们撤走了,还好是钱叔把你们找到了,不然你今天还能活着回来吗?!你兰姐现在还有命吗?!你三叔他们回来,你让你爸怎么交待!你让爸爸怎么对得起他们啊!”

  三爷说着,声音开始发颤。在靳朗心里,干爹就是个神,他永远那么坚强,永远那么稳健,可是现在,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恨铁不成钢,他把希望全寄托在了自己和嘉振的身上,可却一次又一次地让干爹失望。

  “爸!”嘉振扑在了三爷的怀里,脸贴在了三爷的右腿上,他哭着说,“爸,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爸,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我好好学,我好好练,我……我不想让你失望啊……”

  三爷叹了口气,轻抚嘉振挨打的脸颊,问道:“疼吗?”

  嘉振蹭在三爷怀里摇了摇头说:“不疼,爸,儿子以后再也不气你了,儿子给您争口气,给帮里立功。”

  三爷笑笑说:“立功就算了,别再给我惹事就行,再敢惹事,直接打断你的腿!打残了我养着,省得你再乱跑。”

  靳朗见三爷笑

第29回

了,这才松下一口气来。三爷瞥了他一眼,说:“让你看着你兰姐,乱跑什么,电话是你打得吧,国际长途,你也不嫌贵!”

  靳朗嘿嘿一笑说:“我要不去,干爹还不把嘉振打死在杖下了?”

  三爷刚要接过靳朗的话,手机忽然响起了,是林锦明打的。电话刚一接通,林锦明就兴奋地说:“二哥,我们明天回国,机票已经订好了。小兰怎么样了?小月怎么样了?嘉振还好吧?伤到筋骨没有?阿朗听话了没?你没气到吧?帮里的事呢?顺利吗?……”

  林锦明炮轰似的问了一连串地问题,三爷还没来得及回答小兰的伤势,林锦明就已经问到了帮里的事了。三爷说道:“你着什么急呢,慢慢来!怎么,明天就能回来了?那边的事办妥了?”

  靳朗和秦月一听,都凑了上去,三爷知道他们兄妹心急,便打开了手机的扩音器,只听林锦明在电话里哈哈大笑道:“什么事都没有!都是徐二那臭小子搞得鬼,害得我这几天提心吊胆的不说,还差点就见不到两个宝贝女儿了……”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三爷见两个孩子着急,就冲着电话里喊了一句。

  “二哥,是这样的,徐二嫌我在国内待得时间太长了,他闲得无聊,把我的货给扣了,让员工罢工,还散出话去,说给我的楼里装了炸弹,还说要几千万英镑买我的人头,结果我一回去,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货物早就运走了,罢工的员工也全回来了,徐二刚刚找到我,说这都是跟我闹着玩的,他就是想让我快点回去……”

  “三弟啊,你这也太胡闹了吧!开这么大的玩笑!把徐二揪回来,咱俩一块儿收拾他!”

  靳朗和秦月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徐二是谁,但听到父亲这么一说就都松了一口气,嘉振在一旁也微笑了起来。

  靳朗接过了电话,和小月两个人跟林锦明说了几句,三爷在一旁说:“明天就回来了,有什么话非得在电话里才能说?”

  小月吐吐舌头,把手机交还给了三爷。

  “二哥,小兰醒了吗?我还想跟小兰说句话。”三爷无奈地站起来,把手机送到小兰的房间去。客厅里,靳朗和秦月对视一笑,撇下嘉振,跟着三爷一起进屋去了。

 

  期待

 

  “小月你快点!”靳朗在客厅喊道,“女孩子出个门就是麻烦……”

  “哦!知道了!”秦月在屋里喊着,“马上啊!再等我两分钟!”

  原来,秦月是躲在屋里给程云发短信——

  “今天去机场接我爸妈回家,你这两天还好吗?昨天走的急,没顾上跟你说。”秦月说。

  “你爸妈要回来了?太好了!代我问好啊!路上小心。我挺好的,就是闷得难受,不知道你哥什么时候才让我出院啊。”程云说。

  “多休息几天吧,明天我找个机会去陪你,我去给你讲故事,这样你就不闷了。”秦月说。

  “小月!你好了没有啊!别让干爹一直等着,快点,有什么事不能回来再办啊?”靳朗在客厅又喊了,秦月从里屋跑出来说:

  “哥你真啰嗦,像个婆婆!”秦月走到鞋架上换了鞋,又从衣架上拿下了外套,披上就走出了门,临走时还说了句,“还说我?看看咱们谁等谁!”

  “嘿!”靳朗大叫一声,“你给我站住!小丫头片子,跟你哥这儿玩起来花样来了?”靳朗慌慌张张地穿好鞋,连外套都没顾上披在身上就赶紧追了出去。“你别跑,小丫头片子,看我追上你不揍你的。”靳朗呵呵笑着,只顾看着前面小步快跑的秦月,却忘了脚下的台阶,一不小心踩空了一级,“啊”地叫了一声,摔在了地上。

  “你别跑,你过来!”靳朗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叫了几声,对着秦月说道,“过来扶我一把啊,看着你哥趴地上你就那么高兴啊?”

  秦月嬉笑着小步挪过来,看着靳朗狼狈的样子呵呵地乐着:“你不揍我,我就过去,你要是揍我,我就跑,不管你!”

  “好好好好好,不揍你,快过来吧。”话音刚落,秦月就小跑着过来,拉了他起来。

  靳朗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钻进了车里。三爷坐在副驾驶上,从后视镜里看着靳朗的一脸狼狈说道:“多大的人了,走路还摔倒。”

  “都是她,要不是她跑那么快,我哪会摔倒啊!”靳朗委屈地说。

  “哼,你还说妹妹,要不是你磨蹭了时间,你用得着那么慌慌张张地吗?”三爷扭过了头,趁着靳朗低头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时敲了靳朗的头一下。

  靳朗“啊”了一声,揉了揉被拍的脑袋,狠狠地瞪了秦月一眼,秦月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就是的,干爹,你不知道,我一直说让他快点,他就是磨蹭。”秦月趁机欺负起靳朗来。

  靳朗瞪大了眼睛,握着拳头,虽然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并没真想打她,但三爷还是不愿意了,“啪”地一声拍下了靳朗的拳头,说道:“不许打妹妹!”

  靳朗哭笑不得,跟三爷理论起来:“干爹,真的是她磨蹭的,不是我……”

  “就是你,我明明看到是你最后出来的,小月在前面跑,你在后面追,这么大的人了,连个时间观念都没有,你爸妈好不容易回来了,不是抓紧时间该干嘛干嘛去,早就让你收拾好了等我回来接你,你可倒好,磨蹭了时间还怪妹妹的不是,要不是去接你爸妈回来,我今天连你一起关禁闭。”三爷把靳朗数落了一通,秦月看见靳朗的这幅委屈样笑得合不拢嘴,靳朗嘟囔着小声说道:

  “干爹不分是非,还偏心……”

  “我就偏心!”三爷也像是故意要气靳朗似的,“小月比你懂事,哪像你似的明明错了还狡辩。”

  靳朗知道辩不过三爷和秦月两个人,干爹认定了是自己磨蹭了时间,再多的争辩也是无用功,只好一个人闷闷地靠在后背上看着窗外生闷气。

  “今天晚上你们就回自己家里住吧,跟爸妈好好聚聚。”三爷看着窗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宏宇,晚上把阿伟接回来吧,后天有任务,明天做做准备。”

  “是!”宏宇听到“任务”二字一时兴奋,脚下猛踩了一下油门,车子瞬间提速,把毫无防备的三爷、靳朗、秦月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出现了什么紧急情况。待得知是宏宇的失误所致,三人便都开始埋怨起宏宇来。靳朗叫得最响:“宏宇,你驾车技术不过关啊,明天重新学去!”

  前一天,嘉振挨了帮规,三爷虽然已经不再生气,但却没有完全原谅他,惩罚还在继续——关禁闭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哪儿也不许去,医院若不是有重大的、必须是嘉振亲自处理的事情,也不许他参与,全由张世强代理。

  “兰姐,你好点了么?”嘉振拖着步子,走进了小兰的屋里。他不敢坐下来,只好两手撑着床沿,撅着屁股站着。

  “打得够狠的呀!”小兰贴近了嘉振,“不能坐了?”

  嘉振委屈地看着小兰,巴不得立马掉下几滴泪来。小兰见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心疼起来,看来是真打重了。

  “多少啊?”小兰问道。

  嘉振撅撅嘴说:“不知道,挺多的,老爸用了帮规,那么多人看着我,往死里打……”

  “帮规?好了好了,咱不说这个了,姐没事,你也别难受了,好在没有伤到骨头的,养一养就好了。”再轻的帮规也重,小兰知道嘉振受了不少苦,既是心疼,也就不再多问,只看他脸色不如往日光泽滋润,便让他回屋休息去了。

  “干爹,你从来没跟我们讲过以前的事,还有你们小时候的事,现在能不能跟我们讲讲啊?”靳朗扒着副驾驶的靠背,把头伸在了三爷的身边。

  三爷呵呵笑着,说:“说那些干嘛,都是过去的事了。”

  “干爹,我也想听,想知道你跟我们爸妈是怎么认识的,想知道你们小时候的故事。”小月也凑上去,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三爷,继续说,“还想知道我哥小时候的故事,可是他不给我讲。”

  “哈哈哈,知道他为什么不给你讲吗?”三爷笑道,“因为他好面子,你哥小时候可没少挨了打,他怕在你面前丢了哥哥的面子和尊严,所以才死活不给你说的。”

  “干爹!”若不是靳朗坐在后面,他都可能去捂住三爷的嘴了。现在晚了一步,三爷已经把话都说出去了,靳朗便觉得无地自容起来。

  三爷对靳朗说:“没什么,小时候谁还不犯错呢?要怪也得怪你爸,从小把你惯坏了,你小时候那样子,说实话,我不喜欢,可是后来说你你又不听,那可不就打了呗。不过,你爸走这十几年有一点倒是好,不然要是照他这种宠溺法,你现在绝对是纨绔子弟,肯定不会有现在的龙飞集团了。”

  “干爹,嘿嘿,是啊,我多乖多听话多懂事啊,您还说我没小月懂事,我要是不懂事,能有现在的龙飞?干爹,您也太偏心了,我不依。”靳朗开始在三爷面前撒起娇来。

  三爷没理他,对秦月说:“我为什么始终不提自己小时候的事,就是想让你哥忘掉过去的那些不开心,你哥小时候总觉得是你们爸妈不要他了,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做什么都没兴趣、都做不长久,遇到困难就想放弃,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哭哭啼啼的,一点也没个男孩儿的样子,为这,我可没少揍他。后来长大了,他对我开始有种畏惧感,有时候我想让他在我身边撒撒娇他都不来,有一段时间还躲得远远的。正好那段时间你嘉振哥跟我也有误会,两个孩子都不理我,这倒好,把我一个孤老头子仍在那里,没人管了。小月,你可不要学他们,他们俩不孝顺,都不如你。”

  靳朗又开始委屈了:“干爹,这可怪不得我,我当时还不知道嘉振就是你的亲生儿子呢,也不知道你们之间有误会,不然我才不躲你呢,那时候的你肯定是最亲切的了,嘿嘿。”

  小月打断了靳朗的话,继续问着三爷:“那后来呢?”

  “后来就多亏了吴承了,这孩子懂事,知道心疼人,可是年纪轻轻的就走了……”

  “小月,你看你,非得勾起那些伤心的事来。干爹,不说了啊,都过去了,不去想承哥了,您不是还有我们吗,我们伺候您,我们也懂事的,是吧小月、是吧宏宇!”

  三爷欣慰地笑着,心里多年的沉积释放了。

  “干爹,我爸妈他们当年很浪漫吗?”靳朗突然问道。

  三爷“哈哈”大笑道:“浪漫?这怎么讲?”

  靳朗疑惑地看了看秦月,对三爷说:“我爸走的那天把我们叫到他的书房,送给了我们一副字,上面写着一首诗,爸说那是情诗,说是当年给我妈写的。”

  “哦?有情诗啊?哈哈,那我还真不知道了,那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以后你们自己去问他们吧。”

  秦月挠挠头,对三爷说:“可是我总觉得那首诗怪怪的。我记得好像是:‘竹林山下一座庙,弯弯曲曲羊肠道。若是冬至我不来,今生无缘白头老。’干爹,你听说过吗?”

  三爷叹道:“这哪是什么情诗啊,这是暗语。当年林家遭变,你们的大伯林锦庆一家让人一把火烧死在家里了,就剩下了一根独苗,就是小兰。着火的那天,正好是冬至日,所以诗里提到了冬至。你看‘竹林山下一座庙’,这是‘等’字,‘弯弯曲曲羊肠道’,谐音是‘到’字,这诗的意思是,如果我冬至还没回来,那就不要再等我了。当年你们的爸妈离开的时候也是把这首诗给了我,说是等到下一年的冬至日若是还没有他们的消息就不要再等了,还好他们后来在英国立了脚。你们的爸爸既是临走前又给你们留下了这诗,也是想让你们的等待有个期限,如果到了冬至还没有回来,恐怕就真的回不来了。所幸的是,这只是一场闹剧,是一场恶作剧,他们没事,他们顺利的回来了。”

  机场,三爷、靳朗、秦月、宏宇已在出口等候着,已经有乘客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靳朗和秦月马上就能见到相别近二十年的亲人了。秦月拉了拉靳朗的衣袖说:“哥,我有点紧张。”

  靳朗将手搭在秦月的肩上,使劲往自己的身边揽了一下,他又何尝不是呢?看着越走越近的父母,他低头对秦月说:“小月,你看,你跟妈长得真像啊。”

  秦月此时激动地心都要跳出来,她紧紧地抓着靳朗的手,看着越走越近的爸爸妈妈,这一天,他们等了十八年。

番外1——弃

“妈,使劲,使劲,打他的头,用力啊,打他的后背……快,踹他,使劲踹!妈,妈!快跑!快跑!他手里有刀,妈!快跑!……”

  十四岁的程云躺在邻居周奶奶的床上,不停地挥着手,他皱着眉头,使劲地踢揣着被子,满头满脸的大汗。

  周奶奶放下手中的药碗,将程云头上的毛巾拿下来,重新投入凉水里,又将它拧干、叠好、放在程云的额头上。她叹了口气:“作孽啊……”她将被子向上拉好,用力压下了程云挥着的手臂,给他塞进被子里。她坐在程云的身边,用手轻抚着孩子的脸,轻声安慰道:“孩子,别怕,都过去了,你妈没事了,别怕孩子……”说着,竟流下两行老泪。

  两个小时前,就在这间屋子的隔壁,就在一墙之隔的对面,在他的那个“家”里,他的继父推倒了他,之后亲手打死了他的母亲……

  “妈。”周奶奶的大女儿玲玲把药碗端了过来,“他这样,还能喂进去吗?”

  “喂不进去也得灌进去啊,唉……这是造的什么孽,孩子小小年纪的……”

  “妈,我……我想起了我小时候……”

  玲玲是家里的老大,她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当年,玲玲出生的时候,周奶奶的男人嫌她是个女孩儿,不顾亲人朋友在场,摔了门子便扬长而去。后来是玲玲的姑姑把他找了回来,几次训斥之后才能勉强过日子。

  可是玲玲的父亲终究不愿意,一年后,他们又有了一个孩子,仍是女孩儿。

  这女孩儿刚一出生,父亲就扇了母亲一耳光,之后骂骂咧咧地说她没出息。姑姑又看不下去了,出面调节了几天,日子又能勉强地过下去。

  此后的五年里,玲玲的母亲怀了三次身孕,为了避免招惹麻烦,她都是悄悄地去找了医生把脉,可是三次都是女孩,母亲忍痛割爱,把这三个胎儿依次悄悄地做掉了。

  玲玲七岁的时候,父亲怀疑母亲身体有病,非要拉着她去医院检查,这一检查便瞒不住了,此时的母亲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父亲大喜,自以为有望,便将母亲接回了家里好生娇养。母亲信命,趁父亲不在家时偷偷去找过中医把脉,果然又是女孩儿,再做掉已是不可能了,只好听天由命,先生下来再说。

  半年后,母亲产下一女,从此,玲玲再没看见过父亲的笑容。

  “你是要我绝后?!”七岁的玲玲紧紧地抱着六岁的妹妹缩在墙角,刚出生的小妹妹不停地在床上哭着,她还不会翻身,更不会走路。耳边回响着父亲咆哮的声音,玲玲不敢睁开眼睛,尽管捂着耳朵,可是依然能听到清脆的耳光声……

  “妈,你说,我爸他还是人吗?!”玲玲搂着母亲的肩膀,看着墙上挂着的父亲的遗像。

  “唉……别这么说你爸爸。”母亲轻轻叹道,“他年轻的时候是有万般不是,可也终究是你爸爸,再说了,他后来也对你不错,念在他已经去了份上,就饶恕了他吧。”

  “妈,爸是走了,可他对我们姐妹们造成的伤害有多大,您不是不知道啊。我跟二妹是一辈子不想结婚了,小妹到现在也没个男朋友呢,我看我们姐妹三个,这辈子集体打光棍的可能性很大了。”

  周奶奶舀了一勺药,慢慢递向程云的嘴边,程云紧闭着嘴,药汤顺着脸颊流向耳垂,滴在了枕头上,玲玲忙拿起盖在程云额头上的毛巾擦拭起来。

  “这父母生气,最后受罪的还不是孩子?”玲玲抱怨道,“我没觉得他可怜,他父母不在了,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最起码以后他再也不会看到他爸妈打架了。”

  “你这是嫌我死的慢?”周奶奶生气了,她把汤勺丢进了碗里,药溅了出来。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玲玲急忙靠过去安慰了几句。

  程云已经烧了四个小时,他还不知道他的母亲此时已经不在了人世,他也不知道他那个逃遁的继父已经被抓。周奶奶一双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她在想,这个孩子醒来以后,该如何让他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玲玲抱着程云的头,用手抠着他的嘴,周奶奶一勺接一勺地喂药,半小时以后,有医生过来给程云打了退烧针。天已完全黑透了,程云仍旧没有醒来。

  审讯室——

  “说说吧,你是怎么打死你老婆的。”在询问室,刑警正在审问着程云的父亲。

  “我没打她。”他平静地说。他的头偏向一边,一副至死不渝的样子。

  “证据确凿,你还死不认罪?”刑警解下衣服上的皮带,挥舞着,表情狰狞地看着他。

  然而,程云的父亲依旧平静如初,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就是没有,有种你就打呀!”

  这一句激怒了刑警,他挥起皮带,向面前这个人的脸上用力抽去。

  “呜……啪!”三指宽的皮带抽在了他的脸上,长长地一道血痕登时出现了。他怒目望着抽打他的刑警,鹰一般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低下头,用手摸了一下挨打的地方,手指染上了血迹,苦于被烤在椅子上,不然真会跟这刑警拼了。

  “你他妈的打我?”程云的继父怒吼道。

  “你他妈的我打的就是你!”刑警说着,提起皮带“呜”地一声又朝他的另一侧脸上打去。

  “老子跟你拼了!”他使劲挣扎着,想要挣脱那副手铐,他拼命地站起身,却又被椅子上的挡板卡了回去。刑警看着他疯了般的挣扎无动于衷,抬头冷笑一声,重新坐回了他的位子。

  “你不是挺有种的吗?打老婆,打孩子,你打呀,你接着打呀,有种的你把那两皮带打回给我呀!”刑警拍打着桌子,继续道,“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除了打老婆、打孩子,你他妈还能做点什么别的事?!”

  “老子的事儿还用不着你来管!”程云的继父指着脸上的两道伤口说,“你看见没?这就是证据!我留着,到时候告死你!”

  “哼,证据?”刑警说道,“什么证据?你告我?还是看看你自己吧!”

  程云的继父环顾着屋里,屋里只有他与刑警两个人,屋里没有监视器,没有摄像头,什么都没有,他只凭这两道伤口就去告这刑警,确实有些牵强。想到这儿,他开始冷笑,笑自己太天真,笑自己太傻,笑自己打碎了牙要往肚里咽。他此刻只想着他应该如何逃离,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他心里早已经没有了他们。

  “孩子,醒醒。”周奶奶见程云翻了个身,便试着叫醒他。

  程云费力地睁睁眼,看到了一团朦胧的影子。

  “妈妈……”他虚弱地叫出了一声。

  “孩子,是我,我是你周奶奶呀,能看到我吗?”周奶奶一副慈祥的面容渐渐清晰,程云舔舔干涩的嘴唇,轻轻叫了一声:“奶奶。”

  “哎,乖……”周奶奶想去抚摸程云的头,可是鼻子一酸,几行老泪便落了下来。

  周奶奶扭头拭去了眼泪,玲玲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她抱着程云坐起来,面还没喂到嘴里,程云就开口问道:

  “玲玲阿姨,我妈妈呢?”

  玲玲一时语塞,她看了看周奶奶,吞吞吐吐地说:“孩子,你妈她出去了,今天晚上不回来了,就让你睡奶奶家里……”

  “不可能,我妈妈从来不回扔下我不管的,玲玲阿姨,你就告诉我吧,我妈妈在哪儿,我想去找她。”

  “你妈真出去了,你先乖乖地吃饭,吃完了睡一觉,说不定你妈就回来了呢……”

  “阿姨,我要我妈妈,你就告诉我她在哪吧……”

  周奶奶犯了难,她盯着程云看了老半天,最后决定将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他。

  “妈……”程云扑到在地,向门口爬去,周奶奶和玲玲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他拉回到了床上。程云缩进被子里抽泣着,他不相信母亲就这样的离了他而去。

番外2——逃

“你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没有了。”

  办公室里,老师与程云面对面的坐着,程云低着头,两手不自然的拽着衣角,两脚交叉收了回来,缩在椅子下面。他没有靠着椅背,而是不自然地弯着上身。今天早上才刚刚退烧,现在的身子还虚弱得很。

  老师向前倾了倾身子,轻声对程云说道:“都过去了,别多想了,以后的路还长呢。学校方面我去说过了,他们知道了你的情况,因为你成绩好,学校决定免除你的学费,只要你还愿意继续读书,书本费这部分老师来给你想办法。那个家,你要是不愿意回,就搬到老师家里来吧,老师家里人不多,也比较清静,家里有一个八岁的孩子,平时里你们还能在一起玩玩,你觉得呢?”

  程云低着头,没说话。“别多想了……”这话说地容易,可是母亲毕竟是至亲,去的又是那样地突然,他当时昏迷不醒,都没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能听到母亲的一句嘱咐。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变得很陌生,他觉得自己变得好孤独。

  “住在老师家也没什么的,我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你搬去我家住,食宿这一块儿我就放心了,不然你一个小孩子,又不会做饭,吃饭都是问题,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这让老师怎么能放心呢?”

  “可是……我是个累赘……”程云的声音很小,“累赘”两个字曾经深深地刺伤过他。母亲刚刚改嫁的时候,他的继父就说过他是累赘,此后的几年里他的继父从未正眼看过他。虽然他对继父并不服气,但继父多年如一日地对他打骂,让他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一层阴影。与母亲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但他不喜欢和继父在一起的日子。

  “你不是累赘,你是老师的学生,你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如果你这样的学生都成了累赘,那老师再教书还有意义吗?”

  曾经的程云,虽然在班上并不多言,但却是阳光、向上、积极的孩子,现在失去了亲人,他也像变了个人似的。老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劝他是好,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的慢慢开导他。

  “你现在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如果你自己能照顾好自己,那老师就不用再担心了,可是现在你还小,老师要照顾班上的这么多学生,一有疏忽可能就会忽视一个,你们都还处在成长的关键阶段,老师一个都不能放弃的,尤其是你,因为你是个好孩子,是个优秀的学生。”

  程云又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

  老师微微轻松了一下,食宿问题解决了,接下来是学习。程云一夜间经历了这些事,他一定静不下心来去学习的吧。想到这,老师拉了程云站起来,向外走去。

  在学校外面三十米远的地方有一个河堤,由于学校校园小,每次上体育课的时候总有两三个班由老师带着去河堤附近锻炼身体。河堤下面是一条河,水位不高,但依旧湍湍地流着。

  虽然经常在这里上体育课,但此刻却是以一种不同的心情来的。程云看着河面上的微波,他的心里也跟着泛着涟漪。

  “知道老师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这里对你来说并不陌生,但老师还是带着你来到这里了。因为在这里,也许你能看得更开一些,也许你能忘掉一些事,也许你会有更新的收获。”

  距离他们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一个班的学生围成圆圈在跑步,程云扭过头去看了好长时间,忽然觉得他们好傻,跑再多圈,最终还是要停下来,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却还是在这河堤上。

  “你要振作起来,以后的路还长呢,老师知道你现在静不下心来学习,可是你妈妈辛辛苦苦地攒了那么多钱给你,不就是为了让你好好学习将来争口气的吗?若是你放弃了,或者说你从此堕落了,你妈妈她该多伤心啊。”

  “老师。”程云抬起头说,“可是我觉得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妈妈已经不在了,我再努力还有什么用,我再也没有机会去报答她了。……妈妈给我留下的钱毕竟有限,我应该去工作,我要去赚钱,等有了钱,我才有资格生活。”

  “你才多大啊,就你这个年龄,就算是去找工作,有人敢要你吗?”老师拉着程云坐在河堤的台阶上说,“听话,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学成了以后再找个好工作,这样你妈妈才会高兴呢。如果你妈妈只是为了让你现在就去工作,那她还有必要那样卖命地去打工赚钱吗,还不是为了让你好好读书?老师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但老师也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知道老师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老师和学校对你的期望是什么。学费一分钱都不会收你的,你只要安安心心地读书就可以了,以后毕了业,老师会再帮你联系学校的。”

  程云勉强的点点头,他的心情早就不在学习上了,妈妈不在了,对他来说什么都没有了,生活变得没有了意义,没有了依赖,没有了目标,他不知道若是现在再去读书还有什么用,也不知道现在继续活下去是为了什么。没有了母亲,他忽然没了动力,若不是老师苦口婆心地这么开导他,他真有心就此跳下去,在这熟悉而陌生的洹河里结束自己。

  答应了老师要好好读书,他回去收拾了书本和衣物,可是却在返校的途中遇到了一群小混混,他们撕碎了他的书籍,抢走了他母亲留下的最后的几百块钱。他彻底绝望了,他将手里仅有的几张书的碎片扔到了垃圾桶里,对着天空冷笑了几声,向学校相反的方向走去。

  在约定的时间到来的时候程云并没有出现在老师的面前,老师一时心急,跟学校请了假就匆匆跑去程云的家里。邻居周奶奶根本不知道程云回来过,她说自打程云偷偷溜出家里的时候她们也去找过,却没有丝毫的头绪。

  程云像个游魂一般在路上游走,此时的他头痛欲裂,脚下像踩了棉花般,全身轻飘飘的。——还没休息透吧——他想。他不想再接受别人的照顾,他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是个包袱。“有我在,周奶奶在家会不方便,玲

第30回

玲阿姨也会觉得累,老师迟早有一天也会烦我。东西丢了也好,我再也不用去上学了,也不用住在老师家里了,也不用怕他们烦我了。”

  老师骑车回到学校的时候,门卫拿着几张破碎的书本的纸片将她拦了下来。“你看看这是哪个班的学生,连书都撕了,太不像话了。”门卫的大爷说着。

  老师接过了“书”,这些正是他所教的这个年级的课本。“莫不是程云的书?”老师怎么也想不通,明明答应了自己的程云,为什么会将书撕碎,为什么又逃走了呢?

  老师将情况汇报给了校长。“这也许是他自己的选择吧。”校长没有多说什么,只留下了这一句话。可老师却清楚地知道,依程云现在的状态来说,他极有可能会出事的。他开始有些坐立不安。

  果然,正向老师所说的,依程云现在的年龄他找不到工作的。程云每到一家店,就会被拒绝一次。身上已经没了一分钱,到了吃饭的时候,他饿了,是偷?还是抢?他犹豫着。可是他忍住了,因为妈妈不喜欢。

  他不肯接受母亲离去的事实,他靠墙坐下,看着来往的行人,思考着自己将要去何处。

  “哥,你看!”一个稚嫩的声音叫道。程云寻声看去,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拉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向他走来。

番外3——换

“你是谁?你坐在这里干什么?这是我们的地盘,你让开。”那个六、七岁的孩子边说边往十一、二岁的孩子身后躲。显然,他的胆子还不够大。

  程云瞪了那小孩一眼,小孩子便紧紧地抱着面前的那个大男孩的腰,缩到他的身后去了。

  “这是我弟弟,他还小,你不要怪他。”大一点的男孩说道,“请你不要打他,要打就打我好了,我是不会让他受到伤害的。”

  打他?笑话!谁说要打他!——程云心里想,他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走了。

  大一点的男孩忙向他鞠躬道:“谢谢你,谢谢你。”说完就带了弟弟到程云刚刚站起来的地方坐了下来。

  好饿……

  几百块的钞票刚刚被抢夺一空,随身携带的几块钱零钱也被他们搜刮了去。一顿两顿的可以不吃,一天两天的也能饿着,可是一直这么下去,迟早一天会饿死。他不甘心,他想起了埋葬母亲的墓地里,有几块碑前有供品。这两天没吃好也没睡好,他一路走走歇歇,走了三个多小时才走到埋葬母亲的那片墓地。

  这是一片不小的墓地,它依山而建,是周奶奶以及一些好心的邻居集资买下的,交了三年的钱。程云的母亲被葬在山脚下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墓地里几乎每一块碑前都摆放了祭品。程云在母亲的碑前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便去了旁边的那块碑前抓了一个馒头和一根香蕉,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哪儿来的小孩儿?!”身后传来一声质问,程云还回味着香蕉的美味,根本没意识到墓地的管理员已拿着棍子来到了他的身后。

  管理员见这孩子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操起棍子便向程云的肩上抡去。棍子猛地一击,肩膀一振,振落了手中的半块馒头,他的肩膀一阵酸痛,继而麻木难忍。

  “打死你这小偷!”管理员拿着棍子穷追不舍,程云一边跑一边解释:“我不是小偷!我是来祭奠亲人的,我来给我妈送点东西,你凭什么说我是小偷啊?!”

  “小偷就是小偷,我明明看见你偷吃,你还敢跟我说你是来送东西的?!”

  程云急忙说:“我就是来送东西的,给我妈送几根香蕉,怎么,我吃一根怎么了!”

  “你少废话!你给我停下!你给我站住!你给我说清楚……哎呀!……”

  程云边跑边扭过头去看,管理员已摔倒在地不能动弹。程云吐了吐舌头说:“老巫婆,以后上山别穿高跟鞋啦!”说完便撒腿跑去。

  快跑出去的时候,程云忽然看见一个碑前供着一大板香蕉,他灵机一动,看了看周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香蕉抱进了怀里,又从那碗里拿出了两个馒头,一溜烟地跑出了墓地。

  “香蕉贱卖了啊!清仓香蕉贱卖了!买不买都过来看一看了!不买不看后悔了啊!……”程云在墓地外面对着三三两两的行人吼着,偶尔有一两个人过来瞧瞧。

  “小伙子,你这香蕉怎么卖啊?”一个留着小胡子的青年问道。

  “这些你全要了,我给你按进价处理,怎么样?”程云问。

  这青年旁边的女孩说:“太多了,要不了这么多,咱们去了意思意思就行了。”

  程云忙说:“这么好的香蕉,买回去自己吃也行啊!你们把这些买回去,一部分拿去祭奠,一部分留着自己吃……哎,你们看,这可都是好东西啊!你们看见那车没?我今天拉了一三轮的香蕉,现在就剩下这一板了,卖得可好呢!”

  男青年有些动心了,这香蕉看着就让人心动,便问道:“我全要了,多少钱,你算便宜点。”

  “好,我给你按批发价吧,你给我十五就好了。”

  “这么贵?”女孩说。

  “贵?”程云反问道,“你拎拎看这有十斤了吧,这么好的香蕉我要你十五还嫌贵?我那一车的香蕉都没低过这个价,要不是就剩这一板了,低于十八我都不卖。”说完又向上抱了抱香蕉。“好沉啊”,他心想。

  “算了算了,十五就十五吧,快点进去吧,一会儿还要去吃饭呢!”男青年把钱给了程云,抱起了香蕉,带着女孩离开了。

  程云拿着赚来的十五块钱爱不释手,他心里美滋滋的。已是黄昏了,他看到了有通向市里的公交车,票价一元。他累了,想坐车回去,可是他犹豫了,若是明天赚不到钱呢?这十五块钱又能撑多久?于是,他咬咬牙,绕过公交离开了,一路走一路歇,又走了三个多小时才回到了市里。

  进了市区以后他又开始迷茫了,这么大的市区竟没有我的栖身之处。——程云想着,不知不觉地又来到了下午呆过的那个地方。

  果然,那两个兄弟还呆在那儿,小男孩儿已经睡着了。

  “他是你弟弟?”程云走过去问道。

  大男孩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畏惧,他本能地向里侧了侧身子。

  “这么睡要着凉的,你们冬天也是这么过的吗?”程云蹲在地上,打量着缩成一团的小弟弟。

  冬天?谁知道呢!能不能活到冬天还不知道呢!他想着,将弟弟往怀里轻轻揽了一下,没有回答程云的问话。

  程云将从墓地里偷来的馒头拿出了一个塞到了这大男孩的手里,又犹豫了一下将另一个掰下了一半给了他,自己留下了半个,揣在口袋里。他对大男孩说:“咱们做个交易吧,我这儿有两个馒头,给你一个半,我留半个,我用这一个半馒头换点地方,今晚我就在这里睡了,你看怎么样?”

  大男孩一双黑眸盯着程云,他和弟弟流浪了三天了,每次都是将好不容易偷来的食物给弟弟吃,三天来他只吃过一小块小的可怜的面包。现在竟然有一个人送了一个半的馒头给他,若不是这一个半馒头,他只怕天还没亮就要暴尸街头了吧。当下忙点点头,抱着弟弟向里挪了一下,腾出了一块地方留给了程云,自己拿起那半块馒头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谢谢你!”程云深深地舒了口气,他躺在地上,看着这五角的天空,看着天上的繁星点点,对大男孩说道。

  “你说什么?”大男孩说,他心想,谢我?为什么要谢我呢?你救了我的命,该说谢谢的是我吧。

  “我是说,谢谢你让我有了一个容身之处,要不是你,我今晚还不知道要去哪里过呢。”程云趴在地上,看着大男孩俏皮地说。

  “其实也未必要睡这里,这市里随便哪一个角落都能呆一晚上的,我和弟弟三天换了四个地方,这里是昨天晚上才找到的,可是今天就看见你来了,还以为你要抢我们的地盘儿,所以弟弟才会那样对你说话的,你别放在心上啊。”

  “为什么要换地方,那些地方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有人占了,弟弟还小,我不想让他受伤,我又不是那种好斗的人,所以只能委屈一些,带着弟弟离开那里。”

  躺在男孩腿上的弟弟动了一下,他睁开眼睛弱弱地问道:“哥哥,咱们又要走了吗?”

  男孩摸摸弟弟的头说:“冬冬,不走了,好好睡吧,睡醒了就有饭吃了。”

  眼前的这一幕让程云又振作了起来,本已凉了的心此时又燃起了烛火,他忽然很敬佩这男孩,他躺下来,看着天上的星星说:

  “我也没有家了,明天早上咱们一起去找吃的吧,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吃的,肯定饿不着的。”

  小弟弟爬起来揉揉眼睛,对程云说:“真的吗?大哥哥明天能不能也带上我,我也想给哥哥找点吃的来,哥哥都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大男孩将弟弟搂在怀里,从衣兜里拿出一个馒头说:“冬冬,哥哥不饿,你看,哥哥有吃的,别担心哥哥,冬冬快睡吧,明天早上起来把馒头吃掉,跟这大哥哥一起,咱们找东西吃去。”

  程云闭上眼睛,他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他也不敢想以后,这辈子就这样做流浪儿了吗?也许是吧……

番外4——得

天亮了,大男孩舒展了一下小腿,又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胳膊。他觉有点冷,想拉起被子来盖好,可是摸了半天也没摸到,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没有家了。

  他揉揉眼睛坐起来,怜惜地看了看旁边熟睡的弟弟,脱下了外套盖在了弟弟身上。

  阴天,要下雨了吧。

  他看了看四周,昨晚睡在这里的那个男孩呢?大男孩站起来找了找,没有;又向外走了去找,也没有。

  他冷笑了一声,是在做梦吧——他想,真是个完美的梦。有吃的,还有不欺负他们的人……

  “哥哥……”小男孩醒了,爬起来走到大男孩身边问,“那个大哥哥呢?”

  不是梦!——大男孩确定了这不是梦,若是梦,怎会连弟弟也梦到了同一个人呢?他刚刚有些欣喜,可马上又陷入了失望之中——不是梦,可是他人呢?

  看着弟弟那期待的眼神,他实在不想让弟弟失望,他将手搭在弟弟的肩上,对他说:“他出去了,估计一会儿回来。”

  弟弟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太好了!一会儿就可以去找吃的了!”

  饿……

  大男孩三天来只吃了一小块面包和半个馒头,他摸着口袋里的那个馒头,将它慢慢拿出来,掰了一小半给了弟弟,又将剩下的放回了衣兜。弟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着;而我……算了,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吃的呢,这多半个馒头还是留给弟弟吃吧。——他想着,忽然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绝望。

  “哥哥,你不吃吗?”弟弟问道。

  大男孩笑了一下,说:“冬冬吃吧,哥哥不饿呢,昨天那个大哥哥带来了好几个馒头,他早上出去的时候哥哥刚吃过,这个是留给你的。”他觉得心很痛,可他又必须控制,因为弟弟还要依赖他。

  “起来了?”程云看着小男孩问道,“你知道吗?你睡了好久呢!馒头好吃吗?等你吃完了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有好多馒头呢!”

  “你……你不是……你不是走了吗?”大男孩瞪大眼睛,他不相信这个人走了之后还会回来。他不敢期望太多,只怕下一刻他又要走了。他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他很想抓住他不放,他怕他就这样在他面前突然消失掉,若是就这样地又消失了,只怕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从未有过对谁如此的依赖,他惊奇、惊讶、却又不敢置信,他激动、紧张、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希望来了,却怕转眼成空。

  “嗯!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你不知道,那地方吃的东西可多了呢,要是没个包,恐怕我们拿不回多少东西来呢。我刚才去外面找包了,你看这个,还是双肩的呢,我看还很不错就拿回来了。等你弟弟吃好了以后咱们就走吧,他年纪小,走不远,要走走歇歇的。”

  大男孩盯着程云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看得都快失了神。这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在心里对自己喊着,当下高兴地使劲点了点头,对弟弟说:“冬冬快吃,咱们跟大哥哥找东西吃去!”

  “你叫什么名字?”程云问道。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说话、聊天。

  大男孩略带腼腆地说:“我叫濮阳博,我弟弟叫濮阳冬,我们的这个姓氏已经很少有人用了,家里人叫我小博,叫他冬冬。”

  “那我也叫你小博吧,我叫程云,我看你比我小,我十四了,你呢?”

  “那你是哥哥了,我才十一,弟弟还不到七岁。”濮阳博拉着冬冬的手说,“冬冬,这是大哥哥,以后要听大哥哥的话啊。”

  程云笑着摸了摸冬冬的头,说:“我看你们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为什么也会出来流浪呢?”

  濮阳博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们……也不是……只是……”

  程云见他有些为难,便说道:“有难处就不要讲了,当我没问好了。”冬冬却拉了拉程云的衣角说:

  “大哥哥,我想做好多事,可是爸妈不让,哥哥就带我离开家了。”

  “冬冬,别乱讲!”濮阳博制止了冬冬,将他一把拉回到自己的身边来,冬冬有些委屈,低头慢慢走着,不再出声。

  “干嘛对弟弟这么凶啊,他还小不是吗?”程云说道,“他还是个小孩子,你慢慢跟他讲道理,他会明白的。”

  濮阳博听了这话,将弟弟往身边揽了一下,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

  “我昨天是流浪的第一天,我没有家了,没有父母,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了。”程云对他们说,“本来是要继续留在学校里读书的,可是昨天被一群小混混抢走了书,也抢走了钱……我就不想再读了,之后就到了你们的那个地方,见到了你们。冬冬不让我在那里呆着,我就离开去找吃的,然后就找来了两个馒头和一板香蕉,香蕉卖了,馒头给了你一个半,我自己留了半个,早上起来以后吃掉了。再然后就去垃圾场和回收站里找包,再然后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程云说得很平静,仿佛这一切都过去了好久。

  濮阳博惊诧着,面前的这个男孩已经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儿。

  “你……要带我们去哪?”濮阳博问道。

  “去墓地。”

  “墓地?”濮阳博止住了脚步。

  “怎么,不想去?也是,谁想去那地方啊!”程云轮了一下包继续说,“可是那里有吃的,有馒头、有水果,不用偷也不用抢,拿就是了,总比你这样担惊受怕地强,而且还偷不到什么,还要饿着肚子不是吗?”

  也是!濮阳博想,都已经决定出来流浪了,还当自己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吗?墓地就墓地吧。

  三个孩子走走歇歇,小冬冬走不快,三人走了五个多小时才到了墓地。程云觉得再回去已是不可能了,便在快到墓地的时候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指着墓地外面的一块空地说:

  “小博,今晚我们住这里吧,再回市是不可能了,冬冬走不动了。”

  濮阳博点点头,答应了。

  程云带着濮阳博和濮阳冬先来到了埋葬母亲的地方,他让他们在旁边等着,自己来到母亲的墓前跪下,磕了三个头。随后便带着濮阳兄弟找吃的去了。

番外5——遇

“就这样……就想让我们回去?”濮阳博扭头看了看睡在里面的程云和冬冬,降低了声音说道。

  “我的小祖宗哎,算我求您了行吗?您就别再赌气了,老爷都快要急死了,您就是不管老爷也要替夫人想想不是?自打您带了小少爷走了以后,夫人就一直哭啊哭的,连饭也不吃了……”

  “行了行了,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濮阳博不耐烦地向前走了几步,坐在路边。

  “您还不知道老爷的脾气吗?您要是再不回去,老爷马上就会再派飓风他们一伙的过来,飓风可不管您是大少爷还是其他人,他们就是绑着也会把您和小少爷绑回去的啊……”

  “沙尘!你能不能让我静一静!”濮阳博大喊道。沙尘一惊,左右不过四天的时间,大少爷竟真成了流浪儿的模样。头发紧贴着头皮,衣服也脏兮兮的,一双不大的手上附满了泥垢,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急躁了许多。

  “大少爷,我……”沙尘本想说什么,可是刚一抬头就看见了一辆红色越野车朝这边开来,“大少爷,快、快躲起来!飓风他们来了!”说着已是来不及了,便急急忙忙地脱下了身上的外套,蒙在了濮阳博的头上,自己则转过身去。

  濮阳博感觉飓风已经走了,便扯下了蒙在头上的外套,站起来对着沙尘喊道:“他这是原谅我了?他原谅我了为什么还派飓风过来?我看他是根本没把我当儿子,我还是不是他亲生的了?!我和冬冬要是就这么被飓风抓回去,那他还不把我们关起来?!原谅?哼!不要再欺骗我了!”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哎,快别这么说了,老爷派了飓风来找你们也是担心你们啊……”

  “你别说了,我是不会回去的,冬冬也不会跟你们回去的,在那个家里我们没有自由。”

  “回去吧。”身后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是程云。

  沙尘扭过头来,警惕地看着程云,下意识的想把濮阳博挡在身后,可是濮阳博却将沙尘拨开,拉着程云回睡觉的地方去了。

  “家里人来接了吧,为什么不跟他回去呢?”程云问道。

  濮阳博淡淡地说:“不想回。”

  “你有家就回去吧,我想回都没有家了。”程云劝道,“有什么误会说清楚不就好了吗,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试着跟家里人沟通一下。”

  “沟通?哼,笑话!”濮阳博冷笑一声,不再说话了。

  “怎么,不想沟通?”

  濮阳博此时已经十分急躁,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是不想,是根本就不可能,我和冬冬在家里没有一点自由,什么都得听我爸的,对也得听,错也得听,不能说‘不’!……”

  他震醒了熟睡的濮阳冬,冬冬一个打挺坐了起来,眼中是惊慌的神情,他扑向濮阳博的怀中,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哥哥,爸爸又发火了吗?好怕……”

  濮阳博紧紧地抱着弟弟说:“冬冬别怕,不是爸爸,是哥哥,哥哥没有发火,是跟大哥哥说话呢。”他对程云说,“看见了吧,我弟弟现在连听到别人大声说话都会害怕。”

  程云不禁想起了他的继父……那真是不堪回首的日子啊。

  “可是……”程云拉回了自己的思绪,对濮阳博说道,“冬冬还小,你就打算让他一直跟着你这么流浪么?你是哥哥,你不去试着沟通谁去呢?这墓地虽然有吃有喝,可终究不能一辈子都呆在这个地方吧!这地方倒是能避避风,要是下雨了可就不行了,你是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过着原始人一般的生活么?别说冬冬了,你不也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吗,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为什么不去努力一下试着去改变现状呢?我是真的没有家了,我也不想寄宿在别人家里给人家找麻烦,我不出来流浪是真的没办法,你呢?你完全可以呆在家里,不用这么餐风露宿,不用受这些风吹雨打,不就是开口跟家里人沟通一下么,把你的想法告诉他们,即使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也给你父母一个机会让他们去了解你、了解冬冬,父母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好的,你去试试看吧,要是真的不能如意,那时候你再出来,我绝不再劝你回去。”

  “大少爷,这位小兄弟说得对啊,老爷真的已经原谅你们了,不然就不会派我出来找你们了啊。大少爷、二少爷,你们就跟我回去吧。”

  程云笑道:“呵呵,你看看,我就说嘛,你们肯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你还是少爷呢,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吧,这几天可是吃了不少苦头了,回去好好享受吧,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想想冬冬不是?他还小呢,这往后说不定就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他这么小,怎么受得起。还有,万一生病了怎么办,你不心疼?要是再因为赌气饿坏了身子或者生病,这不是太不值了么?有时候人活着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别人,有人牵挂着你,你就得好好活着,不然这让他们多伤心啊。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家里倒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一定有人在牵挂着你们,不然家里就不会派人出来找了。”

  沙尘在心里感激着程云,时不时地在一旁敲着边鼓,濮阳博此刻已经感觉到饿了,并且身上隐隐发冷,听到程云说以后餐风露宿地可能会生病,他开始有些害怕。脑子里开始想象:在荒郊野外的雪地里,他和弟弟相偎着冻死的场景。想到这儿,不禁缩了一下,低声说道:

  “沙尘,我们跟你回去。”

  送走了濮阳兄弟,程云又来到了母亲的墓前,把这天的事情跟母亲说了,又磕了三个头,把从别的碑前拿来的食物摆了一些放在母亲碑前,然后背起背包向墓地管理办公室走去。

  “你们招工吗?我有的是力气,我能干,不怕苦也不怕累……”程云话没说完便被管理人员赶出了办公室,他们“嘭”地一声关上了门,将程云拒在了门外。

  是嫌我年龄小?还是嫌我穿的脏?……天渐渐黑了,程云琢磨了一路,不知不觉几滴雨点掉在了身上。

  他快跑着来到了离他最近的一座大桥下,捡来几块砖摆好,坐在砖上。雨越下越大,他觉得有些冷,身体不自觉地缩成了一团。

  他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雷震醒了他,他惊慌地坐了起来。没事,没事——他自我安慰着,慢慢平静了下来。

  远处一个黑影越来越近,跌跌撞撞地似喝醉了酒,程云有些警惕地看着他。那人越走越近了,全身已被淋得湿透,他对着程云的方向笑了笑,终于撑不住晕倒在瓢泼大雨中。

番外6——救

“哎……你,你醒醒……”程云冒着大雨跑出了桥底。

  来人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雨衣。由于下雨,只能衬着微弱且朦胧的月光看到这孩子脸上的几道伤口。程云见叫他不醒,只好连拖带拽地将他拖到了大桥底下。

  雨水倒灌,原先铺好的砖也不顶用了。雨水越积越高,越过了三分之一的砖头,地上本就坑坑洼洼的,现在拖着个人,更是不好走了。程云将这孩子身上的破烂雨衣脱下来,铺在砖头上,将他放下来,让他靠在大桥下的桥柱上,再一次试着叫醒他。

  “哎,你醒醒,醒醒啊,你叫什么,你怎么了……”

  这孩子渐渐苏醒了过来,身上开始打冷颤。他的两片嘴唇上下颤抖着,牙齿碰击发出“咯咯”的声音,他说:“我……叫毛帅,他们都、都叫我小……小毛子,我、我……疼啊……疼……”

  小毛子一边喊着疼,一边用手捂着左臂,程云将小毛子的左臂慢慢抬起,将衣服挽上去,看到了血淋淋的胳膊。

  程云被吓了一跳,将小毛子的左臂一下子甩了出去:“你……你怎么弄的啊……你,你快走,你别……别吓唬我……”

  小毛子将左臂缩了回来,用恳求的目光看着程云道:“求求你别赶我走,我不是怪物,我也不是鬼,我只是受了点伤,如果你赶我走,我恐怕真的就……真变成鬼了……”

  程云渐渐接近了小毛子,小毛子的脸已经花了,但依旧能看得出他的皮肤很白皙。

  程云说:“那……好吧,我不赶你走,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那伤……那伤是从哪来的呢?”

  小毛子吞吞吐吐地说:“我……我自己不小心磕的。”

  “撒谎!”程云心里想,“磕能磕成那样?”他觉得小毛子也许真的有难言之隐,便没再问他。他继续想着:“恐怕不是什么善茬儿,等雨停了,他不走,我走。”

  凌晨的时候天开始变冷,再加上下雨的潮湿,小毛子向程云身边靠去。程云本能地躲闪了一下,奈何自己也不觉得暖,两个孩子就这样依靠在一起。

  “冷……”小毛子哆嗦着,身体仍在发颤,他胡乱地踢揣着脚底的砖头,程云被他吵醒了,睡不着,他想叫醒小毛子,可是小毛子一直说着胡话,让他听不懂。——“别打……别,我、我说……没人,那是木头,不是……”

  程云再一次试着叫醒小毛子,他伸出手去推了小毛子一下,发现他身上开始发烫,再一摸额头,竟有些烫手。他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了小毛子身上,又站在最外面的桥柱边上探了探头,雨还在下,没有丝毫减小的意思。怎么办?

  又挨了三个小时,雨还是那样大,小毛子的高热一点也不见退,程云知道,再这样下去有可能会出人命的。他将小毛子的左臂又拉过来,仔细看了伤口,伤口上还有些碎木屑,由于有雨衣遮盖,才没有浸入雨水,发烧可能是伤口发炎引起的。

  程云觉得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要赶紧想个办法给他降温。可是外面还下着雨,小毛子几乎处于昏迷状态,总不能背着他去医院吧,钱也不够啊。——他忽然想到来这的路上有一家药店,于是便向药店的方向跑去。

  他快步跑了二十多分钟才到了药店,天刚亮,药店还没有开门,程云使劲敲打着门窗,大声朝里面喊着:“有人吗?我要买药!有人吗?”

  他的敲打声叫醒了正在熟睡的老板,老板很不情愿地开了门,见程云淋淋漓漓一身的水,于心不忍,便放了他进来,对他说:“你要买什么药啊?”

  程云挤了挤衣服上的水,用手背抹了把脸,在门前的台阶上使劲跺了跺脚,把鞋上的泥跺了下去,这才进了门,对老板说:

  “老板,我家里有人生病了,他胳膊受伤了,还发烧,您能不能拿点药给我?”

  老板从药架上取下了两盒药,递给了程云,说:“一共三十四,一日三次,一次各两片。”

  “啊?要三十四啊?!”程云小声地说,不禁摸了摸裤兜,他紧紧地抱着这两盒药,恳求道,“老板,能不能便宜点,我没有那么多钱,弟弟烧得厉害,伤口也发炎了,求求你救救他吧,算便宜点吧!”

  老板愣了一下,从药架上取了另外两盒药扔给程云,说:“那就拿

第31回

这个吧,这个便宜,两盒九块八。一个是退烧的,一个是消炎的,也是一日三次,每次各两片,饭后半小时用温水服下。”

  程云依旧抱着那两盒药,又拿起老板后拿的两盒,对比了一下,问道:“老板,是不是三十四的这两盒效果更好些?”

  老板斜眼看了看他,指着后拿的两盒药说:“你不是没钱么,没钱就拿这个呗。”

  程云将那两盒三十四块钱的药拿在手里,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店老板问道:“老板,我能不能拿这个?我没那么多钱,我先给你一半钱行不行?我保证今晚之前就把余下的钱给你送回来。你如果不信任我,那我拿一半的药行不行?或者,我先拿一天的药量行不行?……”

  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坚定了要拿这种药,他只想着一定要买到这种药,这种药的效果一定比九块八的好。

  头发上的雨水又滴了下来,他只是简单地拨弄了一下垂下来的头发,又擦了一下脖子,他将手上的水轻轻向地上甩了两下,之后又将那两盒药抱在怀里。

  时钟刚刚指到六点,老板也犹豫了一下,他伸出手去说:“把药给我。”

  程云向后撤了一步,不肯将药还回。“老板,求求你了,就卖给我吧,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我今晚就把钱都给你补齐!”

  “把药给我。”老板又说了一遍。

  程云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他将药递了上去,药盒已经被他压皱了,有些地方还被身上的水浸湿。

  老板摇摇头,打开药盒,从里面各取出一板药片,然后又递给他说:“拿着吧,这是两天的药量,先给你家人吃下,要是不见效就明天晚上再来。”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别再一大早的来了,我还要睡觉呢!”

  程云脸上露出了微笑,他高兴地“哎!”了一声,便伸手掏钱。

  他裤兜里的十五块钱已被雨水打湿,焦急之中不小心扯烂了一张,他不好意思地将残破的纸币展平、递到了老板面前。之后拿着药向门口跑去。

  “回来!”老板叫住了他,待他回过头来,老板说,“我给你些双氧水,你拿去,给你弟弟洗洗,这是找你的钱,五块二。”老板又从架子上取来了一个小药包,装了几粒药片说,“这是土霉素,回去以后碾成粉给你弟弟敷上。”

  “碾成粉?怎么碾?”

  “回家用擀面杖碾啊!你家大人呢?”

  “没有,我家没大人,就我和弟弟,也没有家,也没有什么擀面杖,我回去怎么碾啊?”

  老板无奈地说:“得,我给你碾吧。”他问,“你没有家了,那你住哪啊?”

  程云说:“本来是睡大街上的,昨晚下雨,就住大桥底下。”

  “年纪轻轻,怎么吃了这么多苦?住大桥底下?那岂不是连喝的水也没有?那你弟弟怎么吃药啊?”老板将碾成粉的药片递给程云,又找了一个矿泉水瓶倒了些温水进去递给他。

  “快回去吧,最好先吃点东西再吃药。是不是连吃的东西也没有啊?”

  “有,有的,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哎,别谢我,我可是巴不得你弟弟赶快好呢,要是都像你这样的,我这药店也开不了多久了,你快走吧,最好是你弟弟今晚就能好,这样你就不会来烦我了,我去睡觉了,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程云将矿泉水瓶抱在怀里,拿着这救命药和老板找来的没被雨打湿的五块二毛钱,飞快地向大桥底下跑去。

番外7——兄

“求求你,我求求你,求求你别赶我走,我没地方去了,你要是赶我走,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我求求你,千万别赶我走,求求你让我留下来吧,我当牛做马,我不怕吃苦,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别让我走就行……”

  小毛子连服了两天药,烧已完全退掉,伤口虽然看起来仍有些狰狞,但红肿已见消退,比刚到这里的那天要好得多。

  自打小毛子出现,程云就觉得他不是个善茬,但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不忍心不管他。前几日卖香蕉赚来的十五块钱现已一分不剩了,除了给小毛子买药,剩下的钱是他左求右求才求来了两小块熟肉、青菜和米。他一口也没舍得吃,全喂给了小毛子。难怪小毛子不想走呢,在这里,好吃好喝地享受着,比外面风吹雨打的不强?

  程云才十四岁,至亲去世,继父入狱,连着流浪了几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暂且栖身之地,还被小毛子缠着摆脱不得。他很不情愿,奈何小毛子身上的伤还没完全痊愈,要他真的丢下他不管,他做不到。他犹豫了好久,最后依然下了决心,决定让小毛子留下来。

  “我可事先说好了,我是一分钱都没有了,以后你要是想吃米饭和青菜,那就得你自己想办法,要是再生病了,是死是活的,那就得听天由命了。我现在不单是没钱,还没吃的,没喝的,什么都没有,冬天连件厚衣服都没有,你跟着我,可是要吃苦的。”

  程云能把他留下来,小毛子已经喜出望外了,他对着程云“呵呵”地笑着,合不拢嘴:“大哥对我这么好,大哥救了我一命,大哥放心,我小毛子别的不会,弄点吃的喝的还是行的,保准让大哥饿不着。”

  “等等,你叫我……‘大哥’?”

  “是啊,我跟了你,当然叫你‘大哥’了,怎么,大哥不喜欢?那……要不……我叫你‘老大’吧,叫‘老大’显得亲切。”

  “别别,我叫程云,你还是喊我的名字吧,你叫我什么我都不习惯啊,叫名字多好。”

  “不行不行,你救了我的命,又收留了我,我就得叫你‘大哥’啊,大哥,你就依了吧,不然我这心里不安啊!”小毛子说着就欲下跪了,程云连忙道:

  “好了好了,就依了你吧,随你的意就是了。”

  小毛子高兴地笑起来,笑得很轻松,很天真。

  耗了几日,程云连馒头都没得吃了,小毛子的身子稍稍好些的时候,他便决定再去墓地寻些吃的。本想让小毛子留在大桥底下休息,可小毛子死活不同意,非要紧跟着程云。无奈,也只好带他去了。

  “那里的管理员很凶,我被她逮到过一次,那根棍子有那么粗,一棍子抡到我肩上,当时就麻了。我也没顾上那么多,撒丫子就跑,还好我跑得快,不然被她给抓了,肯定就得送到派出所去了,我可不想坐牢。”程云边走边对小毛子说,小毛子听了一路,笑了一路,但都没敢出声,一直憋到了墓地,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程云问道。

  “大哥,一看你就是刚出来没多久的新人,像我们,谁怕过那种的管理员啊。”

  程云仔细打量着小毛子,相处了这么些天,还真没看出他有什么本事,便问道:“你……你出来很久了?”

  “嘿嘿嘿,大哥,什么叫‘出来很久了’,搞得我好像进去过似的。我从记事起就一直在外面漂着了,很多年了。”

  “你多大了?”程云问。

  “我十六了,周岁十五。”小毛子笑道。

  “周岁十五?你比我还大一岁呢,怎么叫我‘大哥’?”

  小毛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说了句:“‘大哥’是不分年龄的大小的。快走吧,大哥,以后小弟再跟你慢慢解释。”

  从墓地返回大桥下,快走到程云之前栖身的小山洞时,小毛子忽然颤抖起来。程云以为他的伤口发炎又引起了感冒,正想着将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扭过头来却看到小毛子的脸色已经变了。

  “大哥……救我……他们……他们要杀我,大哥救我!”小毛子向程云跪下,程云还没明白过来究竟是何原因,只好暂时先将小毛子藏在了那个山洞里。

  远处一行人走来,各个目露凶光,他们的目光扫过程云的时候,程云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那小子果然不是个善茬,不行,我还得让他走。”程云心想,走进了那个山洞。

  “你究竟惹了谁?!”程云质问道。

  “大哥……他们走远了么?大哥,我求求你,别赶我走……”小毛子跪在地上恳求,他紧紧地抱着程云的腿说,“就让我跟着你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我本来是他们的人,他们要我去杀人,结果人没杀成,我自己倒是受了伤,后来怕他们不饶我,我就自己偷偷地跑出来了,没想到淋了雨,再加上伤口发炎,再后来就遇到了你。大哥,我全招,我全说,求求你把我留下,我都告诉你……”

  程云听着他说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竟是招上了一个小混混。他只想着能过平静日子就行,如果把小毛子留下,万一哪天那些人又杀回来,那岂不是连自己的命也不保了?可是若是现在就赶小毛子走,小毛子就必死无疑了。相处了这么些天,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尚不忍心,更可况现在自己要把他送出去……

  程云不再多想,他拉了小毛子起来说:“算了,先过了这几天再说吧。”

  晚上,淅淅沥沥地又开始下雨,程云带着小毛子回到了大桥底下。也不知是伤口又开始发炎,还是白天被那几个带着杀气的人吓到了,小毛子又开始发烧。到了后半夜,已经烧得昏昏沉沉,不断地说梦话。程云一晚没睡,陪了他一夜,天刚亮,就跑去之前的那个药店,使劲叩开了门,跪求老板,想再拿些药给小毛子治病。

  “你弟弟的病还没好?再这么拖下去是要出人命的,都烧了多少天了,再烧下去要烧傻的……”老板一面劝着,一面又拿出一些药来。程云伸出手去拿了药,却迟迟地拿不出钱来。

  “老板,我……我……”

  “走吧,我什么都没看见。”老板说着便转过了身去,假装擦拭着柜台上的灰尘。程云意会,向着老板说了声“谢谢”,深鞠一躬,便飞奔回大桥底下。

  程云抱起小毛子说:“起来吧,先把药吃了,只是这次没有水了,含着有点苦,你忍一忍,坚持一下,下午我再去找点水来……”

番外8——恩

“大哥,你看,我带来了四个人,咱们现在有两个人了,多好啊,队伍越来越大了!”小毛子对那四个人说,“嘿,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见过大哥!”

  那四人便齐刷刷地跪下,双手举过头顶,行了拜见的大礼,齐声说道:“小弟们拜见大哥!”

  程云何时见过这种阵势!小毛子刚来没几天,现在又有四个人跪在地上向他磕头,本以为小毛子三天热度,叫他“大哥”只是跟他开玩笑而已,没想到这么快便又找来了这么些人。他疑惑地看着小毛子,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小毛子蹲在程云旁边“嘿嘿”笑道:“大哥,他们给您行礼呢,您以后就是名副其实的老大了,我们小弟以后就跟着你混了!”

  “可是我不会……”程云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小毛子捂住了嘴。小毛子说道,“大哥,您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您的实力,我们可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跟着您的啊!”

  配合着小毛子演完了这场戏,程云将他单独地拉到了一边:“你又耍什么花招!你知道我从来没当过什么大哥的,现在又叫来这么些人,你这不是故意让我出丑吗?!”

  小毛子敷衍着,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最后连他自己也接受不了这个谎言了,只好对程云坦白——

  “其实,我早就在跟踪你了……”

  原来,程云的继父好赌,每次赌输了又没钱偿还,只好借钱,借了之后又去赌,输了再借。如此这般就成了恶性循环。程云的继父入狱前曾被一群小混混抓住,非要砍去他的手臂以抵债,他好说歹说才抱住了胳膊,但却将程云出卖了。继父将家里的地址以及程云所在的学校和班级告诉了那些人,还对他们讲了“父债子偿”,要他们去向程云讨钱。程云在最后一次去学校的时候,就是被那些人抢了书和钱。但是,这仅仅是开始,以后他们要让程云付出更多的代价……

  程云听完了这几乎是梦一般的故事,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继父竟是这样的人。他问小毛子,那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抢。小毛子却说:

  “本来我是跟他们一伙的,可是原来的老大临时派我去杀人,我只好退出那一伙。我也没想到人没杀成,自己却成了他们的靶子,回去之后也是死,倒不如自己跑出来。可是就是这么巧合,我遇见了你,而你却救了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救命恩人被他们……所以,我……我就……”

  程云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去试着消化、接受这个事实。母亲已经去世了很多天,继父也早已入狱,现在自己被逼着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想脱身,几乎是不可能。用小毛子的话说:江湖就是这样的无奈,你不想参与进去,可是却偏偏有人找你的麻烦,如果不会保护自己,就势必会受到伤害。

  与小毛子相处的这段日子以来,程云是快乐的,他仿佛回到了六岁以前那个父母双全的日子,小毛子虽然做事冲动,但却时常会把之前的故事讲给他听,这让他对所谓的江湖和社会有了一定的认识。如果不是当年生父因车祸离世,如果不是当年母亲带着他改嫁到这里,如果继父不是个赌徒和酒鬼,如果母亲没有那样的结局,如果……他这个年纪应该正是撒娇的年纪,父母宠着,吃喝不愁;可他现在没有了回头的机会,只能将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小毛子?”程云轻声叫道。

  “哎!大哥,我在呢!”小毛子放下手中的菜叶,两步便跳到了程云的身边,“大哥,什么事?”

  “你会拳脚功夫吗?”程云问。

  “会啊,当然会!”

  “那你教我吧,我也要学,现在学这个不晚吧?”

  小毛子喜出望外:“大哥,您……您决定了?”

  程云笑着点点头说:“是啊,决定了,没有办法,虽然我不想这样,但是除了这样,还能怎样呢?你教我功夫吧,从明天开始,不,从今天开始,我跟你学功夫!”

  小毛子自豪地说:“行!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被小毛子带来的那四个人之前都与他私交甚好,四人来了以后,见小毛子对程云死心塌地的,便也决定踏踏实实地跟着程云。相处了几日后,他们发现程云比他们之前的大哥更贴心,程云没有架子,很多事都是大家商量着去办,在拳脚方面还总是很谦虚地讨教,这让他们感觉很温暖,很快乐。

  半个月后的一天,天还没亮,小毛子便把程云叫了起来。“大哥,你看,我又带来了十二个人!”

  程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见这十二个人整整齐齐地跪了三排。他看着小毛子,看着之前来的那四个人,又看着刚来的这十二个人,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拉过小毛子紧紧地抱住,不知是激动还是感动,竟落下泪来。

  半年后,程云的拳脚功夫有了明显的进步。虽然他起步晚,却每天都很认真,已经有几个人不是他的对手了。有了功夫,他不再怕那些小混混来找他的麻烦,他的队伍也越来越壮大,有很多小毛子以前的好友都投奔了他这里。只半年,他便成了真正的大哥。

番外9——进

“大哥!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们!”小毛子带着百十号弟兄哗哗啦啦地跪了一地,而他更是抱着程云的腿,不想让程云离开。

  程云笑着说:“好了好了,都起来吧,你们这么多人跪在这儿,让外人看见了岂不招人议论?”

  “不起来!你不走,我们就起来!”小毛子又开始耍赖。

  “我不走不行的啊,你总不能让我一辈子就做个小混混吧,我去了龙飞,要是能干出一番事业来,也把你们带去享福,这样不好?非得每天餐风露宿的才是好日子?”

  小毛子一听就急了:“哪里餐风露宿了,不是每天都有酒有肉的么?”

  程云耐心地说:“这样下去人会堕落的,我们都还年轻啊,总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一周前,程云在街上遇见了以前的老师,小毛子远远地站在远处,等待着程云与老师说完话后去做任务。可是程云跟那老师聊了一会,便向相反方向去了。小毛子不解,忙追过去问,得到的却是程云的一句:“不做了,我要去找工作。”

  “都是那个老师,什么破老师,我找她去!”小毛子回想起那天的事来,觉得大哥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是那个老师教唆的。当下便站起来,拉了门口的几个弟兄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其他人都看向程云,程云却坐在椅子上很镇定地说:“把小毛子给我带回来。”

  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程云跟小毛子一遍又一遍地讲道理,小毛子不听,只好下令将他暂时关起来,等他以后想明白了再放出来。

  2

  潘龙来到了靳朗的办公室,他拿出一张纸来对靳朗说:“靳总,你看,这就是我上次跟您提到过的程云,他来龙飞之前居然做过‘大哥’,这孩子,来的时候对这可是闭口不谈的啊!”

  靳朗来了兴趣,抢过了潘龙手里的资料,仔细看了看,说道:“长得还蛮帅气的嘛!才十九岁?听说前天的那一单生意是他去谈的?”

  潘龙笑着说:“是啊,本来他只是老乔的助手,可是那次老乔没喝多少就被送医院去了,所以程云才有了这个机会,没想到这小子力挽狂澜,本来这单生意已经没戏了的,硬是让他又给抢回来了。”

  靳朗抬起头说:“我想见见他,你跟他谈谈,要是没什么问题,就让他上来吧。”

  潘龙将程云请到了座谈室,屏退了所有的人后对程云说:“你之前既然做过‘大哥’,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潘副总的意思……我还是不太明白。”

  潘龙笑道:“清者自清,浑者自浑,你读过书,我想这道理你应该懂吧。龙飞是做正经生意的公司,不过跟你这样以前做过‘大哥’的人,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见程云还是一脸迷茫,潘龙便将龙飞的性质告诉了他。

  程云明白了以后当即表了态:“我听潘副总的,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觉悟很高嘛!”潘龙打趣地说,“不过,你也不用听我的,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靳朗此时正在与嘉振说话,看见潘龙带了一个人朝这里走来,他想:“这小子比照片上的模样更阳光、更帅气”。他扭头对嘉振说:“我新招的人,怎么样?”

  嘉振点点头说:“好好干吧!干爹那一关可不好过,看你一点都不着急,我倒是替你捏了一把汗,怎么又是年轻人啊,年轻人没有经验的……”

  “这就是靳总。”潘龙介绍说,“靳总,这就是程云。”

  靳朗伸出手去,程云也将手伸出去,两手握在一起,力度正合适。程云按着潘龙交待的话介绍着自己:“靳总好,我叫程云,我以后好好干,您放心!”

  短短几个字,沉稳而干练,靳朗连连点头,他对潘龙说:“好好安排一下,明天就开始工作吧。”

  见程云走远,嘉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瞧你那高兴劲儿!我可没看出他哪点好,我看也就是个一般人。”

  靳朗拍着嘉振的后背道:“你可不知道,别看他年轻,前天就是他给我谈下了四百万的生意,我可得好好谢谢他!要不是他,恐怕干爹今年给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3

  “进来!”程云听到靳朗的答话后走了进来,他将文件递给靳朗,便站在一边等消息。

  “坐吧,我先看看再跟你说。”靳朗淡淡地道。

  靳朗翻看着程云递上来的谈判计划书,看到第四项“优劣势分析”时顿住了,他反复看着这几页,皱起了眉头。

  “你对对方的公司了解多少?”靳朗问。

  “几乎不了解。”程云说。

  “你倒是很坦白啊!那你这些数据从哪来的?”靳朗用手指点着计划书问。

  “是根据一些媒体的资料分析出来的。”

  “可信度有多少?”

  “很低,不超过百分之三十。”

  “你让我去拿另外的百分之七十去赌?”

  程云点点头说:“是。”

  靳朗略微思考了一下,继续问道:“如果成功了,你能谈回多少?”

  程云坚定地说:“不会低于六百万!”

  “如果失败了呢?我会损失多少?”

  “如果完全照着这个方案走,最多损失两百七十万。”程云顿了一下,又说道,“但我想,应该会有意外的收获。”

  “什么意外的收获?”

  “按照一般的谈判进度,我们可以在两天之内完成,但因为我们不了解对方的情况,所以我想请示一下靳总,能不能延长谈判的时间,在谈判的过程中顺带着调查一下他们的情况,摸一下他们的底。”

  “你的意思是……”靳朗问道,“要我转移重点?”

  “这只是我的一个提议。因为我们与他们的交易不可能只有这么一次,但却很有可能永远都不会系统地了解他们公司的情况。我算过,如果失败,我们最多损失两百七十万,但如果能用这两百七十万作为了解他们公司的诱饵,那我们就会赚。”

  “有道理!”靳朗按着程云的思路自己又想了一遍,两人一起分析了利弊,最后确定将谈判团的成员做个临时的调整,除了程云和一个助手以外,全部换成潘龙的人。这样就为暗查对方公司的底细争取了成功的几率。

  4

  潘龙在回来的路上打电话给靳朗,他高兴地要跳起来了:“老大,我们成功了!恭喜你啊,老大,我们探清了他们的底细,程云抓住了他们的弱点,一下子就提出了要六百万的货,要他们三天以内赶制出来。他们果然没能交货,这下可好了,连上违约金,一共谈下了八百九十万呐!”

  靳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好险!”他对潘龙说,“如果……唉,我都不敢想。”

  “靳总放心吧,没事了,有了这八百九十万的单子,三爷那关就能过去了,靳总,这次可是超额完成任务了!有什么表示没有啊?嘿嘿嘿,也多亏了程云,咱们都能松口气了。”

番外10——心

我在哪……我还活着么?

  头好痛,像被割开了一般。

  呃……腰不能动了,腿……不对,我的屁股怎么了,这么疼。

  是刚刚挨过打吗?

  我又犯了什么错,惹了老大生气……我真没用。

  身子好沉,为什么动不了,周围好黑,我在哪?老大,你在哪?潘副总……你们都在哪啊……

  “程云,程云,你醒醒,怎么样,好点没?”

  程云费力睁开眼,眼前的人影渐渐清晰,是孙浩。

  “阿浩……”程云用尽力气说道,“我……”他想撑着站起来,却感觉臀部一阵撕裂般的疼,两手一软,又瘫在了刑椅上。

  潘龙推开门走了进来,孙浩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靳总赦免程云的消息,然而等到的却是——

  “继续打。”

  程云不敢奢望老大的赦免,因为这次真的是自己的错,小毛子的突然出事使他六神无主,他完全忘记了老大交待给他的任务,生意毁在了自己的手里,还让老大损失了两百万。

  “我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他心里想,用牙齿使劲咬着手背。他知道再咬就会咬出血了,但跟心里的痛比起来,头痛、手痛、甚至是把鞭子抽打的疼痛都加在一起,也没有心痛更让人痛得透彻。

  可是纵使是我的错,老大真的要置我于死地吗?四十鞭……

  “啊——”程云有些疲惫,有些委屈。第十二鞭落下时,他又疼晕了过去。

  这次是真的不在人世了吧……好痛……在阴间也会感觉到疼吗?啊!我的头!

  他睁开了眼,看到的是潘龙担忧的眼神。

  “别动,很疼吧?是在办公室靳总用枪砸的吧?”潘龙轻按了一下程云的头,那块被枪砸过的地方已经红肿了起来。

  程云刚缓过劲来,看到潘龙,看到孙浩,也不知是疼还是委屈,竟像个孩子般“呜呜”地哭了起来。

  靳朗进来时看到孙浩已经停了下来,本已消了七分怒气的他竟瞬间又怒了起来。程云用几乎绝望的眼神看着靳朗,又一次天旋地转之后,他从刑椅上摔了下来,眼睛渐渐闭上。

  程云再醒来时,靳朗正一脸担忧地坐在他的旁边。他依稀听到了老大说再救小毛子的时候多带几个人。“不带人去尚且受罚,带了人去,老大还不活剥了我啊……老大为何这样伤感,是对我失望了么,我真该死,我怎么这么不争气啊。”

  2

  奇怪,我这么久没来办公室,怎么办公桌上这么整齐,连灰尘也没有。是谁帮我打扫了吗?嘿嘿,不错,门也没锁。

  他这次是偷偷过来的,靳朗刚刚把他送回病房,他被窝还没捂热呢,就偷偷地又跑了出来。“让老大知道了我又要挨打了。”他想,“先把门插上,等下找到资料了,我再偷偷溜回去。”

  百纳川的注册资金是多少,他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为什么要坐黑庄,黑庄背后有什么阴谋吗,邱行健倒底想要做什么……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他开始搜索百纳川的相关信息。他忘了自己是在病中,也忘了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他完全沉浸在了里面。

  一小时过后,他觉得头有些眩晕。“糟糕,不会是猛然用脑过度了吧,嘉振说不让我动脑子的。算了,资料查的差不多了,我还是回病房去吧。”

  他想站起来,可是腿一软,眼前一黑,竟晕倒在了桌上。

  他隐约听到了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再后面的事,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嘉振正在跟几个护士说着什么,他动了一下,还好,头没有之前那样疼了,也不晕了。

  “我再三地嘱咐过你,不要到处乱走,不要那么动脑子,你又不是研究生,那么玩命地思考问题干什么!”嘉振见程云醒了,就开始一通数落,“你老大马上就回来了,看你今天能躲过去!”

  3

  小月,你在哪?千万不要有事啊……

  程云听着三爷传过来的绑匪的录音,仔细观察着工地,不是这里,也

第32回

不是这里,难道是……

  “三爷,我知道是哪个了!”他惊喜地喊说:“我知道秦月在哪了!这一带有四个建筑工程,但只有一个在八点前就开始了施工,工地上有的照明灯还没有灭,这肯定是他们连夜赶工还没来得及关……”

  地下室里,程云穿过一道黑暗的走廊,在走廊的尽头见到了昏迷不醒的秦月。“小月,你醒醒,小月……”他将反绑着秦月的绳子解开,替她搓揉着胳膊和脚踝。可是叫了好几声,秦月都没醒,程云抱起她就向外走。刚走几步,又将她放下来,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将秦月紧紧地包裹了起来。——秦月全身都已被打湿,外面风大,她会着凉的。

  4

  “程云?”小兰打开病房的门,对站在外面的程云说道,“怎么不进来,进来吧。”

  “不了兰姐,不对,我应该叫你……”

  “你跟阿朗和嘉振一样叫我‘兰姐’吧,在我面前不用那么拘束,放开点。”

  “谢谢兰姐,我就不进去了,就在外面看她一眼就走。”

  小兰微笑道:“谢我做什么,是我应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找到了小月,我还不知道以后见不见得到她了。进来吧,别太拘束了,她已经好多了,没有生命危险了,放心吧。”

  “兰姐,我……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先走了,兰姐,你也好好休息吧,我晚点再来看她。”程云踮起脚尖,又向里张望了一下,跟小兰打了招呼,匆匆离开。

  5

  程云回到自己的病房,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回忆着自母亲离去后的点点滴滴,他轻轻翻了个身,开心地笑了——妈妈,我确信,我找到了幸福。

  手机响了,是三爷打来的,电话那头说:“程云,帮里有任务,需要你来出谋划策。你准备一下,等下宏宇去接你。”

  程云惊讶道:“啊?三爷,我……我哪行……”

  “呵呵,你就别推脱了,我亲自打电话给你,怎么,连我的面子都不给?”

  程云忙道:“三爷,不是,我哪敢,只是……”

  三爷笑道:“别‘只是’了,好好收拾一下,宏宇马上就到了。”

  “不用了,三爷,我自己能去,就别麻烦宇哥了。”

  “你还在病中,别任性,听话啊!”

  “是!”程云挂断了电话,迅速地换好了衣服。“终于又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了!”他看了看这张陪伴自己近一个月的病床,笑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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