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我离开窑洞的时候，赵真实那台堪称文物的黑白电视机正在演一个电视剧【父爱如山】，在那台电视机下面，压着一本只剩一半的像烂袜子一样的书，题目没有，结尾没有，开头更没有。那上面的外国男人大喊着“寻找一只新鲜的窟窿眼儿”，我从九岁那年爱上这本书，就一直看。
父爱如山——膻他娘什么膻？！一切都是王八蛋！！
我被带到那辆锃明瓦亮的胖汽车前面，眼睛看着那一溜的汽车，心想，我的娘！什么人找我这么大阵势？？？
太浪费了!你把汽油钱给我，我都够买赵真实那石榴大牙笑上一个星期了——他连给我吃肉都不给我吃饱，唉！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居然吃不上肉，比野狗都瘦！晃悠着我的排骨线条，天天出售我的窟窿眼儿——听起来还真恶心。
但是，钱是让人顺心顺意的，光上十分钟腚，系上腰带你就有一沓票子，多么让人心花怒放！当然，通常是五块一张的，卖烤羊肉串的那个罗锅刘甚至坚持给我一块的。
今天难道来了大主顾？算了，还是不要想了。。。出身决定了我的收入，我永远没有足够多的钱弄套像样的西服去五星级宾馆排排队，那是我一生也实现不了的梦想。
我在这里和40岁以上的娘们们抢枪生意，挣到让赵真实满意的钞票，已经算得上幸福了。
几个人想要打劫似的，拉着我的手臂让我站着，我站在车窗前面，半天就保持那个动作。
真他奶奶无聊！我还赶着去跟师傅学烧电焊呢。赵真实非要我学的，他扬着巴掌威胁我“给我学！学门手艺，等我攒了足够的钱，我们坐火车，去巴度城外买一个大窝棚。”
我说“这里也是窝棚，这里比巴度买卖还兴隆，你去巴度城干什么？”说完了，我屁股上就挨了一个锅贴！赵真实是糊玉米饼子卖的，他揍我的响动，和糊饼子到大铁锅上，声音极其相似。
“给我闭嘴！听我说完话！你得有个正经事干，不能把一辈子都毁了。等我们钱多了，你就再也别干那个了！我们上巴度，给你娶个媳妇，你就烧电焊养家，做个正经人啦！还指望我养活你一辈子？！”
天地良心！他糊饼子一天净挣不到二十块钱！我一回，起码就是二十块钱，有时候，碰到不知行情的，我还弄回过600块钱！都进了他腰包，他还卖弄他养活我？！
什么他娘的父爱如山，膻他娘的膻！
我走神的想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X，想那些干什么？！东街口吸旱烟的乌鸦子眨着她那瘆人的假睫毛对我说过“咱们，都吃青春饭！珍惜你得好时候，使劲赚钱啊！”
我今天19，她，少说49，她说我们都是吃青春饭的。。。但是，我信。
青春为我赚钱，别人捻着我的腰说“瞧这小腚。。。”那时候，我觉得，我要是大了，必然就没人给我钱了。钱钱钱！我要钱！我周围的人，饿死病死被人打死的，都是因为钱。所以，我要钱！
打开你的车窗，露出你那猪脸吧，要不，我撅腚在这你从里面直接弄也行，快点完事我好去别家！
他们依旧驾着我胳膊，把我的脸摁得朝车窗越来越近。我被绑架的想法一直在盘旋，但我不信！绑架我？我有什么？？劫色？？没错，我是漂亮的很，但是一次只要20块，适合我们这里的行情，仅仅20 ，奉送笑脸，你让我怎么叫我就怎么叫，你开这么个豪华的车，犯得着绑架我？！
直到我被扔在一个让人不容易掌握重心的大沙发上，一群人拿着刷子和毛巾朝我冲过来的时候，我才相信，我真的——被绑架了！
机灵的我一下子想起来刚在捡来的报纸上看的那个——绑架活人人体器官移植！
说时迟那时快，我钻到茶几底下往外窜，顺着院子领着十多条大狗使劲跑的时候，我想“完了！院墙那么高！狗急跳墙我也跳不上去啊！赵真实，赵真实，虽然你是我后爹，可是我死了，你可怎么办呢？”
赵真实毕竟只是后爹！就算我死了，他正好不用撒谎说要给我娶媳妇了。。。
我这样安慰自己，脸上却流泪了。TNND，飞檐走壁那些电视镜头纯粹胡说八道！我就连条狗都跑不过。大概是见我太瘦，它们没咬我，把我拖倒就算完，一边摇尾巴去了。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后爹，不给我吃肉才把我养的这么瘦呢？
然后我就被三四个人掐着，一直没放手！洗澡，穿衣，下一步，肯定是去验血！
我从来没进过医院，我不知道验血怎么办，是不是像他们在早市旁边宰猪，要绑着四只脚，在脖子上按一刀，一个大桶在下面接着。。。哗哗。。。滴答滴答。。。我的娘啊。。。
我脸色苍白，再次缩在那张大沙发上，抱着膝盖，四周站着七八个人防止我逃跑。
这个时候，有个文质彬彬的眼镜走过来，坐在我对面，对我说“少爷！您受惊了。老爷让我先给您讲讲情况，等找个吉日，你们父子，就可以正式相认了。”
我使劲晃了十多次脑袋。以至于眼镜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我的头发，呵斥周围人“怎么头发没吹干，受凉怎么办？”
大冬天，那屋里热的，跟三伏天似地，还受凉？不中暑就不错了。
我只是，怎么都不能相信，他手里大照片上，那个穿戴的如此威风，即使穿着西服，可是怎么看怎么像穿着龙袍的人，会是。。。他说是我父亲！！
！
我那可怜的记忆。。。我使劲晃着脑袋，使劲晃，依然没把童年晃出来！
木然看着那照片，突然觉得他很像电视上刚开的一个追悼会上的挂着的，于是问“他。。。死了吗？”
眼镜明显一震，四周看了一眼，咳嗽一声说“这是我们帮主，公子的令尊，年富力强，公子刚刚还见过呢！”然后他补充说，“哦，对了，当时帮主他在车上，隔着玻璃看的您，我也在车上，就在副驾驶上，您隔着玻璃看不见我们，我们仔细看了您，和老爷年轻时候很像，所以，没什么迟疑，就把您给接回来了。”
我还是不能肯定他们不是在演戏，麻痹我然后要我移植器官。所以，躺在床上，我根本不敢睡。
脑子里，使劲想啊想，我所有的记忆都是赵真实，当然，再就是被插眼和点钞票。
赵真实给我补打破的罐子，赵真实喊我起床，赵真实给我捡了本字典，赵真实给我买了块肉——太TM可怜了。
赵真实摁着我光腚朝天，拿巴掌扇我，一掌一个红锅贴！
我的记忆，连看不见的想象都加上，我怎么想不起别的来呢？
哦。。。等等。。。我想起来了，有个女人，一个饼子脸的女人，很年轻，但是，从现在的记忆来看绝对不好看的脸，她在哭，她说“真是你的。。。他就是你的。。。真的是你的。。。”
我当时在哪里，我为什么会有这个记忆？她是谁，难道，这就是那个眼镜说的。。。
“公子您6岁的时候，被母亲抱着来找帮主，那时候帮里很穷，也很乱，帮主刚刚打了个败仗，损失了很多弟兄，地盘也没了大半。。。”在我认为他在讲帮派史的时候他终于说到了我“公子的母亲把您放在帮主那里，帮主就让兄弟们把你弄到下面，放在一个锅炉房的过道里。当时，也没人知道你是帮主的儿子，帮主也没说明，有一天，有个弟兄心情不好，打了您一顿，公子您就跑了，不知道哪里去了。那个，自从前年开始，帮主开始四处找您，结果，一直没有音讯。直到前几天有人无意中打听到，您是饼子赵捡来的孩子，帮主这才打听着，找到了您。就看模样，都不用DNA鉴定了，就知道您肯定是帮主的儿子。少爷，您别老发愣！一大片家业，等着您帮老爷打点，刚来您可能不适应，过一阵子，就会好的。。。”
他说的那些个。。。我说。。。这哪跟哪？？我会是某个人的儿子？？嗯？？
可我是赵真实的儿子！
管他娘谁呢？！赵真实贪了我好多钱！我不管他什么家业，跟我没关系，我要回去找赵真实！不能白让他赚了我的钱!他还欠我一个媳妇，虽然我极害怕娶到乌鸦子那样的，但是，对于赵真实描述给我的光辉前景，娶媳妇的快乐，我还是，有着某种憧憬的。。。
见到我传说中的亲爹的时候，我大哭加大喊。因为我找不到赵真实了，我给他打那个破的没有显示屏幕的手机，都提示是空号了。
不让我走，我就绝食，不吃饭，就地打滚。终于，我那传说中的亲爹等不到黄道吉日，召见我了。
我哭着说要回去，结果很干脆，他一摆手，我的裤子就被划拉了一下子，一下子到了膝盖，然后身子凌空一飞，我就横着趴在了两个人身上，他们两个坐在沙发上，我就在他们腿上，而胳膊和大腿，都被他们按住了。
我回头哇哇叫着看那个帮主的时候，觉得他面目可憎，和我简直没有半点相像。我坚信他是要我器官移植，绝对不是我的亲人，然后，我就看见一条闪着油光的短皮带，被人放到了他扬起的手上。
他往前一弓身子，就听“啪！”一声，我屁股上一紧，紧接着一阵电麻，一道火辣辣的疼忽的燃烧了起来！
“啊~~~~哇哇啊~~~~~”我咧开了喉咙大哭。
长这么大，我只挨过一次皮带，有次有个人插完了，抽皮带就打我，当时我一个高蹦出去，没穿裤子就跑了——事后我见了生客，都事前收费，免得白干了。
至于赵真实，他只用巴掌扇我，而这个要我器官移植的人，竟然拿皮带抽我，并且，我根本逃不开，我被那两个狗腿子，抱着紧紧的。
幸运的是，他只打了我一皮带，不过够狠。我被放起来提上裤子的时候，摸了摸屁股，已经好高了一道愣子，疼的好像没了皮。
那个恶棍坐下，狠狠盯着我，其他都站着，我也哆哆嗦嗦站着。
盯了半天，他说“DNA结果出来了。从此你姓本姓，我叫李大头，你叫李小头。给我老实点，乖乖听我的。”
然后他突然一挥手，我一个腚蹲摔进沙发，咧着嘴抱住了头。
结果他没打我。两边的人都退了下去。
恶棍走进一步，咬牙切齿对我说“你的过去很不好！可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必须认你，你也必须认我！赵真实知道你的事情知道的太多了，以后，不准你再提他的名字！”
我被他吓愣了一会，突然跳起来。
当时我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我都糊涂了。
总之我很英雄的掀翻了桌子，打碎了所有茶具碗碟，冲过去就掀盆栽，结果把自己摔了一个四仰八叉！
我嘶叫着“我要赵真实，我要赵真实，我要我爹，你把他弄哪去了？？我爹哪去啦？？”
我爬过去揪住他裤子的时候，他扭住了我，力气好可怕。
我被提起来，眼镜慌忙凑上来“老爷！”
然后我被扔在了地毯上，摔了个大屁股蹲。
在我继续叫着抓碎了自己上衣的时候，我听到恶棍终于说话了“你们再见一面吧。”
然后，我就立刻收声，爬起来，抓住眼镜问“我爹在哪？”
赵真实头上裹着纱布，我问怎么了，他说让火钩子抡了一下子，自己抡的。
我被拉到一个地下车库见到了他，看着他鼻涕横流的样子，觉得，他还是那么丑，我本来，这几天，都把他想象的好看了一点的。
他说窝棚没了。我就问“那钱呢？我的钱呢？”
他愣了一愣，手伸进衣服里面，掏出一个存折。
“都在这里，我以为，你当了少爷，钱就看不上眼了，这些，我就可以。。。”
我一把夺过来，看了看，没看懂——因为我从来没见过存折。
我扔给他，“揣好了，我们以后就靠这个了。”
然后，我从鞋里掏出一把小刀，递给他“拿着，别孬种。我这也有一把。一会，我们冲出去，他们敢拦着，我们就拿刀刺他们，今天人不多，只有四个。我们逃去巴度市，他们就找不着我们了。”
赵真实眯着眼睛看我“巴牙子，你说什么呢？找到那么好的爹，从此就可以做个正经人，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吗？千真万确，你是我捡的，捡来的时候，腚上净是青，穿着青布袄，你就是李大头的儿子。我也不舍得，想要撒谎来着，可是，既然你有机会去当个正经人，我也不能碍了你的前途啊。。。咱们的钱，就是这点，我糊饼子，挣得太少了，就是现在，也不够一个窝棚加媳妇的钱，可你，不能再干那个了，想起来，我就伤心啊。”
我蹩到门口，听了听动静，回头跟赵真实说“别废话了！我不干那个，我还干什么？烧电焊那个只让我扶着架，都没正经教过我，你还说自己给了人一锅热饼子呢！又让人耍了！我再干上三年，我们钱就多了。。。你别说这个了，快点，快点拿着刀子。。。”
赵真实又显示出了一副痴呆相，傻傻看着我，看的我直冒火。
他喃喃说“以前，那是没法子。。。你怎么。。。怎么正经的烧电焊没学好。。。现在有了这么个好爹，再也甭干那些事了，也能娶到媳妇了。。。你怎么还。。。”
我急了，回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啐了一口道“罗利八嗦等死啊！我天生就是干那个的料！我不要什么亲爹，跟我走！我干那个也能养活你一辈子！”
我一斜眼，看见赵真实一咧嘴，那黄色的歪牙露出来，嘴唇抖了一阵子，突然，他扑了上来。
当时，我以为，一定是有人要偷袭，赵真实来救我。他有生之年，总算机灵了一回，于是我一闪身，手中刀子冲后，结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的后裤腰一紧，紧接着，我被赵真实拎在了空中。
赵真实剥了我裤子，再次让我回复熟悉的光腚朝天式的时候，我差点七窍流血。
这是什么时候啊，什么时候，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我没敢大喊，结果，屁股上“片啪！”一声巨响，赵真实，竟然抡圆了，给了我一个大锅贴！
“啪！我让你不想学好！啪！我让你养我一辈子！啪啪！我让你不想过正经日子！啪啪~~~~”
我的娘啊，一顿巴掌，抡的我喘不过气来了。。。
我蹬着腿的时候心里还想：别叫，别叫！赵真实神经病了！可我不能叫，他们进来我们逃出去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别叫！
可是那史无前例的大巴掌一抡，我还是忍不住嗷嗷大叫起来“嗷~~~唔~~嗷嗷~~丝丝豪豪~~~~嗷嗷。。。别打。。嗷嗷。。嗷嗷。。。嗷嗷。。。”
赵真实一气扇了我几十个大锅贴！我的腚垂子完全麻掉了，着火后烧焦了一样，中间部分都感觉不到疼了！
我嗷嗷叫着在他怀里挣扎，腿踢得天高，等到有人终于冲进来救下我的时候，我捂着屁股蹦高，把裤子都给踢飞了。
而赵真实坐在地上，好似他挨了揍一样，咧着大嘴哭了起来，“我的祖宗啊，都是我穷，我造的孽啊。。。我以为你大了就会学好，我以为只要有钱给你娶媳妇你就好了。。。我没想到你想不学好。。。一辈子都不想当正经人啊。。。”
在大家都不知所以愣着看他表演泼妇哭街的时候，他突然又冲上来，一把抓住我光光的大腿，狠狠在我鼓胀起来的后腚上抡了一下子，“我不活了！你这样不出息，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
若干年以后，我依然不能理解赵真实的逻辑。
为什么连饭都吃不饱的他，坚持要我去正经呢。既然要正经，为什么他不从一开始就让我正经呢？？
。。。
我脑子总是出现最后一次，他哭着来扇我光腚的那个镜头。屁股上，老是隐隐约约在疼。
他哭着骂我没出息。。。
——而我的确没有出息，我承认。自从那天被拉回大院，别人就用皮带，成功的打怕了我。
我被皮带命令给祖宗的牌位下跪，而我一直不能相信我姓李。我被皮带逼着跟老师读书，而我最想看的还是那本“寻找一个新鲜的窟窿眼儿。。。”
我在皮带的驱使下，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去看那一座座塔吊下的高层，那个老对我抡皮带的“亲爹”面带笑容看着我，对我说“我们金盆洗手成功了，我们有了正经的产业，这里的楼，十座有八座归我们盖，谁敢碍我们的道儿，他就随时准备消失。。。”
而我一直想要找到那个窝棚，或许。。。赵真实带着它，带着我的钱，跑了？？他贪我的钱，把我娶媳妇的钱拐着，自己背着窝棚跑了。。。这样想着，我就想哭。
我数次下跪祈求李大头，哭着说什么都行，我可以认他当亲爹，我只求他让我见见赵真实吧，但是，李大头只是沉默，反常的，任我怎么闹，甚至咬他，他也不打我。
可我，再也没有见到赵真实，再也没有那双粗糙的手，放下热饼子，就来扇我的光腚，在我身后烙锅贴。
赵真实，他哪里去了？？？？难道他。。。他终于拐着我的钱，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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