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这篇翻译首刊于第四片心形葉,分两期翻完。
由于我的翻译翻得比较随兴,所以不保证完全与原文相合
英文能力较好的人不妨直接阅读原文(見此:原文及版权声明)
◎葬礼 / 原作:FLOGMASTER 中译:Cospanker
我凝视着棺木,再次哭了起来。仍然无法相信,我的父亲,在遇到我丈夫前,那个曾是我全部生命的男人,已经走了。一切看来多么不真实,多么不可置信。
我的丈夫威尔握住我的手,我抬头看他。他的表情很认真,但仍鼓励般地对我微笑。「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他轻声道。我知道他是对的。虽然这并不会让心情更好过些。
我的父亲患了癌症。他们在一年前检验出来,最后十个月则在手术、放射治疗、化疗,等等不断的尝试下渡过。但没有一样是有效的。癌细胞已经扩散,父亲只能继续遭受更多医师所谓的「解药」。最后,某个星期天,他在睡眠中安详地走了。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棺木将被放进墓地中,而牧师开始说话。我无法集中精神。不管说什么都无关紧要,什么都无法挽回父亲的生命,或是去证明关于他的一切记忆。没有人像我一样地了解他。
我回想起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好多好多的回忆。孩提时代,当他念故事给我听时,我总在他的膝上蹦跳;当我更大些,我们好几次的动物园之旅,让我在日后成为一名兽医;在初中时期的一场戏剧表演中,我忘了台词,几乎要把一切都给搞砸,但我仍然听见他自豪地对其他家长说:「那是我女儿!她不是很棒吗?看她多么勇敢。」那时我明白了,他是真正爱我的,不管我做了什么,或没有做什么。他爱我,就只是因为「我」是「我」,而非我成就了什么(或缺乏了什么)。
后来我母亲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了,那真是既可怕,却又美妙的一次经验。从各个角度来看,这都是很可怕的事情,但我与父亲就这么被拉在一块儿,互相从彼此那儿汲取力量,当伤痛过去,转化而生的,则是最为美妙的父女关系。在那之后,我们无所不谈,没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彼此分享的。甚至不需要言说,因为我们是如此熟知彼此。
有个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回,我看见棺木已置入洞中。我的情绪如此强烈,但同时却又如此平静,如此遥远。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失落,但那却显得极不真实。那些围绕在我身边,凝视着墓穴的人们,看起来也同样不真实。我的思绪飘回我的父亲,那些「真实」的人几乎不了解的父亲。
关于父亲,我记忆最深刻的是打屁股。如果少了那些,他将我拉到腿上,卷起裙摆,并大力地打我屁股的景象的话,对父亲的记忆图像将无法完整。
我爱父亲的打屁股。不是真的那么痛,但总是又长又令人尴尬。他会把我放在腿上,掀起我的裙子,然后跟我说上很长一段时间的话。他会告诉我他有多么爱我,而我是多么顽皮,我所做的事情又是多么的不合适,他对我的失望,为什么我需要被打屁股,以及被打将会有多痛。不像是在说教,反而更像是在讲故事般。但在那样的时候,我的脸总是又红又尴尬,甚至求他快点开始打我屁股。
「求求你,爸爸,快结束吧。现在就打我屁股!我没有办法在忍受更久了,拜托你!」
但我的父亲从来不会冲动。他总是慢慢地讲完他那关于一个淘气、不听话,而需要好好教训一顿的女孩的小故事。只有这样,打屁股才会真正开始,他粗糙的掌心打在我的屁股上。一开始并不那么糟,但当他一直不停地持续下去的时候,这会令我疯狂。很痛,这是当然的,有时痛到眼泪都盈满我的双眼,但最大一部份还是这整个过程令我感到羞耻。这让我感觉到,自己是真的太淘气,真的被宠坏了。我渴望他给我的屁股来一顿真正的鞭打,但他从不如此。就只是一次漫长而缓慢,彻彻底底的打上一顿屁股,几乎都要持续个一小时。
当惩罚终于结束,我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我感觉精疲力竭,几乎要将身体的水份都哭干。这是种很好的感觉。我会拥抱我的爸爸,然后在他的腿上坐上一会儿,再啜泣一下下。他会拍拍我的头或肩膀,然后抱着我,亲吻我的额头,告诉我他是多么以我为荣。
「我会永远爱妳,南希,」他说,「无论发生什么。妳要记得这些话。我要妳成为一个好女孩,但即使妳顽皮了、淘气了,我也依然爱妳。我可能会把妳拉到腿上打一顿屁股,但我这么做,是因为我爱妳。妳明白的,对吗?」
而我会点点头,偎在他的身边,感受他强而有力的拥抱。在他的臂弯里,我总是感觉很安全。即使每次被打屁股前,即使知道马上我会在他的腿上哭泣,我仍然喜欢去拥抱他,感受他的力量。
当我长得更大些,父亲愈来愈少打我屁股了,而我发现自己却很奇怪地想念起打屁股来。那让我感觉自己与爸爸是如此靠近,而我也想要藉此来感受他对我的爱。所以我故意做了些顽皮的事,让他必须得打我屁股。有时候打屁股真的很痛,痛到让我真希望自己没有这样做,但即使如此,我仍知道这是我应得的,而且,对我而言,感觉仍然很不错。
母亲死后,有一段不短的时间我都没有挨过打。原因之一是,我们两个都处于悲伤之中,而我本来也就不是多么不乖的小孩。我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父亲的痛苦。他是如此地爱着母亲。我可以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巨大的紧绷感,虽然我看过他哭过几次,但我知道他永远不会让自己崩溃,并像我那样哭泣。把情绪用那样的方式宣泄出来,是种很好的放松,有着极佳的疗效。但我没有办法让我的父亲好好地哭个一场。
在圣诞节后的几个月,那年我正好处在一个比较叛逆的时期。对人生感到愤怒,对我的父亲,对那夺走母亲的上帝。我在学校开始跟着些狐群狗党瞎混,改变了穿衣的方式,甚至开始抽烟。
有一天,父亲在车库里抓到我抽烟。他非常愤怒。他花了十二年戒烟,现在的他是个禁烟主义者(或许这可能是我之所以开始抽烟的原因)。他拍掉我手上的香烟,并把我拖进了客厅。我脑筋确实动得挺快的,问他是不是觉得我还像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而他可以直接把我拉到腿上打屁股。
这似乎给了他启发。他跑到卧室,过一阵子出来的时候,他带着母亲那把大型的木制发刷。它的背面宽大而平滑,我的眼睛盯着它看。他从来没有用除了手以外的任何东西打过我,但当然,我现在已经几乎十六岁了。
很快我就在他的腿上了,瞪着地毯,牛仔裤被拉到脚踝,屁股翘得很高。然后他开始对我说话。我仍希望他就只要打我屁股就好,赶紧结束,但他并不会如此。这真是恐怖。现在的我,一部分已成熟为大人(我的内心),被像是个小孩般责骂,被打屁股。爸爸告诉我他自己青少年时期,那些抽烟的日子的故事,以及要戒掉又是多么的困难。他眼泛泪光地告诉我,是妈妈给了他戒烟的力量。「没有她,我根本做不到。」他说:「妳抽烟,只是污辱了关于她的记忆。」他的话语刺痛着我的心,我感觉到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感觉非常地糟。我到底在想什么?我是真心希望爸爸能用那柄发刷狠狠地打我,让我真正地大哭一场。我不喜欢这种负疚的罪恶感,一点也不喜欢。
终于它开始了。发刷令人吃惊地痛,很快我就开始大哭,并尽我所能地不要尖叫出来。它似乎要将我捣碎,那种真真正正的痛几乎深入了皮肤底下一整吋。我的屁股开始发烫,狂乱地疼痛着,但很快就消退了。那是如此深层的疼痛,几乎让我完全受不了,真的让我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打屁股。
我实在太痛了,开始恳求父亲停手,但他只是继续地挥打。我开始疯狂地扭动,哭喊,一面啜泣一面承诺他,我一生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在碰任何的香烟了。(顺带一提,这个承诺我一直保持了下去。)
那股湿湿的感觉来的时候,我感觉屁股都要黑青一片了,大腿也恐怖地痛着。我的屁股上有些湿气,我可以感觉到它。我很困惑,不知道这是从何而来,当然这也是因为我太忙于哭喊,没有太多分析的心情。但突然间我了解到,这是来自我的父亲,他正在哭泣!正精确地形容该是啜泣。虽然我也是充满了泪水,但我仍在心中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喜悦,因为我可以感受到,那股积压在他的体内的紧绷感,如今终于得到抒发。他浑身颤抖,一面发抖一面用全身抽泣。现在他的发刷几乎都没有好好击中目标,也没有任何劲道,他只是崩溃地哭泣。他哭了又哭,我也忍不住和他一起哭了,因为屁股的痛,也因为那股强烈的幸福感。他终于能够释放一些被压抑的情绪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打我屁股像是按下了某道开关,开启了他心中的水门,但只要他能感觉更好,我也就不那么在乎了。
最终我们都安静了下来,而我站了起来,拥抱他,把我的牛仔裤踢开,坐在他的腿上。我们再次哭泣,拥抱,哭泣。我亲吻他的脸庞,告诉他,我多么抱歉,又是多么地爱着他。他跟我说了同样的话,我感觉与他不可置信地靠近。我们就这样待上好一阵子,然后他告诉我,时候晚了,该睡觉了。我点点头,亲了他一下,然后乖乖地上床。隔天我换回更正常的穿著打扮,内心的叛逆已被我给忘却。
在那之后我成为一个相当好的孩子。但时不时地,我会做一些非常淘气的事,让我自己陷入麻烦当中。偶尔逃课不去学校,还有一次让爸爸抓到我在喝酒。噢!我甚至好几次都不听他的话。每一次我的父亲都会拉我到腿上,来跟那柄发刷开一场长长的会议。真的很痛,我必须承认,但那是很好的疼痛,就像是尽力做了某事过后,那种肌肉酸痛的感觉。我知道这是我应得的,而且也需要这样,我也知道,爸爸他也很需要它。他在打我屁股的时候时常会哭,会啜泣,我知道他真的很想念妈妈。
我用这样的方式牺牲自己,为的就是与我父亲一同参与那些疗愈的过程。我知道他需要宣泄,当我看到他又开始紧绷了,我就会故意惹些麻烦,最终趴在他的腿上。我不认为他曾经疑心过我在做什么,但我也不知道。如果他真有所怀疑,他肯定不会用那柄发刷。那真的太痛了!之后好几天就连坐着都会感到不舒服。
直到我大学三年级时,我的父亲才告诉我,最初那次打屁股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的,他和妈妈有着很特殊的关系。那是她的发刷,但它从未被使用在她的头发上。爸爸使用它另外的部份,每当他感觉到她需要它的时候。他们两个找到了属于他们的疗愈与放松的方式。「比在三温暖里一小时更有效。」父亲这么对我说,他温柔地微笑着。
之后他告诉我,看到我那形状美好的屁股,横躺在他的腿上,看起来这么像我妈妈的屁股,然后用她的发刷来打我,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大的刺激。他想念他们之间那特殊的连结,比任何其它部份都想念,因为他们在那样的过程中,总是无比地靠近彼此。
「我们是异体同心,」他说:「当她走了,就像是一半的我也跟着消失了。比较好的那一半,也跟着走了。当我在打你屁股的时候,那些日子闪光般重新闪现在脑海中,让我只能崩溃地哭泣。我无法自制。但当那结束之后,我感觉轻松多了,大大地被疗愈了。我几乎是有些快乐地哭着。」
当我听到父亲这么说的时候,最初还是有些震惊。然后我感觉到腿间一阵刺痛。如果能有那么一个充满爱的丈夫,当我需要的时候,能将我拖到腿上打一顿屁股,这简直是如梦一般的想象。我无法想到任何更美好、更刺激的事了。我告诉我的父亲,我完完全全能够理解,然后抱着他很久很久。
突然,有人轻轻拉了下我的胳膊,我看见威尔担心地凝视着我。「妳还好吗?都结束了,亲爱的,都结束了。」我往下一看,看见棺木已被埋葬,牧师与客人们纷纷离开走远,只有我跟威尔仍然伫立于墓穴旁。「有些人想要和你说话。」他温柔地说。
我摇摇头:「现在不要,威尔,我受不了。我需要些空间,晚点再说吧。」
「那很失礼,南希。这些人只是想表示一下他们的同情。有的远道而来,他们也需要借着和你说话,来宣泄些什么。」
我神情庄重地看着威尔。「我知道,亲爱的,我很抱歉。但我认为当我回家后,我需要一个更重要的放松。一场与发刷的会议。」
威尔吃惊地张开了嘴。「今天?现在?」
「是的,特别是今天,特别是现在。他是我的父亲,威尔。他走了。我需要感觉到被爱。我需要感受你的力量与爱,倾倒在我的身上。我需要大哭一场。我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我们走吧,威尔,现在就回家吧。」
「但──」威尔想说些什么,却陷入了沉默。他明白的,我知道他能够懂。他瞥了一眼等在远处原野的车旁,那些观礼的人们,然后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妳可以自己先过去车上吗?」我点点头。「很好。妳先走,我马上过去。我会告诉其它人说,很抱歉,但我们需要独处。我想他们会谅解的。」
「他们会的,我确定。」
威尔瞪着我。「但,这还是很失礼,亲爱的,别认为妳的屁股不用为此付出代价!」
一阵寒冷窜入我的脊椎,这些话语让我的心狂野地跳动起来。他跟我的父亲是如此相似呀,那么强壮,那么正直。每件事情都很绝对,黑白分明,对错分明。泪水自眼底涌出。我好爱好爱他,爱得很深很痛。
当我坐在车里,等待着,我的屁股已经开始想象那即将到来的刺痛。我感觉真好。我的父亲走了,但他留给我一部分的自己。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他跟妈妈会与那柄发刷合为一体,与我每天将流下的眼泪合为一体。这样的想象令我微笑。
「我爱你,爸爸。」我轻声地说:「谢谢你。」
沒有了
15# 坏坏
沒壞…只是這網域在大陸都被河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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