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枝 大猫古风第二部完结第三部已开更_大猫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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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回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郞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第一章         少女情怀总是诗

  暑热尚未褪尽,秋草却已泛黄。瑾月、玲珑与无忧姊妹三人携手赏花观景行至这液池边畔,想是有些疲累了,皆驻足歇息,就连一路呱噪个不停的玲珑都收了声。

  天空碧蓝澄澈如一汪上好的翠玉,倒映在碧水之上,波光潋滟,浮天无岸。玲珑最是闲不住,随手捡了几枚玉白光滑的石子,学着哥哥的模样,一颗又一颗斜抛出去,打着水漂。瑾月就站在小人儿身侧,双手微捏裙裾看着那柔波荡漾间,被石子搅乱的太阳的小小影子,静静出神。轻风拂过,吹动她一身水青色的长衣,衣角处绣着的几朵芙蓉随风而舞,却又欲飞无依。无忧没有与她们在一处,而是走到了那架秋千下,轻轻抚摸绳索之上已现枯萎之态的萧黄藤蔓,心中便想起了那远在千里之外的旅人。

  沉默不了许久,玲珑又觉得无趣了,咚咚咚地跑过来,一屁股坐到秋千上,边轻轻悠荡,边俏语相问,“怎么了,我哥哥他们去游历还不足两个月,你便害起相思病来了么?”听了这话,无忧的脸上立刻浮上彤云,搡了玲珑一把,“姑娘家家的,出口的话也不怕羞。”说到这,停了一下,也是讥诮着回她,“当日璟舅父与舅母没有将你带回雁门关而是留在皇贵妃的栖梧殿,不是说要姊姊你学规矩么?怎的,我见你一日中倒有大半日都呆在东宫。到底是琪舅母在教你规矩,还是我那太子表哥在教你规矩?”“好哇,你还敢笑话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说着,两个小丫头便围着那架秋千,你追我赶,笑闹成了一团。

  瑾月已是数月未曾开怀,如今看着眼前笑语欢声的小姊妹们,洁白晶莹的一张俏脸上总算是多少浮出些笑意。追跑了一阵子,玲珑与无忧都停了下来,捂着胸口,急急地喘着气。也就只静了这片刻,玲珑又回头看了一眼瑾月,却依旧是对着无忧笑道,“你我二人,不论是痴心也好,还是痴缠也罢,现在看来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一切的一切不过是镜中之月水中之花。哪像月姊姊,出降的吉日皆已定下,十月廿八,只等合卺礼成,我们就要改口称一句‘瑾月公主’了。”听了这番话,瑾月却瞬间冷了面孔,臻首低颓,话音也似是经了秋霜,“我是真心将你视作妹妹的,没成想,你会用这样的话来刺我的心。难道,难道你们都要装着不知晓,我是不愿意的么?”帝姬说到此处,竟是带了哭腔。玲珑也知自己鲁莽闯了祸,急急地跑到瑾月身旁站定,扶着那越发瘦削的身子,却是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才好。无忧更是如此,握着还在微微发抖的一双素手,吞吞吐吐地也只说了一句,“月姊姊,你不要这样,听爹爹、娘亲他们说起,那上官喆是个不错的男儿。”

  瑾月茫然地抬起头,明亮沉静的眼睛淡然望向波光粼粼的液池,心中五味难陈,只缓缓说道:“这世上好男儿何止万千,可在我心中,却只认那江良一个。原想着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份,谁知换来的竟是那句‘只有兄妹之心,而无男女之情’的推脱之辞。我自是知晓,女子不该一厢情愿地痴惘于男子。可我,可我到了今时今日还是放不下他。”说着,她又将目光拂过玲珑与无忧,“你们也不用拿父皇与母妃一般的话来劝我,我只问你们一句,这世上自是有比我皇兄和璟瑓还要好的男子,如果让你们嫁与旁人,你们可愿意?远了不讲,只说我那四弟如彧,他与玲珑你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更是对你痴心一片,如果舅父舅母他们逼着你嫁于如彧,玲珑,你又该如何做呢?”玲珑没成想瑾月会有此问,一时间愣在那里,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在大家静默之时,忽而一个清朗声音徐徐来自身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月皇姊,你说的这些话,难道不是在刺我的心么?”

  众人都唬了一跳,慌忙回首,却看到皇四子楚王如彧面上含笑站在她们身后,身上只穿了一件宽松的如意云纹白色长袍,妥贴着修长的身姿,一支玉笛斜斜别在腰际,虽是神情慵懒,却眉目明澈,恍如谪仙。瑾月看清了来人才放下心来,佯怒啐了一口,“怎的躲在身后,倒叫人惊惶。”如彧笑意更浓,“我站在这许久了,是姊姊你们没有发觉,又不是我成心要藏着。”玲珑与无忧见是楚王,虽相熟,却也欠身为礼。如彧只一扬手,接着不急不徐说道:“此处又没外人,作这样子给谁看。更何况,也只无忧这礼我还能受一受。虽是同一个生日,毕竟在时辰上占了先,那璟瑓见了我也要尊一声‘四表哥’。玲珑么,可万万使不得。不定哪日,便要昭告天下册立为太子正妃,到那时,该轮着我俯首跪拜,又何必现在挣这个面子。”听了这些似是拈酸带醋的话,几个女孩儿都笑出了声。

  还是瑾月先止了笑,问向幼弟,“今日这么早下学么?不会是你又偷跑出来的吧?仔细让父皇和太子知道了,有你好看。”如彧竟是丝毫不以为意,“月姊你放心,我能出来自是有我的法子。现在身边没了那江良碍事,父皇和二皇兄都看我顺眼了许多。”“是你自己总不上进,又与良大哥何干?”听了瑾月这话,如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姊姊,你我虽不是一母所出,却是亲姐弟,怎么总把个外人压到我头上。我真是想想都恨,明明我才是父皇的儿子,这么多年来,竟生生地让江良夺了那份宠爱去。是,我没有他学识好,没有他骑射精,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我要那么出类拔萃有何用?论文韬武略有太子,论夷国深研有大哥,论音律精益有三哥。我这个幼子,只要做好我的本分就行了。既是定下了这富贵王爷的一生,干嘛不乐享一切呢。作什么要学那江良,整日里一幅苦大愁深的模样。”

  
  如彧话中似是带着几分嫉恨,可大家都知道他的性子最是散淡却还促狭,也都并不再意。只瑾月像是再听不得那江良的名字,又低了头,声音更是颤颤的,“别,别再我面前提那个人了,我实在是受不了。”“姊姊,把那人忘了吧。他真得不适合你。”如彧边说边走了过去,体贴地揽住还在微微抖动的肩膀,轻声安慰:“虽是你不愿听,可我还是要说。这么多年来,因着父皇与二皇兄每每用江良做阀子训斥我,更是瞧不上他那谨小慎微、沉默寡言的性子,所以我一直与他不睦。可只这一次,任父皇震怒、皇贵母妃落泪,他都咬定不当这驸马,我才真是佩服了他。”瑾月听了这话很是不解,“别人视你姊姊如敝履,你倒还佩服他?” 如彧还是摇头,“江良不是嫌弃你,他是真得像兄长一般爱护你。他从不到两岁便被抱到皇贵母妃身边养育,怎会对姊姊你毫无感情。只是他清醒自知与你并不相配,那日在父皇面前,他不停叩首一直在说,怕给不了你幸福,而误你终生。”说到此,如彧停了片刻,目光中竟是带了悲悯,“顺天侯不过是个虚爵,江良顶着南越末代世子的身份,却还能这么多年风光,皆是因着父皇与皇贵母妃对他的疼宠。他不愿因无男女之爱而误你,竟是拼着几是失了这份依傍。江良与璟瑓、上官喆他们去游历之前,日日都会去向父皇和皇贵母妃请安,可每每是跪上一两个时辰都不得见,哪次不是二皇兄与我去把他拖拽走。”“你不要再说了。十几年的养育之情,怎会说断就断。父皇与母妃这样做,都是为了顾及我。”瑾月说着说着便要哭,却被如彧拦住,“姊姊,一切都会过去的。父皇是不肯见江良,可自从他们离开京都后,便下了喻旨,不但要沿途的各州府县暗中护卫,更是要日日专报要情。璟瑓与上官喆自是身份尊贵,可父皇心中最最牵挂的还是江良啊。所以,姊姊,你就是为了父皇与皇贵母妃不再为难,也要放下那人。这些时日,我一直想对你说,却始终不得机会。那上官喆,我们本就相熟,他是将门虎子,品貌才情不凡不说,更难得的是胸襟开阔、性子爽利,与你才是良配。下嫁这样的人,你定会幸福的。”

  如彧说到这,想是不愿这帮姊姊妹妹的再悲戚下去,自己先掩了轻愁,复有明朗微笑绽放唇际,佯装讥笑言道:“所以说,你们这些丫头看上去一个个冰雪聪明的,内里却最是认人不准。我虽是有些不足之处,却也算是人上之人,怎么就不入你们的法眼呢。先说说无忧你,想着都可气。自是打小能坐上这秋千,便是由我来推的。我辛辛苦苦地推了那么多年,竟是不及璟瑓的两个月。还有玲珑,明明五年前你甫入宫时,在皇贵母妃的栖梧殿最先见到的人是我。前一刻,你还拉着我的手在问,‘我们真的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么?’可后一刻看到二皇兄,便欢天喜地尾随而去,对我不再有丝毫的留恋。你们,你们,**是伤透了哥哥的一颗心啊。” 如彧说此话时还真是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惹得那三个小人儿都笑成了一团。

  谁知,如彧竟还没有说完,他凝眸于玲珑和无忧,目光深邃而澄明,似是含了几分认真,“无忧是真得无忧。璟瑓与我是一样的性子,自是富贵公子,看似行事不羁,纵情恣意,心中所求却最为简单,所想所盼不过是能够得遇一位心爱之人白首不离、相伴终身。倒是玲珑。皇兄虽专情,只身不由己。那太子正妃的位子可是好坐的么?以前,我总报怨皇兄拿着江良的样子束缚我。可现在看,他倒是渐渐顾不上我了,一门心思地比着那陈芷莫来考量你。”

  只这一句,竟似是戳中了玲珑的痛处,小人儿明眸低回,虽还是亮晶晶如珠如宝,只隐隐有黯淡的光彩流动,颜面上也带了几分不知是痛还是怨的神情,话音都不复初时喜乐,“我便是我,做不得旁人的模样。如若使这力气,怕也是白费。”如彧自知说多了话,半是劝慰半是了然,道:“知道你做不来,如若你真能如是,你便不再是玲珑了。那陈芷莫再温静贤淑、知礼有度,在我眼中也不过是个木头美人。别的不提,只见玲珑你每每与皇兄一处时总是并肩而立,那陈侧妃却常常低首随于身后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这其中的亲与疏便自是分明。听母妃提起,你如今虽无名分,可到了东宫,陈芷莫带着一众侧室已持妾礼,太子也从不阻拦。可见便是成婚多年生育了子嗣又如何?在皇兄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人,这就够了,其他的人和事都不足忧惧。”

  说到此,如彧也不想再多言,快步来到秋千旁,拍着架子喊道:“我是看你们在此处玩得开心才过来的。不要让我随口的胡话搅了你们的好心情。谁要荡这秋千,便快些上来,我自是舍命奉陪,定会让姊妹们尽兴,也算是赔罪了。”听他如是说,玲珑与无忧便又来了兴致,两人一番争抢,还是玲珑先坐了上去。如彧一下一下推了起来。男子的力气终归要大上许多,玲珑坐在上面,只觉得一时向前、一时向后,身体随着那秋千晃动幅度的增大,慢慢高飞而起。有风掠过面颊,带着小人儿淡紫色的纱裙随风舒展如那天边的流云。如彧已不再用力,可秋千却在惯性下依然越悠越高。玲珑竟是不知足,咯咯笑着嚷嚷,“你再推呀,别放手,再高一点儿,再高一点儿。” 如彧也是个胆大的,见如是说便又加了几分力气推了一把。秋千被猛得荡起,玲珑只觉得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眼前的一切皆成了支离缤纷的流光与碎影。她一时顽心大盛,秋千向上时,竟放开了紧攥的双手,只贴着那绳索伸展了双臂迎风而上,像是要体会飞翔的感觉一般。谁知,光顾着得意,不知是飞虫还是粉尘落入了眼中,吃痛不过,下意识地伸手去揉,只这一松,身子便失去了平衡,猛然间从那正在高飞的秋千上直坠而下。

  “玲珑,玲珑……”也分不清是谁在急切地呼唤,玲珑满心的惊恐,一边大喊着“救我,救我”,一边紧紧闭上双眼只等着那触地时刻的剧痛。却没成想,会一下子落入到一个软软的怀抱中,有淡淡的龙涎香气袭来,偷偷睁眼,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那目光中有既有暖阳般的辉茫流转,更有刀锋样的狠意迸出,最奇妙的还是两个瞳仁中都有自己的小小影子。玲珑被圈在明黄蟒袍的怀里,两个人的喘息都有些急迫,一凉一热的呼吸拂在额上,小人儿似是陶醉似是沉迷,几乎移不开视线,却终是被一句寒如冰雪的问话硬生生拽回到这现实之中:

  “告诉我,你们在做什么?”

第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回京快有半年了,玲珑几是日日都要跑趟东宫的,犄角旮旯全让她逛了个遍,可唯独这书房只是第二回来。虽是来得少,但这屋子中的一桌一椅、一景一物却都让自己印象深刻,无法磨灭。为何会如此呢?皆是因那每每都必不可少的面壁罚站。站久了,自是会腰酸腿僵,如果不再把眼睛放出去四处打量,那真真就成了木头人。其实,心中所盼所想还就是要做个木头人,只偏偏心不随愿,两条腿是失了知觉,可那最终要受苦受难的两团娇肉却还敏感得要命。上次为了“该不该做大家闺秀”的话题而在此处讨来的那顿打,至今仍记忆犹新。疾风暴雨般的一阵巴掌掠过,让多年不经风雨的小屁股肿胀了何止一圈儿,自是疼得呲牙咧嘴流了一脸的眼泪才在那人帮衬下穿上了里里外外的裙裳。皇上姑父赏赐的一餐家宴直是让臀上火烧火燎的自己吃得痛苦无比。御驾之前,还是与爹爹娘亲一处,根本不敢造次,看的便是幼承庭训、端然而坐、静如碧水的定力,简直是生生要了半条命去。咬着牙,强撑着,才没有哼出声,竟在乍暖还寒的春夜,让自己憋出了一身一脸的香汗。不论是皇上、姑母、父母双亲还是江良与瑾月兄姊,都瞧出异样,皆是追问不休,那夜宴的不速之客如彧更是围着自己转了好几圈。只是这其中的原由又如何说得出口。眼睁睁看着卑鄙无耻的璟瑓强忍笑意都累出了眼泪,始作甬者也是装得百般无辜又关心怀倍至。终是咬碎银牙吞入肚中,面装天真懵懂,口中推说是穿得太多、吃得太饱,惹得众人哄堂大笑,指点不休。那时真是心中诅咒发誓再也不要理他了,可当长辈们要议事之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沉醉于那张俊脸上的温暖笑意,搭上了那双伸向自己的修长而漂亮的手。在栖梧殿那人儿时住过的偏殿中,趴伏在光滑如璧的锦榻之上,听着窗外风吹绿竹的脆响,任他将带着薄荷香气的药汁一点点涂在自己赤裸裸的臀肉上。伤处的灼痛在渐渐消失,脸上的火热感却是越烧越烈。有更炽热的吻拂过秀发、拂过眉眼,最终落在一点樱红之上。第一次体会到别人的舌也会在自己的口中霸道纠缠,意识都变得如窗上的光影般支离斑驳,幸好是那人最先觉醒,止了密密匝匝的吻,只将还在兀自颤抖的小身子紧紧拥入怀中,有更让人情动的话语在耳边响起,“玲珑,做我的娘子,做我听话的小娘子。”

  面壁而立的玲珑已是四肢僵直,却在不停回味那夜的旖旎情景,竟是露出一脸陶醉般的花痴模样,好在是背对着那人,不然真会有被生吞活剥就地正法的可能。到底站了多久,玲珑也记不清了,小人儿偷偷回头打量,看到那人像是终于看完了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此时,正慵懒地倚靠在长背雕花红木椅上,目光沉沉,想着心事。玲珑最怕的便是这种结局未卜的煎熬,这虐心远比那虐身还要痛苦上百倍千倍。她观察了一会儿,看他似是一点都没有关注到自己,心中就悄悄滋生了邪念。逃走吧,逃回到栖梧殿去,只要从今天起,自己日日不离姑母的身前,任他是太子千岁也是有心无力,一切的一切自会风平浪静、顺心顺意。想到此,玲珑开始小心翼翼地向门口挪动步子,竟是丝毫未被发觉,眼看便成功在即,就在小脚丫迈出书房门槛的一瞬,有清晰问话从身后响起,“我说过让你出去了吗?”恐惧与悲伤都已来不及,小身子被凌空抱起,再落下时,便已坐在那人的腿上,被紧紧地环在坚实的胸前。是坐着而不是趴着,这个姿势很好,玲珑很满意。更令人欣喜的是那人的话语也不再冰冷,“你想去哪啊,我的小妹妹?”“哥哥,我饿了。”小嘴儿微嘟,蛾螺轻蹙,竟比那捧心的西子还要惹人怜惜。自是谁也敌不这份娇怯,他从嘴角渐渐逸出一丝笑来,然后这笑意慢慢地扩散到脸,最后连墨黑双眸中也盛满了笑。声音更是温柔至极,只是那说出来的话语,听着听着便让人觉得是词不达意,“玲珑,哥哥也饿了。别着急,我这就动手,等揍完你,就吩咐他们传膳去。”

  爱恨就在一瞬间。大理石的地板光亮如镜,几乎可以照见自己因小脑袋久久垂下而憋得通红的面孔。汗珠随着如云发丝“滴答”轻响滑落于地,洇溅成一圈圈小小的椭圆。玲珑又趴在了如彬的腿上,窠丝长裙早就撩到了腰际,松松垮垮的亵衣也褪到了膝弯,肉鼓鼓的小屁股被放在了最顺手的位置,任他干燥的掌心贴着臀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玲珑,你为什么会挨打?”娇小的身子随之一抖,“因为我贪玩。”他猛地便扬起手,狠狠的一掌扇在臀上,细白的肉丘立刻突起一个完整的掌印,问话再次响起,竟是透着薄怒,“为什么挨打?”除了汗水,还有泪水跟着急速滴下,回答也带了哭腔,“因为我和如彧胡闹。”“啪”又是一下爆响,另一团肉丘留下了对称的印迹。虽只是两下,却是力道大得惊人,几是让玲珑体会到了肌肤要被撕裂般的痛楚,她已经开始呜呜低泣,却没有赢得丝毫的同情。诘问还在继续,“为什么挨打?”小人儿一边东躲西藏,一边苦苦思考着怎样的回答才能让那人满意,却总是不得要领。他一遍又一遍地问了十几句,得到的答案却像是离题渐行渐远,终是消磨掉了所有耐性,竟是掌上带风下了狠手。玲珑觉得自己快要晕眩,而他的手腕却是依然灵活,简简单单的肉掌便能扎扎实实地痛遍屁股上的每一寸肌肤。她应激般地想要挺直身体逃离,却每次都被粗鲁地轻意按倒,招致的是一波更加狠绝地抽打,虽然看不到,却能感觉到那急波般荡漾的臀肉上面已参差肿起数也数不清的红印。哭,大声地哭,不再顾及什么颜面,“不要打了,求求你,不要啊,疼,疼,疼死了……”

  突然间,便被扶正了身子,紧紧裹进那人的怀中,他如痴如狂地吻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声音有些哑哑地诉说:“玲珑,你吓到我了,不要再让自己身处险境,我怕,我怕会失去你。”终于知晓了答案,玲珑竟是忘记了他刚刚给予自己的痛,想要回应,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定了定心思,柔柔舒展玉白手臂,如藤缠树般绕上那人的颈子,娇俏的下巴高高扬起,轻抬上身,一下子便吻住了那清凉的唇。不顾他的惊诧与欣喜,学着将柔软的舌送入到他的口中,把自己的歉意、爱恋与痴迷都通过唇齿间的缠绵传递给他。小人儿刚刚开始时还有些紧张与无措,却在那人更加热烈的回应下渐渐放松下来,只觉如同浮在云端,畅快惬意。

  还是萧如彬再一次在即将爆发的边缘强行止住,大口喘了一阵子粗气才终于平复了情绪。贴着那光滑水润的面颊,一双大手抚着腿上那只垫着的薄纱的温热肉团,软语告诫,“以后不许再这般胡闹,要是还有下次,一定打烂你的小屁股,知道么?”我们的玲珑从来就不明白什么是居安思危,更是不知什么当问,什么不当问,自顾自地扭过小脸儿,一脸迷茫地看向那人,“芷莫姐姐她们做错事,你也会打她们吗?”如彬紧紧地闭上双眼,沉默了许久,才没有伸手掐死怀中这个不解风情的丫头,“你还想接着挨揍对吧?这个时候,提她们做什么?”“我只是问问。不过,芷莫姐姐那么知书达理,人见人夸,想来永远也不会惹你生气。我便是被你打死,也变不成她的模样了。”玲珑说到这,是真得有些伤感了,小脑袋也低低垂下。如彬是觉得可气又可笑,他推了把怀中的小人儿,“谁跟你说,我要让你变成芷莫的模样?”“是……”只吐出这一个字,玲珑终于聪明了一把,识趣地闭上了嘴巴。“是如彧,对不对?我看他是不想活了,我一会儿就去找他算账,要是不打折他的双腿,我就不是他二哥。”太子爷是真真地恼了。“别,别,跟谁都没有关系,我只是觉得你喜欢像芷莫姐姐那样的女子。而我,而我,老是让你不满意。”玲珑说的全是心里话,回京这么久,也在东宫呆了这么久,却是越来越不自信了。如彬怜惜地亲吻小人儿的发丝,软语安慰,“还记得你十一岁时,为了与我解忧而写的谒语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你比她们谁都出色百倍。我从不打她们,因为我根本就不在意她们。我打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是因为我的心中有你。”“是真的吗?”玲珑的眼睛明亮而透明,正看到如彬写满爱慕的面容。“可我,可我还是有许多事情不会做。”既是有了这样一个坦诚的机会,玲珑是真得想把心中郁结了许久的话都说出来与他听,“我不会像芷莫姐姐那样给你穿衣服。”“你说什么?”如彬看着再次垂下的小脑袋真是笑出了声。可玲珑一点儿也不觉得可笑。一次她来东宫有些早,横冲直撞地闯进如彬的寝殿,正看到陈芷莫在一件一件为表哥穿着衣服。见到有人进来,陈侧妃的手似是轻抖了一下,接着便屈膝行礼,本来如彬在招手叫自己近前的同时是示意她离开的,可那温静端庄之人,还是跪伏于地帮他套上鞋子后才躬身出去。这齐眉举案的一幕竟是如同刻在脑中,挥之不去。见小人儿静默了这么久,如彬也有些在意,他促狭似的狠狠紧箍了一下怀中之人,伴着那声尖叫,轻声说道:“我会穿衣服,不需要假手于人。”他又贴上那小耳朵,悄悄地问:“你会自己穿衣服吗?”看到小脑袋用力地点了点,如彬的笑意愈浓,更是满脸的宠溺,“你就是不会穿也不打紧,哥哥可以帮你。还有,不要再叫芷莫姐姐,你才是她们的姐姐。” 说完,如彬不再理会那俏脸之上的迷茫神态,看着窗外西沉的落日,似是自言自语,“该叫璟瑓早些回来,有些事情还是要与他先商量商量才好。”

  靠近南疆鄯鄯国边境的小城瑞里,璟瑓正与旅途中新结识的好友阿珞,在青石板铺就的曲折蜿蜒的小路上徜徉而行。猛地,听见“阿切—”一声,璟瑓打了一个极响的喷嚏。阿珞半是关切,半是看笑话般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璟瑓望着眼前那张比女子还要俏丽上几分的俊脸,笑着回道:“阿珞,你听说过吗?如果你在打喷嚏,证明是有人在思念你。阿-切-”听着这连绵不绝的声音,那人却是十二分的不屑,“你不就是要说,你那无忧又在想着你么?”璟瑓如何听不出这话中的戏谑之意,抬腿便在那人的臀上踹了一脚,“连你嫂子的醋都吃?你还是不是男人?”说完,便快步向前走去。只留下阿珞,一边用手揉着痛处,一边急急地追赶,那张小嘴儿更是嘟囔个不停,“和你讲过多少遍了,不要动手动脚的,你听不懂吗?”璟瑓也不理会,竟是连头都不转,只大声回他,“两个大男人,还怕什么动手动脚,真是矫情。”阿珞是真的生气了,赌气般地放慢了步子,不再去追他。

  今日是小城的圩日,路上人流如织。阿珞与璟瑓两人,一个着白衫,一个穿蓝袍,一个娇俏玲珑,一个长身玉立,却都是珠冠束发,俊面含春,走在街上直引得一众路人男女纷纷驻足流连。按说这样醒目的两个人便是在人群之中也是绝对不会走散的,可偏偏就是赌气了那么一会子,阿珞便寻不到了璟瑓的影踪。他真得开始害怕了,仿佛那日被一伙歹人调戏的场景马上就要再次发生一般,瘦削的肩膀竟是开始微微发抖,声音也变得凄婉起来,“瑓大哥,瑓大哥,你在哪啊?瑓大哥……”“啪”,单薄的后背被拍了一掌,回头望去,正对上那双清澈明亮还透着些许孩子气的眼睛。有关切的话语传来,“阿珞,怎么了,哥哥一直跟在你身后啊。”“你,你,吓死我了,以为找不到你了,我怎么办,怎么办……”小人儿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看来还真是吓到了。璟瑓笑着拍拍那莹白胜雪的面颊,“放心,放心,哥哥绝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说完便拉起那人的小手,向客栈的方向走去。阿珞被这样牵着手前行,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了说不出的踏实与满足,本来还有些羞涩地想要抽回手的,却突然间便断了那念头,只想着这回去的路永远也没有尽头才好。忽然,他看那人的另一只手里像是握着一缕彩线,好奇地问,“你手中拿的是什么?”璟瑓回转身子站定,展开手,回道,“像是同心结,但与中原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同。刚刚在那边摊子上买的,还没来及细问,便听到你喊我,就跑去找你了。”阿珞拿过花结细细看了,又笑着放回那人手上,“这同心结虽是用了鄯鄯国特有的打法,但此物在中原也定是有的,只是哥哥你没有见过罢了。”“是么?”璟瑓又认真打量起那枚五彩花结来。小人儿掩口而笑,“这是新婚时用来连那交杯酒盏的同心结啊。‘倾合卺,醉淋漓,同心结了倍相宜。’怎的说中原没有呢。是哥哥你未入过洞房,未见过花烛,寡陋不识啊。”“敢笑话我,你讨打是不是?”说着,璟便伸手在那翘臀上拍了一巴掌,直打得那人叫着一下子闪躲开很远。“你这人太过分了,不是说好了么,不许再打我的,打我的……打我的什么了。”阿珞的一张娇面似是被红霞染就,倒像挨打的不是屁股,而是那小脸蛋儿一般。“打你的什么啊?谁与你说好了?”璟瑓竟还像逗弄他似的不依不饶,“笑话我没进过洞房,倒象是你进过似的。快说说,你又是如何识得此物的?”“我是在长兄的婚宴上见到的。”只说了这一句,阿珞便不再言语,头也渐渐低垂下来。那合府上下漫天飘舞的红绸彩灯,谁成想会在一夜之间变成凄凄惨惨的素白哀色,兄长的暴猝终是自己与父亲心中永远的痛啊。

  璟瑓见阿珞忽然间如此低沉,虽不知是何故,但也怕打听得深了,更惹他烦心。于是带了笑意,看向他,“‘合卺杯深,少年相睹欢情切,罗带盘金缕,好把同心结。’将来,哥哥大婚之日,定要请你来京都,好好畅饮一番,才不负你我今日的情谊。”阿珞止了悲意,也望着璟瑓,神情竟是有些萧索,“哥哥,我真的真的是羡慕无忧。”“胡说,你做什么羡慕无忧啊。你应该羡慕我。不过放心,凭阿珞你的才识与品貌,将来也一定会得遇佳人,相伴终生的,相信哥哥。只可惜我那妺子已心有所属,不然要是能许配与你,我们成为一家人,便可以永远不分开了。”“如何才能永远不分开呢?”这句话,阿珞却只在心中咀嚼,一时间双眸酸涩无比,只好佯装被风尘迷了眼睛,揉将起来。璟瑓并没有发觉那人的异样,复牵起小手快步离去。

  上官喆已是在客栈门前转了好几圈

第2回

了,才看到璟瑓与阿珞两个结伴而归,面上便带了几分不豫,道:“去买什么了,逛了这么久,大哥都等急了。”因是怕亮明身份,行事不便,更是为了安全考虑。江良、上官喆与璟瑓三人对外都是以兄弟相称,便是对这路上偶然搭救的阿珞亦是报了名字,而未提姓氏。对阿珞,他们也只知道是投奔亲戚与家人走散,其他皆是一概不晓。这几人还在说话,江良已从房间中走了出来,细长双眸打量了一番璟瑓,又打量了一番阿珞,沉沉开口,“已吩咐店家给你们留了饭,去用一些,便抓紧歇息吧,明天还要登那会稽山。”璟瑓抬首问道:“大哥,我们是要去那山上的云台寺进香么?”江良点了点头,又盯着阿珞,“此地人皆言,那会稽山道路崎岖,山中的天气也是一日多变,阿珞,你可能坚持吗?”在这兄弟三人中,阿珞最怕的便是良大哥。自己是瑓哥哥搭救并执意要带在身边的,所以与他最为亲近。那位被称为“喆”的二哥哥,性情豪爽,待人宽厚,很容易相处。只这位大哥,平时话也不多,却总是直指要害。特别那双细长却精锐的眼睛更似是能看到人心里似的。不过阿珞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是出身不凡,日日看着父亲与兄长处理政务,也算阅人无数,更是眼高于顶,可见了这三位,却不得不在心中叹服,虽不摸底细,也知必是人中龙凤。特别是良大哥,那派王者风范,几是与生俱来,又怎会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富家公子那般简单。

  “阿珞,你有没有听到我讲话。”见那人不言语,江良不得以又追问了一句。阿珞听是听到了,可不知该如何回答,主要是弄不明白那人是想让自己去呢,还是不想让自己去呢?实在是无法,小人儿只能又眼巴巴地看向璟瑓。璟瑓也不清楚良大哥是何意,但有一点他是认定的,便是无论到哪也不能将这个小弟弟丢下。于是,他便觑着兄长的脸色,小心回道:“大哥,我会照顾好阿珞的。你放心。”江良也再无语,只挥挥手,让他们去歇息。

  看着两人上了楼,上官喆走到江良身旁,虽有些犹豫,还是开了口,“顺天侯,璟瑓与那阿珞,他们,他们。唉,不知该不该讲,只是也从未听闻博山侯府有好男风的传承啊。”江良也望着那二人消失的方向,竟是冷哼出声,“男风,要是男风还好了呢。真是不让人省事的。”上官喆一时不大明白江良的意思,可他也不想深问。从自己的内心中,虽与璟瑓相交的日子不长,却是爱惜这位小兄弟的,特别是还有未婚妻瑾月帝姬的一层关系,更是有了计较,那便是无论如何也要照顾好这璟家的一支独苗。

  念及瑾月,上官喆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在心中盘桓再三,终是出言相问,“良大哥,您与帝姬一同长大,可知她有什么喜好么?看着璟瑓每到一处便会为无忧翁主买些什么回来。我,我,我也想为瑾月挑件礼物。”说到此处,上官喆脸上便挂了笑意,竟是连那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和的涟漪。

  江良真是没成想上官喆会有此问。只是提到那小人儿的名字,也让自己心中酸涩不已。本是日日跟在身后的小妺妺,却在那御书房中一别,便再未见过面。只是午夜梦回时,常常被那痛哭失声的一张小脸儿搅弄得再无睡意。知道此番是伤了皇上、皇贵妃,以及太子和瑾月的心。这几人也正是自己如父母兄妺一般的最亲最近之人。初时,也在反复自问,纠结于那兄妺之爱还是男女之爱到底有没有意义,可那日又看到太子与玲珑、璟瑓与无忧四目相对时的眼神,才更明白,爱还是有所不同,如那左手握右手一般的亲情终不是爱情。

  想及此,江良温和笑对上官喆,只说了一句,“瑾月喜欢芙蓉花。”

  下章预告:守得云开见月明  

良大哥得遇佳人

第三章:守得云开见月明

  秋空万里净。会稽山下,林樾繁密,人潮济济。秋日的暖阳仿佛也被那参天绿荫、曲径通幽的清谧滤去了大半,只闻得林稍莺鸣燕啼,让人顿觉心定神宁,不再浮躁。自然,这只是大多数进山香客的感觉,却也有例外。此时,顺天侯江良便是双眉紧锁,牙白俊脸不见半点血色,更是目光清冽,直直地盯着眼前那个双臂皆被搀扶还在不停呼痛的小人儿,面上皆是不奈的神情。江良自是定力超凡,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能把他气恼成如此的,没有旁人,正是那个来历不明的阿珞。这位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居然刚刚进山便扭了脚,哼哼唧唧的,是一步也不愿再前行了。

  “阿珞,你还行不行。不然我送你回去,找位郎中好好瞧瞧。”璟瑓看着踮着脚颤颤巍巍靠树而立的阿珞真是说不出的心疼,可讲此话时还是小心翼翼地偷瞄着江良的脸色。上官喆也想着帮忙打个圆场,“大哥,不如让他们俩先回客栈吧。阿珞这个样子,怕是登不到山顶。”江良看着他们三人,思忖了片刻才开口,“你们两个一同陪阿珞回去吧。我一人上山便可。”他的话刚说完,本是一脸痛苦神情的阿珞却是嘴角眉梢都掠过笑意。小人儿扶着身后的大树调整了舒服的姿势,仰脸看向上官喆,“喆哥哥,你觉得我比那妺喜、褒姒与妲己如何呢?”上官喆不知何意,愣了一下才回答:“阿珞你是男子,怎能自比那些乱国红颜呢?”阿珞深深点头,面朝上官喆,明净双眸却是看向江良,道:“嗯,我也觉得无法相比。可就是有人认定我自是与那些个祸水一般地狐媚惑主。”“噗”,璟瑓实在是忍不住,还是笑出了声。上官喆也是猜出了几分意思,只低头遮掩了喜色。江良初时还能强板着脸看向他们,后来也渐渐把持不住,不知是怒极反笑还是笑极不怒,终是低喝了一句,“滚,快离了我眼前,看着你们都烦。”璟瑓一边与上官喆搭力搀扶起阿珞,一边用手指戳上那小人儿的光洁额头,口中也是笑骂,“你不是祸水,你是妖孽。气着大哥,不会有你的好果子吃。”说完,这三人也不再看江良,俱是转身向山外去了。

  阿珞被两位良善之人架着走了一阵子,悄悄回头,发现那袭白衣身影已是隐而不见,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力甩开那两人的臂膀,像只脱笼而出的云雀,欢快地跑出很远,只留下一串串“咯咯”的笑音和两张目瞪口呆的脸庞。还是璟瑓先省过味来,他三步两步蹿上前去,一把便抓住恼人的小人儿,手臂一转环住那人的后腰带入怀中,稍一用力按下纤薄背脊,也不去管那两条几是离了地还在兀自踢蹬不休的小长腿,更不去听那张小嘴巴如抹了蜜般的讨好求饶,自顾自地高高抬起另一只手,使了大力向裹在芽黄长衫下高高撅起的小屁股上扇去。伴着“啪啪”的击打声,正在受苦受难的阿珞用力抬头看向还落在远处的依傍,一迭音地喊着,“喆哥哥,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如此情形在这近一个月中,已是上演过无数次,与江良的冷眼旁观相比,只有上官喆最是古道热肠。虽然这回他也气恼,可还是看不得某人的凄惨模样,终是快步跑过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解救下阿珞。将他们分隔开后,上官喆仍不住地耐心地劝解,“好了,老三,你就是打死他,我们也不能回去找大哥了。教训教训就行了,还是走吧。”说到这,上官喆回首望了一眼气象氤氲的会稽山,一派轻松惬意的神情言道:“本来我也不愿去进什么香,一想到又要住在那和尚庙中,吃那些让人口中能淡出鸟来的素斋,就愁死个人。”见他如此,璟瑓也面上含笑,“二哥,离咱们住的客栈不远有一家酒店名为四喜楼,他家做的酸汤鱼最是美味,不如我们去尝尝?”听他们说得热闹,本来躲得远远的阿珞也凑了回来,摇晃着小脑袋开口,“哥哥,哥哥,那里的米粑肉也极好。”璟瑓却只斜着眼看他,“好的东西多了,怎的,今日你出钱请客?”小人儿又羞羞怯怯地低了头,摊开一双小手,“我没钱。我的钱都让那帮恶人抢了。”“嗤。那你就回客栈吧,看有什么,你就将就吃些什么吧。”阿珞却是丝毫不惧璟瑓的冷嘲热讽,蹦蹦跳跳地来到上官喆的身旁,亲亲热热地挽上那结实的手臂,都不等自己开口,便听到那人软语安慰:“放心,阿珞,哥哥有钱,哥哥请你。”小人儿,回过头去,十分不屑地向身后之人露出眼白。璟瑓苦笑着摇头,“大哥看人最是精准。你果真是祸水,何止是狐媚祸主,还会兄弟阋墙。”说完,他竟是叹了口气,“云台寺是百年名刹,倒真是错过了。也不知当前寺中的住持是哪位高僧大德。”“是敬修方丈。”阿珞头也不回的答道。璟瑓听了此话却停了脚步,眼中也透出精光,更是沉声发问,“你不是说从未来过云台寺么?又怎会知道住持是谁?”阿珞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并未答话。见他如此,璟瑓低了头,似是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处了这么久,终是没有几句真话。”阿珞却猛得转首,竟也面沉似水,“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上官喆看着他们,只觉无奈,最终还是一手拉起一人,和事佬般的劝慰,“兵不厌诈,兵不厌诈啊。”

  云台寺真真是百年名刹,寺院便位于那云雾飘渺的会稽山顶。大璃一统天下之前,不论是中原大地还是这岭南疆土,皆是百余年战乱不休。民生其间,荡析离居,故相率祈灵于佛氏。这云台寺便是当年盘踞此地的西楚国的王室寺院。西楚虽被剿灭,可因着香火繁盛,大璃派设此地的历代官员不但未将此寺废弃,反而专报朝庭屡加修整。如今的云台寺规模宏大,庄严雄伟,在这西南边陲已然是第一大寺。不只是大璃信众,便是近邻的鄯鄯国国王锦达也常常带着一众子女姬妾来此寺理佛。

  只是香火虽盛,那上山之路却崎岖难行。今日正逢十五,行人摩肩接踵,登山又不宜乘坐辇轿,江良只随着众人便步而行。饶是习武之人,体格精壮,江侯爷走到那快临山顶之处也是大汗淋漓,身子都有些打晃。正看到石径旁的一棵大树虬根裸露,便想过去坐下喘口气。谁知刚到近前,便听得身后有喧哗声近,“快扶小姐到那棵树下歇一歇,歇一歇。”江良站定回首,见有一个僮子并一个婆子与丫鬟,搀扶着一位面蒙轻纱的女子坐在了大树下。江良本欲离开此地再寻别处坐下的,却被那个带了哭腔的小丫鬟拽住了袍袖,“公子,公子,求求您帮帮我们看看我家小姐吧,她昏倒了。”

  这昏倒之事可大可小,江良见此情形也不便推脱。他快步上前,顾不得避嫌搭上纤腕,只觉得脉动稍有些虚浮,虽算不上平脉,却还节律均匀、柔和有力。知是不打紧,便出言相告,“你家小姐只是有登山时久有些脱力,没有大碍,歇一歇便会好的。” 众下人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说着,江良又从自已的荷包内取出一粒药丸递给小丫鬟,“这是补心丹,给你家小姐服下,可以帮她护住内气,增些气力。你们最好还是把那面纱取下,才能让她呼吸更畅快些。”几个人听了,一迭声地道谢,自是喂药的喂药,揭面纱的揭面纱,忙成了一团。

  江良有些纳罕,不知自己为何竟没有离开,而是就直直地站在那,似是真得在等那位小姐醒来。头纱终是被摘下,露出了一张略有些发黄的小脸儿,双眼还是微盍,长长的还有些卷曲的睫毛垂垂下来,似是在轻轻抖动。那面上虽只淡施脂粉,却深深吸引了江良的目光,不为别的,皆是因那小人儿额上的贴黄。是以秋日的银杏叶和金粉调制成如意云纹贴就。这样的妆容谓之“佛妆”,在大璃并不常见,倒是旧时南越推崇佛教,此样的妆面才更为流行。江良的奶母和一些贴身的侍女皆来自南越,所以他对这额黄并不陌生,只是没想在这西南之地也能见到。

  不知是药力作用,还是歇息的功效,那小姐“嘤咛”一声翻侧了身子终是转醒。守在身旁的婆子、丫鬟都喜得双手合十颂起了佛号。江良也是放下心来。似是那小丫鬟趴伏在小姐耳边说了什么,她竟挣扎着要起身,江侯爷疏朗一笑,摆手未意她别动,只说了句,“你还需再稍停片刻,别急着赶路。”便转身离去。只是走了没几步复又停住,回到女孩儿身前,将手中所持上山用的一根登山杖放到了她旁侧,才健步离开。

  在供奉着汉白玉释迦牟尼的三世佛殿进过香,再用了素斋便已天色向晚。风乍起,佛殿上悬挂着的檐头铁马叮叮作响。江良搭了件玄色披风,缓缓走出竂房,赏月观景。他的衣摆处尽是用亮银丝线密绣的五茎莲花,风吹衣动,花舞叶摇。忽的听到有低婉的歌声从山墙外传来,声音很小,却如那清晨时挂在秋草尖的清露,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味,牵动心肠。江良寻歌而去,愈近,歌声越发清晰,唱的正是一首南越女子人人皆会的曲子《莲叶何田田》。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东家莫愁女,其貌淑且妍。十四能诵书,十五能缝衫。十六采莲去,菱歌意闲闲。日下戴莲叶,笑倚南塘边。”

  终是看到有一位身着碧色衣衫的女子,衣袂翩翩,袅袅立于山寺西门外的一处石台上。想是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清幽的歌儿戛然而止,急急转首,借着明亮月色,江良终于看清那娇小如荷瓣般的秀面,容色明净似水上白莲,正是今日搭救的那位小姐。她似是也认出了自己,初时的惶惶之色悄然隐去,有娇怯的笑意浮上眼角眉间,额上如意云纹的贴黄在月下愈发显得沉静端然。想是要欠身为礼,却被挥手止住,也不知是如何的心思,江良信手抽出腰间的紫笛,微微仰首,缓缓吹奏,竟是下半阙的曲子。小人儿初时有些惊诧,很快便会意,翩然跟上曲调,舒展歌喉,接着徐徐唱来: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间。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采莲一何易,驻马一何难,远山雁声啼不断,远浦行云白如帆。江南可采莲,莲叶空田田,莫言共采莲,莫言独采莲,莲塘西风吹香散,一宵客梦如水寒。”

  歌声、笛声俱是止了许久,只这两人还似是无意识一般,凭风而立,怡然相对。终还是小人儿徐步上前,端正福了一褔,软语轻嚅,“谢过公子。”江良略一侧身,亦笑着答对,“小姐言重了。”此时,山寺中的月色中纯净清凉,为江良颀长的身影又添了几分温润与宁和,独自一人与近乎于陌生的女孩在一处,他的心中多少有些惴惴,可不知为何,竟是有几分依恋与陶醉。停了些许,江良复又问道:“听刚刚小姐所唱的曲子,可是生长在江南么?”只见臻首微摇,“我的婶母是以前南越遗民,从小便听这曲子,所以便唱熟了。公子,您呢?”江良的笑意带着几分清浅的寥落,“我的乳母是杭城人氏,所以也是听熟了此曲。”想是不想再次转入静默,他便接着开口:“小姐身子单薄,还执意攀上这峰顶,可见事佛心诚。”被夸赞之人却将目光转向寺塔,“婶母家的幼弟每到冬日便会发作咳疾,痛苦难奈。去年,婶母曾来此寺进香,弟弟便平安越冬。现在已过重阳,婶母本是打算来还愿的,可突然着了风寒,叔父又是公务缠身,所以我便来云台寺替婶母还愿,更是为幼弟祈福。”“小姐是与叔叔、婶婶住在一起么?”话一出口,江良便有些后悔,觉得自己问得太多了。那人也是一愣,眼中似有隐秘的哀伤,最终却又含了一缕坚实的笑意,“公子可听过‘女生二月,命运多舛’这句话吗?我便是生在二月初七,降生之时术士算命说与父母相克,所以自小便被叔叔婶婶收养。”“小姐,是我唐突了。”听了刚才的话,江良竟觉得心在刺痛。小人儿却只一笑,并不介意,“公子,命数虽是如此,我倒并不觉得有多悲苦。虽不能长于爹娘膝下,可他们从未没有抛下我不顾。自小到大,爹爹、娘亲时常会有书信寄来。每年的生辰,娘亲都会亲手为我缝制衣衫。叔叔、婶婶更是视我如己出,如亲生女儿一般的疼爱,我一人独占了两份慈恩,该称幸运才是。”这番话让江良感慨万千,也不由自主地回应起来,“我与小姐有许多相似之处。我是忤逆而生,娘亲因我而命归黄泉。爹爹也是我幼年时远走他乡,我是在……”说到这,他忽地停了下来,养育自己成人的皇上与皇贵妃二人慈爱的面容已在眼前清晰浮现,可就是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们。江良何尝不明白皇上、皇贵妃对自己的舐犊深情从不逊于他们亲生的孩子,可自己就是不敢敞开心扉去回应,怕的也许是那君臣之礼、“僭越”二字,也许还是时时不能忘怀那未代世子的身份。台上清风渐劲,小人儿的髻发被吹得微微拂起,满天星斗映入那长方形的大眼睛中闪亮如钻,她含了一缕了然笑意轻声吟哦,“‘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蓄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我们既得到双倍的亲情,便要回报双份的恩德。至于是叔叔婶婶还是伯父伯母,或是其他人,那些称呼皆是无谓,在我们的心中,他们亦是父母双亲。”江良久久不语,心中却有了从未体尝过的轻松与解脱。

  记不得何时二人才依依别过,只依稀望见月上中天。江良虽在心中期盼能有再见之时,可也明白这世上许多的人和事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庆幸终还是问了那她的名字,小人儿的回答最是让人心动,“我的娘亲在怀我之时,曾梦见一老者送她一匹如意云纹的锦缎,故而予我取了‘云开’的闺名。”听得此话时江良曾抬首望天,正见一团银色从薄纱般的流云中浮出,心中不由叹服,守得云开见月明,果真是人如其名。

  江良再回到客栈时,已是第二日的午后。三位小兄弟听到动静,皆心怀鬼胎般的迅速聚拢过来。可能是刚从山上下来,有些不适应这房中的沉闷空气,江良“啊-切”一声,打了一个喷嚏。阿珞还想着璟瑓与他说的话,谄媚般讨好,“良大哥,你打喷嚏了。瑓哥哥说,一定是有人在思念着你。”一贯对小人儿选择漠视态度的江良却突然涨红了俊脸,他伸手在那人额上弹了一记,也不顾他痛得眉眼都皱成一团,气哼哼地点指着眼前的几个人,“你们,你们就整天不学无术,满脑子想得都是些什么?”说完,也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逃离般地回了客房,只留下那三个人痴愣愣似地看着。璟瑓无端受累,如何能忍下这口气,一把抓过阿珞,照着那小屁股上狠狠甩了三巴掌,边打还边训,“你看看你,把大哥气成什么样了?他都,他都……他都糊涂了。”平时最是护着阿珞的上官喆,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竟是任璟瑓发作也没有拦阻。小人儿看着这些无良之人真是气炸了心肺,他一手捂着头,一手捂着屁股,大声哭着跑上楼去。想是因为气急败坏,脚步太猛,竟是将那楼梯上的尘土都扑腾起来。一时间,站在下面的上官喆与璟瑓也是喷嚏连连。

  思念如毒,想来如是。

  下章预告:君须怜我

阿珞被小璟同学狠拍,她的身份也将揭晓。

第四章:君须怜我

  秋风茶馆从来都是如此热闹,门庭若市。璟瑓与阿珞坐在二楼临江的一间雅座内,半掩了竹门,仿如屋外的喧嚣俱是与他们无关。他们二人也的确顾不得旁人,皆是目光沉沉想着心事,任杯中的一汪碧色渐渐冷去,只留得一缕若有若无的茶香寂寂飘散。

  一早,江良便带着上官喆去了此地的兵判府,临走之前与自己说的那番话最是明白不过了,太子已派人传书催促他们回返,来时三人,回去是亦该是三人,切不可横生枝节。璟瑓自是知晓良大哥所说的枝节是什么,可他却不知该如何才能放下。阿珞也是如此,这两日那位冷若冰霜的大哥对自己客气了不少,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明了,他们不日便要北还,不管记不记得起家在何处,既是被唤作兄长,自是会为他找个合适的归宿。再不甘,再不愿,相守的日子终是走到了尽头。

  沉默了许久,璟瑓的心中有说不出的烦闷,他起身推开了房门,却发现外面安静了不少。有丝竹之声传来,叮叮咚咚,十分悦耳。璟瑓往楼下望去,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着素服怀抱琵琶坐在大堂的中央,只见她白白净净的面庞,羞羞怯怯的眼神,抿得紧紧的小嘴,唇角略向下弯,带着些许哀愁的笑意。一阵前奏弹过,小姑娘泠泠唱道:“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璟瑓只觉那声音潺潺似流水,更是有说不出的幽怨漫过心头,一时间竟有些痴住了,呆呆地立在门口。倒是阿珞似是忍无可忍了一般,紧琐细眉,猛得走过来,“呯”地大力关上房门,厌烦至极地嚷了一句,“有什么好听的,嚎丧么?”璟瑓回头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又回到桌边坐下,只望向窗外出神。阿珞却还不依不饶,“怎么,扰了公子的雅兴。是耽误您听曲儿了,还是耽误您欣赏那佳人了?”璟瑓再转首时,面上已呈现出遮掩不住的怒色,可也就是一瞬,他便微盍双目,墨黑长睫在俊脸上投下阴影,缓缓开口,“阿珞,你这几日是怎么了?我们,我们能不能好好地相处。”见他这样,阿珞更觉心痛,有止不住的泪水涌出,声音也是颤颤的,“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良大哥说得很对,自是萍水相逢,我们还是不要陷得太深才好。”璟瑓睁开眼,望着眼前抽抽噎噎的小人儿,又是神伤又是无奈,走过去,伸手要为他擦拭脸上的泪水,却被那人躲闪开来,只得劝道:“不要想得太多。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抛下你不顾。什么陷得太深还是太浅的,我们都是男子,哪有这些个事情。”说到这,璟瑓的面上竟浮出玩味的笑意,“哥哥我自是不好男风,怎的,阿珞你?”其实,璟瑓不过是开个玩笑,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没想到,小人儿的眼中悲色竟愈浓,他的小嘴张了又张,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似地才发出声音,“瑓,其实,我……”

  阿珞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听得楼下吵嚷声起,有女子凄惨的哭喊声传来,“郑爷,求您放过我吧,放过我,我不去那里,救命啊……”璟瑓也顾不得听阿珞再说些什么,快步跑出房间,趴在楼梯扶手向下望去,只见三五个粗壮的男子正在撕扯着拖拽那个唱曲的小姑娘。其中的一个还边用脚踹上娇弱的身子,边点指骂着,“还想找人救你,看哪个敢在我郑爷的头上动土。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千古一理。你不想去那妓馆,你想去哪?亏得还能卖上几个钱,不然老子还真是遇上了赔本的买卖。”说完,又用力踢了过去,可怜的小姑娘已是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儿,头上簪的几朵素白绒花落了一地,青丝散乱,泪痕纵横,说不出得狼狈与可怜。璟瑓哪见得这般无理之事,也不听阿珞的拦阻,手撑木梯,身子一纵,便从二楼飞身而下。只一脚就踹飞了那还欲发狠的 “郑爷”。一伙人见这半路上竟杀出了程咬金,也是恼羞成怒,都叫嚣着扑了过来。璟公子如何会惧这帮乌合之众,轻松施展拳脚,将自小爹爹教的功夫尽情挥洒,半支香的功夫都没用,便将一伙恶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那“郑爷”手捂着高高肿起的腮帮,由两个随从搀扶着起身,躲在离璟瑓三四步之处,却还硬撑着喊道,“我虽不认得你,但也不想在此处生事。那丫头欠了我的钱,你便是再偏帮于她,也越不过个理去。今日,她非要还了这债才能了事,不然我们就上衙门,让知县老爷审审这案子,到时谁是谁非自是明了。”“她欠了你多少?”璟瑓也不想多与他们纠缠。“不多不少,二十两。”“胡说,我爹爹病重投医之时,我明明只借了你不到二两纹银,怎的竟成了十倍之数。”那唱曲的小姑娘望着狮子大开口的恶人,一时激愤不已。“二两?这二两你都拖欠了快两个月,利滚利的买卖,这都是予你少说着了。”也真是难为那“郑爷”脸肿得老高还能吐字如此清晰。

  璟瑓也不管许多,伸手从怀中掏出钱袋,将里面的散碎银子都抖落出来,数了数也不过十五两,他本想着回趟客栈去取,又怕自己一离身事情便会有变,念及此也顾不得许多,伸手将腰间所戴的玉佩摘下,要与那些银子一起交于他们。谁知竟被阿珞拦下,“哥哥,那玉佩是你贴身之物,上面又有家族徽印,自是贵重无比,怎能轻意与人。”说到这,她也掏出荷包,从里面找出一个刻着竹报平安的小金锞子递了过去。那“郑爷”掂着手中的银子,虽是心中还有些不服不愤,但也惧着璟瑓的拳脚,终是挥挥手带着一帮手下悻悻而去。

  小姑娘这才放下心来,理了理被扯得纷乱的裙裳,双膝跪地,两眼含泪,不停叩首,“公子大恩大德,小怜今生无以回报,只愿来世做牛做马……”只说到这,便已是泣不成声。璟瑓心中不忍,伸手扶起地上之人,温言劝慰,“你叫小怜么?看你一身缟素,可是家人有难?”“不瞒公子,家乡遭遇蝗灾,我与爹爹卖唱沦落至此。没成想,三个月前爹爹身染重病,虽是举债医治,可他还是离我去了。小怜失了依傍,便在这茶馆中唱曲还债。今日险些就要被卖进妓馆,幸而遇到公子,才得以解脱,否则真真是生不如死了。”说到这,小怜又开始垂泪。璟瑓低头想了想,问向阿珞,“你可还有银子吗?”阿珞摇摇头,“那金锞子就是个玩意儿,只有一个,全给你了。”璟瑓听了,复又摘下玉佩,递到小怜手中,“这玉我自小便戴着,也算是家中的一件宝物。你拿去典当换些盘缠,是回家也好,投亲靠友也好,离了这里吧。”小怜听了此话,哭得更厉害,死死抓住璟瑓的手竟是不想松开。阿珞本来看到璟瑓又要送出玉佩已是不快,再看这小怜还要纠缠不休,更是气恼,上得前去一把便将那女孩的手拨开,冷冷言道:“听到我哥哥说的话了吗?那玉很是值钱,够你一年半载的开销了。不要在这再痴缠,我们已是仁至义尽,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也该去哪便去哪,大家山高水长,就此别过。”说完也不看旁人的反应,拉起璟瑓快步走了出去。

  被小人儿使劲拖着走出很远,璟瑓才强扭着停下来,用力甩开那人的手, “你又发什么疯?说那些个胡话作什么?”阿珞也是急急转身,一张俏脸已是气得煞白,却还丝毫不惧,“怎么了,误了公子你的好事了?被那柔夷玉手握着,是不是无比轻松惬意啊?不然,你再回去,那小怜肯定还在原地等你,你们再续前缘肯定来得及。她也是孤苦无依,要不,你也带上她吧,人多想来更是热闹些。”璟瑓只觉心中似有火在燃烧,身子都气得发抖,猛得扬起手臂就想着狠狠扇到那人脸上,可还是在几乎触到那细白肌肤时强行忍住,他忽得推开那讨打的小人儿,只吼了声,“简直是不可理喻!”便自顾自地向客栈走去,不去看那身后之人哭得几

第3回

是沾湿了衣衫。

  这一餐午饭真是吃得无比艰难。先是阿珞公子三请四请地不下来,还是被上官喆从房中拖到了桌边。再是平时最最亲密的两兄弟竟是一句话也不讲,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起初,上官喆还想劝上一劝,终是被江良用眼神止住。大家谁也不言语,一时间都是默默的。还是璟瑓最先想打破这份尴尬,他强扯了笑意,像以往那样夹了那人爱吃的饭菜放到碗中。谁知这讨好般的举动竟是点燃了炮仗,阿珞一股脑将碗中的饭菜都拨拉出来。璟瑓也似是不想再忍,坐在对面指上那人的额头,“告诉你,不要找着不自在。”“我就是找不自在了,你能把我怎样?”说到这,阿珞竟是一把便将饭碗翻扣在了桌上,汤汤水水的洒了一地。江良深深吸了几口气,冷冷看向两人,话音不再带有一丝温度,“都给我回到房里去,谁也别再吃了。听到没有,马上。”

  挑事的两人也是有些惧了,气哼哼地起身便要走。这身子还没离开桌子,便听到有怯生生的话语从门口处传来,“公子,可找到你了。”话音未落,只见一抹素白身影已至近前,一下子跪在地上,抱着璟瑓的双腿便哭了起来,“公子,人人都说那郑爷不肯善罢甘休正在四处寻我,您既救了我一次,就千万别抛下我。您若不嫌弃,便让我与您做个丫头吧,挑水劈柴,我什么活都会干,只求您留下我。”一时间,江良与上官喆都是满头的雾水,璟瑓也是不知所措,只有阿珞却是冷笑连连。他走上前去,将那人从璟哥哥的身上拖开,张口说道:“我还真没看错你。果然是打蛇上棍,阴魂不散。做丫头?宰相门前七品官,我哥哥家的丫头岂是好做的。你没看到那玉上的徽记吗?不是公侯以上的家身怎会有如此的宝物。想着攀高枝、做凤凰,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样本事。”小人儿越说越起劲,却完全没有留意到眼前之人的目光已是寒如冰雪。璟瑓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一掌便扇了上去,亏得上官喆习武出身反应灵敏,抱住阿珞闪到一旁。饶是这样,那巴掌也是从小人儿的肩头掠过,两个人俱是一趔趄。挨了打,阿珞又羞又恼,大声哭喊起来,“你打我,你竟为了一个陌生人打我?”“打你又如何,你自找的。陌生人,你不也是陌生人么,我们知道彼此是谁啊?还嘲笑小怜想做凤凰,你倒想做凤凰,做得成吗?”璟瑓也是真动了气,竟是口不择言。这话如同尖刀般直刺要害。阿珞的眉心猝然一跳,面色惨白似纸,身子不住的摇晃,“好,很好,原来你就是这样想的。喜欢你那凤凰是吧,有本事你现在就收了她,我便服了你。”“我是娶她做妻,还是纳她为妾,与你有什么相干?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管。”话一出口,璟瑓就后悔了,真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激怒到如此地步。阿珞却是再也把持不住了,他猛得挣脱开上官喆,一脚便踹向饭桌,立时杯盘碗碟稀里哗啦碎了一地,饭粒菜汤几是飞溅了对面璟瑓与江良满身满脸。掌柜、小二全跑了过来,又是作揖、又是哈腰,俱是叫苦连天,“别打!别打!几位小爷行行好,别砸了我的店呀!”

  璟瑓再顾不得那许多,踩着那满地的狼藉过去,一把抓住阿珞的手腕拖着便往楼上走。阿珞本来还是气愤填膺,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可此时真被牢牢困住,又对上那双几是要喷出火来的眸子,心中还是怕了。他一边脚不着地地前行,一边回头去找那救星,依旧是急急地喊着,“喆哥哥,喆哥哥……”上官喆见是如此又动了恻隐之心,刚要上前,却被拦住,江良一袭白衣早已看不出底色,面上更不见了往日的沉静,“不要去管他们,打死都是活该。”说完,江良低下头,看着瘫坐在地上已是吓得痴傻的素衣女子沉思起来。

  阿珞现在总算知道男子发怒是有多可怕了,可终归是晚了一些。都不知道是怎么被拽进客房的,那人只稍稍用力,自已便横着飞了出去,掼倒在床边。有干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羞辱了别人,这下你满意了?”“谁想羞辱她,我才不会像你那般见色忘义。”话还没有说完,“啪”的一声,屁股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阿珞猛地跳了起来,“你帮她,你帮她来打我。还说只对无忧一往情深,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璟瑓定了心思,不想再和此人浪费任何口舌了。他走了过去,一把将他按趴在床上,然后便毫不怜惜地照那臀峰用力扇了起来。阿珞疼得不顾一切地大喊大叫,“你凭什么打我?你就是个外人,陌生人!”璟瑓一句也不回应,下手却是又急又准。没有多久,手下的小人儿便已痛哭失声。

  也不知打了多久,隔着长衫长裤,璟瑓都能感觉到那受苦受难的所在已是火烧火燎。他用一只手臂扼住苦苦挣扎的小身子,想用另一只手去褪那衣衫。没想到那人立时便缩成了团,更是有狠绝的话音出口,“你敢脱我的衣服试试,我立时碰死在你的面前。”这一句简直就是火上浇油,璟瑓咬着牙一连吐出了几个“好”字。只是他没有再去剥那遮挡,而是回身从房内墙上摘下用来弹打被子的藤拍,一下重似一下地抽打上那两团跳动不休的肉丘。

  阿珞长这么大也没遭过如此大罪。以前在家中自是被父亲和兄长捧在手心里。与璟瑓相识的这一个月来虽屡被教训却也都是如玩闹一般的拍拍打打。即便是刚才挨的那一顿巴掌,虽然哭得伤心却也只有一小部分因为疼,更多的是为璟瑓说的那气话太过绝情。可现在,他是真得体味到痛楚了。屁股随着那藤拍每一次地挥下都能感到一阵难耐的灼烧。即便是拍子离了身子,可痛意却依然还在,几是刚要和缓些,下一拍子便已上身。阿珞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身体,更是无法再控制声音。他开始在床上使劲弓起后背向前蹿动,却总是不能得逞,常常是一把便被扯回原处,换来的是更狠更重的抽打。嗓子也变得干哑无比,哭喊时而尖锐,时而粗砺,求饶都语无伦次起来,“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我了,受不了了……”

  璟瑓也想不到自己会如此失控,看着在床上不住翻滚扭动的阿珞,听着那已变得断断续续的哀哀抽泣,又是心疼又是懊恼。更让他难耐的是,在自己的心中,竟是对这小人儿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素。他也是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强撑着淡漠开口,“想想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受这教训到底冤不冤枉?”说完,便甩掉那凶物,急急逃出房间,在门被撞上的刹那,听到屋内传出一声嚎啕,不知怎的,自己的心也仿佛是碎了一般。

  晚饭更是沉默,桌前只剩了三个人。阿珞是任上官喆如何苦劝,依然是趴在床上不肯下来。璟瑓也不说话,只望着眼前的饭碗出神,如同入了定。江良轻轻叹了一口气,叫过小二吩咐,“准备一些粥与小菜送到二楼我们那间天字号房去。”那人刚应了要离开,却又被璟瑓唤住,“还是装进食盒拿到这来吧,我送上去。”江良与上官喆相视而笑,璟瑓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说道,“我去看看他死了没有。”“你也是,终归还比你小上一岁,下那么重的手干什么?”上官喆下午看到阿珞哭肿的小脸儿都心疼不已。“放心,他死不了,祸害活千年。”江良的声音依然是波澜不惊。听了这话,璟瑓却皱了眉头,“良大哥,阿珞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还没等璟瑓把话说完,已被挥手止住。江良拿出一枚玉佩放在桌上,沉沉说道,“阿洛是怎样,你自己清楚便可,反正他终是要去他该去之处,我也不想再多追究。只是我们马上便要回京,不要再给我惹什么是非,否则我定会将这一桩桩都讲与太子,到时便有你好看。”看璟瑓要伸手取那玉佩,江良却又收了起来,脸色也愈发清冷,“这玉佩是你与玲珑出生时皇上亲赐的,你也竟敢给那素不相识之人。今天的事,亏得阿珞这么一闹才让我知晓。那女孩自是着人安抚了,玉也要了回来。不然,此宝物真是落到民间,让皇上知晓,便是开恩不治你的大不敬之罪,想来璟叔父也绝不会饶过你。玉先在我这收着吧,等回了京我们再说。”璟瑓自知理亏,不敢再作辩白,拿过小二提来的食盒上楼去了。

  房里没有点灯,昏黑一片。阿珞还是趴在那,仿佛一个下午便没有动过。璟瑓看着这一切,心中更是不忍。他吹动火折,点燃灯盏,坐到一旁,轻轻推动小身子,柔柔呼唤,“阿珞,阿珞,你醒醒,吃些东西吧。”见那人硬僵着不回应,心思沉了又沉,终是缓缓说道:“都是哥哥不好,不该这样对你。我今天下午说的那些话真的是气话。别人都是陌生人,你却不是。即便我的确不知道你是谁,可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成陌生人。我今天之所以生气发火,并不为其他,只是看不得你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想来,你必定是身份贵重,才会如此高傲。可我娘亲说过,人生来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也许你听着不顺耳,可我却深以为然。阿珞,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原谅我,好吗?”小人儿终于转过头来,圆圆的大眼睛已经肿得眯成了一条线,小脸上也仍能见到一道道的泪痕,他也看着璟瑓,停了许久,才开口,“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不是为了给那小怜出气才打我?”璟瑓笑着揉了揉那小脑袋,“怎么会?我和她才真真是陌生人。”听了这话,小人儿终于露出笑意,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初时还是蹙了眉头,面上浮现痛苦的神情。璟瑓更是不忍,扶着他,关切问道:“要不要让我帮你看看伤处,涂些药也好得快些。”阿珞却红着小脸摇了摇头,“不用不用。我还是站着吧,现在已经好多了。”说完便下了床。璟瑓也起身来到桌前,想把带来的吃食摆好。阿珞看见他悬挂玉佩的地方只空留了穗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伸手从衣领处掏出贴身的金链,摘下上面悬挂的一块五彩美玉,走到璟瑓的身前想把那玉给他戴上。璟瑓见了,便是一惊,伸手想要拒绝,却被拦住,小人儿边系那玉边低头说道:“你的名字叫‘瑓’,怎可身上无玉。”

  把玉戴好后,阿珞扬脸望着璟瑓,略带些琥珀色的瞳仁波光流转,声音也是出奇的娇弱,“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璟瑓的神情却有些痛楚,他闭上眼睛,呼吸也不再平缓,停了些许,才慢慢开口,只那声音却有些空洞,“阿珞,我只是把你当成小弟弟。真的,是弟弟。”小人儿垂下长睫,凄涩一笑,“我知道你把我当成弟弟,还能是什么,难道会是妺妺么?”说完她似是有些倦了,将璟瑓向门外推去,“我累了,你快出去,出去吧。”

  门终于关上,阿珞背靠着门,身子一点点滑落于地,那么多的泪一瞬间倾泄而出。知道那人还站在门外,只好死死咬住手背,任唇齿间已尝腥甜滋味,也是不肯发出一点儿声音。

  终是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远,却又有人轻敲房门,阿珞迟疑着放开门,只见四个青衣人就站在眼前,领头的一位手持鄯鄯国王宫的令牌,在见到自己的一刹那四人俱是跪倒于地,口中轻唤:“参见璎珞公主。”

  各位朋友,十分抱歉,我也要交上一张假条,下周要筹备重要会议,更期不定了,但我会努力提早更文的。谢谢支持,祝开心快乐每一天!

第五章:泪雨霖铃终不怨

  一夜秋雨缠绵,早起晨光如雾,空气中隐隐有秋草的甘涩和清凉的水气。江良他们三人刚刚用过早饭,璟瑓还是不放心依旧躲在房中不肯下来的阿珞,本要再上去瞧瞧,没成想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小人儿已独自立于门前。大家都转首望去,饶是生于富贵或长于宫庭,还是被这卫玠般的璧人儿惊得瞠目无言。

  今日的阿珞似是有意精心装扮,竟不同寻常地穿了一件少有男子肯着的霞粉腾云祥纹劲装,紧束的领口袖口都绣着玉白色朵朵相连的茉莉花,腰间系着羊脂美玉腰带,浅米色茧绸长裤扎在秀气的青缎粉底高缦靴中。最是俊面撩人心弦。乌金般的黑发高高挽起以镶碧小银冠束着,秀气盛过女子的远山眉下是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桃花般上挑的眼角,更添魅惑,樱桃似轻抿的朱唇,亦喜还嗔。还有那白皙盛雪的肌肤,在窗外朝阳的映衬之下似是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一般。

  见大家默默不语,还是阿珞缓步进来,在江良面前站定,竟是一揖到地。江良自是吃惊不小,还未来及问话,小人儿已是含笑开口,“良大哥,谢谢你们这么多日来肯收留于我。昨晚家人已找到客栈,明日便会接我回去。”说到这,他更是将目光拂过璟瑓与上官喆,还是抿了笑,“打扰了这么久,却是无以回报了。”一时间,众人更是无话了。璟瑓的心头似有荆枝掠过,说不出是刺是痛,头也缓缓垂下。上官喆也现出不舍的凝重神情。江良停了些许,看向面前之人,长眉微蹙,言语颇为踌躇:“阿珞,我前些日说过的话并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既是相识一场,我们肯定不会置你于不顾,你不用……”刚说到这,话头却被阿珞截下,“我的确在你们面前说过很多违心的话,但这次却是真的。”小人儿面上笑意愈深,边说边轻步上前,竟偎依在了江良身侧,“良大哥,我自是知道一路行来与你们添了诸多麻烦,没想到你并未嫌弃于我。”江良本不习惯与人如此亲密,可终是不忍将身边之人隔开,不仅如此,他还轻拍那双揽在自己臂上的粉白小手,少有的温和言道:“怎么会,我何时嫌弃过你。其实,其实,我就是这样的性子,你不要见怪才好。”说话时,江良侧了脸看着阿珞,不经意间瞄见那如云子般饱满光洁的小耳垂上竟有针眼般的一个小孔,无需细想也知这是何用。虽是自打一见面便对这小人儿多有猜疑,如此终是作实了,却是连问都不敢问。“祸水,果然是祸水。”江侯爷眯起细长眼眸,心中不住轻叹。

  阿珞看不到身边之人面上的复杂表情,还在自顾自地享受着这份依傍,只是话音却带了悲凉,“良大哥,我也不愿离开你们。这些个时日,是一年多来我最最快乐的时光。我本来也有兄长,他也像你们一样宠着我、护着我。可是,可是他却在新婚之日突然离世。阿爹已是痛不欲生,幼弟还是年少懵懂,我不能也无处去诉说这份悲苦,自己的心中骤然没了依靠,就如那孤魂一般。所以在遇到你们后,我才会如此的痴缠。”阿珞抬起眼看向江良,蝶翼似的长睫沾了湿漉漉的水气,“上次的云台寺,我不该佯装受伤骗你。只是那里我曾多次与兄长同去进香,伤心之地,实在是不忍再踏入一步了。”一席话,无人不动容。江良更是拢住他的肩,极力带笑,“那些个小把戏也就只能骗过他们两个罢了,我早就知道你是装的,只是不知你有这样的心事。”他伸手拭去那人面上几欲垂落的泪水,“‘所嗟人异雁,不作一行飞。’自是兄妹情深,想来你的哥哥在那往生极乐世界也不愿看到你如此伤怀。”阿珞忍了泪意用力点点头,复又开口,“良大哥,我明日便要归家,你们也需起程北还,此处一别,相会无期。今天,可不可以让瑓哥哥陪我出去走走,我们自是不会耽搁太久,日落前定会回来。”说完这话,小人儿心中没底,小心翼翼地看着江良面色。璟瑓未料到阿珞会有此求,也是不敢开口应承,只觑着兄长的意思。

  江良看着眼前两个少年,虽知这其中的微妙,可还是心存不忍。他什么也没说,只默默颔首算是应允。阿珞悲后转喜的容颜有着一种别样的澄净,又像往日一般,“噔噔噔”跑过去,拉起璟瑓的手便往外走。忽的听到江良的话音从身后传来,“你们去哪走都可以,只是不要给我惹麻烦。”两人都匆匆转首,望向兄长,只见那清俊面上看不出是嗔是喜。还是阿珞略带琥珀色的瞳仁掠过一丝狡黠精光,话语所答非问,“哥哥,我不是祸水。”听了这话,江良破天荒般眼中蓄满浓浓笑色,不觉那右腮上的酒涡都圆了起来,“你以为祸水是人人都可作的么?”说完便佯作不耐烦的挥手驱赶。莫说是阿珞,便是璟瑓和上官喆也未见过如此随性的江良,都有些愣住,还是阿珞忍不住赞叹,“人皆道北方有佳人,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可任是谁也比不得良大哥你这一笑倾动人心啊。真是不知将来哪位姐妹能有如此福气成为我们的嫂嫂,能够与哥哥你举案齐眉,相依白首。”话音甫落,璟瑓与上官喆都笑出了声,江良则是红透了面孔,他用手指着大门,笑着斥道:“胡说什么呢。你还想不想出去了?”话虽是如此,只不知为何,在阿珞提到“相依白首”一词时,江良却想到了那个被唤作“云开”的娇人儿,一时间有说不出的思念与失落齐齐涌上心头,竟是酸涩无比。

  璟瑓还是一袭宝蓝骑装,面若秋月,爽朗清举,端然坐于马上。阿珞却没有去牵出坐骑,而是径直走到璟瑓的马下,举起手臂,看向马上之人,笑面如花,“哥哥,我想与你同乘一骑。”璟瑓停了一下,还是猛得伸手,只一用力,便将阿珞拽上马揽于身前,双腿稍夹马腹,也不疾驰,只向着那西南边的旷野,信马由缰,缓缓而行。

  两人这个一个月来虽是亲热,却从未如此亲密过。璟瑓以保护的姿势环在阿珞的身后,不用低头,也能闻到那股茉莉的清香,不觉含笑,“你喜欢茉莉么?鲜有男子身上会有如此的香气。”阿珞也不回头,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哥哥的身上是秋兰的味道。那无忧呢?她喜欢什么?”“凌霄,无忧最爱凌霄。”说出此话,璟瑓仿佛已是看到了那架秋千,和秋千上笑意盈盈的小人儿。“凌霄很好。永远有所依恃,不会孤单、不会无助。这样的好福气,旁人是求也求不来的。”阿珞的话中有钦羡也有怅然。璟瑓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对,静默了片刻才开口,“茉莉也很好,茉莉……”“是莫离莫弃的意思。”想是知道他说不出来,阿珞便自顾自地接口。只是那背后之人听来,身子却是微微一颤。过了好一阵,才有温软若春风的声音,轻轻拂在耳边,“阿珞你总有一日会寻到心爱之人,不离不弃,相伴终生。”小人儿无比贪恋那暖意一缕一缕漾过发间,双目微阖,喃喃自语,“我也相信,天地之大,终有我情归之处。”自此,两人再也无话,只听得马蹄声“答答”作响,空旷的原野似是没有边际,足以让他们思绪纷飞,漫行其间。

  秋夜寂寂,却有人不得安睡。晨起,江良他们便发现客栈门外,已早早守着一队青衣之人,俱是牵马笔挺立于一辆硝皮篷顶、云头青幔的四驾雕车旁侧。还来不及纳罕,这些青衣人突然间齐刷刷伏倒于地。三人蓦然回首,却看到一位身着鄯鄯国华贵衣妆的女子款款走下楼来。只见她挽梳高髻于顶,四周结以镂着蜂蝶纹样的亮银圆片。上身是开衩搭襟白色亚麻长衣,襟边皆用金银丝线密织日月交辉彩绣,肩披缀有七色宝石拼就北斗图案的羊皮背饰,腰系黑底万字格穗饰锦带,朝晖漫过,光影流动,繁华若梦。下面却还清减,只一袭轻罗水蓝百摺筒裙长及曳地,裙角一圈皆用米粒大小的珍珠镶边,动静之间,珠玉脆响。小人儿面如粉荷,琥珀色瞳仁风致娟然,最是那眉间的花钿动人,是用殷红胭脂勾画出茉莉形状,又取金粉点缀成花蕊,翩翩如画。

  众人还在痴看,女子已行至面前,福身为礼,声音更是如珠落玉盘,“阿珞就此别过。”只此一句,便已见晶莹的泪珠摇摇欲坠,终是强行忍住,微垂臻首迤逦而出。有青衣人躬身趴伏于车门前,小人儿莲足轻踩背脊,在进入车子的一瞬还是转过头来看向曾相守相伴的人们,一笑嫣然。青衣人齐齐上马,似是又候了一刻才得到指令,只听马儿嘶鸣之声,车行马驰,俱是逐尘而去。

  眼看着那人那车都不见了踪迹,璟瑓却像是疯了一样跑了出去。江良与上官喆也急急跟上,只见璟瑓已跃身上马。江良一把便抓住缰绳,厉声喝问:“你要做什么?还放不下吗?”“良大哥,我别无所求,我只想知道她是谁,她是谁啊!”璟瑓的声音都在发抖,面色也已泛白。江良不住叹息摇头,终还是放下了缰绳。璟瑓再顾不得许多,策马而去。上官喆看向江良,想说什么,却再三张口仍未出声,只缓缓注视那尘沙扬起的方向,默默出神。

  马车缓缓而行,忽听得车外有骏马疾驰蹄响,搅乱了车队的辘辘之声。阿珞猛得撩起车帘,正看到一人一骑狂奔而来,明蓝色的衣裾随风而舞,凝在小人儿的眼底,竟是汇成了一片白蒙蒙的氤氲。青衣护卫已是闻声而动,立时将锦车层层护在中央。那人已翻身下马在外圈停住。阿珞站在车外,只一抬手便已遣开随从。两个人遥遥相望了许久,却是阿珞再难自禁,急急跑过去,没有一丝迟疑便扑入那带着淡淡秋兰气息的怀抱之中,眼泪滚滚而落。璟瑓初时认定自己可以把握住一切,可也只僵了一瞬,还是缓缓伸手环住小人儿,只觉前尘往事在心中翻滚不休,伤怀不已。

  是璟瑓先哽咽出声,“我来找你,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终不愿我们相识一场,却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我叫璎珞,我叫璎珞啊。”那人的声音是抵在胸前的丝帛中闷闷传来,显得压抑而虚无。良久,璎珞才缓缓抬头,面色哀戚如暗夜,可眼中却再无泪意,她的喉咙干涩哑然,只低低吟哦,“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璟瑓望着小人儿下颌处风干的道道泪痕,想着那最后三个字决绝之意,艰难接口,“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说到这,他的声音都有些失真,“阿珞,你便把我当作是那薄情薄幸之人,永远,永远地忘了吧。”璎珞却只摇头,她咬一咬嘴唇,竟是迸出一丝笑意,“哥哥,除了无忧,你从未对任何人有过比翼连枝的轻许。发乎情,止乎礼,你不是薄情薄幸,而是情深意重。我自知只是一时的情迷,再苦再难,也会将你忘记。一见如故,再见陌路,才是我们最终的了局。”

  璎珞回到鄯鄯国王宫时已是次日的夜半时分。国王锦达仍候在内殿。看着翎羽冠下愈发花白的头发,小人儿只轻唤了一声“阿爹”,便已跪伏于父王膝上,泣不成声。锦达一时也伤怀不已,终是抚上那抖动的肩头,半是嗔怪半是抚慰,“璎珞,你去了哪里?如果你不愿和亲,我自是不会逼迫于你,作什么非要离家出走呢?你的兄长已是让阿爹痛彻心扉,你要是再有什么闪失,可不是要了阿爹的命么?”“阿爹,是我错了,是我错了。”璎珞除了哀哀哭泣,却是再说不出别的话来。锦达只轻轻叹气,“璎珞,你的兄长已经不在了,敏康还不到八岁,如有一日,阿爹也随着去了,你便是护国的公主。鄯鄯面上虽是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你的二王叔始终觊觎王位,几个大领主也是首鼠两端,有我在一日,他们还能够收敛一日,我只担心自己的身体,如若等不到你弟弟成人,那时的局面便难以掌控。所以才想出这和亲的法子,终是希望如有危急之时,天朝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啊。”“阿爹,你不要说了,我答应和亲,我答应嫁于那楚王如彧。我再也不会让你操心。”璎珞面上的泪水还在尽情流淌,只心中知晓,恣意随性的人生止于今日,明朝太阳初起之后,自己便要像兄长一般立于父王身后,守护幼弟,守护鄯鄯。

  更漏缓缓,璎珞还是坐于寝殿的长榻之上,无法入眠。终是等来了那贴身的使女,她双手将自己绘制的徽记奉上,轻声回道:“公主,已是找来通晓大璃政务之人细细核实过。这徽记出自博山侯府。博山侯姓璟名皓,育有一子一女,嫡子璟瑓,嫡女玲珑。”

  璎珞无力挥手,待空荡荡的殿宇之内只有自己一人之时,才将那娟纸紧紧贴于心口之上,再无眼泪,却是沉沉自语:“璟瑓,我一定会忘记你,忘记你。”

韩剧<主君的太阳>挺好看的,改变了我对韩国时装偶像剧的认识,忍不住推荐。最近忙着追剧,文都不想写了。捂脸遁。

第六章:情到深处

  日暮苍山,飒飒西风里便有菊花青郁萧疏的气息。天色向晚,秋光渐凉,本是最易让人心生孤寒的时候,可在这东宫之中,离太子寝殿最近的一重殿宇内却是语笑喧哗,好不热闹。想来这样的情形放到今年入春之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吧。每日的此时,为着太子要下朝归来,阖宫上下莫不持心静候,连那风吹花落的声响也是清晰可辨的。想及此,萧如彬清俊面孔便情不自禁的浮上一缕笑意。一切的一切终是因为那个小人儿而发生着改变,是自己所乐见的改变,有她在,这里便有了牵挂。

  宫女内监皆被打发出来守在了殿外,鲛绡纱帷下,兽首鎏金香炉内细白轻烟袅袅不息,让初入内室之人只觉眼前景物都似蒙上了一层别样的和暖气息。如彬是故意放轻了脚步,静静站在门口处的,想是看着那穿烟紫绮罗衣裙与着桔橙直身长衣的两个小人儿,头碰头亲亲热热地挤在南窗下的贵妃榻上摆弄着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物件,都是一种享受。只是她们说笑得太投入,门口之人站了快有半柱香的时间了,竟是没有发觉。如彬连朝服也不曾换过便匆匆赶来此处,总不是为了听壁角,他不想再等,佯装清清喉咙提醒她们,两人这才发觉,都慌忙从榻上跳下来。那橙色衣衫的稳稳站定,福了一福,算是见礼。那紫色长裙的却是脚不沾地一下子便扑了过来,小脑袋摇晃不休,一迭声地报怨着:“表哥,表哥,你一定要帮我好好教训璟瑓。”如彬伸手拥住怀中之人,含笑看向那张气鼓鼓的小脸儿,“怎么了,玲珑,璟瑓回京还不到三天,如何又得罪你了?无忧,你知道么?”还站在长榻处的无忧掩口笑而不语。玲珑却是耐不住性子,拉着这倚仗来到窗下,指着那些花花绿绿之物,“你看,你看呀,璟瑓与无忧买了这许多的礼物,却未给我这个亲妺妺带回一丝一缕。”“哈哈”,如彬仰首一笑,忍不住捏上小人儿棉桃般的下颌,“就为了这个。璟瑓可不是这么与我说的。他带给你的东西都放在侯府,让你自自己回去看看。”“真的么?”玲珑微微举眸,似是将信将疑。如彬最中意的便是这双眼睛,明亮清澈,如同世上最纯净的水晶一般,“放心,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欺瞒我。”玲珑这才似出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有些报怨,“哥哥也真是的。放侯府作什么,明知道我不回去。”“外祖母仙逝已久,两位舅舅又都外放,小姨更是远嫁楚地。博山侯府只有璟瑓一人住着,是冷清了许多。明日一早,我便派人把东西都取回来,省得你总是挂念着。”如彬真是见不得他的小人儿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还是你懂我。我可比不得哥哥,爹爹、娘亲都未回京,那空荡荡的宅院我是一天也住不得。”玲珑终于转怒为喜,倒是无忧笑意更浓,“瑓哥哥是少主人,自是要守在侯府。哪比得了玲珑姊姊你,还未论及婚嫁便已住着这东宫正妃的寝殿,换作是我也要乐不思蜀。

第4回

”“无忧你不用羡慕,我家自是不敢僭越与这东宫相较,可博山侯府也是雕梁画栋,庭院深深,想来还是能安置下你这翁主少夫人的。”话音未落,两个小丫头便又围着那明黄蟒袍追跑成一团。

  正笑闹间,门口处有内侍通传,陈侧妃求见。如彬也不发话,只略一颔首,倒是玲珑与无忧都自觉收了声。陈芷莫仍是一如既往端庄合度,虽是太子侧妃却衣衫简约,七八分新的米色宫装,上裳下裙合着规矩裁制,头上也未遍插珠翠,只斜斜挽了一支碧玺多宝串珠流苏簪子,略略显示着在这东宫中掌家的身份。只见她莲步姗姗,婷婷上前,先向夫君问安,又与玲珑、无忧见礼,行罢便垂首而立,竟是连呼吸声都不得听闻。“有事么?”还是如彬先行发问,语气平淡客气。陈侧妃这才扬起脸,双手捧上一份红笺,笑不露齿,轻声答对,“太子,再过半月便是瑾月帝姬下降吉日。这是臣妾草拟的礼单,还请您过目后再行操办。”如彬接过那单子大略瞧了,又转头招手示意玲珑近前,“你也来看看。”见玲珑多少有些踌躇,他便直接走过去,拉着小手揽到身前,“怎么了,终有一日这东宫要由你来主事,先学学也未尝不可。”听了这话,玲珑的小脸儿有些发烧,偷偷瞄了一眼那陈芷莫,发现她竟面不改色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

  自是无法推脱,玲珑只得接过那份笺纸,认真仔细地看了一遍,轻轻点了点头,望着如彬,“我看很好。皇上历来崇尚勤俭,表哥作为太子更是要身体力行。这礼品选得虽是丰厚,却不奢靡,更合着帝姬皇三女的身份,自是没有越过长公主去。只不过……”如彬笑吟吟握紧那小手,“只不过什么?”玲珑想了想还是揉揉额头,娇笑回道:“只不过这份礼表哥送得,那琅琊王、杞王和楚王皆送得,太过中规中矩便显示不出你与帝姬别样的情意。皇上姑父自有五个女儿,可与表哥一母所出的妺妺却只有瑾月一人啊。”如彬面上颇有欣慰之色,只看向玲珑,“那该为瑾月择选什么样的礼物才好呢?”小人儿似是也有些为难,低头思忖了片刻,道:“‘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想来那上官驸马再让人期许,可对于瑾月姊姊这待嫁之人,此时还是不舍父母双亲。最好表哥所送之物能让帝姬身住公主府也如在宫中她的水华阁一般,以慰思家之情。”这回换了如彬沉思,只是不久,他便有了计较,转脸对陈侧妃吩咐,“安排东宫中的花匠,在新建的瑾月公主府后苑辟出一处空地,依着水华阁私园一般遍植芙蓉。记得那里要用锦绣帷幕围住,只传我的旨意吉日之前不许旁人靠近。芙蓉自是拒霜花,花期应是还有些时日。不论花匠想什么办法,也要保证在瑾月下降之日那里的芙蓉朵朵盛开,以表我这兄长的心意。”玲珑轻拍素手,笑容满面,“表哥巧思,无人能及。”如彬长指抚向小人儿领口处绣着的点金西府海棠,“何如此解语花也。”

  无忧自是知道,玲珑从不在东宫留宿,她与太子每日只有此时可以相会,看着两人已是深情缱绻,眼中再无他人,便欲告退。谁知,那陈芷莫却像是不识眼色一般,娇娇怯怯地望了夫君一眼,欲言又止。萧如彬最看不得这样的神气,蹙眉问道:“还有什么事?”陈侧妃低了头,声音也变得不甚清楚:“太子,毅儿昨晚便睡得不安稳,晨起时似是有些发热。”那萧怀毅虽是庶出,却是东宫长子、皇室长孙,连名字都是皇帝亲赐。作为父亲的如彬听见此话怎能不心惊,“现在如何?可传太医看过了吗?”“张太医来瞧过了,说是不打紧,午觉也睡实了,只是刚刚臣妾出来之时,毅儿说他想念爹爹了。”陈芷莫再扬首时,脸上竟飞过霞色。如此,如彬更是不能放心了,他急急要向门外去,只是没走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一脸歉意地看着玲珑,“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玲珑却是微笑回他,“你不用管我,安慰毅儿要紧。今早姑母还嘱咐过,让我早些回去陪她与姑父用晚膳。你便是无事,我也要告退了。”如彬听了此话,又走了回来,旁若无人一般亲亲小人儿的脸颊,声音温柔至极,“你最乖。”说完便转身离去。

  望着那明黄一色消逝不见,玲珑再无笑意,面上皆是落寞的神情。无忧看看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思量再三,还是出言相问:“玲珑,你不觉得自己很辛苦么?”玲珑回头也看着无忧,眼中竟另有一种怆然的明澈,“有他,便不觉得。”无忧半晌无语,终是握上那已变得冰凉的小手,“只这几个月,你却变了许多。”玲珑不愿再在此事上痴念,拍拍那人的手背,嘴角上挑,算是带笑,“放心,璟瑓不是表哥,他永远也不会让你如此。”

  正所谓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一身吉服的上官喆与朝思暮想之人并肩而立,扬首望向花波清漾、靡丽万方的满园芙蓉,只觉这一日的风光与幸福都似是已经达到极点。他略略侧首,静静看着那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娇人儿,虽是吃惊她眼中未见丝毫欢愉,却还安慰自己,终是天家公主又怎会如此喜怒皆行于色。想及此,他更忍不住抚上衣襟,那里放着游历时精心挑选一支镶翠木莲步摇。本来还是信心十足的,可看着此时的情形,竟不免开始惴惴,怕她瞧不上,怕她不喜欢。上官喆也是想不明白,自己何时也变成如此婆妈起来,竟是生了几分恼恨。

  瑾月只觉得这一日纷纷扰扰,自已就像是被牵着线绳的木偶一般。唯一还能觉出些活气的,便是向父皇、皇后和母妃行告别礼之时。虽是泪眼迷离,终还是看到太子旁侧那一袭白色身影。近三个月的南游,他的肤色黑了不少,眉眼间也带了些许风尘仆仆的倦色,只那目光却更加宁和,看向自己时真如兄长一般皆是欣喜与满足。瑾月如何不明白,不管自己如何苦痛挣扎,那江良的心中却最是简单明了,是妺妺,永远都是妺妺。

  合卺礼成,众人皆退。上官喆望着九翬四凤冠下,如满月般皎洁明亮的面容,神色看似平静无波,可那眼中却像是积蓄着汹涌难言的哀伤,长睫时而忽闪,竟如被雨中被淋湿了双翅的蝴蝶般惶恐无助。突然间,就怔怔地瞧着小人儿落下了眼泪,一双一对,似是止也止不住。“公主,你,你怎么了?”上官喆手足失措,一颗心也颤抖起来,按说公主新婚落泪他该惊慌才对,可不知怎的却是心疼,满心满肺地绞着疼。瑾月听任自己的泪水灼热滑落,对着眼前依然陌生的那个人,带了哀求的腔调, “驸马,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上官喆对那句“做不到”,似是明白,又似是不明白,他紧紧抓攫着衣襟,想伸手为她拭泪,却又止住,愣愣地站了许久,终还是默默转身离去,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一夜无眠,直到看着那“花开并蒂”的窗棂开始透进微薄的日光,上官喆才起身又回到新婚的洞房。人俑烛台上的火光已经熄灭,龙凤花烛泪痕凝结,远看如同一树珊瑚。新娘子也是一样在硬木榻上和衣而卧,睡得还算沉静,只是腮边仍有风干的水迹。上官喆竟是轻笑出声,只因这小人儿的睡容,却不是头次看到了。那该有多久了,只记得当年自己还不满五岁,随着母亲进宫恭贺皇贵妃进位之喜。母亲自是与皇贵妃相熟,便提出要见见帝姬。皇贵妃热络地引着他们娘俩进了偏殿,小小的瑾月便睡在一张明粉色的雕花床上,盖着芙蓉团锦的丝被,只露出一张似花苞初绽般细白甜美的小脸儿。冬日暖阳漫照在她的眼眸上,带上金色的睫毛投下灿灿光影,竟是如此恬静美好,想是从那时开始吧,自己便再难忘记小人儿的模样。

  终是快到晨起的时候了。上官喆轻手轻脚地为床上之人盖好锦被,刚要离开,却看到床头几案红木托盘上平放的元帕。他想了又想,还是走了过去,猛得咬上食指,一阵尖锐的痛意掠过心头,拿起那素锦,任自己殷殷的血珠淌落,滴滴洇开,竟像是一朵朵飘零在雪上的红梅。看着差不多了,上官喆把手指放入嘴中轻轻吮吸,不经意间转首,却发现瑾月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她惘然地看向自己,一双眸子如宝珠般流光波转,朱红的唇瓣一开一合,却是半晌才发出声音,“驸马……”上官喆温然含笑,用那受伤的指轻按樱唇,“什么都不要说,我会等着你。”

  想来终究姻缘天定,自是娶嫁不须啼。

  不好意思,各位看官又木有拍上,下次我会努力,努力。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祝我的好朋友们中秋快乐,团圆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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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道是无晴却有晴

  日色昏黄,晚来欲雪,趁着休沐清闲,上官喆便邀了萧如彧与璟瑓来这望江楼小酌欢聚。望江楼是京都最负盛名的一处酒楼,而他们所在的有晴阁又是望江楼中最上等的房间。凭窗北望,远处秦岭与霸水尽收眼底,近观更有市肆繁盛,人流熙攘,仿若那浓醉山水,人世繁华皆在自己左右,让人不由胸怀开阔,豪气顿生。其实这有晴阁的好处还不尽于此,最是引人入胜的是阁中的一首提壁诗。相传,是开张大吉之日,为一位不知名的客人所留,那诗句语意精妙,为人称颂,此楼此阁也因而驰名。只是提诗再好,奈何如彧、璟瑓他们已是常客早就失了兴趣。此时这两人都靠在窗前,望向长河落日,说笑谈天。只那武将出身的上官驸马,却如转性了一般负手立于诗壁之前,心事重重。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头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似是第一次发现这诗文的妙处,上官喆一遍遍默默吟诵,最是“无晴”一句让他心有戚戚,连那英武的面容也浮上一层薄霜。如彧和璟瑓都是机敏之人,对这驸马公主间的微妙之事虽然知晓却从不多言。只是此时看到向来豪气爽直的上官喆竟在这缠绵悱恻的提诗前暗自神伤,出于对挚友的关心,只得围拢了过来,心中筹谋,想着解劝。

  还是璟瑓最先开口,“那诗中的女子忐忑于情郎心中有情还是无情,才会语义双关,可喆大哥却不用费这心思。你与月表姐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心思最为明了,自是不需猜来猜去的耽误这功夫。”如彧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在一众兄弟姊妹中,我与月姊最为亲近,她虽面上看起来冷傲一些,可其实心性最是恪纯,你们成婚才刚刚一个月,可能还会有些生疏,天长日久定能体会到彼此的好处。”上官喆听了他们俩的话,嘴角竟带了不易查觉的笑意,乌木般的黑眸深深瞄过两人,似诘似问,“我何时说过与瑾月心意难明?又是谁告诉你们,公主对我清冷生疏了?”话音一落,如彧与璟瑓都一愣,他们实在是没有想到上官喆会有这么细密的心思,皆是深恨自己言多语失,也没有别的办法弥补,两人只能装傻充愣般拉着上官驸马到桌前坐下,一个斟酒,一个布菜,你一句我一句地岔开话题。

  如彧也是想不出该说些什么,随口问璟瑓:“不知父皇何时为你与无忧赐婚?”一提到无忧,璟瑓心中便似有无限的满足,只是面上装作淡淡的,“总得太子与玲珑的事先定下吧。金簪掉在井里头,自是不必着急。楚王你呢?也该到了立妃的时候了。”如彧长眉微皱,似是有些迟疑,“前些时日,父皇倒是提到过一次,说鄯鄯国王上表请求和亲,父皇有意将那璎珞公主赐于我为妃。”这“璎珞”二字出口,璟瑓的身子便跟着一懔,上官喆立时伸手按住他的肩头,更是牢牢看向那已现惊慌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摇首示意。如彧只沉迷于自己的心事,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二人的举动,还是自顾自地说着:“公主听起来虽是尊贵,只是来自番外异族,模样性情一概不知。这盲婚哑嫁的,我的心中才是忐忑难安。”听到如是说,璟瑓的眼前清晰浮现与那小人儿策马而行的情景,他低了头却还是不自觉地接口,“佳人自鞚玉花骢,翩如惊燕踏飞龙。”此时,上官喆再想拦可也有些迟了。如彧目光已炯炯逼视着璟瑓,静默些许,才扬起一抹玩味的笑,问道:“你认识璎珞?”一时间,阁内空气胶着冷凉,连那茶香酒气都似凝滞了一般。璟瑓的心头猛然一紧,怨自己的情不自禁,可为了她与他,强抑惶恐,平静扬首,“我从南疆归来,公主品貌双绝,芳名传于边塞。”如彧神色稍有松动,不过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他又看向上官喆,“喆大哥,是这样么?”上官喆本是忠厚之人,唯愿与朋友时时事事肝胆相照,可如今,想着那小人儿日日不离口的一声声“喆哥哥,喆哥哥”,也是按捺心中自责,点头附和。如此,如彧总算是放了心,双眸一亮,大声说道:“没想到老天竟如此眷顾于我。如若真与那璎珞有缘,我愿与她莫离莫弃,共度此生。”说完,含笑举杯,一仰头一饮而尽。璟瑓与上官喆心中也是欢喜,两人了然相视,相随饮尽杯中之酒。

  一时酒盏皆空,三人之中璟瑓最幼,便欲起身添酒。谁知,上官喆竟按住酒壶,再次沉了面容,话峰又回到起点,“你们俩不要再绕那些个弯子,就是没有这姻亲,我们也是兄弟。作哥哥的,没有旁的所求,只想问你们一句实话,瑾月的心中是不是已有旁人?”

  如彧与璟瑓终是相信宴无好宴,都后悔不迭。见上官喆问到这个份上,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用目光推来推去,谁也不愿第一个开口。上官喆见他们如此,沉思良久,才道:“我不想你们为难,我只说出一人,如若是他,你们点头便可。”说到这,他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咬牙开腔:“可是顺天侯?”这回,如彧与璟瑓的身子都有些发抖,两人又看了看对方,终是无奈,只深深颔首。

  上官喆一言不发,额上青筋却累累而动,挥手止住如彧他们的安慰之辞,无力靠上椅背,微阖双目想着心事。其实他一早便猜到是江良。虽是不愿想起,可始终没有忘记,当年看到的瑾月并不是一人躺在床上,她的旁侧还睡着个俊美过人的小男孩儿,那便是江良。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记得年幼的自己是如何嫉妒到发狂,特别是那人的一只手还与小人儿的手紧紧相握。更忘不了母亲与皇贵妃掩口而笑的慈爱面容,仿佛那床上躺着的不是两个孩子,而是金童玉女。只是,如今有些事情上官喆却想不明白。皇上与皇贵妃自是对江良与瑾月宠爱无极,如若二人情素早生,怎的还会把公主下降于自己。还有,便是这一路行来,从未看出江良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嫉恨,相反自己每次问起瑾月的事情他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样的城府真是无人可及。

  此时,窗外已是夜色深沉,风雪簌簌。上官喆疑惑难奈,再次问向眼前两人,“江良是否也对瑾月一往情深?”这回,如彧与璟瑓却是争先恐后起来,几是异口同声,“没有,绝对没有,他只当月姊是妹妹,没有男女之情。”上官喆还是不信,又连问几遍,得到的回答出奇的一致。至此,他再无话,拿起披风起身便向门外走去。看着上官喆神色虽然缓和了少许,但依然喜怒难辨,又是如此的匆忙,如彧和璟瑓还是心慌,快步跟到门口处拦着,说话都语无伦次,“哥哥,不,姐夫,你要去哪?”“我回家,回公主府,还能去哪?”上官喆有些厌烦地推开那拦挡的手臂。“你不会,你不会对月姊姊怎么样吧?”这屋中自是拢了炭盆,可两人的额上却还是冒出了一层冷汗。看着他们居然被吓成这样,上官喆忍不住要笑,“你们想到哪去了。你们的姊姊便是公主又如何,自是打小圏在深闺内苑,能见过几个男子。谁还没有个年幼无知、痴心错付的时候。你们以为我会怎样,难道为了这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便要打金枝么?也把我上官喆想得太过小家子气了。”说完,上官喆更是加快了脚步。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想来是有些得意忘形,璟瑓竟在身后促狭地喊着,“姐夫,你还没结账呢?”上官喆止住脚步,转首回他,“今天的账你来结。”“凭什么呀,不是说好姐夫你做东么?”璟瑓还是装着耍赖。上官喆却别有深意地看向那人,“凭什么,凭我为你拦下了祸端。”听到这话,璟瑓一下子息了声。上官喆头也不回地走下楼去,身后二人的斗嘴声倒是清晰入耳。

  “璟瑓,刚刚喆大哥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真得惦记了我的女人?”“你干什么,谁惦记你的女人了?我本来就有女人。”“璟瑓,本王提醒你,你已是就从我身边抢走了无忧,要是再对璎珞动什么心思,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好,好,好,楚王千岁,你别闹了成不成。无忧是我的,璎珞是你的,我们自是井水不犯河水。”“璟瑓,你大胆。璎珞终是亲王正妃,闺名也是你能叫的?”“你不也一口一个‘无忧’么?我抱怨过吗?”……他们还在吵些什么,上官喆不愿再听了,他现在一门心思只想着那个小人儿。已是快一个月了,每每只用了晚膳便回书房独自安歇,如今心中再无疑惑,许是该改改这个规矩了。

  上官喆在雪夜策马疾驰之时,瑾月公主正坐于空荡荡的殿宇中焦灼等待。她早已换过寝衣,只是没有半分睡意,心中像是缺了什么似的,空落落的难捱。想来,这些个时日自是习惯了那人淡淡地来,又淡淡地离开,虽是说不上几句话,可只要见了面,骤然离了双亲独居的自己便会生出几分踏实的妥帖之感。可是今日,却不知那淡淡的人儿去了哪里。

  瑾月怅然叹了口气,伏身于南窗下的几案前,随性抚上冰凉的琴弦,低眉信手续续弹,无心而就,却是一曲双调《大德歌》:“雪纷纷,掩重门,不由人不断魂。瘦损江梅韵,哪里是清江江上村。香闺里冷落谁瞅问?好一个憔悴的凭栏人。”

  “谁让公主香闺遇冷?公主又盼着谁能来瞅问?”泠泠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瑾月听着都隐隐有些惊心,不由自主地起身看向那人,只见他虽是除了披风,身上却依稀仍见零星的雪迹,金冠上的水化得最快,在明灯下折射出寒星般的辉光。想是外边冰雪清冷,他的面色也是少有的苍白,只那黑沉沉的眸子却有红丝隐现,更是离得较远也能闻到带着甜涩滋味的酒气。原来,他是出去喝酒了,竟是到这夜半时分才不醉不归,更不知是何人相伴?想着自己一晚的痴等,也为那不辨原由的诘问,小人儿便生了几分气恼,微垂长睫不去看他,也是清泠回道:“难得驸马听出了这曲子。”有怒意在上官喆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显现,剑眉也是微横,嗤笑着出声,“怎的上官家出身行武,我上官喆在公主心中便是一介莽夫了吗?我若不知这曲子,你那一腔心事付瑶琴,断弦又想与谁人听?”“你……”瑾月真真没有想到一个月来都还算是温厚的上官喆竟会如此言语犀利,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答对。

  谁知上官喆的怒意却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是真得乏了,也不再去理会那剑拔弩张的小人儿,只轻声击掌,唤进一行宫人来。为首的是自小跟着皇贵妃又被指去服侍瑾月的苏嬷嬷,她见这夜深之时驸马还停留在寝殿内没有像往常一般离去,立时便心生欢喜,急急问道:“驸马有何吩咐?”上官喆也知道苏嬷嬷的身份不同,自是客客气气道:“嬷嬷,我今晚喝了些酒,现在有些上头,想早点安置了。” 苏嬷嬷高悬的一颗心缓缓回落到腹中,这一个月来的牵肠挂肚总算是熬到了尽头,想来终于能向皇上与皇贵妃有所交待了,便是自己看着辛苦养大的公主遇到如此体贴的驸马也是欢喜不已。平日里最是沉稳肃然的管事嬷嬷竟少有的语带疾风般支使起来,一会儿让人为驸马准备寝衣,一会儿让人伺候驸马漱洗,一会又让人取醒酒汤来给驸马服下……直闹的一屋子人手忙脚乱。在这纷纷扰扰之中,竟是没人去关注公主还站在南窗下紧紧咬着双唇已是气得涨红了一张俏脸。

  总算是诸事皆毕,有小宫女捧上淡青色联珠团窠纹寝衣,另有一人上前垂首侍立等待更衣的示下。上官喆本已伸展开双臂,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看那个小人儿。面上虽是无波无尘,心中却在轻笑,他挥一挥手,宫人们便躬身鱼贯退出,殿门 “吱呀”一声被紧紧关上。上官喆拿起眼前的衣服动手换了起来,瑾月见他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更衣,一时吃惊不已,慌忙用手挡住眼睛,颤巍巍地喊着:“你出去,出去,不要在这里。”上官喆却是理都不理,自顾自地换好衣服,走了过去,拉下那面上的小手,依然是沉沉说道:“我很累了,明日还要上朝,早些安寝吧。”他转身向床榻走去,还未行上几步,回过头来,看到小人儿还是别扭着站在那一动不动。上官喆深深吸了一口气,复又回去,拉起那小手。谁知瑾月却更是使了性子,一下子抽回手,一双杏眼瞪得滚圆,“你睡你的,我不用你管。”上官喆也不愿再多说,大手紧紧抓住那纤细的胳膊,连拖带拽便把人拥到了床上。被强行按倒之后,看着那人直挺挺就躺在了身旁,再无动静,瑾月轻抚臂上的抓痕,大声地报怨,“你想干什么?你弄疼我了。”上官喆侧卧于外,本来已是合上了眼睛,听了这话,遽然扬眸寒光迸射,语气也是不善,“再闹下去,自有让你更疼的。”

  瑾月从未听过如此口吻的话,更是没有见过如此骇人的怒容,面上再撑,心中还是怯了。强装着气冲冲转身到床榻的最里边,再也不去看那转了性的“恶人”。只有一点却是难过,那便是她躲得再远,也改变不了这卧榻之侧还有他人酣睡的事实。小人儿辗转再辗转,反侧再反侧,终是按捺不住,一下子坐将起来,带着公主的气势开腔,“你起来,我不习惯别人睡在我的床上。”

  上官喆虽还闭着眼,只那两道浓眉却皱成了墨结,脸色更是变得厉害,随上那胸口地剧烈起伏,一阵青来一阵白白,似是在压抑着什么,又像是在积蓄着什么。瑾月不敢再叫嚷,殿中便有了瞬间的沉默,周遭那样的静,静得让人能够听到屋外树枝上积雪滑落的“啪嗒”声响,缓慢地一声,良久,又是一声,直听得小人儿心惊肉跳。

  想是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上官喆默默地把这一晚上发生的事从头到尾都捋了一遍,突然间起身,一把捞过跪坐在身旁的瑾月,脸朝着下死死按到自己的腿上。原本躺着的时候还劝过自己一定要点到为止,吓唬吓唬即可,可真动起手来,却发现一切都是知易行难,他也弄不清是哪里蹿出的一股子邪火,竟是咬了牙关,不管不顾地一下子便撸掉了小人儿蔷薇粉的亵衣。小屁股骤然遇冷,这高贵的天之娇女,几是羞得快要昏死过去,她的一双手已被那人反剪了按在背上,本来想要喊人求救,却猛得想起自己还半是赤裸的身子,又是惊又是怒,还有不甘与不愿,促着小人儿使了劲在那人腿上扑腾开来。

  上官喆总归还是个忠厚人,即便一时怒起褪了那衣衫,可这打与不打也并未拿定主意。本来还在迟疑间,没想到这小妮子却真是一心要死拧到底。想及此,他也不再犹豫,按住那纤细的腰身,挥动起了厚实的巴掌。刚开始的几下,确实有所顾忌,声音清脆可并未留下什么实实在在的印迹。只想着掌下之人能够抓紧讨个饶,自己便放了她,头还昏昏沉沉的,只盼着赶快休息。可小人儿却不想如他所愿,竟是个越打越勇的,扭动着光溜溜的小屁股不说,一张小嘴也是喋喋不休,“上官喆,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好,那我们就看看谁先后悔。”这都打过了十来下,驸马才开始真得用了力,他咬了牙,一下接着一下将整个大手都狠狠地拍在白皙的肉上。啪,啪,啪,啪……没过多久,两团肉丘便盖满了或深粉或浅红的掌印,竟是不用主人扭来扭去,也能兀自突突跳个不停。只是无论如何跳跃,终还是逃脱不了那习武之人无比精准地击打,眼见着臀肉越来越肿胀起来,有几处交错的指痕竟是浮凸成了鲜明的檩子。瑾月只觉得自己的下半身在那人掌风之下已变得如炙如烤,痛意更是铺天盖地,裹挟而来,让自己的小屁股和一颗心都深陷其中,无处躲藏。渐渐的,她不再低吼,而是轻声哽咽,再到瑟缩着啜泣,手脚与身子都顺从般地安静下来,只是在那乖乖地挨打,没有高傲可寻,只余了楚楚可怜。

  上官喆正是被这番变化撕扯着心痛。他一下子便停了手,不知所措地帮着小人儿收拾好了衣衫。明白她不愿让旁人知道自己挨了打,又起身去绞了帕子,轻轻地擦干小脸上的泪痕。自始至终,瑾月一句话也没有,只静静地侧身躺着看向上官喆,眼中时而惊惧,时而疑惑,时而又是混杂不清,似那摇曳的烛光,明灭不定。

  上官喆在床边坐了很久,忽地起身,一盏一盏地熄灭了所有灯火。殿内变得漆黑一片,他这才躺了下来,虽是什么也看不见,却还是背对着瑾月,涩然开口,“我本想容下你的痴心,却发现这只是我的痴念。思来想去,你我还是要有个了断。如果公主你觉得可以放下一切,如那雪过天晴般重新开始,我便等你,不管需要等到何年何月何时。如果你觉得还是那人才是心中所求,我也可以为你上书辞婚,不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自会一力承担。”

  说完这话,上官喆停了下来,自是候了许久,也没有听到一句回应。想是起风了,那绣花的厚帛帷帐也被吹得呼呼作响。他再次紧闭了双眼,整个身子都裸露在锦被之外,有寒意从心中丝丝缕缕蔓延出来。

宝宝,感谢你与你家医生的大力支持,尤其是你家医生,真是知音啊,对比我家春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要不怎么说"老公都是别人的好"呢。

我家的对话一般是这样的。

情景一:

大猫:哥哥,哥哥,我也开始写小说了。

春哥:能挣钱吗?

大猫:不能,义务的。

春哥:以后这挣不着钱,又瞎耽误功夫的事别和我啰嗦。

••••••

大猫:哥哥,哥哥,我的小说写完了。

春哥:太好了,你总算能干点正事了。

大猫:我又开始写第二部了。

春哥:你有病啊。白天上班,晚上带孩子,你哪有时间。

大猫:我一般值班时候写。

春哥:你们钱哥知道了不揍你?

大猫:我们钱哥和你不是一路货色。 

春哥:我这货色你打着灯笼都难找。

情景二:

大猫:哥哥,哥哥,你现在有时间吗?

春哥:嗯?

大猫:好多朋友夸我的文写得不错。你也看看吗,你从来都没看过。

春哥:我忙着呢。你让我把这个微电影看完。

大猫:哥哥,哥哥,你就看一段,一段。

(心不在焉地一瞥)

春哥:你这说的都是中国话吗?

大猫:你觉得我讲的是英语?别废话了,就说好不好吧?

春哥:宝贝,对不起,我真没看懂。要不,你把那个也叫什么猫的,文章帮我找出来,我喜欢看打得狠的。

第5回

大猫:翻滚吧,牛宝宝。

你看,我是不是很杯具啊,木有共同语言。

再多说一句,能填填你那坑吗?大爱啊。

让大家久等了,鞠躬,鞠躬。

第八章:弱水三千

  上官喆醒来之时,已是天色微明,迷蒙间扬眸,正看到硬木镂花床罩雕刻着的形形色色人物花鸟,有交颈而眠的鸳鸯,有花开并蒂的睡莲,有化蝶双飞的梁祝,还有执黛画眉的张敞……泥金飞画,掩不住恩爱绵绵。床边高高挽起的宝帐更是柔迷光华,帐上遍绣镶珠银线芙蓉花,风起鲛绡动,让人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在转醒的一瞬间,上官喆有不知身在何处之感,直等看到那朵朵芙蓉才猛得像是记起了什么。匆匆转首,竟发现是独自睡在榻上,那小人儿已不见了踪影。他心里发急,想喊,想问,却一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再次阖上眼眸,胸内似是积郁了种种不甘与委曲,极力忍耐着,一拍拍暗自平缓,只想让这一切都能无声无息地消散在昨夜还未燃尽的安息香里。

  “你醒了么?”有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床头温温然响起,上官喆忽地便坐了起来,正对上眼前瑾月一张微微泛着绯红的小脸儿,最是一双眸子撩人,明晃晃若一池的春水。小人儿似是也刚刚起身不久,还穿着宽宽大大的睡衣,长发未绾,如墨缎般披于身后,自是半点装饰也无,似那“清水出芙蓉”,臻首摇摆间的天然之美才最是让人倾心。

  见上官喆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瑾月楚楚一笑,微露洁白贝齿,“该起了,再晚些可要耽误上朝了。”说完,便转头朝向殿门外,扬声道:“谁在外头伺候?”有守在外间的一队宫女捧着衣物和洗漱用具缓缓而入。上官喆还是懵懵的,任人摆布,净了面又梳理了头发。有宫人欲替驸马换上朝服,手还未搭到身上,又见主人摆手示意。下人们顺次退下,上官喆依然是自己动手更衣,那小人儿还是低了头,站在床边上,一幅怯生生的小模样。总算是穿戴完毕,想是发冠束得有些紧,上官喆重又解开了带子。未等结扣缠好,瑾月竟无声无息上前,玉滑的小手探入那人刚刚刮过还带着青郁色泽的颌下,攀过丝带仔仔细细地系了起来。上官喆英武的面容上浮起清朗而愉悦的笑意,伸手握上那柔荑,想说些什么,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终于系好了金冠,手却还被那人握着,瑾月羞不自胜,静静开口,声音如梅花落雪,清淡而悦耳:“早起时,我趴在窗边看过,真的雪过天晴了呢。你若不信,也去看看。”听了此话,上官喆已是按捺不住自己,急急拢娇妻于怀,手指穿过如瀑布飞泻的青丝,憨憨笑道:“你说的话,我怎会不信。想来那雪早就停了,只你迟迟不说,害得我一夜不得安睡。” 瑾月依偎在暖暖的怀抱中,忽闪着大眼,一笑对之,“谁让你那样欺负我,早知道了,也不告诉你。”

  上官喆此时却是大笑出声,两指微曲夹住小人儿圆圆的鼻头儿,半是威胁半是宠溺,“以后再不乖,还是那样对你。”说完,也不顾怀中之人已是羞红了俏脸,急急地从怀中掏出揣了许久的镶翠木莲步摇,笨手笨脚地绾起小人儿的长发,口中还在轻吟,“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瑾月一时又惊又喜,挣脱开那人的双臂,跑到妆台前对镜相照,自是顾盼生色,笑容欢愉,“我最喜欢芙蓉了。你是如何知道的?是皇兄告诉你的吗?”“不是太子,是江良。”上官喆想也不想,便实言相告。听了此话,小人儿便有片刻的失神,只很快,她还是嫣然回首,再看向上官喆时神色已似平静无波,“难得他还惦记着我。”上官喆走上前来,抚着她的肩膀,沉稳压制下小人儿深藏于心的不快与不安,了然道:“你与江良一同长大,天长日久,他心中怎会无你。虽是没有那样的福份,可我的心中也一样有你。”瑾月似是要说些什么,却被上官喆止住,他的眼中深情盎然,语气执着挚意,“我们二人皆有心,只那期许迥然不同。江良是盼着别人能给你幸福,而我却是盼着自己能给你幸福。我们都想你幸福,你该高兴才是。”这话说来拗口,听来却是暖心。瑾月不自觉地伸手环上那人的腰身,头也紧紧地抵在他的胸前,心中酸甜交错,沉吟了许久,终是含泪轻唤:“上官喆!”这样真心真意的称呼,让那人动容又惊喜,他缓缓低下头去,“我盼着这一天,许久,许久了,从不曾想到会是今日今刻。”话语裹在绵密如雨的亲吻里,用力覆上那樱红柔软的双唇,唇齿间灼热而亲密。

  良久,他们才放开彼此。上官喆轻手拭去小人儿面颊上犹未干透的泪痕。瑾月却已含笑,玉白的小脸儿更是带上那天之娇女才有的傲然之气,“我知道,你们都猜想我以前的种种皆是为了那江良。其实也是,但不全是。良哥哥的心意既已明了,虽有不甘,可我是堂堂的瑾月公主,绝不会痴缠于对我无心之人。一早便是想好,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与他江良各寻各的归宿。只是,我所以会那样对你,其实,是因为,是因为……”说到这,小人儿泯了骄色,迟疑起来,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想从那怀中挪开些,声音更是轻得不能再轻,“我,我那样,是因为,是因为与你还不熟,有些陌生而已。”

  “你说什么?” 上官驸马倏然便凝滞了笑容,“就为了这‘不熟’,你竟在新婚之夜把夫君赶了出去?”他两道浓眉微轩,脸色都有些发青,一双澄澈的眼中更是悄然燃点起火苗般的怒意。瑾月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脾气,可有了昨晚的教训此时也是惧了。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瞪大了眼睛看向上官喆,小屁股随着不安的扭动起来,一门心思想挣脱开束缚跑到安全的地方去。上官喆可是不想遂了她这份心愿,反反复复咀嚼着那骇人听闻的“不熟”两字,痴心妄想倒可不论,只这胆大包天却是不能不管。思来想去,这一个月来的冷遇总算是找到了倾泄的出口,再不振夫纲,她还真得把猛虎当成家猫。也不顾那挣扎,上官喆一只手便反拧了小人儿的胳膊,另一只手照着那躲在丝帛内晃动不休的两瓣臀肉轮着番地一阵子猛揍。

  “噼噼啪啪”的清脆声响在这空旷的殿宇中听来,着实让人心惊。初时,还记挂着昨晚不知是否留下了伤痕,可真打上了,怒所冲天之人便又将那顾忌忘得一干二净。绵绵不绝的打屁股声也并不单调,其中还不时响起几句粗重的低吼:“现在熟了吗?熟了吗?”更有娇弱地讨饶掺杂进来,“早就熟了,早就熟了。真的,真的。别打了,喆哥哥,别打了。”瑾月只穿着薄薄的寝衣,两团肉丘虽是隔了衣衫,灼热的温度还是一掌一掌地传递给了不知疲倦挥动着手臂的上官喆。想是训得再起劲,打得再发狠,怒意却是在一点点散去了,此时在他的心中,最多的还是拥有这个小人儿后真切而踏实的兴奋与喜悦。再有便是听着那“熟了,熟了”的哭喊,又拍上已是热乎乎烫手的小屁股,几是快要忍不住了笑意。怒火已然熄灭,手劲自是减了不少,瑾月立时就感觉到了变化,有了昨晚的经验,她可不敢再逞一时之快在嘴上较劲了,已然熟悉了那人套路,一门心思地讨饶才是正途。不愧是天家公主,一下子想起时辰不早,接着便小声嘟囔起来,“哥哥,哥哥,你不上朝了,别耽误了正事。”上官喆猛地停手,匆匆放开兀自哭哭啼啼的小人儿,也不抚慰,仍是寒着脸,抛下一句,“这事咱们没完,一个月的账,晚上再一点一点地跟你算。”便向殿外走去。瑾月听了这话,哭得更大声了,拖着火烧火燎的小屁股跟着追上来,死死抓住那人的袍袖,只是不知该说什么才能逃过一劫,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开腔,“哥哥,晚上不行,不行。父皇、母妃让咱们入宫去。皇兄也要过去。”上官喆听了此话,想来应是有要紧的事情,立时站定了问道:“知道为了什么事吗?”终于看到那人脸上不再有怒容,瑾月的一颗心放下了大半,只是想起晚上的事,又开始为兄长愁烦,“父皇要传大舅与舅母回京,为了皇兄的婚事。”“这是天大的喜事,太子立妃乃是国本。”上官喆已是皇亲,自是为内兄高兴。可瑾月却垂了头,声音也放到最低,“舅母不同意兄长与玲珑的婚事。”此话一出,上官喆便是一愣。

  博山侯府的正堂内,一丝一毫也看不到一家子骨肉团聚的欢愉。吴双是一脸的清冷怒容,玲珑已哭得小脸儿梨花带雨,璟皓望着这一对各不相让的母女左右为难,璟瑓既怕母亲动怒又不想妹妹难过一时也想不出该去劝劝谁才好。

  还是璟侯爷叹了口气,走到妻子近前,“双双,终是孩子们自己的选择,我们又何必……”这话还未说完,吴双已是眼睛一红,颤了声地开腔,“不行,谁的选择也不行。我们就一个女儿,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跳进火坑里。”“吴双,你疯了吗?”璟皓额上青筋直跳,就差没有伸手捂上那永是语出惊人的小嘴儿。双双也是知道自己这话是逆天之语,可她还是上前抓牢那永远视作依傍的手臂,哀声说道:“璟皓,你劝劝她,你劝劝她。自是有了玲珑,我们便盼着有朝一日她能够嫁与个如意郎君,平平安安白首到老。彬儿再好,再尊贵,再是有朝一日可以坐拥天下,但他却不能专心对玲珑,我们又不图那些个虚名,什么能抵上女儿一生的幸福啊。”璟皓又如何不知妻子的心思,便是他自己也从未想过要靠女儿来成就家族的声望。璟侯爷也是轻拍素手,软语安慰,“好了,好了,我们有话慢慢说,慢慢说行吗。”玲珑本是指着爹爹能够劝好娘亲,没想这才刚开始,唯一的指望便已开始左右摇摆。她实在是不能再痴等下去,拿出从小到大百试不爽的看家本领,抹了眼泪撒着娇地便扑到了爹爹怀里,更是跺着小脚,粉嫩小脸儿满是期盼,“爹爹,我就要嫁给表哥,我就要嫁给他,只有他是真心对我好。”璟皓如何禁得住这样的哭求,立刻又转了念头,开始安抚这心头娇肉。璟瑓就势过来为母亲奉上一盏清茶,吴双勉强喝了一口,似是极力压抑怒气,徐徐说道:“你才十六岁,知道什么是真心,什么又是好。”玲珑一向被父母偏疼偏宠的惯了,说话也不思量,哽咽了嗓子,转首看向母亲,“娘亲与爹爹定婚时也不过八岁。”吴双闻言手便一抖,还不来及放下的茶水都洒出了一些,吴霜与璟皓的过往是她最不愿记起的事情。璟皓的面上也现怒容,推了推怀中之人,也是沉了脸训斥:“胡说些什么。”玲珑却还是不惧,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反正皇上姑父终会降旨赐婚,我定要与表哥在一起。”吴双面色变了又变,最后竟是笑了起来,“那我倒要看看,只我不松口,你那皇上姑父会不会为你们赐婚。”玲珑与璟瑓听了这话,惊得皆是屏住了气息。璟皓却是再也听不去,萧靖衍对双双的心思更是让自己永远不想再触及,他气得脸色发白,一如冬日里漫山的冰雪,有泠泠的声音从齿缝间传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不许再讲。”吴双也知是不经意间戳了璟皓的痛处,急忙转了话峰,只看着女儿,“玲珑,并不是娘亲有意要棒打鸳鸯,实在是你还年幼,看不清这人世间的种种。如若如彬不是太子,哪怕他像如彧一般是个亲王,我们也会答应。你在这宫中也呆了快有一年,‘十二楼上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这后宫女子的生活你真得能够承受吗?你的脾气秉性娘亲自是知晓,做个妃子也许还能获些宠眷,无波无浪了此一生。可如今等着你的是那母仪天下的后位,且不说那些治下驭内的谋略,也不提那繁芜复杂的宫规,只一条不嫉不妒,日日眼睁睁看着别的女子在你夫君的怀中承欢,便不知你能忍得了多久。你现在是与如彬两情欢好,可集宠于一身便集怨于一身,如有‘春草朝阳路断’的一天,居得高必然跌得重,到时你如何受得了那般苦楚。我与你爹爹从不求你能争来什么荣华富贵,只愿我们的掌上明珠一生一世一双人,平安终老。那如彬,即使能护得了你一时,却很难护你一世。放眼历代诸朝,皇后幸福美满的能有几人,你真有如此幸运吗?相信娘,如彬再爱你,也很难给你幸福。”玲珑知道母亲是一心为自己筹谋,可心中还是唯愿相信那个人,小人儿垂了泪,倔强着疑惑道:“娘亲怎就断定表哥给不了我幸福?”吴双似是不想再与女儿在此事上纠缠,蓬勃怒意已是显现,“我说不能便是不能。明日,你就与我们回到雁门关,再也不要踏入这京城一步。”玲珑却是霍然转了身子,目光灼灼迫视着母亲,“娘,当日你被爹爹逼得投水自尽之时,可有想到今日所拥有的幸福?谁又能看真得看透这人世间的一切。”

  这是多么隐密的心酸过往,玲珑也是不久前才于姑母的宫中偷偷听到两位值夜的白头宫女在那红墙之下悄悄谈起。事后说与哥哥听时,两人虽是震惊到无以复加,却还是感到庆幸无比。此话出口,屋中便一下子静静无声,连那苏合香的气息都显得凉沁沁的惊人。也只安静了一瞬,吴双的身子便已开始微微发抖,发髻上的钗环玎玲作响,鼻翼更是阵阵张阖,她惊慌失措地看向呼吸也渐次粗重的夫君,声音泠泠如急雨,“是这样吗?哥哥。”璟皓的眼底尽显清晰的震惊与浓重的哀痛,面色更是因为气恼而变成赤紫。他猛得伸手将身前的玲珑狠狠掼倒于地,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格格作响,语气滞涩,似是有极重的难言之苦直击心底,“放肆!父母生你养你,便是等着你有朝一日来如此伤我们吗?”

  玲珑虽吃痛,却是吓得不敢再发出声音,璟瑓从未见过爹爹和娘亲如此震怒,即便魂不守舍,还是伏倒于地护住妹妹。还未等兄妹俩开口认错讨饶,一抹白色身影已急急闯进屋来,一下子便跪于二人身前,声音更是酸楚无比,“舅父、舅母,千错万错都在我一人,求求你们不要怪罪玲珑。求求你们。都是我的错。”

  璟皓与吴双终是转醒,看清跪地之人正是萧如彬。璟皓无奈上前,手上使力要拉他起身,“太子,快些起来,我们承受不起。”如彬却是执意不动,他跪直了身子,玉白色长衫衬得那清俊面容惊惶无助,仿若寻常富贵人家惹怒了亲上的公子,只那系于腰间的明黄色夔纹锦带在灯火下隐隐侧转映出辉光,还多少让人看出他不同寻常的天家本色。

  如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是能说些什么。今晚他悄悄来到舅舅府上,刚才在外间,这一家人的话他全都听到了,他也有女儿,如何不知为人父母的心思,他明白这一切都怪不得旁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生于帝王之家,居于太子之位,还有便是这样的身份本不该持上的痴心痴情。曾有瞬时地动摇,颓然转身想要离去,可是听到舅父动了雷霆之怒,还是顾不得一切冲将进来,只想把那小人儿护在身下。如今已然看到那倒在璟瑓怀中哭至气绝却依然还在声声呼唤自己的玲珑,心思再是阴郁飘浮,也缓缓沉定如磐石。他极力收拢眼中的动容之色,抬首望向多年呵护自己的两位亲人,声音温然而坚决,“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请求舅父、舅母能够成全我们,我自会拼尽全力给玲珑幸福。”说完他便以头叩地不止。玲珑挣扎着离了哥哥的支撑,从身后拥住那人,委屈、心酸、期盼、欣喜,都尽数化作眼底流淌不息的泪,洇进他的衣衫他的心,声音已哑却还是涩涩入耳,“如彬,多苦多难,我也要与你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分离。”

我这一晚上净水别人的帖子了。我得干点儿正事了。我要开始写文了。明天更一章。假期里值一天班还会更一章。今年考核提前了,长假一过就下来。十月份基本搭进去了。更完下两章暂停,请一个月的假啊。各位别发上火啊,最好和我共同期盼考核组第一站就到我们单位,让我早死早托生。我哭死了,今年这文写了十几万字,中心组笔记一个字没写。我这一年都干嘛了?干嘛了?

小瑄瑄 发表于 2013-9-26 21:33 

很高興看到了駙馬的等待有了結果

單純的喜歡.因為喜歡所以等待

我好喜歡駙馬!!!!!

瑄瑄,我每次都喜欢看你的留言,喜欢你那些认真的文字。

你对文中这些人总结的很到位,甚至超过我这个作者。

其实我真是个新手,写人写文都随性。想到哪写到哪,想起谁就写谁。

我有时对一个人可能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往往是靠你们的提示才补充完整。

我和吴双一样是母亲,有女儿,所以也能明白这份心意。

昨晚写了大婚,同样是喜事,可娶媳妇的写嫁闺女的大不同啊。写的我真心难受。

另外,你要段考了,还是学习为主啊。要是成绩出了问题,可别拿我的文作挡箭牌啊。

第九章:问谁还有旧时心

  洪庆八年元月初六,太子纳妃诏书颁布天下:“配德元良,必俟邦媛,作俪储贰,允归冠族,博山侯璟皓长女,门袭轩冕,家传义方,柔顺表质,幽闲成性,训彰图史,誉流邦国,正位储闱,惟朝典。可皇太子妃,所司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太子乃为国本,历朝历代太子纳正妃皆仪同天子纳后,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告庙、醮戒、亲迎、朝见、醴妃、盥馈、谒庙、朝贺十三礼,足是民间嫁娶的两倍规矩还多。先帝时的闵哲太子未立正妃便猝然薨逝,当今皇帝是以赵王尊位践祚,因此此次的纳妃大典便是大璃这两代君王以来的首次。萧靖衍素来尚俭恶奢,可此番为着如彬与玲珑却是数次下旨礼部,一再明示纳妃礼务要隆而重之。这锦上添花之事谁人不会,更何况今日的太子便是明朝的皇上,礼部上下自接了圣旨,便夙兴夜寐,加力操办起来。

  博山侯府也自此没了闲时。璟氏一门再结皇亲,煊赫日盛,一时风光无两。京都内外挚友亲朋、同僚旧属人人趋之道贺,直是把那侯府的门槛都快要踏平。璟皓与吴双自上年底返京便没有再回雁门关,璟皎告了假携妻女从江南道的任上归来,璟瑗也是带了独子挥别夫婿急匆匆离开楚地省亲,一大家子久别重聚皆是为了这举国关注的婚仪。

  最苦的人还是玲珑。自从颁了诏,她便只能呆在侯府,不仅如此,连住的庭院也要用幔帐围隔起来,并由禁宫的侍卫戍守,外男一概不许私行入内。身边除了一两个打小伺候的侍俾外,全部换成了东宫的宫女、内监。每天的午后还要跟着宫里派来的教引嬷嬷学上两个时辰的规矩礼节。这样半囚半禁的日子真是把一刻也闲不下来的小人儿磨得心焦火旺,恨不得拿自己的小脑袋去撞那粉墙。这还不是最难捱的,心中最苦之事唯亲迎礼前不得再与如彬相见,侯府与东宫十数里之遥竟成了咫尺天涯。太子爷又何尝不是相思成灰,为了慰藉娇妻,日日遣了瑾月与无忧,扮作青鸟,殷勤探看。本来如彧也曾在东宫的书房内主动请缨来瞧看,却被冷笑连连的二哥随手扔出一册比石头还要沉上几分的书本砸中,呲牙咧嘴地逃了出去。

  无忧最喜这差事,既能讨好太子表哥和未来的表嫂,还能顺道见上她那朝思暮想的瑓哥哥,真是一举两得。在这以前,璟瑓与无忧是一直羡慕如彬和玲珑来着。皆是因为那最重礼法的陈瑄驸马,一向育女极严。璟瑓在侯府独居时,陈驸马从不许无忧过府私会,璟瑓又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整天都赖在公主府。他们俩万般无奈只能将见面的地方改在了东宫,亏得有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哥哥,才不至于落得如那牛郎织女一般的可怜。现在可是便宜了,有了为太子传书的重任,无忧日日都是光明正大地跑来侯府,反正璟伯伯与伯母每每见了自己都是笑容满面,任爹爹再是气恼也终无计可施。

  这一日,如彬也是案牍劳形,直到日影西斜才赶着递给无忧一张折得小小的花笺,催她快些送过去。无忧翁主跑得香汗淋漓,进了侯府连招呼都顾不得与旁人打,便一头扎进玲珑的闺房。那待嫁的太子妃见到她哪还有半分的矜持,抓过了笺纸便急急展开,只见红笺小字分明,写着一行楷书:“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虽只有寥寥十数个字,玲珑还是不自觉得微笑出声。落日浓醉,余晖透过水波纹的纱帘洒进来,似是筛了一地的金粉。小人儿握了花笺在手,倚着长窗盈盈而立,虽是面有憔悴之色,只那双眸灿灿如星,顾盼间宝光灵动似流波荡漾,心还跳得很快,片刻方缓缓回首说道:“只代为转告一句话。‘于我心有戚戚焉’。”

  无忧走出院门时,璟瑓早就等在了那里。这位少主人想来也是回府不久,刚刚换过家常衣衫,身上是一袭宝蓝色缀绣团锦夹袍,益发衬得他玉立修身。见无忧出来,璟瑓眉心微抬,会心一笑,紧接着却又像有所戒备似地左右查看了一番,发现没有什么动静,这才快步上前拉起那小手急急向自己的住所走去。无忧一边被他拽着前行,一边禁不住地问:“这又是怎么了?像做贼似的。” 璟瑓也不回头,倒是小声答话,“还不是为了躲那几个小鬼头,真是让人头疼。” 璟瑓口中的小鬼头指的是二叔家的三个堂妹和小姑家的一个表弟。这四个活祖宗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才六岁,只要被他们缠上便是像粘了绞股糖一般,扯也扯不下来。最难的,是这帮小家伙都是些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的贵主儿,稍稍变了脸色,便是大的哭小的叫。众位家长已是被那婚仪忙得焦头烂额,只要听到一起子小人儿的告状,必定是对着这被唤作“大哥哥”的劈头盖脸一顿教训。这段时日璟瑓是深受其害,想到他们都会心惊胆战。

  好不容易一路平安无事地躲进房中。屋内被燃点的瑞炭一烘,暖洋洋的,似繁花如锦的春天一般。璟瑓伸手便将无忧环至身前,两人也不说话,就那样含了笑对望着,仿若真的便是相看两不厌。许久,还是无忧先开口,“听我爹爹说,你现在与良哥哥一起都在御前,一定很辛苦吧?” 璟瑓轻轻摇了摇头,“为皇上和太子效力我并不觉得疲累。要说辛苦么……”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用手指绕上那玉白额前的软软碎发,“要说辛苦,还是因为常常会值夜,不能与你日日相见。”璟瑓这深情之语尚未讲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子“哈哈哈”的笑声。他匆忙转首,只看到从桌底床后“噌噌噌噌”一下子冒出四个高矮不齐的小脑袋。这四个小人儿用手点指着他们,似乎快要笑的背过气去。无忧立时便羞红了脸,挣扎着离了那怀抱。璟瑓闭上眼睛停了一刻,再睁开时已是怒气充盈,他快步走过去,竟是不管不顾,一手抓住两个,双臂用力,连推带搡便将这些个堂妺表弟丢了出去,在关上大门一瞬,听到那刚刚站定了身子的二妹璟芸高声喊着:“璟瑓,你为了与无忧姐姐卿卿我我,便对我们下这样的狠手,我这就去告诉大伯,让他教训你。你等着,你等着。”只那被威胁之人丝毫不为所动,还是“呯”的一声便关上了房门。屋里虽是重归静谧,可刚才的温馨却是荡然无存。璟瑓的胸口依然起伏不平,他走到无忧面前,急急开口,竟是有些语无伦次,“无忧,我们最多就要两个孩子,一个也行,没有都可以。”小人儿袅袅上前,也学着他的样子,拥住那腰身,“扑哧”一笑,面颊如饮了酒般的红润,“你就是个孩子。”说完,一双手顺着那人系在腰间的锦带缓缓滑下,忽的似是发觉了什么,低头相看,“你又带上这玉佩了。先前那块五彩美玉呢?”璟瑓的心头微微一紧,稳稳抓住还欲探寻的小手,也不去看玉,只盯了他的小人儿,沉稳说道:“这,才是我的。”

  洪庆八年二月十八,龟筮吉日。皇帝萧靖衍服通天冠、绛纱袍,亲临奉天殿。有典仪引太子着衮冕出跪,司爵以盏进,司馔以馔进,皆受,再跪至御座前。萧靖衍似是期盼这一日久矣,他含笑望向丹陛下自己寄予殷殷厚望的次子,朗声命之:“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萧如彬也是无限敬畏与欣喜地看着父亲,恭顺回奏:“臣谨奉制旨。”言毕俯伏,四拜而止。

  既受皇命,太子亲率仪仗,执烛、前马、鼓吹行至博山侯府大门外道西侧。一路街头巷口,皆用围幕挡严,饶是这样,也早有京城百姓挤于幕后,任谁都想一睹这皇家大婚的盛景。璟皓领合族子弟,吴双领合族女眷早就候在大门之外。见车马行至,傧者快步近前,依礼垂问:“敢请事。”太子早已下马,遥遥望着昔日的舅父母,今日的双亲,清晰答对:“以兹初昏,如彬奉制亲迎。”璟皓由傧者引至近前,刚欲依礼下拜,却被身前之人使力挽住,倒是如彬不顾众人拦阻,跪地答拜。这本是甥舅又是翁婿的,却碍于君臣身份,你谦我让费了半天气力才进得侯府。来到正堂前,萧如彬立于东阶,璟皓立于西阶,又行奠雁,才有宫中的傅姆引导着身着七凤明黄袆衣的太子妃缓步走出堂来。

  如彬从未见过如此的玲珑。只见她高梳两博髻,正中一尊九翟紫金凤冠,左右十二树花钗皆有赤金珠玉璎珞长长垂下,宝光四射。明黄流彩蹙金翬翟袆衣上绣以赤质五色七凤图纹,并以金银丝线勾勒成如意云朵,隐隐而现翟凤临风凌云之势。金红色的破留仙长裙逶迤曳地三尺有余,上绣千叶攒金牡丹,花蕊上皆缀了莹亮光润的水晶宝珠。裙上系着深一色软锦榴花腰带,加挂青绿色比目镶金双佩。小人儿一改往日娇俏慧黠的神情,飘渺黛眉如纤纤秀月,深邃明眸如柔柔辰星。对上夫君的一瞬尚有笑意盈现,很快便微敛姿容,回复肃穆庄重,款款而立,大有天朝太子妃的高贵风华。一时,令萧如彬也不由叹服,女子千面,想来如此。

  迎亲礼毕,终到了离家的时刻。玲珑对向父母伏地四拜,璟皓面上已现哀色,强忍不舍,依然守礼肃然嘱托:“尔往大内,夙夜勤慎,孝敬无违。”吴双泪水蜿蜒,却仍要颤抖出声:“尔父有训,尔当敬承。”因着没有庶母,只由婶母代为申之:“恭听父母之言。”想来再隐忍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年纪,玲珑一时心酸难抑,仰首之时热泪在眼眶中转动,几欲落下。璟瑓尚能克制住自己,可几个小的却早已揽上身边的乳母侍婢哭着喊道:“大姊姊,你别走,你别走。”正如那凄凄复凄凄之状。

  吉时终究耽误不起,再是舍不得,璟皓与吴双还是上前搀起女儿。吴双用力擦干了泪,勉强带上笑意,“路是你自己选的。爹爹娘亲不求你为璟家谋得什么大富大贵,唯愿你不辱门楣,一生平安顺遂。”玲珑回首看着立于身后的如彬,那人也正看向自己,笑容光明而璀璨,让人不由得生出无限暖意。她紧紧抱住母亲,像儿时一般伏身于怀,轻轻诉说:“我知道了。不要记挂我,边关苦寒,我与哥哥都不在身边,你们要保重自己。”

  拜别了父母,玲珑乘舆而出,离了侯府又改凤轿,如彬亲揭轿帘,一行人等方浩浩荡荡来至东宫。宫内早已设好同牢之席。又是一番的起座跪立,拜授请祭

第6回

。直到月上中天,才到合卺之时,如彬与玲珑已是困乏至极,还是打了精神俱授爵饮。

  这一日总算诸礼皆毕,太子被引入东房释冕服,着袴褶。待他兴冲冲地赶回椒房寝殿,发现小妻子虽也去了正装,却早已倒在榻上沉沉睡去。知道明天还是一日的劳烦,终是舍不得打扰她,只得悄悄躺下,揽了那香软的小身子入怀。长窗外明灿灿的月光投影在暗红长绒毯上,为一朵朵织金合欢花涂抹上了一层亮色。毕竟期盼了快六年,才等到这一刻,如彬一时辗转难眠。他轻轻亲吻小人儿熟睡中的容颜,也不管那人能不能听见,神气里带了几分诚挚,一字一句道:“放心,我会永远保护你。”

  转过天来,朝见,谒庙,还有那群臣与命妇的朝贺……如彬与玲珑竟又劳碌了整整一日。直到玉兔东升,才终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因着这大喜的日子,东宫的一众妃嫔良娣也是个个精心妆扮,衣裙缤纷,团团围坐在太子妃的殿内闲话家常。两位侧妃陈芷莫和尹明珠离着如彬与玲珑最近。太子嫔姜筝和两位良娣陈妙儿、耿晓棠则按着位份居于两侧。如彬的一双儿女,明雪小郡主与怀毅小王子也被带了来,此时都伏在玲珑的膝上把玩她腰间系挂的香囊与玉佩。虽然两个小人儿一时还想不明白为何常常带着他们一起疯玩的“姑姑”竟变成“母妃”,但想着以后可以日日见到她,还是开心得不得了。

  姜筝是太子做赵王时便收了房的,在东宫算是老人儿了,又兼生育了长女明雪,虽因出身不高只在嫔位,却是个敢说敢讲的。此时,她看着两个孩子都如此依恋玲珑,便笑吟吟对着明雪说道:“雪儿,你这么喜欢母妃,就盼着母妃早早为你生个小弟弟,陪着你一起玩吧。”听了这话,殿内之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只玲珑的一张小脸瞬间便红过那龙凤花烛的颜色。如彬伸手抚上女儿柔软的辫梢,却是温柔凝睇于玲珑,“光有小弟弟怎么够,还要再有小妹妹才是个好字。”“表哥,你……”玲珑的话都没有说完,便又急急低下小脑袋。众人俱是看向那娇怯怯的太子妃笑得更欢,任谁也未留意到坐在太子身旁的尹明珠听到“表哥”二字时悄悄浮现却又倏然隐去的一丝冷笑。

  宫人们奉上茶点,一屋子人都是随意品尝,依旧是含笑说话。突然间,尹侧妃却双眉紧蹙,急着扭过身去用帕子捂了嘴干呕起来。见她如是,大家都是一愣,靠得最近的如彬转首问道:“怎么了,吃了什么不舒服?”那人竟也是红了脸,低头不语。玲珑似是觉得自己应该关心一下,忙着问道:“还是传太医看看吧。”这时,尹明珠才抬了头,却未看玲珑,而是起身面向如彬,“表哥,我不是吃坏了东西,我,我有喜了。昨儿已让太医瞧过,已经一个多月了。”

  这一句说完,殿内立时鸦雀无声。玲珑微微一震。倒不全为了这怀孕之事。而是那人也是深情呼唤的一句“表哥”。其实,玲珑明白,这“表哥”叫得没有丝毫错处。在东宫的一众妻妾中,尹明珠的身份尊贵丝毫不逊于自己,甚至还要高一些。她的母亲是承懿翁主,外祖母敬康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姑姑。不过,让小人儿有些不悦的是,那伊侧妃一直是合着规矩称呼夫君为“太子”,听说是自己今年春天归来常常出入东宫后,她才渐渐改口。不过以前那人从未在自己面前这样叫过,可如今……玲珑心里有些酸酸的,还有些恼。不过,她还是不愿再多想下去了,也实在是没有时间再多想。她已然发现,殿内之人包括如彬,都在静静看着自己,似是各有各的心事。

  玲珑转瞬间便已冷静,她也向着如彬站了起来,面带喜色稳稳行下礼去,“恭喜太子!”这回换了如彬沉默。他竟像是看不出玲珑还半蹲着身子,直直地盯了她许久,才开口,“你刚才唤我什么?”“是太子啊。”玲珑看着如彬,发现那双熟悉的眸子此时已不见温润只觉深邃。小人儿回答的声音轻而又轻,可即便是这样,那人的眼中仍似是有波光暗涌。又过了一阵儿,如彬才缓缓抬手示意玲珑起来,只抛下一句“我去书房,你们坐着吧。”便起身向大门走去。众人都未想会是这样。尹明珠更是不甘,娇声嚷嚷着:“表哥,我不舒服,我不舒服。”如彬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她,“你叫我什么。”“表哥,是表哥啊。”尹侧妃在这张俊脸上看不出喜怒,心中早不复刚才的得意与满足。

  萧如彬没有看那答话之人,而是定定望向玲珑,声音泠泠如冬日窗外的冰凌,“好,很好。”说完他便直直走了出去,只苦了小人儿,一颗心开始颤颤不休。

taojingbaobao 发表于 2013-9-28 08:51 

对我来说这真是有难度的一章,我一大早起来。一字一字的读了两遍,(真心想问大猫你是搞文言文的吗?专门研究 …

不知道朋友们看我将大气力花在太子纳妃的仪式上,会不会觉得哆嗦,我的想法是让这弘大的场面体现当时两人婚姻的美好,以及他们身边的人对他们的无限期许。关于这些礼仪,我也是找了许久翻译了许久,所以这一章写得比较艰难。自然一切的一切还是为他们中间曲折作为衬托,今天越是盛大,越是让人艳羡,来日反目之时越显得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什么合卺杯深,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山盟虽在,锦书难托”。当玲珑孤身一人再站到那人起誓与亲迎的地方,不知会作何感想。

对于表哥,的确应该是这东宫的女人中只专属于玲珑一人的称谓。无忧也在叫表哥,可她是东宫以外的女人可以不论。但别人如此,便是赤果果的挑衅与争宠。如彬为什么会生气呢?玲珑已经这么懂事,这么大度了。可他心中所求便是这样的玲珑吗?问谁还有旧时心,那才是二人真正的期许。下章的开头会重点讲太子矛盾的心情,自然边拍边矛盾,边矛盾边拍。不听话要挨打,听话也要挨打,我笔下的女主没一个好过的。

至于卡拍么,这个不用教的,天生的,没办法,哈哈。

还有你宝宝,语文是一个问题,数学呢?东宫加上玲珑一共是六个女人,那是五美,你是如何数数的,嗯?

下章预告:云开登场,与良哥哥上演再相逢

第十章:美人如花隔云端

第十一章:冲冠一怒为红颜

这两章都会在十一假期奉上,敬请莅临指导

提前祝贺节日快乐!

夕玥 发表于 2013-9-29 11:42 

人说,正是婚礼时讲求的规矩风俗过于繁杂。人在经历婚礼这番磨难以后会觉得来之不易,才能让人珍惜婚姻的重 …

我倒觉得正成反比,仪式越是繁琐,以后的麻烦越是来得多。简简单单的往往幸福。

像司马相如那样的男人很好找,但像卓文君那样的女人却是千载难寻。她倒的确像是从今天穿越回去的,完全一个现代女性。只是不够彻底,如果我是她,既然想好了长诀,就一定不会劝那人努力加餐勿忘妾,饿死了才称心意。

爱情的确是变数很大的东东。我一直认为,再是相爱的两个人不,也绝不可能在彼此心中只有喜欢,没有厌烦。但有个比例关系。如果喜欢远大于厌烦,那么生活幸福美满;如果喜欢与厌烦基本持平,那么婚姻便会磕磕拌拌不断;如果是厌烦大于了喜欢,那么就很难再维系了。所以一切都在变化中,要看双方如何却经营。

再多说几句,你那高端订制我是满足不了了,我的公主已经嫁完了,试婚格格的恶趣味是不会出现了。写完如彬与玲珑的大婚,别人的婚礼都不会有了,这不是空前,却是绝后,打住了,别人都只赐婚便了事。

最近受你文章的影响,我一心都在小丘身上了,题目都已想好《丘中有麻》。所以现在写着写着杨柳枝总是分心。而且,我发现自己的后妈病越来越严重了,明明是要写如彬与玲珑卿卿我我,可满脑子却都是在想如何让他俩反目,反目时最后说什么,甚至那几章的题目都想好了,真是病得不轻,病得不轻。

各位朋友,关于玲珑与如彬的问题统一在这里回复了。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的用词不当,给大家带来困扰了。我不该用“反目”两个字。这个词不应该出现在两个相爱的人身上。他们俩自始至终相爱,心中没有过其他人,所以说,他们之间出现的矛盾只是婚姻过程中的曲折,是夫妻间的别扭而已。

可能会有许多朋友与我一样已经走入了婚姻的围城。不知你们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其实彼此间很多的冲突与不愉快全因为对方少说一句话。你会觉得,如果他说了那句话,你便不会气恼如此,而他会觉得这句话根本没有说的必要,因为在他的心中就是这样想的,你应该知道,根本没必要表白。所以一切的心酸、委曲、不理解便由此产生了。而我在后文中安排的曲折矛盾也就是如此。是因为这两个人的性格可能都有强势的一面,都不愿意低头或是做一些彼此认为无谓的剖白才产生的。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有外人的因素在里面,有人恶意为之,也有玲珑的不能应言说的苦衷。但并不是因他们不相爱了,才这样。更不因为如彬变心了。我的男主都是始终如一爱一个人。

至于宫庭生活会等闲变却故人心的问题,特别是很多朋友关注的,玲珑与如彬之间会因为别的女人、因为权谋而变得不再单纯。我想解译一下。大猫的心思较为简单,又是新手上路,写不出如甄嬛那样的心路历程。而且玲珑也不是甄嬛。她是幸福的女人,宫庭女子幸运如她的肯定不多。首先,玲珑根本不需要争宠。她的夫君不是玄凌,而是玄清。如彬只爱她宠她一人,对别人都是身不由已。其次,后宫的女人不为自己争位,便是为儿子争位。这个玲珑也不用。她不需要母以子贵,也不需要子以母贵。她的长子是天生的储君,不仅是因为嫡子的原故,而是因为……秘密,不想剧透太多。总之那孩子一降生便引人注目,大赦天下。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用替那小两口太过担心。风风雨雨总会有,但雨后的彩虹也总是让人迷醉。写文之前,我便曾与朋友们说过,这个文想表达的是我对婚姻中“适应”这个问题认识。婚姻需要经营,在共同生活的过程中,彼此之间在爱这个前提下,信任重要,有时理解、妥协,甚至退让也很重要。不说狠话,不说绝情的话,给彼此留余地、留空间,是不变的真理啊。

朋友们,现在这小两口刚刚成婚,都想点好事吧。我下章要写他们甜甜蜜蜜的圆房,自然是揍完以后的事啦。我还要用诗经里的一首诗。不过,想现在就念给大家听,也以此祝姐妹们与老公、与男友快乐幸福,顺祝节日快乐,等着我更文啊。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

子兴视夜,明星有烂。

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

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

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第十章:美人如花隔云端

  如彬回到玲珑的寝殿时本来还是有些烦恼的,心中仿佛有一团乱麻搅着,让人不畅快。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如此没有丝毫的道理。玲珑她做得很好,正妻便该如是。可他偏偏就是不愿意看到她如此。这样的玲珑让他感到陌生,更感到心疼。尤其是听到那小人儿的口中叫着“太子”,而别的女人居然在喊着“表哥”,鲜明的对比,格外的刺心,才让他那时会如此失控。站在门口,便有了几分迟疑,真得害怕看到玲珑也如那些个女人一般,低眉顺眼,诚惶诚恐,扮着面具般的妆容候在那里。只是心中再有踌躇,脚下却未停歇,终归还是想她的,再烦再恼,还是疾步走了进来。

  玲珑所居的鸾和殿是由着她的喜好装饰,不求富丽堂皇,而是以雅致舒适见长。足有七尺阔的紫檀木雕花大床上,蜜和色绮罗纱帐漫漫垂下,隐隐透出一团团浅色海裳春睡的花纹。一幅苏绣弹花锦被早已平摊开来,上面全是象征着多子多福的子孙万代葫芦图案,别有一番的旖旎与绵软。如彬闭目轻嗅,闻得一股细细的甜香,泌人心脾,床帐的金钩上各挂着一个点翠缠枝鎏金熏球,香气便是从此传出,正是玲珑一向喜爱的女儿香。

  真到了屋里,一古脑映入眼帘的一切,让如彬立刻便没了先时的愀然不乐。那还是他的玲珑,任何人也比拟不了的玲珑。能使自己爱到发疯却又恨到牙痒,想来便是她最大的本领。许是时辰不早的缘故,小人儿已换上了烟紫色漩纹寝衣,头朝着里侧伏倒在榻上,一把青丝未绾,拖于锦缎之间。小手托腮似是在翻看什么有趣的书,脑袋跟着左摇右晃,还不住地“呵呵”轻笑,便是一双修长玉腿也未有片刻安定,一上一下或是微曲或是高抬,随着快活的心情摆动不休。寝衣轻薄,下摆早就滑落在膝弯处,露出一截雪白水润的小腿,看见便会撩拨人的神经。如此随性的一幅模样,哪还有半点儿太子妃的矜持与端庄?也许于礼不合吧,却正对如彬的心思。

  玲珑早就知道他进来了,熟悉的龙涎香隐隐浮于身后,什么样的熏香也遮掩不住。只是,她却不愿意起身,不愿意像以往一般扑入他的怀中。此时,在她的心中也有几分气恼,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气恼。本来么,自己已是做得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他的齐人之福,对那些个娇滴滴的宠妾们扮足了戏份,谁知自己如此辛苦竟未有人来领情。虽说对那沉沉的面容和冷冷的声音,多多少少是有些惧意的,可玲珑还是强自忍住,硬着心肠,赌着气,就是不去理睬他。 

  如彬望着床上硬梗着脖子不肯回头的小人儿就差没有冷笑出声来。原本还想着,只要她能乖乖地向自己撒个娇服个软,晚间的一切便一笔带过放她一马。谁知就偏偏有人不愿遂了这心愿,急三火四地等着讨打。正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如彬也不想再耗着无谓拖延,使个眼色让殿中侍奉的宫女退下后便快步过去,也不言语,一只手死死按住纤纤细腰,另一只高高抬起,没有一丝犹豫,重重地落在那只遮挡了薄薄丝绸的娇臀上。小人儿立刻尖叫了出来,身子挣扎了一下,想要逃脱,但都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又怎会轻意放过她,第一下过后,手劲却是只增不减,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狠狠地扇起她的小屁股来。

  玲珑也想过自己可能会挨打,可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挨打。竟是连句问话都没有,那熟悉的刺痛便已席卷而来。小人儿最是推崇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就转了心思。两只小手慌慌伸向背后,只是不敢掩护那正受苦受难的小屁股,只能试探着去握上那桎梏在自己腰间的手掌与腕子,声音更是立刻便带了哭腔,“表哥,哥哥,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不敢了……”如彬对如此的剖白早已不会垂怜,但也做不到完全不去理睬,自是顺着那人的话茬诘问:“你错了?你错哪了?”只要巴掌不停下,玲珑讨饶的软话便不会停下,心中无比明了那人介意的是什么,一句话便戳中要害,“哥哥,我不该叫你‘太子’。”

  也只这一句,如彬的手便猛得悬在了空中。望着小人儿怯怯回转的小脸儿,迎上她的目光,如此清澈的眼波竟让他有点儿心虚,不过这心虚却还是被强自掩下。“原来你知道得比谁都清楚。” 如彬的话音带了几分狠意,“好,好,我叫你成心气我。”说完,他双手都开始使力,一把便将她拖拽到床边。小人儿上半身仍趴伏着,下半身却垂到床下,光着的小脚丫刚刚能够点到地,如此的姿势使得那俏臀由不得人地高高翘起。这还不够,如彬一边控制着小身子的发狠扭动,一边便将那人松垮的亵衣一脱到底。早已是粉红一色的小屁股光溜溜地滑落出来,上面还残留着一处又一处尚未消去的巴掌印子,颤巍巍地一会儿绷紧,一会儿又抖动,煞是可怜。

  玲珑这回是真得哭了,泪水开始不受控制地流下。那人却丝毫没有动容。手臂轻轻划了弧度,依然是照着臀峰,保持着不变的力度,一下又一下绵绵不绝地抽打。温热的巴掌夹了风陷落在一样温热的圆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并带动屁股上的肉跳动着弹起又落下。粉红转眼变成了绯红,掌印重叠肿成了凸痕,痛意也在清晰地积蓄,只是这一切仿佛只是停留在屁股的表面,如同隔靴搔痒,终是治不好最最纷乱不堪的一颗心。由懊恼到畏惧,由畏惧又回到懊恼。玲珑渐渐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身体像是花瓣一样的轻飘与柔软,像是随时都可能会烟消云散。有如此的感受却真的不是因为肌肤上他所带来的灼与痛,而是因为心中那辨不清方向的迷惘。无路可寻的困惑,让她一下子就硬了心肠,总是与爹爹和哥哥学过骑射的,猛然间使出浑身的力气挣扎,想来他也不能料到会如此吧,只是一瞬的迟疑,便让自己逃出了掌控。玲珑踉踉跄跄地一下子便退开了两三步,好不容易才能够站稳,脸上红白变换不定,气息却在急促攒动,眸光锐利只隐着无奈,“你到底想要我怎样?想要怎样啊?”

接上回

  听着这话,如彬的心底再难掩惊慌,是对她,也是对自己。苦涩在一点点向外蔓延,唇齿间却不知该如何答对,长眉锁得更紧,正想着什么也不要说,就过去紧紧拥住她,不让她再有机会脱离开自己。只这还未起身,却被那小人儿的举动引逗得一下子便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与苦痛。只见她弯下腰去似是想拽上已滑落到脚踝的素锦亵衣,红扑扑的小脸儿还是紧绷着写满愤愤与不平,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却隐隐含了丝怯意偷瞄向大床这边。手指都已经勾上那丝帛边缘快要扯至膝弯了,正发现自己也在看向她,小身子跟着一抖,滑滑的绸布转眼便又落回到原处,软塌塌地堆成一团,没了声息。想是有些失望,还有些不甘心,她微微低下头,又打算去揉刚刚饱受过苦楚的两团肉肉,可仍是带着一幅犹犹豫豫,可怜巴巴的模样,一双小手一点一点地背到身后,却只敢围着那屁股侧面徘徊打转,半天也没能抚上正处儿。不行了,实在是不行了,如彬最终于还是掌不住,“哈哈”笑着,一下子便歪倒在了榻上。

  玲珑登时便觉得面上像是燃点起了火,杀人不过头点地,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如此欺负人的。“你笑,你居然还能笑。”她咬紧了贝齿,边喊边猛得冲过来,完全是一幅要拼命的架式。谁知正是心急难成事,偏就忘记了脚下还缠着一团快揉成绳子的亵裤。已经都奔到床边了,还是被死死绊住,重心一不稳,跟着便向前扑倒,整个人都压在了如彬的身上。两人就这样倒在榻上,鼻尖快要触碰到鼻尖了,如此暧昧香艳的姿势,小人儿竟是丝毫没有查觉,还在一味地发狠,“你还敢笑吗?还敢笑吗?”

  如彬的身子开始轻轻颤抖,却不是为了要强忍笑意,而是因那积蓄了许久,再也按捺不住,也无需再按捺的激情与耸动。玲珑这才惊醒,惶惶无助地看向他,发现那本就乌黑的瞳仁此时已变得深如暗夜。以前,每当他吻她时,眼睛都会呈现出这样种变化,而这一次又比以往更加幽邃难测。小人儿的身子先是起了一阵寒意,却很快被那人身上的炽热撩起了一团火。

  “你怎么了?你想要做什么?”玲珑的牙齿在微微触碰,发出极不规则地嗒嗒声响。如彬在尽力不让自己最后一丝理智消失殆尽,因为从他的内心中真是害怕会伤到她的轻柔,在自己的眼中,她还是那么娇小,可也这是这具娇小的身躯却带给他从未有过的欲望,将她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占为已有的欲望。“不要怕,有我在,不要怕。”如彬紧紧抱住怀中已慢慢放松下来的小人儿反转了身体,将她平放在一边的锦榻上。不去盯看那双如小鹿般惊惶的眼睛,而是神情温存地低了头,轻轻覆上她带着淡淡香气的唇,初始只是小心翼翼地触碰,如春雨一般的细密。却只是片刻,他深深吸了口气,一下子变却汹涌的洪水,像是要将身下的小人儿吞噬淹没。

  玲珑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脑子里想要挣脱,身子却绵软无力。他的手也如他的唇一般不安份起来,还未发觉便已为彼此褪去层层绮罗的束缚。微凉的指尖在自己已是绽出一层又一层粟粒的肌肤上游走,仿若他充满迷情的声音,带上不可思议的魔力,一点一点地探索着自己的身体。玲珑无法再控制自己的呼吸,只能含羞带怯地去拥住他,感受着体内的热情渐渐涌动。突然便感到下身撕裂般的疼痛,忍不住失声而喊,泪水也跟着夺眶而出。

  “玲珑,玲珑,我的宝贝,我等了你许久,等了你许久!”如彬将那声痛呼含入口中,想要用唇舌的抚慰化去小人儿此时的苦楚。玲珑眼角滑落的热泪悄然无息地渗进绸缎的软枕间,她伸手揽上他的颈子,低低婉转出声,“茫茫人海,万丈红尘,终是让我们找到了这最后的归宿。”他没有言语,只手上用力将好抱得更紧,似是回应。满室搪旋风光,两人皆阖了双目满怀欢欣沉沉睡去。

  隐隐听到更漏声长,玲珑被那地龙与炭盆烘烤着渐渐转醒。身子还由那人的手臂牢牢拢在怀中,彼此的身上都生了汗意,想要挣开一点,松上一松,却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这相拥相守的时光。缓缓侧过身子来,看着他的眉眼,还是如初次相见时那样的英挺与俊朗。那一年自己也就只有十一岁吧,可望向那温暖的笑容,听着那句“玲珑表妹”的呼唤,心中竟如同揣了好几只小兔子,惴惴不安却又欣喜不已。小脑袋不由自主地去蹭上他的胸口,那里明黄寝衣松散着,露出一片被烛光映衬出蜜色的肌肤。

  “怎么醒了,还疼么?”如彬的声音不大,气息拂动了小人儿乌黑的发丝。玲珑的脸蛋又变成了红苹果,更加用力地往那怀里钻,声音细如蚊蚋,“你别问,我不说,不说。”如彬朗朗而笑,“真是孩子气,对哥哥有什么好害羞的。天还没亮,再睡会儿吧。”听了这话,玲珑却扬起头,抱住他的肩,盈盈言道:“哥哥,哥哥,我忽然想起了那首《女曰鸡鸣》。”“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如彬长目微睐,笑意重重,“怎么,我的玲珑要做贤妃,夫妇相警,劝诫各以时起,不为色而留?”此语一出,小人儿立时摇头,“哥哥,那些个老夫子迂腐误人。这首诗出自古时的民谣,讲述的是小夫妻日常的生活,最是清新、质朴,才不是程朱曲解的那样。至少,我娘就不是这样讲的。”“噢,岳母是如何说的?”如彬一向尊崇吴双,不由得也起了兴致。

  玲珑的小身子又向那人的怀中拱了拱,窝了个舒服的姿势,才软软言道:“这诗本来是小两口儿在床上的亲热谈话。一天,他们也像我们这样在夜里转醒,女人说‘才是鸡鸣,天还早呢,咱俩再躺一会儿。’男的却说 “不对吧,是昧旦了。得起来了,我要去射凫雁。’女人又说‘不对,没到昧旦,是鸡鸣。’男的说‘就是昧旦了。’他们俩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就打赌,看谁说得对。两人从被窝跑出来,揭开窗帘一看,哇,外面星光灿烂。女的就喊‘你输了,你输了!咱们俩还能躺一会儿。别起来,快,再去躺一会儿!’” 

  这诗本就被玲珑讲得活灵活现,难得的是小人儿还在不住地比画,像是诗中女子活转过来一般。尤其是说到那句“快,再去躺一会儿!”竟手上使力将身旁侧卧之人一把按倒在了榻上。如彬笑得眼泪都淌了出来,伸手去刮她的小脸儿,“净胡说,我就不信岳母会与你这样讲诗经。”见他只是不信,玲珑像是有些着恼,躲开那手指,急急辩白,“真的真的,娘亲就是这样讲与爹爹的。是我和璟瑓趴在他们卧室的门上听到的。当时我爹也和你一样,笑得很大声。”“什么?你们兄妹……”见如彬似是又要变脸色,自知失言的玲珑赶忙捂上那人的口,怯怯地说:“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别再追究了啊。以后不会了。”想是为了转圜,她又觑着那人的面容,试探着撒娇,“哥哥,要不我们也打个赌吧?猜猜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如彬也不理她,只将手伸进小人儿宽大的衣衫,在那圆鼓鼓的小光屁股上狠狠掐了两把,沉了脸训道:“你们俩我也无话可说了。只盼着将来我们的孩儿不要像他的娘亲和舅舅一样顽劣才好。”“不会的,绝不会的,有你这样的爹么,就不会。”玲珑一边揉着痛处,一边陪着笑讨好,“哥哥,哥哥,猜猜嘛,猜猜嘛。”终是禁不起这份痴缠,如彬转首望向长窗,那里纱帷重重,透不过一丝光亮。他早已不再佯装怒容,而是支起半个身子,将下颌抵在那人光润的颈窝,轻声呢喃,“肯定是鸡鸣。我们还有时间。”说着,他的唇又贴上小人儿肩膀处滑出领口的细白肌肤,密密地吻了起来。玲珑听着沉沉入耳的心跳声,硬撑着才拉远些距离,虚推了他一把,嘟哝着,“我猜是昧旦。你该起来漱洗了,不能耽误了早朝。”说到这,她还真的挣扎起身走向窗扇,边走边回头,“哥哥,我们可是打赌呢。”如彬也拿这小人儿无法,随手拽了薄毯下床,发狠回她,“要是输了,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玲珑漫卷起帷帘,探身窗外,只见天际辽阔,繁星倾倒,颗颗明亮如钻。如彬走过来,为她裹上毯子的同时亦从身后将她紧紧拥住。小人儿似是没有听到刚刚威胁的话语,像没了筋骨一般使力靠向那人实落的肩膀,将一双大手也环至自己的腰前,一起望向那仿佛触手可及的迢迢银汉。忽然间便悟得,诸事皆可不顾,只要在他的怀中便能寻到踏实与幸福。

  只可惜这静谧的时光终是不能长久,没有丝毫的防备,便已被打横抱起抛掷回床榻。玉白的小身子再次剥了个精光,这次却是被按伏在那人半跪于床的一条腿上。第一下打得很轻,简直就是抚摸,似是在查看先前留下的印迹。从第二下开始便已加力,好像是寻着规律,左一右一,左一右一,平缓又均匀。玲珑被打了十几下,渐渐开始感到难已自持,却不是为那已蔓延到整个屁股的火烧火燎,而是腹中与灼痛相随而生的一股暖流。那暖流裹挟着隐密的欢愉,伴着手掌温热有力的击打慢慢流淌,淙淙的水声似是要直击到心里。“啊,不要,不要…….”玲珑再也无法隐忍的叫声听起来却像是呻吟。始作甬者终于露出笑意,柔柔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更具魅惑,“小妹妹,自是愿赌便要服输,还有五下,你可一定要数好了。”这可真是受罚了,玲珑费力地默数着数字,强忍着屁股上一下又一下重重的掴打。突然间,一切便都结束,重换上宠溺的爱抚。那人的手在两片红肿的肉丘上轻轻揉捏,小人儿却在他的膝头抖成了一团。眼见着,白花花的小身子无力滚落到光滑的锦衾间,肌肤再次被激起层层麻粟。如彬一力安抚着身下又要微微躬起的娇小身躯,一边轻轻含住她的小耳垂,恳然倾诉,“玲珑,我爱你,爱

第7回

你。”依然是有些急迫的进入与耸动,却是体验到从未有过的滑润与紧裹,让两个人都觉得欢畅无比,没有了痛意,只余那飘飘欲仙的感觉,让他们如坠云端。似是要渐渐堕入迷蒙,玲珑强挣着伸手轻轻拂去如彬额上的汗水,声音漂浮不定,却字字真切,“哥哥,我要你完完整整的一颗心。”如彬双眸已然阖上,听了这话又忽地睁开,嘴角沉静扬起一抹笑,“我的心从未有一丝一毫分给旁人。只那身不由已,你终要信我。”说完,他顺势抱住她,额头抵上额头,声音却泠泠透出凌厉,“她们之间私下里去争去抢,我可以全不在意,侧室的位份也好,子嗣也好,且看她们的命数。只是若有人敢觊觎你的专属,哪怕只是个称呼,不论她是什么样的家世,也是自取其辱。”言及此处,如彬捧了身边的小脸儿瞧个不住,怜惜言道:“玲珑,东宫有我在,不用畏惧什么。不要假装。更不要欺瞒我。”玲珑低低应了一声,重又埋首于那人怀中,只认定是他应允了自己的,便觉得安心。

  转眼便落了入春的第二场雨,樱花繁盛,宫中到处是漫天飞扬的玉白色花瓣。江良依然是一袭素衣静静站立于栖梧殿的门口,踯躅不前。不时有落英悄悄依附于他的头发、脸庞与衣襟,只是任那香柔明艳之色落得再多,也终是无法拂去他身上那股子清冷孤寒之意。

  “顺天侯,你怎么还不进去。想来那一屋子的美人都眼巴巴地盼了你多时了。”不用回头,江良也能听出这戏谑之语出自如彧。他极不耐烦的回身,却看到明黄一色,竟是太子也站在身后。“太子千岁。楚王殿下。”江良刚要俯身行礼,却被如彬示意拦住。如彧明知道他不耐烦,越是凑上去揽上那臂膀,依然不改腔调,“叫楚王多见外啊。你也是兄长。今日皇贵母妃在殿内宴请名媛,说是为了给诸皇子物色佳丽。可谁又不知,大皇兄与三皇兄早就立了正妃。尤其是大哥,依着大璃祖制,亲王正妃一,侧妃二,庶妃四,他都快要满额,姬妾更是无数。太子哥哥有了玲珑想来便是嫦娥下凡也不会再瞧上,我与那璎珞公主和亲之事只差一纸诏书。阖宫上下如此大费周张,还不是为了与你挑选侯夫人么?这次,你一定要先进去,我跟在你身后再进,反正是陪衬,我不急,不急。”

  如彬看着江良面色阴沉都快凝出水来,了然一笑,抬腿虚踹了幼弟一脚,斥道:“别混说了。明知道他开不得玩笑。”说完,推向那还在犹豫不决之人,半是劝告半是薄责,“别在身份上过多拘泥,空费了父皇、母妃的一片爱心。”江良本来一是惧着这为皇子选妃的名头,自己不敢也不想僭越。另一重心思最是要紧,终是还没有忘记那寺中相识之人,虽也知缘份天定,相会无期,心中却还有期盼。可听了太子如是说,明白无法再推托,只得低了头跟着如彬走进殿去。

  他们三人刚刚进了大门,便听到琴声铮铮,只见一众人等俱是围绕于皇贵妃身侧,静心聆听一位身着青碧色苎罗轻衫的女子端然坐于庭间,素手如白蝶翩飞,弹奏的正是一曲《长相思》:“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琴艺精进没有止境,全靠熟能生巧,可若想曲通心意却不是人人皆可做到。此时弹琴的女子虽是背对着如彬、江良与如彧三人,一时看不清面目,可他们却都听得如痴如醉。尤其是江良,竟如听不得到那琴声中若有若无的相思缠绵一般,恻然低首也难掩神情哀伤。

  曲调摇曳,三回九转,终是止住。璟琪也是听得入神,竟没有注意到大门处刚刚走进的三人。她只含了笑,慈爱看向俯身于面前的碧衣女孩,温和言道:“你的琴弹得很好。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小姐?”小人儿臻首垂得更低,柔柔细语,“皇贵妃谬赞,愧不敢当。臣女云开,家父是工部侍郎薛明举。”

  名字想来相重的会有许多,可是那娇如荷露的声音江良却绝不会辨错。他面上的凄然之色早已一扫而空,失而复得的欢喜填满了心胸,狭长双眸轻扬相望,投向那小人儿的目光已是爱意缱绻。

  下章预告:冲冠一怒为红颜

这几天闲暇时在看一些比较经典的老文,有写完的,也有没写完的。让我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想法。一些高质量的小说大多都写了较长时间。是不是时间宽裕一些,思考的时间长一些,写出的东西也会更加完善与精彩。回顾我自己,子夜歌写了两个多月,杨㧕枝一个月也更了十章快六万字,这样是不是有快餐的感觉呢?我感觉慢功出细活,我如此赶文,大家有没有感到速度影响质量呢?希望看文的朋友给我些回应吧。我的确有些困惑。

taojingbaobao 发表于 2013-10-9 17:57 

亲爱的,看完你这话,我有一种想撞墙的冲动。你还想不想让我活了。这质量还不好。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要求 …

宝宝啊,我从下午睡醒就码字到现在了,还木有写完。值班室里空气流通不畅,实在不是什么搞创作的好地方,但我一直在坚持。本来还在想自己这样值或不值,有没有意义,看了你们一众朋友的回复便有了答案。

其实我是比你要新的新手,经验不足,自然就信心不足,写着写着就会找不到认同与方向,亏得大家的鼓励与提醒,不要笑我矫情,是真实的心情体验。写公文我在行,是单位公认的一枝笔。可能就是公文写多了,现在写小说便难免罗嗦。为什么总是迷恋古风,就是因为一写现代文自己的文风就往领导发言上串,没办法啦,职业病,职业病。

说了一大堆,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想说什么了。万语千言汇成一句,感谢支持,感谢有你们。

对你还得再多说几句。你鼓励我自信,你自己怎么就不能自信呢。很多朋友夸我的欣赏水平高,我们都说喜欢你的《明天过后》,你却总是谦虚,太不应该了。几个小朋友在我的贴子里深情呼唤你回归,你不要假装看不见。就是你受得了,我也受不了了。赶紧地吧。

还有就是别再拿七件套说事啊。不过你要喜欢,姐姐可以送你一套,99元,这点小礼,姐姐送得起。

tianya123 发表于 2013-10-10 00:57 

大猫啊,近来看看没新文,水一下以催文啊!

昨晚等了一夜,结果更了莉莉,巴巴儿的等着杨柳枝呢

最后 …

贴子就是给大家水的啊。我知所以喜欢暗夜就是因为这里有你们一帮朋友,一帮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朋友。我们日日在单位端着,在人前瞒着,只有此处才是最畅快惬意的所在。

对于文,谢谢表扬与鼓励。对于来说,一步步真是艰难前行,主要是能力水平与时间精力的问题。我与苏猫一样现在上班的时间很难见缝插针了,家里又有孩子。所以我喜欢值班,也尽量多用零碎的时间。这一章昨晚没写完,让你久等了,现在奉上,你一定要来啊。

lisa89 发表于 2013-10-10 09:24 

文文很好啦﹉我终于闲下来把文章细细的看了遍﹉真好看﹉其实关系不混乱,混乱的是我的心﹉最近浮躁的什么都 …

我等你许久了,还奇怪你怎么不出现了呢。原来是是这样啊。浮躁没什么了,谁的情绪都是起起伏伏的,调适最重要啊,千万别让负面情绪困扰自己。跟上节奏就不要再消失了,大猫需要你啊。

谢谢你的关心,可我已经感冒了,没办法,带病也在坚持更文,Lisa表扬表扬我吧。

herofdz 发表于 2013-10-8 21:13 

不要困惑了,就这个节奏挺好的,你再质量高点,我看不懂就要请教老爸了。。。。

你闭关想得如何了,想明白了吗?千万别走太长时间啊。

第十一章:冲冠一怒为红颜

  如彬他们三人果然来得有些迟。栖梧殿内,育有楚王如彧的淑妃逄梅和育有杞王如彰的贵嫔林九娘都陪坐在皇贵妃的旁侧。按理为皇子相看佳丽该是设在凤仪殿由皇后主持,只因帝后本就情淡,自昭贤太后薨逝后更是君恩稀薄,马氏一族失势之像日显,后宫诸事便渐渐交由璟琪打理。贵妃与皇后一体,自是不会来瞧他人风光,推脱身子不爽,只让琅琊王如彦独自过来。此时,皇长子如彦与皇三子如彰皆静立在前堂。如彦是一贯的孤傲冷淡神情,心中想着母亲谈起此次竟还要为那江良择妻,本就嫉恨父皇多年的移情偏心,更想他与栖梧殿与东宫同气连枝,便愤然到了极点。如彰却平和宁静,母家低微,打小看惯人情冷暖,与娘亲托避于皇贵妃和太子羽翼之下,养成了他与事无争、淡然处事的性子。有一衰必有一盛,璟琪多年圣眷隆重,又儿女双全,身后新媳玲珑带了东宫良娣耿晓棠与女儿瑾月、女婿上官喆一道垂手侍候,心中畅快惬意。只一样不足,便是记挂着自小养育的江良,虽和皇上都是像亲子一般的疼爱,却感到那孩子越大越囿于身份、规矩与在他们刻意疏离,早不复少年时的意气风发,竟成了一幅沉默寡言,谨小慎微的样子,真仿若是末代的世子一般,看着都让人心疼。

  璟琪正记挂着这一重心事,不经意瞥见如彬带着江良与如彧进来,立时温然含笑,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却是说与那人,“每次都要如此,非得三请四请地才能来。”三人皆知何意,太子笑着不回话,江良低了头不敢回话,只有如彧仗着娘亲与皇贵妃亲厚,又是幼子,佯装着懊恼答道:“皇贵母妃,您可真冤枉孩儿了,我本一早便要来着,是二哥非要赶这个时候考问功课,倒耽误我的好事。”大家听了都露笑意,淑妃则是嗔他,“你才几岁,这里能有你什么好事。亏得有太子还能管住你这匹野马。”

  如彬带了弟弟们上前。因是寻常相见,众人都不过行个常礼而已,只江良却一一大礼问安。大家习惯他如是,并不见怪。几位皇妃也就罢了,毕竟是长辈。如彦只置之不理,斜睨了双目,任着眼前之人去跪去拜。如彰年长于江良,可每每都要伸手去拦住他。上官喆受不得如此生分,江良心中明白,便只道了安好。驸马本还偷偷留意着瑾月与江良,见他们谈笑虽亲热却大方守礼,真如兄妹一般,更觉安心。

  玲珑带了耿晓棠走到夫君近前。想是为着侍亲,小人儿只一袭淡紫色暗纹长衣,是飞霞锦所制,凝目细看,才能瞧见那大朵大朵的海棠纹饰,嫣然盛开,妩媚如春。如彬的眼风都落在娇妻身上,也不顾还在人前,突然握一握那小手,问:“怎么这样凉,出来该多加件衣裳。”一众兄弟姊妺想笑却不敢,三位母妃掌不住,望着这恩恩爱爱的小夫妻笑意浓浓。耿晓棠就站在两人身旁,只鼻观口,口观心,面上无波无澜。这耿良娣出身不高,原是宫中南苑乐班自幼调教的琵琶伎,前年中秋阖宫夜宴上偶然被如彬看中,请了父皇赏赐,带去东宫。虽是破天荒地封了品级较高的良娣,性子依然沉静,从不钻营邀宠,如今对太子、太子妃更是恭顺有礼,很得皇贵妃的欢心,玲珑出入禁宫时常会带上她。连如彬都没有在意,众人更是不会在这位卑人轻的姬妾身上多留心。只如彰悄然侧目,望向那裹在浅樱色平罗纱衣下的瘦削身子,眸中流光滑溢。耿晓棠并不看任何人,却像是心思清明,不经意间微摇臻首,那人会意,强忍着收了目光。

  庭院中的十数位佳丽们见着太子进来,莫不禁声俯身,叫起后看向那明黄一色的眼波都如春花般娇艳欲滴。可最终瞧上的却是如彬与玲珑的鳒鲽深情,一下子便都灰了心,一些个沉不住气的,面容还带了失意之色。众女子不得已再次将目光投射到三位皇子身上,只有婷婷而立的云开独独在意那一袭翩翩的白衣。

  当时,在江良走进来的一刻,云开瞬间便愣住,一颗心仿佛被人用力摁进水底又骤然升腾,有无可言喻的惊喜,良久才醒过神来,实在是没有想到数月魂牵梦绕的人竟会如此突兀地出现。本来她一直后悔,一晚上说了那么多话,没来由地心生亲近,连自己的闺名都如实相告,却没能鼓起勇气问他的名讳。自是恪守庭训劝慰自己,不过是匆匆过客,女儿家的运数终还要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劝来劝去也骗不了自己的心。刚才听到人们都唤他顺天侯,皇贵妃更是一口一个“良儿”,婶母是南越人,江氏一族纳土之举耳熟能详,心中暗念,他一定就是那少主江良。云开不敢总盯着那人看,却在反复回味他走进来时对自己的一瞥,虽是匆忙可暖意无尽,还有便是那熟悉的笑容,轻轻浅浅,却盈满了腮上的酒窝。

  如彧没有忘记刚刚天籁般的琴声,围着云开转了两圈,细细打量了一番,抬头看着太子,“薛小姐才情不俗,几是可与耿良娣相较了。”云开略一欠身,“小女技艺不佳,未免污了各位娘娘、王爷清听。” 耿晓棠也想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太子已然转首,像是才发现她,口气淡淡的倒不失温和,“晓棠堪称国手,最擅这曲《长相思》,只是近来不常弹奏了。”如彦也惦记着刚才弹琴之人的清丽姿容,审视的目光正聚在她身上,听见如彬与如彧相较两女子的琴艺,一时心中不快,阴沉着脸“嗤”地冷笑言道:“已然飞上枝头成凤凰,那些奇技淫巧自是不必再展示了。”此话很是伤人,耿晓棠再隐忍也不复刚刚的平静宁和,身子开始软软发颤,泪水就含在眼眶之中。云开无端受累,也是满面绯红,楚楚可怜。

  都知道如彦性子狷介、冷刻,如彰不忍相看,只阖了双目死死攥住拳头。江良额上青筋浮凸,扬眸望向云开,心事重重,却无力开口。如彬因这太子之位,与长兄早已势如水火,但却不想也不能与他撕破面皮。玲珑见此情形,并不瞅他人,只轻轻握住身旁一双抖动不休的小手,抚上指间厚厚的结茧,清泠出声,“昔日钟子期仙逝,俞伯牙悲愤摔碎了瑶琴。正所谓‘满面春风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表哥曾经提起,中秋之夜晓棠你一曲惊动全场,让他久久不能忘怀。想来高山流水遇时音,本就是不易之事,又怎能妄念人人都知你、懂你,世上总有那些焚琴煮鹤的凡夫俗子,你不必介意。薛小姐也是一样。”此话一出,换了如彦面庞紫胀,不过他自是也不愿将事情闹大,只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如彬俊美的脸庞忽然间便蕴了笑,稍稍侧首对向小人儿,语不传六耳,“我何时与你说过那话?”玲珑绷了俏面不作答。耿晓棠止了泪意,向着太子妃深深俯首算是致谢,只“知音”二字难耐,忍了又忍,还是略转眼波看那人,仿佛心有灵犀,如彰也悄悄瞄向她,四目相对,倏然便分开,却都是哀郁难言。

  如彧想着化解这不快,急急转了话头,依然是问向云开:“薛大人府上的两位公子都与本王是至交,便是你家小妹也是见过的,怎么没听他们提起过小姐呢?”云开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正踌躇间,忽听到有清越的声音传来,“薛小姐自幼由叔叔婶婶抚养。”大家都是一愣,看向刚刚收了话音的江良,想不明白平日里最是少语的顺天侯如何会转了性情,更是惊异于他与这女子的关系。璟琪因着刚刚的事本来已沉了面容,听到江良的话,才又有了喜色,她伸手抚一抚身旁之人衣襟上的流云纹,温言道:“良儿,你们相熟么?”江良瞟了一眼云开,不带犹豫地恭顺作答:“回禀皇贵妃,臣与薛小姐在南疆时曾有一面之缘。”听了这话,上官喆略略吃惊,仔细打量起眼前之人,却如何也记不起何时曾与她见过,心中纳罕。大家只当这是小小的插曲并不在意,任谁也没有留心到如彦瞧着江良与云开的眸光如鹰隼般锐利,在这阳春三月却寒气逼人。

  很快,气氛复又融洽,众人说笑了一阵,还是淑妃向皇贵妃提道:“让孩子们都出去吧,守在我们身边终是拘束得紧。”璟琪也笑着答应。如彬回禀有事便行礼告退,只走过玲珑身侧时俯近那耳边,“我走了,这下你放心了吧。不过晚上,我们可得好好算算某人编造谎话这笔账。等着啊。”他的眼睛还别有用心地在那下意识绷紧的小屁股上逡巡了一圈,小人儿身子不由轻轻一颤,面泛绯色微笑着低首。正在此时,江良也靠近,却是对着玲珑唇语相告,只六个字“云开到留云亭”,旋即便随太子离去。

  众人三三两两,依依而行。走出正殿,玲珑与耿晓棠在前,如彰与如彧在后,依稀能够听到二人的言语。“三哥,你要去哪?”“我想到沉香阁那边走走,一同去吧。”“那里的梨花早就落尽了,光秃秃的树枝有什么好看,还是你自己去,想来是不会有红袖相伴了。”“我本就无意如此。”一会儿,便听不到了如彰的声音。耿良娣想是嫌头上的钗环繁琐,走着走着,悄悄取下斜绾在髻上的一支碧玉簪收进袖中,

  玲珑很快便看到了独自一人的云开,见她面上虽强打精神眼中却难掩失意,心中既有暗喜也在暗笑,强忍住才开口相唤,“薛小姐,可有空闲陪本宫走一走。”云开赶忙止住步子,端正一福,谦卑答道:“承蒙太子妃抬爱,臣女荣幸之至。” “不用这般客气,你与良哥哥相熟便是与我相熟。” 玲珑刻意换用“我”相称,更显亲密。云开听到提起江良,秋水双瞳立时流露出混着不安与羞怯的眼波,委实让人心动。玲珑笑意更浓,亲热牵起那人顺着抄手游廊一路行去。只走了没多远,却听到身后“呀”的一声惊呼,玲珑回首,只见耿晓棠面露难色,还未等问话,那人已急急开口:“太子妃,嫔妾的玉簪不知掉在何处了。那是母妃所赐,若是遗失可如何是好?”玲珑见她真心焦急,也是相劝,“别急,原路回去找找吧,不用再跟过来。刚才还见你戴着,想来就在周遭。” 晓棠心中一松,面容却不变,屈膝行礼,急急火火地走开了。

  云开也不知道这太子妃要带她到何处去,却隐隐心中期盼。一路上只见雪白的玉兰开了一树又一树,细细地静吐芬芳,仰头看着无边无际泼翠绚烂的晚霞,小人儿唇边不自禁地浮上一缕笑意。眼见着前面有一处亭台。玲珑止了脚步,一脸的娇俏模样,轻声言道:“那亭名作‘留云亭’。亭中有人在等着你。”云开顿时双耳沸热,头俯得极低,胸口睡莲刺绣花纹蹭着娇嫩的肌肤微微发痒。心也跳得飞快,几是要蹦出腔子,可双足却像是被绣鞋挽住,一时动弹不得。玲珑见她如此,撑不住笑,虚推了那小身子一把,只是催促,“去吧,去吧。”

  云开徐徐步上亭台,脚步虽轻,还是惊动了背向自己负手立于亭中的那个人。只见他急急转过身来,云白的衣衫被风带起襟角,像是一双欲飞的翅膀,明澈双眸更似两眼清泉,看向她的目光温润如鹿。见她只差一级台阶便可上来,却似踯躅难行,江良嘴角上扬,笑影更深,情不自禁地伸手相扶,话音朗朗动听,“云开,我等了你许久。”将冰凉的手指放入那温热掌心的一刻,小人儿玉白面孔漾起一轮红晕,宛如晚霞明丽,樱唇也嚅嚅轻启,“江良,我寻了你许久。”

  天际,满月初照。长安宫南书房内烛火通明如炬。帝后并育有子嗣的妃嫔皆端然坐于殿内。萧靖衍的心情似是很好,望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几位皇子,还有那嘴上不说却在心中视如亲生的江良,语气温暖如春水,“众佳丽相看得如何?”还是璟琪盈盈回答:“皇上,今日来的小姐,无一不是出身公卿的大家闺秀,的确有几位出挑的。”听了这话,萧靖衍怜爱地看了一眼伊人,颔首言道:“那便就好,终是辛苦你了。”说完也不顾那厢皇后与贵妃忍不住现出的忿忿之色,对着孩子们相问:“你们自己可有钟意的?”一时间,无人作答。江良的心跳一拍赶着一拍,那个名字就在嘴边上,只是不敢先说出口。又静默了一阵子,琅琊王如彦突然上前一步,他先扫了一眼太子和江良,极力掩住心中的冷笑,恭顺看向上位,“父皇,工部侍郎薛明举的女儿薛云开端庄有礼。请您将此女赐予儿臣为庶妃。”江良只觉耳边轰然一响,惊愕抬头,唯见如彬、如彰和如彧也是一脸惶然地看向他,便是最为宁和持重的皇贵妃此时也是煞白了面色。萧靖衍并未留意到众人的异动,“哦”了一声,淡淡道:“薛明举有成年的女儿么?以前倒没听说过。”

  江良的额上汗水已然涔涔而下,他清楚如若皇上下一句应允,便是金口玉言,永不能更改。那明净的笑容、碧色的衣衫和赭黄的佛妆一时间在眼前环绕不休。更是不能忘怀留云亭内分别之时,自己说出那句“我要娶你为妻”后,小人儿的沉静答话——“我信你”。终是不能再等,江良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早已不复往日温驯的神气,他似在努力平和自己的气息,终还猛得撩衣跪倒,“皇上,臣要娶云开为正妻。”

  任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如彦的脸孔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阴沉,他恨恨看向俯身于地的那个人,声音冷洌如冰,“江良,你这南越余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与本王争抢女人么?”

  江良的头埋得更低,双肩抖如筛糠,让人不忍相顾。突然间,他未获示下竟然直身而起,眼底的犀利剑光清晰可辨,昂首迎向那人咄咄双目,喉咙干哑却一字一顿果决凌厉,“萧如彦,你说谁是余孽?我就是要娶云开,你又能怎样?”

taojingbaobao 发表于 2013-10-10 20:46 

大猫咪!你怎么搞的,现在开始不按牌理出牌。(不都是半夜更嘛,我还等着明早,早起抢沙发呢。)你自己看看 …

宝宝啊,我不是不按常理,是昨天中午睡过了(你知道的),半夜三更的也没写完文,今天在办公室零敲碎打的才完成了。

对于伏笔,不是应你们的要求吗,不是要把那小老婆一个一个都搞掉啊。很废劲,但我在努力啊,好在没几个,就让她们想尽办法自生自灭吧。还有一重原因,是在子夜歌时就想安排如彰一些内容,这部终于找到地方了。还好啦,我的压力不算大,思路很明确。一对对的挨了拍再终成眷属就够了。

对江良笔墨不少,主要是觉得上部亏欠他爹太多了。

把那首诗送给你们这帮朋友吧,是我的心声:

摔碎瑶琴凤尾寒,

子期不在与谁弹?

春风满面皆朋友,

欲觅知音难上难!

herofdz 发表于 2013-10-12 20:07 

看到这里,我早上果断把单位电脑里放文章的文件夹隐藏了,顺便弄了个开机密码和屏保密码。。。。顺便说一 …

我不是心宽,而是已经如此,我又能怎么样。他就是看到了我打开的文档,是我下的一些文字。那时还不是一些很长的小说,只是一些片段而已。只是半夜三更的加班为了不使自己睡着而看的一些东西。我俩坐在办公室里都有些迷糊了却还在工作。我在整党委会记录,我是党委秘书,他在等着整记要,我太累了,在办公室沙发上睡了,他到我的电脑上找东西便看到了。真得没什么,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好朋友吗,说说笑笑便过去了。这是个世上真得有像TIANYA说得那样的豁达人。可能也跟我的性格有关,我其实偏中性一些,有一些个蓝颜,我们相处得很好,比闺蜜还强。朋友,你想明白了我很高兴,我今晚又喝多了,但很高兴,因为我对你,对风火,对我在单位的一些朋友说了许多的心里话,我挺高兴的。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我的下一部小说里,会有体现,我不是吴双,不是玲珑,我是小丘。

tianya123 发表于 2013-10-12 19:13 

周一快快来吧!

多高兴啊,看到你们的回复。可能会有很多人笑话我,可就是这样。没事时便上论坛看一看,有没有人给我留言啊,如果有,我就回复一下,哪怕只是说上一句半句的,我就开心。我也与我的朋友们提起过,他们都说我很幼稚。我幼稚吗,也许,但我自己不觉得。我刚刚回到家不久,今晚单位请地方的领导,我喝得不少,还算到位,酒没少喝,话没多说。还是乘着清醒把孩子哄睡了,春哥哥没回来,但已经向他汇报过今天的一切了,剩下的时间都是我的,文可能写不了了,但已经基本想好,原想卡在拍处,现在不这样想了,一定要把云开拍上再完结,不然大家看什么啊。明天认真写,虽然我的述职报告还没有写,现在我觉得自己的爱好才是第一位的啊。工作的事我总能摆布。少年得志,难免猖狂。其实我在现实生活中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下章预告:女生二月

herofdz 发表于 2013-10-12 23:06 

姐姐,你今天是咋了?我咋觉得你有些伤感啊,不像平常的你啊。。。。。

我能想通我老公做了很多工作,这两 …

我也是如此,多少年了,都在暗夜和天空上闲逛,是瘾吗?说不清,道不明,也是,也不全是,就这点爱好,天生的,抛不掉的,也没必要抛掉。像我俩在QQ上说的那样,别管别人,过我们的日子,有这样的老公多好啊,珍惜。他陪着解决心中的疙瘩,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我家春哥来电话啦,句句不离他的七件套,多可爱的男人,让我们遇到。

herofdz 发表于 2013-10-12 23:32 

姐姐,我们家的没你家的可爱啊,我们家的一点气势都没有啊,陈瑄啊,你懂得,不过陪我演演戏,玩玩还是可 …

你知道吗?小说中写得都是假的啊,只有我们的生活才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啊。他至少可以当这个活雷锋,可有些人便是这活雷锋也遇不到啊。别太强求,也别太失望。既然已经有了开端,便可以做进一步的沟通吗,谁会一口吃个胖子呢,可以告诉他吗,告诉他你的想法和需要,陈瑄也不一成不变的老实人。更何况如今是现代啊。千万别迷恋小说,别迷恋小说中的话。能改变就改变,不能改变就适应。知足者才能常乐。

taojingbaobao 发表于 2013-10-13 09:37 

大猫咪!我一夜没来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你怎么了?喝那么多酒干什么,注意身体。不过也可以理解,有些场合避 …

谢谢宝宝关心啊。其实没喝多少,其实只喝了上半场,下半场几乎是能吐的吐,能泼的泼了。反正仗着自己在班子中年龄小,昨请的几位领导又比较熟,蒙混着过关了。难得是大家喝得开心,喝完了就着酒劲,在这考核之前,向我钱大哥表了表忠心,向几位关系不错的说了几句心里话,这酒就算是木有白喝。

宝宝看了你的话,我也在想啊,女人有时真是头发长,心眼儿小,整日里琢磨的事太多。其实你家医生很好啊,是你顾虑重重

第8回

。你这让老公知道怕什么啊,我这让同事知道了都活过来了。他肯那样对你说威胁的话也是在满足你的需求啊,真该幸福。

之于我吗,生活与工作中的酸甜苦辣真得要靠自己去体味啊。多少年如一日的拼才走到现在,也易也不易。与春哥哥吗,相隔两地,半月一见的夫妻,有时半月也见不上,一切的一切都已成习惯。还是那句话,我们向来不缺幸福,缺少发现,让我们都睁大眼睛吧,就在身边。

文写了一下午,加上晚上,只写了一半,想了想还是不挂了,明天再努力吧。这两天考核的正式通知就要下来,我合理安排时间更文吧。你们不催我,我也赶着写,一是怕忘了想好的内容,二是急着结文写下部啊。真是急性子。

tianya123 发表于 2013-10-13 18:32 

话说我在淘宝上认真搜索了七件套,利器啊利器,居家必备,还有那个装工具的黑色桶

酒后的大猫很可爱啊,絮 …

别再提七件套啊,让网站的管理员看到,把这帖子当广告贴封掉怎么办?昨是有点罗嗦,你别见怪,主要是聊着聊着就HIGH了,语无伦次,只当是看笑话吧。以后再喝了酒我就不上来了。

另外不用羡慕我啊,你不对老公说,又怎么知道他不接受呢。他们知道不知道的也木有什么区别啊。知道了,反而给了他随时随地修理你的理由,也许又有了新的烦恼。春哥是在外地,我们是半月谈,不过这样也好,我才得以存活到现在。啊=啊

第十二章:女生二月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任谁都是一幅难以置信的面容望着江良,琅琊王更是抖着手点指眼前那桀骜之人,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气氛尴尬得难受,只听得九头衔珠凤钗累累而动,是皇后冷眼瞧了片刻后转首向璟琪发问,语气绵软,入了耳却有银针般的刺芒,“不过是个侯爷,竟敢直呼亲王名讳。皇贵妃,这便是你教养之人么?”这些年来,马如泽也是一直隐忍,素来在人前和善,鲜有这般语气。璟琪不得不离座欠身。如彬如何见得母亲无辜受累,不觉蹙眉,“母后,江良早已成年,他和大皇兄不睦又与我母妃何干?”马皇后只轻笑了一声,似是在说太子却是看向皇帝,“如彬,你如今贵为太子,便可以用这样的口气与嫡母讲话了吗?”璟琪一心牵挂着江良,总不想再把如彬也牵扯起来,虽知儿子的用意却也不得不违心嗔怪他,“彬儿,不得无理。”如彬无法,勉强俯身告罪,“儿臣失礼,请母后息怒。”江良听着这一切,心中隐痛,只面上还不改怒容。贵妃无比厌弃地看向璟琪母子,忽得又望着龙椅上端坐之人,咬牙喊着:“皇上……”话还没说完,便被萧靖衍生生截住,“朕还没发话,你们倒一个比一个的哆嗦,都想做什么?还懂不懂规矩?”说完,更是气恼至极地对着那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大声训斥,“‘兄弟睦,孝在中’,这自小学的道理,你们却还懵然未懂么?”听了父亲这话,如彦的心中简直就是打翻了醋坛子,多年的积怨顷刻而出,“父皇,儿臣姓萧,他姓江,堂堂天皇贵贵胄与他这草民都不如的落魄世子讲什么兄友弟恭,不是自降身份吗?”江良今日也豁出去了,打小就明里暗里的被这人欺负,如今更是丝毫不让,“江良自是不想高攀。”话音甫落,便听得“轰啷”一声瓷器落地粉碎的脆响,紧接着更是萧靖衍的怒喝,“出去,都出去!别让朕再看到你们。”如彦和江良却还直拗着较劲,见如是,如彬轩一轩长眉,端上太子的威势,“大哥,父皇的旨意你也要违抗吗?”说完更是怒向另一个,“江良,你已然失了分寸,还不速速离了这里,退下。”两人终是心有忌惮,也想就势收住,互不服气地瞪了彼此一眼,匆匆施礼告退。一切又安静了下来,怒气却仍凝在萧靖衍的眉心,他无奈用手揉着太阳穴。璟琪暗自心疼,只是这一屋子的人,又不好上前劝慰,只得暂且忍下。如彧立在一旁只觉胶着得难受,偷瞄了父亲几眼,大着胆子开口:“父皇,儿臣和三哥可没有看上那云开,我俩谁都没看上,也可以退下了吗?”萧靖衍对这小儿子向来偏疼一些,知道他是想哄自己开心,一时觉得可气还可笑,想骂上几句,又不忍心,只极不耐烦地冲他挥了挥手,赶了两人出去。

  如彰与如彧走出殿门,发现如彦、江良竟还站在门外对视着,神情俱是清冷而淡漠。如彰向如彧使了眼色,快步走到长兄身前,拥上那人,“大哥,江良他发疯便由他疯去,你又何必同他一般见识。走,走,还是抓紧回王府吧。若是父皇知道你们俩还在这闹着,震怒降罪便不好收场了。”如彦一边不自主地被人拖着前行,一边还是愤愤不平地嘟囔,“我就不信了,父皇会真心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恼自己的亲生儿子。江良,你听明白了,云开是本王看上的人,便是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好,那我便等着你,看谁最后能称这个心、如这个意。”江良这边被如彧拉扯着也是梗着脖子的不服气。终于两人还是渐行渐远,再也见不到彼此,如彧这才松了手,看着江良一脸的赤绯怒色,笑嘻嘻地说:“还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今儿我算见识了。”边说,他边伸手搭上那人肩膀, 亲热言道:“四哥,我以后就叫你四哥如何?我便是序齿为老五也心甘。不是父皇教导的吗,要与顺天侯你‘兄友弟恭’,对吧,四哥?”江良皱着眉头,急着摆脱那人的痴缠,不耐烦地回他,“我没那个福分。”听了此话,如彧却立时收住笑,更是少有的眸光冷厉,“江良,你还敢说这样的话,难道到现在仍不知错吗?今天你不但是不敬,还是不孝,你与大皇兄公然起争执,虽说是为了心中所爱之人,可也是以下犯上。父皇明明是在替你说话,想着在皇后、贵妃面前护你周全。可你又是如何回报他的?这么多年来,两位尊上为你操碎了的那颗心,刚才更是被你伤成齑粉。父皇震怒如此,难道不是为了你那句‘不想高攀’么?我终不明白,你是真愚钝还是装愚钝?”江良的眼中滑过一丝深深的悔痛之色,默然片刻,才开口,“如彧,你当我是你么?我怎么能,我怎么敢?一但有什么行差踏错,江氏一族都会万劫不复。今天若不是为了云开,我岂会如此啊?”如彧望向他,目光悲悯,叹了口气,忍不住相劝,“你还是忘不了那件事吧?当时,父皇为了你,已然严惩了一起子奴才,若不是顾着皇祖母,他们的下场定是杖毙。即便这样,也多多少少算是忤逆,这对于向来仁孝的父皇来说,已是百般无奈,可见他有多疼爱你。江良,一切都过去了,如今不一样了。后宫不再是她们马家的天下。父皇今日能这样说,便是要向大家挑明了他视你如子,提醒他们不要再做伤害你的事。想来,也没人再有这样的胆量,养育你的娘亲是皇贵妃,你的兄长是当今太子,我与三哥虽嘴上不说可同你终是亲近的,更不用提义阳姑母他们。放眼大璃,有几人的地位能与你相较?别再整日一幅战战兢兢、卑躬屈膝的模样了,要拿出你今日的威风来,这才是南越江氏的传人,是大家乐见的顺天侯。”

  如彧的一番话,说得江良快要流泪,只他虽感动却依然放不下心中忌惮。当日的情形至今还会出现在梦魇之中,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注定要一辈子韬光养晦、隐忍而行。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也就七八岁的年纪。自幼长在栖梧殿内,虽失了怙恃,却有皇上与琪妃娘娘,自是身份尊贵,无忧无虑。看着如彬哥哥与小瑾月日日都是“父皇、母妃”的叫着,总会心生羡慕,一天一家子用膳,自己神使鬼差般地便喊出了口。当时皇上与琪妃都惊异得看着自己,谁也没有说话,乳娘吓破了胆,拽着自己跪下磕头如捣蒜,冷汗瞬时淋漓而下,心中忐忑不知会有什么样的责罚。只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皇上将自己抱到腿上,还有便是那怜惜的话语:“你喜欢这样叫,就叫吧。朕与你母妃也乐于如此,这本来就是你的家。不过,良儿要记住,只能在栖梧殿内,不要让旁人听到。”只是这旁人还是听到了。任是宫规森严,也总有卖主求荣的奴才。皇太后震怒,派了皇后与贵妃来问责琪妃,更是传了懿旨,欲治僭越大罪,要将自己遂出宫去。江良忘不了那蜂拥而上的侍卫是如何蛮横地撕扯自己的手脚,更是忘不了,琪妃是如何不顾一切得扑上来将吓傻了的自己死死护在身下。瑾月拽着母亲的衣襟哭个不住,如彬好不容易才挣脱出去搬救兵。一切的一切终是止于那声厉喝:“是谁,是谁敢动朕的妻儿?”旋即有明黄一色将自己与琪妃一起紧紧拥住,在场的所有人都惊骇得说不出话来。风波骤退,也不知道皇上与太后作了如何的交待,总之自己被留了下来。那日,皇上握了自己的手站在廊下,看着几个向皇后告发自己的奴才行刑。朱红的板杖一下又一下用力的落下去,只听到砸断筋骨的“呯呯”闷响。血渍很快就染红了刑凳,每一杖的起落都带出四溅的血滴。自己看得有些怕,想抽小手躲避,却被握得更紧,有沉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怕,你爹爹不在,父皇会保护你。”泪水沾湿了衣衫,只再是感恩,也终归相信命数天定,什么样的身份自会有什么样的人生,从此便紧闭了心门,那称呼也再不曾叫出过口。

  如彧见江良一味地沉思不语,忍不住推了一把,轻轻地问:“今日的事,你打算如何?”江良醒了神,剑眉又拧成疙瘩,话音也透着烦恼,“我哪知道该如何。反正云开是我的,谁也休想抢了去。”如彧听了狡狤一笑,话音放得更低,“我要是你么,便去栖梧殿侯着。这事只要多求皇贵母妃几次就绝对能成。”见那人面上犹豫,不得已又附到他耳边相告:“你当真痴傻。父皇是人不是神,再英明神武也不过是跟你一样,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江良被说得露了笑意,捣了他一拳,“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如彧只是不惧,“哂”了一声,抛下一句“信不信由你”,便已转身离去。

  工部侍郎薛明举大人家这几天也是乱成了一团。自是从三日前大小姐入宫归来后,这薛府便没有了宁日。与琅琊王一支的,与顺天侯一气的,壁垒分明的两拨人如走马灯似的踏平了门槛。初时还都遮遮掩掩,语焉不详,弄得这薛大人一头的雾水,这两日把话说到了明处,原来竟是两位贵主都看上了女儿云开,真是让人喜也不是忧也不是。刚刚又送走了一位,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陈尚书的三公子。虽是子侄辈,却也轻慢不得。陈尚书是贵妃的堂兄,算是琅琊王的娘舅,那三公子口中是来拜访世伯,可说出的话哪有一点客气,竟是字字威胁,句句相逼,什么“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什么“血浓于水”,不都是在提醒自己,陈家、马家威势仍在,江良这侯爷再尊贵终也比不了皇子亲王。

  厅中的薛明举,无力坐在红木雕花圈椅内,已有些花白的眉峰攒作一处。不经意间,从珠帘后缓缓走进一人,晶莹似雪的肌肤,明亮如珠宝的眼睛,一袭碧色长裙素华无纹,只在裙裾处用银线绣着如意云朵,看不出针脚,却随着莲步轻移缓缓流动,灵动出尘。薛大人见到是女儿,声音透着疲倦,脸上却带了笑意,招一招手,“云儿,到爹爹这厢来。”云开急走了几步,竟是一下子跪倒,伏在父亲膝头泫然道:“爹爹,女儿要嫁的人是江良,是江良啊。”薛明举俯下身去,将云开清妍的面庞细细端详了一遍,心中有说不出的疼惜。这孩子襁褓之中便被认定为不祥,是二老硬逼着他们夫妇将女儿送与了从弟。如今,女儿到了适嫁的年纪才回到自己身边,原想着在这京中为她挑一个好郎君,弥补这些年来的愧疚,可没想到只进了一回宫便卷入到如此的风波中。更是不由想起那道士的话“女生二月,命运多舛”,心中难免惊动。望着那凄凄然的神情,终还是强忍下不安与不快,拍了拍她的肩,漫漫然道:“云儿,这话我与你娘一早便想问你。如今,琅琊王与顺天侯为了你争执不断,我们虽是烦恼,却也想知晓你的心意,好有个打算啊。”云开一颤,虽是五味杂陈,还是决议剖白自己的心思,“爹爹,我与江良在南疆时便相识,虽只见过一面,却认定他是可托付终身之人。只这心思毕竟与闺训不合,所以,所以,一直不敢说出口。”说到这,小人儿荷瓣似的俏脸已是羞红了一片。薛明举倒似无意于女儿的娇怯,他半闭着眼,手指头一下一下敲击在长椅的扶手上,叹了气,“我们何尝不是中意顺天侯。琅琊王虽尊贵,可性子阴郁,是出了名的冷面王,更不用说王府内数也数不尽的莺莺燕燕,你便是嫁过去,又能有几时风光。只是,只是这两位都是皇上心中举足轻重之人,他们同时看上你,便是圣意恐怕也一时难有决断啊。”边说,薛大人边要伸手扶起女儿,可云开却是不肯,只抓住父亲的衣摆,摇摇相告,“爹爹,您和娘亲一定要帮我,要帮我。”说出这后面几句,小人儿已经是声音哽咽,泣不成声。那当爹的也是无奈,“现在,一切要看皇上的旨意,只怕是圣命难违啊。”“我就是不嫁那琅琊王,若真的下旨赐婚,我就是拼得一死或是出家去做比丘尼也绝不答应。”“胡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许再说这样的傻话。”薛明举虽与女儿相处不长,却也知道这孩子看似柔弱,心意却刚强,正是烦忧,忽听到管事通传,回说又有客人来,只是未递名贴,还披着斗篷,看不清面目。薛明举觉得此事蹊跷,正欲让女儿回避,却不想云开已盈盈而起,面上更是有带了期盼,她转首望向父亲,急急开口:“爹爹,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来了。”

  暮春的午后静得连风也没有,轻薄的素绡纱帘安静垂下,空气中尽是栀子花的淡淡甜香。金色日光照在绣架上,本就绚丽的颜色越发闪亮。云开一针一线地绣出戏水的鸳鸯与那并蒂的莲花,以前总觉得俗艳无比的花样,现在看来却是这样的美好。想着想着脸颊便泛了红晕,昨晚又见到了他。虽那眉宇间隐着几许焦灼,但对上自己的眸光依然稳实清澈,还有便是对爹爹说的那番话,其实反反复复的不过一句,“我要娶云开为妻,谁也不能拦阻我。”现在想来,自己最为动心的倒不是这话,他的心意早就明了,纵然欣喜也难起波澜。其实,真让心尖微颤的是那人急急离开时俯近耳边的私语,“要听话,要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等着我。”口气像是对着三岁孩童,初时还有些不甘不愿,可看到他半是宠溺半是告诫的沉静面容,还是没来由得怯怯点头,终是换得那暖人的笑意和几是轻不可闻的回声,“要乖乖的。”

  一不小心,银针刺破了手指,云开皱了眉头放入嘴中吸吮。突然间便听到急急的脚步。转眼间,长兄薛鹏便进了闺房,更是面带惊惶,“云儿不好了,宫里悄悄传来消息说顺天侯与琅琊王起了争执,竟动了手脚。皇上雷霆震怒,痛斥当场,罚他二人归家闭门思过。皇后与贵妃不甘,已是几次面圣,欲治江良不敬之罪。爹爹也被召进宫中去了。他们都说,他们都说……”话及此处,那人忽得停住。云开的心早已沉到了谷底,凉意自脚下冷冷漫起,声音都失了本色,“他们说什么?” 薛鹏面露难色,心疼不已,却是不得不开口,“他们都说,是云儿你引出这场纷争。那江良恐是要为你而获罪。便是爹爹,也十有八九会被牵扯。云儿,爹爹进宫前嘱咐,要我赶快送你回到南疆叔父那里去,躲开这是非之地,才能保全自己啊。”

  云开怔怔流着泪,却含了一缕凄微的笑,望向兄长,“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什么事?你快说吧,不要再耽搁。” 薛鹏急急应着。“我不会再回南疆了。”“你……”拦下那人的话,云开的语音轻浅却坚决,“我终于相信,自己就是不祥之人。哥哥,请你把我送到京都南郊的于姑庵去吧。今世已无所求,不如修好来生。愿自此以后,诚心侍奉佛祖。”说到这,小人儿低了头,抚上还未绣成的鸳鸯,“唯有这样,才不会再有纷争,也唯有这样,他才不会再有祸端。”

筱安 发表于 2013-10-14 22:32 

电脑终于能用了,修了一个星期啊,文文攒起来看真好,养肥党好幸福啊

这是要拍的赶脚哇,为什么我看到要拍 …

小杏啊,让我说些啥好呢,千万不要羡慕养肥党,你是坛子里最活跃的小朋友之一了,深受广大写手好评啊。

喜欢看云开被拍?其实你看到谁拍时都是快乐嘀啊,别装了。

良哥哥我写得的确不少,因为我也喜欢他啊,下章还是他的重头戏,会展示出一些可爱的地方,撒个娇神马的,别被雷到啊,他也不过二十岁啊,很青春呢。

抱抱啊,我们一样的杯具,都是各种忙啊,头儿都好凶,好怕怕。

sheep456789 发表于 2013-10-15 19:00 

喔~大貓姐姐,無論為什麼事情心煩,都要放得下喔!!!!

"李白" 他老人家常常說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

谢谢你的安慰与鼓励啊。我也最喜欢李白这首诗了。我一直觉得李白应该是现在人穿越过去的,他的很多话,很多诗都很有意境,很有现代感,包括他本人,都是如此。

不用担心我,我最是心宽的一个人,没什么放不下的,能放下的全放下了。什么也比不了自己与爱人幸幸福福过日子,我会调剂好自己的,放心。

更文不会忘的,早写完早省事

各位朋友,大猫期盼已久的考核组终于来了,各种兴奋啊。一年的工作这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以后的时间都属于大猫自己了。这周不再更文了,下周一定继续。盼着大家多来走一走,看一看,说一说啊。你们才是大猫最大的精神支撑与动力。祝愿大猫能在圣诞节前结文吧。希望不要再有子夜歌第三部了。

继续加班去了,天凉啦,朋友们注意身体啊!

herofdz 发表于 2013-10-16 23:09 

你到底啥单位啊,你也是部队上的。这个嘛,能者多劳嘛。。。。

啥能者多劳,这叫后继无人啊,说明我培养人有问题。不过女领导就是难伺候,我整天臭人家,我自己不也一样。你也早休息吧,身体要紧。我家大宝也病了,肠胃感冒,输两天液了。唉,女性就不应该工作,精力顾不过来。

第十三章:莫怨春归早

  倾盆大雨已经过去,重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云开倚立在寮房的长窗前,呆呆望着雨丝落在菩提树叶上,沙沙作响。前儿个硬逼着哥哥把自己送到这于姑庵中,也曾跪求住持师傅让自己在此落发。住持面相慈蔼,便是开口拒绝,也是极和善,“施主尘缘未了,若有为难之事,可在庵中留宿些时日静静心思。只那出家之事,不要再提。”这几日,爹爹和娘亲都赶了来苦苦相劝。知晓皇上并没有为难家人,不过是问了几句话。只是江良还被禁在府中,众说纷纭,天威难测。琅琊王虽也不得自由,可终有皇后与贵妃可以依恃,便是皇上,想来也不会真得恼恨自己的骨肉亲生。就是被这些心思扰着,便不肯随家人回去,能躲一日是一日。盼着他惧了,后悔了,又怕他惧了,后悔了,心思烦如乱麻,理也理不清楚。不知不觉雨滴又渐渐如注,看得久了,自己竟像是变成了飘零的树叶,细细的鞭子从天上抽下来,一记接着一记,微微生疼。

  想是到了午课,庵内梵音四起,檀香缭绕,忍了半日的清泪还是一滴滴滑落,云开忙低头拭了,再抬首时却正看到长案上那支细细的紫竹笛。自打与他在云台寺相遇,便恋上了这悠扬的声音。更是忘不了那人吹笛时的姿容,清俊的眉尖笼着淡淡的惆怅,还有那秋山般沉远的身形和胜雪的白衣,都让人莫名地悸动。怀着重重心事,小人儿伸手拿起竹笛,按宫引商,吹出一曲南越小调:

  “徘徊独行不知归 ,浅梦呓语有谁慰 ?蝶戏花蕊花吻蝶,落花离枝难相随 。人儿未动心已远,风吹乱发遮双眉。花落尽时春已去 ,无情不似多情累 。待到寒雪映红红梅 ,妾舞霓裳盼君回。”

  一曲《春归早》还没有吹完,就被“砰”一声门响打断。有一抹白色身影急急而入,云开的心口便开始突突跳个不停。看到那人衣衫上有雨水深渍的印迹,形容也像是憔悴了许多,眼下乌青一团,哪还有从前那白衣翩翩、温润如玉的侯爷模样。眼泪在一瞬间涌出眼眶,莲足稍抬,想来只要跑上几步便可扑到他的怀里,可还是按住了心绪,稳稳立在原处,更强装着淡然开口,“顺天侯,你不该来。”

  江良本已不自觉地伸展了手臂,想是会立时揽那娇弱的人儿入怀,又哪里会料到,自己大着胆子违抗皇命跑来,等来的竟是如此客气疏离的一句埋怨。听到如彧传递消息时心中骤起的焦急与怜惜,此刻尽数化作了怒气与忿然。马鞭在手中握出了汗渍,恨不得立时就挥上去教训她一顿。可望着面前裹在云白短襦长裙中愈发削瘦的身形和素白如栀子般强装镇定的小脸儿,终还是苦笑着忍住。

  “听话,跟我回去。”江良的言语轻浅温和。想是不愿在此处多耽搁,他快步上前,抓住一只小手,牵着便往外走。云开却是扭着不动,猛得向后使力,一下子便抽了回来。江良转过身,蹙起的眉头现出渐渐浓重的怒色,“不要再胡闹,你这样救不了我。”“我这样害不了你。”云开竟是丝毫也不惧,掐着手心回他。

  二人一下子都沉寂下来。外面,不时何时起了风,檐头黄铜的惊鸟铃被吹得叮当作响。江良只觉得太阳穴处跳着生疼,一直认为小人儿性子沉静温顺,却不想还有如此执拗不驯的时候。虽然明白她一心皆是为了自己,可怒意还是遮掩不住,在渐次升腾。

  “你到底回不回去。”“我不回去。我要出家。”“再说一遍?”“我要出家。”最是那“出家”二字决绝,让江良终难屏息,胸口处暗涌许久的怒气一下子奔腾而出。他一把抓过一只小手,死死攥住玉指,挥了马鞭照着那拱起的细白掌心就是一下。“啪”的一声脆响,云开立时便尖叫出来,眼瞅看着如手纹般横亘的鞭印由白转红,复又发青,转眼肿成了细细的淡紫色的檀子。还没等她醒过神来,第二鞭第三鞭也跟着落下来,手掌上交错摞了三条凸起的紫痕,小手跟着就像吹了气般鼓胀起来。

  只在书中读过“焚烧十指连心痛,图得三生见面圆”,何曾想到,如今竟会活生生遇到这样的场面。汗水混着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云开使出全身的气力想抽回手,可那人就是不肯顺了她的心意。让人胆寒的鞭子被再次举起,小人儿的身子都跟着抖动起来。“呜呜,你放了我,放了我啊。”她一边哭求,一边孤注一掷地用另一只手去覆上那受苦受难的所在。

  许是也担心会伤着筋骨,鞭子还是停在了那绷得露出青白脉络的手背处。掌心已是像被撕裂开了一般难忍,原以为一切便会这样结束,谁知还是有的寒冰般的声音,一句追着一句,从头顶传来,“把你的手拿开。”“听到没有?”云开有些绝望了,手心处的肌肤慢慢沁出一层细汗,蛰得那几道伤痕火辣辣灼痛。她颤巍巍地扬起头,脸庞早已羞红了一片。江良却不见丝毫的怜悯,目光清冷如刺,使力便要推开那覆在上面的小手,还要接着教训。小人儿却死死用力硬撑,两个人,四只手,就这样你攥着我,我握着你,纠结到了一处。

  江良的耐心终于消磨殆尽,咬了薄唇,不轻也不重地向那扭动的小屁股和腿上甩了几鞭。“啾,啪”声响过后,伴随着哭喊,痴缠的小手认命地躲开,泪痕未干的娇面却尽是一派委屈与伤感,小人儿语意哀婉,声音都有些哆嗦,“我,我要出家还不是为了你么?”想来她还不得而知,那人平生最恨便是有人说出家是为了自己。刚刚虽是发狠,可终还压了性子,此时却像是大潮冲堤,一下子便不可收拾。

  江良的面容透出了铁青,似窗外被雨水打湿的草叶,他用力扭上那纤细的胳膊,一把便将小人儿按倒在屋内的长案上。眼见那挂了风的鞭梢儿就要落到两团肉丘之上,谁知竟硬生生卡在了半空。恼怒是恼怒,终归还是舍不得下这样的重手,刚才掌心的那几下便看得分明,自是娇娇嫩嫩的肌肤,如何受得住这样的凶物。事随心动,鞭子便撂在了一边,却是那笛子看着顺手,江良随手抄起,挥了挥试了轻重,跟着便不歇气地狠狠抽上那只隔了一层薄罗的娇肉。细长柔韧的紫竹在臀峰上下随性而落,密密匝匝的笞打是毫无章法,便是那相伴而来的斥责也语无伦次,句句裹挟了怒意还隐隐透着酸楚。“我爹出家为了我,你出家也为了我,你们都为了我什么?为了我什么?”“我有没有让你在家等着我,你有没有等着我?”“你们都不过是要丢下我,丢下我。不要再说为了我。”

  云开在那人的钳制下拼了命地翻腾挣扎,越是挣扎那人的火气似是越盛。分不清是什么物件在连绵不绝地击打自己,如何躲也躲不过。一处的皮肉刚刚挨过一记,火燎的疼痛还没缓过劲来,紧接着下一记又追赶而来,终归就是两瓣臀肉在受苦,总有一记叠上一记的时候,那痛就变得钻心起来。小人儿也想不明白这些个时日究竟是怎么了,只觉得混沌一片,乾坤颠倒。从小到大,再是被认定了不祥,也不曾甘心向那多舛的命数低头。能够与他再相逢又相知,更是相信造化也有眷顾自己的时候。谁知一切的一切到头来不过还是水中幻影,幸福来时无迹去时也无踪,转眼间上天便又将自己打回了原形。她都认了这祸水之身,他偏就是不愿苟同。疯了一般地责打自己,还不是因他不信她的命,也不信他的命。再是恼他不知怜香惜玉,终也能体会他心中的不甘与哀恸。

  只是不能就这样趴着被那人打死,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被自己折磨死。抛开羞怯,云开大着胆子回头,一眼便看到他的手中挥舞着的竟是自己的竹笛,这才想明白为什么屁股上会生出那枝枝节节硬生生的痛。眼见着笛膜都破了,想是再这样使力下去,笛身也会不保。真是又气又恨又舍不得,那是自己精心挑选的,曾心心念念要送给他的,却实在没有想到竟会派上如此的用途。

  “别打了,笛子坏了,是买给你的。”声音虽急迫却渐次低微,那“你的”两个字几是轻不可闻。江良的一只手还按在小人儿的腰上,眼睛却望向高高举起的另一只手。这半晌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竟忘了刚刚走到门口时还曾被那笛声绊住了脚步。看到艰难扭过来的小脑袋,本是顾盼生情的双目早已红肿如桃,那眼角腮边还尽是干涩的泪痕。诉不尽的怜惜又懊悔,痛在彼身亦痛在己心,只是嘴上却不愿说出口。

  江良将竹笛小心放下,又轻轻地将小人儿扶起。云开的脚甫一落地,立时便疼得轻呼出来,吸

第9回

气都变得不再顺畅。江良忍不住将她用力揽入怀中,不管她是如何的挣扎,还是紧紧地抱住了她。此时,难以言语的委曲无法再遮掩,齐齐涌上来,云开一头扎进那暖实的怀抱中哭了很久,直到喉咙都变得沙哑,才渐渐安静。听着哭声变成隐约可闻的哽咽,江良温柔开口,“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受了委曲。”听了这话,小人儿又想哭,但更多的却是害羞,自己刚刚才被打了手心又打了屁股,想着想着,俏面上便不由自主地发起烧来。江良没有留意这些个变化,他一心在埋怨自己下手太重,想要替她揉揉,却不敢开口。迟疑了一下,还是横了心伸过手去探入长裾抚上那温热的圆丘。小人儿急着闪躲,却被他一把按住,“听话,让我帮帮你,肿痕也能消得更快些。”

  云开早就觉不到疼了,江良温柔的爱抚更是让她这几日焦躁的心都渐渐稳实下来。倒是因着这顿打,两人的关系竟似是又近了一层。小人儿虽还是羞涩,却也就着这怀抱,伸手揽上那人的脖颈,换来的是溢满那狭长双目的浓浓笑意。江良低了头,细细碎碎地啄吻那湿润娇艳的樱唇,更是舌尖挑逗贝齿纠缠,使坏地看着那张小脸儿上漾起一层又层的红晕。他还忍不住用手轻轻拍了一下仍旧敏感着的红肿屁股,命令似的开腔,“以后要听话,记住了吗?”小人儿忙乖乖点头,复又如初见时的乖巧模样。

  两人便这样相拥着缠绵了许久,云开才似是想起了什么,再次密布愁云,推了推身前之人,蹙了蛾螺问道:“你这样大刺咧地跑出来,要是让琅琊王知道了,该如何是好?”江良只一心在用刺痒的下巴轻轻摩挲小人儿光润的脸颊,便随口回答:“我才不怕他。”云开还是不放心,用手扳住那人俊美的面庞,苦笑着摇头,“不要大意。终究皇上是他的爹爹啊。”江良的脸上竟漫出一点点红,更是显现少有的如孩子赌气一般的天真神气,他还伸手揪了一下小人儿的鼻头,声音促狭又坚定,“你不知道吧。皇上也是我的爹爹,幼子总比长子得宠些。”

第十四章:有怨有央

  终是雨过天晴,天空像水洗过的一般透蓝。栖梧殿的南窗下种了一排排宽叶的芭蕉。芭蕉上积存的雨水在春日暖阳映照下生出七彩莹光,叶子底下不知何时藏了一只白羽红喙的小鸟,一滴水珠滚落,惊得鸟儿“啾”的一声飞蹿到旁边的石榴树上,榴花伴着积水“哗”地洒落了满地。

  殿内也是一派暖意融融的春光。皇贵妃璟琪一身绛红色金丝银线鸾鸟逐日绣纹长衣端然坐于上位,笑容可掬,气度雍容。太子妃玲珑万缕青丝梳成如意寰髻,着了粉紫流彩窠丝宫装,一双凤眼微微向上飞起,说不出的俏丽妩媚。小人儿站在婆母的身后用帕子掩了口,悄悄向垂手立于对面的江良扮着鬼脸儿。江侯爷抿了薄唇强忍住笑,不敢再去看玲珑,目光还是痴缠在身旁的白裙曳地的云开身上。以前每次遇到她,都是青碧色衣衫,今日头回见她着白色,更觉清丽不凡,自是如何相看也不够。

  璟琪拉着云开的手仔细瞧了一阵,含笑看着她小心拘谨的模样,有怜惜也有嗔怪,“好好的姑娘家跑到庵堂去作什么?哪就到那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一句话,说得云开更加羞赧低头,下颌都触到了衣领上。江良见此急着为爱人辩白,“云开也是不想再让我惹上祸端。”说到这,他又向前一步,竟像儿时一般牵了牵璟琪的衣角,神色带了怯意,问道:“皇贵妃,皇上,皇上他知不知道我跑去于姑庵的事?”还没等璟琪说话,倒是玲珑先开腔,“怎会不知。良哥哥你府外的那一大堆耳报神可是摆设么?本来我与表哥说好,一下朝便要一起来给母妃请安。可听说朝散没多久,父皇不知道为何事着了恼,半路上就把表哥招回去了。我猜十有八九是因你而起。”玲珑讲得绘声绘色,让人不得不信。江良不由微锁了乌眉,看向那坐上的慈颜,轻轻唤了一声:“皇贵妃。”璟琪心中想笑,面上却不显,“现在知道怕了?经了这几日,本宫还当良儿你为了伊人已是无畏无惧了呢。皇上都说,便是你爹在也难有如此的气势。”江良听了这话眸中更是立现焦灼之色,沉吟了片刻,方道:“我自知罪不可恕。这就到南书房去面圣,是降爵罚禄,还是传了庭杖教训,总之皇上龙体要紧,万万不能因我而气伤了身子。”玲珑忙拍掌,“如此甚妙。良哥哥,你这苦肉计对父皇一准儿管用。”璟琪只笑着摇头,唯那云开惊惶,急急拦着,“江良,不要,不要啊。”

  众人刚刚收了声,便听见殿门外宫人高声通报:“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璟琪携子女急急离座,云开本欲回避,只还未移动脚步,萧靖衍与如彬已然走了进来。琪琪欲行礼,早被夫君拦住。两位尊上先后落了座,小辈儿们便跪倒请安。萧靖衍面容沉静威严,一时喜怒不辨,他先是示意如彬与玲珑站到一旁,又仔细打量了打量那个陌生的女孩儿,心中虽已猜出了八九,却还是开口相问:“可是薛小姐么?”云开是初次面圣,紧张得手心都沁出汗来,听着问到自己,赶忙叩首回答:“正是臣女云开。皇上万福金安。”皇帝“唔”了一声,口气更加温和:“是个知礼懂事的孩子。”说完他转首看向儿媳,“玲珑,去把云开扶起来吧。这殿内地面的青金砖坚硬,跪得久了恐伤了筋骨。”任谁皆能听出这话中的关爱之意,都不由得暗中松了口气。玲珑忙俯首应了,走过去牵起那人的素白小手。云开不敢违旨,只是起身时还是忍不住看向仍低头跪在地上的江良,说不出的心疼。玲珑笑意盈盈,扯了她一下,轻轻说了一句,“你管不了他,他的事没完。”江良见皇上似是已接纳了云开,没了负担,便不言语,更是小心藏起面上的得意之色。

  璟琪的心也落了大半。她复像往常一样,用缠臂揽起宽大的衣袖,提下炭炉上的梅枝缂花铜壶,素手轻扬,点汤、分乳、续水、温杯,将一汪翠碧色的茶汤缓缓注入一盅盅雪白轻薄的梨花盏中。茶汤入盏的声音很动听,潺潺淙淙,再沁上那绵绵袅袅的茶香,大殿内的空气都似是变得柔和怡人起来。萧靖衍本是肃严的唇角渐渐便带了笑意,他端起茶盏,平静啜饮,饮罢,微笑看向璟琪,道:“好香,茶气清爽,入口绵柔。朕不论到了谁的宫中,她们都会奉茶,只是不知为何,品来品去,还是觉得琪琪你烹制的最好。任谁都比不过你的茶醇与纯。”璟琪婉转看了一眼旁人,如旧日一般地娇嗔:“皇上,孩子们还在这里呢。”如彬等人皆掩笑垂了头,萧靖衍却是丝毫不在意,“都是我们的孩子,怕什么。”说完,他还转首招唤:“你们也过来尝尝。”更是特特嘱咐云开,“以后要与你玲珑嫂嫂一道,常常来内宫走动,多陪陪你母妃才好。不要学某些人,疼了也是白疼,养了也是白养。”听到“母妃”二字和那句怨责,众人既震惊又窃喜,云开更是不知该应不该应。她悄悄瞄了一眼仍笔直跪在地上的江良,虽看不清那深俯的面容,却发现他的身子微微抖动了几下,只是猜不透他是笑得如此还是吓得如此。没有时间再揣摩了,便是自己也早就沉迷在这一派从未想过的天家和睦景象之中,更是感怀皇上与皇贵妃对江良与她的厚爱,小人儿恭恭敬敬行下礼去,口中谦卑答对:“云开遵旨,自当谨承孝道,不负慈恩。”此语换来萧靖衍欣慰颔首,皇上与皇贵妃看向云开的目光更加慈爱温暖。

  见到夫君心情舒畅,璟琪便想试着为江良求情。她轻轻推了推那簇金绣龙的袍袖,柔柔启口:“皇上,良儿还跪着呢?”萧靖衍似是才看到在俯身于地的江良,沉默了一阵,方发话:“顺天侯,你如何会在这里?”平淡无奇的一句问话,江良却顿时冷汗淋漓。自是从小到大,从未听皇上如此称呼过他,由此可见还是动了真怒。江良忙叩首,“臣违旨离府,罪该万死。”皇上只轻嗤了一声,却并未回应。殿中一下子便又安静下来,香炉内燃点的是檀香,薄纱般不绝如缕的清烟含着恬淡的香气四散开来,像密织的细网把人们都笼罩其中,只为着那一人一事费起思量。

  琪琪既担心江良,更不愿父子俩便这样扭着,再试探了相劝,“皇上,良儿也是迫不得已。”萧靖衍却轩了长眉,“自古慈母多败儿,他这几日恣意妄为、无法无天,还不是知晓有你会护着他。”“弘大哥远在敦煌,臣妾不护着良儿,又能去指望谁个?”琪琪也是摆明了不松口。萧靖衍不由透了几分无奈,口气虽强却也有了转圜的余地,“咱们在说良儿的事,又把江弘扯进来作什么?”看着这双亲争执不休,如彬与玲珑不好插话,也不敢插话。云开倒真是惊讶,她从未想到过高高在上的皇帝与皇贵妃居然也会如那蓬门小户的夫妻一般为了教养孩子拌嘴,一时有些呆住,更是信了江良说的皇上也是他爹爹的话。

  江良可没有其他人那么自在,眼见着两位尊上为自己起了纷争,心中愧疚不已。正踌躇间,正对上如彬示意自己的眼神,心思稳了又稳,终是鼓足了勇气开口:“皇上,违背您的旨意,臣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抗旨便是抗旨,你哪来的那么多借口。”萧靖衍听着这左一句“臣”右一句“臣”的,自是说不出来的焦躁。便是如彬也对着江良蹙起眉头。想来也是看出了端倪,更是被催赶到无路,江良猛得便跪直了身子,脸色青白不定,语气却带了痴憨,“皇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云开出家。我就是喜欢她,就是喜欢她。便是她一心要入佛门,我也要追随她。”萧靖衍“啪”的一掌重重击打在长椅扶手上,声音更是说不出的凌厉,“江良,你竟敢威胁朕。”璟琪见在皇上如斯震怒,神情也是一凛,一边示意地下跪着的禁声,一边相劝:“皇上息怒,良儿一时莽撞,不必为他这般生气,保重龙体要紧。”云开则是急急跑回到江良身侧,再次屈膝跪倒,声音也带了哭腔:“皇上,都是臣女的过错,都是臣女的过错。”江良却别过脸推着她起来,“罪责在我一人,你不要管。”

  萧靖衍望着这双小儿女,目光中有疼惜、有愠怒、也有无奈,最终还是汇成了一声叹息,他的话音带着些许苍凉与酸涩,“良儿,十九年前,也是在这座殿宇之中,你的爹爹告诉朕他一心要剃度出家。朕心中虽是百般不忍却也无力劝阻。对你爹爹来说,他理佛多年,宏志早萌,当时更是已献家国,又失爱侣,红尘之内再无可恋。可你们呢,锦衣玉食长到今日,只是予取予求惯了,稍稍遇些挫折,便拿这出家做幌子来要挟父母,你们怎么能够忍心如此?”

  一番话,引得江良深深伏地,恳言出声,“皇上,我与云开真是两情相悦,难割难舍。我实在不想再步爹爹的后尘,该爱的时候不敢爱,该争的时候不敢争,落得自己孑然一身,悔痛不已。皇上,我知道您与皇贵妃这么多年爱我护我,我也才敢大着胆子如是啊。良儿,求求您,求求您成全我们。”

  萧靖衍不再言语,只侧首看向太子。如彬会意,轻声击掌,有内侍捧进托盘,上面放着明黄卷轴和一个丝帛锦盒。如彬拿起卷轴徐徐展开,“圣旨”二字硕大分明。还未等旁人醒过神来,如彬已朗朗宣读:“顺天侯江良,薛氏云开听旨。”江良与云开慌忙敛衣跪好,只听太子继续宣道:“三色为矞,鸿禧云集。顺天侯江良,南越江氏之后,筮仕数载,节操素励,经明行修,忠正廉隅,已过弱冠之年无有妻室。薛氏云开,京城世家之女,诰封懿德,礼教克娴,今及芳年待字金闺。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特下旨赐婚,垂记章典。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钦此”

  旨意宣罢,江良眼蕴热泪,云开的娇面早就如梨花带雨。两人皆重重叩首,只那谢恩的话都堵在喉中发不出音来。璟琪也是忍不住落泪,口中轻唤,“我的儿,可算是遂了你的心愿。”江良再难按捺,跪行至皇贵妃面前,只喊了一声“母妃”,便伏倒于膝上泣不成声。琪琪初时还有些发懵,抚上那人的金冠发问:“良儿,你刚刚叫我什么?”江良抓紧那熟悉的柔柔细手帖在自己的脸上,更大的声音回答:“我叫您母妃。您是我的娘亲啊。”琪琪就势将那人揽抱于怀,母子俩哭成一团。

  众人皆跟着喜极而泣,唯有萧靖衍眼中虽波光暗转,面上却是冷笑连连,“说你终是宠坏了他,你嘴上还不认。琪琪,这么多年你日日夜夜盼着他这一句‘母妃’,可他却是为了人家云开才会如此。换作是朕,立时就传了板子进来教训他。民间有‘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俚语,他却是‘娶了媳妇才想起娘’,你有什么可高兴的?”璟琪只拿了帕子拭泪,竟是丝毫不以为意,“我才不管良儿是为了谁,只要听了这话,我便高兴。”

  萧靖衍唯有叹息摇头,又停了一阵子,见那母子终是平静下来,才唤了江良近前,递与他那个锦盒。江良猜不出是什么,只恭敬双手接了。谁知打开盒子一看,里边竟是江家的传家之物——八宝攒金臂钏。江良长目烁烁,眸光中瞬间便有了急切不可言说的震惊与感动,终是哽咽了声音一字一字道:“这,这钏,我爹不是送给无忧了吗?” 萧靖衍微笑蔼蔼,“是你义阳姑母昨日为你求情时送来的。南越国传至你爹,三代五王。这八宝攒金钏除了你爹是给了义阳以外,一直都是历代世子赠于世子妃的定情信物。你爹后来又把钏子给了无忧,是愿她一次便可寻到心上之人,不必像他与义阳那般的周折痛楚。现在看来,这心愿已然达成,无忧与璟瑓佳偶天成,这宝钏么更应该物归原主。”说到这,皇上默然片刻,神情竟有些萧索,“良儿,你爹爹如朕的兄弟一般,他与义阳的事终让朕追悔不已,抱憾一生。也正因为如此,才不忍再见小儿女伤怀啊。”江良紧握了臂钏再次跪伏于地,额头点在那青金砖上却不想抬起,“父皇,父皇……”“哈哈”萧靖衍的笑声疏朗而亲切,十足的慈父面容,“还真是个不惧打的。快起来吧,你们这些个把戏也就是哄哄你们的母妃,对朕可是无用。”

  如彬与玲珑含笑上前,依次扶起江良与云开。江良将宝光晶莹的钏子戴在云开的皓腕上,小人儿低头望着,也是喜不自胜。皇上倒还有事要嘱托:“赐了婚,婚期却还不急。你爹爹的侧夫人梅氏开春刚刚故去,虽只是庶母,可念她为你爹守节十数载,该守的孝期还是要守的。”江良恭顺俯首称是。如彬觑着这当口进言:“父皇,还有大皇兄那里,江良也该有所表示才好,终还是折了皇兄的面子了。”听着说起如彦,萧靖衍原本的喜色刹然而收。江良见此赶忙劝慰:“父皇,我明日便去琅琊王府负荆请罪,大哥他打也好,骂也好,只要能出了这口气。”“哼”,随着这冷冷的鼻音,萧靖衍眼角眉峰都带了薄怒,“出气。他还用等你?他那气早就撒到了毕罗的身上,险些又要了那孩子的命去。”江良闻言吃惊不小,望向旁人,只见璟琪与玲珑都红了眼圈,便是如彬也是叹气垂首,更是急急追问:“毕罗,又怎么了,如何还牵扯进了毕罗?”

  想是也不忍让江良着急,玲珑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那日你们二人动手后皆被遣回府第禁足。大嫂也是不愿大皇兄再与你起争端惹出什么祸事,便出言相劝,还欲替你向大皇兄斟茶认错。谁知,谁知竟被大皇兄反绑在屋内,用牛皮鞭子抽到半夜。直到今天,大嫂她还卧床不起。”说到这,玲珑想是再也忍不住,泪珠滚滚而落,惹得如彬也更加伤怀。江良也是额上青筋暴出,指节都攥到发白,“他凭什么如此?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作践毕罗。我要去找他,去找他。”“你找他有何用,还嫌毕罗被打得不够重,想再为她招顿更狠的吗?”如彬最是明了这其中的曲折,知道任谁也救不了那可怜的人儿。

  都是至亲至近之人,江良也无意再遮掩,他望向皇上与皇贵妃,自是要诉尽这心中愤懑:“父皇,母妃,让毕罗因我受累,我于心何忍?毕罗虽是皇后的内侄女,却没有丝毫马家其他小姐的骄妄之气。她是瑾月的伴读,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妹。想当初,在这后宫之中,谁不知道毕罗痴心于如彥,如彦也爱重于毕罗。皇后一心想让毕罗做太子妃,硬逼着她去亲近太子。毕罗曾经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也是出于无奈。父皇您最终不还是成全了如彦与毕罗吗?有情人既成眷属,为什么就不能珍惜呢?如彦说他喜欢云开,我自始就不信。他的心中只有毕罗,娶再多的姬妾回去,也不过为了刺那小人儿的心。佳人何辜?我真是想不明白。”

  “有怨有央,方为鸳鸯。”想起那一对小人儿,璟琪感喟不已,“有时因爱也会生怨恨,因情才会有央求。所以这世上才会既有佳偶,又有怨偶。彬儿、良儿,你们有玲珑与云开相伴,是上天眷顾,父母怜惜。至于彦儿和毕罗,他们的路还是要看他们自己如何走下去。不论是上天,还是父母,都已庇佑不得。只愿他们早些参透心中所求,不会有追悔莫及的一日方好。”

  下章预告:毕之罗之。

讲讲可怜的毕罗。

锅也 发表于 2013-10-27 14:50 

大喵喵!!!!最近事儿特多 人家都没时间上暗夜看文!!!课业比较繁重~~~这大三就是最后拼一把的时候了 …

小丸子,自从新的学期开始以后,有一些个朋友,特别是上学的小朋友都就得忙碌起来了。这真得是一件好事。每个人的学生岁月看似漫长,其实却是转瞬即逝。不要说大学四年,便是再加上读研或是读博也不过是一晃。珍惜每一天,上好每一节课,将来你才真得不会后悔。大三该开专业课了,更要拼上一把啊。你能考级部第一真是可喜要贺,不知道你说得专四是外语专业四级吗?不管是什么,都让人敬佩啊。大猫的辉煌岁月止于初中,从上了高中起就沦为混子了,惭愧啊。

对于文文吗,你喜欢就好。因为是讲故事所以每一对都会有些曲折,这样才会引人入胜。如彬与玲珑的曲折其实还没有展开,预计还要再等三章左右。但这就是故事,并不完全是现实生活的影射。现实中大部分人的爱情、婚姻、生活就如涓涓细流,无波无澜,一切的一切皆会平平静静地向前推进。偶尔遇到一块小石头,也不过是激起几朵水花而已,所以不用担心什么。你所要拥有的一切绝对会比任何小说中的人物都幸福。我们大家都是如此的。

其实,我和你一样,也不愿这么遮遮掩掩,也想让身边的一些朋友看到。我也试着挑了几章给了一个蓝颜和一个闺蜜,他们评论也很好。只是推荐给他们,我却没有胆量。我们喜欢SP,可还是觉得这是小众的爱好,桑心啊。

最后谢谢你的祝福,也祝你学业有成。也要在这里祝每每关注我的莘莘学子们都能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大猫话虽然老旧,却是过来人的深刻体会啊,祝福大家。

第十五章:毕之罗之

  萧如彦一直把如彬与江良送出王府门外,再次回到阔大的书房,面上难见的和煦春风才一点点收起,复又回归那阴冷如冰的神情。总管林升思忖再三,还是忍不住出言相劝,“王爷息怒,大丈夫自当能屈能伸,您今日忍一时之恨方能为日后谋万全之计啊。”听了这话,如彦的鼻中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如今,也只有你的话才能让本王心里舒服些。那江良肯来陪礼认错,自是要与他这个面子。想来父皇是真心疼他,竟派了太子相伴护驾。难得‘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他们既是愿意看戏,咱们便演给他们看看。曲曲一个女人而已,与宏图大业相较,不要说草芥,便是一粒微尘也抵不上。”

  提到女人,如彦还是忍不住记挂那个奄奄一息的小人儿,心中立时又漫出一缕又一缕的痛意。好几日了,强装着没去看过她一眼,只是暗中焦急,不知道谷雨有没有把自己悄悄派人送去的金创良药按时与她敷上。虽说这早就不是头回对她发狠,可那血红一片的臀与背还是日日夜夜都出现在了梦魇里。她定是恨煞了自己,宁是咬破樱唇也不曾讨过一句饶,便是呻吟都轻不可闻。若是放到以前,她哪会如此。虽为庶出,却也是马家的小姐,该被称作表妹。打小跟在身边长大,自已的脾气不算好,自是少不了教训。每每巴掌刚刚在那细白如瓷的小屁股上抹了粉意,娇娇滴滴的哭求便很快充盈了耳朵,“彦哥哥,好哥哥,饶了我这回吧,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疼,疼啊。”记得有一次,的确是着了恼稍稍打得重了些,其实也不过肿起了一两处巴掌印而已,小人儿却委曲得不行,怯怯坐在怀中,一条纤臂缠在自己的颈子上,想摘也摘不去。哭,变着腔调的哭,时而如泣时而如诉。一只小手掩了氤氲的眸子,泪水渐由指缝淌下,又沁湿了衣襟。如何还能再有怒气,心中涌动的全是心疼与悔意,轻轻亲吻薄薄髻发,低低呢喃:“你若再伤心,哥哥也会伤心的。”湿漉漉的小脸儿这才慢慢扬起来,声音抽抽嗒嗒的,柔软而动听,“哥哥,你只能用手罚阿娇,阿娇痛你也痛。”小人儿不喜欢“毕罗”这个名字,她早逝的娘亲私下里常唤她“阿娇”。后宫之内,她只告诉了自己,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轻松便答应了这了请求,从不相信自己会舍得重责于她,却是没有想到心意的改变就在须臾。永远也无法再忘记那个晚上,太子如彬十八岁的寿宴。禧华殿内,明灯烁烁,琉璃光转,连空气中都涌动着让人痴迷不已的喜庆之意。如何不甘不愿也总会学着屈从于命运。身为皇长子又如何,不还是要委身在晦暗的角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身着象征皇权的明黄蟒袍,立于正位之上接受众人万千道贺。寿宴也是择妃宴,殿内满是裙裳绮丽的韶华佳人,人人笑靥如花,顾盼生辉,明艳盛过御苑的春色。满怀焦急地一个又一个望过去,竟是不见那小人儿,心中生疑却也溢满了欢喜。什么都可以不去争不去抢,只要上天能把她留给自己。

  丝竹悠悠皆是欢颂之调。一样沉寂了半个晚上的皇后却突然发话,笑声柔和,端庄合宜,“彬儿,母后要送你一份大礼。”众人也是纳罕,皆顺着皇后的目光望向大殿的中央。此时,女乐齐齐换了曲子,歌声轻柔婉转,曼妙旖旎:“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乘马在厩,摧之秣之。君子万年,福禄艾之。乘马在厩,秣之摧之。君子万年,福禄绥之。”随着乐音,飘然而至的十数粉衣舞女长袖曼曼,收放之间宛若娇艳的花瓣轻轻飘飞于天地之间。

  众星捧月,漫天花雨,不过是要衬出那立于蕊心的女子,彩扇遮面,若灵若仙。唯见她柳腰轻,莺舌啭,轻扬云手,牙柄双扇时而合拢时而舒展,似那菡萏初开,片片,层层,叠叠,徐徐……终于盛放,终于袒露娇颜。那瞬间,于人是惊艳,于已却是震撼。倏地便忘记了呼吸,眼前更似耀过电光火石,只留下茫然一片。乐曲依然杳远,坐于上位的如彬似是看了自己一眼,竟也起身走入花海之中,猛得便抽出腰间的佩剑,银光乍泄,随上那舞步翩跹。小人儿的脚步便有些凌乱,却是扭不过那人的眸光相伴。一场舞,此时才似到了巅峰,太子掌上剑,女子手中扇,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不知过了多久才等到曲终乐尽,一切重归寂然,大殿之中顿时掌声四起,惊赞之语不绝于耳。倒是如彬泰然,欣欣然望向帝后,声音朗朗,“阿娇总能于人惊喜。”只那两个字便直刺了心胸。皇后喜不自胜,父皇却若有所思。他停了些许,才沉沉发话,“毕罗舞了这么久,想是累了,还是回去蘼芜阁早些安歇吧。”君心向来难测,众人再是猜疑也只能遵旨而行。她不敢看向姑母更不敢看向自己,匆匆行礼告退,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心中的愤懑如何还能抑制,曾经的承诺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握了鞭子与她一同进了阁中的殿宇,狰狞的面容自是吓退了所有的宫人。小人儿的彩妆都还来不及卸去,眉间点缀的一颗红豆兀自颤颤不休。哪里还会顾及她的感受,一把便按伏在雕花床上,粗鲁地撕扯了裙裳。手腕轻动,细长的皮鞭便发出了让人心惊的“啾啾”声响。裸露的臀肉上瞬间挨了一击,想来是从未体尝过的痛楚,那纤薄的小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上弓起,“啪”,第二声脆响便让她又重重落回到床榻间。她一反常态地不哭也不叫,更是激怒了自己,皮鞭一记接着一记变换着角度,像是毒蛇的信子,不停舔舐那玉一般的肌肤。她终是疼得在床上开始翻滚,自己却能平静地跟上那两瓣渐渐斑驳的肉丘用力挥动着胳膊。想来每一鞭都让她痛不欲生,如遭重创,渐渐地那身子便消沉了下来。又是狠绝的一下,竟是从脊梁直直抽到了臀峰上,能够听到鞭梢嵌进皮肉的撕裂声,她似乎是想动弹一下,却也只是微微地抖了抖,“呜,啊”有极度隐忍的声音传来,与那呼呼的风声相较,直可忽略不计。到自己再没有气力挥鞭时,那背上、腰上、屁股上的血道一条挨着一条,一条压着一条,重重叠叠,早就连成了红红的一片。自已也是呆了,哑着嗓子轻轻喊着“阿娇”,她没有回答,或是她回答了只是自己没有听到。又喊了几声,她竟真得像是睡熟了一般,不再有任何回应。

  如行尸走肉,茫茫然离了那骇人的地方。在门口处正遇到如彬。不知道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望向那根鞭子的眼睛和小人儿身上是一样的血红,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面庞青筋暴出,煞白可怖。他的手就握在腰间的剑上,只有太子才可在御前佩剑。想是用了很大的气力,他才放开了那鎏金的剑柄,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没想到声音竟与自己一样的嘶哑难听,“我已经得到许多,不想与再与你争什么。她就是你的,从来便是,求你一定善待她。”

  这一章其实没有写完,明天看能不能写完它。

  忍不住吐槽,最近电脑和PAD上暗夜都不顺畅,不是进不去,就是文打不开。刚刚更新文也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也可能是写疲塌了,一切的一切都影响了心情,大猫的创作欲在减退,说不出的懒惰啊。

taojingbaobao 发表于 2013-10-29 08:58 

不是暗夜抽,就是我还在梦中,怎么连发两遍。

在宝宝这个贴子里回复大家了。我写得有些急,总是想一章能够说明白许多的事,弄得得正经两三天才能完成一个章节,所以也减缓了更新速度。还有便是跳跃式的思维。现在思考的内容往往并不是正在着手写的,而是以后的。小说在中间部分,可我却把结尾处编排得比什么都明白,实在是各种烦。可能人都有惰性,工作上正处在考核后的调整期,身边的人都很懒散也影响了我。我是要打起精神来,还要靠你们啦,特别是

第10回

众多潜水的大侠,该冒头就冒头吧。

毕之罗之(下)

  林升看着面前之人神色恍惚,眸光一时欢悦,一时阴冷,一时悲凉,像是这屋子里落进的余晖,光影疏离,晦暗不明。自小便服侍主人,快有二十年了,又如何猜不透他心中的苦楚。只是这心结易结不易解,也只能就这样看着他与她,咫尺天涯,各自神伤。

  再是不想扰了他的神思,可正事却耽误不起。林总管走到殿门处查看了一番,复又回到如彦近前,压低了声音回道:“王爷,鄯鄯国二王爷扎罗派来的使者已在京中候您多日了。前些时日纷纷扰扰得不得空,如今您可要见见他?”如彦初时沉吟不语,稍停了一刻,才眯起阴柔双目冷笑一声,道:“拖两日再说。看着他大哥献了女儿便坐不住了,真是成不了事。”林升也不住地点头,“鄯鄯的先世子宁康一直鼓动改土归流,引了王室贵族和一众大头领极力反对。自他暴猝后,这事便沉寂下来,如今锦达国王上表和亲已被皇上恩准,想那归流之举定要旧事重提。扎罗自是会乱了分寸。”如彦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朱漆描花几案上,嗒嗒作响,“改土归流是如彬献的计策,为的是确保大璃能够进一步控制南疆的几个属国,父皇也是大力赞赏。可这王位册封世袭、废除领主实行流官制,在那些蛮荒之地推行起来又谈何容易。如彬与宁康交好,本是想着用他作为马前卒,结果却遇到了个短命鬼。改土也好归流也罢,想来那锦达巴不得既落个听命天朝的好名声,又能削了那些从不安份守已的大领主们兵权实力,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只是这天下哪会有甘心情愿将权柄拱手相让之人?如今锦达年老体衰,幼子又尚未成年,鄯鄯暗流涌动,扎罗私下里加紧与反对归流的领主结盟,正是想觑了这机会取兄长而代之。他自然怕父皇支持锦达,如彬又与宁康一伙,所以才会千方百计拉拢本王。”林升面露讥讽之意,“扎罗这蛮子终是个蠢材,不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他如此的机关算尽,倒头来不过是王爷您成就大业的铺路石而已。”“哈哈”如彦的笑声满足之中又带了狠绝之意,“如那纳土归流之策引得一众属国内乱谋反,正好给了我们废太子的绝佳理由。到时便会有一众拥趸举荐我领兵平叛,只要手里掌了兵符,自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王权霸业指日可待。”说到此处,他的眸光暗沉如幽深黑洞,更是隐隐透出冷硬剑光,“总有一日,如彬,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俯首称臣。还有毕罗,我也终要还你那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这最后一句,如彦只是暗中思量,却并未说出口。不论是父皇、母妃,还是太子与江良他们都深怨自己对毕罗的绝情与暴虐。可这些人又如何能够明白,他之所以会如此冷酷地待她,皆是源于那深藏于心却难以启齿的愧意。

  太子大婚之日,如彦亲眼看着毕罗与众多命妇一道,向翟衣升座的玲珑行叩拜大礼。小人儿恭恭敬敬,起立跪伏,神态谦卑,面目宁和。他望着这一幕如百虫噬骨一般得煎熬难耐。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难受也就罢了,终还是留意到如彬投向毕罗的目光,虽只是匆匆一瞥,可那温润之中却含了无尽的悲悯。只有自己知晓,太子身边莺环燕绕,但让他真正动过心的却只有毕罗与玲珑两个。若不是那可怜人痴心错付,拼了与母家决裂也要嫁于自己,这令天下女子都钦慕不已的太子妃之位又怎会归属了旁人。喉头渐渐变得又干又紧,仿佛透不过气来,手足也一阵阵发冷,自己用尽了气力保持着腰身笔直的姿势,头脑中却是近乎绝望的冷静。终是忍到了回府,强拖着小人儿便进了内宅。乌黑的鞭子宣泄一般狠狠落在娇小圆翘的屁股上。水嫩的肌肤很快就布满了或红或紫的肿痕,凹凹凸凸,惊心触目。她的小手紧紧抓住锦衾,光裸的双腿向后使劲蹬踢,身子随着鞭笞一下又一下重重撞在硬木的床边上。可即便是如此的痛苦,也听不到一声哭泣。她的隐忍让自己更加愧疚,而自己的愧疚却无法宣之于口。无路可寻,便疯了一般上前,死死按住纤腰,连续地挥鞭,全抽在一个地方。很重,很用力,自是会很痛,很尖锐,深深陷下去的是雪白的娇肉,高高弹起的却是血红的鞭迹。她终还是扬起头,凄厉地尖叫出来,伴着一阵战栗,凸痕处渗出一粒粒细小的血珠,血珠圆圆的又光润,在烛火的映照下像极了那日点在她额头的红豆。这到底是谁的过又是谁的错?她疼的是肉,自己疼的是心,心一样滴了血,腥甜之味刺激着喉咙。忍了再忍,还是悲怆发问:“你是不是后悔了?说,你是不是后悔嫁给了我?”小人儿吃力地回了头,脸上泪水纵横,却滑落无声,她楞楞地看了自己许久,嘴角竟慢慢绽出凄然的笑意,“如彦,要到何时,你才能明白我心中所求?” 自是无力地扔了鞭子,想去抱起那还在楚楚抖动的小身子,却没有勇气。明白她心中所求也不能解脱,只有将欠她的,还了她,才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如彦在心底黯然叹息了一声,沉静地闭上了双眼。林升也不言语,悄悄地为主人更换了一盏新茶。殿外不知何时又阴沉了天,呜咽的风声带了几分与这个季节格格不入的悲凉之意。原以为,胶著静默还要持续一段时间,谁知殿门处却传来丝履薄薄的声响。如彦轻轻蹙眉,问道:“是谁?”有宫人通传:“王爷,尹侧妃求见。”他听了本欲挥手拒绝,忽然又似是想起了什么。用眼光示意了林升,林总管会意急步过去,撩起三星高照的珠绫帘子,王府侧妃尹明珍扶着侍女的手翩然而进。尹侧妃生育如彦的三女绮云郡主还不足百日,身子依然丰腴,着了白底桃红芍药花窄袖偏襟长衣,浅一色镶金抹胸边上是用一般大小的粉色米珠织成的万字不到头花纹,配以瑰紫缎织水波纹百摺长裙,欲发衬得她容光娇艳,红润如轻霞。虽在府中的侧室中位份最高又最为得宠,可尹明珍也知道这林升的地位不同于寻常的奴才,见是他为自己打帘,忙面上带笑,道了声“有劳”,林总管也跟着躬身施礼。挥退了侍女,尹氏走至夫君近前福了一福。那人还是一贯的清冷神情,面上似笑非笑,“难得去趟娘家,这么急着就回来了?”尹氏则娇声言道,“王爷交待了差事,自然要抓紧回禀。”“明珠的胎像如何?”如彦随口相问。“着人瞧准了,三妺怀的是男胎。”说到这,她小心翼翼地偷瞄了那人几眼,心中多少有些惴惴的。果然,如彦的眼波立时现出厌弃之色,“哈。如彬再添一子,想来父皇定会龙心大悦。”说完,更是紧盯了眼前之人,冷冷开腔,“娶了你们作何用,连如彰都有了怀殸,本王是长子却连个后嗣还没有。”一句话,便让尹氏怯怯地低了头。她怀着绮云时何尝不是日思夜想盼着弄璋,谁知还是天不遂人愿,终是空欢喜一场。林升还陪在殿中,见此情形忙打圆场:“王爷与侧妃正当青春,自是要先开花后结果,总有子孙满堂的时候。”如彦轻哂了一声,也不理那话茬。其实他心中明了,一众的姬妾们生出什么,他也不会在意。心心念念盼着的还是与那小人儿的孩子,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只是如今这也只能是想想,成婚两年多了,两人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大多数的光阴都是冷着她独守空房,见了面又总是捺不住的一顿暴打,还想要孩子,才真真是痴人说梦。

  强掩了心头的酸涩,如彦耐了性子询问:“东宫的情形如何?”尹氏又陪了小心回话,“如今璟玲珑在东宫自是专房专宠,除了她自己,别人都很难见到太子。明珠因着有孕,太子还偶尔去她那里陪着用膳,可也从不过夜。陈芷莫与姜筝都是装聋作哑守着各自的孩子渡日。陈妙儿没个依靠,日日都到明珠那里发发牢骚。最是个琵琶妓子狐媚,一味地围着璟玲珑阿谀逢迎,太子倒似是对她更加上心,不过也就时常传到书房弹个曲而已,也没攀到多少好处。”如彦听着,若有所思,也不插话。那尹氏犹豫再三,还是又讲了一重心事,“王爷,三妹只是担心,照如今的形势,便是她生了王子恐怕也很难固宠。璟氏比她还要小上两岁,日日都独承雨露,怕是不久也会怀上孩子,到那时,明珠也好、王子也罢,在东宫的地位只怕是岌岌可危。所以,她想,能不能,能不能……”说到这,尹氏却不敢再说下去。如彦见不得这神气,挑了眉问道:“她想干什么?”那人也无意再欺瞒,“明珠此次归宁便是想与爹爹、娘亲和我商议,能不能想了办法绝了璟氏生育这条路,以除后患。我爹他们终还是拿不定主意,便想问问王爷的意思。”

  如彦只斜睨了她,露出几分不屑之色,“你们还真是胆比天大。如彬视玲珑如眼珠子一般,还不知是如何防备着,就是想做怕是也很难得手。就即便你们一时幸运成了事,如彬也好,父皇也好,还有璟家,又岂会上罢干休,一旦彻查下来,你们这些人焉有命在?到时恐怕连本王也会跟着吃挂落。”“那便这样忍下去,眼瞧着三妹落得个红颜未老恩先断的结局么?”尹氏说着说着便有些急躁。如彦虽受不得如此的语气,却也知她的心思,压了不满,只道:“做这样的事自然要聪明些,得学会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如彬本王最是知晓,他自小便被父皇娇宠,捧得像凤凰一样。十六就做了太子,顺风顺水到今日,面上温厚持重,内心里却是高傲强势,容不下丝毫触逆。那玲珑跟她娘亲一个作派,尖牙利齿,恃才不驯,哪有点儿女子温顺的样子。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现在是新婚燕尔都掩了性子,看着鳒鲽情深,早早晚晚会有露出真容的时候。你让明珠只安心养胎,等儿子生下来,稳固了地位,再伺机而动,慢慢寻了他们之间的嫌隙,吹吹风,点点火,最好再能生些是非,长此以往以他二人的性子必会有反目的一天。到时只要太子妃的位子有变,如彬自然会与璟家不睦,鹬蚌相争,最终得利的便是我们。”

  那尹氏听了这番话,一时敬服不已。本来还想在这书房中再多停上一会儿,却是见到如彦的面上已现出不耐的神色,自是知晓那人的阎王脾气,再是痴情也打算行礼告退。正在这个当口,突然殿外竟喧嚣起来,这在琅琊王府可是闻所未闻。只听到有女子的声音急急喊着:“你们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要见王爷,我要见王爷……”如彦本来已是动了怒气正欲发作,却猛得听出那是毕罗陪嫁侍女谷雨的声音。心头一紧,也高声呼喝,“让她进来,快些进来!”

  谷雨奔进殿来,一下子便扑倒在如彦脚下,慌乱哭求:“王爷,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她从昨晚起便高热不退,说了一夜的胡话,如今已是昏迷不醒了。”如彦听了,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好不容易才站起来,一把抓住那丫头的胳膊,狠声发问:“昨晚的事,你如何现在才来告诉我?” 谷雨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像是要被折断了一般,她的脸上已分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头发打了绺粘在雪白的脸上,说不出话,只直直瞪着那尹侧妃看。

  如彦见此,立时便明白了原由。他也转过脸去,双目喷火,望向那人。尹明珍也慌了神,哆嗦着身子,嗑嗑吧吧地解释:“昨晚,昨晚,我见王爷您难得睡得深沉,便没有,没有……”这话还没有说完,如彦的手却一下子抚上了她妆容精致的脸庞,五指急急滑下来,待滑到那雪白的颈子上,突然便狠狠收紧,死死地掐在了她的咽喉上。“王……”尹氏已发不出声来,盯着那双寒潭般波涛暗涌的眸子,面容痛苦扭曲。如彦见那人渐有昏厥之像,才随即松开手,低头看着颓然瘫倒于地不停大口吐气的她,狠绝开口:“我对毕罗,丝毫不逊于如彬对玲珑。如若再让我发现有人要伤她、害她,我必会取了那人的性命。”说完,他头也回,狂奔出去,只留了那尹明珍趴伏在清冷的大理石砖地上,嚎啕失声。

  漫长的一个晚上,如彦却回忆不出是如何渡过的。一刻未眠,可此时望着窗外渐明的天色竟没有丝毫的倦意。就躺在她的身边,也不能入睡,生怕只要一闭上眼睛,怀中这个日思夜想的小人儿便会倏然不见。自己的脸从始至终都贴在她的额头上,想来口对着口喂进去的汤药还是起了作用,终是感受到她在一点一点褪去了灼意。一只手揽抱她于怀,另一只手抚在那涂满了药膏,滑腻温热的小屁股上,这个姿势,整晚都不曾变换过。

  不敢去回想为那两团肉丘上药的情景,于她是酷刑,于己是折磨。掀开小人儿素锦寝衣的一瞬,映入眼中的是一片深红的底色,上面纵横着深紫的沟壑,都是自己打上去的,一鞭一鞭打上去的。无所适从,便狂躁地质问谷雨,为什么不好好给她敷药,听到的回答却让自己心如刀割——“小姐她就是不肯啊,她说‘身上痛,就会忘了心中的痛’啊。”赶走了所有的人,只剩下自己,抖着手把药膏在掌心揉得暖暖的,再分开双手,轻轻地捂上两个圆圆的屁股蛋儿。已是加倍小心,还是弄疼了那个小人儿。她在半梦半醒之间,却像变回了以前一样的娇弱,还是儿时一般哭哭啼啼地求饶,“哥哥,不要再打我,求求你不要再打我。”低了头去吻干她脸上的泪,颤了声音仍在不停地重复,“不打了,再也不打了,我们都好好的。”不是在哄她,骗她,是真心给她的承诺。

  如彦清楚,如何不舍也要起身,早朝耽误不得。看不够那沉睡中的小脸,轻轻吻了她的唇,又悄悄趴在她耳边诉说:“阿娇,最爱你的人是我。”就在双臂从她身上抽走的一瞬,小人儿突然间睁开了澄亮的眼睛,抬手抚着他俊逸的脸,泪水再次恣意滂沱,“哥哥,我从不期盼什么皇权后位,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便宛如在天堂度过。”

小Q 发表于 2013-10-29 12:45 

每次看见别人的小说中.写到一个地方.会说.如果知道以后怎么怎么样,不知道现在的还会不会这样做.

都觉得这样 …

小Q啊,小说不能太过相信,生活不能太过怀疑。你上次与我说,你朋友的事让你触动很大。你这次的有感而发是不是还是不能忘记那些啊?行走在社会上,的确总能遇到各色的人,跨过各样的陷阱,但我回过头来看,应该还是好人比坏人多,顺境比逆境多。总是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别想得那么可怕才好。开开心心的。

littlening 发表于 2013-10-31 08:53 

看这意思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长篇啊,虐心啊,各种考验小心脏啊。虽只猫一定会给好结局,可这过程还真是虐 …

怎么成乱码呢,没注意,不好意思啊。再回复一次吧。这一章写得比较长,真累得大猫够呛,分了两节,七千五百多字啊,难得是大家还认可。本章交待了一些下文的事情。不过我觉得这样写挺不顺畅的,特别是关于毕罗,全由如彦来回忆,很乱,有些朋友提到看不太明白。因此,下边再讲如彰与晓棠时,准备直接插入番外,从正文中脱离出来,这样应该会更细致一些。

文写到这差不多过半了。可真正大的冲突还没有到。毕罗是我突发奇想的一个人物,是写到上一章才想出来的一个人物,自己都没有料到会写得如此虐心,甚至于都让我担心真正要虐心的如彬与玲珑该如何继续,是有些喧宾夺主了。

好结局我一定会给,每一对都是,但要得到这好的结局却并不容易,每一对都有每一对的悲喜。其实我最喜欢的如彧与璎珞,我现在天天都在构思他们的故事,也急得写他们的故事。等着啊,他们俩个是先喜再虐再悲再喜。真捉急。

第十六章:何必珍珠慰寂寥

  春去夏至,树梢浓密处已有长一声短一声的蝉鸣隐隐传来。玲珑刚刚来到书房门口,便被太子打小的贴身内侍也是如今东宫的总管牟平迎了进去。书房内的气氛有一些沉闷。良娣陈妙儿粉黛不施,小脸儿焦黄,本来是细长而妩媚的双眼已哭得又红又肿,再配上那一身素白无华的衣裙,看上去活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楚楚可怜,哪还有平日里的娇俏模样。侧妃尹明珠依然是衣饰华贵艳丽,胭脂色的缠枝花罗纱衣流淌着浮云般的色泽,光滑的鬟髻上斜插着一支赤金镶红宝石桃花簪,长长的宝石流苏垂下来更添她娇美丽色。在玲珑走进屋的一刻,尹明珠正侍立在如彬的身侧,一只手搭在夫君的肩头,另一只手抚在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上,两人一坐一立,喃喃私语。有一丝涩然不快在玲珑的眸光中转瞬即逝,倒是如彬笑意暖暖,起身伸手相迎,尹侧妃与陈良娣则赶忙屈膝施礼。早有宫人置好坐席,如彬牵过那双小手,让小人儿紧贴着自己坐好。尹明珠也只得不动生色地退到较远处的一溜椅子上坐下来。

  玲珑看着立于桌案对面还在嘤嘤抽泣的陈妙儿,蹙了眉问道:“这又是怎么了?遇到什么难为的事要闹到表哥这里来?”陈妙儿噎了一下,没敢答话,倒是尹明珠接口道:“回太子妃,妙儿妹妹的父亲因为治蝗不利,被关内道道台彭中和拘押问罪。”陈妙儿好不容易才止了哭,听了这话又禁不住掩面而泣,更是气啾啾地开腔:“明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爹爹在泾州任知府多年,素来勤勉,皇上也多有褒奖。此次关内起了蝗祸,我爹自是遵了古法重修虫王庙祭祀祷告,有何过错?倒是那彭中和偏偏要逆天而为,提出什杀蝗、灭蝗的幺蛾子,见一些州府反对,便抓了我爹做阀子。太子,我爹他是冤枉的,求您一定要救救他!”“妹妹不必如此,谁家还没个三灾八难么?有太子做主,此事定能转圜。”尹明珠不住地解劝,边说还边打量着如彬。听了这话,玲珑心中暗生厌弃,只强掩了才没有现于面上。停了须臾,她方扬了小脸儿转向夫君,含笑相问:“表哥怎么看?”如彬若有所思,话音也是淡淡的,“大璃祖制,皇子不得干预地方政事,太子亦如是。”陈妙儿听了更是发急,哀哀央求:“太子,如果您不救他,或是降职,或是免官,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灾祸,他是我爹,是我爹啊。”尹明珠向那人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焦躁,更是扶着已现丰腴的腰身,缓缓站了起来,娇声发话:“太子,也不用与那彭中和明示什么,想来只要您略为过问一下,那彭道台自会明了,这算不得干预政事。只一次半次的,又有谁会知晓?定是不妨事的。更何况,如若陈大人当真被治了罪,想来您的面上也是无光。”

  任这些人说了如此之多,如彬依然不置可否,静默了一阵子,才拍拍玲珑的手背,温和地问了一句,“你倒也说说,怎么成了闷葫芦呢?”小人儿只笑笑,瞄了一眼那站着的两位,道:“都是一句赶着一句的,哪有我讲话的机会呢。”听了这话,尹明珠与陈妙儿忙低了头告罪。如彬抿抿薄唇,悄悄在那小手上捏了一下,“好了,说说吧,我想听听你的意思。”玲珑了然一笑,将陈妙儿唤到身前,也不发话,只拿起桌案上一支蘸了墨汁的毛笔在那人的白色长裙上点了一下,立时便有指甲盖般大小的一块墨迹印渍在上面,黑白相衬,分外鲜明。陈妙儿一惊,忙退了一步,“太子妃,您,您这是做什么?”玲珑倒是镇定,沉声问她:“这墨迹还能洗掉吗?”众人皆不明白玲珑的意图,陈妙儿更是懵然回答:“白衣服沾染了墨迹如何还能洗净,想来以后便不能再穿了。”玲珑肃了面容,接着说道:“古人言‘白袍点墨,终不可湔’。有违祖制之事,岂可率性而为,贤名一朝受损怎会有补救的机会。表哥如今贵为太子,万众瞩目之下,稍有差池,便可能引来塌天大祸。古往今来,德行有亏,失了君宠民心而功败垂成的储君数不胜数。一步之遥有多远,那皇位宝座,看似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涯。我们如今既已是东宫之人,便要以太子为重,修好自身,管好外家,不涉朝政,只有人人居安思危,为太子守住这一袭白袍,方是为妻之道。至于陈大人的事,是非曲直自有公断。听闻那彭道台为人虽耿直些,却也极守律法,想来不会在任上弄出什么冤狱来的。”

  听了玲珑义正词严的一番话,屋内众人都是半晌无语。也不知过了多久,如彬的嘴角还是不自觉得上扬,露出满意的微笑,看向陈妙儿和尹明珠,慢慢道:“太子妃的话,你们可都听明白了吗?”那陈良娣还想再争辨什么,却被一旁的尹明珠紧紧握住右手,强拉着俯首回话:“受教于太子妃,自当谨记于心。”说完更是不顾那人急迫不愤的神情,拖拽着一起告退离开。玲珑冷眼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也起了身,面无表情地福了一福,话气客气守礼:“表哥若没有别的事,我便要回去了。”如彬脸上的笑意早已带了几分玩味,他又拍了拍她的手,回了一句,“你去吧,我们晚上再说。”玲珑的眉头扭了一下,却不愿去揣测他话中的意思,转了身急步而出。

  终是初夏的天气,晚风徐徐仍有凉意。如彬回到鸾和殿的时候,玲珑早已换上了宽松的月色软缎寝衣,长长的头发随意散着,斜倚在床柱边上,就着灯盏翻看书册。烛火映在她的脸上,只照明了一侧的面颊,莹白剔透,如一片皎洁的美玉。如彬见那小人儿只佯装读书入神,丝毫没有起身迎他的意思,压了压心头的笑意,径直走到她的身侧坐下,夺了书来一看,竟是一本《农政全书﹒除蝗疏》。如彬自是吃惊不小,“此书你是如何找到的?我都寻了许久。”说完,他又爱怜地捏了捏那柔滑的小脸蛋儿,笑着言道:“好了,天也不早了,不用再发奋苦读了,难不成你还要去考状元不成?”没成想,玲珑听了这话竟是直直注目于眼前之人,更是收不住唇际的一抹冷笑,“女子无才便是德。表哥是嫌我的书读多了,还是书读错了?想来还是目不识丁、拙口笨腮的方好,才不会横插一杠,强出一头,扰了夫君怜香惜玉的好安排。”如彬的脸色随着那人的话语急遽转变,一把便将小人儿从床上扯了起来,也顾不得手中的拿的是书,朝着那侧过来的小屁股狠狠甩了几下,也是冷笑着问她:“说吧,你到底想说什么?都说出来。”

  这章也木有完,写一点更一点吧,细水长流,省得朋友们断粮太久。感谢支持啊。

fenghuo 发表于 2013-11-4 07:57 

我以为我来个大早能抢到个什么呢,结果都成地板了,大喵的人气真可怕。

何必珍珠慰寂寥,但是我觉得玲珑也 …

风火,勤勉的好同学。喜欢这种有些小别扭、小高傲的玲珑吗?这章我想了很久,直到昨晚动笔前才定了题目和内容,写得还算顺畅,只是木有写完。何必珍珠慰寂寥,只是这珍珠并不是要送于玲珑,玲珑寂寥什么啊,傲骄-挨打-抚慰-撒娇,整天还得跟着他表哥忧国忧民,充实得很。珍珠是要给晓棠,是下半章的重点。这章结束后,我还在犹豫,是接着往下进行,讲玲珑与如彬出行,还是插一段晓棠与如彰的番外,想好哪个便写哪个,到时再说。话说,你是植物的啊,要是动物就好了,下章我要治蝗啊。

taojingbaobao 发表于 2013-11-1 18:44 

这几天忙着为“双十一”做准备,每天,就是逛。

不过我还是很厚道的来看大猫咪更文。加油,加油哦 …

宝宝啊,看到你的头像便心安啊。给你发私信了,看到没?“双十一”一定要淡定啊。嗯,你的签名怎么换了,不是有一句“没有什么东西是必须拥的”吗,本想着要回送你。怎么换了这句,什么意思啊,要有所改变吗?不过一切都是动态运行的,没有一成不变的万物,你开心便好。

偶也要努力日更,向苏猫学习,如果我能在十二点前写完的话,便算是了。哈哈。

十二点以后写完,是不是隔日更。

何必珍珠慰寂寥(下)

  书卷很薄,抽打在身上听着噼啪作响,只痛意不过尔尔,如蜻蜓点水般浮影掠过。玲珑却是不依不饶,一张俏脸羞恼得通红,身体更是躲来躲去地扭成了麻花,双手也在不停加劲,恨不得能立时挣脱那人的掌控。最是那屁股上吃了亏,伶俐的小嘴儿便急着要讨回来,“你放开我,放开我。怎么又是这一套,你对她们都是柔情似水,蜜里调油,只到了我这就改了样儿。凭什么,凭什么?”如彬且不理她,反而将那腕子握得更紧,书也仍到了一边,不急不缓地挥起了巴掌。两团娇肉再也无处躲藏,被扇得左右翻飞,颤动不休。不过才五六下,小人儿便硬生生地改了腔调,“啊,啊,人家帮你扮黑脸儿,挡麻烦,你就这样回报我?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听了这话,如彬俊美的脸庞忽然间蕴了笑意,他稍稍使力将小人儿向怀中一带,玲珑以为还要挨打,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嗓音更是娇怯怯的,“哥哥,哥哥啊。”如彬就势拥住她,一双大手温柔地抚上两瓣软软的小屁股,声音也开始变得宠爱,“好好的非要讨顿打,你冤不冤?”玲珑却是有些气恼,虚推了他一把,“真是好心没好报。活该让那陈妙儿哭天抢地地缠上你。”如彬掰开粉拳吻一吻手心,带了鄙夷的神气,“她敢。我才不会应她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女,都是一样的愚不可及。”玲珑随手将自己散落的发丝绾于耳后,轻笑道:“别这样说。陈知府总是你的岳丈。”“他算我哪门子岳丈。我的岳丈只是舅父。”小人儿笑得更欢,捂上那人凛冽的唇纹,温柔劝慰:“陈良娣救父心切,虽是因私废公,却也情有可原。晚膳前,我已修书一封,着人加急送去二叔那里。二叔与关内道的彭道台是同年至交。想那陈知府也不过是推行灭蝗之策不力,倒也不是什么有违纲纪的大过错,有二叔帮着说句话,定能保他无虞。对外,此事是两省道台的私交,自是不会有人疑到太子身上。对内么,我的二叔亦是你的二舅,家和万事兴,只让那陈妙儿记表哥的好便是,我还是将这恶人做到底吧。”如彬将怀中之人拥得更紧,更难掩欣喜之色,“有妻如斯,如得至宝。那些个庸脂俗粉又怎会再让人动心。”玲珑展眉与他相视而笑,伸了手捏了捏如彬的鼻子,带了一丝顽皮嗔怪:“你呀,最能哄人。还说不动心,书房之内,自有明珠表妹红袖添香,想来才算是诗情画意。”如彬撑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许久才低头咬了小人儿的耳垂含糊说道:“真是个醋坛子。知道你是为了此事憋火,装了这么久,还是漏了出来。”玲珑也不回话,只阖了双目软软地伏在那人的肩上。茜纱窗下依旧是一对红烛灿灿而明,天地一片静默,二人贴得紧紧的,静静聆听窗外清风习习,花苞吐蕊的轻柔声响,自有一分宁静,自心底漫然生长。

  两人都有些昏昏欲睡,正恍惚着,忽听得殿门外有人传话,说是尹侧妃房中的使女有要事回禀。如彬不由皱了眉,玲珑也带了几分不快,可还是召了那人进来。是尹明珠贴身的丫鬟

第11回

芜梅,回起话来急切又慌张,“太子,我家小姐本已躺下了,突然间便闹肚子疼,吓得睡不着,想,想请您过去瞅瞅。”如彬眸中不豫之色更深,声音都带了焦躁,“肚子疼便去传太医,吾又能做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已是忍了她几次,再这样不懂规矩,搅扰了太子妃,本王绝不轻纵。”那芜梅听着又是心惊又是害怕,可还是颤巍巍地恳求:“太子,小姐她,小姐她真得不适啊……”眼见着如彬便要动怒,还是被玲珑苦笑着拦住,“哥哥,你就去看看吧。若真有什么不好,后悔也来不及。我今日有些疲累,想早点安歇,不陪你去了。”如彬看着小人儿面上的无奈与倦色,掩不住满眼的愧疚。跟着下人都到了门口,还是转过脸来安慰,“你先睡下,我过会儿就回来。”玲珑捋一捋鬓角,只冲那人无力地挥了挥手,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殿内又重归静谧。玲珑坐在临窗的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柔顺垂下的秀发,微眯了眼睛凝神。许久,有泪珠儿,缓缓从眼角滑落,却被急急拭去。“小小姐,牛乳温好了,快喝了歇息吧。”说话的是当年吴双的侍女秋儿,如今她又陪着玲珑来到东宫。小人儿终是除去了所有的掩饰,将身子倚在秋儿的身上,明眸中尽是水汪汪的雾气,如幼时一般地撒娇,“秋儿姑姑,我,我好累啊。”看着自小带大的孩子,秋儿更是说不出的心疼,可也只能轻拍脊背,小声地哄着:“小小姐,正妻便该如是。谁不是打年轻时过来的。小姐当年比你难上千倍万倍,也终有苦尽甘来的时候。”

  心中有事,睡得便不安稳,刚刚像是要迷糊过去,便听到床边熙熙索索的声响。知道是他回来了,有龙涎香幽幽传来,只是这其中还混杂了缕缕不绝的松虫草的香气。那是尹明珠身上才有的气息,如今她怀了身孕不再用香料,只在云禧殿中遍植这种香草。大婚之前,自是在后宫日久,玲珑也明白君王夜御多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便是皇上姑父对姑母恩宠无极,可也会常常在下半夜才来到栖梧殿,或是夜半前又起驾去了别的妃嫔处。宫中的女子一早便明白,夫君的夜晚永远不会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可是她却如何也无法接受心爱之人从别的女人床榻上归来。

  想着想着,更觉晕眩难抑,忍不住扭了头将口鼻掩入枕中,本能地去躲避那让人心底起腻的甜香。如彬似是发觉了什么,本来已经躺下,却又慌张地起了身,低头在衣服上嗅了嗅,便趿了鞋要离开。玲珑感觉到了身后的一切,也跟着坐起来,一把抓住那人的袖子,带了不忍问道:“你又要做什么?”屋内只留了几盏夜灯,光线晦暗不明,却仍能照见立在床边的如彬,面容疲惫还隐隐可见些许迷惘,声音也是低低的带了生涩,“还是扰了你。我是想去洗洗。”听了这话,玲珑心下蓦然一酸,想来想去,却只说了一句,“天都快亮了。”便躺回了原处。如彬又停了一会儿才回到床上。当他从后面紧紧搂住玲珑时,小人儿惊得回转了身子。那人竟是脱掉了从里到外的寝衣,清凉的肌肤就贴在自己的背上,心跳的震动都清晰可辨。玲珑猛得把小脸埋入他厚实的胸前,便有哽咽的呼唤声传出来,“如彬,如彬……”那人的手在一分分加力,闭了眼睛,良久才道:“我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她入睡。她终是怀了我的孩子。”烛火橘黄微朦,墨云般的长发披散在臂上枕间,没有人再发出一丝声响。

  过了立夏,白日的辰光越发得长。一众的侧室姬妾在太子妃处请了安,也乐于多坐些时候话话家常。今日,侧妃尹明珠又是来得比众人都迟,依然推说那些个头晕目眩,孕中不适的由头。玲珑看着她红润的面庞和日渐发福的身子便知是虚言,只不愿与她计较,仍叫人扶了她坐下,接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太子嫔姜筝叨念明雪小帝姬的趣事。大家都是在消磨时光,任谁说什么都不十分在意,偶尔附和一句,议论一番,倒也热闹。尹明珠听了一阵,便生了厌烦,娇面上也带了鄙夷之色,挑了挑细长的眉梢突然间便打断了姜筝的话,“明雪刚生下那阵子,谁打眼一瞧都觉得与太子是一个模样,皆说是投错了女胎。”听了这话,姜筝的面上便有些挂不住,红一阵、白一阵的看着悽惶。别人也不好深劝,却是玲珑接过话头,“弄璋是喜,弄瓦也是喜。明雪是长女,又聪明伶俐,是表哥的掌上明珠,连父皇母妃都疼得不得了,这份独宠是谁也比不来的。”经过这一番起承转和,姜筝脸色见缓,众人才重新活络起来,只是有了刚才的不快,都不再谈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聊起了衣服首饰。玲珑对这些更没什么兴趣,便歪了身子倚在镂绣海棠椅枕上看一旁的两个小丫头打络子。

  聊着聊着,陈妙儿忽地看到尹明珠颈上的一串珍珠项链,颗颗浑圆光亮,自是名贵不凡,便带了几分钦羡,道:“侧妃姐姐的链子好漂亮,更显你雍容华贵。”她这一说,别人的目光也都瞄了过来,尹明珠便有了几分骄矜,抚上颈子娇滴滴地开腔:“珍珠最是安神定惊。太子前些天特特着人送了来,说是与我安胎用的。”她话中的炫耀之意谁人听不出,不过是耐了性子不去理会,连陈良娣都有些讪讪的。

  “你们在讲什么?”众人听到声音时,太子已然走了进来。想来是下朝早些,如彬已换了衣裳,不常见地穿了件杏黄色颌领长衫,袖口处用金丝银线绣着蟒纹祥云,小提花月白长裤扎在锦靴之中,腰间系着象牙软带,顶上束着无瑕玉冠,端的是面若秋月,发黑如缎。看着如此娇艳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阴柔,反是妥贴修长笔挺的身姿,整个人丰神俊朗中更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一众女子眼风愈柔,玲珑欠一欠身微笑,其他人则起来行礼。如彬挨了娇妻坐下,爱怜地拢一拢她,道:“打老远便听到你这里热闹。”还是陈芷莫抿唇而笑,最先回话,“太子,臣妾们正在说尹妹妹的珍珠项链呢。”听了这话,如彬也看向尹明珠,像是想起什么,招牟平到近前来耳语了几句。牟总管领命出去,不一会便带人捧了托盘进来,将一个个红色的锦盒送到除了尹明珠外的姬妾们面前。唯一不同的是人手一个的锦盒,姜筝却是两个。太子举了茶盏在唇边闲闲啜饮,慢条斯理道:“前些个父皇赏下来一些珍珠,便着人做成了链子。那日恰巧在明珠房里,便先给了她。你们的,近来一忙倒混忘了。”陈妙儿心急,最先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果然是与那人颈上一般无二的项链。大家虽都是见惯富贵之人,可因是如彬赏下的,还是又惊又喜,立时笑语欢声,道谢不迭,只有尹明珠的脸色赤红紫胀,难看到了极点。姜筝举了两个锦盒看向太子,如彬也不等她开口便回道:“一个是给你的。另一个是特意为明雪订做的,珍珠也用了小一号的南珠,最是光润。你们谁没有都可以,却是不能少了我的乖雪儿。”众人笑意更浓,只那人更羞愤不已。

  耿晓棠不像旁人一般急着打开锦盒,而是俏生生地发问:“太子妃姐姐的呢?怎么只有我们的。”如彬温言向晓棠道:“总是你最惦着你姐姐。”说完,他又将身旁之人的玉手握入自己的掌中,语气怜惜宠溺,“肯定留下了最好的,只是某人看不入眼啊。”玲珑笑着搡了他一把,“心意我早领了。你知道我打小便不喜欢这些。加上每日都要入宫,诸位母妃皆简素,难道要我这做儿媳的珠玉满头,哪有这样的规矩。”如彬加了几分力拍上那小手,似是又爱又恨,“总也有道理,谁都说不过你。”这样的情形旁人想是也见得多了,都佯装低头看手中的珍珠,皆不理会。

  还是陈妙儿眼尖,竟看到耿晓棠的链子不似旁人是玉白珍珠,而是一颗颗淡粉色珠子,莹光柔柔,煞是动人,不由得带了醋意,“耿妹妹的与众不同啊,我们皆是望尘莫及。”如彬也不理会,只转头看着晓棠,温和地笑笑,“淡粉最衬你肤色。”陈妙儿听了虽是嫉恨可也立时收了声。晓棠却低了头,只简单道了句谢而已。倒是姜筝热络,走到晓棠的身边,拿起珍珠项链比在那人的颈子上,笑着看向上位,“太子既说相衬,妹妹便戴上给大家瞧瞧。”那人急着要躲,正让姜筝看到她的衣领深处掩着的一条玫瑰金链子,一时倒瞅着新鲜,“妹妹,哪有像你一样把这么好的金项链藏起来戴的道理?”

  大家听了也是新奇,陈芷莫拈了片果脯放入口出,似是无意说道:“难不成还有更衬肤色的,我们姐妹没见识过?”见一众的目光都汇向了自己,晓棠再无法,只得伸手从项间捧出那条链子。一帮女子还真得一惊,果然是好东西。一颗颗玫瑰色的彩金珠子都有小指盖般大小,用同色极细的链子串着,绞丝缠绕,辉光流转,最是那坠子喜人,是一朵真花大小的赤金重瓣海棠,雕工精巧,花瓣片片舒展,中间的花蕊也是纤毫毕现。望着这金链,殿内之人各怀心事,一下子便安静了许多。如彬审视地看了一阵,还是迟疑着开口:“怎么像在哪里见过。”玲珑执着一柄镂花骨柄纨扇掩了口,温婉轻笑,“自己送出去的东西也能忘了?”如彬一把捉住她的手臂,附在耳边低笑道:“有这样的好东西早就留给你了。这次真的不是我。”两人还在私语,倒是晓棠垂了眼眸开腔,“当年在宫中南苑乐班时,皇上偶有赏赐,掌事嬷嬷也会挑出一两件来送予我们。便是那时得的。”如彬听了含笑不语,只俏俏伸手绕到那人背后,在圆鼓鼓的小屁股上拧了一把。玲珑强忍了才没喊出声,装着无事,道:“既是父皇赏下的,晓棠你大大方方地戴出来便是。”那小人儿这才扬了头,粲然一笑,贝齿分明:“海棠花是姐姐钟爱的,晓棠不敢僭越。只是链子带得久了,一时还割舍不下。”玲珑听了有几分吃惊,更多的却是感动,不过还是掩了心思笑她,“真是个傻孩子。喜欢你就戴着,我从不在意这些个虚礼。”

  尹明珠已是沉寂了许久,此时却是耐不住嗤笑了一声,“父皇赐下的,自然都是好东西。只可惜是明珠投暗。”听了这话,玲珑立时便沉了面容,谁知还未等她出言维护,晓棠竟已冷哼着回她:“尹侧妃所言甚是。嫔妾也觉得这项链戴在自己身上是暴殄天物,所以才深藏衣间不敢示人。实在是比不得一些个贵主压得住阵,得了宝物即可现在面上,便是天天穿粉点翠的,也不会有人笑话。”谁都没有想到这本是东宫最小心沉默的耿良娣也有如此伶牙俐齿的时候,初时还惊讶,稍一思忖皆掩面轻笑。尹明珠哪里受得了这个,气息急促,竟是说不出回击的话来,哆嗦了许久,才要向如彬诉苦,却被玲珑生生截住,“好了,太子还在,你们便这样口角相争,成什么体统?时候也不早了,都散了吧。”尹明珠拿眼角偷瞄如彬,发现那人竟是无意理会的样子,只能强忍了恨意,随着众人行礼后离开了。

  这些人才出了殿门,本是一脸淡定的如彬突然间强揽过玲珑,哈哈大笑不止。玲珑却是气恼,使力要推开他,恨恨说道:“看到一众女子皆为了你一人争得死去活来,你便开心了,是吧?真是狠心薄凉之人。”如彬也不管小人儿挣扎,还是使力地搂着她,停了好半天方止了笑,眸色沉静望向殿外,声音却似覆着冰凉秋霜,“她们哪有一个是为了我这个人而争,都是算计着自己的荣华富贵。真正薄凉之人是她们,不过是唱台上的戏子,愿意演便演去,我只管看戏。”玲珑见他这样,倒有些不安,抚上那起伏的胸口缓缓解劝,“面上过得去便罢了。再说,也不全都如此,至少晓棠不争。”话一出口,玲珑便觉得不妥,虽是看得分明那小人儿的眼中心中皆没有如彬,可这样说出来又怕惹恼了他。谁知如彬根本没有往深处想,反而听到说起晓棠,又禁不住要笑,摩挲着怀里润滑的面庞,嘴角轻扬,“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晓棠才跟了你几日,便也成了这般不驯不顺的模样。不过也正是因为她追随你,我也会格外怜惜。”

  听了这话,玲珑登时便成了一只被捉了痛处的小猫,手脚并用在那人怀中扑腾起来,“说什么只是看戏,你分明早已入戏。嫌弃晓棠跟我学坏,还不是心疼你的明珠受了委曲。去吧,去吧,去安慰你那心尖尖上的小表妹吧,别再理会我们这些个不驯不顺之人。”

  不知何时,那人的瞳仁又渐次转为幽深的墨色,眸光里流露出的神采霸气十足又充满戏谑,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似是在平复着什么,声音满是魅惑更透着狠意:“玲珑啊,我如何剖白你都只是不信。看来,要换一种方式,才能让你知晓我的心意。”

  小人儿根本没办法去思考是怎样的一种方式。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从案前到了床上。趴伏的姿势总是让人惊悸,想也想不明白为何不论多么繁复的裙裳到了那人的手上也会在片刻之间便如落英般随风而去。他的手一点点在背上游走,似是能听到抹胸的绊扣被解开的声响,这是身上最后的一缕丝帛,很快也滑离了躯体。也许是缘于这赤裸,玲珑不由得一阵战栗,声音也是颤抖,“哥哥,我相信你,我真得相信你。”他不让她转身,手被反剪,小脸也被按进了软罗的蚕丝枕里,所以声音便从身后居高临下传来,“小妹妹,再等一等,我会让你更相信的。”“啊,啊”终于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了,想说后悔已经没有意义。

  如彬的手掌干燥又温暖,像是平日里调情般的抚摸,从背脊到臀部,又从臀部到背脊。“啪”,毫无预兆,也并不使力,可玲珑却丝毫不敢放松,因为她知道,这是预示着开始。又是连续的几下,手掌在渐渐加力,两坨圆圆的小屁股开始跟上那掌风的节奏,忽左忽右,起伏不息。他受不了那小身子跳动的诱惑,下意识地按牢她的纤腰,突然间便是急风骤雨,手掌落在肉丘上,“噼啪”作响,又准又狠,还又连续。她想扬起头来,或是能踢蹬几下小腿,却总是徒劳,觉得自己整个屁股都弥漫着痛楚,可就是想不明白最疼的是在哪里。压抑不住了,便扯着嗓子叫了几声,是在呼痛,也是在讨饶。他的手势便随着放缓,拍拍停停,停停拍拍,像是要让人喘息。以为这便是结束,她的四肢开始慢慢舒展,嘴里哼哼唧唧地嘟囔着,似乎还很惬意。再是喜欢如此的她,可还是并不打算这般轻易地放过去。继续加深印象,此事再也纠结不起。新的一轮又重新开始,让人一下子始料不及,每一巴掌落在屁股上,都是火辣辣的感觉,她却只能一下一下承受,身子完全不由自己。是他在掌控着一切,不断变换着方位与轻重,击打没有停顿没有歇息,那肢体在慢慢变得如水一般柔软滑腻。小人儿把头埋得很深,屁股越来越红越来越热越来越肿胀,可她却并不恐惧,自是能够感觉到他的击打,是小心翼翼的,充满了爱意。突然间便想笑,只是不敢,强扭着回了头,却看到他正在笑,脸上的红云立时艳丽无比。

  如彬侧身躺在小人儿身旁,一只手抓住莲蓬似的小乳,一只手却开始帮她抚慰屁股上的伤痕。小身子渐渐变得难以自持,从肌肤下面透出一层层灼烧的热意,纤臂竟在悄悄地使力想要挣脱。他如何肯放过,自是用他的足紧紧绕上她的足,双手也更加轻柔,更加细密。看着那一双明眸已经开始迷离,更是张开嘴巴不由自主地咬着下唇,小手也抓紧了自己的衣襟。那人也无法再忍耐,翻身而起,环上她的腰身,定住她的娇躯,探舌入她唇齿间,热情的挑情逗惹,自是无比顺畅地进入她的身体,感受到她的迎合,欲仙欲醉便是此意。小人儿微微肿起的小嘴巴在轻轻开闭,如彬再是动情也看懂了那唇语,“我真得信你。”

  入夜,风起,鲛绡软帐重重叠叠,翩然摇曳。晓棠随手拨弄案上斜放的一柄曲项琵琶,指尖若水,琴弦如丝,心思曲折难言。粉盈盈的珍珠早就被抛到了妆筪的最深处,碰也不想再触碰。只那玫瑰金的链子还是贴着颈子系好,一时一刻也不愿分离。如何能够忘记,花明月暗之夜,盛放的海棠树边,是那人修长的手指为自己戴上金链。他的嘴唇厚实滚烫,却逗弄着含了一颗颗金珠围着颈子轻吻,一点凉,又一点暖,撩拨得心儿如小鹿般乱撞。自是有晕眩般的迷堕袭扰,抖动的双手如何还抱得住怀中的琵琶,几个杂音一乱,那人魅惑又威严的声音便从耳畔传来,“再弹错一处试试,我定会让你的小屁股如今夜的海棠花一般娇艳。”

  各位朋友久等了。大猫深刻地认识到,像自己这种下笔千言离题万里的同志实在是追不了日更的节奏啊。所以榜样的力量再是无穷,也要坚持脚踏实地,因人置宜。

大猫的目标是三日更。下章预告:花明月暗笼轻雾(晓棠与如彰的番外)时间大约在周五,大猫值班。

taojingbaobao 发表于 2013-11-7 16:57 

大猫咪 !我觉得以后你可以把每一章的题目,再简单一点。比如这一章。也可以叫:一个男人和一堆女人的故事。 …

宝宝啊,多亏我们俩讨论了关于外快的问题,你才没有渡过一个悲伤的夜晚。不过话又说回来,见你悲伤我还是挺高兴的。我的写作水平都足以将读者感动成这样了吗?上回猪妞也提过一次。我真是超级满足啊。

对于玲珑,我在写文之初就提到过,她是女一号,也是虐一号。催泪大戏基本上都由她来出演。其实真正催泪的环节还没有到,你们还需要悠着点。她为如彬付出了很多,如彬也一样为她改变了很多。想来以前的太子在东宫一定是过着雨露均沾,众星捧月的生活,而如今他也需要处处迁就玲珑的感受。

所以在我描述的那个朝代,在当时的机制体制下,如彬与玲珑都为对方付出了很多,也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并没有谁高高在上和谁低至尘埃的问题。

我还想反应的是,玲珑与如彬的生长环境不同,玲珑认知的夫妻生活就是像她父母一样一心一意,如彬认知的是突出所爱也要搞好平衡。可我不想把如彬写成萧靖衍的翻版。如彬就爱一个人,而且他也在慢慢让自己只能爱一个人。对其他的女子,一些是必须要娶的政治工具,一些曾经的通房旧人。晓棠比较特殊,他欣赏她的艺术才华。待这些人都处理完毕,如彬经过风风雨雨登上皇位后,他会给玲珑一个交待,一个满意的交待。

我们都感动于玲珑的无私付出,其实她更大的付出还在后文,你们会更加感受到她的牺牲精神。不过那样的冲突其实也与他们的性格都过于强硬有关。前些时候我看了一篇文章,主题是夫妻关系能否健康持续,取决于出现矛盾时妻子的态度。很有道理啊。

宝宝啊,我不是男权主义,可我也维护不了女权。MF,只能如是了。

守护天使 发表于 2013-11-7 17:25 

下班回来就急忙来看文了!果然又更一章奖你几个吻吧表达我对你深深的情意你家老公 …

天使啊,你这工作有些辛苦啊。所以怎么说资本主义制度是万恶的呢,劳动者的剩余价值都被资本家攫取了。在遥远祖国的怀抱,我会天天祝愿你那里雨水充沛的,哈哈。话又说回来啊,干得多挣得多,还是让人有激情有动力的,再加上旅行那根胡萝卜,就更起劲了。

对于晓棠么,下一章是她与如彰单独的番外。主要是讲两人之间的高山流水遇知音似的恋情。只是这恋情现在看似是苦情,不过你放心,我还是要努力扭转局面的。只是这局面扭转起来比较费力。等着吧,一步一步来啊。

还是喜欢那一堆的小表情,开开心心才能过好每一天啊。

叶77 发表于 2013-11-7 21:11 

真替玲珑心疼啊,不过没有办法,路是自己选的,只能往下走。既然大猫已经承诺了如彬不会变心,那么,就千万 …

77啊,我自然是不会让玲珑下堂的,可这矛盾冲突还是要有的。你的年经总归没我大,我能承受的,你也一定能够承受。放心吧。

现在我这还没开始虐心呢,整日里说情的就有一大堆了。要是我真开始虐了,你们还会来看吗?大猫真是深深得担心起来。

我再继续重复讲过无数次的话,我写不了几章的,矛盾从开始到解决也用不了三四章的文字,以大猫的更新速度,两周之内就解决,快点也就一周。而且我还会安排你们谁也想不到的金牌调解出场,一露面便会扭转乾坤。

玲珑与如彬的风波一过,便是璎珞与如彧这对欢喜冤家,开开心心的事都在后头呢。淡定淡定啊。

番外 花明月暗笼清雾(上)

  当年,晓棠入宫的时候,恰好是春末夏初,南苑的海棠开得正艳。尚仪局中主管南苑乐班的掌乐佟婧便给这个不满十岁却弹得一手好琵琶的丫头取了“晓棠”的名字。因见她记在表册簿子上的娘家姓氏是“耿”,宫人们便喊她“耿晓棠”。开始,一起入宫的小姐妺们谁不是常常因为忘记新名而被掌事的女官、姑姑们训斥责打,只有晓棠很快便习惯了一切,每次招唤都是伶伶俐俐地答应着,更是让人眼红。外人只道她聪慧,却是无人知晓,小人儿从出生到入宫,早已记不清随着娘亲改嫁过多少回,连名带姓的更不知换了多少遭。最后落脚的那户人家是樊城的耿氏,也算是旺族,可像她这样的拖油瓶在府中地位却不比一个得宠侍妾屋里的丫鬟来得高些,何况可怜的娘亲没享几天福便撒手西去,晓棠便身不由已地被家主趁着宫庭采选送进了内苑。娘亲再醮却能入得高门,皆是因为琵琶技绝,那一身的技艺自是又传给了唯一的女儿,想来也是要为她留一条谋生的后路。

  长安宫南苑的乐班归在尚仪局司乐辖下,供奉于内庭,在后宫本不是什么重要所在,却因着当今圣上萧靖衍精于音律又酷爱法曲,才日渐兴旺起来。乐班中的乐工、伎子皆选自宫内有一技之长的内监与宫女,晓棠甫一入宫便被送去那里,成了当时年龄最小的琵琶伎。掖庭规矩繁芜,学艺更是清苦。班里头掌事的姑姑和教引的师傅权责极大,对伎子们可以打,可以罚,要是认定谁调教不出来,一句话便会打发了去当杂役宫女。像晓棠一般年岁小的,更是动不动便被寻来出气,常常是不讲原由劈头盖脸一顿簟把子,小丫头们还得笔管条直地等着挨抽,连大气都不敢喘,眼泪也只能流进腹中。打还是好受的,终是挺一挺便能过去。最怕的是罚。抱着琵琶跪在墙角里,不知会跪多久,便不知要弹多久,曲子始终不能断。要是被听到接不上调,说不定便会换了跪那瓦片铁链。几个时辰下来,膝盖红紫青肿,跟油彩似的,指尖更是鲜血淋漓,染红根根丝弦。日日都会听到有小姐妹们在院子里苦苦哀求:“好姑姑,好师傅,求求您,打我吧,打我吧。”惨不忍闻更是惨不忍睹。

  春去春又来,光阴荏苒。原以为根本熬不过去的日子居然也一天一天地过来,转眼间便是两年,曾认定一生都会是这样暗无天日地度过,不想却因为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子而发生了改变。自是忘不了那日的清晨,一向看重小人儿的佟掌乐派人将她唤到处所。佟婧是后宫六局二十四司中最年轻的掌级女官,那年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她是闲雅之人,居室内竹帘密密,极是清爽宁静。才进屋,便闻得一股清甜中略带苦涩的茶香扑面而来。只见平日里威严端肃的掌乐虽还是惯常的一身赭色服制,只是那青春娇艳的面庞上却流淌着清丽明澈的眼波。尤其是用心勾勒出的微扬的唇角,更似在不住地浅笑。此时,她正侍于下首,陪一位穿着暗绿色斜方格纹茧绸长衫的男子品茗闲谈。见着晓棠进来,佟婧便招了手,“你来了。快过来,拜见杞王殿下。”小人儿这才知道那便是皇三子萧如彰,赶着急步过去曲膝弯腰行礼,低了头道:“晓棠参见杞王殿下,杞王殿下好。”如彰抬手示意她起身,打量了一番,才问向身旁之人:“这便是你对本王提起的孩子?”佟婧忙应了,“正是,晓棠入宫前就已打下了很好的底子,别看年纪不大,却是个有悟性的,确是可塑之材。奴婢敢断言,将来乐班的琵琶伎中定无出其右者。”如彰听了,笑得轻快,“佟婧,本王与你相交多年,还从未见你如此夸赞过谁。说得再多也无用,还是让她弹奏一曲来听听。”佟婧也是起了兴致,高声相唤,“晓棠,好好地弹,不要让本掌乐在王爷面前失言。”晓棠毕竟还是个孩子,遇到这些个贵主本是有些怯意的,可听着掌乐如此说,又看着杞王那眉眼间和润的笑意,心中却是少有的温暖。小人儿深吸一口气,告了罪,坐于两人面前,横抱琵琶,调准丝弦,悠悠然轻拢慢捻抹复挑,任由那幽咽如泉水般的乐音,自纤纤细指间潺潺滑落,诉不尽的缠绵柔婉:“彼泽之陂,有蒲有荷。有美一人,伤之如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彼泽之陂,有蒲与蕳。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悁悁!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一曲袅袅而过,听者还犹自神色沉醉,如彰最先情不自禁抚掌,“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似年幼却技艺不凡。佟婧你所言不虚。”佟婧听了,一双剪水秋瞳立时漾满盈盈笑意,头上的珐琅银钗也累累作响,“怎么样,王爷,可有意亲自调教么?”如彰却是嗤笑着回她:“这样的事也要本王亲力亲为,还留你这八品的掌乐何用?”佟婧也不在意,佯装烦恼,蹙了蹙柳叶眉头,道:“如今这乐班乐工、伎子上百之众,奴婢每日里都被那些个俗务扰着,如何还有精神培育新苗。想来这沧海遗珠之事是免不了发生了。”说到这,她更是冲着如彰妩媚一笑,“人皆道杞王殿下在诸皇子中最为仁孝,于音律上更是深得圣心。皇上偶有闲暇都会驾临南苑亲教丝竹,杞王您指点指点这小宫女又有何不可呢?奴婢实在是看好这孩子,不忍她被那些个糊涂师傅带错了路。日后她若有成能在御前献艺,也是杞王您的孝心与功德啊。”如彰听了此话也是颇为所动,挑了长眉,更是于那贵重之中显出一份帝王之子的颀颀英气,他抬眼盯着晓棠却是说给佟婧:“如若由本王来调教,便不要让你的那些个人再插手。吾当安排了时辰教她,到时候自是会与你一位国手便是。”佟婧听了欣喜不已,急着起身,拉了晓棠在如彰面前跪下,“你这孩子当真好福气,小小年纪便遇到贵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晓棠却是听得懵懵懂懂,隐约似是明白以后要跟着这杞王来学琵琶。虽不知眼前之人的脾性到底如何,但看着却是温厚得很,想来总比那些虎狼般的姑姑师傅们强上千倍万倍,心中顿时涌起劫后余生之感,便驯顺地叩起头来。如彰刚颔首示意那小人儿起来,佟婧却是抿了唇又贴近几许轻声说道:“这孩子下个月才过十二岁生辰,王爷您教起来可要悠着点。”如彰听了此话,本是极和煦的眼波不知怎地却带了于他极为少见的促狭笑意,话音

第12回

更是透着暧昧,“本王记得佟婧你只大了吾两岁,当年学艺之时也不过十二三。你既能受得,她便受不得吗?你放心,想来我再狠,总也狠不过二师兄去。”

  听了这话,佟掌乐瞬时便羞红了面容,竟是不顾尊卑地轻轻啐了那人一口,还赌气扭转了身子。只晓棠依旧是一幅娇憨不拘的模样,忽闪着一双丹凤眼,掩饰不住满脸的欢快与得意,乐呵呵地看向面前的两个人儿。

  大猫写起东西来实在是不靠谱,本来是要写成高山流水遇知音般的美好爱情,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悲惨童工的血泪史了。桑心。

littlening 发表于 2013-11-8 21:35 

整个一萝莉养成计划,结果桃子还被别人摘了。

看了你的评论,我喝到嘴里的一口咖啡全喷出来了。

我对自己的整体感觉是:写着写着,就不知写哪去了。为了表现如彰与晓棠,又拉出一双垫背的,都神马啊。番外写完,估计都可以独立成文了。想象力天马行空啊。碎觉,碎觉,谢谢各位读文的朋友,更谢谢各位留言的朋友!晚安,顺祝周末愉快!

番外(2)

  晓棠最爱这京都的秋天,明丽而和暖。此时的她正立于篱菊馆的长窗下,一笔一划地认真书写,“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写至此处,小人儿一下子就想到了这院中遍植的簇簇千叶菊,正是如诗中描述的一样,虽已过了花期却依然毫无败意,残花抱守枝头,只要不落尽最后一片花瓣,便始终万千繁丽。

  这篱菊馆是杞王在宫中的住处。皇子满十六岁自会兴建王府,纳了正妃后便要离宫而居。今年如彰已经十九岁了,因为早年订下的王妃蔺氏未过门就夭折,他的纳妃之事便搁置了下来,如今仍常常住在宫中。晓棠就是被唤到此处来学习琵琶。因为如彰不想让旁人知晓此事,所以每每都是佟婧着人带了她出来,乐班众人在底下议论是掌乐收了晓棠为徒,一时间都钦羡不已,那些个姑姑师傅的更是不敢再寻她的事非,便是平常说话也带了些许阿谀之意。这才刚刚开始学艺不到半年,每每都要隔上三五天才能见上如彰一次,可小人儿却觉得自己简直是从地狱一步迈进了天堂里。

  只是晓棠私下里觉得这杞王的教法有些奇怪,与以往的师傅们完全不同。既是学习琵琶,可他却很少为自己讲解技巧与指法,而是一有时间便督促她读书写字。对于一首首曲子说得最多的也不是曲谱,而是那曲中想要表达的深意。虽是觉得奇怪,可晓棠却是渐渐感受到了这其中的妙处。以前琵琶之于自己就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如今却像是自己的另一张口,能够通过它说出心底的秘密。在弹奏一些欢快的曲子时她竟会笑出声,遇到悲伤的也会落下泪。每到此时,如彰便会浮现出萧肃温和的笑容,轻抚自己的脸颊,“晓棠,你果然聪慧。”

  想到此处,小人儿忍不住弯了嘴角浅笑,悄悄侧首看向那人。如彰就坐在她的旁边,穿了一身极淡的水绿色暗花攒心菊单袍,闲适地执一卷书在手,悠悠然地看着。秋阳散发出淡金色的辉光,透过雪影纱的窗扇,将一团团光晕圈点在他玉白色的俊面上,晕染出一层清举暖实的气息。淡淡的风吹过,偶尔有吹落的菊瓣顺着微开的窗缝飘进来,缓缓落在深紫色的檀木几案上,发出绵绵轻响,委实让人心动。

  晓棠正神游太虚,“啪”的一声,小脑袋上便被书卷拍了一下,更是有带着笑意的斥责声传来,“让你写字,你发什么呆,想讨打是吗?”晓棠脸上一红,忙低了头,又认认**地写了起来。如彰只觉得自己的笑意竟是一直漫进了心里,虽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可不知怎得那小人儿娇羞的模样却总是能触动内心中最柔软的一处地方。“她还是个孩子。”无声地轻叹了一句,如彰便起了身,俯下身环到她的背后,握上那双小手,饱蘸墨汁,带着她随了自己的心意让笔峰恣意游走,更是耐下心来教导着,“‘菊’字要这样写,方能不失韵致。”

  晓棠还是第一次与如彰挨得如此之近,只觉得那人说话时呵出的气就拂在自己的耳际又暖又痒,更是有一股清幽的香气吸入鼻中。小人儿常听乐班中一些年龄大的姐姐们说起皇家燃点的龙涎香极为名贵,是从一种大得像乾元殿一般的鱼腹中取得。出于好奇,晓棠便扭过头来,俏生生地问道:“杞王,您身上熏得可是龙涎香么?”话一出口,却看到那人本就白皙的面容竟立时失了血色,伸手一把便捂住了她的口鼻,惊惶地四处看了一下,见没有闲人在旁侧,外间似乎也未发出什么声响,这才放下了手臂。小人儿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便猛得被如彰拽进了怀中。本来就是后背冲着他,这下子竟是腰上受力,上半身被迫塌下,小屁股便高高撅起。姿势一调整到位,立时就感受到有温热的大巴掌铺天盖地地拍了下来。起初三五下没什么感觉,到了十来下时便觉得屁股上火辣辣又麻乎乎的疼。晓棠跟着如彰这些日子,训斥是常有,可打却一次也没挨过。进宫前常被娘亲再嫁的家中那些个少爷小姐们欺负,入了宫更是不知挨了多少回师傅姑姑的笞责,皮破血流是家常便饭,此时的这点力道落在身上根本不算是什么。可不知为何,她一想到是他在打自己,心里便觉得难以承受,也委曲得不得了,竟是大了胆子拧着身子向上弹了弹。谁知,这个动作一下子便惹来了更重的回击。他似是真得生气了,下手也更加用力,巴掌虽是隔了衣裙,却像是陷进了肉里一般,一下又一下刺到了肌肤的最深处。刚才还只是发麻发热的屁股终于燃起了火,灼意熊熊蔓延,有一种扑也扑不灭的感觉。巴掌更是硬得像板子,被那人挥舞着,专挑最怕疼的地方狠狠落下,自己单薄的小身子便跟着摇摇晃晃起来,像极了外面枝头苦受寒风的残花。小人儿习惯性地咬上了唇,也紧含住泪,像以往的日子一样任那酸涩的泪水涌进鼻中、任那腥甜的液体顺着牙缝淌进嘴里。

  如彰也是恼这孩子的口没遮拦,更是不喜她的任性反抗,可这几十巴掌打下来怒气也就消散了,竟还不知不觉得涌起了阵阵心疼。他停了手,扶起那小身子板过来朝向自己,映入眼帘的竟是咬得鲜血淋漓的嘴唇和一双含满了晶莹泪珠的眸子。如彰立时便觉得心像被针扎了一般的疼,下意识地含了下胸才止住痛意。他连忙掏出怀中的帕子,一点一点地擦去小人儿眼中的泪和唇上的血,边擦还边带了薄责抚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的气性,不就是拍打几下吗?作什么要自伤如此。”晓棠虽然年龄不大,可早就习惯了不在人前哭泣,即便是受了再大的委曲,吃了再大的苦痛也绝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与无助。可是此时,听着那人的话,感受着他在自己眼上唇上小心的触碰,却再难自持,就站在那里泪如泉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如彰看着小丫头居然是越劝哭得越起劲,还不时地用自己的袖子擦那满脸的鼻涕眼泪,便忍不出笑出了声,也不知是作何想,一把就把她揽进怀里,让那小脑袋窝在自己的胸前,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哄着:“好了,好了,都打完了还哭什么?脸哭肿了就不是小美人了。”晓棠慢慢地便止住了哭声,只是抽抽嗒嗒的扮着可怜。她心里明白什么是尊卑上下,也担心自己弄脏了那人昂贵的衣衫,可再是明白也舍不下坚实的怀抱和这份娇宠的感觉,这是她自离了娘亲便再没有体尝过的温暖。如彰像是知晓这心意一般,也不急着让她起来,只是拥着她轻轻地拍,轻轻地哄。

  又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到小人儿真得平静了下来,如彰才沉了声音问她:“知道为什么挨打吗?”晓棠还是伏在他的胸前,头先是上下点了点,又左右摇了摇。如彰却不再纵着她,用手捧起那小脸儿,已然是绷了面容,道:“你也入宫两年了,应该知道在这宫中慎言是每个人保身立命的根本。对于把握不住的事情便是烂在腹中也绝不能说出口。你刚才问的龙涎香,那是御用之物,为皇上和太子专有,其他人若要觊觎便是僭越,是大逆之罪,你知道吗?”晓棠听了此话额上已是冷汗淋漓,小嘴都有些发抖,“王爷,我,奴婢……”如彰见她如此,又软了心肠,再次拥住她,换了柔声,“与我说无事的,只是换了旁人便可能惹来灾祸。这灾祸不仅是对你,也是对我。”他刻意不说“本王”而是咬了这“我”字,听进小人儿心中更是莫大的安慰。

  晓棠终还是醒了神,离了那人的怀中,曲膝行礼,口中告罪:“王爷,奴婢知错了。”如彰扶她站好,微低了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定定说道:“以前虽是也传授了你一些东西,但这些时日主要还是想看看你是否值得我来费这份心思与气力。今日终是下了决心要留了你教导,便要定下一些规矩。”说完他指了指那边的书架,“第二层右厢的抽屉里有一样东西,你把它拿来给我。”晓棠茫茫然地走过去拉开抽屉,发现里边是一根手指粗细的藤条,约尺半长,浅铜色的,表面温润光滑如同上好的黄玉一般,手柄上还包了纯银雕着花纹,堪称精美之极。见了此物,小人儿跟着便哆嗦了一下,不过还是拿了出来,乖乖地奉到那人手上。如彰接过来,一边将藤条轻轻点上自己的掌心,一边接着立规矩:“既是要学艺,就没有不挨打的。我与你们掌乐是同门,她的父亲便是我的师傅。她与你一样,自小打的底子,又是灵性十足。师傅自是舍不得,又怕教不出来,便把她交付给了二师兄。她跟在师兄身边足有三年的时间,什么样的苦都吃了,什么样的罪都受了,才有了今日的成就。不过,晓棠你放心,我定不会无缘无故地惩罚你。我只要打你,便是有我说到而你没有做到的地方。以后,只要受罚便要去衣,为的便是实实在在地让你接受教训。还有一条你必须要记住,我打你绝不是要羞辱你,更不是要伤害你,只是为了不让你再犯同样的过错。所以你可以哭也可以喊,但不许躲更不能做今天这般咬破嘴唇一类自残的事。”见那丫头还是一脸的惶恐,如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也许你还真是小了些。罢了,这教与学都强迫不得的。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们掌乐那里,我自是会替你去说的。”这话音刚落,没成想小人儿竟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袍袖,容色更是透出与那年龄极不相称的坚毅,“王爷,奴婢愿意,奴婢什么都愿意。”如彰依然是平静注视着她,却是眸色如波。终于还是刮上那粉嫩的小脸儿,笑着言道:“以后,你单独与我在一起时,不用再称奴婢。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三天后,我再派人去接你。”

  说完,如彰更是拉起那小手要送她出去。谁知晓棠竟是有几分扭捏与犹豫,她立在地上纹丝不动,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您还是没有告诉奴婢,不,是我,您身上是什么香气?”如彰的眼中多了几分旖旎温柔,他俯身拾起几案上飘落的一枚菊瓣放到小人儿的鼻尖前,笑着回她,“是千叶菊啊,我的小傻瓜。”晓棠也仰起头,光洁的面庞因为坦诚和爱悦生出一层欢欣明亮的光泽,竟是大胆子撒起娇来:“王爷,这菊香又与那龙涎香有什么不同呢?”这回如彰是真得无语了,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拉过小人儿,也不听那求饶,冲着圆翘翘的小屁股使劲甩了两巴掌,咬了牙,道:“就那么喜欢龙涎香。父皇那里我看是算了,赶明便把你送到东宫去,让你守在太子身边闻个够。”

  多年以后,二人分隔异地孤枕难眠之时,总会想起这句话,都觉得竟是一语成谶,懊恼不已。

  (番外未完)

痴迷 发表于 2013-11-9 21:53 

沙发沙发

大猫终于没有食言啊!再次问候朋友们!

苏锦秀的猫 发表于 2013-11-9 22:01 

板凳被你自己占了,不厚道啊。大猫每次都真心够分量啊!

苏苏,我周五、周六连值两天班,要钱不要命了。

herofdz 发表于 2013-11-9 22:05 

这是啥节奏,我抢住点啥没有?

妞啊,我可是最早告诉的你和天涯,结果你没来,天涯也不见了。

番外(3)

  才刚刚是三月初,东宫的樱花就已经开得恣意烂漫,被认为是吉兆,太子便设了家宴邀请几位近支兄弟来欣赏他引以为傲的樱花。琅琊王依然是推说身子不爽,为此太子还特特遣贴身的总管牟平携了补品代为探视,端得是兄弟情深,羡煞旁人。杞王、楚王,还有那在宫中长大的顺天侯则是早早地便赶到了东宫,陪在太子身旁赏花观景。这样的欢聚又怎能无丝竹助兴,已升为正六品典乐的佟婧数天前便拟好了乐工、伎子名单呈于太子,谁知如彬看了只淡淡说了一句:“不过是兄弟们小酌。佟婧你就带了晓棠来,清清静静地弹几支曲子便好。”见太子如是说,佟婧也只得笑着应下。

  十五岁的晓棠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不再是那个弹着琵琶跪在角落里瑟缩发抖的黄毛丫头。现在的她虽还称不上乐班的头牌,但在一众的琵琶伎中已算是翘楚。年龄不大,却是各宫娘娘、小主和亲王、公主私宴上争抢的红人。小人儿顶着佟典乐得意弟子的名头,如今唯一欠缺的便是在御前献艺的机会。不过乐班众人都知道,今年中秋的阖宫夜宴便将是她一举成名的不二良机。

  为了要来东宫,晓棠还特意地精心打扮了一番,因为她知道那个人也会出现。虽然还没有纳正妃,但这一两年来如彰已不大在宫中留宿,两个人常要隔上七八天才能见上一面,有时竟是说不了几句话又要匆匆而别,着实另人煎熬。这次倒是凑巧,前儿个刚刚在蓠菊馆见了,今天就又能欢聚,虽是要藏着掖着,可小人儿的心中还是像关进了好几只小麻雀一般,抓挠得痒痒,只在期盼。

  如彬带着如彰、如彧还有江良,悠闲地步入设在水渌汀殿内的席间。这水渌汀殿依着东宫内的月湖而建,三面环水,游廊迂回,极是雅致宁静。他们刚刚坐下,便看到着了深紫女官服制的佟婧引着怀抱琵琶的晓棠袅袅婷婷走了过来。今日的小人儿穿了一件云白色的锦衣,襟领、袖口还有裙摆处都用浅黄丝线绣了纷扬盛开的小朵雏菊,外面罩了一件通体透明素净的镂纱衣,斜绾的发髻只插了一支白玉长簪。她依然是低垂了眼眸,朵朵樱花飘落在身上,那润白的小脸儿愈发被映衬得晶莹剔透,任谁看来都觉得是清丽至极。别人还只是笑而不语,便是如彰也强忍着爱意不显于面上,只有与晓棠一般年纪的如彧蹦蹦跳跳过来,盯着垂得更低的小脑袋,情不自禁地赞道:“晓棠,你比那樱花还要娇媚。”“楚王殿下……”小人儿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倒是佟婧帮着解围,“楚王殿下,奴婢就站在这旁侧您都视而不见,真是让人情何以堪?”如彧调皮地向佟婧眨了眨眼,依然是声音清脆,“佟典乐,如若你能换下这一身的官服,本王想来也一定是人比花俏。”众人听了皆是掌不住地笑起来。

  太子等人皆环坐在殿中饮酒闲谈,佟婧也陪侍在一旁,只有晓棠坐在他们的对面手抱琵琶半遮面,十指纤纤撩拨自如宛若那翻飞的玉蝶,乐音沾染了清冽的湖水气息,听起来也格外得空灵悦耳。如彰执了酒盏贴在唇边,看似悠闲,脚下却在打着拍子,心中更是斟酌着小人儿的技艺又精进了多少。刚才,趁着众人说笑,眸光瞄了那裹在纱裙中的小屁股一圈,她似是发觉了,耳朵都变得红通通的。看她如今坐得稳实,想来是已经消了肿,这两日来本还惦记着,此时才算是放了心。

  如彰也是想不明白,这孩子怎么越大反而越难管教。小时候还老老实实的,乖乖听话。现在可好,别的不提,只说这缠人就让他头疼不已。但凡说见面的时日要隔得长些,小脸儿立时就绷起来。讲好的日子要是拖延了,见面后一准哭哭啼啼没个完。其实这也怪自己,说是立规矩,可这几年过来还真没发狠打过她,预备下的藤条几乎就没用过几回。实在是小人儿的皮肉太娇嫩,藤条抽过的印子一两个月都消不下去,吓得自己轻易不敢再用。每每想及此,便会打心里佩服起二师兄来。太子说得没错,宁康就是天生的王者,永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如何做。当年,小佟婧受罚时哭得死去活来他都不为所动,换作是自己看着那雪白肌肤上纵横交错绽起的条条青紫檩痕早就下不去手,可他却从来都是说打多少就必须是多少,还每每让那可怜的人儿自始至终地报出数来,想想都觉得心疼。不过看着幼时娇纵刁蛮的佟婧,如今不但才艺超群,还举止合宜,进退有度,想来那些个教训也是起了一定作用。念及此,如彰倒是望着那小人儿苦笑了一下。前天是真得着了恼,实在看不下去她又在那见面的事上撒娇耍赖。自是按实了拨去中衣亵裤,照着那娇圆的双臀便是一顿巴掌,直打得小屁股上绯红一片、指印楞起。好好得一个晚上,教得没教,学得没学,鸡飞狗跳一般地度过,**是可惜。

  如彰还在胡思乱想间,却看到太子眸中微微一暖,道:“晓棠,弹一曲《长相思》吧。”听了这话,换了众人低头偷笑。这首《长相思》是如彬回回必点的曲目,便是晓棠都从如彰那里打听出了太子喜欢这曲子的缘由。小人儿不敢怠慢,俯首侧转,指尖拨上琴弦,“铮”一声泠泠始如急雨,渐渐又旋转如珠,缓缓错落滑淌,真得像是在倾诉无尽无止的相思之情。大家听得多了便不觉如何,只有如彬与佟婧仍是难抑思潮波动,旧事悠远却如幕幕重现,一点一点浮上心间。如彬更是轻轻低喃:“她也十五岁了,想来还要更高些。”

  一曲弹罢,欢宴依旧。如彬的嘴角凝着浅淡的笑意,不经意间看向佟婧,“宁康写与本王的书信中常常会问起你。”佟婧手里本来执着一盏清茶,闻言便是一抖,盈盈的眼波也似是滞了一下才恢复殷殷神色,半晌方含笑徐徐回道:“难得世子贵人不忘旧友,还能忆起奴婢。”如彬的笑中怜惜之意更重,“你又何必如此自苦。天下又不止宁康一个男人。旁的不论,只你不管嫁于我们年长的兄弟哪个,想来都会善待于你。”佟婧却只安静微笑,如无声停在花间的一只蝴蝶,“爹爹过世后,杞王将奴婢带入这后宫之时,便已立下誓言,要守住这不嫁之身,有朝一日争上那最高尚宫之位。”说到这,她竟是换上一副娇憨模样,扯住那人的衣袖轻轻摇晃,“太子,奴婢别无所求,唯愿你会帮我,你一定要帮我。”如彬刚刚咽下一口酒,被怄得险些没噎到,自是皱了眉推开她,“说着,说着便没了正经。你那徒弟还看着呢,像什么样?”佟婧也不介意,转首瞧了一眼晓棠,声音越发软绵,“怕什么,奴婢与晓棠名为师徒,情同姐妹,她自是不会笑我。”

  晓棠哪里敢应下这话,只红了脸不再去看那一众的人们,更显得羞涩可爱。直到今日她才得知原来如彰与佟婧偶尔提起的二师兄竟是如此显贵的人物。以前也猜到过典乐与那二师兄似是有些故事,方才听着太子的话,虽不十分明白却也猜出了大半。从小到大,在晓棠的内心中对佟婧一直是钦佩得五体投地,几是视为神坻。南苑的人们私底下常议论,佟典乐受到百般器重皆是因为她的爹爹是享誉大璃的琴师,被尊为“琴仙”不说,更是皇上在潜邸时的布衣之交。如彰不到十岁便被送出宫跟着师傅学习音律,佟婧幼时也常随爹爹出入宫庭为皇子帝姬们传授技艺。想来,如今典乐能与各位亲王公主们如此熟络,也都是那时积淀的情义。只是谁又能看得穿,便是表面上如此风光顺遂的典乐,也有如此苦痛难言的过往,倒是让她的心也变得揪痛起来。

  听了这师徒姐妹的话,倒让太子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目光一闪看向晓棠,话音却是说与佟婧,“本王于这音律上没什么天赋,虽是学了一些却只是皮毛。不过即便是如此,也能够感觉到晓棠与佟婧你似乎不是一个韵味,她又如何会是你的徒弟呢?”晓棠不敢再与太子对视,倒是佟婧应对自如,笑着周旋,“太子这话,奴婢听不明白。”如彬也不理她,又看向如彰与江良,“你们觉得呢?”江良的造诣仅次于如彰,他早就看出了晓棠是师从于杞王只是不想说破,便是如彧也是知晓的,那孩子曾在一天夜晚撞见如彰带着晓棠在液池边畔操琴。大家全都笑而不语,如彬也是无法,点指着他们发狠,“好好好,你们就只瞒着我一人,如若有一日让我发觉,看能饶了你们哪个。”

  京都春夏相接之时易生雷雨。这一日便又是暴雨惊雷,白茫茫的水气笼住了天地。都已过了晌午,大雨还是没有减弱的迹象。也正在此时,晓棠却被几个不认得的宫人带去了佟典乐的住所。出乎意料,太子与杞王也立在那人的门前,见到自己时神色难掩哀伤。太子最先开口,“晓棠,今晚你留在这里好好陪陪佟婧,千万不要让她做出什么傻事。”如彰没有说话,只从太子身后看着自己,微微颔首,想来也是托付的意思。

  晓棠虽不明白,却还是冲进了那熟悉的地方,一切的陈设都没有改变,可伏在地上的那个白衣人儿却已看不出丝毫生气。晓棠扑过去,想要扶佟婧起来,却被她抓实了双手,有短暂的沉默,突然间这寂静的房中便迸出绝望的哀号,“他死了,晓棠他死了,我等了他这么,盼了他这么久,他居然再一次离开了我。我原以为只要留在这里,便能等到他袭了王位进宫朝觐的一日,可他却连这样的机会都不与我。”晓棠的心抖成了雨中的飘萍,她猜到了是谁,却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抚慰,只是紧紧将那人的手臂拥进自己的怀中。佟婧的泪水恣意地流淌到晓棠的身上、脸上,滚烫而刺痒,她的话更是如同带了锋芒,直击小人儿的心房,“晓棠,即便是他死了,我也恨他。恨他明明知道我爱他,他也爱我,却不敢面对这一切。他说他不能娶我,可他连争取都没有争取过,又怎么便知道最后的结果?我们都是弱女子,出身卑微,势单力薄,他们身份贵重又居于高位,为什么就不能为所爱之人去争去拼,为什么就只会退只会躲,这到底是为什么?”

  出人意料的是,佟婧在第二日雨过天晴之后便已恢复平静,竟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可只有晓棠知道,自此以后,典乐不再会有真心的期盼,便是那高尚宫之位也如同是破碎在水中的月影,没有什么再能引导她前行。小人儿也沉寂了多日,如彰还当她是为佟婧伤心并不十分在意,只是隐隐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竟添了些许期盼,似乎还有哀怨,倒像是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太子又唤了晓棠去弹曲,在东宫的书房。初时只是静默,如彬负手立在长窗前,望着院内的一簇海棠花凝神不语。还是晓棠清泠泠地开腔,“太子,奴婢弹一首《长干行》吧?”如彬回转了身子柔声询问:“他们与你说过什么?”小人儿仰起姣好的面庞,轻盈一笑,“是奴婢猜着您会喜欢。”如彬嘴角轻扬,一样笑意相对,“玲珑比你只大了一个月。”她不再接话,应声拨弦,信手徐徐弹奏,谁知刚刚弹到“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便被挥手止住。晓棠一惊,怯怯出声,“太子,是奴婢弹得不好吗?”如彬深邃双眸中似是掠过轻愁,微微摇头,“是本王不喜欢下面那句‘十六君远行,瞿塘滟预堆”。如若有一日能娶她为妻,必不让她承受离别之苦。”小人儿眉间一松,随着便是一脸的艳羡,“太子妃真是好福气,别人自是求也求不得。”如彬凝睇于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儿,温言道:“晓棠又怎知自己没有福气呢?”

  (未完续待)

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值得表扬。明天是周一了,相信大家的心情都与我一样。

名花无主 发表于 2013-11-11 05:45 

哎,这男人啊,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永远学不会专情

花花和风火同学,大猫其实并不想表达如此的意思。如彬是封建思想严重,但他也并没有爱上晓棠,只不顾是觉得年纪相仿看到她就如看到她一样。既便是那树海棠也指的是玲珑。不过他也很过分,欣赏别人的才华可以,但不能把名人当名画收藏。

大猫朋友 发表于 2013-11-11 09:28 

花花和风火同学,大猫其实并不想表达如此的意思。如彬是封建思想严重,但他也并没有爱上晓棠,只不顾是觉 …

逗萝莉呢。那个时代的人么。唉,为么我写的男一总是先天上后天上都不如男二、男三、男四••••••呢。郁闷。

话说,我现在明白为什么风火老说我用点评让她不便,果然不便,得回给自己。

sheep456789 发表于 2013-11-11 20:04 

這次得番外篇我好喜歡喔,雖然感覺結局應該會有點悲傷

希望他們終能相守

羊羊同学,你好啊,这几天挺忙吧,没见你上来啊。

番外又写大了,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啊。这一段是悲伤了些,主要是命运的捉弄。晓棠无从掌握命运只能随波逐流。如彰其实可以抗争,但他选择了放弃。这才是悲剧发生的根源。

本想今天把番外了结,可惜大猫感冒了啊,要睡觉了。你要注意身体啊。

番外(4)

  如彰的娘亲,贵嫔林九娘的其姝殿在这长安宫中虽算不上富丽堂皇,却是日光最为充沛的一处殿宇。 晓棠打小便喜欢看那绚烂的彩烧琉璃在阳光下飞逸流光。可是此时,她却没有了那般的好兴致。今日,新近大婚的杞王妃肖嫦进宫请安,林贵嫔便吩咐佟婧带几个伎子来弹曲消遣同来的春蓠双手抚于阮咸上弹得倾心投入,只那小人儿的心思却早已游离于天外。

  刚才,晓棠偷偷打量了杞王妃一番。果然是出身于陇中旺族的大家闺秀,自是端庄秀丽,眉目和善,只那身体面貌略带些弱不胜衣之态,似是有不足之症。有如此高贵美貌的王妃相伴,自己定是被视作敝履了,想到此处她只觉得心中酸苦难耐又愤愤不已。其实,如彰在纳正妃前,杞王府内便早已立了一位庶妃和两个孺人,其中孺人奉氏还在今年春天诞下了如彰的庶长子怀殸。晓棠曾在小王子的满月礼上献艺,她是真心喜欢那个孩子,因为他长着与他父王一般无二的高挺鼻子与微嘟的嘴巴。记得那日演奏之时还曾心猿意马,竟憧憬着生下他的孩儿该长成什么模样,自己也是被那胆大包天的想法吓了一跳,一时间面红耳热,险些弹错了曲谱。正是为了这走神儿,事后自是躲不过一顿教训,只是任由那人的大手扇肿了两瓣可怜的屁股蛋儿,也没敢告诉他当时在想些什么。对别人晓棠都可以不嫉不妒,只这肖嫦

第13回

不行,她是他的正妃,是他的妻子。更何况,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如彰前前后后足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将她冷落在一旁。直到前天才似是又想起自己来,让佟婧去找,小人儿憋了一口气,推说身子不适拧着不见,直乐得佟典乐捏上那粉腮笑斥:“等着吧,你这顿打肯定轻不了。”

  晓棠还在胡思乱想间,忽得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转眼间杞王便已走了进来。应是刚刚下朝,还未换过家常衣裳,他仍穿着一身金黄色的亲王朝服,右袵,大袖,两肩前后及襞积共绣有八条四爪团龙,再配以五色祥云图纹,和在篱菊馆内执笛悠然吹奏时相较,此刻的如彰更显气宇轩昂、丰神朗朗。想是神佛护佑,谁又能想到,幼时为母家所累,从不被人重视的杞王会因着在音律上的天赋异禀而圣眷日隆。琅琊王为了那储君之位明里暗里争斗不断,楚王还未及弱冠之年,如今除了太子,便是这既仁孝又能与父皇谈讲燕乐雅声的如彰最得圣心。

  与太子惯常的明黄衣饰比起来,晓棠内心里更喜欢这金灿灿的颜色,一眼望去总能让她感觉到说不出的温暖与踏实。半个多年月的时间,算得上是最久得一次分离,自打如彰出现,小人儿水灵灵的一双眸子便悄悄随了上去,那人却只略略打量了她一眼,目光没有温度,更无意停留。如彰问了娘亲安好,也受了王妃的礼,坐下后指了指身边的位子和煦言道:“肖嫦,你坐吧。”“肖嫦”与“晓棠”听起来倒有几分相近,跪在地上的人不由得抖了一下肩,如彰精准地捕到了这一瞬,嘴角衔了丝笑意却是倏忽不见。他一挥手,佟婧几人才平身站起。想是新婚燕尔,肖王妃看向夫君深情款款,刚刚又听着唤起自己的闺名更是沉醉。林贵嫔守着佳儿佳媳欢喜不已,面上也笑意浓浓,“彰儿,我们娘俩正在听曲,你来得正好。”肖氏带了羞怯,也小声说道:“王爷是儒雅之人,堪比师旷,臣妾于这音律上却是不通,只能听个热闹,让您见笑了。”如彰摇了摇头,“你想多了,本王不在意这些。”说完还拍拍那玉手算是安慰。晓棠就站在对面,紧紧咬着牙关看着,几乎是使尽全身的气力才抱住了怀中的琵琶。

  过去许久,如彰终于转头看向佟婧她们,盯着那小人儿紧绷着的面庞,口气倒似是讲与身边的妻子,“肖嫦你入宫不久,还有所不知,这弹琵琶的耿晓棠是南苑乐班一等一的红人,等闲之辈自是想请都请不来。看来今日,佟典乐是给了本王与你好大的颜面。”听了这话,肖王妃也打量起眼前那娇俏的小姑娘来。佟婧自是知道其中的蹊跷,笑着打圆场,“王爷真是折煞奴婢了。晓棠能够为贵嫔娘娘和王爷、王妃弹曲是天大的恩典呢。”说完她使劲戳了戳身边的人儿,催着说道:“晓棠你说是不是?”越是如此,晓棠越是使起了性子,低了头一句话也不讲。佟婧心里着恼,可面上还得转圜,陪着笑看向上位,“乐班里的孩子,不懂规矩,回去奴婢自会教训她,还请贵嫔娘娘、王爷、王妃恕罪。”此时,便是林贵嫔也生了几分疑惑,不过她本就是婢女出身,总能愿意体谅这做下人的不易,笑着摆了摆手,道:“佟婧你不要吓着这孩子。晓棠平日里倒是极爽利的,今日这般扭捏,想来是遇了什么事吧?不怪得。”佟婧一边向贵嫔道谢,一边要拽了晓棠坐下,更是小声地警告她:“你皮子紧了是吧?活祖宗,好好地弹一曲,别再生事了。”

  晓棠向着林贵嫔曲膝福了一福,待坐稳了身子,才扬起粉白的小脸儿,俏生生开口:“奴婢新近学了一首曲子觉得很衬此情此景,特来献予王爷、王妃。”如彰也不理她,转身拿起一串葡萄,刚剥了一个放进嘴里,竟听得一曲《白头吟》嘈嘈切切错杂弹出:“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竹竿何嫋嫋,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一曲弹罢,如彰、肖嫦和佟婧皆变了脸色。特别是如彰,那一枚葡萄含在口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硬生生憋红了一张俊脸。肖王妃虽猜不透这琵琶伎是有意还是无心,却也想着出言喝斥,可看到夫君生气的样子,又忍了下来安慰,“王爷,这伎子想是不明白曲中深意,您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林贵嫔听不出这是何曲,原还觉着声音琳琅,没想竟惹恼了儿子、儿媳,只得问那佟婧:“晓棠这是弹了什么曲子?”佟婧踯躅着不敢答话,倒是晓棠扮着一脸的天真,可忴兮兮地说道:“贵嫔娘娘,奴婢也不明白王爷、王妃为何生气。曲子很长,奴婢不识几个字,师傅教了许久才学会,就只记住了其中的两句话,‘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自己觉得很是应景才弹的。”说完,她强忍了心中得意,装得更加诚惶诚恐地看着如彰。肖嫦相信了她的话,虽是训斥口气却还和缓,“吾不晓得你那师傅是谁,想来也是个糊涂的。以后自是要学明白了再出来卖弄,如若再这般不知轻重,你与你那师傅我都绝不轻饶。”

  听了这话,不只是晓棠,便是佟婧都忍不住要笑出声,如彰则是被气得半晌无语,自是想不通这么多年的苦心栽培怎么就教出这样一个古怪刁钻的孩子,他真恨不得立时就能冲过去把她剥光了照着那小屁股抽个青红紫绿。不过,终还是忍住了,他心里明白还不到该发作的时候,也不在该发作的地方。更有一重隐忧逼迫着他,那便是这曲中的意思和小人儿看向自己与肖嫦的眼神,虽不愿深想,却不是不明白。

  如彰的目光探究似的逡巡在晓棠的脸上,慢慢地竟在嘴角竟绽出几缕冷冷的笑纹,“耿晓棠,倒底是你师傅教得不对,还是你自己学不好,你心里最清楚。”那小人儿虽还是强打精神看着他,但已掩不住深深的惧意。如彰又看向佟婧,声音依然寒凉,“佟典乐,这南苑乐班虽是由你来打理,但父皇也命本王代为考教。如今自是全力以赴在筹备中秋夜宴上的燕乐雅曲,可却让本王看到你的人就是如此的冥顽不灵。本王倒是想问问,你这典乐还想不想再干了?”从未见如彰如此恼怒,唬得佟婧立时拉着晓棠一同跪了下来,口中更是请罪不迭,“王爷恕罪,奴婢自会悉心调教她,绝不再出如此的差池。”如彰竟是呵呵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却是听着都让人心惊,“你来调教,还是算了吧。带着你的人退下,耿晓棠留下来。”

  佟婧再是担心晓棠也不敢在此时违背如彰的命令。很快,乐班的人便走了个精光,只有晓棠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那里,头也不敢抬,连大气都不敢出。林贵嫔和肖嫦有些不忍,刚想相劝,却被那人凌厉的眼神止住。如彰先是和母亲道别,又叮嘱妻子说了晚间要留宿宫中让她自行回府的话。接着便来到那小人儿的身前,竟是出乎意料地蹲了下来,脸对着脸地看向她,依然是清浅的笑意,“走吧,去篱菊馆。不是不明白《白头吟》吗,让本王来教教你。”

  (未完待续)

1131002180 发表于 2013-11-12 21:14 

可是写毕罗的时候不是说太子开始也是喜欢毕罗的吗?

美女啊,事情是这个样子嘀。毕罗吗,如彬是喜欢她,那时他十八岁,还没有遇到玲珑(爱上玲珑那年他十九岁)。他表白了,但毕罗拒绝了他。因为没写毕罗与如彦的番外,所以有些事情就含糊过去了。在这里可以说一说,有些内容后文还会提到。如彬知道毕罗的乳名“阿娇”是因为有一次毕罗把他当成了如彦不小心说出了口。如彬在自己的寿宴上喊出那个名字也是存着与如彦争毕罗的意思,可后来他看到自已这样做给毕罗身心带来的伤害,便作罢了。如彦打完人走后,如彬去见了抽得半死不活的毕罗,他觉得对不起毕罗,便答应将来一定会满足毕罗一个愿望。这个后文用得着。

对晓棠,属于如彬的太子病。就像是Littlening说得,被宠坏了,看到好的东西都想收藏。大猫写得都是一些古代人,所以一夫一妻的观念还需要慢慢培养。如彬与玲珑成婚后就在转变,渐渐得也不再适应与别的女人欢好,只守着玲珑一个人,爱情的排他性在点滴灌输。直到最后他登基之后才会下那样的一道圣旨,后话了。番外还一章就完了,那最后时也要表现一点,就是娶晓棠对于如彬来说是无心之举,别人一撺掇,但却给那一对人带来深深伤害,很不应该,所以在后文中他知晓全部以后,也尽了全力弥补。让大猫慢慢写,各位朋友慢慢看吧。

littlening 发表于 2013-11-12 21:04 

好的呀好的呀

我常常与朋友讲,男人喜欢妻子小鸟依人,可真得看是什么样的男人。有的男人总是对妻子呵护有加,宠着爱着,时间久了自是会有温柔的小妻子。但大猫这样的呢,生活中换灯炮、修电脑、装WIFI外加洗衣、做饭、看孩子,男人女人的活都会干也都得干,天长日久的,哪还会成小鸟,只能锤炼成大雕。

所以,不要觉得自己得到的照顾太多便放弃了思考,用那么多脑子干什么?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做一个被人保防的孩子便最好,也最幸福。其实简简单单的生活才最幸福,简简单单的人才最可爱。你不是懒,也不需要改,只要你在需要的时候有思想有主见就够了,其他时候能省心就省心最好。

番外写得太投入,我觉得自己快回不到正文中去了,肿么办?

tianya123 发表于 2013-11-13 23:20 

肖王妃是不是和林妹妹一样西去啦~

如彬登基后,是不是把那些莺莺燕燕都遣散了?那她们都去了哪里?晓棠有人 …

1、肖王妃我就是那一描述,写不到她西去了。靠各位看官YY。妹妹好眼力,想到了林妹妹,就是那一句啊。

2、剧透一下,到如彬登基时,基本就没剩谁了。老老实实地还能混个终老,背后使绊子的都没好下场,不只是太子容不下,萧靖衍也见不得玲珑受到那么大的打击。这是后话了。

3、晓棠的所做所为在如彰的眼里应是既可爱又可恨啊,如何表达他的爱恨交织就是结尾一章了。天天,今晚写不了了。晚上带着手下的小兄弟、小姊妹的加班,加完一帮人又去喝了几瓶啤酒,回来晚了。从明天起,我要带队下基层考核,努力挤时间吧,周五前要是更不了,这周就没戏了。春哥周末回家,你懂的。

4、周末准备去看雷神啊,妞推荐的,去看看吧。

5、对于女汉子的问题,我和你相似百分百啊。你也和我一样吗?没他的时候我从来不会想要依靠谁,可只要他一回来,我就腻歪得不得了,他的确挺满足的。不过从一些事上还是会流露出我太过独立的个性,这的确也是环境所逼,他们也明白,也无奈,谁都没办法。再回到正文时,我也会在玲珑身上体现这个问题,如彬欣赏玲珑的大气与聪颖,希望她与他并肩而立、共担风雨,但不能接受她什么事都自己扛,受不了女人对男人的保护欲。女汉子都有这个问题,把自己当男人,其实女汉子不是男人,只有男人才是男人。要相信他们,要依靠他们。

番外(5)

  杞王的蓠菊馆内虽不像帝后的寝殿一般遍铺金砖,但地上用得也是上等青石无缝拼贴,光亮如镜,质地密实,四周还琢磨出四喜如意的图案。晓棠即便是跪在被如彰随意丢来的一块千叶菊纹剪绒羊毛锦毯上,仍是禁不住那坚硬与寒凉丝丝缕缕沁入膝盖,一点一点酸涩了眼睛。他极少会罚她跪着,更何况是这样只让她留了絺袢跪着。几近赤裸的姿态,让自己的心中漫生出说一种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素。知道他就坐在身后看着她,可却听不到任何声响。无言的折磨很是让人不安,竟是羞赧超过了本应有的惧意。也就是一两年前,她还只把他当成自己的师傅,习惯了被他剥得光溜溜后处罚教训。可近来却变了滋味,在他的面前,不情愿经常赤裸,只因不想再被他视作孩子。

  如彰目光沉沉看向那强撑着挺直背脊的小人儿已经有些时候,可依然觉得心中丝缠蔓绕理不出个头绪。但有一点却是清醒,他迷恋于眼前的这团素白颜色,纯净得如同秋风中盛开的杭菊。刚进屋时也是恼怒到了极致,手上使力几是要扒光她身上所有的布帛,可恰恰就是露出那纯白的诃子后滞住了动作。从十六岁起便有了女人,各种的亵衣见过无数,却很少有如她这般只着素色。府里的两个孺人都是宫女子出身,自是想借那些个娇媚的纹饰撩拨性致。便是庶妃孔氏和那新立的正妃肖嫦皆出自高门,也一样“锦衣绣裳服之于内,五色粲然”,美则美矣,却不对自己的心思。让他无法再动手还有一重说不出口的原因,便是动情于那剥开重重包裹才现出的曼妙娇躯。二人撕扯之时,两捧尖尖的小乳就躲在绵白的丝绢中在自己的身上滑来滑去,另分身顿时坚挺。小丫头是什么时候突然间长大的,竟是让他吃了一惊。吃惊之后便是惶恐,这自小养大的娇人儿还能停留在身边多久?

  晓棠只觉得一双腿都要跪折了,咬了咬牙,苍白着一张小脸儿回过头来,低低哀求:“王爷,我实在是跪不住了。”如彰渐渐收拢思绪,眼底仍挂着薄薄如霜的笑意,散慢地看了一眼她,“想明白《白头吟》的诗意了?”晓棠先是愣了一下,长长的黑睫垂下复又扬起才缓缓开腔,只是原本清亮的声音此时竟带着一丝凄微的酸楚,“王爷,我无意冒犯王妃,我,我是真得不明白。”如彰容颜又冷了几分,“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说完,他急步过来,如同捉小鸡一般,将晓棠拎到了书案前,胡乱在小手中塞进一枝毛笔,又一把拽下她的小裤,厉声呼喝:“写,把那诗一句一句给我写出来!”

  话音刚落,“啪”一声,便有藤条狠狠地抽在光裸的臀肉上。晓棠痛得死死咬住自己的唇,极力忍耐,可眼中的泪水还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落在雪白的笺纸上,一小朵一小朵地洇洇绽开。如彰似是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只盯着小人儿每写下一个字,便抬手挥上一鞭。诗文写到了第四句,十几下的藤条抽打,两瓣丰盈的肉丘上已经纵横交错起不少枚红色的檩痕,几处特别厉害的地方还紫胀着凸了起来。晓棠已经开始低声地啜泣,更是轻微地跺着脚,想要缓解疼痛。谁知,刚刚哆嗦着写完那“决绝”二字,竟被如彰猛得揽住腰,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七八鞭。“疼,疼啊。”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再难隐忍,眼泪与鼻涕模糊了一张俏脸。“写,就写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如彰却像是暴怒失控了一般。

  晓棠被那人从怀中放出来,依旧孩子似的抬起胳膊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复又执起羊毫,写来写去只是这“不相离”三个字如何也下不了笔。小人儿心中大恸,不管不顾地转身,抓住如彰的手只是哭道:“王爷,我害怕。我怕你心中有了王妃,便会不要我了。”如彰不动声色地拂开她的手,问道:“晓棠,你想做本王的女人?”他的语气平淡至极,可她却低了头不敢再直视那眼神与面容。他的唇角扬起浅淡的弧度,伸手怜惜地抚上泪痕斑驳的面颊,“你可想做我的女人?”晓棠心中惴惴如有大鼓擂击,可敲到最动人心弦的一刻却又戛然而止,她终于抬起了头,眸中水气氤氲更带了一抹卑微与无奈,“王爷,我只是个奴婢。”

  不过是瞬间的怔忡,如彰垂下的手便紧紧握攥成拳,殿内那样静,两个人都可以听到指节骨骼用力发出的“吱咯”声响。这次晓棠是被直接掼倒在了案上。藤条呼啸着从背后划过,每一下都是用足了劲,没有半点怜惜,重重地抽在已是绯色一片的肌肤上,烙下条条相叠的肿痕,像极了一个又一个哭得红红的眼睛。晓棠觉得臀上的皮肉都要被撕裂开了,更有几下梢尾正好扫在股沟上方的骶骨上,娇躯立时便缩成了一团。想是痛到了极处,她哭得声嘶力竭,更拼命扭动身子,乱蹬着小腿,甚至试图伸手去遮掩,只是一切全是徒劳,如彰依然是鞭鞭精准,毫不留情。听着熟悉的风声和咬肉的脆响,不用去看,晓棠也能猜到自己的屁股上定是凹凹凸凸,一片紫胀。她的身子早已酥软,使尽气力才扭转回头,哑着声音泣道:“王爷,我是怕你瞧不上我是个奴婢。”如彰正欲再打,听到这话,才将手缓缓放下,只是那握着藤条的指尖微微发颤,如同他此刻话语中难掩的一丝颤音,“我就是奴婢的儿子。”

  跟随在杞王身边已经三年多的光阴,晓棠却从未见过如彰有如此的神色。人人皆有软肋,在这深宫之中更是有诸多的忌讳。自打一入宫门便被教导,不要与琅琊王多提他是皇上的长子,对着太子需说我朝向来立贤不立长,而在杞王面前则是不得妄议他娘亲的出身。便是不去议论,大家也知道林贵嫔曾是皇后陪嫁的侍女,也正是因着这重原因,依从祖制林九娘即便是生育了皇子也不会有封妃的一日。母以子贵,子亦以母贵,内宫倾轧,谁又能独善其身?晓棠心心念念皆在如彰身上,又怎能体会不到在那谦逊平和的面容下,他是如何艰难掩饰着心底深深的伤痕。可今日,这伤痕却是为了自己而生生揭开。

  晓棠再次大着胆子转身起来,紧紧地拥住背后那人,把滚热的小脸贴在他的胸前,一边听那心跳沉沉入耳,一边低低倾诉,“王爷,在我的心中,有许多的不能与不敢。但我最怕的还是失去你,我,我不能没有你。”如彰的双唇厚实饱满,他亦使力拥住她,轻轻地亲吻小人儿乌青的髻发,“晓棠,你是何时对我有如此的心思的?”怀中之人面上灼意更盛,声音也变得低微起来,“我想不明白了。可能是从第一次见到王爷,也可能是后来你传授我琵琶的时候,还可能,还可能是见到怀殸小王子的时候……”说到这,她终于肯抬起头,目光澄净如水,却有隐隐的伤怀,“我只知道,除了娘亲,只有王爷你能给晓棠温暖,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刻,心都是满满得胀开着,只觉宁静欢喜,仿若这世间再没有任何的悲伤与烦恼。只是,只是,我总归是一个南苑内微贱的伎子。而王爷你却身份尊贵,前程似锦,多少大家闺秀都欲嫁无门,实在是不该怜悯我这样的人……”如彰匆忙用手指覆上她的樱红堵住她的话,脸上更是溢出如玉的柔情与惊喜的神色,“与我而言,只有知音又知心的晓棠才是最好的,你要相信我。”晓棠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她痴痴地看着那人,突然间说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吧?要不,你掐我一下试试。”如彰的笑像是从心中流淌出来,说不出得愉悦和轻松,他只用手拍了拍那仍是热乎乎的小肉团,道:“真是一个小傻瓜呀。”

  晓棠忍不住扭身要躲,却被那人捉住了柔荑。他的手那样大,显得她的手小巧得不盈一握。两人就这样十指交扣相拥而立,早已忘却了殿外已是暮色四合。温软的夏日微风徐徐吹进来,拂在他们的身上像是婴儿的小手在轻轻抚摸。晓棠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高兴,竟然还光着屁股,一时间羞得满脸通红,堪比窗外漫天铺陈的火烧云。她急急抽出手来弯腰低头,想要提起已坠到脚踝的中衣与小裤。谁知指尖刚刚触到丝帛,便有与这温馨场景格格不入的泠泠声音从头顶处传来,“本王让你穿好衣服了吗?”小人儿听得心惊,抬起头来,正对上如彰再次深沉似水的脸孔,还没等她开口,又有一句指令发出,“趴回到案上去。”晓棠想不清楚缘由,不敢相问却又不甘心再次受罚,不情不愿地挪动步子小声嘀咕着,“不是刚刚打完了吗?”如彰强忍着笑,探身上前,一把将她强按在桌面上,故意操着骇人的腔调斥道,“刚才是罚你不说实话。在母妃殿中调皮捣蛋的帐,我们还没算呢。”说完也不理会哭求,轮起藤条再次抽打起来。只可怜了那人的两瓣小屁股,四周嫣红中间带紫,像极了树梢熟透的蜜桃,一时向上、一时向下,颤巍巍地试探、抖动。还有便是诃子也不曾遮住的肩背,皓白胜雪,光润如玉。看着,看着,如彰的眸中便有无数神采流转,微笑徐徐绽放开来,心中更是算计,“自是养了这么久的小东西,怎能忍心让别人摘了桃子。”想着想着,手上本就只剩的二三分力气,竟一分一分地也快要散去。倒是嘴上不忘调教,“以后到了王府,你最好老实些。再要如今日一般闯祸惹事该如何?”晓棠此时虽是愤懑却不敢顶嘴,只得乖乖接口,“再闯祸,再闯祸你就打我。”“打你,我打死你。”如彰咬着牙说完这话,又甩上一鞭,便想着了事。他放下藤条,用手摸了摸那片坑坑洼洼的娇肉,轻轻地唤她,“起来吧,我们到里间去涂些药来,还能好得快些。”谁知,小人儿竟还是伏在案上一动不动。如彰转到前面,俯下身去低头相看,却发现晓棠重又开始默默流泪。自是心疼不已,忙伸手帮她拭泪,问道:“怎么了,打疼了吗?我没有使力啊。”晓棠埋着头,半晌才轻轻开口,“还说最喜欢我,都是骗人的。就是去了王府,也不过是挨打受气的命。”如彰闻言,呵呵笑出了声,他抚着她的头发,忍不住叹息,“真得听不出来么?我是逗你的。我最爱的人就是你。将来在府中不论你与谁起了争执,我都会护着你,不会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曲。”见丫头终于笑吟吟地抬起了头,如彰又扭上她的小耳朵,“只一样,若是你生的事,我便是面上护着你,回到房中也一样要剥光了揍你。记住了啊。”

  如彰轻手轻脚地将晓棠扶起来,帮她理好衣衫。还不忘拿起几案上的那根藤条塞到她手上,“这个你拿着,出嫁时便作为妆奁带到王府去。”小人儿一脸不解地看着他,更是撒娇别扭着,“我不要,不要,凭什么?”如彰伸出食指将那海棠花般的小脸儿勾起,掩不住促狭的笑意深深,“凭什么?凭我既是你的师傅,还是你的夫君。”

锅也 发表于 2013-11-16 23:52 

大喵喵!!!看完这个番外尊的好心水如彰~~~

好稀饭精通音律的帅锅!!我打小也是学琵琶哒~~所 …

小萌,你好啊。这个番外直到今日还没有写完,不过也就只剩下一个小尾巴了,还是一个悲兮兮的尾巴,没办法的事啊。

番外写到现在了,我发现我最爱的一对居然是如彰与晓棠。对比如彬与玲珑,他们没有那显贵的出身,没有那么高傲的个性,却坚韧顽强。只是这坚韧顽强掺杂了太多的无奈,而这无奈又是缘于他们出身卑微而带来的懦弱,这真是一个另人伤感的循环。

小萌,我也觉得这代价需要如彰来付出,后文中自是会有虐他的地方。就因为他的软弱无为,害人又害己。

如彬与玲珑吗,马上便要回去,甜蜜还得有几章,芥蒂还是要一点点的沉积。不过到头来终会雨过天晴,每一对都是大团圆的结局。

你好好学习吧,有时间就上来看看,我们都在这里等你。

咄咄8957 发表于 2013-11-18 10:41 

看到晓棠和如彰,让我想到了八爷胤禩,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为了出人头地,惹怒的自己的君父,被说成母系贱 …

咄咄,你知道作为写文的人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吗?于我而言,便是你在写文章时所思所想与朋友们看文时的所思所想正好契合。

在写子夜歌时,我便想过要给幼年时的如彰一些笔墨,但最终也没能成行。其实我对杞王最初的构想便来自胤禩。《步步惊心》是我的大爱,痴迷于八王久矣,但我还是无法接受他那无穷无尽的欲望,他的欲望我想正是由于你所说的禁锢了自己的自卑,他始终没有安全感,想要靠权位来保护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如彰的确与他不同,他满足于所得到的,不妄想那些得不到的,也这是这个原因,他会显得有些懦弱,不过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还是坚强了一回,虽然有些迟。在这一点上他不如江良,所以才给晓棠,包括玲珑,都带来了很大的伤害。看来有时出身还真是禁锢一个人的枷锁。便是江良,无国无家,可一样为自己的姓氏感到骄傲,身上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如彰的高贵却因为自己的母亲而减了成色,至少别人是这样以为的。而他也不得不接受如此的事实,与几个兄弟面相较,多多少少会显得太过谨小慎微,畏首畏尾。

大猫写东西是不成熟到了极致。原本这第二部吗,主角应是番外中的那三对,如彬与玲珑,璟瑓与无忧,江良与云开。可是真写起来,才发现,最让我倾心的居然是这四个皇子。如果如彰会让朋友们想到胤禩,那么不知道如彦在你们的眼中像不像胤禔?是有几分像的。但我并不想把如彦写得那么愚蠢。如彦是阴郁的,也有几分狠毒,但他不邪恶,他只是不想就这样认同命运的摆布。便是到那后一刻,他也并没有想过要赶尽杀绝。也正是如此,我便给了他与毕罗一个相对他们而言是幸福的结局。

如彬是凤凰儿,得到了他所能得到的一切,父恩、母爱、尊位、爱侣,还有麟儿。可他就一定是最幸福的吗?我认为不是。现在都是独生子女了,以前家庭中孩子多些,那个最优秀,最被父母寄予厚望的往往最辛苦也最不快乐。如彬便如是。他是储君,除了外界,便是源于自己的压力也是沉重的。他不能率性做事,时时刻刻有所牵绊,包括感情上,对玲珑,再是爱她,也要娶回一堆女人摆在家中。还有便是这样的人,有时会不知该如何与别人相处。好在,他在掌权前便已经觉醒。如彬的苦恼是所有太子的苦恼。他与玲珑的长子,下一个太子,萧怀殷也面对这样的问题。那个从出生起便万众瞩目的孩子更不快乐。庆幸的是,他终于发现有人能忽略他的与众不同,带给他平凡的快乐。

如彧是大家都喜欢的一个。他哪哪都好,长相好,出身好,性格好,对女人更好。如彧与如彰鲜明的反差。如彰在宫中的住处是蓠菊馆,多少有些苦涩,他的住所也马上会在文中出现,是“如意馆”,一切皆称心如意。他对爱情与任何一位兄长都不同,他不虐女人的心,他只虐女人的身,哈哈,应该是这样理解的。他与璎珞是盲婚哑嫁,但他并不想让他们的婚姻如此,所以他做了种种努力,让自己爱上璎珞,也让璎珞爱上他。过程很有趣。

说得太多了,不过是我心中对文章的一些想法,我也在努力按照这样的思路认真写下去,希望姐妹们能够伴我同行。谢谢大家。

回复关于受不了番外结局的朋友们。

大猫写甜文写惯了,朋友们看大猫的甜文也看惯了。这个番外写得有些拖沓了,太长,大家早知结果便更是觉得难以接受。看来,以后还是不要写番外了。

有朋友提出直接写到他们终于在一起。这的确有些难,倒叙啊,难度太大了,也会显得突兀,毕竟还有许多故事没有发生。

还是剧透一下吧

第14回

,某一年的某一天,东宫一个名叫耿晓棠的良娣突然间殁了,那么低微的身份自是不会引起什么注意更是没有人再会记起。相隔时间不长,杞王隆而重之地新纳了一位侧妃,出身显贵,是博山侯养女,名字叫璟棠。

这样总可以了吧?

朋友们帮我提供一些"殳"部的字吧,起名字用。

小Q 发表于 2013-11-18 22:27 

姐姐.最爱你了.嘿嘿.这样我就很有信心看下去了…过程可以再虐一点.

但是.姐姐哎,你倒是打算那一对是主角 …

小Q啊,其实一开始起这样的题目是取“相思”的意思,不过现在写来写去的,还真是如你所说是枝枝蔓蔓了。主要是我思维太发散,收不住啊。我自己都是抛出一对,动心一对,太不讲究了。

你的生日快到了吗?提前祝贺。送个小文没问题的。只要你的设定我能理解就行。提前告诉我,好让我认真准备一下。其实当初写莉莉便是云开要的。写短的东西其实更能包容自己的情感,我一直是这样认为嘀。只要你不嫌弃就行。

番外(6)

  初秋的天气,风中已带了微凉的气息。月色如银,掩映于薄纱般的云霭之中,只现了隐约迷蒙的轮廓。蓠菊馆内的秋海棠花瓣绯红如霞光,映着周遭雪白灿烂的二乔菊,红红白白的妍丽。如彰还是一身淡绿的长衫,背对着大门站在海棠树前,双眸专注凝望,仿佛是永远也看不够的样子。晓棠悄悄闪进门来,莲步姗姗,却是踮了脚尖毫无声息,雪纺裙裳垂坠的衣袖在飒飒秋风中飘舞,微曳的裙角拂过鹅卵石铺就的甬道,细致的菊纹刺绣花边,衬在乌青的路面上,一步一朵雏菊绽放。

  眼见着便要靠近,那人还是发觉了,转过身来举目含笑更伸展了手臂,小人儿也是“噗哧”出声,双足齐动扑入他的怀中。他的发冠上有稀薄的露水,在月光下明晃晃地发亮。晓棠伸手揽上那修长的颈子,轻声嗔怪:“‘花明月暗笼清雾’这样旖旎的诗句怎能大咧咧地写在笺纸上让典乐传递呢?羞得我都抬不起头来。”如彰竟是丝毫不以为意,“这算什么。当年佟婧与宁康更露骨煽情的话都让我帮着传过,她又如何会笑你。”说着,更是拧上她的小鼻子,道:“今日你这怯怯的模样自是比手提金缕鞋的小周后还要娇媚上几分。”“明日便是阖宫夜宴。我,我有些怕。”小人儿低垂着头,紧紧地贴于稳实的身上,他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只顾着将清凉的唇细细碎碎地落在滑嫩的颈窝上,“不要怕,谁都比不过你。我也会在大殿之上陪着你。”“那你答应我,不论我弹得是好是坏,你都不许再打我。”晓棠在那人的怀中微微挣扎,小手也顽皮地戳上他的额头,“答应我,答应我。”如彰握住细细的手指,佯装薄怒,“越发大胆了,还敢讲这许多的条件。”说完,竟是坐到一旁的石礅上,拽着纤臂欲将她按于膝头,只是耐不住那小身子强扭着不从,最终也只能半抱于怀中。他的怀抱温暖有力,眸中更是闪烁着明耀的光芒。晓棠稍稍侧首,瞥见红墙上月光映出两人交颈相拥的身影,心跳得似兽苑的小鹿般朴通朴通,恍惚间竟有了红罗帐暖的感觉。她湿软的红唇绽放出欢愉的笑意,口中呢喃,“王爷,王爷……”如彰则俯过身去,轻柔地贴在她的耳畔,“便如这称呼需要改变一样。晓棠,琴曲不再是你生命的全部,更不是你我之间的全部。我们很快就会拥有新生的一切。”

  “新生的一切。”晓棠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小时候,躲在南苑的乐舍中,与一众小姐妹趴在窗子上偷看新春御苑的焰火,见颗颗明珠于夜空绽放,朵朵绚丽,如彩蝶飞舞,却也无法抵过自己此时此刻欢畅淋漓的心情。如彰将晓棠轻轻放于坐上,起身回了寝殿,再出来时,手中拿着一柄嵌了象牙的凤颈琵琶,“这个与你,是我着人订做的,亲手调试了多日。虽比不上大周后的烧糟琵琶,却也音色清亮,更含了我对你的心思。明晚你就用它,便如你我合奏一般。”晓棠笑着接过,横抱于怀,俏声相问,“王爷,你想听首什么曲子?”“嗯?还叫‘王爷’。”有带着愠怒的声音传来,小人儿垂下眸子,盯着自己沁出一点汗而发亮的鼻尖,低低开腔,“如彰,你想听什么?”那人捏一把粉嘟嘟的小脸儿,“《菩萨蛮》。就弹一曲《菩萨蛮》吧。我无时无刻不盼着,陪你弄妆梳洗的一日。”伴着那缠绵轻婉的曲子,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串玫瑰金的项链为那人系于颈间。晓棠手中不歇却还是开口赞道:“好美的海棠花坠。”“就知道你会喜欢。当时与太子在库中帮父皇为诸位母妃挑选中秋的赏赐。一眼相中这项链便急急讨了来。其实二哥也看上了,只是比我开口晚了些,玲珑也喜欢海棠。”晓棠听着却蹙上蛾螺,“怎好为了我与太子相争。”“一条链子而已,二哥不会在意。小事不妨,只要大事上不糊涂便是了。”如彰再次低首吻住那圆滑的耳垂儿,恳切道:“你我最是心意相通。将来,我定要立我们的儿子为世子。”小人儿却摇了头,凝望于他,目光平静如秋日的湖水,“世子不是太子,非嫡即长,哪有庶子幼子之说。想来,我们的孩子定会如他的爹爹一样,不求那尊位殊宠,只愿承欢父母膝下做一个孝顺的平凡王子。”“晓棠”,如彰搂过伊人,紧紧地按于自己的胸前,深情缱绻,“唯有知心长相重,愿上天护佑,我一定要拥有你。”

  中秋之夜,银蟾光满,皇宫上下也如民间一般迎寒祭月。重华殿上,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以卜竟夕之欢。杞王为博父皇欢欣,潜心修补出散佚百年之久的燕乐大曲《乐世》,编成《羽调乐世》组舞,交由尚仪局典乐佟婧调教南苑教坊乐工、伎子排演。终在这阖宫夜宴之上,另那前代盛世之乐复于今朝欢聚之时煌煌奏响。全曲三部四宫二十八调,散序部“一声玉笛向空尽”,竟是如彰与江良合奏开场,转入中序后便接由晓棠的凤颈琵琶领衔,入破后曲奏骤变,三百姬女执幡节、被羽衣、饰珠翠,迤逦并进婉转成行,兼伴以磬、筝、箜篌、筚簟、笙等金石丝竹,繁音急节十二遍,舞步似轻云欲飞,曲声如跳珠撼玉,另人陶醉不已。晓棠为全曲领奏,娇俏小人儿却下拨如雷,双手弹奏出神入化,即席移调更是技惊四座。

  大殿之人皆凝视谛听未足,坐于赤金九龙御座上的萧靖衍虽是神色平静,却有清炬的目光掠过如彰、江良、佟婧还有那早已退入乐班伎子中的晓棠,澹然笑道:“‘千歌百舞不可数,就中最爱乐世舞。’此曲逸失百余载,不想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尔等仅凭残乐却能按谱寻声,补缀成曲,虽难复其全貌,却也是了不得的功绩了。”江良与佟婧闻听此言俯身回奏:“臣等不敢冒领此功。是杞王一力为之。”萧靖衍扬一扬眉,望着皇后与皇贵妃,“女官命妇自是由你们来管。朕看佟婧也该晋到司级历练历练了。”两人忙欠身应了,佟婧更是曲膝谢恩不迭,接着又有旨意传下,“顺天侯加赏一年俸禄。”

  直到此时,萧靖衍才看向如彰,嘴角也不自觉地含了饱满的笑意,“不单是在音律,便是这内心的和靖与恪纯,也是彰儿与朕当年最肖。”听似平平淡淡一语,可在这一众皇亲贵胄的心中却是引起了不小的惊动。毕竟上有太子、长兄,下有幼弟与诸妹,如彰急着想要跪地谦辞,却被父亲挥手止住,更有轻声相唤:“彰儿,你过来。”如彰也不知何意,躬身上前。萧靖衍拿起桌案上的一支通体碧色的蓝田玉笛交由大内总管刘永递到如彰手上,朗声言道,“此笛伴朕三十余载,还是年少时求得的爱物,今日赐予汝,再赏食邑三百户,以嘉许吾儿孝义。”如彰双手捧笛伏身于地,语气是无比的谦卑尊崇,“儿臣鲁钝,远不及诸兄弟。唯愿于这燕曲雅乐之上能为父皇宽心解乏。”萧靖衍眉目间的慈爱与怜惜之色愈浓。他又如何不知,如彰此话不只是讲与自己,更是讲与在坐的每一个人。他一早便知道这孩子性子沉默却聪颖过人,只没想到竟还如此的机敏与通透。

  盯着如彰黑琉璃般纯净的眸子,萧靖衍心中一动,一边示意他起身,一边忍不住抬眼去寻找另一双相似的眼睛。终于在离自己较远的一处席间寻到了那悉的身影。更是看到那人也正含羞带怯地望向他。一时间,如同时光逆转,仿若又回到那个夏日的午后。还是赵王的自己,静静地站在一处矮墙边,看着不远处几棵丝绦垂垂的柳树下,一个身着淡青色罗衣的小宫女,嘴中含了片翠绿的叶子吹着叶哨。那哨音有些像黄鹂,也有些像云雀,欢快又跳脱。她吹得很入迷,一曲接着一曲,几是不会停歇,竟然没有发现自己早已踏着那树叶间漏下的斑驳阳光走到了她面前。他淡淡笑着拍上她的肩,声音很是柔和,“九娘,你的叶哨吹得真好,能教一教本王吗?”小人儿吓得心跳仿佛都漏了几拍,不知道是该站还是该跪,惊慌的神情脉脉娇羞又楚楚无助,如同哨音一般带了些许青涩。也恰恰这份青涩动人,正是满府高门女子所没有的清新风姿与天然之美。

  萧靖衍只在心中喟叹,面上仍是笑着吩咐:“彰儿,去与你母妃把酒倒满。”如彰听了欣喜不已,接过江良递给他的酒壶,先斟酒奉到父亲面前,又快步来至侧席为娘亲续上琼浆。萧靖衍凝望片刻,只说了一句,“九娘,你教养了一个好儿子。”便仰头饮尽杯中之酒。林贵嫔早已起身,她也低头饮了一口,回望夫君的目光隐然有了一丝泪意,似是无限动情,“皇上,彰儿是您与臣妾的儿子。”萧靖衍以一漾温和目色相对,“是的,彰儿是我们的儿子。”他静了一静,接着言道:“朕知道这些年你受了许多的委曲。有些事情是祖制难违,有些却是情非得已。朕还是认为,其实在这后宫之中真得不争便是争,不予便是予。想来这般淡然的日子才对你、对彰儿皆有好处。”林贵嫔抬头迎向那微有歉意和安慰的目光,了然一笑,“臣妾懂得,臣妾一早便懂得。”“你懂得就好。”萧靖衍不易察觉地轻舒一口气,柔声道:“正所谓‘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看着彰儿,便知道九娘你是有后福的,朕也是。”

  宴饮到了此时,竟有了一些凄然的味道。太子与江良都向如彧使起了眼色。如彧见了眸中一闪,自是笑着上前,“父皇,您可不止三哥一个儿子。还有儿臣呢。本来此次的大曲,彧儿也想在您面前献艺,只是三哥严苛,最后还是选了顺天侯。不过,儿臣对您的这份忠孝之心还是日月可鉴的。父皇,您也多少予儿臣些赏赐吧,别都偏了他们。”众人闻听皆笑出了声,萧靖衍的面上也重又带了喜色,他当然明白这幼子劝慰自己的心思,爱怜地看向初初长成的少年,只是笑语:“彧儿也十五了,但在这宫中想来还要再住上几年。你的临月馆虽好却离初元殿甚远。不如就把朕当年在后宫的雅舍馆更名为如意馆赐予你,愿吾儿日日如意畅然。”

  任谁也没有料到,如彧竟凭着几句撒娇之语便得到这么大的赏赐,众人看向楚王与淑妃的目光都满是艳羡。皇后今晚如同摆设,身份最是尊贵,却只端坐不语。此时,她才打量了一阵如彰与如彧,淡淡笑道:“如彧说得对,皇上可是有四个儿子呢,自是会一碗水端平的,不可能偏了这个,便落了那个。”萧靖衍蓦然听得此话,手中的酒杯也是微微一动,唇角原本的笑意也似是落入水中的雨滴倏然不见,他没有看向身边的皇后,而是瞥了一眼居于首席的太子与琅琊王,语气淡淡的却意味深长,“彬儿已然是储君,彦儿也因是皇长子享有双份亲王俸禄。怎的,你们还嫌不足?”如彬与如彦听得此话立时便离席起身,惶恐作答:“儿臣不敢。”

  淑妃逄梅见此情形便有些担心,生怕旁人记恨是如彧的玩笑话引起帝后不和,甚至是皇上对太子与琅琊王的猜忌。她急着想要转开话题,扬起善睐明眸,复又斟酒递至皇帝手上,红唇微润盈盈而笑,“皇上,今晚那琵琶伎才艺过人。由此可见南苑日盛,不论是燕乐还是雅乐皆有所成,真是可喜可贺。终是不枉皇上您设这教坊的一番良苦用心。”酒在口中有芳醇的甘甜,萧靖衍打眼望向那群南苑的伎子,更是在晓棠的身上投注目光,感叹道:“是个有灵性的,不知是哪一个教出来的。”如彰心下一动,暗忖这是否算天赐良机。只是还没等他有所举动,太子却已然朗声接口:“父皇,晓棠的师傅是佟婧。”“是么?”萧靖衍又转首于那位新晋封的司乐。佟婧却是真得犯了难,她看看如彬,又看看如彰,不知该如何向皇上剖白。

  又是淑妃解围,“太子所说,定是实情。连彧儿都知道,东宫每有宴饮必请那晓棠,也必点那《长相思》。”说到这她更是低低一笑,髻上的累丝嵌红宝石双鸾步摇也跟着花枝乱颤,“相思日苦。太子啊,庶母要劝殿下一句,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且顾眼下。”萧靖衍禁不住摇头轻笑,“不能总是怪彧儿油嘴滑舌,有其母自是会有其子。”如彬也是挑了长眉看向那边将头埋得更低的晓棠,突然间便撩衣拜倒,“父皇,儿臣还是要大着胆子求个赏赐。请您将南苑乐班的耿晓棠赐于儿臣做良娣吧。”

  一语惊心。如彰的面容登时便一点点苍白起来,灯火映入他的眼中幻化出流离的浮光。晓棠则是还没有相信那人说出的话,直直地戳在地上,思绪乱成一团丝麻。江良、如彧与佟婧偷偷打量那苦情的一对也都是悲悯无限。旁人却议论纷纷,谁不知良娣在东宫已算不低的位子,将来说不定便是九嫔之数,一时间均羡慕不已。

  萧靖衍初时有些沉吟不决,没过多久还是禁不住颔首算是答应。早有人将魂魄无依的晓棠引到殿前。如彰望着兄长与小人儿,轻轻呼出一口气,心底哀凉无比,拼尽全力,才沉沉开口,“太子。”晓棠猛得便转头向他,谁知听到的却是一句:“恭喜太子喜得佳丽。”一下子,有无数念头在心中滋长,震惊、愠怒、苦涩,更多的还是无奈,她的眸中如有两团小小的火苗在活跃跳动,一直焚烧到心底。那人竟还是没有说完,“臣弟愿为太子与良娣献上一曲。”

  一首《菩萨蛮》自那御赐的玉笛中呜咽而出:“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应。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曾经憧憬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便在这刹那之间倏忽不见。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光润的面颊滚落到衣襟上,洇出斑驳的痕迹,仿若一簇簇寥落的车矢菊。太子凝视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诚恳问她:“晓棠,你不愿意么?”如彰就站在如彬的身后也看向她。两张酷似的面容,唯有那双眼睛不同。如彰的眼睛像母亲,柔美却儒弱;如彬的眼睛像父亲,深邃且果敢。

  茫然与悲望之间,所有的爱恨与痴怨都一一淡去,晓棠伏身而拜,声音与心绪一般没有激荡只余沉缓,“奴婢喜不自胜。”想来这样的回答,他一定喜欢。

第十七章:也学牡丹开

  杞王如彰的蓠菊馆临着御苑的太液池。夏日午后时分,池边遍种的青青苇叶被濛濛水气一拢,混着菱花浮萍的恬然香气便悠然飘入殿宇,丝丝缕缕地沁人心脾。婷婷立于殿中的玲珑着了一身粉紫色流霞缎的衣裙,肩头、裙角,皆是一圈圈朵朵相连又含苞欲放的胭脂海棠。与太子妃的娇艳相比,坐于殿门处一溜高背椅上的良娣耿晓棠则显得简素许多。只一袭透着淡淡绿色的平罗纱衣,裙身上疏疏落落地用银丝浮绣出月白色点点苔花。

  玲珑手中把玩一根湘妃竹萧,已围着殿中的乌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转了好几圈,此时才终于停了下来。她轻盈盈地走近坐在一旁低头品茗的如彰,“咯咯”笑着开口:“彰哥哥,你不是喜欢菊花吗?为何要在殿中摆着这海棠屏风?”如彰缓缓抬起头,眉宇间忽然间有些萧索,又很快掩去。他也含笑望着玲珑,余光却瞟了一眼坐得远远的晓棠,一字一顿地答道:“我喜欢菊花,但我更爱海棠。”听了此话,门口处的小人儿身子便开始轻轻发抖,玲珑却未在意那人,只是“奥”了一声,笑得更加欢快,小脑袋又靠近如彰几分,悄声相问:“你的肖王妃喜欢什么我不得而知,但肯定不是海棠。彰哥哥,你如此痴情于此花,莫非,莫非……”说到这,她故意停下来,直直盯上那双乌黑的眸子。果然,那人的眼光开始躲闪起来。玲珑玩心愈盛,声音也压得低沉,“莫非,莫非彰哥哥你也喜欢我么?”如彰听了此话含在口中的清茶直直便喷了出去。他一把推开眼前快要笑倒的小人儿,佯装怒道:“太子妃要谈乐品萧,如彰还能奉陪。若是无事,还是速回东宫去吧,我是恋世之人,还想留着性命多活几日。”玲珑得意得就势坐回位子,又笑了许久方才止住。

  如彰瞥了一眼晓棠,才扮着不经意般问向玲珑:“怎么好好地想起练萧来了。”玲珑随手抚上萧身悬挂的深红缠金丝同心结,玉面上带了一抹温柔神色,道:“表哥喜欢《长相思》,我也想吹与他听。这萧还是小时跟着爹爹学过,那年回京你也教过我的。可当时贪玩并不上心,如今到了用时方知后悔。”说着,她笑着看看晓棠,接着言道:“本来是想让晓棠指点一二的,可那丫头却推说只懂琵琶,还向我举荐了你,我这才跑来向讨教。哥哥,我知道你是国手大家,又公务缠身,可我真得想吹好此曲,你再教教我,教教我。”如彰略一怔忡,还是微笑着回答:“玲珑,你刚刚便吹得极好。想来太子与你品萧,并不会在意那些个精艺技巧,恰恰是你蕴于曲中的绵绵情意才是皇兄最爱的味道。”玲珑听了,又回首望了一眼屏风上刺绣的并蒂海棠,面色微微泛出绯红,“彰哥哥,你果然了不起。一句话便可让人神志清明,茅塞顿开。”边说,她边向门口处的那人招手,“晓棠,你也寻个琵琶来,我们二人合奏一曲,让彰哥哥听听,以后也好演与表哥。”

  晓棠这才扬起一直低垂的头,露出极明媚的笑容。她静静起身,走到玲珑的近前,摘下手上烧蓝镶金护甲,摇着指尖葱管般半寸许的长甲,俏声说道:“姐姐,你看看我还如何能弹那琵琶?”玲珑“啪”地打开眼前乱晃的小手,笑着斥她:“表哥说得一点也没错,你现在确实是骄纵得很。他每每相传,十次倒有九次你都推来阻去的,如今还敢蓄了指甲。看哪日真惹恼了表哥,到时有你好受的。”晓棠却毫无惧色,嬉笑如故,“姐姐最是与太子心意相通,难道不知殿下痴心的是大雁一般成双成对的忠贞之意,娥皇女英绝不是他心中所求。这《长相思》,还是留着你们花前月下,双双去品吧。”玲珑看着那人,面上禁不住叹息,心中竟暗暗生出一丝连自己也莫名的欣慰。晓棠却真像是娇纵的样子,不管不顾地倚在玲珑身侧,轻轻拂去她肩头海棠花纹上的几根落发,会心说道:“姐姐,在东宫有你护着我,我谁也不害怕。”玲珑本还想说些什么,倒是旁边一直缄默的如彰接过话茬,“玲珑,我与你合奏一曲吧。就弹那阙《长相思》。”

  玲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彰弹奏琵琶,看着他一身墨绿菊纹长衫怀抱了镶嵌象牙的凤颈琵琶,翩翩如风下松。如彰微阖双目,乐音似幽泉,如怨如诉,如泣如慕,潺潺袅袅自指尖流淌而出,令人顿起相思之情。玲珑也觉心中一沉,有种温软还又惆怅的感觉裹挟了自己,不自主地执起长萧追随琵琶而上,琴音曼曼,一曲悠扬到底。晓棠自看到那柄琵琶便速速离了玲珑的身侧,此时更是将双手都笼在了宽大的莲袖中才遮掩住颤抖不休的纤纤玉指。

  “找了你许久,原来是跑来了这里听曲。”踩着最过一节乐音,如彬与江良一前一后迈步进来。如彰和晓棠忙俯下身子行礼,玲珑则是一脸欢愉地跑到夫君身侧。小人儿长睫忽闪似欲飞的蝴蝶,轻笑绵绵若檐间的风铃,她稍稍晃动竹萧,声音甜甜腻腻,“表哥,你怎么来了。本来还要给你惊喜呢。”如彬瞟了一眼这萧和那人手中的琵琶,有几分诧异,更是回味着刚刚缠绵悱恻的合奏,目光微微一动,转瞬又恢复平日望着她的宠溺神色,点着那圆圆的小鼻子,不疾不徐地说:“你与我的,永远是惊多于喜。”

  众人听了此话俱都一笑而过,玲珑也只是红晕如霞色泛上双颊,接着问道:“表哥,你找我有事么?”“嗯,有事。如今关内蝗祸蔓延,势态日危。你跟我去趟南书房,把那日说的岳父与岳母多年前在燕门关灭蝗的事情,再回禀一遍,也好让父皇早下决断。”玲珑像是有些为难,“我怎好妄议朝政,这与祖制不合啊。”如彬只摇了摇头,“不妨的,只是陈事而已,没有让你议政。本来,想让璟瑓说的,不巧他被派去陇右道传递密折,时间不等人,灾情再也拖延不得。”说到这,他又看向如彰,眼中有了一丝托付的神色,“老三,我昨日与你说的彭中和奏请捕蝗的那道折子你可看了?”如彰忙颔首应对:“臣弟已认真看过,更是深以为然。地方官员若再只知拜祭,坐视蝗虫不顾,天灾定会转为人祸。”如彬喟叹道:“果然你知道我的心思。只是大哥与他的那帮子所谓老臣,却一味地鼓吹什么天人感应,劝谏父皇‘乞修德政以弭天灾’,迂腐至极,也荒谬至极。明日朝会,他们还会提此议奏,到时……”如彰却未等太子把话说完,便已微笑垂首,“二哥放心,到时臣弟也好、老四也好,还有一些近臣,定会以您马首是瞻。”

  如彬也再无话,拉起玲珑的手准备离开,忽又想起那个小人儿,转过身来嘱咐:“晓棠,你先到母妃宫中等我们,到时一起回家去。”晓棠低着头,依然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太子,臣妾与太子妃伺候母妃午睡后才来的杞王这里,若此时回去只怕扰了母妃休息。臣妾也很久未见师傅了,很想去看看她,不知道……”如彬看着那双殷殷期盼的眸子,终是不忍,立时便回她,“去吧。让三弟送你过去。也不用急着回东宫,多聊一会儿也无妨。”晓棠曲膝道谢,玲珑却有些疑惑,“晓棠你师傅是谁啊?”“是佟司乐。”晓棠赶着答对。“怎么会是佟司乐呢。我还以为是彰哥哥。”玲珑话一出口,殿内之人俱是一愣。如彰与晓棠都是极力遮掩慌乱,便是江良心中也生了不安,如彬更是探寻般望向娇妻,玲珑却还一脸娇憨,道:“难道你们都看不出来,晓棠在弹奏琵琶时,手法甚至神情都与彰哥哥是一样的。”如彰还想着分辩,江良竟已帮他接口:“玲珑,琵琶虽细分为左右手数十种指法,可不过是从最基本的弹挑、扫拂、滚奏、摇指、轮指等变化而来。杞王与耿良娣都是此中的翘楚,不过再是万变仍难离其宗,看着相类却也在情理之中啊。”玲珑听了,不再开腔。如彬似是无意般扫了晓棠与如彰一眼,淡淡不言,转身离去。

  晓棠站在殿门处,直看着那三人走出庭院很远了,紧绷着的一颗心才徐徐松软下来。谁知竟在此时,却猛得被人从身后大力拥住,有清冽的菊香沁入鼻中,胸中惊恸如雷雨,逼得她直想伏案痛哭一场,可还是死死忍住。小人儿的护甲就扼在手心里,硬生生的刺痛。她缓缓回过头去,浮上面颊的依然是一个温婉的微笑:“杞王殿下,晓棠虽只是奉洒扫殷勤之事的妾侍,却仍是你的嫂嫂,还请王爷自重。更何况,皇子选看佳丽之日,在御苑的沉香阁内,我已是把该说的话都说尽了。你那个自小养大的徒弟耿晓棠,在中秋夜宴上便已然带着你许与她的新生死去了。现在活着的这个,是太子的良娣耿晓棠,她是东宫之中唯一不求争宠、不谋上位的侧室。因为她已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副没有生机的躯壳。”晓棠心中的痛苦与委曲也像是随着这话语喷薄而出,她说得太急,身子因为脱力便开始下坠,却被那人更紧地拥住。如彰的声音也一样冰凉绝望,“晓棠,我知道你恨我,我更恨我自己,是我的懦弱害了我们两个。我越是悔恨,便越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你自苦如此,我却无能为力。”晓棠的身子不再挣扎,她也瞄了一眼那屏风,凄楚的笑意控制不住,蔓上唇角:“我从不恨你,也不恨任何人,只恨造化弄人。”他的脸色愈发难看,声音也颤抖起来,“晓棠,我……”小人儿却像是浑不在意,依然笑着说话:“我从没有说过自己喜欢海棠花。可你与他却都这样笃定地认为。他只是把我当作影子,看着我一天天长大,便像是亲见了那人一般。如今既是有了真实的海棠伴在身边,想来很快就会将我忘记。你呢,以前是在院中种了海棠,现今又在这殿内摆了海棠,却不知还是所念非人,一切皆为虚影而已。”他的目光也在那屏风与小人儿的脸庞间游走,语气急切且感伤:“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真正喜欢的是什么?”晓棠伸手摸一摸衣上的绣纹,并不看他,而是急急想止住马上便要泄堤的泪意,“我自小便喜欢苔花。”如彰的面容在绝望之中竟生出一点点欢喜,像是溺水的人见到了浮木一般,“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他又像以前那样,把那小身子强板过来,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我知道,再是心灰意冷,我们也不曾放弃。那晚失去你,是我毕生不可饶恕的错误。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给我改过的机会。”晓棠仿佛没有听清,只挣开了抬头凝望着他,面上有激动的潮红,可眼神依然绝望。如彰深深呼吸,眸光渐次暗沉,再不复往日的温润,“两年了,我一日比一日清醒,我所拥有的一切皆抵不过你去。所以,我决定要带走你。天地之大,总有我们容身的地方。”晓棠陡然一惊,不由脱口道:“如彰,不要,你不可以。”他的笑意更深,话语暖实,那样贴近,就在耳边也在心上,“你终于又肯叫我的名字。不要担心,我自是会好好的谋划。二哥不是暴虐之人,现在又有玲珑与你亲密。也许她能帮上我们。不过,即便是谁都指望不上,我们也一样要在一起。虽然迟了些,可我现在真得是谁也不怕了,就算是贬为庶人,要浪迹天涯,我也会拼尽全力拥有你。”他再一次将她使劲揽进怀中,“你该回去了。让我抱一抱你。再相信我一回,好吗?”晓棠只觉得心中“呯”地一声,有什么压抑许久的僵硬东西终于碎裂了。风声细微,她的声音更轻:“如彰,带我离开东宫,带我离开那里。”淡金色的夕阳将他俊朗的脸细细勾勒,一如多年以前。他慢慢开始微笑,轻轻点头,“晓棠,那里不是你的家,我当然要带走你。”

  已是黄昏时分,南书房内还没有掌灯,殿内流淌着金红色的淡淡余晖。萧靖衍只静静靠在阔大的龙椅之上,自顾自地摩挲着手边莹润如玉的茶盏,并不言语。还是如彬忍不住开腔:“父皇,您常常教导儿臣,只要做事合乎道理,又何必去计较那些个陈规旧俗。彭中和大人的奏折中写得清楚,灭蝗就是除

第15回

祸,‘杀虫多便有违天和’才是谬论。前朝大陈的颓势虽是始于哀帝乱政。可也正是庆初年间的一场大蝗灾才引得流民造反,哀帝南巡时被暴民所杀,大陈也陷入动荡之中,最终一步步走向覆灭。现在的关内、河南、河东三道均有飞蝗,其中关内道最甚。如果这大片区域皆因蝗灾而至农家减产或绝收,百姓流离失所,绝非寻常灾伤可比,势必会危害到社稷安稳啊。您一定要早下圣断。”玲珑也跟着在一旁帮衬,“父皇,表哥所言不虚。五年前玉门关有蝗祸起于东北,蔽空如云翳日。满城的守将、文员皆劝爹爹要祭祀八蜡庙,还说什么‘古有良守,蝗避其境’。只有娘亲据理力争,反诘他们,天地广大,用一点点祭祀的食品,‘天地安能饱’。她还坚持蝗虫就是《诗经》中所说的蟊贼、螟蜮,根本就不是什么虫中之皇。古人尚且知道‘秉彼蟊贼,付畀炎火’,今人又岂能坐视蝗虫食苗,忍而不救。后来,爹爹还是听从了娘亲的建议,召集百姓一到夜里就在田间点起火堆,等飞蝗逐光而来便集中扑杀,并在田边掘出大坑,边打边烧。我与哥哥都是亲眼所见,那一年玉门关一带扑灭了蝗虫数十万担,才终于让灾情缓和下来,没有造成饥荒。”萧靖衍听了此话才抬起头来,定定看向那小人儿,依然是和缓问道:“吴霜真是那样说的吗?”玲珑深深颔首,盈盈笑对皇帝,“回父皇,儿臣说得都是娘亲的原话。想来在当年爹爹的折子中,也一定是具实禀明了。” 

  萧靖衍又拿起案上两本黄绸面的奏折,对比着细细看了起来。过了足有一柱香的功夫,他才再次扬首,深邃的眸子中却有幽幽的柔光闪烁:“彬儿,你替朕发一旨明谕,也将你岳父和彭中和的这两道折子都批转下去,让各州府皆仿效推行灭蝗之策。如若再有臣子罔顾蝗灾致使属地饥馑的,一律按玩忽职守之罪论处。”如彬心中轻吁一口气,面上带了肃敬之色忙应承了,这才又回禀一事,“儿臣打算亲赴关内督办灭蝗一事,还请父皇能够恩准。”萧靖衍略一思忖便答应了。倒是玲珑猛得听了有些发急,她又如往日一般咚咚咚跑到皇帝身旁,撒着娇牵上那蟠龙的衣袖,一叠声地央告:“父皇,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还没等萧靖衍开口,如彬已然皱紧了长眉,声音也带了不耐,“那是灾荒之地,你去做什么?”玲珑却是不惧,抬起下颌,绷了小脸儿回他:“表哥在哪里,我便要在哪里。”

  萧靖衍本来也想着嗔怪玲珑几句,让她绝了那念头。谁知竟被她如此的神情和话语生生击中了深隐在心中的痛处。他一直以来便觉得,不论是璟瑓还是玲珑都随璟皓多一些,与他们的娘亲并不十分相像。可刚刚看到的情景,却像极了那日吴双在乾元殿中当面拒绝自己的一幕。当时,他也是恼怒到了极致,才会威胁那小人儿说要把璟皓贬谪到蛮荒之地去。吴双正是如刚才的玲珑一般丝毫不让,傲气十足又笃定万分地回答:“璟皓在哪里,我便要在哪里。”

  萧靖衍因着幼年的际遇,性子极为隐忍内敛。做赵王时无奈曲于长兄闵哲太子之下,所想所求从不现于面上。可偏偏就是造化排比巧,到头来却是他登那风光无限的宝座,自那时起便不再有什么事或是什么人胆敢忤逆了自己。回首这二十余年的帝王生涯,想来也就只有那吴双虽是触了龙鳞,却还是让他不忍用强,青睐依旧。如今念着那对远在边关的神仙眷侣,再看着身边的两双小儿女,心中早已没有恼怒,唯有庆幸而已。念及此,萧靖衍温情依旧,点了点头还拍上那小手,“想去,便去吧。有彬儿在,应该不妨事的。”听了这话,不只是如彬和江良,便是玲珑对皇上如此痛快地答应也吃了一惊。还是如彬忍不住抱怨:“父皇,您太过宠着玲珑了,怎好事事都依她。”萧靖衍只淡淡一笑,神色清远,“彬儿,玲珑于你,应该先是太子妃,其次才是妻子。如今关内受灾,你夫妇二人代替朕与皇后亲赴困顿之地,方显出皇室与百姓同心抗灾,共同进退的决心与勇气。”说完,他又看向江良,“良儿,你也同去,辅佐着太子一同除灭蝗灾。”

  三人出了南书房,玲珑自是欢畅惬意,容色亦如春日朝霞,仿佛有无限的欣喜与满足从脸庞的肌肤里满溢出来似的,团团明艳。如彬却敲了那小脑袋提醒:“出去了,便要老老实实的。到了外头,可没有人再护着你。”玲珑根本没有听进这话去,她的心中还有一事正疑惑着,便随口说与如彬,“表哥,你不觉得奇怪么?父皇对我娘亲从来都是直呼其名,不论她说过什么或是做过什么更是赞赏有加。难不成,父皇他对我娘……”

  话还没讲完,如彬本是十指相扣的手指猛然间发力,一把带过那小人儿的身子,抡起另一只手臂,照着那圆滚滚的小屁股狠狠就是几巴掌。这几下打得相当重,灼烧与肿胀的感觉同时弥漫开来,想着江良还在一旁,虽是相熟的哥哥,玲珑还是觉得又痛又羞,而且不知所措。心中立时便蓄满了委曲,却不敢哭,只在眼中含了两泡泪水。她怯怯地望向如彬,发现他真是动了气,脸色阴沉不定不说,幽深的眼眸里还依然跳动着簇簇光焰。小人儿更害怕了,哑着喉咙轻声啜泣,不得已又求助似地看看江良。谁知那人也一样是铁青着面庞,即便开口讲话了,声音也是不同于往日的清冷,“看我也没有用,你实在是活该教训。”

  此时,如彬不在再理会他们两个,独自疾步向宫门处走去。玲珑已是哭得梨花带雨,可还是小跑着去追。谁知赶了没几步,竟是绊到一块突起的鹅卵石,“哎哟”一声整个人都坐到了地上。如彬只停了一下并没有回头,江良赶了过来,想要扶她起身。玲珑却哭得更凶,一边推搡着江良一边哭喊:“不要你管我,就是不要你管我!”

  还是如彬无奈折身回来,伸手从地上搀扶起那人。江良低头帮她查看脚踝,她的身子不动,只是迷蒙的眼睛越发波涛汹涌,接着便又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下来。“唉”如彬叹了一口气,也不顾是在人前,将小人儿按在自己的肩上。玲珑依然抽噎着,如彬虽早已不忍,但还是禁不住要训上几句,“不许再如此口没遮拦。什么话能讲,什么话不能讲,你如此聪明却还想不明白吗?”玲珑也不抬头,呜咽回答:“我一直以为对你是什么都可以讲的啊。” 如彬虽没立即应她,只一颗心却是越来越柔软,他又作势在那人的小屁股拍了一记,佯装发狠吓她:“记住你自己的话,若是以后敢欺瞒我什么,到时便有你好看。”

herofdz  2013-11-21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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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rofdz 发表于 2013-11-21 14:55 

姐姐,我就知道你会弄出来这么一章,来虐死我们这些善良的妹子啊。。。。。。你是故意的,哼哼。。从一开始 …

对晓棠和如彰他们,一直想与朋友们多说几句,就在妞妞你这个贴子里统一回吧。

这个番外,我也没想到会写得这么详细,居然分了六段,一万多字。大家看了都很认可,也算是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费。

先说说晓棠吧。苦孩子出身,但也有幸运的地方。遇到了佟婧,又师从于如彰。其实我最初对晓棠和如彰的设计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互相仰慕才华才生爱意。可真正开始写番外时,突然又超迷师徒向,便改了思路。觉得这样会更有趣。晓棠的个性我很喜欢,是极度坚韧又有傲骨的,所以我为她选了苔花。刚更的那一章,对她又有了深一步的刻画,即便是不能把握命运,却也不愿任人摆布。她养了长甲,就是摆明不想讨好太子,这样的小人儿远比那些个出身高门却整日恃娇争宠的女子们高贵出许多。由此可见,出身代表不了什么,让人敬服的永远是人的本身。

再说说如彰。大家在哀其不幸的同时,更怒其不争。可他之所以不争,是人物成长环境中被压抑与忽视有关的。他的童年肯定是灰暗的,他与母亲都得不到皇帝的重视,被别人任意欺负。他们娘俩多年都是靠着璟琪庇护。所以如彰对如彬这个兄长、也是对太子这个身份是又敬又惧的,根本不敢公然与其发生冲突。有朋友提到如彰比不上江良。可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考虑过,江良是和如彦在争。如果换成如彬喜欢云开,那么江良还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吗?这可能真是个未知数。不过好在,如彰已经幡然醒悟,也做好了抢回晓棠的准备。不过大错已铸成,改起来真是伤人伤己。他和晓棠的事,让如彬、玲珑之间起了很大的冲突与波澜,这是后话了。

再说说如彬。太子并不完美,这也是他的成长经历造成的。唯我独尊,是太子病。先讲他对晓棠,我已在文中提到了,他把她视作玲珑的影子。我所以起"晓棠"这个名字,便是伏笔。如彬遇到玲珑时,玲珑只有十一岁,再是喜欢,想来也只是对小孩子的喜欢吧。其实他们真正的相爱相恋应该是玲珑十六岁后再回京的这一年,以前都是些虚幻的回忆而已。可这短暂又虚幻的回忆又是如何撑过五年的漫漫时光呢?大部分原因是有晓棠这个人的原故。番外中,我写了,如彬会经常传召晓棠弹曲,就是通过这朵"海棠"来追忆那朵"海棠",他看似无心,却伤害了别人。如彬并不知道晓棠喜欢如彰,他只是认为晓棠去了东宫总好过在乐班做一个伎子。如彬一心一意的爱情观是有一个培养过程的,是随着他对玲珑的爱意逐步加深而形成的。现在的文中,他很痛苦,不知怎样摆布那些个女子才不会伤害到玲珑的感情。这一痛苦到尹明珠生了儿子后更是到达了顶峰。各种矛盾交织在一起,爆发后让本来深深相爱的人两败俱伤。不过好在他们都够痛定思痛,明白了只有一生一世一对人,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出路。后文中,陈芷莫会问如彬,"你只爱太子妃一个人,却还把我们都禁锢在东宫,你不觉得自己残忍吗?"也正是这个问题,促使如彬对未来的帝王生涯做出了一个比较另类的决定。

就说这么多吧,感谢各位喜欢大猫和大猫文章的朋友。

小Q 发表于 2013-11-26 13:03 

“我一直以为对你是什么都可以讲的啊。”

看见这句话.特别心疼.觉得.这句话似乎总会反噬一般.

姐姐.我喜欢 …

反噬何解呢?自己反被咬了一口。我觉得你这个词用得太贴切了,点赞啊。什么话都可以讲。即便是在深深相爱的两个人之间也是很难做到的。"我和你的爱情就像水晶,没有负担秘密干净又透明…"这只是理想化的歌词而已。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有时越是爱对方,有些事因为怕伤害到对方或是怕对方接受不了从而说不出口。玲珑也是如此啊,不敢说,怕如彬不接受,结果却两个人都被伤害。噬人噬己。

说完文,再说小Q你。遇到喜欢的人是幸运且幸福的事啊。怎么还这么犹豫呢。不知道有多少热情,小姑娘,一但爱上,女人的智商就会降为负数,体力却能爆棚,你会动力十足的。祝福!祝福!还是祝福!

littlening 发表于 2013-11-26 09:10 

苔花:无尘土之争,无荣辱之忧,无得失之虑。在僻静之地,在夏日百花零落之际,拼着积蓄一个季节的精力,在寂寞 …

人都说高手隐于民间,我要说有思想的人都藏于读者之中。所以我才超反对潜水。我想大多数的写手与我一样,无比迷恋于与大家的沟通与交流。特别是你,朋友,评论总是这么一针见血,常常会启发我的思路,要特别感谢。

你为佟婧说的话也正是我要表达的。那才是真正的苦命鸳鸯。后文中璎珞出现时,会去见佟婧,转述她哥哥临死前留给佟婧的话。可无论再有多么感人,伤害却无法弥补。

"君心如磐石,妾心如蒲柳。磐石无转移,蒲柳韧如丝。"佟婧是如蒲柳般坚韧,可那位世子却不是磐石而是顽石,可惜了。

第十八章:仰天吞一蝗

  关内道的首府是灵州,供皇室驻跸的行宫也设在这里。夜已深,可行宫议事厅中一众臣子却刚刚才被示意退下。厅内灯火明亮,南窗下五谷丰登梨花木桌上摆放着一尊绿釉狻猊香熏炉,有缕缕檀香的轻烟飘出,无声无息地融进这并不算太久的安谧之中。如彬静静靠在正位的四方扶手雕花椅上,仰面闭目凝神。江良也不敢相扰,只坐在下手处一张挂着半旧弹花搭袱的椅中,默默静候。

  玲珑莲步轻盈从后堂慢慢走进来,如彬阖了眼并未查觉,江良看到她便想起身去唤醒太子。小人儿冲着良哥哥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言语,径直来到夫君身前,拿着一个绣了竹报平安花纹的香囊放到那人的鼻下。如彬只觉忽然间有股清新凉意伴着芝兰的香气沁入肺脾之中,竟是将不久前因为议事不决而颓积于胸中的郁郁与忧扰都一扫而空。他倏然睁目,见是玲珑,疲惫地笑笑,道:“你一直在后堂,这里这样吵,你也不得休息,累了吧。”玲珑轻轻摇了摇头,柔柔浅笑,“我不累,刚才听着你们说话,便绣了这个。里边我特为加了薄荷叶子,表哥你倦时就闻闻,很提神的。”如彬听了这话,并没有去看那香囊,而是执起眼前的一双小手,翻来覆去地察看着,“这次没刺破手指吧?”小人儿的脸颊有些发红,心中更是微觉触动,声音放得极低,“都过了这么多年,早不再是十一岁的孩子了,总会有些长进吧,哪里还会一样的笨手笨脚呢。”如彬闻言也带了笑意,拿过香囊来轻嗅,“不在这东西,而在你的心意。”

  江良见这二人你侬我侬的,几是将自己视为虚影,忍了笑轻咳一声开口:“太子、太子妃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臣告退了。”如彬这才把目光转向他,又舒展舒展手臂,“还有正事要议呢。先不要走。”说完,他便拉了娇妻坐在身旁,问她:“刚才那些地方官员的话都听到了,你怎么看。”玲珑蹙了眉回道:“父皇虽是下了明喻灭蝗,可这陈年的积俗在许多人的脑中已是根深蒂固,怎可能一朝便能更改。我听得出,这些州府以上的官员们虽在嘴上都承诺着要捕蝗,可细分析下来还是有小部分人心意浮动,持观望态度。不过他们提到的,如今民众不认可除蝗的新政,怕得罪虫神而遭降罪,却是真实存在的困顿之处。咱们这一路行来,也是看到的,蝗祸严重的地方,禾穗树叶食之殆尽。可即便是这样,农人们还是一边看着蝗虫噬苗一边在田间焚香祷告。可见灭蝗不能只靠官员和谕令,重要的还是要发动百姓,要举全道之力才能完成。现在当务之急是破除人们对蝗虫的迷信与恐慌之心,才能真得让新政推行下去。”江良禁不住附和,“玲珑说得正中要害之处。如果百姓不信蝗虫是可杀可灭的,再多的谕令发下来,也不过是一纸空文。”

  如彬啜了一口茶水,又闭目片刻,才望向身旁的小人儿,“你说了这许多,可有应对之策么?”玲珑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深深嗅了几口殿内的檀香之气,这香本来是极静心的,可她腔子里的一颗心却越发扑腾扑腾跳得慌乱。小人儿微有踌躇,还是离开座椅,立于如彬面前,郑重俯身行礼,面容也是不同寻常的端肃,“臣妾斗胆,肯请太子效法前朝太宗吞蝗之举,‘一人有庆兆民赖’,以除百姓畏蝗之忧,同心协力息绝灾蝗。”“玲珑,怎么可以……”江良急着开腔拦阻却被太子挥手止住。如彬先只是直直盯上眼前半跪着的玲珑。因着是为灾情而来,她的装扮极为素净,今日选的是一件水蓝纱衣,也不用金银丝线团花耀眼,只挑含蓄的暗色花纹。头的钗环没有几枝,亦是戴了浅淡温润的珍珠与碧玺。可即便是这样寻常的衣饰,依然掩不住她从天性中徐徐发散出的悲悯与高贵。如彬的目光已变得如潺湲的春水,他一把扶起玲珑,展颜笑道:“你我之间何需如此郑重。”说到这,停了一下,再开腔时更是透着无限欣喜,“玲珑,我们果然是心有灵犀。”“真得吗?表哥你也作此想?”见到如彬笃定颔首,更是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放到掌心握紧,玲珑的眼中也有深深的情意流转。

  江良的面色却显得很是忧虑,“太子,此法虽可提震人心。只是您的身子贵重,怎可轻意吞食蝗虫这类的异物。如若出现什么状况,谁能承担得起。是否要先禀奏皇上圣断?”如彬侧首问道:“江良,你相信蝗虫可以降祸于人吗?”“我不信。虽是称‘蝗’,却是不过是虫。”江良恳切回复。“嗯”,如彬也点了点头,“那你觉得蝗虫是毒物吗?”“这个,我不知,想来不会,可却冒不得险。”江良似是有些游移不定。如彬却仍是放心地含笑,“古往今来,吃过蝗虫绝不止陈朝太宗一人。我与玲珑都细细看过《除蝗疏》和《救荒活民书》等历代名家有关治蝗的书籍古法,那些文章中皆提到先人早有食蝗的风俗,甚至以蝗虫做为珍肴互相馈赠。对此虫的痴信与畏惧,不过是这一二百年间的事情而已。其实前人也一直推行天人感应的治蝗论述,只是与大哥他们口中一味的‘自宜修德,赖天施救’不同。真正的天人一体是指推行‘虫残苗——人捕虫——虫饲禽鸟——禽鸟捉虫食卵’如此的循环往复,才能让人力顺天意消弥灾祸。”说到此处,如彬更是执住玲珑的小手直身站起。他穿的也是一件宝蓝色的长衫,仅以一条明黄丝带系住腰身,面上是闲和如风的笑意,可眸中却如蕴了星明之光般沉定而悠远,“陈朝的太宗是我钦佩的几位明君之一,最是敬服他对左右劝谏其不要食蝗之时说的那句话‘所冀移灾朕躬,何疾避之?’这才是心怀子民的帝王勇气。谁都知道‘肉食者谋’,肉食者自是要有肉食者的担当与魄力。”话到此处,江良已深深俯首,语气恭顺无比:“臣受教。这就去与彭道台商议此事。”

  昨天是一日路途奔波,今天又是府衙前校场上大半日纷扰喧嚣,如彬真得又累又乏,困顿到了极致。最让他难以忍受的还是口中除之不去带着草叶青涩味道的腥膻之气。从校场回来后,亏得有江良照看着,他才能拐到回乐县驿馆的一处偏僻空地搜肠刮肚地吐了好一阵子,仿佛把身体都要掏空了一般。那一地青青绿绿的汁水,更是让他不敢睁开眼睛。不过还好,如此的辛苦并没有白费。便是如彬,在心中也不由叹服,这彭中和的确是不可多得的治世能臣,是他选了这灵州最大的辖县回乐,这里也是此次蝗祸最重的一处地方。

  县衙头一日便贴出了告示。天还不亮,校场上便已是人山人海,挤满了四处聚集而来的百姓。如彬一袭明黄蟒袍负手站在将台之上,长风拂来,紫金的发冠在阳光下闪出淡淡的寒光,也这是这肃然而立的气势,让校场内外上万人不自禁地鸦雀无声。江良与关内道的文官守将们垂手侍立在他的身后。不论是彭中和还是江良本来都想让太子讲些什么,如彬却是一笑拒之。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示意随从捧上一个摆满了蝗虫的托盘。当着这万千百姓,他一只一只放进嘴中咀嚼吞咽,当吃下第十只蝗虫之时,校场之上不论是官是兵还是民皆跪伏于地,齐声高呼:“天佑大璃!天佑吾皇!太子千岁千千岁!”校场四周飘飞的旗帜将如彬的眼眸映得异常明亮,他只轻笑着挥手,却自有一股龙翔凤翥的气概。在那一刻,如彬想到了玲珑,竟是后悔没有让她一同前来。如果他们能够并肩而立,听着这呼圣声震破云霄该有多好,本来这吞蝗义举也有那小人儿的一份功劳。

  众人皆依次退下了,驿馆屋舍内,如彬和衣躺在床榻上。若不是夜深路远,一众的臣子苦劝,他真恨不得立时便能回返,实在是挂念着她。窗外檐下挂着长明灯,烛火在描花明瓦灯罩中忽长忽短地闪跃,搅的他更是无法安眠。如彬手里拿着那个薄荷叶的香囊边嗅边看,心中有说不出的满足。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又探身怀中掏出一方薄薄的丝帕。绵白的素锦之上有几朵粉盈盈的海棠花,是玲珑十一岁时绣的,想来应是刚刚学针织女工不久,花瓣都毛毛绒绒的,却是一针一针绣下满心的憧憬。

  记得还是那年玲珑即将离京前的一日,又是留宿在东宫。如彬心中有万分不舍,却不想说出口,她才十一岁,自己可已经十九。她一日里都心绪不宁,不吃不喝不说,还少有地冲着下人发起了脾气。他也是莫名的烦躁,本就没有心思哄着她,看着寝殿内摔得七零八落的物件,神色便难看到了极致。又是与往日里一样,几步过去,抓住那张牙舞爪的小家伙一把按在膝头,剥出粉白的小屁股,手掌一下又一下地起落。啪,啪,啪,两团肉丘便开始热了起来。想来疼痛也一定在加剧,她不由得扭动起来,却被他的大手一把按住,接下来的几下更重,殿宇内都是那小屁股上发出的轻脆声响。可也就是这几下过后,如彬便停了下来,抱起不哭也不闹的玲珑,轻轻问她,“告诉表哥,你怎么了?”小人儿这才开始流泪,从袖中抽出了丝帕,“我绣了这个送你,可怕你不喜欢。”如彬将帕子紧紧握在手中,更是看到她指尖上好几处红红的针眼,慨然片刻,笑着安慰:“我很喜欢,你走了,我会天天把它带在身边。”玲珑却低了头,声音微不可闻,“可璟瑓与如彧都说,没有哪个男人会要一方绣花的手帕。我太小了,才不明白。”如彬的心陡然一空,可还是强扯笑意,“他们两个有谁算是男人。你既是送我的,我说喜欢不就行了。”说完,把她放在床榻上,便起身要去绞个帕子为她擦泪,谁袍袖竟被死死抓住,那一双晶莹的眸子有波光在闪,“表哥,如彧还说,你入了秋便会迎娶太子妃。”他的身躯似是石化了一般,许久才缓缓转过来,可也只能无奈地相唤,“玲珑。”那小人儿却在床上猛得跪直了身子,紧紧搂住他的脖颈,不管不顾地哭喊:“表哥,你能不能等着我,等着我长大,等着我长大啊?”如何还能再压抑自己,什么也不想顾忌,只有伸出手臂紧紧地拥住她,更要告诉她:“嗯,我等着你长大。”他臂间的温暖让人生出眷恋,那句承诺更是让她心满意足,小脸儿就贴在他的下颔上,话音软软的,“表哥,你一定等我回来。长大了,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如彬将那香囊与手帕都放到枕边,心中还忍不住欢喜,终于等到了她长大。有浓浓的困意袭来,眼皮似有千斤重。眼见着便要昏昏睡去,却突然被一阵擂门的声音惊醒。如彬刚刚从床上坐起,江良与总管牟平便已经闯了进来。牟平已然跪倒,忙磕了个头,神色慌张无比,便是口中的声音也是颤抖不休,“太子,不好了。太子妃怕那食蝗之事真会为您引来祸端。她在行宫先于您吃下了蝗虫,不想起了疹疾,如今已是全身肿胀,高热不退啊。”

小Q 发表于 2013-11-29 13:12 

姐姐.太子也是人.让人家休息完了再出事好么?

我小时候还烤过蚂蚱腿吃呢.不过都不记得好不好吃了.那时候太小 …

小Q啊,知道我是怎么想出这样一章的吗?在我小时候,看过老版的电视剧《唐明皇》是刘威演的,其中就有李隆基为了治蝗当着众人吞吃蝗虫的情节。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还没有杨贵妃,李隆基最宠爱的是武惠妃,对自己的皇后只是敬重而已。他要吃蝗虫,大臣们都反对,皇后也反对,可武惠妃却非常支持他。那天,他要去吃虫子了,武惠妃送他,一只手臂背在身后,李隆基很奇怪,板过来一看,她的手中拿的是一把匕首。武惠妃告诉李隆基,她支持皇上这样做,可如果上天降罪了,她便要随皇上一同去死。李隆基非常感到,也更爱她了。玲珑也是这样的。道理她很明白,可她不是如她母亲一样的现代人,所以她还是害怕的,怕如彬被上天处罚。所以她先吃下了蝗虫,觉得如果上天即便处罚也处罚她好了。她太爱太子了,可以舍弃生命。

到我写这一章时,发现吃蝗虫的并不是李隆基而是李世民。所以我在文中也是用的太宗。我也想过如彬该吃什么样的虫子,煮的?炒的?还是炸的?不过为了对民众的震撼,还是选择了模糊过去,让大家就当是原生态未加工的吧。史书上说李世民吃的活虫,不过,我还是觉得那样的画面太刺激感官了,没有效法啊。

TSJS 发表于 2013-11-29 12:16 

玲珑与如彬彼此之间既是亲密爱人,又是夫妻,更是君臣。拿捏好这个度不太容易。全了君臣义,往往会违了夫妻 …

朋友,你说到我心里去了。其实写这第二部最开始的时候就一直在思考玲珑该怎么塑造。因为她其他的女孩儿们都有太多的不同,别人只要做好爱人、妻子便好,玲珑不行,她的身上还有辅助夫君治理国家的职责,她有政治使命。这对一个只有十八九岁的女孩儿来说,很难。在子夜歌中,吴双很成熟,因为她穿越前的年龄要比璟皓大,实际是与萧靖衍差不多,穿越后她返老还童了。玲珑不行,她就是小,比如彬就小了八岁,真是个小人儿。不过,朋友们因为她是吴双的女儿,所以对她寄予厚望,大猫也在努力把她描写得善良、独立、睿智、坚强还可爱。文章还没有写完,所以对她还有许多的笔墨去施展,大家也可以多多提点我。

对于太子妃也好还是皇后也好,大猫一直认为从历史上来看,大多是悲情的角色。也是皇帝一般都没什么真爱可言,尤其是对皇后,更是少之又少。我想恐怕也就是我最爱的刘秀对阴丽华是真情谊吧。皇后为什么大多沦为摆设呢,我觉得政治婚姻是最大的阻碍之一,她们不是皇帝喜欢的那一个。还有便是皇后一般出身高门,太讲理数,整日里都端着架子,相敬如宾便没了夫妻间的情致。玲珑在这方面便好很多啊,该端庄的时候端庄,该娇俏的时候娇俏,甚至还有英姿飒爽、兵戈相见直面危机的时刻,正如她的名字,玲珑八面。如彬对她调理得也不错,什么时候宠着,什么时候教育,拿捏得也到位。

关于牺牲的问题,玲珑更大些。从古至今,好像女人都是这样的。这像是我们的每一个家庭,即便是夫妻双双比翼齐飞,可有时也需要确定孰先孰后,谁是重点,总会有那做出牺牲更多的一个,这也是爱意的体现吧。

第十九章:不若神仙眷侣

  日色昏暗,天际暮霭沉沉,似有暴雨欲临,行宫孤零零的几座楼阁也仿佛都被浸没在浓陏得化不开的阴翳之中。如彬就坐在后堂内的阔木床边,紧紧握着玲珑肿胀得如同小包子般的手掌,动也不动。连夜赶回来也快有一天了,他的视线还是一刻不离地停驻在她昏睡的脸上,只怕她突然醒来见不着自己,更怕自己稍不留神,她便会在眼前消失。

  玲珑仍是发着高热昏睡不醒,脸上、身上和手上到处都是大片大片浮凸的骇人红斑

第16回

。她躺着也并不安稳,呼吸似是越来越不畅快,守在身边能听到痛苦的呻吟声。还有便是让人心疼又心酸的呓语。“不许传太医,也不许请郎中。”“表哥,表哥……”有两滴滚热的液体,灼烧着落在了小人儿的额头上。是如彬再也看不得那小脑袋不停地在枕间晃动,“玲珑!”他陡然便喊出了声,连人带被一把拥入怀中,更是恐惧地闭上了眼睛,“别离开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要离开我。”

  “太子,是我,有要事回禀。”江良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看着床上已是面目难辨的玲珑和憔悴支离的太子,太阳穴上像是被谁用细针狠狠扎了一下般的刺痛。再是难过,江良还是轻轻推了推如彬紧紧抱着玲珑的双手,低声回道:“我私下里传了彭大人来。您是不是亲自见见他。这关内道是他的辖下,总会有些办法的。”如彬缓缓转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软弱与无奈,他在极力克制着自己,一点一点地将那软软的小身子放回到床上。掩好了锦被,又呆呆地看了好一阵子,见她像是睡得沉稳些了,才低头亲上湿热的额头和肿成了一道缝隙的眼睛,极为不舍地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对着贴身伺候玲珑的两个小丫鬟仍不忘吩咐:“紫苏、蕙儿,你们都进屋去守着,太子妃若有什么不适,立时便要来前堂回本王。”

  “太子殿下,太子妃的病情可有好转?”彭道台也是眉心虬曲,压低了声音小心探问。如彬只觉得胸口冰凉,象是塞了棉絮。他不想说话,只是痛苦地摇了摇头。彭大人不敢再扰太子,又看向江良,“顺天侯,事出紧急,总要想个对策才好。”江良面上也是说不出的为难与感伤,“太子妃是情重之人,想为夫君挡祸,才先行吃下蝗虫。当日病势起得凶急,却仍将诸事安排得妥当,不但行宫封锁了消息,还下了严令不许传召太医,也不让延请郎中。想来殿下是担心自己的病情流传出去会让百姓误认为天蝗降罪于太子,而使吞蝗之举功亏一篑,影响灭蝗大计。”“太子妃高义,世间罕有,实在是万民之幸。”彭中和也是不住地唏嘘赞叹。

  屋外,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如彬低咳了几声,似是在竭力咽下喉间的苦涩。突然间,他便扬首大声命令江良:“去,传本王旨令,派八百里加急传召太医院陈诚院使与田一鸿大人速来关内道行宫。陈院使擅长大方脉科,田一鸿是岳父从雁门关举荐来的,一直照看玲珑的身子。”说到这他又转向彭中和:“彭大人,你也着人速将灵州城内名医郎中全都请到这里来,让他们为太子妃疗疾。”“太子……”那两人的急声呼喊都被挥手止住,如彬已转身望向窗外,声音竟比那黑暗处的雨水还要湿凉,“高义也好,大义也罢,如何能比得上玲珑的性命重要。”说到这,他更是握紧了拳头,切切道:“便是她要舍身全义,我也不会顺从了她。”

  江良重重点头,急着便要出去,却是彭中和道了一声“且慢!”见那二位尊主都定定看向自己,彭大人才缓缓回道:“太子、顺天侯。京都百里之遥,各位太医再是高明,想来远水也不解近喝。太子妃不让延请地方上的郎中是怕人多口杂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臣却识得一人,既堪当大任,又不会惹人无端猜想。此人姓孙名庙号敬初,隐居灵州城南的百芪堡数十载,虽不是悬壶的医者,却身怀济世的医术。更难得的是为人清直,奉善行,乡贾富户重金请他不动,倒常常自己上山采药为穷苦百姓疗伤袪疾。乡间之人都传他能医百病、驱瘟疫,皆尊称其为‘老神仙’。微臣与孙先生有过交往,知道乡人所言不虚,更敬他处事隐然恬淡。”

  不论是如彬还是江良,本对彭中和举荐的那位隐士神医存着几分疑虑。可真到这瘦高的布衣老者来至身前,望着他不卑不亢的沉稳面容,更见那衣袂飘飘的道骨仙风,两人一直悬空的心这才悠悠沉静下来。孙老先生细细为玲珑诊过脉,又认真查看了身子上的水肿与红斑,更是向下人们反复询问了小人儿发病前的饮食起居,脸上才渐渐带了笑意,仿佛一切已了然于胸。他向太子拱一拱手,抚着腕上的檀木佛珠沉稳言道:“殿下请放心。太子妃的疹疾起势虽凶,却算不得险,只是有些延误,不打紧的。”如彬却还是焦急,“先生,玲珑的病症真是因为吃了蝗虫之故吗?为何本王却无事呢?”孙神医又回头看了看兀自沉睡的玲珑,轻声回他:“疾病万千,不离三元。何谓三元?毒郁虚。”“什么,玲珑是中了毒?”如彬的眼中登时便闪过一丝戾气。神医急忙摆手,“太子妃想来从未食过蝗虫,异物与殿下体质相克,便会在体内形成毒火。不是太子所想之毒啊。”如彬与江良都长吁了一口气。又是江侯爷相问:“先生,您可想好要如何医治了么?”老人点点头,在手边桌案上的绢纸上写下三个字“徐长卿”,见众人皆一副不解的神情,他又耐心解说:“此药草原名‘蛇痢草’。是前朝布衣名医徐长卿传下的一味良方。相传,他曾用它治愈了陈朝文宗的疹疾,故而又名‘徐长卿’。该草多生于山地背阳之处,灵州城外到处可寻。太子只要着人与老朽采了药来煎汤,一日两次让太子妃服下再兼敷洗。不出三天,症状便会完全消失。若有误,太子与诸位大人唯老朽是问即可。”

  神医果然妙手,三日一过,玲珑便安好如初,不只是袪了红斑褪了水肿,容色竟还更添俏丽,特别是那本就的水润肌肤此时便如剥了壳的鸡蛋般细滑粉嫩。如彬对玲珑仍是百般呵护,怕她劳精费神,恐她饮食不周。对这份浓情蜜意小人儿本该高兴才是,可她就是乐不起来,特别每每看到他望向自己的玩味神情,再好的心情也会急速坠下幽暗的深谷,她甚至觉得自己就好比是待宰的羔羊、入网的鸟雀一般恓惶。

  太子在前堂会见道中的臣子。玲珑无事,便趴伏在后院池边的长条石凳上逗弄水中的锦鲤取乐。暖风轻轻柔柔拂过她的脸庞,花香浓郁,另人沉醉。“今日感觉如何啊?”玲珑转过头来,正看到江良立在身旁。她也不起身,只侧过小脸儿,皱了柳叶长眉,道:“良哥哥,我身上都好了,可心里不舒服。”江良只作不知,接着问她:“心里又怎么了?再传那‘老神仙’来看看吧。”小人儿却赶着起身,一脸的哀怨,伸手牵住他的衣袖摇晃,“哥哥,我怕,我怕,你救救我。”江良只露出一痕浅浅笑意,轻嗤一声,“现在知道怕了,早时怎么就有那样大的胆子?”玲珑见他像是能说话的样子,立时便打蛇上棍,靠了过来,“表哥若是发作起来,你可一定要护着我。”良哥哥却是无奈摇头,“我看很难。太子的性子你最清楚。头几日你昏睡着有所不知,他那个神情怕是随你而去的心都有,我与牟总管看着都心惊。如此大悲大喜过后,绝不会轻易就能饶过你。更何况他还是兄长,真要教训起来,如何有我这做弟弟的置喙之地。玲珑,你还是自求多福吧。”小人儿的脸上竟是一副比哭都难看的模样,她无力放下拽着那人的手,刚要发话,却看到牟平快步过来,对着他二人屈膝行礼,“太子妃,顺天侯,太子传召你二人到前堂去。”玲珑的小身子跟着一抖,像是真得大病初愈弱不禁风一般,江良却又怜又恨,伸手扶住她,慨叹一声,“先去看看,我自会见机行事。”

  绝不卡拍。双更,第一更,看第二更的朋友,请等明早。今日大猫值班,愿你们与我同在,呵呵。

夏日清晨的阳光绵绵轻薄,如彬清隽闲逸,一个人临风窗下书写着什么。听着两人进来,也未抬头,只是和煦言道:“江良,你先行返回京都将灭蝗之事细细禀奏父皇。我与玲珑盘桓几日再走。”此话一出,玲珑又哆嗦起来,江良更为不忍,试探着开口:“太子,您和彭道台关于消弥蝗祸的折子昨日都已经快马送往京都了。若是没什么紧急的事情,我还是与你们一同回返吧。”如彬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瞄了一眼玲珑,又看向江良,似是淡淡一笑,眸中却含了锋芒,更是猛得手中毛笔一掷,泠泠道:“你的胆子也越发大了,连我的话都敢不听。”江良面色一黯,早料到是这样结局,也只得勉强笑道:“臣弟不敢,臣弟告退。”他口中絮絮着,用目光悄悄传给那小人儿一个担忧的眼神,紧跟着便出去了。

  屋中只剩下两个人。如彬慢慢走到小人儿近旁,“看你今日的气色才像是真得恢复了。”他的声音温暖而平静,像是柔柔展开的丝绢。玲珑心中一软,也生出无尽缱绻之意。可越是这样,便越是有委曲与恐惧袭来,她伸手紧拥住如彬,哭咽道:“表哥,我,我不敢了……”说话之时,长翘的睫毛也随着跳动,明亮的眸子也是一会睁开,一会儿闭上,不时锁上他的眼。如彬自是明白那人的一点儿小心思,只在心中暗笑,还是低头啄吻上她的唇,温柔低喃:“咱们先不说这个。”接着又拍拍她的小脸儿,轻快问道:“你还能骑马吗?”玲珑心慌得要命,却强掩着点了点头。如彬握上那已生汗意的小手,眉稍一扬,“走,哥哥带你去一处好地方。就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过上一日。”

  如彬口中的好地方还真是让玲珑吃了一惊。初进这灵峰山之时,她多少是有些失望的,只觉得一路上沓水匝树,暑热殷殷,不过是寻常的山景。谁知二人共乘一骑行至半山腰处,隐隐便听到流水溅溅之声。如彬的兴致颇高,揽着玲珑挑转马头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木,眼前赫然出现一条宛如玉带从天垂下的瀑布,而瀑布的下面是一个清澈的水潭。潭边上有一小片竹林,两间木屋便掩映在荫荫翠竹之中,背靠青山,周遭遍植四季海棠,花香沁人,彩蝶纷飞。更有一条小溪临门而过,涓涓细流汇入深潭。

  玲珑惊讶得不敢言语,失声叫了出来“这里——”,匆匆回头,迎着她的是双带笑的眼睛,“我也是这几日才偶然发现这里。”说完,如彬已是跳下马来,又轻手轻脚的将那小人儿抱下。玲珑欣喜地跑到潭边上,掬起一捧水来,竟是清凉无比。两人进了木屋,虽只有简单的木床桌椅规制摆放,自有一番田园惬意。最是那原木床上,齐整地放了两套衣裳,是粗织的土布,月白的色泽,却给人一种难寻难觅的妥帖之感。站在门口,望着屋中的一切,玲珑不敢再向前迈步,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生怕这一切皆如幻影般转瞬即散。如彬从身过拥住她,“你可喜欢。”见她仍是无声却深深颔首,笑意便自唇角向眼眸深处温柔扩散,“玲珑,让我们做一天布衣夫妻如何?哪怕就是这一天,也让我们体尝一下神仙眷侣的感觉。”玲珑眼中有泪,还是强忍着咽下。再转首时,已是娇俏含笑,点着他的额头,大声发话:“既是布衣夫妻,你还不快些去捕鱼打猎,若到午后还空着双手,便不要再想吃饭了。”如彬更紧地将她环住,在耳边吃吃笑着,“遵命,娘子。”

  他们的这一餐饭吃得很晚。玲珑熬了鱼汤,炒了竹笋,烤了雉鸡仔,还做了竹筒凉面。想来是暑热的缘故,最是凉面让如彬赞不绝口。这竹筒凉面还是玲珑未出阁时和娘亲学来的。她早早让如彬砍了一根粗竹子,截了一段竹筒,盛上滤过的潭水备着。然后才擀了细细的面条下水煮熟。面捞出后便放到沉了许久的竹筒中湃着。水中渗入了竹汁将面条也染成了淡淡的绿色。夏日里,吃着这加了各种调料又爽滑可口还带了竹子清香的面条,确实是一种难得的享受。“玲珑,你做的面真好吃,要是能每天都吃上一碗就好了。”如彬是边吃边回味,抬头望过来,似是意犹未尽。玲珑却吃得不多,只愿看着那人狼吞虎咽的样子便有无尽的满足。回想在东宫的日子,倒常常有一大桌的珍馔佳肴,可夫君身边妻妾环绕,丫鬟、仆妇执了拂尘、漱盂、巾帕侍立在一旁,一餐饭用毕连一声咳嗽都不闻,哪会有如此畅快淋漓的时刻。听着如彬的话,玲珑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然又是心头一酸,原来有些东西,他们真得永远也无法给予彼此。小人儿停了些许,转过身,岔开话题,“这外边的竹子怎么都是方的,倒真是少见。”如彬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失言,他带了自责的神情在逐渐恢复正常,刚好借着玲珑问的事意味深长地笑笑,低声道:“这就叫‘方竹’,为灵峰山独有。因正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之意,此竹多被用来做戒尺和家法。”玲珑一口面含在嘴里差点就吐出来,手也抖得好悬摔了碗筷。那人却笑意更深。

  用完饭,两人又依偎着坐在潭边上的一块青青草坪上乘凉。有困意袭来,玲珑首先支撑不住,靠在如彬的胸前沉沉睡去。他也觉得倦了,扯过早就备好的单被搂着玲珑躺了下来。竹林间有微风吹来,潭水也泛起轻轻涟漪,如彬刚要合上双眼,却看到熟睡中的小人儿仿佛是梦到了什么,蛾螺微微蹙起,一只手习惯性地抓住了他的衣襟,小脸儿也在他的胸前贴得更紧,这才像是得了依靠,唇边绽出甜甜的笑纹,真正安心地睡了。如彬怔忡许久,才吻上身边的至爱,更是握紧还抓着自己的小手,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唯愿时间停滞不再前行。到他们醒来时,已是晚霞铺陈满天。山间响起了归鸟的鸣叫声,清脆悦耳。玲珑歪头看着如彬,道:“表哥,我们去山顶走走吧。”他也不答话,只弹了下她的脑门点点头,笑容戏谑又温暖。

  两人十指相扣,沿着盘桓的山路而上,足有大半个时辰才来到了一处平坦的所在,是这坐小山的峰顶。在这里远远可以望见灵州。如彬拿了披风罩在玲珑身上,轻轻劝着,“你的疹疾刚好,我们略呆一会儿就回去吧。”玲珑的笑容薄似山风,她指着山脚下的袅袅炊烟,喊道:“表哥,你看那里。”接着便收了笑,有低不可闻的叹息:“如果我们只是寻常夫妻该有多好。”如彬微微正色,“玲珑,寻常夫妻也有寻常夫妻的无奈。”他拢住娇妻瘦削的肩膀,声似沉吟,“你再往远处看看,大璃万里河山尽在我们的脚下,亦在我们的手中,这并不是寻常之人可以拥有的。”玲珑一径微笑,并没有看向那人指示的方向,只坚定转首,“表哥,江山如画,世人向往,而我在意的,却只有你。”如彬的双唇抿得发了白,才缓缓吐出一句:“我也一直这样想。”他的面庞露出一点如释重负的笑,“知道我为什么与鄯鄯的先世子宁康交好吗?因为我们都有一个不敢说于人前的愿望,想着能够早些立下嗣子,便可以带着心爱的女人隐遁而去,乐享人生。”小人儿却靠近他,低沉耳语:“你们都是痴人说梦么?”如彬听了此话却是咬牙切齿,“这便是我最恶你之处。你明明知道我们都视彼此至亲至重。可一遇了事情,便改了主张。父皇再是教导,我也先视你为心爱之人,才是妻子,最后是太子妃。而你呢,完全颠倒了顺序。”说到这里,他手上使力,抓牢她的纤臂,神色也变得厉害,“玲珑,我欣赏的你的才识、你的果敢、你的大气,可我却忍不下你困囿其中屡屡伤了自己。今日,一定要把这个毛病好好板一板,非让你给我牢牢记住这个教训不可。”话一讲完,如彬便拽上那已是脚下发飘的小人儿,疾步向他们的小木屋走去。

  玲珑哭得快要断气,仍是被逼着自己动手脱得白条条,老老实实趴伏在垫了猩红洋毯的白木椅上。小屁股翘得高高的,上边还留着那人催促自己时甩上的巴掌印子,圆鼓鼓的肉丘粉红一片,竟是平添娇媚。如彬可记着这不再是玩闹,而是实打实的惩戒,自是沉了心思,挥动起那根早就备好的墨绿色方竹板一下接着一下发狠抽到在她的臀峰上。随着一阵阵另人心惊的家法咬肉脆响,更是听着小人儿“嗷嗷”的哀嚎,眼见着那屁股上便有一道又一道两三指宽的白印渐渐缓出血色嗤楞楞地肿胀起来。小人儿也是撒娇惯了,还想使出以前的法子,一边扮着可怜哀哀哭诉,一边使尽气力扭动身子。谁知这次竟真得是打错了主意。如彬不但不理会那哭求,反而越发急促狠下着板子。很快,两瓣屁股蛋儿便被震得发麻发热,每一寸肌肤都变成了殷殷亮色,更是突突跳着凸起又陷下。她不敢再乱动,也不敢哭得很大声,就那样不停地掉泪,不停地掉泪,强撑着撅起橫杂着嫣红板痕的屁股受苦。

  不知过了多久,板子的速度终于减缓下来,玲珑马上就感受到了,只是她没有胆量做出像回头讨饶那样太大的动作来,只能稍稍提高点儿嗓音,跟上那人的节奏,“哥哥,疼,真得疼啊,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鲁莽行事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你轻点,轻点啊……”如彬还是冷着脸,也不言语,倒是腾出手来,把那快要掉到地上去的小肉身子往椅子上抬了抬。被竹板子收拾得惨烈彻底的小屁股便妄想着借着这空隙抓紧晃一晃、松一松,想来是要缓解越来越难以忍耐的灼痛。谁知招来的竟是一声,“谁让你乱动了”的怒喝和又一阵子急雨似的抽打。

  木屋内不断回响着竹片抽打皮肉的“啪啪”爆响。玲珑已经想不清楚自己的屁股长在哪了,只觉得整个下半截都不得解脱,刚才仿佛有条条火舌舔过,此时又快要撑破皮似的麻木肿胀,一波又一波各不相干的痛楚席卷而来,逼得她还是大着胆子求上那人,“哥哥,我真改了,真改了。我发誓,永远都相信你,永远都依靠你,呜呜,饶了我吧……”

  如彬这半天也不言语,其实是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期盼着玲珑如何,此时听到这样一句话,脑中才像闪过火石般雪亮通透。又过了一阵子,他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柔情,将小人儿抱坐在膝上,任她左一踮右一踮地倒换着吃疼的臀瓣,任她将一把又一把的鼻涕眼泪蹭到自己的脸上、脖颈上,盯着她有些惊慌懵懂的双眼,清清楚楚地告诉她:“玲珑,我愿永远与你并肩而行,可你要许我来保护你。别再单枪匹马去做任何危险的事情,哪怕你是为了我。”

  小人儿乖乖地使力点头,可很快又可怜兮兮地伤心流泪,知道已是雨过天晴,终于可以大声地哭诉:“你把人家打得这么狠,屁股疼得沾不了凳子,明天可怎么骑马回去啊?”如彬的眸光如同屋外那池谭水一般清澈柔软,他先是用唇拭干她脸上的泪花,然后又炙热还温存地吻上她的樱红,浅吮厮磨,噬去她的所有苦痛忧伤,直到二人气喘吁吁皆已是情难自禁之时,才搂抱着双双倒入木床之中,更不忘悄声安慰:“没事的。喜欢这儿,我们就再多做一日神仙眷侣吧。我的小娘子。”

  各位朋友啊,昨晚电脑上不了网了才拖到这个时候,看着各条催文的贴子真是让人各种感动啊。哈哈+嘤嘤,想笑也想哭。

这一章大猫个人比较满意,你们喜欢吗?不若神仙眷侣,如彬与玲珑与向往啊,只是有太多的牵绊与无奈,还是祝福他们吧。

算是统一回复以上各位朋友了

下章预告:夏日好

应7小7等童鞋的要求,把各位王妃、公主、翁主、准侯夫人的,都拉出来遛遛。重点还是玲珑与小棠,挨揍的却是毕罗。怎么每章都揍人呢?大猫最近戾气太重了,不好不好。

更文时间,周日以前(按惯例,含下周一一大早)

掐指一算,时间跨度有三天啊。先遁鸟。

第二十章:夏日好

  待等如彬与玲珑返京之时,皇帝已于数日前循先例率了后宫亲贵百官幸东都广安行宫避暑。因着今年三省起了蝗祸,萧靖衍特为下旨诸事从简,后宫随行的只有贵嫔以上主位娘娘和三两素日有宠的小主。见父皇如是,琅琊王便只携了正妃毕罗。杞王妃自打今年入了夏身子就不爽利,十天中倒有七八天躺在床上,杞王不意旁人,只孤身前往。江良自是要伴驾,虽还未行婚仪,皇贵妃却早已请了皇上示下,恩准云开以外命妇的身份同行。众人纳罕之余,更是艳羡顺天侯的宠眷优渥。太子本想与玲珑直接从灵州前往东都,小人儿却坚持要晓棠同行,如彬自是笑着应了。二人又赶回东宫,匆匆安顿一下,就带了晓棠起身,只留一众侧妃、姬妾明羡暗妒的不提。

  京都到避暑行宫不过七八日的路程。如彬骑马,玲珑与晓棠共乘一辆银顶黄盖红帷青鸾车辇。此车为太子妃专有,仅次于皇后的凤驾。内里甚是宽敞,桌榻、垫褥、熏香、吃食皆一应俱全,因为是玲珑出行,更是添了满满一架子的书。此时,玲珑正捧了一卷宫词斜倚着几个绣了藤罗长春图样的软缎歪在榻上,晓棠则趴在窗边一味看着沿路的风景。车内很静,唯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响,像是春蚕食叶一般。晓棠看到太子妃似是有些倦涩揉了揉眼睛,便笑着开口:“姐姐,这路上颠簸不平的,您一味苦读可别累坏了眼睛。如我一般大字也识不了几个的人,真是想不明白那书本中有什么让您瞧着放都放不下。”玲珑先不言语,只抬头看了一眼那小人儿,眸光竟是不同寻常的幽深,似是直欲看到她无穷无尽的心底去。晓棠的神色不由得变了变,却还是勉强笑着问道:“姐姐,你作什么那样瞧着我?”玲珑将书按在榻上,只淡淡回她:“你嘴上叫我姐姐,我却是在心中当你是妺妺。”“姐姐,我……”那人一愕,急欲再说什么,却被玲珑抬手止住。“你不只对我,便是对表哥和东宫中的旁人皆常说自己识不得几个字。我倒要问问你,那日去你的房中,桌面一张薛涛笺上用簪花小楷书就的‘睡起莞然成独笑,数声渔笛在沧浪’,又是谁写的?你真以为自己用一绷绣架遮住我便看不到吗?”晓棠愣了一下,在玲珑的注视下微微移开目光,才道:“姐姐,我不是你,我没有夫君的宠爱,没有显赫的家身,我要想在东宫安安稳稳的生存下去,就必须学会韬光养晦啊。”玲珑却越发正了神色,“你是没有夫君的宠爱,还是你根本就不想要那份宠爱。”晓棠已是在极力躲避,低声嗫嚅着,“姐姐,姐姐……”看她头埋得很低,真是楚楚可怜,玲珑早有不忍,可还是硬下心肠把话讲完,“你在我们面前时各色的香囊换着样儿,为什么每到太子传你侍奉,便只戴一个绣了千叶菊的,那香囊里装了什么,你敢不敢说与我这做姐姐的听啊?”小人儿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上腰间佩挂的香囊,捏紧了又松开,反反复复,半晌才幽幽挤出一句:“香囊中自是要放香料,还能有什么。”玲珑听了却是簌簌冷笑,“香料,还真是名贵的香料呢。不过倒是鲜有女子会把让自己不能生孩子的藏红花当作香料戴在身上。你是当真痴傻,还是既想避宠还要避孕?你千万不要说,你这样做是为了我。”晓棠闻言,身子便开始打晃,额上更是被问出了涔涔冷汗。玲珑终是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靠近她,板过那垮下的肩来,“晓棠,我不是在逼你,我是真如姐姐一般的害怕。这些事情既是我能查觉,那太子又怎会不知。问世上有哪个男人可以忍得下这些。他现在看似平静对你,却很可能只是隐而不发。将来当真要一桩桩一件件地清算下来,你又如何能够受得住啊?”晓棠终于抬起头,用手拨一拨额前濡湿的碎发,含了一缕若有若无笑意看向玲珑,“太子妃,若真有那么一日,太子盛怒之下要发落于我,是赐死也好,是幽禁也罢。你,你可会真像姐姐一样的护着我?”玲珑唬得急忙捂上她的嘴:“胡说什么呢?哪就到那么不堪的地步。不会的,不会的。表哥他不是那样狠心的人。”小人儿密密的黑睫已是沾湿欲滴,看得出是便要泪泫还在勉强带笑,“姐姐,你会不会护着我?”玲珑心中无力却还是使劲地点头,容颜也因为惴惴而显得有些悲戚,“会的,一定会的。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小脑袋里都藏了什么,可我却认定你是东宫之中唯一真得把我当成姐妹相待的人。我会护着你,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晓棠静静地把头枕到那人的腿上,眼泪终于可以尽情流淌,她的声音冰凉还潮湿,“姐姐,你是侯门千金,我不过是失了怙恃的孤儿,是像物件一样可以被赏来赏去的伎子。‘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十几年的起起落落,悲欢离合,终于还能遇到如你一般不嫌弃我,真心待我的亲人。便是摆脱不了那最终的结局,晓棠也无悔无怨了。”窗纱上闪过树影凌乱,扰得车内之人心事重叠,玲珑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膝上默默饮泣之人,她只是抚上那人的柔顺秀发,强撑着不含一丝悲音,慢慢诉说:“我自是会拼尽我的全力。你要相信我。”本想再说上一句“也要相信太子”,还是被无端咽入喉中。裹在浅绿一色中的小身子跟着一抖,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来,“姐姐,我怕。”

  广安行宫依傍崎山北麓、环伺洛水南岸而建,历经多朝,已有数百年之久。到了大陈哀帝之时更是大兴土木,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终于建成规模最盛的一处皇家御苑。只是没有想到哀帝早殇,倒是白白地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行宫避暑,祖制如此,最乐的还是那些个王妃、公主们。她们看似身在天家,其实生活与平常官宦人家的贵妇并无太大的差异,除了时常入宫向帝后及诸位母妃请安,便是守着满府的姬妾翘首期盼着王侯夫婿们下朝归来。长日寂寂,钩心斗角地周旋,再有那些杂七杂八的规矩束着,没个轻松的时候。一年之中,也就是到了这行宫,感受凉风徐徐,莺燕清鸣,方觉世间烦扰尽虑。虽是日日都要侍奉翁姑长辈,可各位尊上也总是格外宽厚,不愿十分拘着她们,更让这帮小媳妇们多了好些个轻松随意。云开是第一次随驾来行宫,又是待嫁的身份,难免紧张拘束。亏得皇帝、皇贵妃垂怜,江良又是温柔体贴,再加上毕罗、玲珑和瑾月等人的照拂,小人儿更是被安置与无忧翁主同住在飞虹馆,倒是没有几日,一众姐妺便已是笑语欢声,亲厚无间。

  一连几日的阴雨绵绵,大家都是在各自房中憋得发闷。终是盼到放了晴,天气也更加得清爽润泽。瑾月似是着了凉,其实也不过咳嗽了几声,便被上官驸马守在阁内不让出来。毕罗、玲珑两位嫂子带上云开、无忧和晓棠她们早早去各正殿请了安,便聚到关雎堂赏景取乐。关雎堂是当年哀帝为他的宠妃丽贵妃所建,楼阁数间,众星拱月,雕玉以居楹,裁金璧以饰铛。最是那飞檐镇兽异于别处,皆是作鸳鸯交首之状。几个人观赏了一阵,也慨叹了一阵,这才坐下来由丫鬟们服侍着喝茶聊天。玲珑总归静不下来,看到几案上摆着一张古筝,便吵嚷着让云开弹上一曲。云开并不推脱,信手拨弦,正是一首应景的《夏日好》:“夏日好,有榴复有莲。莲开成藕后,榴开结子前。夏日好,夜色白如雪。东山照合欢,西山照别离。夏日好,花月有清阴。上宿鸟比翼,下坐人同心。”琴声似是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风,悠扬婉转,众人也是在心中轻声吟诵,除了晓棠,皆不禁勾起笑意。看着大家还在沉醉,玲珑却已走到几案前,她剥了一枚荔枝放入口中,看看横陈的古筝,又望望屋外的红墙飞檐,如玉般洁白的双靥浮起星星笑意,俏生生言道:“我讲个故事给你们听

第17回

吧。”

毕罗宁静微笑,姿态娴雅,一边看着下人们煽风炉煮茶,一边闲闲拨着手上的翡翠琉璃玉钏,作无心道:“薛小姐,太子妃要讲故事了,你最好还是站得远一些。”云开本来就立在玲珑的旁侧,听了这话自是一脸的不解,更见无忧与晓棠也掩口轻笑,倒真生了疑。玲珑斜睨了众人一眼,笑着安慰那小人儿,“别理她们。大嫂知道我故事讲得好,怕你听着听着就痴住了呢。”说完也不再理会旁人,自顾自地讲了起来:“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僧人名叫晦影,一天清晨化缘在路边捡回一个古筝。晦影不通音律,却十分爱惜这个古筝,把它摆放在自己的禅房内,每日对着它打坐诵经,闭目梵唱。常常还会用执了经卷的指尖温柔抚摩琴身琴弦。淫雨连绵之时,空气潮湿,晦影便会愁眉不展,天一放晴,他就急急抱了琴在院子中晒太阳。转眼数载,寺里来了一位香客,认出那古筝是自己遗失的爱物。怕晦影不信,还特别让僧人翻转琴身,让他查看琴尾下端篆刻的细小如蝇头的两个字‘珊珊’,那便是此琴的名字。香客带走了古筝,晦影心中十分空落。时光荏苒,又是十年,晦影做了住持。没想到寺中竟闹起了妖。每当他在禅房打坐时,便会有一妩媚女子的身影映在纱窗上,人一过去查看,影子便倏然不见。晦影也是纳罕,一日他终于忍不住,悄悄靠近那影子……”玲珑讲到此处,看着几个女孩儿早已是听得入了迷,也装作不经意似的悄悄靠近了无忧,“那影子便又要躲闪,晦影却是恼怒,恨声问她‘你到底是谁?’影子出人意料地停了下来。忽然,便有一只煞白的小手破窗而入抓住晦影的腕子……”玲珑边讲竟真得一把抓住无忧的手臂,还大喊了一声:“我是珊珊!”

  只这一句,满屋的主子奴才俱是惊叫成了一团。无忧更是使了很大气力才甩开玲珑,扭股糖似的滚在毕罗的怀中,哭着嚷嚷:“毕罗姊姊救我,毕罗姊姊救我。”云开也早就躲到了长嫂身后,拼命缩着身子不敢再看玲珑。只有那始作甬者笑得快要岔了气,唤来由紫苏、蕙儿两个丫头为她揉着肠子,饶是这样还不忘了用手指着无忧嘲笑:“真是不中用,竟被唬成这幅模样。要知道,我哥每每讲起这些个典故来,都能把娘亲和我吓得不敢睡觉。将来你要是跟了我哥,该如何是好?”无忧听了这话又羞又急,直接把那小脸儿埋得更深,只有模模糊糊的声音传出来,“你等着,你等着,我一定要向表哥告状去。”毕罗也是被揉搓得一身潮腻腻的汗,好不容易平复了气息,咬了牙笑斥那正得意洋洋的小人儿,“每每都是寻了胆小的无忧欺负,你还真好意思。我看一会儿便是太子不管你,璟瑓也饶不了你。”玲珑也是刚刚缓了下来,顺手接过蕙儿奉上的茶盏,边喝边促狭言道:“行啊,就让本宫等着他们好了。”她这话音刚落,就听到背后有人朗朗问道:“殿下要等着谁啊?”玲珑闻言回头,竟是看到一身玄色竹枝长衫的琅琊王如彦就站在身后,那人的脸上还是如寒冰般,板板的不带一丝和软之意,只是平日里一样冷凝的眸中却蕴了温热的气息,隐隐的仿佛还有笑意。这样的脸色配了这样的眼神,让小人儿不只是不知所措,还一下子惊恐万分,她“啊”得一声喊了出来,小手随着身子一抖,本来就握得不紧的茶杯斜斜就撇了出去。云开见来了亲王,才从毕罗身后移出来,这一杯水一滴不落地全都淋到了裙裾上,她躲闪不迭也是吓得惊叫出来。刚刚平静下来的一屋人,复又喧嚣起来。也在此时,如彬带着如彰、如彧和江良正好赶到。别人暂且不论,只是江良哪见得旁人泼上云开一身的茶水,一个健步便蹿了过去,摸着湿漉漉的衣衫虽不至烫手,但也是有些温度的,浓眉上挑,口气中也带了不悦,“玲珑,你在做什么?”玲珑此时早就躲到夫君身后。只是如彬看着这纷乱的场面,并不想护着那小人儿,直接就把她揪了出来,也是沉了声音问道:“怎么如此毛躁,还有点儿做嫂嫂的模样吗?”

  毕罗依偎于如彦身侧,还被那人握紧了玉手,却不忘了开解太子,“不能全怪太子妃。刚刚她正讲着故事,猛得彦哥哥进来,想是吓了殿下一跳。”听见有人为自己说话了,玲珑连忙接口,“大嫂说得一点没错。我讲了一个志怪故事与她们听。本来还在笑话她们被吓得不轻,谁知大王兄突然就出现在我背后,还对着我笑,我便被吓到了,茶杯也扔了出去。”听了如此的解释,众人是快要憋不住笑,如彦则是气青了脸,声音都不复刚才的和暖,“太子妃是在夸奖本王吗?殿下讲志怪故事都不害怕,却因为看到我而被吓得失手扔了茶盏。可见本王在殿下的心中比那怪力乱神还要可怖。”玲珑心中的确是如此想的,可她却不能承认,赶着摆手转圜,“大哥,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从小到大,你在我的心目中始终都是‘貌柔心壮,音容兼美。风调开爽,器彩韶澈’……”小人儿本还欲继续说下去,却被如彬一把拽住,如彦的面上早就是黑云弥漫,眉心紧紧锁成一个“川”字,如彧则“扑哧”笑出声来,“玲珑,你说的是大哥吗?那是兰陵王。”

  太子强掩了笑意,推着小人儿道:“胡说什么呢。还不向大哥赔个不是。”如彦则立时接口:“千万不可。小王承受不起。”说完,他便松了面容,关切地望向娇妻,“你刚才没被那什么志怪故事吓到吧。怎么试着手心凉沁沁的却有汗意。”毕罗细密的长睫垂下如扇的浅影,低低言道:“我还好,想来是刚刚劝慰无忧她们,又说又笑的有些费神。”如彦“嗯”了一声,说与毕罗却是看向玲珑,语带双关,“我们还是回去吧。你的身子和太子妃可比不了。”说完,他向如彬略一欠身,便领着毕罗离开了。

  众人见琅琊王夫妻走得远了,这才敢笑了起来。如彬也顾不得是在人前,敲上那还在乱晃的小脑袋,作样子斥她:“你能不能也学学毕罗,别每日都生出这么多事来。”玲珑早就躲开,和如彧一起坐下来,看着刚刚换过衣衫回来的云开,也是笑着回他:“我可没有大嫂那本事。我是真得每每看到大哥都觉得胆寒。以往他对我不过是淡淡的也不大言语,今天突然间笑意深深,我如何能够承受?”如彧却是“嗤”了一声,“少自作多情了。大哥是看到毕罗姐才笑的。你站得那么近,想来收不住笑也是有的。”众人都落座吃茶,只有晓棠乖巧地站到玲珑身侧,如彰悄悄地望了她一眼,心中又是禁不住一阵涩涩。

  无忧挨个看过来,脸上便有遮不住的失望,悻悻地问太子:“表哥,瑓哥哥不是与你们一起去射圃了吗?怎么没有一同来呢?”还没等如彬开口,如彧却已抢过话头,“还真是女大不中留,除了璟瑓你还惦记着谁?父皇安排了差事与他,现在不得空,忙去了。”无忧气恼得剜了那人一眼也不再言语,倒是如彬赶着劝解,“无忧,你别理老四。今日父皇让江良他们三个比试骑射,璟瑓拔了头筹,某人正气恼着呢。”无忧听了,这才和缓过来,双手合十诵起佛号:“阿弥陀佛。我只盼着那璎珞公主是个厉害的,帮我把这些年受过的气都讨个公道回来。”如彧竟也不恼,脸上还是兜不住的笑,随手拾了枚腌梅子放入口中,道:“想知道璎珞厉不厉害,问你的瑓哥哥好了。”无忧却是一愣,“胡说,瑓哥哥如何识得公主?”如彧面上的笑意更深,“识不识得说不准,可他却敢在我面前都对璎珞赞不绝口。璟瑓与我是一路人,他认认**说的话,你一句也不要信。越是他不经意间吐的口,十有八九便是真的。”想是殿中人多的缘故,有氤氲的热气扑上来,无忧玉白小脸儿竟渐渐嫣红如霞。江良心思转了又转还是出言安慰:“无忧,楚王不是说了吗,他认真说的话,你一句也不要信,别放在心上啊。”如彧又转头望着顺天侯,“以前我可能还是怀疑,可你与上官姐夫竟都如此护着璟瑓,你们在南彊时到底发生过什么,还真是让人不得不起疑。”江良也不理他,仍看向无忧,“我们三人天天都在一起,无忧你信哥哥好了。”“天天都在一起?”如彧的目光凝注在云开身上,“天天都在一起,你又是如何抱得美人归的?”说完,他也不管那二人神色带了羞怯,低头饮了口茶,声音也变得切切的,“无忧,放心,璟瑓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我的事情,哥哥我绝不会饶过他。”

  玲珑早就听不下去了,起身来到如彧身边,搡了那人一把,“没完了啊,你是要吓死无忧,还是要害死我哥哥?”如彧也无意再纠缠下去,跟着转了话头:“好好好,你们兄妹齐心,我怕了你们如何?”他也像无忧一样挨个人打量过去,特别是看到如彰与晓棠时,心里有喜有忧,口中也是感慨,“璟瑓便是此时有公务,想来过了晌午便会回来。你们一个个皆是成双成对,只我一个人落了单,真是可怜。”如彬却是眼神一跳,摇曳如火焰,漫漫然开口:“都成双成对。老三是和谁?”在坐的知情的几人跟着便惊惧起来,玲珑与无忧、云开却是一脸的懵懂。如彧赶着弥补,“看我这记性,忘了三嫂抱病没有来,戳了三哥的痛处,该打,该打。”如彬嘴角含了轻笑,也不言语。

  江良还是觉得这气氛沉闷,看了一眼那古筝,笑意盈然,“云开,你与我们弹首曲子吧。”云开听了,竟慌张地摇头,“我可不敢再碰这张琴了。刚刚太子妃讲得那故事便是由这古筝来的,我现在看着它都心颤。”众人又笑了起来,更是是指着玲珑一脸的无奈。倒是无忧随口说了一句,“不如让耿良娣来弹一曲琵琶吧,好久没听过那么曼妙的琴声了。”说着说着,她忽地看到晓棠手上的护甲,也是吃惊也是不解,“耿良娣,你养了指甲了,你不弹琵琶了?”

  此时,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了晓棠身上,小人儿心慌兮兮,强撑着才没有颤抖起来,双手则是不由自主地藏到身后。见如是,屋中一下子便静了下来,无忧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后悔不迭,也和旁人一起偷偷打量太子。如彬乌沉的眸子闪着寒星般的光,让人看不透他此时的心情。他停了片刻,才冲着晓棠淡淡开口:“你过来。”晓棠身子俯得更低,她不敢抬头,不敢看太子,更不敢看那定是强忍了心疼的如彰,踯躅再三,还是挪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过去。已是能瞧见太子明黄袍襟的下摆和他靴子上连绵不绝的如意云纹,这才停了下来,心却是紧紧蜷缩成了一团。“把你的手给我。”还是那样淡然的声音,却透着无尽的威严。晓棠抬起头,目光撞上如彬深沉的眼波,本想要缓一缓的气息也一下收住,直到又听到一声语气更沉的催促,“把你的手给我。”小人儿娇小的脸庞上微微浮起一丝绯红,小手还紧紧攥着身后的衣襟,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转首看向坐在侧面的玲珑,轻轻地喊了一声:“姐姐。”玲珑已经站了起来,也看向太子,声音显得有几分急迫:“表哥,晓棠她……”如彬竟是丝毫不理会,依然是定定地望着眼前之人,伸出了自已的右手。晓棠连害怕都感觉不到了,习惯性地咬上自己的唇,强板过小手,颤巍巍地放入那人清凉的掌心。如彰似是再难忍耐,猛得便要起身,却被一旁的如彧在椅间紧紧按住。

  如彬执起那润泽白皙的小手,轻轻拿下一个镂金菱花的护甲,看着那寸许长粉莹剔透的指甲,漫不轻心道:“长得这么快么?”说完,他又盯上那小人儿的眼睛,有笑意浮出,虽轻浅,却带了暖暖的气息,“你害怕什么?”说完,更是看了看玲珑,“连你都如此的紧张。”玲珑动了动樱唇,只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晓棠又低了头接口,“太子,臣妾担心自己不想再弹琵琶会让您不高兴。”如彬的声音安静平和,“晓棠,你抬起头来,看着我。”小人儿虽然还是怯怯的,但也顺从地扬起了小脸儿。那人眉目温然,本是修长深邃的双眼竟笑得弯弯的,“我又不是你的师傅,琵琶你弹与不弹或弹得好坏,我从来也没有介意过,琴曲本来就不应是你生命的全部。晓棠,也许我一早便该告诉你,带你到东宫,只是盼着你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新生。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但我是那样想的。”晓棠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轻柔地拂在自己的耳侧,她还是低下了头,为的是不让泪水在此时流淌出来。所谓生命的全部,所谓自己的新生,竟被两个不同的人说与自己听。她无法回答,只是重重的点头,心底却零碎而杂乱起来。

  如彬又看了看众人,“今天是晓棠十七岁的生辰。”大家有的知晓,有的初醒,却都真心实意地道贺。玲珑已然走到夫君身边,见他似是有话要问自己,了然笑着回他:“表哥是要问那寿礼吧?今早我们出门时,便让人放到晓棠的秋夕阁了。本想给她一个惊喜,你这一说,便没趣味了。”如彬轻抚她的肩头,“世上哪有那么多惊喜,其实还是平平淡淡的才是福气。”说完,他又看向那小人儿,“你姐姐为你选的礼物极好,你定会喜欢。今晚,我们会过去陪你庆生。”晓棠早已识趣抬头,极力将腮边的笑容撑得圆满,福了一福,娇俏出声:“太子烦劳多日,可算有了空闲,还是多陪陪姐姐吧。我师傅也随圣驾来至行宫,一同来的还有几位南苑的旧友。今晚,我想到她那里去坐坐。”如彬微微颔首,“你的生辰,你愿意如何就如何,总之你开心便好。”

  云开看着这三人颇有些动容,柔婉言道:“古有娥皇女英,想来便是像太子妃与耿良娣这般吧。”如彬听了却澹然一笑,幽幽暗暗的看不分明。他没有再留意任何人,只将玲珑的小手握得更紧,语调还算和缓,“云开,其实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第二十一章:池上有小舟

  夜晚的广安行宫安静遐幽,镜湖岸边,藕花深处,藏着一条蚱蜢小舟。晓棠将头靠在如彰的肩头,两人相依相拥坐在船尾,皆是仰头望着满天的星辰,静静无语。忽然间,听到身后有“扑扑”的打水声响,唬得二人急忙分开身子,定睛望去,却是一只点水而飞的白鹭。

  无彰重又将那娇小的身躯揽进怀里,更是柔声安慰:“别怕,这里靠着老四的沧浪馆,他已安排妥当,不会有什么人过来打扰。”晓棠的笑如荷叶上的露珠透明又短暂,“‘入目繁星,回首良人’,日日都盼着这样的时光,可真得拥有了,又伤心只是流光一瞬。”话音甫落,天边竟真得有一颗流星无声滑过,小人儿一壁看、一壁落泪。微风中有青郁的水气,氤氲了如彰的眸子,他将双臂使力更紧,低低沉吟:“晓棠,这是两年来我最幸福的一个晚上,再没有别人,只有我心爱的女人在我的身边,所以你别哭。”说着,他还怜惜地捧起那张日渐尖削的脸庞,强扯笑意,“过了子时,你可就又长一岁了。”“还当我是孩子么。哪是又长了一岁,是又老了一岁才对。”晓棠也牢牢看向那人柔和却俊美的五官,初识他时,还是未及弱冠的翩翩少年,如今也已长成风雅清举的男子了。如彰垂首,拧着她的鼻尖,“还敢在我面前卖老。我大了你整整七岁,便是我白发苍苍的时候,你也依然风韵犹存。”

  夜更静了,凉风习习,偶尔一两声蛙鸣传来,反倒愈显寂寥。晓棠只依在那人胸前,许久才开口:“我不想等到那一天。”如彰的眼中尽是无边的炽热与痛苦,抚在她脸颊上的指尖止不住的颤抖,像水上的苇叶随风而动。他牢牢迫视着她,脸色也带了些微的潮红,“晓棠,把我们的事告诉玲珑。她能帮我们,她一定会帮我们。”晓棠只觉得脑子里密密扎扎地作痛,仿佛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在搅动,可即便是越疼,她反而越是清醒,“姐姐是好人,只是她深爱着太子,又如何会帮我们。”“正是因为玲珑深爱太子,她才更愿成全不爱太子的你呀。你对她说,我终有一天会从太子身边带你走,哪怕是舍了这皇子的身份与你私奔,我也在所不惜。”如彰反握着小人儿的双手,那么用力,就像他的语气一般,紧紧地抓攥着。晓棠的眼泪一滴一滴溅落在他的手背上,留下点点洇痕。她多想自己能够说出“我不愿你为我如此”的话来,可就是张不开口。终于,还是扑进他的怀中,缠臂搂住他的脖子,呜呜咽咽,压抑着哭泣。如彰却没有再安慰她,而是使力托着腋下,将人架起,依然是那样焦虑又坚定的眼神:“晓棠,你今晚便去说。时间不多了,看得出太子已经起了疑心。除了玲珑,没有人可以在危急的时刻救你护你,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晓棠用手背拭去泪水,强忍住抽噎,问道:“太子和姐姐都在景明殿中,我如何去说?”如彰扬首望去,隐隐能够看到远处的座座殿宇,各抱地势,钩心斗角,恰似人们曲折难言的心思。他的脸色也变得冷凝如水,声音更是说不出的寒寂,“大哥与二哥最近并不太平。今晚,父皇留了他们长谈,想来一时三刻是回不来的。你放心去找玲珑无妨。”晓棠本欲多问上几句,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声。再次环抱住身边之人,握上那双与自己一样冰凉的双手,还没等可以温暖彼此,便听到了他轻轻发话:“你该走了。”小人儿凄楚抬头,终是劝他,“遇到我,你要舍弃太多。”如彰却徐徐展颜微笑,“遇到你,我已得到太多,只怨当时没有勇气。”两人都忍不住凝望,恨不得将彼此牢牢刻在眼眸深处。最终,还是晓棠缓缓松开那人的双手,头也不再回,只踏着皎洁的月光离去。

  毕罗已在小径边的合欢树下站了许久,还没有看到如彦的身影。便是谷雨都有些担心,忍不住相劝:“小姐,夜深了,天也有些凉了,还是先回去吧。说不准王爷没走这条路呢,您守在这里岂不是白等。”毕罗却摇头,“从父皇的承泰殿回我们的鹤鸣阁,这里是必经之地,彦哥哥他是一定会过来的。”嘴上说得笃定,可她的心中却不免担忧:“这么晚了,父皇到底是有什么事要说啊。”想着想着,倒真得看到不远处有人步履匆匆而至。毕罗也赶忙上前,走近了才辨清,来的人不是如彦却是如彬。

  如彬在此处见到毕罗也是有些吃惊。他不敢去扶那已躬俯行礼的娇小身子,只略一抬手示意她起来。借着月色,如彬看到小人儿穿着一袭藕粉色的轻衣,青丝松松地挽了一个髻,上面斜插着两支摇摇欲坠的玳瑁簪子。他淡然地微笑,“大嫂,这么晚了还没有歇息。”毕罗仍是低着头,轻声回答:“太子,我在此处等彦哥哥。”如彬转首望了一眼来时路,道:“今晚父皇召了我和大哥去下棋,刚刚本是要让我们一同退下的。只是父皇好象又想起什么事情要向大哥交待,便让我先走了。想来也没什么打紧的,他也会很快回去的。”毕罗“嗯”了一声,没有再答话。她原是以为如彬会就此离去的,没想到又听到那人对着谷雨说了一句:“你先回去吧,本王与你家小姐有话要说。”谷雨战兢兢地看了主人一眼,也是无法,只得俯了身子恭顺退下。

  此处一下子便只剩了毕罗与如彬两个人。流云遮月,忽明忽暗,有种晦涩又压抑的感觉重重迫在人的心口。毕罗终于抬起了头,身姿如扶风的弱柳,翩翩纤纤,小嘴张了又张却没有发出声来。如彬盯着眼前的小人儿,缓声问道:“阿娇,你还好吗?”毕罗有一瞬间的迟疑,旋即便有潮红漫上脸颊,话音也透出急迫,“你答应过,不会再在人前如此唤我。”“这不是在人前。”如彬沉稳依然。“你也知道这不是在人前。夜深人静,你我是叔嫂,还是要避嫌才好。”毕罗有些心绪激荡,簪子上垂下的米珠流苏,泠泠打在脖颈上,有一丝丝凉意。如彬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只想知道,他对你好还是不好。”小人儿微微垂眸,“彦哥哥他一直待我很好,你放心。”如彬却是一哂,“他一直待你很好?他对你有过的好处我也不是没见识过。”说到此处,那日在后宫蘼芜阁内看到的鞭痕密布的小身子似是又现于眼前,让他不由得心中一紧。毕罗却已平静下来,“彬哥哥,我知道你关心我。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很好。”说完她略一曲膝,静静看着那人,再度开口:“太子,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妾身告退了。”如彬仍将目光在毕罗的脸上逗留,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问出口来,“大哥他,他不会……”却也只是说了半句。毕罗初时不解,忽地便明白,脑中竟是一片冷澈,也直直迎上他探寻的眸子,“不会,只要有我在他的身边,你揣度的事就不会发生。我只想与彦哥哥过平静的生活,真得,其他再无所求。”如彬的笑意还定在嘴角,却多少显得有些干涩。他轻轻摇头,“阿娇,许是我多疑了。”路边游廊上悬挂的宫灯在风中轻轻摇晃,似淡漠空静的月影,叫人心里恻恻发凉。毕罗本还欲再剖白上几句以打消那人的顾虑,谁知猛得便看到如彬身后走来一人,一下子脸色便煞白如纸,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彦哥哥,你,你来了……”

  不是诚心卡拍的恶趣味,实在是最近忙忙碌碌的就攒出这么半章来,忍不住发出来,只为让朋友在这周末假日能有个好心情。写文也好,看文也好,都是图个开心吧。明天大猫值班,肯定会把后半章补上的。明晚见。

各位朋友,单位断网了。笔记本没法上暗夜。又发不到IPAD上来。文写好了。明天一早就能联网。早些休息吧。大猫祝大家晚安,愿明日上学的,上班的,都有个好心情。

如彬闻言也是回头,却看到彦已是负手站在了身后。那人的容颜似是挂着清浅疏落的笑,被如银的月色蒙上一层光晕,反倒看不分明,只是一双眼睛暗沉似潭,闪着郁郁的光。还是如彦先欠一欠身,语气徐徐和缓,“太子离开这么久,才走到这里。”如彬隐隐地绷紧一丝弦,只在面上轻松,“大哥,我也是刚好经过这,正看到大嫂在等你。”如彦这才抬眼看向小人儿,又移了几步走到她的身边。毕罗不由自主地想将双手笼进宽大的灯笼袖中,实在是害怕旁人看到她已是颤颤抖索的指尖。只是稍稍晚了一步,未来得及遮掩便已被如彦一把握住。那人的手也是清凉的,可掌心贴上掌心,还是一点一点地生出暖意。她的心下莫名释然,虽然没有言语,却也温婉一笑。如彦爱怜地伸手为毕罗扶正发髻上垂坠的长簪,口气愈发温和,话峰颇为玩味,“谷雨呢,怎么没人陪着你?”如彬眼眉一跳,终是忍了一下,没有说话。毕罗强打精神,理不清心中是忧惧还是无畏,都伴着那份坦然默默淌过。她知道自己不能说实话,可也不能不说话,只宁静睇着那人,道:“我让她先回去了。我想一个人等你。”如彦轻嘘一口气,修长的手指在她皓腻的手腕处徐徐滑动,突然间便加了几分气力,切切出声:“你呀,怎么总是这样傻。”

  晚风乍起,吹得合欢树上花叶摇动,轻一声重一声地交错。三人静默了须臾,终是如彦越过毕罗看向弟弟,“太子,还有事要对臣夫妻说么?”如彬忙欠身回应:“大哥,我哪有什么事情,不打扰你与嫂嫂了。”谁知,他刚刚转身,却又听到那人似是无意间抛来的话头:“太子,请转告太子妃,臣定会遵照殿下所言,效法兰陵王,为国为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彬不由得定定站住,只侧了头,二人皆眼风和煦,可唇角却都掀起冷然的弧度,再是有沁染入心的猜忌,只谁都不能也不敢宣之于口。停了些许,还是如彬神色宁和,淡淡而言:“大哥言重了,玲珑从小便口无遮拦,别无他意。”说完也不再等回应,强按下心头的隐忧,转首稳步离去。想来他无法看到身后黯淡的树影中,如彦看向自己的眸光幽深难测,更是隐隐透出剑芒,尖锐冷利。

  望着着如彬拐过小径不见了影踪,如彦这才沉定了心思。他一边缓缓吐气,一边拽紧那只已焐得温热的小手准备回返。谁知那人却不想如此顺从听话,而是向后使力。如彦不由生了烦燥,朝那小人儿瞪了一眼,冷了口气问她:“不走还想做什么?等着他再回来救你?”只这一句话,毕罗便生出绝望来。鞭子还没有上身,可钻心的疼痛却已刺进胸腔之中。十二岁入宫做伴读,十八岁嫁给身前的这个人,如今已过双十,曾经的少女情怀,悠悠如这月下的荷香,萦萦绕绕在或是甜蜜或是酸涩的记忆里,此时此刻如何回想都觉得支离破碎,模糊不清。她的双腿有些委顿,几乎便要跌倒,可还是强撑着望向他,眼中有止不住的泪水在流淌,只能颤颤地发问:“哥哥,跟你回去便会打我对吧?像以前那样往死里打我对吧?打完了就抛下我,让我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她还是说不下去了,终于蹲了下来,瑟缩着单薄的身子,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天色乌黑,有鸦鸣呜咽如啼。如彦定定看着那娇小的身躯在脚下不受控制地颤抖与扭动,仿佛有根无形的鞭子在笞打着她一般。忽然之间,觉得他与她竟是无言以对,只有两颗心生生碎了一地,这滋味闷住了肺腑,酸楚无比。不知过了多久,终还是他猛得伸手,强扯起小人儿,不顾她的迟疑与挣扎,紧紧将那沾满泪水与汗水的身体裹在怀中。薄薄的衣衫之下有他们温热的气息和稳实的心跳,总能够在这罹乱之中给彼此些许安定之意。如彦安抚似的拍着小人儿的背脊,更是吻上她的额头,低沉欷吁,“我不是说过,不会再那样对你,你怎么就是不信呢?阿娇,过去的都让它过去,我们不是已经重新开始了吗,难道是我对你还不够好?”毕罗终于止住了哭泣,抬头看了一眼那人眸中无法收拢的动容之色,枕着他的胸口,感受曾经熟悉又曾经陌生过的竹叶芬芳,依依言道:“真得吗?你不是哄我,把我骗回去再打我?”如彦心头一松,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照着那就贴在身上的小屁股拍了一记,俯首吻住她,呢喃着:“再胡说,就在这儿扒光了揍你,都不用哄你回去。”毕罗伸手挽住那人的脖子,像儿时那样用小脸儿刮蹭他的颈间。即便是受了那么许久的冷遇与疏离,可她还是无比眷恋他的怀抱和这脉脉蜿蜒于彼此心上的情意。

  在旁人的眼中,他们两个已是和好了些时日,可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这几个月的小心翼翼与相敬如宾一样不是心中所求,竟是在此时此刻才真得算是去除了所有顾虑与隔阂,重又拾得了旧日的情怀。毕罗不由得飘飘然起来,委委曲曲地开始撒娇:“你都说过要好好的了,刚才为何还那么凶得对我?”如彦却是闻言冷哼了一声,伸手掐上那粉盈盈的嫩腮,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呢?”毕罗瞬间便清醒,更是懊悔不迭。打小便跟在那人身边,说不出是惧是怕还是依恋早就入骨入髓。她也顾不得腮上已隐隐生出灼热,带了几分讨好与顺从的神色回答:“哥哥,我再也不和太子讲话了。”没想到如彦的手上竟又加了几分力,口气也变得不耐,“胡说,你是他的长嫂,怎么就不能与他讲话。”毕罗是真得感觉到疼了,两只小手都握在那人的大手上,可就是不敢使力,能够感受

第18回

到有热泪在眼皮底下涌动,长睫也无法再随意忽闪。如彦心下一软跟着便松手,只依然是绷着脸训道,“三更半夜,你们还在这花前月下,一定是老二他的意思,想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只要不再有下次,我也懒得跟你俩计较。”说到这,他突然便怒意蓬勃,声音也陡然升高,“让我恼恨的是,你看到我时的那副神情,竟与晌午时那姓璟的疯丫头一样,如同活见鬼了一般。我是真有那么可怖,还是你故意学了她来气我?”毕罗先是一惊,待想明白了,忍了又忍仍是按捺不住笑软在那人的怀里。如彦面上更恼,可眼中却已暖如春水,他轻松便捉住痴缠的小手,照着扭动不休的屁股狠狠拍了两巴掌。看她吃疼不过,又像孩子般的往下坠着身子,索性一把打横抱起来,急着往鹤鸣阁走去。毕罗惬意地窝着小脑袋,手指在那人的胸前慢慢画圈,话音半是求饶半是挑逗:“哥哥,你不是说好不打我了吗?”如彦就在她的头顶上戏谑笑着:“我是说过不打你,可没说过不教训你。”听了这话,娇软的小身子便在怀中颤成了一团。

  什么是打,什么又是教训,毕罗越发觉得混杂不清了。被剥得光溜溜的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桎梏,双手捂住已是滚烫发烧的小屁股,连滚带爬躲进了大床内侧的角落里。如彦则面带浅笑,闲适地站在床边上,一身淡青色的长衫,高高挽起袍袖,手持一根六寸许镂花象牙柄的麈尾,在明亮的烛光下更显风姿秀逸,玉山巍峨。只有刚吃一番苦头的小人儿最是明白,那御于君子名士的雅器,在此人手中却既不用来拂秽也不用来清暑,妙处想来只有一个,便是在自己的两团肉丘上留下起起伏伏的檀痕。毕罗实在是又疼又惧,只得皱了细眉哭哭啼啼,哀哀求告:“哥哥,饶了我吧,我不是成心气你的,真得不是啊。”

  如彦最是中意小人儿这副含羞带怯、惹人怜爱的模样。天生细白如玉的小身子早已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纤浓合度,触手生腻。只是此时那樱花般娇美浑圆的两瓣屁股不但肿大了许多,还布满了深深浅浅或粉红或紫红的纹路,像是汁水盈溢的白皮蜜瓜。看着这魅惑的场景,如彦的一颗心都快跳出腔子,下身也鼓胀难耐,不过还是极力忍住,他可没想这么轻意便放过她。自是用牙柄点指床边,不急不不缓地开口:“乖乖过来,真惹恼了哥哥,你可消受不起。”毕罗哭得更是起劲,可看到那人面上渐渐散去的笑意,还是一步三挪地趴回了床边。如彦点点头,没着赶着动手,而是将她轻轻往自己身前拢了拢,顺着纤颈、脊骨、腰窝,一路抚上她绯红的屁股,还使坏地在几处凸起的亮红肿痕上加力按了几下,手下的小身子立时便一激灵。毕罗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带了几分惧意转将过来,樱桃小嘴儿刚要张开,却被那人用手指按住,“阿娇,你现什么也不要讲,一会儿自是有让你开口的时候。”随着这话音沉落,那人手中的麈尾便又被高高举起。温润柔白的象牙狠狠咬合着细嫩泛红的皮肉,“啾啪”作响。绵绵不绝的十数下抽打过后,再也忍耐不住的小身子跟着便翻滚起来,夹在股间的私秘处也不由人地露将出来,娇媚的花心乍收乍放,还隐隐挂着露珠。如彦笑意更深,却依然按牢细腰,更加有节奏地挥动起麈尾,眼看着那牙柄轮着番地深深陷入到两处嫩滑如水的肉团中,包裹弹起,又包裹又弹起,便是那雪白雪白的脊背也跟着一起上扬落下。终是到了问话的时候,那人本就深沉的声音在这笞打的威慑之下更添肃意,“说,你还敢不敢再如此气我?”“不,不敢了,真不敢了。”只要是能绝了屁股上尖厉厉的疼痛,让她此时说什么都可以。“还敢不敢再怀疑我对你的好?说,我对你好不好?”问这句时,高高在上之人不由得咬了唇,生怕自己会笑出声来。“好,哥哥,你对我好,对我很好。”又是一鞭抽在臀峰上,疼得她一下子扑倒在罗衾之中,最后一个“好”字都被吞入口中。“说,还敢不敢再和你那彬哥哥卿卿我我了?”这是他要问的最后一句话。她本来都被此起彼伏的抽痛撕扯着乱了心智,一直都是顺了嘴地在回答,可刚刚喊出“不敢”两字后,还是清醒了几分,强忍着怒意与惊惧回头,“我没和他卿卿我我,哥哥,你别总是疑我。”

  如彦早已无心再听那小人儿的哽咽解释,甩掉麈尾一把将她翻了个个,俯身便压了上去。毕罗伸展小手抚着那人漆黑的头发,强忍下小屁股滑磨在丝帛上又疼又痒的痛楚,稍稍上抬了下颌,任一双妙目波光流转,丝丝媚然。如彦那微挑的深眸回望之时,也是带了无尽的温情与暖意。两人愈是这般脉脉注视,愈是抑制不住澎湃而来的炽热与悸动。如彦突然抓牢小人儿胸前白皙滑腻的一对桃子,看着她极力自持地咬上红肿的丰唇,可还是发出了阵阵迷乱的低吟。他盯紧她轻轻一笑,猛得便将早已血脉贲张的分身挺入温热湿滑的甬道,战栗着大肆征伐起来。他们两个仿佛同时进入了奇妙的幻界,周围变得空无一物,双双虚浮在半空中,耳边只有彼此的喘息声如笙簧急促传来,瞬间便是灵光一闪,瞬间又是一片空白,只待那最终一刻的喷薄而出。

  黄铜烛台,紫绡罗帏,安神香幽幽弥漫也掩不住一室旖旎。迷蒙初醒之时,毕罗的双手还是环在那人的腰间。如彦疲倦而遐适地把玩着臂间流淌的青丝,忽地听到小人儿甜蜜蜜撒娇:“哥哥,今晚你就这样搂着我睡可好?”如彦却伸手抚着她的肩胛,哈哈笑了起来。毕罗抬起头,看着他眼间沉醉的笑意,迷惑不解。如彦则附到她耳边悄悄诉说:“想来今晚,我们的太子殿下一定会为了你愁眉不展,辗转难眠。哪里会想到你我是如此的和和美美,飘飘欲仙。”毕罗听后,羞恼得胀红了小脸儿,一把推开那人,嗔道:“有你这样做兄长的吗?胡说些什么。”如彦依然笑着将小人儿揽入怀中,轻吻那如花笑靥,耐心哄着:“玩笑而已,作什么要生气呢。”稍停了一会儿,他又接着温然开口:“阿娇,我们生个孩子吧。”毕罗心中微微一动,思来想去还是缓缓扬起脸来看向他,声音恬婉又沉静,“哥哥,给我和我们的孩子一世安宁的生活可以么?”如彦倏然便收了笑,眼中似是浮起霜华,他并不看向毕罗,却还是沉沉问她:“如彬与你说了什么?”毕罗捧起他的脸,使力摇头,“他什么也不曾说,是我一直期许着这样的日子。”如彦默然叹了一口气:“阿娇,你可知今日玲珑比我的那个兰陵王是何样的结局么?”毕罗思忖片刻,立现惊惧,身子也跟着抖动起来,“不,不,玲珑绝不是想要那样隐喻。”如彦疼惜地将她紧紧拥住,肉身相贴,本是想按压她纷乱而惊慌的思绪,可不知为何,一句本不想说与她听的话还是无奈出口:“阿娇,怕也没有用,谁让我们生在这帝王家。”

  景明殿中,如彬与玲珑也不得安睡。如彬本就担心着为毕罗惹上祸端,回到房里,又看到玲珑和衣倚在床头竟是枕着一本《飞烟传》沉沉入睡,心中更是焦躁。他也不再多言,唤醒小人儿,简单漱洗了便相依相偎着睡下。玲珑心中记挂着晓棠今晚说得那重隐密过往,又怜又恨,便睡不踏实。虽小心着轻轻翻身,可还是惊醒了枕边之人。如彬不由微皱了眉头,口气淡淡地相问:“你怎么啦?”玲珑转过身去靠到夫君的胸前,在微蒙的烛光中悄悄瞥了一眼那人清朗的眉眼,低声道:“可能是我睡前看了《飞烟传》,想着书中的女子,便有些多思难眠。”如彬稍稍侧身,面无表情,声音却似带了倦意:“玲珑,这类的书多看无益。”小人儿还是不死心,大着胆子试探:“表哥,如果你是武公业,对飞烟之罪又会如何看呢?”

  软烟罗的窗纱滤进殿来点点散漫的星光,错金螭兽香炉内徐徐飘出缕缕乳色轻烟。如彬沉着脸意味深长地盯了玲珑许久,直是看得她瑟缩着低头蜷身,才不忍心轻叹出声:“玲珑,我不知你为何要逼我揣度这样的事。我也只能告诉你,定是不会如那莽夫一般暴虐,可也很难有将自己的女人拱手让出的心胸。如果我说会赐白绫与她了断,你会不会害怕?如果我说会放条生路成全他们,你又会不会相信?”说到此处,他也不与她机会开口,还是压了话头告诫:“玲珑,你不是寻常家的女子,你不该只看到眼前的一方天地。你也说过,作为太子,一步之遥便是天与地的距离。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与你,我们谁都不能轻举妄动,你知道吗?”小人儿不知该如何回答,也只能沉沉点头。如彬的眉心却拧得越发紧,微微一哂,仿佛是冷淡,又像是无奈,最终还是咬了牙伸手把她拽过来,挥起巴掌利落地扇到扭向自己的小屁股上,也不顾那连惊带痛的抽气声,懊恼地丢给她一句:“你就是知道也做不到。”便恨恨转过身去。

   

  注:(1)兰陵武王高肃(公元541年-573年),南北朝北齐王室,一名孝瓘,字长恭,是北齐世宗文襄皇帝四子。他骁勇善战,前后因各项战功被封为巨鹿郡、长乐郡、乐平郡、高阳郡等郡公。封藩徐州兰陵郡。据说因为面相太柔美不足威赫敌人,每每打仗都要带上狰狞的面具。573年(武平四年)5月,北齐后主高纬派遣使者徐之范送毒酒给高长恭,高长恭跟妻子郑氏说,“我对国家如此忠心,哪里有辜负皇帝,而要赐我毒酒?”,妻子回说,“为什么不亲自当面去跟皇帝解释呢?”,高长恭说,“皇帝怎么可能会见我”,之后就饮酒而死。妻子郑氏则进入佛门。

  (2)飞烟传:皇甫枚所撰《三水小牍》中的一篇,收入《说郛》33卷。写河南府功曹参军武公业之妾步飞烟(一作“非烟”),为邻居青年书生赵象所恋。赵象买通武公业家的门房,通过门房之妻以诗寄之。飞烟原为家妓,能歌唱奏乐,素憎武公业粗悍,羡赵才貌,便以诗答之。自此两人即以诗柬互通情愫。不久,相会于飞烟室中。后为女奴告发,武公业怒而鞭之至死。赵象亦变服改名,逃往江浙。

第二十二章:菩提本无树

  中秋之日,红轮西坠,一团满月还未上柳梢。隐隐能够看到同泰寺外的那棵菩提树,无忧便示意停了轿,她让一众家丁侍女都远远候着,只一个人莲步轻盈向那约定之处去。

  璟瑓已在树下候了多时,终于听到后方环佩声响,翩然转身,带着宁和的笑意,向小人儿伸出手来。无忧娇喘细细,本是该回应的,可此时竟有一瞬间的迟疑。眼前的他,湖蓝色的长衫襟带飘飘,最后一缕斜阳将那俊朗的脸庞细细描摹,更觉光华琳然。尤其是墨黑长睫覆盖下的杏子形眼睛,瞳仁灵动却神色温柔,像极了春风里轻舞的柳枝。望着这玉一般的男子,竟是让她的心中生出几分紧张与羞愧。放不下如彧口中反反复复提到的璎珞,更忘不了前日里入宫去向即将下降的琝瑗帝姬道贺,那位素日的密友趴伏在自己耳边的私语:“无忧啊,你可知道,自从顺天侯赐婚之后,你的璟瑓与我的四哥已被京都的官家小姐们私底下传为‘双骄’。虽是人尽皆知你与璟瑓也佳期临近,可就是有些痴情种们吵着嚷着,便是做妾也要嫁到博山侯府去。”

  璟瑓并不知道无忧在想些什么,只见她定定站在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沉思不语,还垂下了小脑袋。他可不愿多等,快步过去,轻轻拥住她问道:“好好的,发什么呆?”无忧在那人的怀中却并不踏实,有难言的委曲为难如绵韧的蚕丝缠上心来。她抬起眼,怯怯看着璟瑓,柔声诉说:“瑓哥哥,你长得真美。”璟瑓初时一愣,忍不住失笑,更是反手便在那小屁股上抽了一记,“说什么呢,有夸男人美的吗?”无忧抬起头,神情却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握紧他精壮的双臂道:“瑓哥哥,你真得喜欢我吗?”璟瑓望了她好一阵子,终是眸光坦诚笑容更盛,“无忧,哥哥是真心爱你。”小人儿无言以对,也紧紧拥住他,以肌肤的贴近,寻觅温暖的感觉。

  长庚星伴着玉兔东升,星月灿灿,盈盈相语。不知何时,璟瑓面上的笑意已带了几分玩味。他依然还揽着那娇躯,话音却透着诘问:“如彧又对你说了什么?”无忧只在他胸前轻轻摇头。璟瑓双手捧起那张娇如粉荷的小脸,微蹙了眉头嗔她:“以后别总是信如彧的话。那人平生最恨便是他哥娶了玲珑,我拥有了你。这两天我是日日寻他不着。本来我们两家的长辈都商议好,明年入了夏与良大哥同行婚嫁之仪。怎么皇上就突然提起,说你我还小,婚事不急,让等着与如彧一起赐婚呢?肯定是那家伙捣的鬼。璎珞远在鄯鄯,他见不到也摸不着,眼里便容不下你我花好月圆。”无忧本是心平气和地听着,突然便被那“璎珞”二字一激,带着鬓边一串玛瑙凌霄花流苏玎玎相击,沉了脸色道:“还‘璎珞’,你叫得真够亲热。”璟瑓自知失言,拍了一下自己的唇,笑着哄她:“整日里都听着如彧念叨,便说顺了嘴。”

  无忧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思,再扬起小脸儿时竟是一丝涟漪也无,语意和缓依旧,“哥哥,总是听着众人说起璎珞公主,我也真心好奇。想来我们还是有渊源的。外母来自鄯鄯,是那锦达国王的嫡亲姑姑,公主与我同岁只月份上大些,也算是小姊姊吧。不知,我们两个会不会有几分相像呢?”璟瑓听了这话,眼前立时便浮出两张面孔。一张肤色玉华,娇憨柔媚;一张琥珀瞳仁,慧黠妖娆。他微不可闻地轻笑,一句“不像,一点儿也不像”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恰恰就看到无忧在极力遮掩自己急迫而又惶恐的神情。璟瑓的心中豁然明了,原来那小人儿是在试探自己。怒意顿生的他,也有几分迷惑,一来是想不清楚无忧为何会如此在意璎珞,二来是未曾发觉原本在自己面前乖顺无比的小丫头居会用上心计。

  璟瑓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拥着那人的双臂,负手至背后,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笑意也变得飘渺不定,“我想,这世上只有一个无忧翁主,也只有一个璎珞公主,像与不像又有什么关系。正所谓繁花各入人眼,我中意的人是你,而如彧命中注定的是她,谨此而已。”无忧悬着的心总算是沉降了几分,她丝毫也没有查觉璟瑓的不快,只想把暗怀的隐忧都旁敲侧击地说与他听,“哥哥,你这么好,我,我,我只是担心……”璟瑓一幅浑不在意的神情,“你担心什么,我们俩一见倾心,别人在我的眼中皆是浮云。说起担心,我还日日紧张这婚期不定便夜长梦多,怕你被别人惦记了去。”

  无忧拉起那人的手,眼中还是迷蒙一片,“当年,弘伯伯吉言相赠,愿我一次便能寻到可托付终身之人。终是梦想成真,可我却并不觉得踏实。人们常说情意历险弥深,你我之间的一切皆来得容易,会不会也让我们体味不到该如何珍惜呢?”璟瑓已深感有一股火气在胸腔间急剧起伏。为了今日的相会,他自是磨了皇上与姑母许久,才免了到那阖宫夜宴上应承,更是求了家教严谨的陈瑄驸马数日,终是同意放小人儿出来。本是花前月下的美景良宵,竟成了掰扯不清的剖白时刻。璟少侯的眼底闪烁着阴郁的暗火,从那双小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托起她的下巴,“无忧,我有些不大明白你的所指。难道你觉得我们太过平安顺遂,便要生出些事来,考验彼此的真心?”无忧到了此时才生出惧意,只是不知该如何答对,被迫扬着下颌颤巍巍开口:“哥哥,我,我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璟瑓声音幽幽,“你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你是对我没有信心。”说着,他竟是使力钳住那处娇肉,笑容中也添了狠意,“无忧,是不是哥哥对你对太过温柔与小心,你便天不怕地不怕,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终是过了一年多,你也忘了哥哥的手段。”

  话还没有讲完,璟瑓便已架起那有些脱力的小人儿,连拉带拽地向大树另一侧摆放的石几、石凳走去。等到无忧完全回想起那所谓的手段时,已是粉面朝下趴伏在了那人的膝头。她刚想试着扭动,他便毫不客气挥动了巴掌,不过三五下,却是火辣辣的疼。无忧在这样的事上总是无计可施,不知道是该挣扎、讨饶还是呼痛。正踌躇间,却感觉到那双手正在将自己的浅橙撒花织锦长裙撩至腰际,还别进了束衣的丝带中。她使力侧首,一边伸手阻挡,一边羞怯怯地轻呼:“不要……”那人却竟是神色宁静,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轻松便反剪了她的双手,竟是已就势褪下了裙内的中衣与小裤。他清凉的手指从她温热的臀峰滑过,小身子忍不住的一阵战栗,声音也哽咽起来,“哥哥,哥哥。”他把那小脑袋板回了原处,高高在上,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无忧啊,你迟早都是哥哥的人,今日就给你立立规矩。犯了错便要去衣受罚,这事没的商量。”

  无忧也分不清是涕是泪齐齐堵在口鼻之中,让她说不出要说的话来,呜呜咽咽地不待分辨,噼噼啪啪的声响便在身后爆开。本是躲在裙裳中的小屁股陡然晾在瑟瑟秋风中,还没来得及遇冷,温度便已急遽升高。这次比起御苑那次来要难受许多,肉贴着肉,密匝匝得疼,还好不是刺骨的那种,只是表面痛楚。可无忧却觉得无比难挨,因为是让他看到了自己的羞处,虽是亲近,毕竟初次,还遇到这样的一番场景。别有一重担心,是为那些离得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下人,也不知此处是顺风还是逆风,这清脆的声响会不会传到那里。心里有委曲,却也知道自己的话多少算是矫情。为此,她便不敢可劲呼痛,哭声也时有时无的,像是乐班中断了弦的胡琴。

  璟瑓也一样不自在。原只是一腔子的恼怒,想着发狠教训。可那润圆白嫩的小屁股从自己的手下扑棱棱显露出来的时候,一下子便让他心猿意马,整个身体里的血液都快要逆流起来,小腹内的欲火几是按捺不住。要不是惧着自己的爹与她的爹,更是想着为那日后的洞房花烛之夜留取完璧之身,真恨不得就在这幼时生情之地把生米做成熟饭,也省了她日日忧思烦扰。掂来掂去,终还是理智起来,便拿那两瓣娇臀泄火。巴掌带了风声拍下去,像是生了吸力一般将手下的臀肉牵引起来,真zhen是水作的肌肤竟是跟着自己的心意流淌,幻化万千。深恨此处光线不足,只借着皎白的月光,看到哪都是银妆一片,不然那小屁股上五彩缤纷的色泽想来也是秀色可餐。

  打的人是越来越起劲,挨的人可早就快丢了半条命去。无忧有些受不住了,腰肢带着臀腿扭摆,又怕惹得那人更恼,便用被反握的手指轻轻去挠划他的手背。璟瑓在她的头上笑得饱含宠溺,如此的小人儿上哪里去寻,连挨打时都是这样的乖巧可爱。不过他并不想这么早便让她知道自己已然熄了火。稍稍调整了个彼此都更加舒服的姿势,巴掌照样在落,可每打一下后都跟着揉揉算是抚慰。无忧原本紧张的身子渐渐松弛下来,只是心中还加着小心。璟瑓觉得再没有比此时更适合训诫了,便肃然开口:“无忧,你要记住,和哥哥玩心计,你真得不够道行。知道吗?”“啪”的一下扇过来,肉丘东摇西晃,颤了又颤,才重新撅好。有带着浓重鼻音的回答传来,“嗯,我记住了。”“不许再胡思乱想,知道吗?”这才是关键所在,跟着的责打也更重些。“啊,知道了,哥哥,别打了,别打我了。”看着那小光屁股随上掌风不安分地扭动也是着实可怜。璟瑓的心终于和软下来。他把她抱了起来,提上小裤,整好裙妆,依然放在自己的腿上紧紧拥着。看着她抽抽嗒嗒地也不言语,便想着要吓一吓她。

  “无忧,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收拾侯府的正房院落,为了日后我们能够住得更舒适些。你猜我找到了什么?”看着小人儿终于停止了哭泣转头看向自己,璟瑓的眼中蓄了深深的笑,语调竟像是在逗着孩子,“我找到一根紫檀木的家法板子,油亮油亮的。我想,也许将来能够用得着它。”听了此话,无忧再也把持不住,浓密的睫毛反反复复覆在凝白如玉的面孔上,沁出一连串晶莹的水光。璟瑓总算是闹够了,蜻蜓点水般地吻上她的眉眼,她的唇瓣,还有她的颈子,喘息着告诉她:“别怕,哥哥吓唬你呢。我怎么舍得。”小人儿却不依不饶,一把推开他,哭得更凶,淋淋洒洒沾湿了衣襟上的花枝。璟瑓不敢再笑了,再次把她揽过来,静静按在自己的肩胛,耐心哄着:“别哭了,别哭了,小妹妹,你若是眼睛像桃子一样回公主府去,估计咱们的婚事就真得黄了。”无忧还想挣扎,却挣扎不开,只能任由那人搂在怀中。璟瑓也不再说话,把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上,随意拨弄着两人腕上系着的菩提粒串,一时间默默无语。

  凉风有信,吹落了身旁菩提树上的几片黄叶,正有一枚落在他二人的怀里。无忧轻轻拿起来,回首那看上去仍是浓荫如绿雾的古木,忍不住感慨:“人都说菩提树常绿,竟是谎言。”璟瑓也不转头,只将那小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轻声诉说:“无忧,真正的佛树只生在天竺,确实是常绿繁盛,亭亭高耸。而我们所见的只是同一种的黄桷而已,只是被称作菩提树。所以,那常青之说并非虚言,你信的没有错。”无忧把小脸也靠到那人胸前,隔着柔滑的衣衫,感受丝线经纬交错下他沉沉的心跳,笃定地“嗯”了一声。

  璟瑓的声音清朗盘桓在耳边,“一树一花皆有寓意所在,菩提树的箴言便是夫妇之爱。无忧,我并不想瞒你。从小到大,从雁门关到京都,我不可能只识得你一个女子。但是你要相信,让我生出男女之情与夫妻之盼的,只有你,也唯有你。这一期许定会是常青不移。”

  绛唇点朱,他的额上多了一抹弯弯如新月的绯红。这便是最好的回应。

第二十三章:始知子夜变

  九月的月色,洁白如霜,照入殿宇,光华流转。

  如彬进来时,玲珑正换了烟紫色湖水纹绵罗寝衣,从梳妆的铜镜中见到夫君,便问道:“明珠如何了,可真是要生了?”如彬倚在她身边坐下,喘了口气,“刚才那一阵唬人,这会子像是又过去了。虽是早了些,可不过就这几日。太医和接生嬷嬷都住下了,想来会顺遂的。”玲珑起身去调了一杯蜂蜜玫瑰香露放到那人手边,轻轻劝说:“早些歇着吧,明日还要上朝。”如彬却将小人揽过来抱坐在腿上,眼带桃花微眯着,亲一亲她的脸颊,低声笑道:“本来还倦得不行,这一折腾倒精神了,陪我说会儿话,停停再办我们的正事。”玲珑听了,小脸儿登时添了两团红晕,更是轻捶他的胸腔,“堂堂天朝太子,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那些个,变着法儿地摆弄人。”“闺房之乐,人之常情。不要说太子,天子也是一样的。”说到这,如彬竟是露出一丝昵笑,逗着捏上那玉白如云子般的小耳垂儿,“‘梅花帐里笑相从,兴逸难当屡折冲’,你敢讲自己不喜欢?”玲珑顿时又窘又羞,轻轻啐了一口,用力挣着,“这样的淫词儿都能说出口,再不理你了。”谁知反被那人拥得更紧,一迭声地哄她,“好了,好了,不闹你了,别恼啊。”

  待等都静了下来,如彬细细打量着怀中的小人儿,螓首低垂,温婉中又带了一些天真,这样的她,最是让人动心。玲珑乖顺地靠在他的肩窝,柔声问:“在各道府设立‘惠民局’与整饬‘安济坊’的折子递上去了?”那人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嗯”了一声,“父皇尤其对在惠民局下辖‘和剂局’、‘卖药所’大加赞赏。这样将方剂制成丸、散、膏丹等成药出售,一般的百姓便可不必费财延医,只按病求药即可,正合德政所需。还有便是对安济坊的医者给予手历,以记所治愈失,年终考绩,必能促其尽施仁心仁术。”说着,他敲了敲窝在怀中的小脑袋,宠爱无比道:“这里还藏了什么好主意,都讲出来,别总是断断续续的,让人心急。”玲珑被弄得发痒,咯咯笑个不停,“这些有的是在雁门关时,我爹听了娘的主意已经推行的,有些是这次去灵州所见所闻才有感而发。”小人儿终是挣着坐直了身子,收敛姿容再次开腔,“表哥,不是说好了,不要对父皇说是我的主意吗?牝鸡司晨,家之穷也。切记,切记。”如彬却是不以为意,“你不同于别的女人。父皇也说,将来你必定留名青史,成为一代贤后。”玲珑挽住他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下颌,“贤后是相伴明君而生的。”如彬笑着吻住她,“卿卿,有你真好。”玲珑听了却生促狭之意,拖长了腔调言道:“哥哥,你如此纵着我。就不怕将来我效法女主武皇,结交重臣架空于你,独涉政事?”如彬竟是笑到拊掌,“那才正合吾意。后宫三年大挑,最是繁花迷人眼,既有贤后操劳国事,为夫正好可以放开手脚乐享人君之福。”玲珑一听,立时慌了神,用手扳住他的肩使力摇晃着,“不可以,你不可以。”如彬止了笑,低下头来,熹微的烛光下,他俊美的脸庞如天边一弯明月,眸光沉沉执起那人的小手,“玲珑,你所担心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到践祚之时,我必会与你一个交待。”小人儿有些羞涩,也抚上他的手,真心愉悦微笑,“我也知道是我贪心,可我,可我就是做不到别人那样。”如彬刮了一下圆圆的小鼻头,更是勾住了她的手指,“放心,哥哥不会对你食言的。”

  此刻,玲珑本就幸福满满的一颗心更觉充盈。正舒心惬意着,忽然又记起一事,抬头问他:“你没在父皇面前提到我借鉴了娘亲的主意吧?”如彬把那白嫩的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下,话带讥笑,“你以为我是你啊。不要说需顾及母妃的感受。便是对舅父,从小到大我也是又敬又惧的。”玲珑却不在乎,竟还感慨万千,“哥哥,你说,爱一个人并不难,难得的是她也爱你,两情相悦才实属不易。”如彬侧首看着床头数枝明烛,红泪一滴滴滑落在青花缠枝烛台上,浓朱淡紫,竟让人心生惨淡之意,也不由唏嘘,“两情相悦,还要俩俩相守才好。‘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岂不更是可悲。”玲珑的心中不由一动,看向那人,刚要启口,却被示意止住,如彬对她坦诚相望,声音还算和缓:“晓棠与老三的事我已知晓。”玲珑的身子一抖,随着握紧了他的手,“哥哥,你是何时……”如彬的笑容带了几分疏落,“也是近来才有所查觉。前些天我逼问了佟婧,她什么都对我说了。真没想到,他们竟哄了我这么久。”玲珑的心微微作痛,这两边竟不知该顾念哪个。如彬也不在意,还是自顾自地说着:“其实,我对晓棠真得只有怜惜。她自小便跟着佟婧到东宫来弹曲。不知为什么,每每见到她总是能让我想起你来,所以便分外垂青些。我自是知道南苑乐班的日子清苦,在那些掌事的眼中伎子们牛马不如。那日的夜宴,父皇夸奖了她,我却担心她会被师傅们逼迫得更紧,也是存了救赎她的心,才要了她来。没想到竟是犯了大错。”玲珑也一样的目色坦然,“哥哥,阴差阳错如此,分不清谁是谁过。”如

第19回

彬点点头,却也冷哼出声,“便是此事因我而起。但老三呢,还有没有一点儿男人的担当?如若那日在大殿之上,他敢说出心仪晓棠,我怎会与他相争。一味的懦弱退让,害得我们三个人都尴尬不已,更是骑虎难下。我现在每每看到晓棠都觉可怜,可每每看到如彰便觉可恨。”玲珑的心一时松一时紧,还是小心翼翼地相问:“哥哥,那最终你打算如何呢?”如彬看着一脸惶恐之色的小人儿,还是轻吁了一口气,吻了吻她的额头,温然道:“还能怎么办,难道要霸占着弟媳妇在身边?自是得想个稳妥的法子,人归原主才好。也省得某人每每步飞烟、步飞烟的纠缠不清。我自认不是武公业,可老三却是与那赵象一般的窝囊。”

  玲珑听了一下子便从如彬的膝头蹦下来,端正福了一福,欢喜得像个孩子,“我就猜到表哥你定会如此的,让我先代晓棠他们谢过了。”如彬却正了面色,一把将她捞过来,点指着告诫:“你先别高兴过了头。兹事体大,宜缓不宜急,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容易,我还需仔细筹谋。你与晓棠都要稍安勿躁才好。”说到这,他更是手上加力,眼中灼色愈浓,“尤其是你,千万不要牵扯其中。若稍有差池着了别人的道儿,不但晓棠性命不保,便是你的名节也定会受损。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玲珑嘴上忙应着,心中却不以为然。如彬自是也看透了她的心思,猛得便拽近了,打横按回膝上,切切开口:“小妹妹,我还不知道你么。红口白牙的,你根本记不住。还是要来些切肤之痛才好。”边说他边撸下那人的小裤,朝着光溜溜、粉白白的屁股蛋儿便轮起了巴掌。玲珑近来养尊处优的自是丰腴了不少,两团肉丘圆鼓鼓还如凝脂一般。大手挥上去,雨打蕉叶似的乱颤,红红的五指山更是清晰立现。如彬觉得在此事上半点也大意不得,一下一下都是实打实地提醒,落在屁股上一片 “啪啪”脆响,娇肉是白嫩嫩地陷进去,红艳艳地弹起来,一会儿的功夫便变出两个小灯笼。小人儿哪肯老老实实地挨揍啊,身子不安分地扭着,小腿来回踢蹬,软底的睡鞋被甩出去老远。如彬也觉得差不多了,手下没有减力,节奏却缓了下来,只是嘴上威慑依旧,“别怪我没提醒你,那日在灵峰山上用过的竹板子我可带回了东宫。要是日后某人敢背着我轻举妄动,我定会让她屁股开花。记住了吗?”有呜呜咽咽的声音回答:“记住了。”那人却不满意,又是使力一巴掌,更是寒声喝问:“到底记住没有?”玲珑只觉得落在身上的手定是铁打的,一时间痛、麻、胀、热五味杂陈,知道不能与他别扭,只得忍气吞声地回过红通通的小脸儿,撒娇讨饶,“哥哥,我真记住了,不敢不听你的话,求求你放了我吧。”如彬这才歇了手,扶正了那小身子,只让她光着小屁股坐在自己的腿上,盯着她的眼睛道:“玲珑,这次,我是真得为了你好,知道吗?”玲珑的小手轻轻触碰仍是热乎乎还微微刺痛的屁股,一时也不知该中何回答。却是那人顺手拔下她髻边的玉簪,一头如丝般柔亮的长发瞬间披散下来。他已倾下身子,在她的耳边吹着热气道:“别生气了,走,到床上哥哥与你揉揉。”说完,便一把抱起她,大步向鸳鸯床走去。

  也就是在此时,猛听得殿门外有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响,是尹明珠的丫鬟芜梅慌乱地拍门回禀:“太子,太子殿下,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她见红了。”如彬先是一怔,仍是安安稳稳地选将小人儿放到榻上,又为她盖好弹花锦被,这才要转身。玲珑也欲起来,却被他按住,将她的手臂拉回被中,轻轻说:“产房血腥,你未曾生育,见不得的。乖乖睡吧,等我回来。”这才急急出去。

  听到四周终于安静下来,玲珑将头脸全都埋在软褥中,第一次感到孤单一个人时竟会是如此的寒凉刺骨。她逼迫着自己闭上眼睛,因为心中明白,今晚他不会回来了。

第二十四章:稚子之口

  孤枕难眠,加之隐约间总有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刺破东宫的长夜,玲珑就是拿被子紧紧团住身体还是总觉得背上一阵阵发凉,辗转反侧直到东方泛起亮色,方才觉得倦了,迷迷糊糊睡将过去,再醒来时,竟已过了晌午。

  仍是迷蒙的玲珑就着秋儿姑姑的手吃了一些冰糖银耳,也听着她小心翼翼地回禀:“尹侧妃折腾了一宿,在四更时分平安生下小王子,已由太子带着进宫去了。听说尹侧妃自一生产完便昏睡过去,不知这会子醒了没,奴婢遣了蕙儿过去盯着了,一有消息,那丫头便会回来通传。”玲珑明白秋儿姑姑话中的意思,自己是正妃亦是嫡母,总要过去探视的。她坐在床边淡淡听着,只不发一言。侍立一旁的紫苏是从侯府带来的丫鬟,打小跟在玲珑身旁长大,最是明白小姐的心思,见此情景便陪了小心道:“这一晚太子只是候在书房等消息,听到传话说云禧殿母子平安,竟是没有先去那头,而是赶着过来看小姐。当时您刚睡着,太子还一迭声地吩咐谁也不许吵着您呢。”听了这话,玲珑才不觉嘴角一动,跟着又微一横目,似笑似嗔,“就你这丫头嘴乖,你是我肚里的虫吗?”秋儿与紫苏见这贵主终于开了脸儿,也是松了一口气,忙伺候玲珑漱洗起来。

  紫苏手巧,几下便为玲珑挽好了一个云近香髻,随手正要往那髻边插上一枝璎珞垂垂的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却被止住。玲珑从妆筪里捡出一把赤金凤尾象牙梳将头发斜斜挽住,看着妆台边上的一盆秋海棠开得正好,折了几朵点缀在发丝间,花苞如珠,暗香幽幽。秋儿见此,便有些微微蹙眉,踯躅着递上一袭朱砂色百子富贵图纹的丝罗长衣。玲珑果然摇了摇头,还是穿了平日里那件香紫色漩涡纹绣锦宫装。

  刚刚梳妆完毕,蕙儿就低着头进了寝殿,却只伫立在一旁也不敢言语。这个丫头比紫苏还要大上一岁,本是东宫的使女。自打去年春天玲珑回京常常来往东宫,如彬就精挑细选了一起子奴才伺候着。因着蕙儿为人伶俐,玲珑嫁过来后便准了她入内殿侍奉。蕙儿得了常识更是倍加卖力,只是毕竟比不过侯府家生的丫鬟,在太子妃面前难免小心拘谨。紫苏最看不得她这幅吭吭哧哧,欲言又止的模样,也不等主子开口便没好气地问她:“别总是像根棍儿似的杵着,让你去那边盯着,是个什么情形倒是吱一声啊。”蕙儿更是气馁,也不敢直视玲珑,只诺诺地回话:“太子妃,尹侧妃刚刚醒过来,她娘家母亲承懿翁主从昨晚起便守在云禧殿,此时正陪着侧妃说话。”秋儿替主人添了茶水,装作无心道:“侧室家眷怎可在东宫留宿。便是翁主也不能如此僭越啊。”玲珑转首望着并蒂莲图案窗扇上的珊珊树影,心事不免杂乱,只是耐着性子道:“尹明珠是头胎,她的娘亲挂心也是人之常情。”秋儿再无话,取了披风披在小小姐肩上。玲珑紧紧领口的带子,似是自言自语:“就我一个人过去吗?”

  谁知这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清泠泠的呼唤:“姐姐,你终于醒了啊,我来陪你好了。”玲珑转过头来,见到晓棠立在门口处的错金螺钿描花博古架旁,一身家常的月白挑绣太阳菊对襟长褂,头上只疏疏落落几支珠钗绾着,大约是走得急,有些气喘吁吁的,脸上似笑非笑,只盈盈朝这边望着。玲珑已然起身,径直过来,稍打量了她一下才开口:“你这穿得也忒素净了,哪像是道喜的样儿。”晓棠扬了扬清媚的眸子,冷淡道:“谁去为她道喜。生与不生的与我什么相干。不过是怕姐姐你孤单,陪着应个景儿罢了。”说着,更是掩了樱桃小口压低了声音道:“姐姐,您这身也非盛装啊。”玲珑恨恨地在那小人儿的腮上掐了一下,“都怪表哥与我好性儿,惯得你没个样子。”晓棠只是不惧,伸手挎上玲珑的臂弯,依然笑语晏晏,“姐姐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尹明珠这胎,东宫上下除了太子欢喜,你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高兴的人来。我刚刚为了候着您转醒在姜嫔那里略坐了会儿,便是明雪郡主这五岁的孩子都是催着赶着也不肯陪她娘亲到那人处去呢。”尹明珠仗着自己身份贵重在东宫内一惯的欺上压下,也就是玲珑大婚后这一年才有所收敛,小人儿自是心知肚明,便不再言语,只拉住那人的手,姊妹俩一同走了出去。

  云禧殿内弥散着一股淡淡的乳香。玲珑止了宫人的通传,与晓棠挑了帘子兀自走了进去,正被眼前的一抹明黄扰了心思。尹侧妃想来也是刚刚醒来不久,披了件浅米色千瓣红石榴花的挑丝外裳歪在榻上,身上盖了一条洋红滑丝锦被。发髻用一根如意赤金簪挽着,小脸儿脂粉不施,略有些黄黄的反倒我见犹怜。如彬朝服还未曾换去,怀抱一个淡青色织金襁褓,倚在床头上,与尹明珠一同软软低语逗弄着孩子。间或有小小乳婴的呢哝和轻泣声传来,两人都是相视一笑。承懿翁主锦衣华裳,珠翠琳琅,陪坐在边旁的长椅之上,看向女儿与女婿也是一脸笑意深深。

  玲珑乍进屋时,还涩然于一年多来如彬竟是头一次回到东宫没有先去她的寝殿,此时反而转了心思,看着他们才真正是一家子乐享天伦,自己则如同局外人一般的突兀。她不由得止了脚步,纤纤玉指也有些轻颤,像极了枝头怯怯挣扎的枯叶。晓棠发觉了身旁人儿的不安,强掩面上的苦笑,冲着那一家三口,唤了一声:“太子殿下。”如彬这才看到玲珑与晓棠,目光中微有歉意与不安。他将襁褓交到一旁的乳娘手上,急急过来,拉住小人儿,一脸的亲密无间:“还以为昨日一夜的吵闹,你没有睡醒,便没去扰你。”玲珑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依言点了点头。

  承懿翁主与伊明珠两母女欲起身施礼,皆被止住。乳娘抱着孩子过来深深屈膝,口中道:“怀酘王子给太子妃请安。”玲珑忍不住向襁褓中望去,小小的一个婴孩儿,眼睛还未睁开,小脸儿红红的又有些皱,银杏叶般大小的手掌放在头侧,纤细的手指几近透明。这还是玲珑第一次看到新生不久的小孩儿,她竟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守在一旁看了又看,只是不敢触碰那小身子。如彬看着她这幅憨憨的模样,呵呵笑了起来,从乳娘手中抱过孩子放到她的怀里。玲珑吓了一跳,一边学着旁人的模样胆战心惊地接住,一边低声相问:“我可以吗,我可以抱他吗?”那人紧挨着她,脉脉道:“怎么不可以,你是酘儿的嫡母啊。现在学会怎么抱,将来才好养育我们的王儿。”“他叫dou儿吗?是哪个字?”玲珑似是有些不解。如彬便在孩子的裹被上描画了一下。她这才明白,也不抬头只依着孩子的口吻哄着:“你叫怀酘呀,爹爹起的名字多好。酘是再酿的酒,真是幸福啊。”如彬又得一子也是欣喜无限,正是眉目含笑,“酘儿只是庶次子,父皇不再赐名,便由我来起的。”说到此处,他也不避讳,贴近小人儿的脸侧,声音依旧欢愉,“我还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字,惦着留给我们的长子,只怕到时由不得我。”玲珑听了这话都有些不自在,更是担心旁人。她稍稍侧了眼风,果然看到本来是一脸春色的尹明珠已是容色暗沉,承懿翁主也不住地在向女儿使着眼色。

  玲珑急着想转个话题,便跟着夸奖怀酘,“表哥,酘儿面上天圆地方,定是个福泽绵远的孩子。”如彬也一脸慈爱,“今早抱去给父皇、母后和母妃请安了。三位上殿都说酘儿与我刚出生时是一个模样,像极了。”“真得吗?”玲珑也跟着兴奋起来。倒是站在一旁的晓棠趁着没人查觉撇了撇嘴道:“太子,您小时候也是这样睁不开眼睛?”玲珑听了,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如彬拍上那凑过来的小脑袋,笑着斥她:“什么都不懂,婴孩出生不久都是闭着眼的。不过酘儿睁眼还真是晚了些。”说着说着,他又似想起了什么,再开口时声音徐缓却是像春水一般得缠绵,“玲珑则不同,刚一降生便睁开了眼睛,所以才会是如此的蕙质兰心,聪颖无比。”小人儿听了,隐隐含情,更是惊喜,“表哥,你是如何知道的?”那人唇角的笑纹越来越深,“是父皇与母妃派到雁门关为你与璟瑓接生的太医回奏时说的。他们还夸你出生之时肌肤胜雪,目若点漆,如画上西王母身边的仙童一般。”玲珑羞得面带霞色垂了螓首。二人的喜色与爱意分明落在眼角眉梢,一应一答如在无人之境。好在襁褓中的怀酘还沉沉睡着,竟也各不相扰。

  终是尹明珠沉不住气,娇嘀嘀地嚷了一声:“太子……”那承懿翁主却止住女儿的话头,抬抬下巴示意了乳娘,“去把王子抱过来吧,看累坏了殿下。”乳娘听了接过孩子。看着玲珑眼中透出不舍,如彬轻轻揉着小人儿的肩膀言道:“别逞强了,到时有你抱到厌烦的时候。”晓棠见机跟着凑趣,眨了眨眼睛,眸子中柔光闪烁,小小心思也是若隐若现,“姐姐,将来你若生了儿子定会与太子一般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生了女儿便如姐姐一样倾国倾城,绝世独立。”玲珑听着这话说得太满,怕她惹恼了尹明珠,跟着便接口:“表哥夸我不过是逗大家乐乐,你也当真?哪有那么好啊。我哥哥就总说我小时候长得像青蛙。”听了这话,如彬与晓棠真是忍不住笑了。尤其是晓棠,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璟少侯说起话来总是那么诙谐。只是也不想想,他与姐姐是一胞双生。姐姐若是像青蛙,他又能强到哪里去呢?”“他也跑不了,一样是青蛙。”玲珑说着便看向榻上的那位,含了羡慕的神情道:“还是明珠有福气,生了这么好的孩儿。哪像我娘亲,养了两只整日上窜下跳的青蛙。”尹明珠已在心中厌烦到了极致,却不得不在面上掩着,只能强扯了笑意算是应承。

  正是有人欢喜,有人恼。门口的珠绫帘子一闪,陈芷莫带了王子怀毅,姜筝领了郡主明雪也走了进来。姜嫔依然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青蛙,云禧殿又不临着水,哪来的青蛙?”一句话,更引得殿内笑声一片。陈侧妃带了众人与太子、太子妃见了礼,跟着回禀:“陈良娣染了风寒,害怕过到小王子身上,便不过来了。”如彬也不在意,只点了点头,算是知晓。明雪与怀毅见了玲珑便跟前又粘了过去,一左一右抓着她的裙裾只是不放。

  如彬已是二子一女的父亲,看着几个孩儿自是爱意蓬勃。他抱了怀酘来到明雪身前,俯下身子冲着女儿问道:“雪儿,看看你尹母妃生的小弟弟,喜不喜欢?”明雪已出落得有几分小大人儿的模样,她就着爹爹的手向襁褓中瞟了一眼,忽然间扑闪着大眼睛看向玲珑:“母妃,不是你要为雪儿生小弟弟吗?”玲珑听了有几分尴尬,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姜筝怕孩子惹祸接过话茬:“雪儿,母妃的小弟弟还没有来,这是你尹母妃生的弟弟。”明雪小嘴一撇,扭了头,冷冷回了一句:“我要母妃生的真弟弟。”怀毅比明雪要小上一岁,男孩子自是懂事晚些,此时竟也随着姐姐嚷嚷起来:“我也要真弟弟,要真弟弟。”

  本是其乐融融的场景竟让两个小孩子搅了局。如彬听了有些不悦,微微沉下脸色道:“明雪,不许这样讲话。”小郡主从来都是爹爹手心的至宝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委曲,嘴巴扁了又扁,眼见着就要落泪,小身子也跟着向后躲闪。玲珑心中不忍,将两个孩子往怀中拥得更紧,跟着相劝:“表哥,他们还小,不懂事的。”还未等如彬开口,尹明珠竟一把撩了被子从榻上起身,走到他们近前强接过孩子,素来娇艳的面庞也是凝如寒水,“太子妃讲得没错,小孩子如何说得出这样的话,便是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来伤我,伤这孩子。”众人一时竟无言以对,姜筝更是惶恐,急急看向太子:“不是,嫔妾没有,不是的。”如彬稍稍屏息,似是在平息胸中的烦躁,跟着挥手打断她们,“都不要再说了。”尹明珠泪眼婆娑,抱着儿子坐回榻上,话音也哽咽起来,“酘儿,都是娘亲不好,娘亲就不该把你生得如此像你的父王。”

  玲珑看着这哭笑啼闹皆如做戏,只觉倦怠不已。她握紧两只扯着自己的小手,俯下身去,“表哥,我们先行告退了。”如彬才要发话,却是怀酘尖着嗓子哭叫起来,声音左冲右撞,显得这殿宇之中骤然拥挤。眼看着便要人仰马翻,如彬也急着回转去那母子的身边。玲珑再不言语,强稳了心思直身而出,只留给那人一领澹然的背脊。

  终是走到了开阔的地方,阳光看着耀目却还是掩不住秋日的凉意。玲珑静静地蹲下身子,一字一顿地说与两个小人儿听:“明雪、怀毅,不论是哪位母妃的孩子,都是你们父王的孩子,都是你们的弟弟。”姜筝身形仍在轻轻发颤,更显凄微。倒是陈芷莫徐徐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地牵过自己的儿子,略略福了一福便离了玲珑。那母子边走边有话音随风传来,“毅儿,听到没有,谁为你父王生的孩子都是一样的弟弟。”

第二十五章:十六君远行

  怀酘的哭泣竟是接续了一月有余。也不知为何,小小婴儿每到夜半时分便会大声啼哭,小脸儿憋得紫胀,嚎到声嘶力竭也不肯停歇,除了孩子的爹爹谁也哄不住他。每晚,如彬都要奔波在鸾和殿与云禧殿之间,天长日久,自是让他与玲珑都苦不堪言。

  太医院的太医叫来了一拨又一拨,任是太子动了雷霆之怒,一众的神医妙手除了婴儿夜啼再也说不出旁的原因。便是皇帝与皇贵妃看着孱弱的皇孙、憔悴的儿子和含怨的儿媳也跟着焦心不已。正是有病乱投医,承懿翁主哪会不疼惜女儿与外孙,离了东宫又去栖梧殿,三番五次地劝说璟琪延请祈年殿的法师相看。毕竟是东宫的事情,祈年殿主事不敢怠慢,领了懿旨即行占卜之仪,选下十月廿日的午时这一月之中难得的阳日阳时,派出得力之人为小王子祛病祈福。

  云禧殿内,东宫赐封位份之人又是悉数到齐。玲珑与如彬坐于上位,无话不提还皆是面沉似水。大法师倒是煞有介事,头顶绣着太极图案的纱冠,身穿八卦云纹橘红道袍,左手执了一沓符纸与三根香烛,右手拇指使力按住横抱于尹侧妃怀中小儿的印堂,口中念念有词,吟罢更是冲着孩子连喝三声。怀酘还是乳儿,哪受得住这个,想来更为惊恐,接着便哭了个天昏地暗,一众的乳娘、褓姆的轮番上阵才渐渐安静下来。玲珑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如彬,发现他早已是一脸的冷然。阵式还在继续,跟着又过来两个披青纱道袍的童子,各拿用婴儿小衣包裹的鸡蛋和金锁使镶了蜜蜡珠子的铜碗罩住放置在王子的小床之下。看着像是要完事大吉,法师开始烧纸焚烛,一时间殿内香烟迷蒙。玲珑自小便受不得这样的烟气,被呛得连连咳嗽。如彬忙伸出手臂想用袍袖遮挡,没想到小人儿竟不动生色地闪躲开来,引得他眸光中的刺芒更盛。

  趁着众人掩面的空儿,守在殿中的承懿翁主悄悄向法师递了个眼色,那人似是明了,垂下眼皮算是回应。太子的眉心拧得发紧,丝毫不掩饰面上的嫌恶,开口问道:“都好了么?可看出什么缘由?”法师诚惶诚恐地俯了身,颤巍巍回答:“太子殿下,小王子没有什么大碍。刚才臣等施了‘罩吓’之法,已将殿内的不祥之物都驱散了。只是,只是……”说到这,他抬眼看向上位,又接着慌张低头,似是犹豫不决。如彬本不愿与这些个神棍罗嗦,却碍于是母妃首肯不好发作,忍了又忍才扫视着那人道:“有话就讲,别吞吞吐吐的。”法师依然不敢抬头,只是絮絮说着:“太子,怀酘王子生在丑时七刻,正是丑寅交替的时辰。地辟于丑本来和缓,可一到平旦,却正为猛虎夜行之时……”“谁让你与本王背那些个天干地支,倒底该怎样,快说!”如彬鼻息都在加重,不耐烦到了极致。法师愈发心惊,长长的垂纱冠险些滑落到地上,战战兢兢道:“太子,太子您是东宫之主,阳气最盛。若是殿下可以在小王子身边守住七七四十九夜,这夜啼之症或可自愈。”此话一出,殿内的众女子的神色都变了几变,晓棠与陈妙儿这两位良娣年纪小些更是直接“哂”出了声。

  玲珑盯了一阵子手边渐渐隐了热气的茶汤,缓缓扬起头,淡淡了容色道:“这七七四九之数是如何得来的?”法师又鸡啄米般地点头,“回太子妃,七七四十九是大衍之数。单数为阳,双数为阴,九便是最大的阳数。”小人儿也是颔首,一幅深以为然的模样。停了些许,她侧过脸去,露出极明媚的笑容,看着如彬,“表哥,既然九才是大数,不如你就在这云禧殿中住上九九八十一天吧,不是更稳妥些?”听了玲珑如是说,旁人更是语塞。被问到的那人也转首过来,眼底有纷碎的情绪在积蓄,只是辨不清楚。

  殿内又沉静了一阵,如彬的脸却是渐渐冷峻如冰峰。忽然间,他站起身,几步走到怀酘空着的床榻前,一把扯下帷帐上贴着挂着的各式符咒、佛珠和桃木剑,齐齐掷到一帮子装神弄鬼人们的面前,断喝了一声:“出去,都给本王滚出去!”自是吓得那法师与几个童子顾头不顾尾地踉跄而出。还停在这屋中的主子奴才也是极少见到太子动怒如此,跟着俯首噤声。如彬闭目须臾似是在平复情绪,待他睁开幽深的眸,看向一旁惴惴不安的尹明珠一脸的漠然,话音也带了责备,“夜啼不过是小孩子寻常的毛病,等酘儿大一些便自然会好,作什么要惊动母妃,搞得这般乌烟瘴气,合宫不安。” 尹明珠怀抱着孩子也不敢回应,只咬着牙关怕落下泪来。

  正在此时,陈侧妃的贴身侍女纨儿悄悄进来,向太子、太子妃施礼后走至主人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如彬随口相问:“怎么啦,可是这里的吵闹扰了毅儿?”陈芷莫忙微躬身子,带了恬婉的笑意回话:“不是的,太子。毅儿无事。早上臣妾的娘亲过来了,刚刚回府,遣了纨儿去送的。这丫头过来知会一声。”如彬听了点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口气也和缓下来:“早起时还看到你娘家的轿子了。白日里不得空,原想着叫你将老夫人留一留,晚上一起用膳的,这一阵子的折腾竟给忘了。”陈侧妃闻言显出感激的神色,“多谢太子关怀。臣妾只是侧室,眷属逢十之日可入东宫相见已是天恩无限,母亲若过午不离宫便是僭越,哪能贪生那晚膳之念。”如彬眼中颇有赞赏之意,更是环视一圈殿内诸人,才柔声道:“进退守礼,恃宠不骄。芷莫,你做得很好。倒是一次两次的不妨事,只要是本王准许的便可。”说完,他看着那张已是无限动情的小脸儿,移步走近,“去你的采蘋殿吧。快有两天没看到毅儿了。”边说,又边向姜筝招手,“把雪儿也带过来,一同说说话。”

  眼见着太子已无意停留,众人更是无心再顾座上讪讪了面皮的母女,也纷纷向殿外走去。玲珑不想与那人靠得太近,故意放缓了步子。谁知,如彬都已走到殿门口,还是回转身体,瞟了她一眼,淡然道:“去书房等着我。”玲珑心尖一颤,旋即唇角轻扬,面上看不出是冷笑还是得意,“表哥,姑母唤我去趟公主府,此时已是误了时辰了。”如彬微一蹙眉,眸中有幽暗的火苗暗生,冷哼了一声,“好。我等着你。”

  谁料到,两人这一等竟是动如参商。如彬独自一人在书房呆到大半夜,刚要离开,又被云禧殿那边拉去救火。玲珑已然准备入睡,听到这一消息,立时吩咐紫苏与蕙儿将内殿的大门从里面落了锁。晚些时候,如彬回来,任他是敲是喊,小人儿硬是不让人开门。那人等了一阵,见还是没有动静,一句话也不说便拂袖而去。秋儿与两个小丫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又惊又惧,一夜没敢合眼。原以为这太子与太子妃只是斗一时之气,谁知却是一连七日,天天如此。每晚,如彬都是入了夜才过来,只要看到关了门,便转身就走,独自回书房睡下。这一边,秋儿是苦口婆心,掰开了揉碎了地相劝,奈何那位大小姐就是不肯松口。

  第八天上,玲珑去与母妃请安,璟琪没有像往常一样催着她回东宫,而是带了小人儿去了设在偏殿中的香室。玲珑与吴双一样都不喜欢熏香,所以也极少入那些个皇亲贵妇们的香席,今日是婆母有意,也只能跟随。璟琪殿中的这一处香室并不大,却装饰得考究。四扇雕花门板,两厢的墙上一边悬了一张古琴,一边当中挂着大幅米襄阳的《烟雨图》。当地放着花梨大理石四仙桌,上面罗列了各色香具。一手可握的青釉鱼耳品香炉,上敛下丰,釉面布满交织如网的“金丝铁线”开片纹。同样材质的还有取火罐、香炭盒、香盒和香渣碟。案面一边设着一个半尺来高的汝窑香插囊,插满墨烟冻石的香匙、香帚、探针、顶花和灰铲。璟琪让玲珑在下首处坐好,自己则跪坐于案前,随手拿过一具闻香炉,铺好用上等松针和“澄心堂”宣纸煅成的灰,埋入小块点燃的木炭。又从一个白玉瓶中取出一段香料,精心割下比指甲略大的一片,用香夹夹了盖在炭上,再用香押轻轻押出丝缕花纹的“小山”。先是自己闻香三次,接着递到玲珑的手上。小人儿学着婆母的样子,右手紧紧握住香炉的颈,左手虚握成山包状,盖住香炉口大半,移至鼻下,深深吸入,便有一股幽然的檀香之气急速渗入体内又从脑顶逸出,一颗浮动不安的心顿时沉降,身体却变得薄比蝉翼飘飘如飞,自是说不出的欲仙欲醉。

  璟琪看着玲珑沉醉的样子,轻浅一笑,和暖说道:“‘怜君亦是无端物,贪作馨香却忘身’,闻了这香,可觉心中好过些?”玲珑被问得无言,手里还是把玩着那香炉,低下小脑袋,许久才吐出一句:“母妃,您都知道了?”璟琪爱怜地拉过那人的小手,拍着手背言道:“母妃知道你心中的苦,可这一切也终是无奈。”玲珑有些懊恼地抬起头,刚想分辩,却被止住,璟琪露出一抹慈母的忧心之色,轻轻道:“玲珑,为彬儿生个孩子吧。没有嫡子,东宫不稳,你的地位也不稳啊。”听了这话,玲珑刚刚沉静的心,此时又变得空落起来,她的容色显出憔悴,却还透着一层绯红的倔意,“孩儿知道,可孩儿不愿意。”璟琪无奈摇头,眼中有怨有怜:“非要母妃把话讲得如此明白才行吗?路是你自己选的。东宫不是侯府,彬儿他不是你爹爹,你自是也没有你娘亲那样的好福气。”

  午后变了天,北风其凉,更是暗沉欲雨。殿内已生了火龙,轻薄的府纱长帘飘飘垂下,被昏黄如烟的日光照着,周遭的景物都有些模糊。身上苏绣的绣片针脚细密轻巧,绣成的重瓣海棠与双飞的彩蝶色泽鲜明光华。一切都是最好的。可玲珑却一人坐在长椅上,咬着红唇,沉默又不甘心地流下泪来。

  “姐姐”,不知何时,晓棠抱了琵琶走进来。玲珑佯装低头用手背拭了泪,还是微笑地看向她:“这么冷,你又跑来作什么,当心着凉。”晓棠挨着姐姐坐下,只闲闲拨着丝弦,作无心道:“我怕姐姐闷得慌,便过来看看。”玲珑的心下有些黯然,半晌,才启口:“姐姐的事你不

第20回

用操心。倒是你的事,表哥他不许我插手。近来烦乱如此,彰哥哥更是被派去护送皇叔到珐琅城休养,想来你们的事还得抻些时候。”晓棠明月般的双靥浮起一点星子似的笑影,道:“姐姐,两年多的时间都过去了,我并不急于一时。我相信您,也相信太子。只是,只是,我担心姐姐。”玲珑终于忍不住凄然一笑,神情再是强装淡定,可那眼中还是微微闪过无奈与伤怀。晓棠只在心中轻叹一口气,面上却显出欢愉,“姐姐,我弹首曲子与你听吧。只当是散散心,解解闷儿。”玲珑这才注意到晓棠怀中的琵琶,拉过一双小手相看,更是问她:“你的指甲呢,养得那么好又剪掉,真是可惜了。”小人儿却收回手来抱稳琵琶,将笑容掩在凤颈之后,“除了这个,我又能为姐姐做些什么呢?”说完指尖熟稔挥动,清幽圆润的音色便泠泠滑出。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晓棠正弹得兴起,却被身旁之人按住了琴弦。还未等她说话,却是玲珑目色萧萧,“晓棠,我听不下去了。‘十六君远行,瞿塘滟预堆’,这也许还能忍受。怕只怕那‘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的一天啊。”“姐姐,不会的,不会的。”晓棠的眸中流光滑溢,大为伤神。玲珑维持出一个淡淡的勉强的笑容,“我当年确实是额发初覆,可表哥早已不是骑着竹马的小儿郎了。我们之间隔着八年的光阴,谁又能真得猜透谁的心?”晓棠凝神瞧着玲珑,似是懂得,停了片刻,目光恳切执了她的衣袖,“姐姐,生个孩子吧。不论是男是女,都能绾住太子的心。”玲珑的脸上却闪过一丝阴云似的黯然和自嘲,伸手扶一扶额上镶嵌了相思红豆的花钿,“若是要靠孩子来固宠,我宁可下堂求去。”

  “住口。你如何敢说出这样的话?”随着一声怒喝,一身明黄衣袍的如彬已经疾步进得殿来,他的眼中分明有两道灼热的怒火。玲珑强压了心中惊惧,依然坐在椅子上迫视着那人。晓棠却早已吓得颤抖成了一团。如彬也不看她,只挥挥手,“你下去吧。”晓棠再是担忧却也只能恭顺退出。

  殿中深静,只余下这两人,一坐一立,奇异得沉默。如彬的眉毛曲折似窗外新月的弧度,面容时青时白,变换得厉害。他的目光如焦苦的烙烟逡巡在小人儿的面上。突然间,长臂指向一旁,更加大声地吼道:“去,解了裙子,脱了小衣,给我趴到榻上去!”玲珑眼中也如火焰一跳,更是绷着面容回望着他,语气冰冷只吐出三个字:“凭什么?”

taojingbaobao 发表于 2013-12-27 18:17 

猫咪!我有几天不用电脑上暗夜了。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今天才看到,你怎么了?怎么不开心呢。亲爱的。别 …

宝宝,真心地感谢你与其他各位朋友对我的关心。正是我们之间因文而生、因爱好而生的真情真意才是让大家聚在这里,乐享一切的根本原因。

给你回贴的那晚是圣诞夜,本来是挺HAPPY的,单位的好朋友(就是半夜给我打电话那位)要升迁了,我们一帮人为他祝贺、送行。回家的时候已是万家灯火,我所在的城市一惯得崇洋媚外,到处都是喜气洋洋过节的人们。我依然是孤单一人,又多喝了几杯,所以难免生出“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慨。回家上论坛,收到你们大家满满的祝福啊,怎能不感动,怎能不落泪呢。

再多说几句。这一段时间以来,我的确有些焦虑与烦燥,一下子不知道何去何从,好像怎么做都是两难,甚至影响了写文的思路。好在,你们还都在这里陪着大猫,大猫的心也慢慢踏实下来,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宝宝,你与一众的好朋友,是大猫坚持写文的唯一原因。我一直认为,我们再是爱好SP,它也不可能伴随我们终生,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都会陆续离开这里,自然会有许多新的、年轻的朋友到来。我们唯一值得骄傲与高兴的是,我们曾在这里留下了记述我们心路历程的文字,留下了我们真挚的友情,这就够了,不遗憾了。文字是长久的,我们的友谊也是,不会改变的,我与你想得一样。

第二十六章:人生恩爱常无价

  鸾和殿内摆了几盆新供的山茶,被暖暖的炭盆烘着,香气胶凝在一起,竟像是滞在鼻息中一般,让人觉得心口闷闷发紧。挣扎了许久的落日还是要沉下去了,殿内未来得及掌灯,借着余晖,玲珑能够看到那人俊朗的面容显出少见的苍白,想是多日未曾安眠,眼睛微微肿着,青白的眼底也有依稀可辨的血丝。他的恼怒显而易见,神色难看得像是要破裂,便是垂在身畔紧握的双拳此时也在咯吱作响。玲珑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害怕才对,可不知怎么了,却是真心想笑,想舒心畅快地哈哈大笑。她从未对他讲过,她不怕他的怒火,她只怕他的冷对。人人皆赞太子的温润,其实也人人皆惧太子的温润,便是他的姬妾、弟妹与近臣,若是被那清冷的眸光掠过都会寒颤不已,他们却没有机会正视他的怒容,他从不这样做。这便是她的与众不同之处,亦是他对她的与众不同之处。玲珑只觉得盘踞在心头数日的大石都松懈下来,便是有太多的酸涩与烦扰,自己还是独一无二的那个。小人儿抑制住唇角将要泛起的笑意,缓缓起来,走近他的身前。

  这回换了如彬吃惊,他想过她哭、想过她闹、想过她讨饶,却没想过她这副淡然的模样,有如天边即将升起的一抹月华。看着她靠近,如彬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打啊,教训啊……”这样威胁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倒是望着她蓬松的垂云髻微微滑落在耳边,越发衬出小女孩儿般的纯真娇态,心下便和软起来,只想伸手抚上那光润的面颊。他这一厢还在踯躅猜想,那人却是先行一步,本来的珊珊莲步突然就换成双足齐动,猛得扑进坚实的怀中,俏脸儿轻扬,汪着水色的双瞳像极了芭蕉下伏着的小鹿,声音更是娇憨甜腻,“哥哥,不脱衣裳行吗?”

  如彬面上由怒极转为笑色,太快也太过牵强,直扯得他眼角眉梢忍不住得抽动,竟是想起《马头调》中一句“我爱冤家,冷石头暖的热了放不下”,口里也跟着呵呵轻笑起来,抬手摩挲着莹润的肌肤,一对长目沉得辨不出颜色,“小冤家,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问啊?”边说他边急着想把挂在脖颈上的小身子摘下来,那人却是死也不从,愈发搂得紧实。如彬也无法,却不想这样纵着她,自是牢牢盯住她的眼,一只手从肩头箍住,另一只手便狠狠地扇上那两团娇肉,力道是从未有过得深重,震得自己掌心也跟着又疼又麻。因着殿中和暖,玲珑身上只一袭燕居的雅紫色绸绣袷衣,如意纹串边的马面襕裙褶皱虽多却没什么厚度,如何也挡不过那绵绵不绝地击打。小人儿想着闪躲,只丝毫动弹不得,每一巴掌都让她的屁股不由自主地一阵抽搐。刚开始时,还偷偷计着数,后来挨得多了,额头与背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丝儿,疼得紧什么全顾不得,终是忍不住轻轻哭出来,泪水一滴接着一滴就砸在两人紧贴着的胸腔上。

  天,完全黑了。如彬松了臂膀,也放了她。玲珑缓了一下才站稳,两只小手背到身后,上上下下地揉搓。他的声音带了薄薄的冰霜从一团暗影处传来,“去把灯都点起来。”玲珑想要唤进人来,却猜度出他只想两人在这殿内,忽得便清醒,更是难过,这份煎熬还不曾过去。如彬看着小人儿指尖颤颤,火折晃了几次,竟都点不起来,用力抿了唇方忍下笑意。足有半柱香的功夫,灯才只燃起小半,殿内的光景既清晰还朦胧,四周皆是一片柔和银色。玲珑再回身时,看到那人已坐在榻上,床边多出了一条泛着乌青色泽的方竹板。他笑着看向自己,和蔼招手,示意她过去。玲珑知道惧也是无用,便不再犹豫,缓步行来,站在他身前。

  二人又成了一坐一立,只是目光缠绵,早没了先前的对立与不安。如彬把两只小手都合握在自己的掌中,看着那柔荑倒不似旁人一般得纤细精瘦,而是肉乎乎一团,粉白相间,十分可爱。忍不住翻过手心来,咬着牙每一只都不轻不重地抽打了三下,声音脆脆的,更从掌纹中丝丝缕缕显出霞色。小人儿不敢躲,只轻声吭哧着使力托高手掌,眉心低微,眸光慌乱,只在那人面上流转。如彬也望着她,声音沉静有力,“这几日,你可闹够了?”玲珑听了不由嘟起小嘴,刚要分辩却被一把掼倒。

  如彬最喜欢把这肉身子横放在自己的膝头,能够感觉到软软的小肚子就在自己的腿上缓缓滑动,想来也在找着舒服的姿势。他的手娴熟得滑到腰肢,一挑一拉,明粉的茧绸小裤便被褪倒了脚踝。她吓得有些发抖,他却是开心想笑,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屁股,肌肤细滑更是玫红色的一片,隐约可见刚刚留下的几处掌印竟是分外得诱人。如彬并不急着动手,似是在思索着什么,放任自己的手指在饱满的肉丘上随意弹动,一下又一下,点出深深浅浅的坑。玲珑却最惧这如同鱼在砧上一般地等待,她先是觉得臀上越来越痒,两手攥握成拳摞起来用力抵在颌下,才能忍住不去探抚。慢慢得又似是有什么胀满了心口,纵是压抑着喘息也止不住胸上的起伏不平。

  终于,如彬还是拿起了手边的板子,轻轻画着弧度,重重地抽在了她的屁股上,本就泛红的肌肤登时显出一道白迹,跟着就肿胀起来,缓成更深的一抹红。小人儿又开始啜泣,身子一扭一扭得躲避。他却不想让她喘息,用手使力按住几欲挺起的腰肢,不歇气地挥动手臂,保持着一致的力道,只朝着那最是丰满厚实的地方抽去。板子也能带出风声,是沉沉的呼啸,正与皮肉的清响相衬,“嗖啪、嗖啪……”的像是永无止境,只等着那团小屁股臣服的一刻。

  “我不闹了,真不闹了啊,哥哥。”玲珑定是实在受不住了,才大着胆子把手伸向后面,掌心向上护住臀峰。如彬却是轻哂,用板子敲打着小手,肃声告诫:“把你的手拿开,听到没有。”小人儿也不答话,使力摆了一下身子,算是回应。两个小巴掌如何能护遮住整个屁股,那人还是手起板落,利落的五下,全都抽在挡不住的大腿根儿处,红通通又交错的宽檀子,惹得小人儿更是一阵子哀嚎。

  如彬总算停了凶物,却没如往常一样抱膝上的小人儿起来。只是将自己的一只胳膊放到她的面前,轻轻抬起小脸儿让她侧着枕在上面。空出右手握住她横在身后的右手,用她水润细腻的手背打着圈按摩上红肿不堪的小屁股。玲珑好不容易盼到这鸣金收兵的一刻,本打算跳着脚报怨来着,可也不知怎么了,竟一下子便沉溺在这已多日不见的似水柔情中。她也不说话,容色更是少有的温顺,娇嫩而羞怯,只在明眸深处蕴着一丝不甘与懊恼。

  如彬并没有在意小人儿变幻莫测的表情,只一心一意地揉搓着一处又一处的檀痕,静了好一阵子,才喃喃开口:“玲珑,我知道你已是忍耐到了极致,我也是。那些个不入流的伎俩实在是让人烦心。可为了酘儿,为了当前的时局,又不得不将就下来。近来,一直没有得空与你讲,父皇要调动一些个道府与节度使,有意让我来参与遴选,其实是在为我日后布局。这个关口,大哥的势力自是闻风而动,也想着分一杯羹。皇祖母把持后宫多年,不论她是为了马家还是为了父皇,早在先帝在时便广植党羽。如今她老人家虽已薨逝多年,马家渐为势落,可余众仍在且不易看得分明。大舅与姑父一个在雁门关,一个在楚地皆掌有重兵,二舅所在的江南道不但是富庶之地更握着造币的铜脉。只是,光有这些还不够。璟家的先人跟着圣祖起兵之时不过是小小亭长,即便代代相传官至高位,也不过是新贵而已。关内的几大门阀旺族虽是随着大陈的覆灭而渐衰却仍有威势。尹明珠出身于并州尹氏,她的爹爹、叔伯皆在朝中任要职,姐妹三人又全都嫁入皇室,这样的家身我不得不用,也不得不防。只一样,不论是谁都永远无法与你相较。我与她们是见面方有三分情,再是痴缠也不过尔尔。”玲珑还伏在他的手臂上,心中明白一切,淡淡笑了一下跟着点头算是应承。如彬从她身后拧了一缕青丝在手,默然叹气,“我今日的确是恼火,却不为你连日来都将我拒之门外。在那些规矩上你即使更娇气些我也觉得可爱,更可况你的怨气也总要发出来才好。还有孩子,便是父皇与母妃再催再想,我都不曾强求过你。只是我实在受不得‘下堂’与‘固宠’一句。‘多苦多难,我们也要在一起’可是你说的?还有那‘宠’字如何能用在你我身上,你若是作此想不但是轻看了我的心,也是轻看了你自己。”

  玲珑细细品味这话中的深意,心上自有汩汩的暖意漫起,像是冬日的暖阳裹住了周身。她把温热的小脸儿都埋进他的掌中,声音也变得悠悠咽咽的,“哥哥,我不会离开你。我要像她们一样缠上你。”他轻笑,目光也是和煦,刚想俯身吻那小脑袋,小人儿却已侧转过来,脸上竟是带了阴晴不辨的冷意,“表哥,棋局正在收官自是大意不得。可若想毕其功于一役自是要拿住对手的要害才好。毕罗便是琅琊王的软肋……”“绝对不可。”玲珑的话还没有讲完,已被急急拦住。她有些吃惊,想不明白那人怎会是如此慌张的神情,自顾自地坐起来,歪头望向他。如彬好不容易静下心思,还是温然相劝:“毕罗是大哥的软肋,你又何尝不是我的软肋。难道我们男人争斗还要把你们纠缠其中吗?这样的事我做不来,你也不能做。”玲珑笑意笃定,“我可与毕罗姐不同。”如彬在她鼻上一刮,道:“不要小看毕罗,她貌似柔弱性子却强韧,你正恰恰相反。正所谓‘过刚易折,善柔不败’。同样一个陷阱,你被旁人一激肯定跳下去,毕罗就不会。”小人儿哪里肯依这样的话,顿时着了恼,揉搓上他的衣襟胸口,哭着喊着让他讲清楚。

  如彬也是无法,只能百般地抚慰,就差作揖伏小,方见到娇妻笑靥频生。两人正头碰头的软语呢喃,忽而殿外又有宫人小心翼翼的通传声骤起。如彬立时怒意升腾,竟随手将榻上的一领鎏金瓷枕猛得甩了出去,随着那一声“哐啷”碎响,更是喝道:“谁敢再来这殿中搅扰,本王绝不轻恕。”玲珑本来也是烦燥,只见着如彬动怒,也吓了一跳,忙欲规劝,却听到门外传来牟平总管的声音:“太子殿下,是奴才啊,奴才有十万火急之事回禀。”

第二十七章:寒天催日短

  牟总管进得殿内,看到太子与太妃俱是正襟危坐。他也顾不得唤人去收拾一地的碎瓷,急匆匆的打千行礼,微微勾了头,焦急着面色回话:“启禀太子、太子妃,刚刚宫里传来消息,杞王殿下护送琝王到珐琅城休养,本是十天前回返的。今儿个傍晚殿下的车马经过离京都二十里的锦门镇时,不知是哪里来的流犬着狂猛得蹿出来惊了殿下的马。”如彬与玲珑闻听立时也变了容色,玲珑霍得站起了起来,如彬更是着慌相问:“老三可有事?”“马发了性,杞王被甩下来不说,还被马蹄踏在了左臂上,当时便折了骨头。随从们不敢耽搁连夜进城。此时宫内已是宵禁,圣驾不宜惊动,皇上与皇贵妃传出旨意,让殿下速去杞王府探视,太医院的一众人等也已领旨过去了。”如彬顾不得许多起身便向殿外走,玲珑急急跟上,“表哥,我也要过去。”如彬稍一思忖后颔首,更握上那人小手嘱咐:“穿上氅衣,外头起了风,当心着了寒气。”

  夫妻俩这一去竟是整整一夜。如彰左臂的伤虽是凶险却算不上危重,只是有这一去一返快一个月的车马劳顿纠缠在一起,让他进了王府便昏昏沉沉地发起热来。太医们接骨的接骨,疹疾的疹疾,忙成了一团。肖王妃自打得着信儿便急得晕了过去,到如彬与玲珑赶去时还哭哭啼啼地卧在床上。旁人也是无法,只得由着兄嫂在府中主事。如彰毕竟是皇子,有自幼打的底子在,太医们用药也考究,待等天光放了亮,他身上的灼热便退了下去,伤处的痛楚似是缓了些,人总算有了几分精神。太子还是不放心,细细地问了太医数次,安排下得力的几个守在王府,终是瞧着如彰喝下了大半碗参芽紫米粥,才打算入宫去向父皇复命。玲珑整晚没合眼,眼窝处便各有一片半圆的鸦青显出来,小脸儿也带了憔悴。如彬看着心疼,如彰更是不安。他在榻上挣扎着坐直半个身子勉力说道:“有劳皇兄和嫂子了。我没甚大碍,左不过养几日便好。您们还是回东宫补补眠吧。”如彬点点头,又召来府中的管事上上下下地安排妥了,才携了小人儿离开。

  玲珑本想着一道入宫去,如彬却不肯,只催促她回去歇着。直到进了鸾和殿,她才真是感觉到身子都乏透了,任由着蕙儿替自己换了衣裳去了钗环,随性趴伏在阔榻上,细细嗅着那似是能顺着毛孔渗入骨髓的女儿香,整个人都懒懒地舒展开来,再也不愿动弹。不知是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在身上搭了薄毯,玲珑这才缓缓转头,看到还是蕙儿那丫头小心翼翼地守在床侧。她又闭上眼睛,只轻声问着:“秋儿姑姑和紫苏都去哪了?”蕙儿稍稍上前挪了一步,同样压了音调答话:“回殿下,您上次让改领子的那件祥云对襟比甲送过来了,姑姑瞧着还是不称心,亲自跟绣娘交待去了。紫苏姐姐是被采蘋殿的纨儿叫走,陈侧妃让姐姐过去打几根络子,说是头几天与您回过了。”玲珑听了,只“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殿内静悄悄的,只余更漏泠泠。只是这样的静谧却突然被一声急唤打破。“姐姐,姐姐”,是晓棠一脸的泪痕奔了进来。玲珑倏地坐好,那小人儿已是一下子跪伏她的腿上呜呜哭了起来。玲珑沉了下心思,转首吩咐:“蕙儿,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直见着小丫鬟悄无声息地出去还掩了殿门,这才起身拉着晓棠进了内室,虽是担惊,还是直直问她:“你都知道了?”晓棠的声音如初冬晨起的雾气一样湿润而伤感,“姐姐,我想去看看他,去看看他啊。”玲珑按着一双冰冷的小手也是心伤,更有为难,“晓棠,你现在还是东宫的良娣,去探视亲王,与礼不合啊。表哥他是不会答应的。”“姐姐,你帮帮我。如彰的左臂幼年时受过伤,我担心他。”一边哭诉,她睫毛上凝着的晶莹水珠也一边轻颤坠落,一滴两滴,让玲珑的心中似有什么绞着一般的疼。良久,玲珑才伸手去拭那小人儿面上的泪,柔声道:“我答应过表哥的,可为了你还是违反一次他的旨令吧。唉,真得都是冤家啊。”

  晓棠又惊又喜,竟是破涕为笑,使力挽住身旁的手臂,急着问道:“真得吗?姐姐。那我该如何出去?”玲珑凝神想了一阵子,忽而含笑,道:“既是要带你出去,便要一切都听我的。你现在就回你的淬洺阁去,只留下贴身的玉喜陪着。叫下人们放出话,只说你伤了风,刚吃药得躺着发汗。我先去闲逛会子,卡着午膳时刻再佯装去你那里探疾。到时会带上我殿里丫头们穿的衣裳去,你换了,再戴上围纱的风帽,扮成使女与我出宫。”晓棠听了,更觉妥帖,才要开口道谢,却被拦下,“别再耽误功夫了,快走吧。”小人儿也无话,匆匆福了一福,急急去了。

  玲珑折腾了这一遭,便再无睡意,在殿中又等了一阵子,还是未见秋儿与紫苏回来。瞧着对面红木双鸾案上摆的漏刻,轻轻咬了下红唇,无奈唤了蕙儿进来。小丫头也不知主人何事,快步上前,垂手侍立在一旁等着发话。玲珑瞄了她一眼,和气开口:“蕙儿,去把昨日母妃赏赐下的杭绸福寿锦被拿来,陪我去趟云禧殿与小王子送过去。”蕙儿俯首应了,刚要离开,却又听到一声吩咐:“顺便再用包袱皮包上一套你日常穿的裙裳和风帽带上。”见那人有些疑惑迟缓,玲珑神色淡漠如一抹寒冰,“去办吧,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更是不要说。”听着主人刻意加重那“不要说”三个字,蕙儿肩膀微微抖了一下,忙在口中应了,躬身退了出去。

  玲珑带着蕙儿直接去了怀酘所住的偏殿。小王子正在一个白藤木摇床里憨憨睡着。摇床木质极佳,手感温润,上面雕刻的麒麟送子图纹也是精美华丽。小床上方吊着琉璃环,环上系着一幅松绿烟罗的帐子,飘飘渺渺垂下来,依着四个角,将小床都笼罩在其中。玲珑撩开帐子,爱怜地看着孩子,还忍不住掏出帕子含笑细心为他擦着嘴角流下的涎液,才轻手轻脚地放下帷帐。

  殿内,有乳母程娘和尹明珠手下的丫鬟芜梅与素云服侍着少主人。玲珑也是随口问道:“你们家侧妃呢,怎么不见她在殿中?”几个下人听了,头俯得更低,只有尹府家生的芜梅带着讨好地笑意回答:“启禀太子妃,我家小姐由翁主陪着去太虚观打平安醮为小王子祈福去了。”玲珑一听便生不悦,“她出门,怎么本宫不知道,这是什么规矩?”芜梅那笑更是牵强,竟似是带了假面,声音也有些颤巍巍的,“太子妃,小姐她,小姐,昨个向太子回禀过。”玲珑的脸上却是一丝笑容也无,嘴角稍稍弯下,带了几分如钩残月一般的冷利,“回头告诉你家小姐,是侧室就得守着侧室的规矩,什么事需得先回了本宫,不要动不动就抬出太子来唬人。真是行了僭越之事,想是表哥也绝不会护着她。”一众的奶子、丫头忙慌不迭的应了。还是那个芜梅心眼儿多,看着太子妃没有离开的意思,怕再挑出什么毛病,便急着想溜。她看了一眼程娘,小声提醒:“那碗未加盐的肘子汤,你还没喝吧?小姐嘱咐的,一会儿我盯着你下去喝了。”说完,便战战兢兢地看向太子妃,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玲珑也不想与她们多理论,摆了摆手让她俩下去。芜梅经过素云身旁时,眼风如刀子般扫了过去,声音压得更低,“再敢看着小主人时打瞌睡,仔细你的皮。”玲珑知道尹明珠待下人一向严苛,有了怀酘更是变本加厉,动辄打骂。自是与太子都多有提醒,也只是让那人稍有收敛而已。终是在旁人的殿中,玲珑无意多事。像陈芷莫一般面上不言语只私底下笼络各处人心的作派,她是瞧不上也做不来。只冲那缩头缩脑的素云轻轻笑笑算是抚慰,看着她将那套福寿被与小王子换了盖上,才徐徐步出。

  离开云禧殿,玲珑便停了脚步,她伸手拿过蕙儿怀中的包袱,沉声道:“你不必跟着了。去传下马车到西门处候着,过会子本宫要出去一趟。”蕙儿轻声答喏,更是低低垂首,欲显谦卑驯顺。

第二十八章:夕云初起日沉阁

  正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亏得有玲珑陪着,才算连拖带拽地将一身宫女打扮的晓棠扯离了如彰的旁侧。看着两人紧握的一双手最终还是从勾扯的指尖处滑离,走出寝殿的一刻,任谁都有说不出的心伤与凄凉。日影已是偏西,眼瞅就要到东宫了,小人儿还窝在车内嘤嘤哭个不住。玲珑瞧见那方帕子湿哒哒的快能攥出水来也是叹气。她爱怜地抚上那人的肩头,道:“别再哭下去了,到时让表哥看出来,便不好了。虽然他已知晓你们的过往,可现在你还是东宫的良娣,是他的女人,这样做难免刺心,明白吗?”晓棠忙拭了泪,只是声音依旧哽咽,“姐姐,我知道。”说着又拉上玲珑的手,面带忧惧,“姐姐,不会让旁人知晓吧?我怕,我怕连累了您啊。”玲珑挑了窗帘向外瞧了瞧,扬了嗓音吩咐,“先到西角门那停一下,再去正门。”“是,太子妃。”车夫的答话很快传了进来。看着晓棠似是不解,玲珑怡然一笑,“咱们出来时众人正用午膳,应该引不起注意。可此时想必太子都快要回宫了,从正门进去免不了人多眼杂。你只管在西角门那候着,我自会安排好妥当人去接你,悄悄地把你送回去,放心就是。”小人儿忙着点头,又如何会不放心,姐姐便是主心骨,总会让自己生出依赖。

  玲珑的车驾行至仪门处,方下了车,却看到牟平总管与秋儿姑姑已候在那来,更是神色焦虑。特别是秋儿,见了玲珑竟如同是雨中见了太阳,几步便上前,一把扶住小主人,急急言道:“小小姐,您这是去了哪啊。东宫出事了。”玲珑听了心中也是慌乱,只强掩了相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可是表哥有什么不好?”还是牟平过来,皱了面孔劝这主仆,“太子妃,您还是快些上轿,边走奴才与您边说吧。太子无事。此时,各殿的侧妃嫔御都已在书房之中了,殿下正等着您呢。”玲珑被她们促着要换上骄辇,还是忍不住握住秋儿的腕子,“到底怎么了,姑姑。”秋儿也是斟酌着词句回禀:“小小姐,是小王子遇了不测。”玲珑登时便“啊”出了声,秋儿跟着接口:“您放心,现在已没有大碍了。是小王子午睡时,床上的帷帐不知何故落下来蒙在面上,遮住了口鼻。小小婴孩又无力挣脱,险些窒息,说是脸都憋得青紫。亏得发现还算及时,太医院的太医全赶到了,终是救治过来,真是阿弥陀佛,吓死个人了。”“就是,就是,小王子福大命大,殿下您放心就是。”牟平也赶着劝解。听到如此说,想来酘儿平安,玲珑先前的惊慌之色也渐渐缓了下来。这厢放心,那厢却还提着,她招手将秋儿唤到眼前。牟平能站上这东宫总管的位子早已成了人精,见此情形立时便退到一旁。玲珑冲他会心一笑,贴近秋儿交待:“姑姑,快些到西角门处去,晓棠还在门外等着。今日,我偷着带她出去了。你悄悄把她放进来送到淬洺阁,注意千万不要让旁人知晓。”“小小姐,您这都是做的什么呀?”秋儿为着小主人的胆大妄为心惊不已,可终也无法,只得领了命匆匆而去。

  停了轿才走到书房的门口,便能听到尹明珠娇痴难辨的哭泣声和太子已有几分不耐的安慰,玲珑的心头竟像是被谁使力按压,有着说不出口的窒息与气闷。可再烦燥还是提了裙裾一步步踏上阶梯。抬眼望过来,书房之内人并不多,下人皆被遣了出去。背身负手立于窗前的如彬,伏于几案上啼哭不止的尹明珠,沉默不语的姜筝和微眯了双眼,含了朦胧闪烁眸光的陈妙儿。玲珑心中不由一沉,还是略一屈膝,轻轻唤了一声:“表哥。”如彬闻听转来身来,面上是消不去的隐隐怒容:“不是让你回宫歇着吗?这大半天的又跑到哪里去了?”如彬从未当着众人对玲珑如此疾言厉色过,小人儿登时便觉得委曲,可也知道此时是什么情形,只得蜷下指尖忍耐,微低了头走到那人身边。如彬看着她这副隐忍乖巧的模样倒觉得不安,不由在心中埋怨自己不该在人前那样呵斥她,带着些许歉意抚上那人的小手,感到凉寒若冰没有一丝暖气儿,再看她一身跑解马似的单薄装扮,顿时怒意更盛,“连件大毛衣裳也不知道穿,身子不要了?”玲珑真是怕了他,更看到尹明珠望过来的眸光已然愤懑冷

第21回

厉,知道不是与如彬展示恩爱的时候,还是陪了小心问道:“来的路上,牟总管与我都说了,酘儿他现在无事了吧?”谁知还没等如彬开口,尹侧妃竟突然挺直了背脊,话音正如她头上步摇的垂珠泠泠有声,“托太子妃殿下洪福,酘儿他还活着。”

  玲珑听了此话顿时火气窜升,却是如彬紧紧握住她,面上自有说不出的坚厉与清冷,“尹明珠,谁与你这样的胆子,敢如此同玲珑讲话?”那人闻言,“哇”的一声再次哭倒,像是撕心裂肺一般的哀恸。如彬的手心都腻出了汗意,目光也渐如寒刺。陈妙儿却在此时缓缓起身,走到案前,打量了玲珑几眼,又换上柔婉的笑容看向如彬,“太子,侧妃姐姐也是过于伤怀关心则乱,您不要与她计较。”边说又边安慰似地拍一拍尹明珠,“姐姐,你放心,太子自会与你、与小王子一个交待的,急火攻心,倒失了分寸。”

  尹明珠的哭声渐弱,可纤薄的肩膀还是一下又一下缩动着,尖尖的下颌也随着抽咽抖动起伏,煞是可怜,“太子,您也看到了,酘儿他全身紫胀,抱在怀中连哭都哭不出来。孩子受了这样的苦楚,我这做娘如何会不心疼啊。您一定要,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看着这娘亲如此,如彬也难免动容,不由得和缓了语气,“此事,本王定会一查到底,绝不会放过伤害王儿的歹人。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再是伤怀,也不能忘了自己妾室的身份对太子妃不敬。这次不与你计较,你要好自为之。”

  尹明珠的脸色不好看,却也只能咬紧了牙关忍住。正在此时,侧妃陈芷莫盈盈步入,福身为礼后便垂首而立。如彬有几分急迫,轩了轩长眉问她:“查得如何?”陈芷莫容色淡淡的,平静无波,“回太子,臣妾按照您的旨令已是细细查访了。特别是今日去过云禧殿接触过怀酘王子的人皆挨个询问过。”如彬也微微点头,“很好,都谁去过酘儿那里,做了些什么,细细与本王讲来。”听了这话,陈芷莫竟是有些踌躇,也不再如刚刚一般的淡然,扬眸瞄了瞄玲珑又看了看如彬,才小心回答:“太子。今日一早尹侧妃便出宫去了。小王子的偏殿留了芜梅、程娘与素云近前伺候。直到出事前,除了一人,再没有旁人去过那里,见过王子。”“谁,谁去过那里?”如彬的脸色有些发白,众人也是疑惑。陈芷莫低了头,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讲出话来,“是太子妃,今日只有太子妃去探视过小王子。”

  玲珑的喉中像是有什么硬核哽了一下,一时想呕又呕不出,干涩着发痒,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是阴暗处的藤蔓一般缠上心来。那人的手还握着自己,可不知为何却也渐渐泛出凉意,不再如初时的温暖。她先是转首盯了一眼如彬,又举目平视于众人,道:“本宫的确看过酘儿。是为了送去母妃赏赐的福寿被。”陈芷莫跟着低首应承,“正如太子妃所言,小王子当时身上的确盖着杭绸的福寿被。”如彬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无意尹明珠眼波中越蓄越浓的恨意,略略沉吟后开腔:“玲珑是正妻,是东宫所有孩儿的嫡母,她一向喜欢孩子,去看了酘儿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不要为了这一事,弄得阖宫上下杯弓蛇影,猜忌不安。”听了这话,玲珑安心了许多,她暗中用力反握紧那只大手,面色沉静如璧,“我去云禧殿时也不是一个人。不如把当时在场的都唤了来,当面讲明白,自是省了后续的罗嗦。”

  陈芷莫看向玲珑还是一惯的神态谦卑,声音也是宁和:“太子妃所言甚是,嫔妾也早已一一问过。您是带了蕙儿过去的。刚到时,云禧殿的三个下人均在场,离开时只剩下素云一个。”玲珑“嗯”了一下,“没错。芜梅要带程娘去喝汤。我离开时,就剩素云一人照看酘儿了,当时没有什么异样。可是那丫头当值时出的事?是什么情形细细地问了她不就知道了吗。”提到素云,一屋子的人都禁了声,尹明珠的脸上渗出阴恻恻的光,更有嘲讽的笑意自嘴角闪过,“问素云?要是能见到那贱婢,我定会将她揭皮剔骨、碎尸万段。”玲珑一时不明所已,却是如彬唇齿间轻吐的音节让她的心抖然一惊,“素云不见了。”

  “不见了?东宫之内,怎会有人说不见便不见呢?可曾细细搜寻了?”玲珑是一脸的吃惊与诧异。此时,不论是尹明珠、姜筝还是陈妙儿都各怀心事地望向上位,殿内气氛说不出的尴尬与微妙。只有陈芷莫还是如常的气定神闲,略一欠身回道:“太子妃,已是逐个殿宇的搜寻过了,角角落落都不曾放过,就是不见素云的踪迹。如同插上翅膀飞了一般。”如彬不免焦灼,一只手掌重重落在红彬木雕花的窗台上,“胡说!哪有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东宫。去查,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从这宫内给本王找出来。”

  妻妾们见太子动怒如此,全都唬了一跳,姜筝嘴上爽利却是个胆小的,吓得半闭了眼睛缩着身子向墙根处蹭了几步。尹明珠的情绪却已是形如疯癫,眼中都迸出血色,直是破了喉咙地喊嚷,“去找,去找,我就不信那贱婢在这宫中躲得过一时,能躲得过一世。”别人知她愤恨,皆耐了性子不言语。又是陈妙儿眉眼低垂,轻轻替尹明珠挽一挽髻边眼见便要落坠的榴花如意百子簪,笑吟吟却吐出冰冷的话语,“姐姐。还能如何找啊。半天的功夫,陈侧妃带了全部的内侍已是将东宫翻了个个。现在到我那庆余阁去看看,跟抄了家似的狼狈。这样找也找不到,看来侧妃已是技穷如此,所以才会说出插翅飞了那样的话吧。”

  陈芷莫似是不经意转头,只一瞬能看出有冷淡的目色拂过那人描摹得精致俏丽的脸,随即便眼波幽幽,缓缓投入如彬的眸心,“太子殿下,陈良娣所言亦有道理。不能一条路走到黑,东宫找不到了,是不是可以到别处去寻寻。”如彬有些迷惑,也一样凝聚目光回视着她问道:“到别处?什么意思?”陈芷莫还似是刚才一般慢条斯理地回禀,只是口气多了几分郑重:“太子,许是嫔妾无能,如此找寻还是未能发现素云的藏身之处。不过,我也在暗中揣摩,怕只怕,那婢子心机过人,与人串通,乔妆改扮,已是潜出了东宫也未尝可知啊。”见大家皆相顾惊愕,似是已跟上她的思路,陈芷莫一字一字更说得用力:“太子,臣妾查到一可疑之人,已押在殿外候着。”如彬神情滞了一下,接着便森然相问:“是谁?”陈芷莫像是有几分为难,盈盈屈身,“请太子妃恕臣妾不敬之罪,自是有太子的旨令在身才不得不行此僭越之事。”如彬的眼中透出灼灼热意,却冷冷扫向她:“到底是谁,不要讲这些个虚话。”陈芷莫像是被骇到,目光有些游离,只口角仍含了一丝凛然气息,“回太子、太子妃,那可疑之人正是鸾和殿的蕙儿,而且她已是对所做的一切供认不诲。”

  玲珑的手在那人的手中一抖,一重又一重的冷汗迫湿了她勾勒着鸳鸯与飞的浅紫色里服。殿内光线暗淡,落日的昏光透过窗棱投影在身上,竟像是织就了经纬交纵的罗网,将她缠绕得密密匝匝,只觉无路可逃。

周末更文,不大吸引朋友们啊,有一点点桑心。文章进入紧张时刻,大猫也盼着大量涌入,为我出谋划策。千万不要隐去的隐去,隐身的隐身,大猫自认不够淡定,做不到孑然而行。想念你们。

第二十九章:夙夜心忡忡

  如彬感觉到了小人儿的手正在自己的手中发抖,总认为是百炼成钢的一颗心陡然间便坠向深不可测的幽涧,人皆有软肋,谁又真能逃脱。冷寒的脸色一点点蓄起薄薄的笑意,他侧身看向那人娇靥,想来是匆匆画就的眼妆,两挑浅浅的海棠红,本若朝霞初露愈显明眸顾盼才对,可衬着她此时忡怔的面容却如何看都更像急雨打过的落英,惨淡还寥落。如彬有微不可闻的轻叹,更是不顾忌旁人垂首凑近她的耳畔,声音极轻,只想让她一人听见,“小东西,你今天有没有不听话?”小人儿的手抖得更加慌乱,她咬了唇不回答,这便就是最好的回答了。如彬重又挺直了背脊,手在不经意间便松开,握紧了拳头负在身后。“把蕙儿带进来。”还能说什么,也只好这样做。

  蕙儿是牟平带上来的,牟总管手上稍一使力,那人便跟着扑倒跪趴在了地上。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到她的身上。蕙儿在伺候玲珑之前不过是东宫司衣馆的宫女,还是头年玲珑回京后常常来往东宫,鸾和殿人手不够用,如彬亲自挑了去服侍的。这丫头容貌并不出挑,只皮肤比一般的女孩儿白皙几分,算是柳眉细眼的耐看而已,虽提携到近身伺候太子妃,却并未给各殿的主位留下过什么起眼儿的印象。刚才陈芷莫说起她时,还真有些人私下揣度着是哪一个。

  玲珑犹在愕然之中,看着平日里唯唯诺诺的一个人儿,遇到这样的塌天之事却在伏倒于地的瞬间便使力跪直了身子。这还不算,一双细长眸子也不似寻常般躲闪,竟高高扬起,盯向自己。小人儿有须臾的晕眩,身子飘轻如脱了线的风筝,不知要落到何处才算是尽头。手已被松开,便失了依傍,她不敢再望向身旁之人,只交握了双手,指节用力到泛白方才缓上一口气来。牟平也瞅着那蕙儿神情不善,顾不得许多,抬头照着后脑便是一掌,口中更是呵斥:“把你的头低下!再敢这样直愣愣瞧着主子,看不立时剜了你的双眼。”蕙儿的身子随着击打歪倒到一侧,再爬起时虽也强劲儿撑着,却不敢再看着玲珑。

  殿内已掌起了灯,雪亮的烛火投在陈芷莫双耳一对并蒂牡丹赤金坠子上折射出明晃晃的光晕。她的面容似笑非笑,有说不出的超然与冷漠,似是嫌恶地瞟了一眼地下之人,便沉声言道:“蕙儿,把你刚刚招认过的再讲一遍与太子听。敢有一句虚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蕙儿的身子颤了一下便再次抬头,嘴角还含了一抹快意的笑色。这回她的目光改了方向,竟是直直看向了尹明珠。想来刚才那一掌让她心有惧意,这回并没有瞄多久,便猛得嚣嚷起来:“尹明珠,你这个贱人,贱人!不过是卑微如草芥一般的小妾却仗着庶子小儿屡屡折辱太子妃。不但你那儿子该死,便是你这贱人也该死。全都该死!全都该死!”

  谁也没成想,这样瘦小的腔子中竟能发出如此尖厉如夜枭的声音,殿上的人们都一时被骇在当场。还是尹明珠最先转醒,她已然浑身乱颤,却仍如着了魔般扑上去,照着蕙儿高昂的头,不分口鼻地狂扇起来,口中犹自骂着:“你们这起子黑了心的,黑了心的……”立在旁侧的都是女人,早就忙着闪躲,殿内没有别的奴才,只有牟平上前去拉住尹明珠。也是分身无术,就在这样的当口,糊了满脸殷红血沫,嘴角还带了脱落牙齿的蕙儿挣脱了桎梏,手脚并用几步便爬到玲珑的足边,无比凄惨地大哭起来,“太子妃!太子妃!您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了。没能为您除了那贱人、贱种,奴婢死了也闭不上眼,闭不上眼啊!”

  玲珑被她疯狂的眸光刺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冷汗顺着髻发滑行有如小蛇游弋。她想推开那人,却是如何也伸不出手。蕙儿早已攀上她的腿,尖指似是要抠进肉中,缠抱着她哀号,在那霞紫色的裙裾上抹出一道又一道的猩红。玲珑晕眩得更加厉害,似有无数根钢针被人用铁锤狠狠凿进脑袋里。便在那行将脱力的一刹那,是如彬将勾住她的身体如破布袋般甩了出去。那人在空中飞了一阵子才在撞到墙边堂柱后摔落,跟着便大口大口地吐起血来。

  如彬盯着蕙儿,眼中直喷出火芒,鼻翼翕张,呼吸粗重地吼着:“拖出去,给我拖出去,即刻乱棍打死!”牟平在那厢还拽着尹明珠,听了这吩咐便准备过来处置。却是蕙儿先行一步,又是一声呼号:“太子妃啊!”跟着便挣起上半身,拼了全力摆首,一头碰在柱子上,一时脑浆伴着血花四溅,一股热腥气息登时在殿宇中弥散开来。姜筝与陈妙儿吓得惊声尖叫,陈妙儿离得最近,好几缕血滴子斜着扬到她的脸上,那人再也忍不住,扶着几案便呕了起来。

  一众的女子还是陈芷莫最为沉静,别人要么惊惧要么痴愣,只有她依然垂着脸,就像是庙宇供奉的泥胎塑像,只用长袖掩住口鼻,避开地上的污秽随牟平走上前去。牟总管伸手将长指探近那软塌塌又血淋淋的人头,脸色一变,皱了眉向上位回道:“太子,蕙儿已经断气了。”如彬没有发话,玲珑也不言语。见如此,陈芷莫随手抚过衣襟处绣着万年青的寿字滚边,静了一刻才冲着大门处扬声开口:“谁在殿外伺候?”跟着便进来两个小内监,毕竟是太子身边的人,看着这一室血腥,没有一个露出分毫骇色。陈芷莫接着发话:“吾只当你们是没眼、没鼻、没耳的人,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也说不出。若是有谁觉得自己做不到如此。没关系,宫内慎刑司自有那挖眼、削鼻与聋耳的家什可以帮他。”别说那几个内监,便是尹明珠与姜筝她们都跟着一懔。牟平忙招手示意那两人将这尸首抬出去,这才听到太子的一声吩咐:“立时化了,挫了灰渣扬到乱葬岗去。”

  殿内很快便收拾净了,陈芷莫缓步走到太子身侧,往地上的珐琅暗花桃李芬芳春香炉内添了一大把龙涎香,甜腻的香气浓浓散入殿阁深处。虽是掩了初时的血腥之气,可玲珑挨得太近,还是被熏得近乎窒息,身子也不由向后一仰,眼见着便要挨到如彬的胸上。以为会再有倚仗,谁知那人却稍侧了一闪。玲珑落空,好在使着力没有歪倒。她不敢回头,心底酸得如塞进一颗生青生青的梅子,难过却要压抑,只能默默垂下眼睛。

  陈芷莫不动声色将一切收在眸底,嘴角微微翕动了一下,贴心般地转身推开西面一扇近林接木的小窗,立时便有清冽的晚风徐徐然贯入。这些人里,只玲珑穿得最为清减,一热一冷的变换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如彬眸光幽暗看不出是恼是怜。盯着眼前的小人儿冻得瑟缩了肩膀,终还是忍不住一把将她拽向身后,声音也是气结:“没见到开窗,不知道躲开,你是木头吗?”玲珑的手臂被捏得生疼,可心痛却一下子减了大半,她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刚敢抬眼瞅如彬,那人却已疾步过去合上了窗扇。

  望着发生的一切,有冷冰冰的笑纹如罂粟花般绽于陈妙儿唇边,姜筝则抱臂低头恨不得把自己藏到角落的阴影里,尹明珠满脸的绝望和愤慨,生生隐忍不下。陈芷却如出尘,移步离开那若即若离的两人,清泠泠地回话:“太子,蕙儿虽已自戕,可她勾联素云图谋残害王嗣的罪过却是认了。那贱婢在臣妾问讯时便已交待,她是看不惯尹侧妃不敬太子妃才起了恨意,素云则是因为屡受打骂苛待才起性报复。素云也已换了她的衣裳混出宫去。都细细查过,那婢子的确是少了一套应季的衣衫和风帽。如今素云不知所踪,蕙儿也撞柱而亡,倒是死无对证,我们也只好全当是真,便信了吧。”陈芷莫刻意咬了那“死无对证”四个字,更让人浮想联翩。

  如彬阖了眼点头,正要开口,却是尹明珠一下子扑将过来,“‘死无对证’。便是死无对证,我也不信。天下哪有这般护主的忠奴,也不是个家生子,凭什么就心甘情愿的丢了性命。谋害王嗣是重罪,家眷男丁腰斩、女子为奴。如此的严刑竣法,若没有天大的好处,没有高位的指使,谁会干,谁敢干?”

  “你给我住口。” 如彬的怒喝震得人们耳中都嗡嗡作响,“什么死无对证,明明是全殿人都听得分明。蕙儿既已认罪,便是她死了也逃脱不掉。冤有头,债有主,你在这里无谓纠缠,燥狂不止,何时才能善罢甘休?难道非要为了你的臆想、猜疑便搞得东宫人心思变,乱生事非才好。也不怕失了你世家女子、堂堂侧妃的身份。你倒是该好好学学芷莫的作派,静心安分,循规蹈矩,才能不给自己不给酘儿惹来祸端。”还没等话音儿落定,那人却疯了一般贴上如彬的胸口,连哭带嚷,身子抖动得如同浪尖的小舟,“差点死了的是我的儿子,不是她的。谁都可以信,我却不能信。”说完她更是掩不住眼底冷毒而凶厉的锋芒看向一旁的玲珑,“除非你能说出这半天你去了哪,除非有人能证明你的清白。你说呀,你说呀,你为什么不敢说话?”

  玲珑心中悸动如惊涛骇浪,只脸上不敢露出丝毫的气馁之色,正咬定了绝不开口,却听着殿门“砰”得被人大力撞开。随着冷风急急而入的竟是一个碧色衣衫的小人儿,想来是跑得太快,她绊在地面金砖时扑倒,虽摔得极重,发髻都散落下来,却仍使力昂头,大声喊着:“我能证明姐姐的清白,我与姐姐在一起。”

各位朋友的想象力比大猫丰富多了,开阔了文路,启发了思维,忙于写文,太晩了,明天再回大家。晚安。爱你们。

咳咳,又忍不住要剧透了。各位看官可能不知道,大猫从开始写杨柳枝起,就在筹谋此处的机关与冲突了,用心良苦,有木有,有木有?(此处需要掌声)这部分是文章的关键所在,还能与这宫斗戏相比的便是临近结尾处的战争戏,大猫在挑战自己的极限啊。衷心的希望只有一个,让文章更加精彩与耐看。

  这一部分,是我最想想表达本文主题的地方,当时开文时便与朋友们探讨过,《子夜歌》想要讲述的是爱情与婚姻中的宽容与信任,《杨柳枝》想要表达的则是适应与改变。过来人都明白,在我们的婚姻中最怕的是什么?是你只坚持用自己认为对的方式来爱对方,而不去考虑他(她)的需求与向往。爱是相互的,不只是你爱他和他爱你。还包括你给予他想要的爱,他给你你想要的爱。这便需要沟通、理解与改变。

  如今玲珑与如彬就遇到了这样的问题,在我的下一章中冲突达到顶峰。有许多朋友提到,千万不要让太子对玲珑失去信任,千万不要让他们之间生出嫌隙。如彬是男主角,是本文中我最爱的男人。我一直坚持说他便是玄清,所以他永远也不会怀疑他的玲珑。但这不代表,他不生气、不愤怒。玲珑想要依靠他,他为什么会躲,因为他恼她。平日里殷殷嘱托,耳提面命,板子加身,不都是提醒她不要太张扬、太大意,不要给人下套的机会吗?可她还是这样做了。一会还要继续码字,晓棠又跑出来了,这对如彬更是打击,麻烦如同雪球,越滚越大了。

  这些个女人,都需要安抚,因为她们代表了各个利益集团。在这些人的众目睽睽之下玲珑遇到了很大的危机,如彬为了保护她,费了很大的周折也花了很多的心思。但是他却做错了一件事,他以为帮玲珑化解危机便是爱她的表现。忽略了玲珑在这一坚苦时刻的精神需求。还有一点最要命的是,如彬选错了惩罚玲珑的方式。玲珑则是正应了“刚极则折”那句话了。彼此都难过,彼此都委曲,却是让事情反而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如果让文章轻松愉悦,大猫可以选择像许多朋友建议的那样拍一拍,打一打就过去。可我思来想还是没有。不是为了虐而虐,而是生活本来也没有那么简单。“爱”怎么可能就一个字,爱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从我和春哥的生活经历总结,一定要用他(她)最享受的方式爱他,这样的爱才有意义。

  预告下几章的题目吧,也算让大家有个大体思路,保守估计春节前是结不了文了,杨柳枝要写到马年去了。大猫话唠,大家体谅。

  第三十章:一片冰心在玉壶

  第三十一章:东飞伯劳西飞燕

  第三十二章:嫦娥应悔偷灵药

  第三十三章:双生之胎

第三十章:一片冰心在玉壶

  大殿之内,明烛如炬,照在西窗下一架多宝翡翠屏风上,屏面雕着一株高大的杜鹃树,玫红色的花朵恣意怒放,在金色流光的溢照下有如燃烧的火焰。看着匍匐于地的晓棠,玲珑的面庞一下子苍白如绢,心头一阵凉一阵暖,脊梁上更似有把冰锥小刀贴着骨头刮来刮去,竟是绵绵无休。

  晓棠好不容易才支起了身子,跪行到如彬面前,手臂死死撑住乌金的地砖,梗着脖子扬起小脸儿,“太子,您一定要相信姐姐,姐姐她一直与我在一起。”玲珑又惊又惧跟着喝她:“晓棠,不要胡说,你赶快离了这里,离了这里。”陈芷莫秀眉微曲依旧是神色肃然,她也望向那跪地之人,缓声言道:“耿良娣,这个时候话可不能乱讲。明明打用过早膳后你便着了风寒,卧病在床。前阵子去你阁中搜寻素云时,玉喜还说你在内堂发汗睡着,隔着纱帘我也是瞧见的。怎么,你又是与太子妃在一起了,那蒙了被睡上床上的又是哪个?”未等晓棠想出该如何答对,倒是陈妙儿已哂笑出来,“刚刚尹姐姐还说什么忠心护主,真正忠心护主的奴才在这儿呢。不愧是南苑出身的伎子,自是比姐姐屋中养的那只哈巴狗……”还未等她把话讲话,如彬已是一眼横了过去,那人似是被骇住,立时便息了声。

  尹明珠的身子还有些颤颤,却依然是转将过来,抖着手点指晓棠,“你们在一起,你们去了哪里,啊?”小人儿虽没起身,头却是高昂,微眯了双眼,含了鄙夷而淡漠的笑意,“就凭你,也配问姐姐的去处?‘掩袖工馋,狐媚偏能惑主。’还真当自己是武媚娘,且不说你没有那宠也没有那命。更是瞎了你的双眼看错殿下与姐姐,太子不是唐高宗,岂能轻易便被你这样的蠢妇蒙蔽。”晓棠的话极为狠辣,更是直刺要害。初时那“掩袖”一句,如陈妙儿、姜筝之流还在懵懂,可听到说起武媚娘,任谁都将目光盯上了口中无时无刻不在喊嚷着要为孩子报仇的尹明珠身上。

  如彬一言不发,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仿若山雨欲来前暗沉的天色。尹明珠的面上也青白不定,惴惴而不安。她举步又想靠近如彬,却被太子伸臂推开。那人想来无法,只死死抓住自己的裙角,再次悲哭起来,“太子,臣妾不是武媚娘,臣妾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不会呀。”陈妙儿见到风头要变,蕴了森意的眼珠一转,挪动步子抵在尹明珠身边,“姐姐说些什么呀,倒入了别人的瓮去。哪有人会这样疑你。”说着又低头瞪了晓棠一眼,“少在那挑三窝四。白眉赤眼的,你说一起就一起,可有个依,有个据?”如彬极不耐烦地挥一挥手,语气也是冷厉,“都给本王闭嘴。”斥罢,也是看向那小人儿,神情有不易查觉的懊恼与失神,静了些许,才微微蹙了眉道:“既是病了便好好将养,不要在这里劳力费神的,看再落下什么症状。”玲珑稍稍松了口气,刚想赶着催她。却是陈芷莫先开了口:“良娣你说得没错,太子妃的行踪不是咱们这些嬖妾可以妄加测臆的。所以你知便是知,不知便是不知,切莫痴缠。”“她知”陈妙儿带了咬牙的恨声,“她知道什么,都在阁中躺了一天了,还不是过来搅局。”

  晓棠竟又挪了几步,伸手抓住了如彬的袍摆,眼中闪烁着盈盈泪光:“太子,是我求了姐姐啊,是我求了姐姐的。”玲珑心中的焦苦便抵在喉间,她强忍着不想落下泪来,本欲过去扯开那小人儿,脚下却是一个虚浮,亏得旁侧有一对白釉暗花瓷瓶才得力扶住。如彬转首看了一眼玲珑,目光冷冷的好像殿外不知何时开始飘落的雪雨。接着,他又俯下身来,面上带笑,却如朔风侵骨,“你求了她的,你为什么要求她。我说的话,你们便一句也听不进去么?”边说,他边使力抓上那人纤细的上臂,话音越发阴郁,“你竟这样的急不可待?”晓棠觉得自己的胳膊马上便要被折断,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抽泣着使力摇头。“表哥”玲珑再也忍不住,上前想劝,竟被扬手隔开。如彬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似是要倾尽心中所有的失望与无奈,他终是松下那人,平淡了口气道:“耿良娣风寒渐重。即日起养于淬洺阁,无本王旨令不得出。”见小人儿还想开口,如彬更为冷然,“牟平,快带她走。”

  殿内又静了下来,只余尹明珠深一声浅一声的抽咽。如彬神色稍转,并不看向任何人,沉声言道:“今日之事,便止于殿中。罪首是蕙儿,现已畏罪自戕,那素云本王自会细细查访,绝不放过。此后,不相干的事,不相干的话都不许再做,不许再讲。如若让本王知晓谁欲借事起浪,轻则幽禁,重则赐死。本王说到做到。”话的尾间有着不似寻常的冷厉,平日里温润泰和的太子,此时竟带了说不出的阴鸷与凶煞。玲珑垂眸不语,陈芷莫诸人忙俯首称是,只有尹明珠尖着嗓子喊了一声,“不公平,这不公平!”

  众人也是骇然。如彬瞥了那人一眼,慢慢走过去,低头凑近了她早已被泪水冲花妆容的脸庞,心平气和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与本王听?”尹明珠辨不清身前之人的喜怒,只觑着他还算是如常,就大了胆子又说一遍,“臣妾觉得这不公……”只“公平“二字还未能全都出口,如彬的眼中便已闪过一丝戾气,竟是劈面一掌便将她扇翻在地, “啪”的一声暴响在夜半的殿宇之内折出未绝的回声,分外震慑人心。尹明珠也从未想过会遭掌掴,倒在地上半晌也不敢动弹,只用手握住已是紫胀起来的面颊,且惊且恐的望向如彬。如彬也看着她,唇边凝着冷冽又不屑的笑意,“尹明珠,你知道什么是公平么?本王教教你。在你们姐妹三人中,我纳你为妾便是公平。这满屋子的女人,我给了你子嗣便是公平。东宫之中,公平与不公平只能由我来定。我说过的话,便是旨令,不容你们不信,不容你们不听,明白吗?”地上趴伏的那人只觉面上的痛意如错了拍的鼓槌在青紫伤处绝望地跳打,她什么话也回不出来,泪水倾泄而出只得用尽气力地颔首。如彬又侧转了身子,自上临下地扫视过去,口气淡漠得听不出任何亲近与疏远,“你们也明白吗?”这回,便是玲珑,也跟着一样深深俯首,更是驯顺答对:“臣妾明白。”

  如彬眉尖微折,如春山逸远,众人皆埋着头,任谁也看不到他投向那小人儿的眸光悲哀又心疼。可也就是一瞬,他便伸臂将地下的尹明珠拉起,拨开她抚面的手掌,用食指指尖滑过她脸上已是隆起的肿痕。那人惊了一下想躲又不敢躲,他冷冷一笑,倒和缓了面容,“走吧,去云禧殿。今晚,我会陪着你与酘儿。”

浮云若散,冬日黯淡。进了腊月便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竟是三天三夜才停。终是盼到雪霁初晴,可天空看上去却并不明朗,依然是灰蒙蒙的,更有寒风肃肃,漫来无穷无尽的阴冷与消沉。

  玲珑刚刚从栖梧殿出来。雪路难行,她裹了一件天水碧羽绉面雪狐皮鹤氅,手中握了一个羊脂美玉双耳瓶。不知是因为天寒还是什么,略显些尖削的面庞莹如白雪,只是少了几分血色。她才要上轿,却听到身后有人唤了一声“玲珑”。转过头来,正是江良踏雪而来。小人儿略一福身,喊了句“哥哥”,再直起腰时,又是一阵子天眩地转,亏得那人已到近前扶了一把,她才站稳。江良望着这青白衣饰映衬下的萧瑟容颜,满眼都是心

第22回

疼,忍不住埋怨:“这才半月未见,怎得瘦成这样,脸色也不好,可传太医瞅了?”玲珑也是勉强一笑,“冬日里不思饮食也是常有的,不妨事,只是近来常会头晕。母妃也总催着我把平安脉,这一个多月事多烦扰,混忘了。不过今儿个是传下了,田一鸿大人想来已在东宫候着了。”“太子知道你身体不适吗?”江良盯着那小人儿相问。玲珑不知该如何回答,有轻浅的呼吸拂在腮边银灰的风毛上,前倒后伏,模糊了她的小脸儿、她的声音,“那事之后,表哥便不大回东宫了,这也快有一个月,即使回来也住在书房。上次见到他还是十日前,也是在这里,我去给母妃请安,他正出来,不过是嘱咐了一句,让我在家等他,就匆匆走了。”江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满肺满腹的涩然不安。只是不想这样都伤感着,看到她捧了个瓶子,便伸手拿过来把玩,谁知稍一倒手摇动,竟听到里面叮泠作响。江良好奇,拿起玉瓶盖子望里看,竟有一颗桃核大小晶莹剔透的水晶心藏在瓶中。“一片冰心在玉壶”,他不由说出口来,更是看向玲珑,小人儿也是动情颔首,“是父皇特意从库里挑的,让母妃赐予我。”江良将玉壶交于随侍的紫苏,拿过手炉塞到玲珑手中,又转首冲着轿夫吩咐了一句,“你们都到陶然居处的曲廊候着吧。”见众奴仆俯身离去,他这才替那人紧了紧颌下的衣带,淡淡笑着问了一句:“玲珑,可冷吗?”小人儿轻轻摇头,他便握起一只小手,像儿时一般缓步前行,“陪着哥哥走走吧。”

  两人走了一阵子,谁都没有说话。还是玲珑最先开口:“哥哥,我没事的,你们放心。”江良也不看她,只将那手握得更紧,“如何放心,你这幅样子只能让人伤心。玲珑,你要忍耐。很快,想来很快一切便会过去。”小人儿将头靠在那人臂上,忍了许久的泪还是默默流出,“我知道,现在父皇和母妃、爹爹和娘亲,还有你、我哥哥、彰哥哥、如彧,大家都在劝我忍耐,我也一直在忍耐。只是,只是,我做不到不难过。”江良知道她哭了,却不想停步,只拥着她前行,思来想去还是说出那句话,“你要相信太子,他会为你扫清一切烦扰。”玲珑的身子一颤,声音也是一颤,“我很想相信他,只怕他并不相信我。”江良猛得停了下来,一把将她拽过来朝向自己,眉头都已打结,“胡说什么呢?这世上便是所有人都疑你,唯有他不会疑你。”玲珑的长睫漫漫垂下,还轻跳了几下,似笑非笑,“哥哥,酘儿不是你的儿子,尹明珠不是你的女人,你没有切肤的痛,又怎会起那疑心。表哥不同,不然他也不会像这样冷着我。也许在他想来,这是对我最好的惩罚。我也知道是我罪有应得,倒不为别的,只为我没有听他的话。”江良再也忍不住,揪着那小人儿的胳膊,照着她的屁股狠狠揍了几巴掌,更是训道:“你就整日里这样想,身子能好吗?你都知道什么,不是的,全都不是的。”玲珑似是无路一般,环上那人的腰,扑到他的身上只想痛哭一场,可不知为何,这样的怀抱不能给她安心,便是再温暖,也不过是让她哽咽着做短暂的停留。江良不知道她在思忖什么,只是缓缓拍着她,声音也如同哄着孩子,“好了,好了,你与太子之间的事总要由他来对你说。可你要相信哥哥,否极泰来,一切终有转机。就这几日,便是这几日了。”

  鸾和殿内,玲珑半躺在一尺阔的美人榻上,身上搭了一条雪青色云丝锦衾。她依然头晕得厉害,发髻下便勒了一条缀珠鱼戏莲叶抹额。太医田一鸿还在为她细细把脉。田太医来自雁门关,悬壶世家出身,心仁技精,年纪虽轻却已在太医院有了几分名头,更兼专职照顾太子妃的身子,更是倍受常识。今日不过是把平安脉,可不知为何,他面上的神情却是越来越凝重。

  秋儿看着便有些焦急,赶着催促:“田太医,莫不是小小姐她,有什么不好?”田一鸿这才似从沉思中缓过来,含笑相问:“太子妃的月信是何时来的?”玲珑怔了怔,隐约明白些什么,只是未等她开口,却是秋儿说道:“上个月的月中便该来,这都拖到现在,总得晚了二十来天了吧。我是日日地催她传您,她就是不听。可是?”玲珑淡淡接口:“我的月信一向不准,你们都是知道的。”田一鸿摇了摇头,忽的便撩衣跪倒,“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殿下已然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了。”

  玲珑刚刚是猜到的,可此时依然是有了说不出的欢喜,她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只觉手背一滴滴温热,竟是落下泪来。殿内只有秋儿与紫苏侍奉着,两个闻听也是跪倒,口中不住地道贺,可也忍不住泪泫。秋儿拉住小主人的手,极力抑制着行礼,“真是老天开眼。小小姐,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正是时候啊。”听了这话,玲珑初时的欣喜不知不觉中又添了几分惶然,她侧了身向紫苏招手,道:“你去书房那瞧瞧,太子可曾回来。”小丫头领命去了,很快便回转,更是轻快回奏:“太子殿下还没有回来。可奴婢遇到牟总管了。总管说太子今晚一定会回宫。”

  玲珑也不言语,只无悲无喜地望向窗外。窗下种着几棵海棠,枝头的积雪被北风吹落,传来噗噗轻响。殿内炭盆内的瑞炭“哔剥哔剥”地烧着,一丝火星也无,只余绵绵肃静。停了一阵子,玲珑才转首,看向田一鸿,“田大人,我璟家对你如何?”田太医本已起身,可听了这话,却又立时曲膝跪下,“太子妃,当年在雁门关时,臣父被奸人所诬,身陷囹圄。医馆被封,举家沦落街头。是侯爷秉持正义,为父亲洗脱冤屈,更对小臣着意栽培举荐至太医院。侯爷、殿下,对臣,对臣家恩同再造。”玲珑点了点头,又饮了几口紫苏奉上的热茶,这才扬起明亮双眸,声音清凌凌的,但宛若坚冰,“田大人,你回到太医院,今日的诊脉不要记档,只推说我睡了,不便即可。有孕之事,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透出分毫。”

  田一鸿虽不明白太子妃作何想,可凭着那份忠心却还是郑重应承后退下。秋儿她们也是迷蒙,只有玲珑盯着还是平坦的小腹,自顾自地言道:“孩子来的是时候,可我却不想这样。”

今天值班,离了值班室就没网络了。先把写好的这部分更上来。下部分写太子在忙什么,他怎么想。两人都是一片冰心啊,只是••••••

第三十一章:以牙还牙​

  如彦到紫云馆时,如彬已然候在那里了。说是弟弟,其实不过是一个年头、一个年尾而已,若论身材,还是如彬高了些许。见到兄长进来,太子浅笑疏朗起了身。身边的小召欲上前为琅琊王除去裘服,却是林升快步上前侍主子更衣。待等诸事已毕,下人们皆躬身退出,关好了殿门,房间内便只余兄弟俩四目相对,面上都挂了笑,可却如何也看不出他们是亲热还是茫然。

  暖阁正中摆了一张花梨木透雕松柏连枝茶桌,四周是零星几墩圆凳。如彬做了个请的手势,欲将兄长让到上位,如彦的嘴角略弯了一下,还是坐在了下首的位子。如彬不再坚持跟着落坐,提起炭炉上的铜壶缓缓向那人近前的青釉花瓷盏中注入茶汤。一缕淡淡的茶烟袅袅升起,一室清香,两个人面容也都在对方的眼中显得迷蒙起来。如彦虚让一下,执了盏啜饮了小口,缓声道:“太子唤臣前来,可有事么?”如彬也是笑意如风,“哪有什么事,不过看天光还早,正好得知大哥也未出宫,便请您过来坐坐,我们兄弟品茗闲谈。”如彦望了眼窗外已欲西坠的落日,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对于太子可能天光尚早,左右殿下这些时日都是住在这里,可对臣来说已是迟了,想来毕罗早在家中望眼欲穿。”如彬深深颔首,更是一脸的钦慕,“大哥、大嫂鹣鲽情深,真是羡煞旁人。”如彦倒是面色无波,只微眯深目看向那人,“毕罗书读得不多,有些蠢笨还羸弱,远不及太子妃聪慧大气。只一样,她恪守妇道,不嫉不妒,更是善待姬妾及庶子女。有这样的正妻持家,臣日日都是归心似箭。”如彬也饮了一口茶,道:“大嫂的贤名宗室之内无人不闻。”如彦听了有些自得,“可见女人么,还是无才便是德。要是不小心娶个妒妇回去,蓬门小户的不过是扰得合家不宁而已。若出在天家,如那吕雉、贾南风之流,生出人彘之祸,惹出诸王之乱,说不定便会有灭朝亡国之险。”如彬听了也是肃然,“大哥所言极是。想来是有所指吧。”如彦倒显得有几分同情与痛惜,“月前东宫之事臣也略有耳闻。也难怪殿下会震怒如此,想来太子妃还是难免娇纵些,少了几分历练。不过要是一般的小差小错,稍予薄惩即可,只是这指使近婢残害庶子的恶行,实难敬承宗庙,更莫提来日母仪天下了。”如彬的脸上依然带着笑纹,却是满心痛恨浇灌而成,“所以大哥便怂恿近臣欲上折子奏议废黜玲珑?”如彦已换就惯常的冷漠容颜相对,“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这样做,也是为了太子的名声考虑,更是为大璃的安泰考虑。”如彬轻嗤一声,“大哥还真是心系社稷,忧国忧民啊。”说着他也不顾那人冷凝的面色,认命般地点了下头,又盯过去,“你们便是要污蔑玲珑,我也无法,谁让我一时疏忽护不住自己的女人。废便废吧,大丈夫何患无妻,更何况我是太子。”如彦不成想他会如是说,一下子倒接不了口。

  殿外北风更盛,直欲冲突而入。金勾高系的重重云锦帷幕沉沉摇曳在窗棂上,沓沓作响。便是有地龙送暖,可坐于桌前的两人还是忍不住感受到入骨的清寒。如彦叹了一口气,“玲珑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要真是舍不得她,降为侧室也可。”如彬抿唇一笑,“玲珑被废,谁来坐太子妃的位子呢?你那妻妹尹明珠?”如彦凝了神,仿佛有些倦意,“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最好能选个贤良的人儿。”如彬亦变得冷浸浸的眸子一闪,“人儿我已是选好,自是再贤良不过。”如彦闻听便一愣,还未发话,却看对面之人从怀中掏出一把点缀了红宝梅花的犀角梳子。他的瞳孔瞬间便缩紧,狠厉之色聚成一根锥人的长针。如彬似是没有查觉,依然自顾自地说着:“阿娇真是个恋旧之人。这梳子仿佛还是她娘送她的吧。自打一进宫她便带在身边。周身都摩挲得莹润透亮,想来是日日不离手的。”说着,他竟还放在鼻前轻嗅,一副陶然的模样,“这梳子上都带了梅香。年少时在栖梧殿,小人儿还使这把梳子为我梳过头。我记得她用的刨花水最是与众不同,是存了冬日的梅花兑了雪水,清冽芬芳,沁人心脾。”

  如彦已是再难忍耐,猛得将手中的茶盏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忽地站起更是点手指向那人呼喝,“你如何拿到毕罗的梳子?”如彬的眼神似猎人看到落入陷阱的猎物一般,悠悠然道:“难道只许你在玲珑身边藏着死士,我便没有吗?”如彦有些恍惚,还是坐下来,怔忡望着那人,“你想做什么?”如彬眉尖一扬,“做什么?既是新欢已去,便要让旧爱回来。当初皇亲贵戚之中,谁不知我心宜毕罗。他们都猜度是父皇不欲马家人再为皇后才棒打鸳鸯。这些年你对那小人儿是如何冷待更是人尽皆知。只要我拿出这梳子示人,大家自是明白我们如何得相思日苦,暗中缠绵。所以便是叔嫂又如何,有情人终成眷属才是世人乐见。”

  如彦再难忍耐,双手使力砸在桌面上,呯呯震动,“你,你无耻至极,连毕罗的名节都不顾,何以为人?”“那也是让你逼的。你又何曾顾及过玲珑的名节。”如彬也是丝毫不让。如彦如困兽般痛楚,“毕罗她不会嫁于你的。她便是拼了一死也不会相从。”如彬竟是哈哈笑了出来,“你还想不明白么?最爱毕罗的人是你。她死了也只有你才会真得伤心,于我最多是掬一把同情泪而已。正所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公平得很啊。”如彦的眼睛酸涩难当,强忍着抬头,“父皇不会同意的。”如彬却微低了头,指尖刮蹭着茶盏,“你不是刚刚从父皇那里来么?父皇说了什么,你不会忘了吧?”这时,他才抬起头,迫视那人,“父皇警告你,一但你起意陷害玲珑,他便会将你贬为郡王逐出京都。我还要告诉你,这些个时日,我自是没有闲着,早就安排了江良、如彰、如彧他们与马家人常来常往。到时只要与他们透信,玲珑被废,我会立毕罗为正妃。他们会如何?是追随你这失宠的郡王,还是我这得势的太子,不是一目了然吗。向来墙倒众人推,不用我多废心思,便会有人替我把毕罗从你的身边抢回来的。倒是舅父那里,绝落不了你的圈套,且不谈我们甥舅情深。便是说句大不敬的话,将来一但登基,皇后的位子还是由我来决定。玲珑她被废又如何,再立便是。这个道理,舅父又怎会不明白。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毕罗,封为正二品妃可好,便赐那个‘梅’字与她,才是相衬。”

  如彦只呆了一瞬,便移身上前,二人拳来脚往激斗起来。只听得嘭嘭声响,一时间桌斜椅翻,守在殿外的侍从更是惊声连连,有唤太子的,有唤王爷的,只任谁也不敢跨入那大门一步。终也只是过了十数招,还是如彦最先收了身。如彬拂了拂长袍,从桌上拾了未洒净的茶盏喝了一口,更扶起一把凳子,斜靠着墙坐下来,面上依然在笑,自是掩不住的得意。如彦怔在原地,许久才开口,“你把东西还我,我也不再为难玲珑。”如彬毫不犹豫,顺着桌面便将梳子推过去,只跟了一句,“大哥,希望你信守承诺。”

  如彦点点头,伸手拿起梳子,又从袖中抽出绢帕仔细擦拭了才小心放入怀中。他一刻也不愿再停留,转身欲走,那人仍有话追上来,“大哥,素云是不是已经死在你和尹明珠的手里了?”如彦木然回头,看着身着明黄一色的弟弟,“素云的事,我并不知道,想来尹氏也没那个脑子。蕙儿只是借势起事而已。”说到这,他垂眸轻浅一笑,声音也不似往常的刚厉,“便是玲珑,我也从未想过要伤她性命。更何况怀酘,他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侄子。”言罢,如彦便披好玄色貂裘,推门而去。

咄咄8957 发表于 2014-1-10 23:03 

大猫,看了你写这么多,其实我的思维总是跑空,知道了大家的结局都会是好的,圆满大团圆的,但是还是为东宫 …

咄咄啊,你的评论很多话都说到我了心坎上。这部分我自己写得都有些走火入魔了,从来都是吃得饱睡得着的大猫也失眠了,满脑子的情节与对白,情绪都被左右,直到昨天把第二更写完才渐渐缓和些。你同情东宫里那些女人和孩子啊,我想孩子应该没什么问题,血缘关系在那呢,女人注定杯具。其实我们可以相像不只古代的宫庭,恐怕大宅门都这样,没有几个真正的赢家或是幸福的人。陈芷莫值得同情,因为她的命运不能自己掌握。她不一定是非太子不嫁,可她没有选择的权力。尹明珠没有身首异处,便却经过此事完全被太子厌弃。

你不喜欢如彬与玲珑,更喜欢如彦他们,我能理解。我虽然最爱男一女一,可也很喜欢其他的皇子与他们所爱的女人。你提到毕罗那段,我很感激,我一直期盼着有人谈谈读了那段的感受。因为我当时写出毕罗的那句话后,我自己流泪了,得有多么坚韧的性格和深重的爱意,才能走过那么长的一段坎坷之路。两年多啊,毕罗受了两年多的暴虐与冷遇,可她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如彦走出心结的一天。很值得人佩服,虽然我们看来傻了些,苦情了些,可站在爱的层面理解,是值得的。这点玲珑绝对做不到,这才一个月,如彬只不过是顾不上她,她就快崩溃了,在下章则是彻底崩溃了。所以如彬也说,毕罗比她坚强得多。这还得回归到成长环境上,玲珑与璟瑓过得都太幸福了。尤其是玲珑,完全是璟皓与吴双富养出来的,抗挫折能力差。毕罗不同,大家族庶出的身份,很小就被送进宫庭。有个细节不知大家注意没,她是马家的姑娘却被送到栖梧殿做瑾月的伴读,这完全跟打入敌人内部一般,可她却做得出奇得好,如彬喜欢她,璟琪喜欢她,很不容易。可马家对她的期许还很多,她能与如彦产生感情,说明开始时马家是想脚踩两只船的。只是毕罗这个傻姑娘啊,跟着感觉走了,拼死拼活嫁给了过气的皇长子,这过程应是怎样的剧烈啊。如彦与毕罗能够如愿是因为皇帝萧靖衍。他没有顺了皇后的意将毕罗嫁给如彬不只是因为忌惮马家,其实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为了补偿他的长子。也许在他看来,也一样认为如彬得到的已经太多。皇帝是一个很有爱的父亲,也很注意平衡。其实他知道大儿子和二儿子一直打得不可开交,可他从不轻意出手偏帮谁,这次真是因为玲珑,爱屋及乌了。如彦啊,有他的阴郁的一面,一样有他真性情的一面。这一章我反映了他的性格的善良,就因为这样,他谋反也不可能成功。回顾历史,全都血泪斑斑啊。

守护天使 发表于 2014-1-11 05:15 

大早上起来我就来暗夜刷新,果然看到大喵喵更新了!!!而且还是两张!真是勤劳给个香吻!别 …

飞飞啊,上午时还没来及给你回贴就出去了,现在才回来。每次都很高兴见到你,因为每次你都会给予大猫许多真挚的鼓励与支持。我最开心的事就是看大家的贴子,给大家回贴子,很珍惜这种沟通的机会,因为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听到大家的评价与思路。这也就是为什么大猫的文章总是越写越长,构思的人物与情节越来越多,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你提到玲珑的性格,其实很以说这样的性格是好还是不好。傲气是每个人都需要的,尤其是女人。可在这么人前傲气,在什么情况下傲气才是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人要坚强,但也要有韧劲,二者结合 一起才能让性格更完美。玲珑像她的母亲,又远不如她的母亲。对于孩子的问题,下章会有表述。她去找太子,想要当面告诉他,与他分享这一喜悦,只是不凑巧又发生了一些意外的事情。

你提到太子冷着玲珑是想要先解决问题。不是的,如彬不是要冷着玲珑,他虽然生了气,但以他的性格不会有这样的手段处罚小人儿。我一直在思考在什么情节中解释这个问题。他不是冷着她,而是无法面对她。一个方面,太子的确很忙,要危机公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对策,要安排人手去执行自己的计划,肯定是一个小会接着一个小会,不能在东宫开,那已经不安全,只能在宫里。而且他的这些手段其实并不正大光明,更牵扯到曾经的旧爱,肯定不能讲与玲珑听。还有最大的心结,在解决问题之前,他害怕见到玲珑,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使玲珑落到这样不堪的境地,蒙受了这么大的冤屈。别人越爱自己的女人,她越幸福,而他越爱自己的女人,她越惶恐。这种感觉噬骨噬心。

我也常常思考,古人有没有真挚的爱情,有,肯定有,那么多缠绵悱恻的情诗与爱情故事便是明证。可古代的帝王有没有真挚的爱情,那还真不好说。帝王从小接受的教育应该就是雨露均沾吧,在他们的字典里,可能对女人只有宠没有爱,是对各方利益的摆布。所以我们看到所谓有明君,都是与皇后相敬如宾,有许多贤良的妃子和一大堆的儿子。相反一些所谓的昏君倒是往往被某一祸水所迷惑,冷落所有女人,烽火只为博一笑,其实,这便是爱情。他爱上了她,却注定没有好的结果。自然有好的,比如刘秀与阴丽华,但这样的不多,刘秀爱阴丽华,可他也依然拥有后宫,并不是只专宠于一人的。所以我的故事是架空的,是虚构,这样的太子、太子妃应该是不存在的。

第三十二章:东飞伯劳西飞燕

  昏日还留下一抹残光,弯月已在东方升起,难得的日月同辉之景,看在如彬的眼中却恰似自己一颗两难的心。精工雕琢的石板甬路正是一处岔口,一边去往鸾和殿,一边通向书房,何去何从,此时此刻仍是一片茫然。毕罗的望眼欲穿,如彦的归心似箭,自己与玲珑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寻常夫妻的恩爱落他们的身上为何总是如此的艰难。也许真如父皇母妃所言,集宠于一身,便集怨于一身,这即是天家颠扑不破的道理。自己的情切切,意绵绵,加诸于小人儿,为她带来的竟是无穷无尽的屈辱与惶恐。便是已然风平浪静又如何,难猜难测的暗涌谁又能每次都精准逃脱。想见,还不敢,不见,更难安,正是这近乡情怯,直让如彬立于瑟瑟风中,踯躅不前。“太子殿下”,是小召在身后轻声催促,如彬举目向鸾和殿的方向望了望,有悄不可闻地叹息,眉目也微微一怔,终是无奈吩咐:“去书房吧。”

  人还未到,却隐隐看到书房门口有女子的身影在急急走动。如彬的心也跟着提起,瞬间便充盈了无尽的期盼与喜悦。一样加快步子赶过去,离近了方借着微蒙的月光看分明,竟是尹明珠候在那里。太子的神色有些古怪,那份失望与疏离更是丝毫也不曾掩饰,便是说话的口气也是淡漠的,“你怎么在这?”说着还看向一旁的牟平,眼中越过一道不满的精光。牟总管自是惶然,忙俯了头,小心答对:“太子殿下,尹侧妃在这候了一个下午,奴才也劝过,只是……”尹明珠本就冻透的身子,此时更如有一盆雪水兜头泼下,便是骨子里都能感觉到彻骨的凄寒。她极力维持着快要僵直的腰肢,缓缓行下礼去,声音也是颤抖,“臣妾参见太子殿下。”如彬盯着眼前瑟缩的身子,忽得想起如彦临出门时说过的话,终是隐去了质问的意味,随口丢下一句:“有什么事么?”尹明珠勉力抬起头,嘴唇动了几下,方才发出声来,“太子,臣妾想同您讲几句话。”如彬没有立时回答,殿门前灯影摇曳,冬日里流水般的月华倾泻在他身上,俊逸的面容却透出不容亲近的疏冷。尹明珠心中已生出绝望,只是不成想还能听到那人略带倦意的一声旨令,“进来吧。”

  殿内暖如春日,热气兜头而来,竟是让人有些气闷。尹明珠想要上前为太子更衣,未到近身便被拦下,她也不敢再抬头,只忍了泪,佝偻着闪到一侧。去了金蟒狐裘排穗的雪褂,如彬坐到窗下一张铺了明黄万福锦缎坐褥的高背圈椅中,慢慢饮了口热茶,才淡然相问:“说吧,什么话?”尹明珠也不移动,只在原处回道:“太子,腊月十三是酘儿的百睟,臣妾想请示殿下这百日礼的仪制。”如彬听了,半晌没有开口,只望着手边小几上青铜鼎炉内缕缕溢出的乳白清烟出神,许久方道:“酘儿都百天了么,日子过得真快。”只是才说了这一句,本还平和的面上忽地又现怒意,“你怎么还是这样不懂规矩。东宫是玲珑掌家,还有陈侧妃协理,酘儿便是要行百岁礼,也该是她们来请示本王,哪有你这样大咧咧来问的道理。”尹明珠也是惊惶,慌不迭地解释,“殿下,臣妾本不该如此冒失,只是快有一个月没能再见到您。臣妾想您,酘儿更想。实在是,实在是担心,您会因厌弃臣妾而厌弃酘儿,到时连孩子的百岁礼也见不到殿下啊。”想来这话是真得动了心肠,她边说还边嘤嘤哭泣起来。

  如彬却是不愿看到那人这副模样,别过脸去道:“好了,别说了,本王明白你的意思。退下吧。”尹明珠雪白的牙齿咬在一样发白的唇上,眼中闪过决绝与失望,猛得便扑过来,一下跪倒在如彬脚边,竟拔了髻上的金簪指向喉头,哀凄倾诉,“太子,我知道你一直疑我。我没有,我没有。今天我就是死在你的面前,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说完,她还真是要反手使力。只是未等尖锋触到肌肤,便被如彬挥手打飞。如彬已然站起,额上青筋突突跳动,一只手紧紧按住身旁紫檀木桌角,一只点指着那人面门,厉声喝斥:“你疯够了没有?虽是东宫的妾侍,可自戕也依然是大不敬的罪过。你若再这样以死要挟纠缠,即便是贵戚之女又如何,本王也一样请旨废了你。”尹明珠竟是没有丝毫的惧意,薄薄的腔子剧烈起伏,声音也变得凄厉,“废黜又能怎样,便是打入去锦冷宫,或被殿下你赐死了断,我也要把话讲清楚,我没有害酘儿,我没有,我是他的娘亲啊,我是他的娘亲。”胸中的一口气终于还是发泄出来,她仿佛是累到了极致,整个人都颓软下来,趴伏在如彬的脚面上大声哭泣,泪水滚滚不绝,将那鹿皮雪靴上的翻毛都打湿了大片。

  如彬依然杵立着,神色似寒霜冻结,眼底更闪烁着阴郁的流光。殿中除了那哀诉之声再也听不到任何音响,脚面被那人压得生疼,忽然间竟觉得自己与地上的那人一样,不过是裹着一身绫罗的困兽,别人的人生也许可以删繁就简,而自己的却只能如此步步惊心,便是身旁的女人们也不能幸免。他还是用力摇了摇头,想着要摆脱这些不悦与困扰,心中说不出是可怜,是腻烦,还是什么,总之便是疲惫不堪。他也不看她,只不假思索地言道:“我相信你,相信你。”

  忽然间,听到“呯”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坠落下来,如彬回过身去,竟是玲珑一袭白衣立在殿门处。掉在地上的是一节竹筒,清沥的汤水与碧色的面条洒了一地,腾起氤氲的薄雾。小人儿的妆容在那雾后竟显得湿淋淋的,看不清是水气还是泪痕。如彬心口陡然便生出尖厉的痛意,他还被旁人压着挪不动步子,只颤了声音呼喊,“玲珑!”被喊到的小人儿却是凄微一笑,神色哀伤而平静,“太子,我终于知道,你相信的人是谁了。”也就只说了这一句,她便澹然转首,孑身离去。如彬看着玲珑的背影,缓缓瘫坐在椅上。尹明珠惊惧得说不出话来,只听到头上传来冷寂的声响,“出去,再也不要到本王眼前来。”

  殿内是近乎绝望的沉静,直到被牟平匆匆的脚步声打破。如彬看着他,他却不敢回望,只得将头垂得更低,“太子殿下,太子妃,太子妃她刚刚入宫去了。”“入宫?玲珑她此时入宫做什么?”如彬的眼神透出慌乱。牟平竟是一下子跪倒,“太子,太子妃让鸾和殿的仇管事过来通传,说她,说她……”“说什么,到底说什么?”如彬抓上那人的手臂死死握紧,牟平的答话却让他再无一丝气力,“太子妃说她不再回来了。”

栖梧殿内早已掌了灯,烛光盈然自是驱散了一室的昏沉。窗下摆了几盆新生的水仙,姿态细窈,花色净透,更有轻恬的芬芳徐徐弥散。正是两位上殿尽享温馨静谧的时候,却被堂前伫立的小儿女们搅乱了心思。

  玲珑是不多见的一身素白短袄长裙,连腰间相配的海棠荷包都是银线织绣,若不是半肩外挽了一条玫瑰紫妆缎的缠臂陪衬着,整个人儿便快要淡若成一朵娇蕊初露的雪影昙花。便是这样的纯净色泽,可面上却是暗沉如夜,尤其是一双清澈的眼眸,竟化为两潭望不见底的深色湖水。萧靖衍紧锁了长眉,几是不敢看向就立在自己身侧

第23回

的玲珑。平日里不过带了那娇人儿两三分的模样,只是一但这股子傲然之气被激上头来,便随了个十成十,连声音都透着同样的刚毅不摧。他心中免不了着恼,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后边稍远一些的儿子。任着如彬再觉懊丧与无辜,见着父皇如此的眼风扫过来,也生了惧意,不得不低俯了头。更逞论他一旁的璟瑓,直接便向后躲出了大半步。

  璟琪的心里谁都心疼,也谁都埋怨。想来也害怕夫君会冲着几个孩子发火,一心算计着要拦在前头。她爱怜地看向玲珑,慢慢才道:“玲珑,父皇与母妃都知道你受了委屈。彬儿的不是我们自会教训他,替你出气。只是不要再闹这样的意气,传出去,对你们两个,对东宫,甚至对璟家都是不利。”说完,她又瞥了如彬,示意他相劝。如彬如何不明白父母的意思,可不知是什么缘故,盯着那绷得紧紧的一张小脸儿,竟是满心满腹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

  玲珑一样微低了头,沉默许久才缓缓扬首,她不看向任何人,只瞧着殿门处被风吹得簌簌摇动的烛火出神,终是静下了心思,才轻声言道:“父皇,母妃,儿臣想要回家。”正是这一句,便惊住了众人。璟瑓直接喊出口:“你疯了么?”璟琪也是沉了面容,声音都不复常日的柔缓,“玲珑,不要再胡闹下去了。”久不发话的萧靖衍不得已转头,本来已是寒凝如水的神色,还是在看到那小人儿孱弱无依的潇然面容后心疼到发紧,言语也透出无奈:“孩子,你已然是太子妃,东宫便是你的家,你还要回到哪里去?”玲珑离着萧靖衍最近,平日里姑母对她百依百顺,倾力维护,可在她的心中,还是把父皇作为最终也是最妥贴的依靠。小人儿端正衣衫朝向皇帝定定跪下来,膝下的青金砖上雕刻着“童子捧桃”、“鹿含灵芝”的福寿图案,硌得骨肉生疼。她自是顾不得这些,一双小手轻轻牵扯那蟠龙怒目的袍角,狠狠咬一咬嘴唇,方道:“儿臣心意已决,儿臣要回侯府。”听了这话,如彬鼻翼扇扇张阖,呼吸都急促可闻。便是萧靖衍亦是眼中精光一轮,极力抑制着怒气,“你如此的倔强是像了谁?当初哭着喊着要在一起的是你们,如今闹到这般田地要学那劳燕分飞的也是你们。你们可曾想过朕与琪琪,可曾想过璟皓与吴霜,我们如何能承得住,受得了?”若换了旁人,早该被皇帝如此的神气吓到魂不守舍,可偏偏那被宠到不知惧为何物的玲珑依然是目光灼灼。她跪行到父皇膝下,抚住胸口,极力忍下那郁气与害怕不顾一切的汹涌跌宕,一字一字吐出心中所想,“父皇,我知道娘亲在离开京都前去见过您,我知道她是要求您护着我。”萧靖衍闻言一愣,旋即便是惊怒,右手本已执起的茶盏已然歪斜眼见着便要向地上掼去,终还是缓缓放了下来。此茶名唤胭脂醉,星星点点洒落于地,竟如凝成滴滴血泪,猩红刺目。

  璟琪与璟瑓姑侄不解其意,如彬的眸底却已是如斯血色。他心中的怒气如万马奔腾不休,颤抖了身子直想冲过去一掌拍死那个不要命的小人儿,却被跪倒于地的璟瑓抱住了双腿,只听得脚下之人悲声求告:“表哥,不要啊,求你,不要。”璟琪看着两人如此形状,气闷得髻上凤头金钗哗哗乱点,只说不出话来。萧靖衍再是恼怒却依然伸手护住玲珑斥上那人,“做什么?当着朕与你母妃的面,也敢要用强?”如彬使了足了劲却抽不出腿来,只觉得一口气便哽在喉间,用力咽了咽才讲出话来,语气也带了于他难见的悲愤与怅然,“你就那么想离开我?竟如此得口不择言,费尽心思也要离开我?”最是那“离开”二字难出口,几是咬得牙根都要渗出血来。

  萧靖衍的面色也带了几分晦暗,他凝望着膝下的玲珑,久久方道:“你与你娘一般的聪明,只你的聪明一丝一毫也不懂得遮掩。”玲珑只觉殿内檀香的气息仿佛要沁入脑仁般寒凉无比,那纠结多日的眩晕之感也跟着要缠绕而来。眼泪此时才倾泄而出,她的声音更是呜咽:“父皇,儿臣不是故意要惹您与母妃伤心气恼。实在是心中之苦再难压抑。晓棠曾说,她微贱之时,最惧的便是那‘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的感伤。儿臣从未想过,竟有一日,自己也会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鸾和殿内,空旷无边,只孩儿一人,夜夜孤灯未觉,流泪到天明,这样的光景,这样的光景,我……”

  说到此处,玲珑忽觉眼前一黑,身子也跟着像要漂浮,仿佛马上便会委顿于地。璟瑓与如彬几步就冲了过去,皆是展开双臂,小人儿没有丝毫迟疑,一下子便投入到哥哥的怀里。如彬的胳膊便那样空伸着,停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垂下。璟瑓更难自持,使力拥住哭到瘫软的妹妹,也是一脸的泪痕,恨恨盯向头顶上面色衰败的太子,切声问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忍下这么多的苦?你是痴还是傻呀?你还有哥哥,你还有哥哥啊。”说着,说着,兄妹二人竟是相拥抽噎,泣不成声。

  有几只耐寒的鸦雀带了清冷如钩的月影,扑棱着翅膀从正殿的窗前掠过,悠鸣声声,无端便在众人的心头添了几分寂寥之情。萧靖衍望着面前跪立不一的三个人,只觉疲倦与无奈。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握了握坐在旁侧也一样啜泣的璟琪素手,思忖多时还是扬声吩咐:“来人。”内监总管刘永躬身进来。萧靖衍也无意旁人,只定定言道:“传朕旨意,太子妃染疾,即日起归家休养。”有“父皇”、“皇上”的急迫呼喊骤起,皆被他沉沉挥手拦住。小人儿由哥哥搀扶着止了哭泣,跪直身子,三叩于地,口中也只余那一句:“儿臣领旨,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谢了恩,复向母妃跪拜,璟琪已是急痛交加,反反复复地相问:“让我如何去向你爹娘交待啊?”

  玲珑缓缓起来,静如出世之云,转身向殿外走去。经过如彬的身旁,猛得便被拉住了手臂,那人的眼神仿佛受了伤的小兽,痛恨难当,声音也透着绝望,“玲珑,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为什么?”玲珑的头依然昏沉,眼前还有些模糊,她的心也是空空的,却还要装着沉静对答:“太子,你要我相信什么?相信你信我,还是相信你信别人?今日我才明白,这一切都不重要。许久了,我只恨尹明珠。其实是我痴傻。没有尹明珠,也一样还有别人。在你我之间总有那么多的不得已与不如意,回想我们走过的每一步其实都是艰难无比。神仙眷侣,不过是瑶宫寒苦一梦。我们都该醒一醒。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幸福,一样,我也成全不了太子你啊。”像是听不得那“幸福”一词,如彬无力放开了手,眼见着小人儿萧萧袅袅消失自己的视野里。

  博山侯府的正堂,陈设不曾有丝毫的改变。璟瑓打发了秋儿与紫苏去收拾旧时的闺房,依然拥着妹妹,静静坐着也算是安慰。玲珑许久不语,最终还是趴伏在哥哥的膝头呜呜咽咽又哭了起来。璟瑓爱怜地抚着她的头发,柔声相劝,“好了,没什么可担心的,哥哥还在呢,哥哥养着你。”除了那人,玲珑在谁的怀中也释不下重负,她自己抹了下眼泪,侧脸枕着璟瑓的大腿,“哥哥,我放不下他。”璟瑓在头上哼了一声,更是嗤笑,“你呀,放不下,还跑出来,真是自寻死路。”玲珑却像是听不见一般依然自顾自言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他给不了我要的幸福。可是,别人便是能给,我也不会觉得幸福。” 璟瑓再难忍耐,竟哈哈笑了起来,拧上她的小耳朵,“真是服了你,糊涂得快,明白得也快。这回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才能收场。”边笑却又边咬了牙,“也是无妨。让那位整日里不懂得怜香惜玉,只自以为是的太子殿下吃点苦头更好。”玲珑慢慢撑起来,看着眼前得意的笑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哥哥,我有了身孕。”璟瑓的笑似是被冰冻住一般凝在面上,僵硬无比,“你说什么?太子知道吗?”玲珑半是为难半是惧怕地摇了摇头,“谁都不知道,只有我自己。快两个月了呢。”璟瑓头上的冷汗瞬间便淋漓而下,冲垮了那份得意。他揪住小人儿的衣领一把便按回膝上,想来还是介意,左臂垫在她肩下,空出小腹,右手则握成拳头,狠狠砸在那翘起来的小屁股上,伴着“呯呯”声响,自是狠声发问:“你是不是生来便是祸害我的?你死不要紧,还要拉我做垫背,我冤不冤啊?”玲珑也是心慌,忍了他好一会,实在是疼不过了,才扭了身挣扎,“别打了,别打了。你光打我有什么用,快帮我想想办法啊。”璟瑓总算是收了手,本想着使力推开她,却没敢,双手一拢,又将那小身子往怀里带了带,口气颓然不已,“我有什么办法。你今天的话是说绝了,事也做绝了。算是把表哥伤到了家,恐怕他一时半会儿地返不过味儿来。只能耐心等着了。要是现在把你送回东宫去,他一准儿扒了你的皮。”

  玲珑伏在哥哥的身上,思来想去,也是无法,心中又泛上碎刺般的痛,再一次热泪潸潸,鼻音跟着重了起来:“哥哥,我开始想他了。”璟瑓狠狠一巴掌便扇到那小屁股上去,更是摇头皆跺脚,“玲珑,你烦不烦,烦不烦啊?”

守护天使 发表于 2014-1-15 04:48 

这几天出门玩了,来一下看了好多更新和大喵喵的回复!好开心,喵喵的勤劳辛苦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所有 …

飞飞,把你这么多热情的帖子都回到这一个帖子中来吧。

看到你对这章的评价是又虐又好笑,真是很有灵犀呢。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大猫在写文的过程中也经历了心情的变化与转换。人都说不成疯魔不成活儿,还真是如此。从开始进入描写他们的矛盾冲突开始,我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低潮,随上了文章的节奏,真是走火入魔写到崩溃了。在这痛苦的阶段,我也需要情感的突破口,看着玲珑委曲难过,我竟是联想起若干年前我与春哥哥一场旷日持久的冲突,虽然那件事过去很长时间了,而且也真得因为那件事让我们渐渐明白了要改变固守的观念,学着按对方的需要去爱彼此。应该说结局还是好的,但却让我们彼此不愿再提,也不想多回忆。特别是春哥,根本就不允许说起那事。而处于写文崩溃期的大猫不知脑子搭错了哪根弦,把自己化身为玲珑开始翻旧帐了。先是在一天中午将电话打到春哥办公室,连哭带嚎地讲述自己是如何忘不了心酸过往,心理障碍难除。春哥初时是一头雾水,百般安慰无果便愤然挂断了电话。大猫依然不肯罢休,又在一天夜里,春哥领着一处人加班赶材料时继续纠缠。春哥的声音都能听出无奈,约定半夜十二点以后再打电话。也是闹了好几天了,大猫也想好了太子与如彦斗法那段,心情平复一些。便躺在床上看一本有趣的小说,思来想去已是周四了,与即将团聚的周未近在咫尺,瞬间清醒。没等到十二点,十一点半就给春哥打电话了,口气也变了,不吵不闹,还带了无限关怀与谄媚。春哥哥向来抓住要害,直接问这些天抽什么疯,大猫也老实,立马交待是写文写的。周六上午大猫值完班回到家,春哥去游泳了。安静了没有几分钟,门锁响了,春哥走进来,四目相对,火光四射,那厮扑过来大吼着:“打开电脑,让我看看,你都写了什么?写了什么?”哈哈,写作原来是高危的职业啊。

TSJS 发表于 2014-1-15 10:11 

就历史的经验来讲,如彦的夺位如此的刀刀见骨,直指太子要害,他的结局应该不会太好。反过来讲,哪个废太子 …

这位朋友,西巴拉酷戴丝耐。

很高兴在你的贴子里,谈谈大猫的想法呢。先说如彦吧,真是不敢就历史经验来讲啊。什么是历史,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呀。掻锐,说错了,那是红楼梦。反正都一样,说好听点儿,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说难听点便是你死与我活。如彦与如彬其实便是这样的一番场景。所以他们使出什么样的手段都不会让人觉得稀奇。萧靖衍有四个儿子,其实与他最像的是如彦与如彰两个。萧靖衍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我描述得并不十分清楚,想着留一些白与大家去猜想。他的出身我讲得很清楚了,生母是一个行宫的小宫女,地位卑微至极,可他的养母却是家族地位显赫,这也为他后来命运转折埋下了重要一笔。萧靖衍兄弟三人,他的兄长,我提过几次,闵哲太子,是生来便作为储君培养的。他的弟弟旻王出身也不好。他在中间其实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可突然,他哥哥就死了,他哥哥死了,他爹一伤心也死了,历史便将这样一个幸运儿推上了前台。可大家相信吗?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与这么走运的人。反正我不信。在史书中,但凡猝死的人其实都藏了不为人知的过往。那位短命的太子是如何死的?是太后杀了他,还是萧靖衍杀了他?无法评说,更可能是合谋。因为那个太子的母亲是全后宫的公敌与祸害。在如此的境遇下登基,萧靖衍自是对养母那一派厚待有加。可是这只是表面现象而已。他身上的隐忍与阴狠其实是融入血液。他知道自己的娘是谁,可他却从不对别人讲,始终恪守孝道。在他最初的后宫中,皇后是马家的,仅次于皇后的贵妃是马家的亲戚,连他的长子都是与马家有血缘关系的人。可这不是他乐见的事情。他亲手扶植了璟家,悉心培养璟琪为他生的儿子。包括后来江良养在栖梧殿都是有目的。为了日后的对抗做好各项准备。如彬六岁时便仪同太子,可直到十六岁才正式册立,这该是多么坚苦卓绝的斗争过程。而作为落败都的如彦可能就是差之毫厘,所以你又让他如何能够甘心。此外,如彦争位还有一个最重要也是最坚决的原因,他为了毕罗,他觉得皇后之位是毕罗的,可能于他自己来说,没有毕罗的动力也许便会放弃。对于如彦的结局,此处,还不想剧透太早,但肯定相对不错,就是猫氏定律,也是猫氏写文原则。他有如此的结局并不是做个天大的人情给太子,而是他有个天大的情人是太子的。哈哈。不过如彦最终是真得悟明白了,什么样的身份才最幸福。只可惜,他的儿子又不明白了,这个世上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对于如彬与玲珑。是到了该冷静思考的时候了。什么是想要的幸福,怎样才能得到想要的幸福,这样做可不可行,值不值得都需弄清楚。为什么要分开,因为不分开就做不到冷静。说着说着就揍上了,说着说着就上床了,这如何还能冷静。我们的矛盾就像一个坑,你不停地往里填雪,看上去满了,却是虚的,必须要填土才能行。这矛盾也也,幸福也好,是什么?其实是“一双人”的问题。大猫写的是古风,传达的却是现代的思想。所以必要穿越要架空。主角必须要遵循这一原则。原来是的要肯定,要表扬。比如说璟皓,比如说陈瑄。原来不是怎么办,那就需要改造。这就是我对如彬,包括如彦与如彰他们要做的。尤其是如彬,不是一双人,就不会幸福。这才是他们分开的目的所在,要想通这个道理。自然后文中再出现的人,还不能保证生来便有这样的想法,包括生长在一双人家庭的也不一定。如彬与玲珑的长子萧怀殷,也是未来的太子,他便不这样想。他觉得父母让他娶谁都可以,自然最好是璟家的女儿,因为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为母亲家延续势力的责任。他同意纳璟淼为太子妃,却不承诺璟淼便会成为他的唯一。大猫对此的理解是,他没有遇到自己的真爱,如果遇到了,一切便会改变。只有爱才排他,喜欢做不到。

如彬与玲珑过了此次的考验,可以说便在本文中一路艳阳高照了。玲珑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小白。别忘了是她一早提醒毕罗是如彦的软肋的,虽然她自己也不是硬骨头。她的谋略与胆量在后文中还会有体现,她不会让太子失望,更不会让各位看官失望的。至于挨打吗,让大家去评说吧,反正她有了宝宝金身护体,你们说拍便拍,你们说不拍,就不拍了啊。

第三十三章:睹物思人 

  太子妃染疾归家的旨意如一泼热油炸沸了朝堂内外。只是如此的沸点却只现于众人见着或听到那圣旨时的面上,虽皆吃惊不已,可毕竟涉及东宫涉及璟家,没有谁是吃了豹子胆的敢先跳出来去吞吐这样的闲话。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亦在静静地观察。太子依旧日日上朝,神情自若,不见忧色,只是听说他早已不大回东宫,每每都留宿于长安宫中的紫云馆。那一边的琅琊王也是出了奇的安分,前一阵子不知为了何事还见着马家和陈家的几位重臣忙道得热火朝天,如今反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全都息了声灭了火。

  临近年根下,北戎八大显族之一的尚格部,因为夏秋连旱遭了灾,可汗凛英竟是铤而走险集结部众狼烟南下,越入大璃边境抢粮夺牲,残害百姓。博山侯璟皓亲率守军用兵深入,以轻骑兼马突袭敌部大本营,生擒凛英。尚格部群龙失首溃不成军。璟侯爷并未如北戎王族惶恐那般趁机灭掉该部拓展疆土,而是以武驱敌,以德安民,专报朝廷施以粮草救济。凛英被迫退位,他的弟弟敏佳可汗继为族长,更亲书请罪表,对大璃再无二心。边境又现祥和之像,互市兴旺,百姓安居。璟皓恩威并施之举,令天朝威名远震,西北边境各部族属国也皆安分下来,愈显臣服之至。皇帝萧靖衍自是龙心大悦,下旨褒奖添赐封邑、犒赏三军不说,还特为加封吴双为正一品国夫人,这是皇后之母才可得的封诰,惹得内外命妇无不震惊。不久,少侯璟瑓也进入兵部任职。正月十五的阖宫夜宴,虽未见太子妃露面,可太子也是孤身前来,未携侧妃姬妾。璟瑓尚无封爵却已坐在正位近席的顺天侯下首,皇帝与皇贵妃对江良与他二人皆是一般地眷顾与照拂,更是让众人对璟氏一门钦羡不已。

  太子妃归家已近两个月,博山侯府内宅幔帐高围,侍卫林立,警戒超过东宫。据说自那夜离宫以后,太子妃便传出话来要安心养病,除了她的兄长谁也不再厮见,便是几位至亲密友也是屡屡探视不得。她的身边只留下两名贴身侍婢,侯府的下人们皆近不得前去。太子虽从未去过侯府,可一应的吃穿用度及赏赐还是日日流水般地从宫中送来。初时私传太子妃是获罪失宠的言论早已如朝阳之下的夜露般倏忽不见。如今倒是常有人相传,太子妃压根就不曾染疾,而是秘密离开京都,寻访名寺古刹理佛求子去了。

  转眼便是二月初二,春龙节食龙耳,太子也难得回到东宫,众人趋奉起了家宴。玲珑素来爱热闹,以往她在时,每每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必是有说有笑,欢声盈耳,可如今却是一室的沉寂,落叶可闻。如彬居于正位面色无波不发一言。陈芷莫还依旧一副默然肃静的神情。尹明珠早没了先时的奕奕神采,妆容暗淡,难掩颓像。姜筝与陈妙儿都一味低了头用饭也不去看向别人。晓棠却是冷冰冰挂着脸儿,手中的一双筷子只在盘中对着几根芽菜戳来戳去,牙箸之间相系的细银链子跟着哗啦啦作响,惹人侧目,她却似浑然不觉。下人们还在上菜,端上来的正是一道水晶鹌鹑脍。如彬看了,眸中的精光便是一滞,本来沉静的面容也倏然寂寂,像蒙了阴晦的薄雾。旁人见了都皱上眉头。明雪小郡主年纪尚幼却十分懂事乖巧,本来见着大人们皆不言语,便紧紧贴着娘亲,安安静静任由奶娘布菜用饭。可孩子毕竟是孩子,眼睛也尖,看着端上来的水晶脍竟是脱口而出:“那是母妃喜欢的,快给母妃送去。”姜筝唬了一跳,忙一把捂住孩子的嘴。陈芷莫细眸一横看向太子身后的牟平:“谁让你们上的这个?”牟总管一脸的为难还未答话,却是晓棠拿了帕子拭拭嘴角,清泠泠出声:“是我让他们上的,怎么啦?”陈芷莫已是掩不下一脸的嫌恶,伸手点指着对面之人,“你这是何居心?太子难得回来,你便耐不住地要生事么?”晓棠竟是呵呵笑了起来,只笑声一落,那面上立时便现出说不出的傲然与冷意,目光也往众人身上一荡,“正是太子回来了,我才要上这道菜。装来装去的做什么?姐姐不在东宫,难不成她喜欢的便要一概抹去。你们是怕太子想起姐姐,还是你们自己不敢想起姐姐,倒是该问问你们是何居心。”陈芷莫气得满脸通红却说不出话来。如彬看着眼前的一切,瞳仁里滑过深深的阴翳之色,猛得推开桌上的碗碟起身斥道:“都住嘴!一餐饭也不能顺快得吃下去,实在是让人生厌起腻。”说完便拂袖而去。

  太子走了,殿内瞬时又安静下来。晓棠也不管别人,自顾自地坐下,拿起匙子舀了汤喝。陈芷莫依然立在对面,看过来的目光冷厉如锋。陈妙儿离着晓棠最近,幸灾乐祸地瞅着,抿唇一笑,“耿良娣果然是太子妃身前的红人,自是不会把旁人看到眼里去,真是佩服佩服呢。”陈芷莫听了这话一头的珠翠也跟着急急抖动,“凭你是谁的红人,也绝不能乱了东宫的规矩。”说着,她更是扬声唤向外面,“来人,传刑杖。”

  此话一出,桌前的人们都慌了神儿。便是怀毅也觉察到母亲不同寻常的怒气,与姊姊一起都依偎到了姜筝的身侧。尹明珠不闻不问,陈妙儿躲向一边,只有姜嫔担心晓棠受责,远远地相劝:“耿良娣,你快与陈侧妃讨个饶吧。”那小人儿却依旧气定神闲,旁若无人地喝着自己的汤。牟总管已是随着太子离开了,只有小召还在殿内应承,总归年纪轻些,遇到这样的阵仗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掌刑的内监很快进来,漆成朱红色的刑凳、二尺长的黄荆木刑杖,看在眼里都让人生怖。陈芷莫冷眼片刻却是颤声吩咐:“把那目无尊卑,以下犯上的耿晓棠拖下去,杖责二十!”即刻便有人围将过来,晓棠还未起身,却是怒视周遭,狰目欲裂。陈芷莫早已没了往日的端然风度,使力拍着桌面,不歇声地喊着:“拖下去!拖下去!”

  眼见着两名执仗内监的手便要抓住晓棠的衣衫,却是听到殿门处传来一声怒喝:“谁敢!”人们闻听回头,任谁也没有料到竟是如彬又折返回来。前一刻还是一脸凛寒的小人儿,一下子便转了面容,立时哭到气结,小脑袋一垂一垂地好似是雨打芭蕉。娇小身躯更是早已撞开挡在身前的内监,冲了几步停在那人的身侧,似是要哀戚倾诉,可翻来覆去不过是一句:“太子救我,太子救我。”如彬伸手扶了一把,让她站好,眉宇已凝起怒容,更是冷冷扫向大殿深处,“陈芷莫,你不过是侧妃而已。玲珑在时,允你协理杂务。玲珑离宫,诸事自是由本王论处,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喊打喊罚的。晓棠说得一点儿没错,看来玲珑这一病,还真是有人沉不住气。”陈芷莫看着晓棠机心难测,太子的话又句句入骨,本是精心描画的妆容也变得青白落魄,她垮下身子刚欲分辩,竟又有话音传来,“你们最好都要记住,这东宫是本王与玲珑的东宫。以前不想说得太明白,是想让你们自己想清楚。可看如今的情形,倒是高估了一些人一些事。既然如此,便把话说开去,不论是谁,只要安分守已,便能平安终老。若是耐不住性子跳出来,便是自寻死路。”太子的口气依旧是淡淡的,像是说一件极不要紧的事,可听在那些人的心中却是如坠冰窖一般的寒凉。如彬也不理会,只拉了小人儿缓步离开。

  书房燃点的龙涎香内还添进了薄荷,满盈清新凉香,让人本已昏聩的心境也为之舒畅了许多。只是那晓棠还似未曾开解,仍在不停地抽噎。她依然是儿时的模样,也不用帕子,只就着手背一个劲儿的拭泪。如彬瞧着她哭得起急,却是无法,只得半是相劝半是训教,“你能不能省省事?玲珑走了,我也不常回来。你去招惹她们做什么。到时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晓棠却是满不在乎,梗了脖子开口:“我才不怕。让她们欺负死算了,总好过在这里窝窝囊囊地苟活下去。”如彬真被气得不轻,立时便喝断她的话,“闭嘴,不许再胡说。”小人儿真像是豁出去了,满脸的委曲悲愤,跺着脚地喊着:“还说是太子与姐姐的东宫,都两个月了,我姐姐在哪里?我姐姐她在哪里?”

  这两张小脸上的眉眼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可那傲然不驯的神情却似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如彬看在眼里不但面生绯色,喉间也是气虚喘喘。他一把把那小人儿薅过来按在书案上,随手摸到一领香檀木的镇纸,想也不想便向那撅起来的小屁股上甩去。不是发狠,也不是泄愤,更像是要平复自己的心绪。两拃长的镇纸上下翻飞,从臀峰一直抽到大腿根上,噼噼啪啪地爆响。如彬的眼里什么也看不到,满脑子都是玲珑转身离去时的绝决面容,上下牙齿都不由人地轻轻敲响,话音更是说不出苦涩难抑,“你们还会死吗?你俩谁也死不了。只有我最先被你们气死。”再是相像也有不同,晓棠趴在那里挨打竟是一动也不动,任着那硬邦邦木头陷进身子里又跟着弹出来,楞楞的痛意却不是在屁股上而是在心里。她侧了脸看着咬牙切齿的太子,只觉有说不出的悲悯与可怜,忍了又忍还是轻轻开口:“太子,是我害的姐姐,你打了我,便原谅她吧。”

  晓棠的话让如彬更感脱力,他扔了镇纸也松了手,颓然委顿于长椅上,垂了头也垂了眸,默默不语。晓棠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一瘸一拐地靠近那人,半蹲下来,眼中又蓄起泪水,“太子,是我逼着姐姐带我去看如彰的,是我害了她,是我让你们生了嫌隙。”如彬头也不抬地回她:“我与玲珑的事,和你们谁也无关。”晓棠似懂非懂,“太子,你不想姐姐吗?”如彬的身子簌簌发抖,却不再答话。“太子,让我去侯府看看姐姐吧,求求你。”晓棠边说边轻轻推上他的双膝。如彬不住苦笑,“这么久了,除了璟瑓谁也不曾见过玲珑。”晓棠听了很是吃惊,猛得抓上身前的双臂,“太子,姐姐她,姐姐她不会是真得病了吧?”如彬陡然便睁目,更是惊惶站起,牙齿再次急速地叩合,声音也透着沙哑,“晓棠,随我到侯府去!”

taojingbaobao 发表于 2014-1-16 22:29 

算一算,玲珑怀孕以经三月有余.如彬现在去侯府看到有些丰韵.小腹微微拢起的玲珑,还不当场晕过去啊,等反应 …

宝宝,你用手机看不到点评是吗?好像还有别的朋友反应过这个问题啊。你的剧透很准呢。快四个月了,我们的玲珑日日好吃好喝关在后院又不运动,估计已是挺了肚子的一只小猪了。太子绝对崩溃啊。璟哥哥便是用脚趾头猜也能想出结局了。

说说我们的男人吧,我觉得扭曲这个词不太贴切。是自恋加自大才合适啊。男人是不是都有些自以为是啊,有时真让人崩溃。呵呵,各种无力呀。

taojingbaobao 发表于 2014-1-17 18:47 

嗯。大猫咪 ,你经历过没有。我记得某天我在电脑前逛淘宝,看文。医生在那里写病例报告本来是很安静详和的

第24回

 …

春哥与你家医生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吗?为啥那么像呢?

我每日生活在这样的对话里。那位大哥动不动就说:你嫁给我是不是无比幸福啊?你嫁给我就偷着乐吧。你嫁给我是你最正确的选择。除了我,没有人能给你带来这么好的生活…….

我呸啊,简直是自恋狂啊。

我不是宣扬出身论,不过我们俩的差距还是不小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我都没这么强的优越感,他老人家是哪来的呢?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啊。当年本小姐大学时时,追求者甚众,现在俩男同桌还时不时的来个电话,自然被春哥逮住就倒霉啊。

想不明白也得想。原因有二。一是他们现在相对事业有成,顺风顺水,自然会骄傲起来,眼高于顶。处在这个年龄阶段的男人都有这个毛病。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让咱俩给惯的啊。对他们太过顺从,或是所谓用在孩子身上的鼓励教育法用多了。所以知时的小打击,泼泼冷水、降降温还是需要的。我也时常这做,有警示效果,不过,不过,他的傲气压下去多少,我接下来遭受的苦难就有多少啊。哇哇……

第三十四章:梦里不知身是客

  二月杨花轻复微。本是春风荡漾的晴日,可如彬立于博山侯府内堂幽闭的院落之前,心中却似下起了淋淋冬雨。分开的日日夜夜,他曾无数次地想象过自己走入侯府的情形,可真是到了这相思之地,望着眼前绵延无际的围帐,闭锁无隙的大门,唯觉身上掠过一阵比超一阵的寒凉。这便是“弱水三千只饮一瓢”的承诺,这便是“拼尽全力也要予之”的幸福,想来,看来,都是可笑无比。他需得强抑着自己才不至冷到颤抖,离那朱红色的门扉不过几步之遥,却是如何也走不过去。

  璟瑓与江良、如彰、如彧都呆立在一旁说不出话来。今日朝会散得早,璟瑓特为请了几位挚友前来商议玲珑的事情。谁知才刚刚坐下,便有管事相传太子已进了后院。身处此情此景,一众的男子都成了庙宇中的泥胎塑像,觑着眼前的明黄一色,没有一人言语。只那跟在太子身后的晓棠按捺不住,几步便扑到了大门的近前,粉拳使力拍响铜环,更是大声地呼喊:“姐姐,你在里边吗?我是晓棠,我是晓棠啊!”小人儿娇音如啼,如彰实难忍耐便欲上前,还是江良将他拦住。谁也无力去劝,直到院门之内又传出更让人心酸的答语,“晓棠,是你么,是你么?姐姐在这里。”

  想也想不清终是过去了多少时日,除了璟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第一次听到玲珑的声音。任谁都只记得那娇人儿欢畅惬意的酣笑,无人能相信这样的悲戚之声会出自她的口中。晓棠将整个身子都贴在门上,摩挲着朱漆铜钉,语气伤感无助,碾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皆是痛涩难当,“姐姐,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抛下太子,抛下我。东宫没有姐姐,寒如冰窖,好像永远也看不到日光。好冷,好冷,我快要被冻死了,太子也要被冻死了。你不能不管晓棠,不要,不要啊……”

  明丽的艳阳,绵绘的春光,映衬的却是小人儿孤鸿般哀哀悲鸣,院前诸人的眸子里都不由腾起沼沼雾气。并未相隔多久,一样的呜咽梗涩传来,“晓棠,我也一样的孤单,一样的寒寂。可此时此刻,也只能劝你要忍耐,也唯有忍耐。姐姐何曾不想帮你,不想给你温暖?只是实在是帮不到你,我现在便是抱紧了自己,都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如彬已然站立不住了,两肩抖动不休,如彧不忍,几步上前倚在他身边。晓棠却回过头来盯上太子,话音也一改哀戚透出坚毅,“姐姐,你不用再伤心了,不会再冷下去了。太子来了,太子他来了。”门内突然便静了一下来,仿若人去院空了一般。

  晓棠急急跑了过来,不管不顾地拽上如彬的袍袖,“太子,姐姐她就在里边,就在里边啊。你快去打开门,把她救出来,救出来。”如彬的手也在发抖,想要拂开晓棠,却无论如何也拂不开。他惶恐地望向那道门,倏地又跳开,目光时而炙热,时而冰冷,神情也近乎痴惘。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情绪才在克制下像是要渐渐平息,他也不看晓棠,只挣扎着开口:“回去,我们回去。”晓棠像是听不明白,还紧紧攥着那蟒行云间的衣襟,声线徒然扬起,“姐姐,姐姐还没有出来呢!”如彬的双唇已然失了血色,他不再理会任何人,抬腿便要走。晓棠却依然是坠了身子地拖住他,喉间迫出的喊嚷破碎而尖厉,“你不能走,你哪也不许去。你已经伤了姐姐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不可以。”如彬只顾急着转身,急着摆脱这纷扰的一切,手上也使上力气,终是将晓棠甩了出去。如彰斜冲上来,伸展双臂从背后接住已是失了重心后仰的小身子。小人儿落入那人怀中却是丝毫也不领情,面色煞白冷艳,嘴角绽出的笑容也是寒冽鄙夷,更是出人意料地一把便将如彰推了个趔趄,似是用尽了腔子里的气力呼道:“都走吧,都走!你们根本就枉为男人,根本就不配!”旁人皆愣在当场,只有如彧还算清醒,他跨了一步,一手圈住晓棠仍在发狂挥动的纤臂,一手捂上那颤颤张合的小嘴儿,咬了牙地央告:“小祖宗,你不要命了!”

  只有片刻的沉寂,如彬便已不见踪影。璟瑓这才似想起了什么,急霍霍地跑到大门前,焦急地问着:“秋儿姑姑,秋儿姑姑,你在不在?”里边立时便有了声音:“小少爷,奴婢在呐,奴婢在。”“玲珑没事吧?她没事吧?快把她扶回屋里去。”璟瑓也觉得纷乱又无力,更是担心上妹妹会有什么不好。又有回话传来:“放心,小小姐她没事,没事。这就扶她回去。”接着听到那人小儿的呼唤:“哥哥,哥哥……”璟瑓倍感心酸无奈,却只能柔声相劝:“玲珑你要听话,回房去歇息,听话。”似有脚步轻响,终是渐行渐远。

  璟瑓多多少少算是放了心,又回转过来。晓棠仍蹲在地上,小脑袋埋在抱着膝盖的双臂间呜呜哭个不住。如彰就守在她的旁侧,却是一脸的惶然与不知所措。如彧和江良站在一起,只不发一言。璟瑓长叹一声,伸手轻拍那仍是一缩一缩的小肩膀,轻轻唤道:“你也听话,别哭了啊。”晓棠抬起头来,俏面上泪痕斑驳,胭脂水粉冲成了一道道深浅不一印渍,她仍有些抽噎,“姐姐她,姐姐她没事吧?”璟瑓也是第一次发现,这两张小脸儿竟真得能让人生出错觉,他笑了笑,拽上小胳膊将小人儿扶起,沉了声音告诉她:“你不哭,她就没事。你要是再哭,她就真有事了。”晓棠用手背狠狠抺了下红肿的眼睛,又重重点了点头。江良在一旁发话:“晓棠你去漱洗一下。过会儿让璟瑓安排妥当人将你送回东宫去。”如彰听到这“东宫”二字却是惊惧转首。如彧皱了眉相劝,“三哥,现在还不是你们二人破镜重圆的时候。”如彰只爱怜地看向那小人儿,声音幽幽,“我明白,我只是担心,担心啊。”晓棠早已止了啜泣,心情也平复下来,微低了头,却是回答他:“我自是要回去,这个时候再也添乱不得。无需担心,太子现在谁也顾不上。本来他也从不为难我。你们还是快些想想办法,帮帮姐姐和太子吧。”

  再次回到前厅,众人更是沉默。如彧不想这样,轻笑一声开口:“三哥,虽不是时候,可也真得好好谋划谋划,抓紧把那你那宝贝徒弟带回杞王府去吧。我冷眼瞅着,玲珑与晓棠这小姐俩手拉手在一起,二哥早晚得被逼疯。你看太子今天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差不多了。”璟瑓也跟着帮腔,“你们常说她俩相像,我以前还不觉得。今日这一闹,可算是瞧出来了。‘不配做男人’,这句最贴切不过,除了玲珑与晓棠,再没有旁人敢说得出口。”如彰的面容快能凝出水来,江良看不下去喝止那二人,“行了,说点儿正事好不好。都乱什么样了,还有闲心玩笑。”

  璟瑓最先收敛,他扬目环顾了一圈,将且惊且惧的心思沉降再沉降才言道:“各位兄长。你们都是我与玲珑在这京都最亲的亲人。我为那丫头守着秘密也快有两个月。不论是对父母还是皇上与姑姑,都是不敢讲也不敢说。可这事却再也瞒不得了。”江良他们一听即知话头不对,如彧最沉不住气,“到底什么事,你快说,别讲这些虚话。”璟瑓实在无法,压了声音相告:“玲珑离宫时便有了身孕。到如今都快要四个月了。”话一出口,便惊呆了所有人。江良的眉心虬曲得犹如两道深壑,“太子知道这事么?”璟瑓的神色像是吞了苦胆一般紧皱,“当然是不知道呀。玲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一早便让田一鸿大人封了口。若是表哥知道,又怎会容她闹到这般地步。”如彰坐于椅中也是失力般往后一仰,“都四个月了,你们兄妹的胆子真是让人无话可说。”璟瑓还在絮絮讲着:“这还不算。玲珑毕竟是住在侯府不是东宫,我们也担心王嗣的安全怕消息外泄,这么久了连太医也不曾传过,便是这般糊弄着过来。我,我夜夜都会梦魇,实在是受不住了。”江良使力拍上长椅扶手,斥道:“糊涂。玲珑腹中是东宫嫡子,便是来日的太子,大璃的君上,若有什么不测,是你兄妹二人可以承担,还是整个璟氏一族可以承担?因为一时的意气便做出这样不计后果的事来,玲珑也实在是太过娇纵,你这做兄长的也什么都依从于她吗?”一番话,自是说得璟瑓汗如雨下。如彰倒是沉定下来,站起身子道:“如今再是埋怨也不无用。需得抓紧时间让玲珑回到东宫才好。”璟瑓却摇头,“我哪天不是苦苦相劝。今日你们也看到的,表哥与玲珑就是隔着一道虚掩的门扇也见不上面。他们两人现在真可谓是画地为牢,各囿各身。不要说是门,便是那一层窗户纸,也不曾有人先出得手去捅开。”如彧似是想了许久,目光冷沉,“不能都怪玲珑胆子大。试想一个弱女子怀了身孕也不愿说与夫君,便这样孤身一人绝然离家,该是怎样得伤怀。二哥也不知是入了什么魔障,明明他心中最爱便是玲珑,心中也唯有玲珑,旁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偏他两三个月了还想东想西的不明白。”如彰与江良对视了一眼,道:“门也好,还是窗纸也好,他们不推,我们去推。玲珑的身孕耽搁不得。以五日为限,如若二人之事能有转机自是再好不过。如果还是如此干耗着,便不能再由着他们下去。父皇与皇贵母妃那里璟瑓去回禀,太子那里我与江良去告知。这凤子龙孙,皇室血脉若是潦潦草草生在外家,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断不可以。”大家闻言,自是颔首不迭。

  日沉月升,便又是浑浑噩噩的一天。春寒料峭,自从傍晚时分便起了风,林木扶疏,枝条拍打在西南的长窗上,悠悠荡荡发出烦闷单调的音响。如彬一直静静坐在书房的桌案前,殿内冷寂深深,心中亦是沉重无声。朱门相隔,玲珑哀婉的声音一直缠绕在耳边,痛彻肺腑,只为那小人儿自始至终都不曾呼唤过自己,便如那晚她毅然决然地投入璟瑓怀中一样的让人心生刺芒。日日不能安眠,渐渐便有困意袭卷,眼前的一切也跟着模糊起来。正在怔忡之间,隐隐听到有人在轻轻呼唤:“父王,父王……”如彬无力抬头,神思昏聩,人影交叠,自是眯起长目辨识许久,才看清桌案前不知何时站了两个六七岁的童子。

  虽然只是孩子,可二人却皆是穿着赤金龙兽纹饰的祥云华衣,一个明黄,一个暗青。酷似的眉眼,一样的清秀俊逸,垂手昂头立于殿中,便是额前还留着总角,面上还掬着萌意,也依然遮掩不住那股子精雅高贵的气息。最是明黄一色的引人瞩目,不只是为他小小年纪身着禁色还让人看着妥贴,更是因他自始至终都闭着一双眼睛,像是从未曾睁开过。两个孩子看到如彬抬头望向他们,孺慕一笑,双双向后撤出半步后屈膝行礼,口中脆生生地言道:“儿臣给父王请安。”如彬还坐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自已身在何处。他静了静心思,认认**地打量了一番半跪于地的幼童,才勉强开口:“你们俩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跑到东宫来?”那个穿青色衣衫的最先起身,蹦蹦跳跳地跑到如彬身边,趴伏在他的肩头,撅了小嘴委委曲曲地嘟囔着,“父王,我们是您的儿子啊。”如彬清楚自己从未见过他们,可不知为何心中却有着说不出的亲近,他微笑着牵上那双小手,语气也更加和暖,“我虽有两儿子,可他们还很小。长子不到五岁,幼子还在襁褓,怎么会有你们这般大的孩儿。”明黄衣衫的孩子也已经直起身来,他立着未动,只闭着双目朝向如彬,童稚之音却不失沉稳:“父王,时光便如白驹过隙,两位庶兄早晚都会长大。”如彬也看向他,口中呢喃,“庶兄,那你们是……”青衣小孩儿扭着身子往那暖实的怀中依偎得更紧,小手从大手中撤出来竟是伸臂揽上如彬的颈子,更睁大一双如珠如宝的眼睛,娇憨笑着,“父王,我与哥哥真是您的儿子,是您与母妃玲珑的儿子啊。”

回复各位朋友,想写完着。可小伙伴们非叫着喝羊汤去了。我一会儿加加班,努力明天把这章的小尾巴结了啊。别拿刀架脖子啊。这多不和谐。另外,我这么苦心的构思咋不欣赏呢?哭。

TSJS 发表于 2014-1-17 10:54 

看到大猫的长回复很是开心,没想到这第三代的人物都有了铺陈。

其实总体上看,第二部比第一部的坎坷 …

一直码字,还没来及回复你。首先感谢你对这两部文文精准的评价,便是我自己在写也很难有这么深刻的认识。很感动也很受启发。

对于第三代的问题,我的确有了一些设定,甚至是相对清晰的轮廓,可我也并不打算再写第三部了。如littlening所说,我不能一辈子都耗在这几家人身上。如你所说,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孟子好像又说是五世而斩。反正不管几世都会是荣辱兴哀更替。总不能写到他们亡国亡家吧。

其实文章写到此处,我推进起来更费脑筋了。因为临近收尾,一些该要发生的便要发生,很多的内容是我不曾涉及过的领域。不过怕也没有用,朋友们都等着一个完整的故事。我自是会倾尽心力让文章华丽丽地结束。给你们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满意的交待。玲珑还要进一步刻画。她的父亲文武双全,她也自是不同于一般的深闺小姐,强悍英武的一面还会展示于众人。

此文未完,我却在想着接下来写什么。本来写文是很辛劳的,挤占了我大部分的休息,可不知为何,还是喜欢,可能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好朋友一路相伴。

守护天使 发表于 2014-1-18 22:47 

本来呢其实很想表扬你

可是大喵喵你竟然停在这么精彩的地方让我恨不得拍死你呀/:A00 …

飞飞,真得被你那一堆的小表情闹得眼花缭乱。不是卡啊,是就写到这。从上午十点多到晚上七点多,按窝坐值班室基本没动,码出这四千多字。实在是结不了了,你再忍忍,我也努力。一会把留给你的这话复制到贴吧。今看我文看到崩溃的朋友太多了。

如彬闻言便是一愣。如此的回答本应让他更加迷惑才是,可偏偏在心中竟是升腾起无限的欣喜。这份突如其来的得子喜悦一下子便荡除了数月来积存于胸口的浓浓阴霾。甚至于都让他忘记了自己已有三个孩子,仿若是初为人父一般的雀跃与得意。如彬把怀中的弟弟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眉眼皆是遮掩不住的爱意。小家伙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稍稍上挑的眼角,星子般墨黑的瞳仁,密密的还略有些卷曲的长睫,如何看都是那个朝思暮想的小人儿模样。尤其是此刻挂在脸上那带了些许狡黠的笑意,七分像玲珑,三分像璟瑓,让如彬实在是不敢再专注地瞧了,恨得牙根都咬得发痒。小哥哥也走了过来,分不出彼此的五官,却是迥然不同的面容。他没有像弟弟那般偎依到父亲身上,而是在相差一步的地方站定,闭着眼睛扬了小脸儿望着。如彬觉得疑惑更有说不出口的担心,他往前探探身子,伸手抚上哥哥的额头,孩子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可最终还是没有动,眼皮下的眼珠似是稍稍转了转,薄薄的嘴唇一弯,也举起小手来搭在父亲的手背上,声音很轻,却字字分明,“父王,我看得见。”弟弟呵呵呵地笑起来,毛茸茸的小脑袋也跟着乱晃,“哥哥看得见,看得见。”如彬被这孩子看穿了所想,却没有觉得吃惊,只会心一笑,顺手把他也拉扯过来,圈在怀里。

  父子三人相偎相依,如彬还不时用他刺痒的胡茬摩挲着两个孩子粉嫩的脸颊,自是有说不出的惬意与满足。也不知如此陶醉静默了多久,忽的小哥哥竟然微低了头开口:“父王,您为什么不接母妃回来?”如彬的身子不易察觉地一颤却没有说话。那小人儿又仰起脸来追问:“父王,难道您真得怀疑母妃要害二哥?”如彬唇边的笑纹里带了苦涩的意味,他拍了拍那双放在自己膝头的小手沉静回答:“我的玲珑,你们的母亲,绝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听了这话,小哥哥像是称了心,也学着弟弟的样子把头倚在父亲宽厚的胸前,远远望着博古架上的一座海棠绣屏,花开荼蘼,嘴里不由小声嘟囔,“那您还听任母妃住在侯府。”

  如彬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倒是倔意十足,紧紧地箍一下那小肩膀,笑着斥他:“父母之间的事,岂是你们小孩子可以议论的。”哥哥生了惧意不敢再说话,弟弟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父王,母妃一个人,真得很伤心。舅舅都说,您不懂怜香惜玉,还自以为是。”如彬长眸微睐,不知不觉中蕴了锋芒,指尖也在桌案上轻扣,哒哒作响,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们的舅舅还说过些什么?”小哥哥的眉头拧成了墨黑云子,紧闭着双瞳也似是在传递着眼色,可那弟弟丝毫也没有查觉,小嘴巴还是不停歇地说着:“母妃和舅舅常常说,不回东宫也好,时间抻得越长,他们的胜算便越大。” 讲完这句,更是一脸童真懵懂地歪头,“父王,什么是‘胜算’啊?”

  如彬实在是无法回答了,只将双拳攥得咯吱咯吱脆响,太阳穴上的青脉都跟着突突跳动。哥哥再难忍耐,展臂使力推过去,差点便把弟弟掀翻到地上。如彬是连呼带喝才拦住了这对儿眼见着便要动起手来的小兄弟。待等平静下来,弟弟委委曲曲地垂了头,哥哥像是思忖了一番才又看向父亲:“您不要听他乱讲。不论舅舅说过什么,也是因为心疼母妃的缘故。他对您绝对是敬畏有加,忠心耿耿的。”说到这,想来也是看到如彬怒意稍褪,他方小心翼翼地贴上去,用自己的小手握住父亲的手掌,带了几分小大人般的口吻说道:“父王,在侯府,母妃日日书写您的名字,直是以泪洗面。”听了这话,如彬再次动容,叹息悠长,鼻翼微动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弟弟也像是明白了些事,慢慢凑过来,摇摇父亲的衣袖,小声道:“哥哥都会写了。”小哥哥听了,转过头去会意笑笑,还真寻来笔纸,趴伏在桌案上认认**写起来,一笔一画的虽稚嫩,却是下笔有力,如彬在一旁瞧着也有说不出的惊喜与欣慰,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看到哥哥写好的字,弟弟掩不住钦羡,“这是父王的名讳,那我们的名字又是什么呢?”已是直了身子的哥哥捂着嘴咯咯笑起来,“你真是个傻瓜,我们还没有名字呢。”弟弟竟是丝毫也不介意那嗤笑,重新投入如彬的怀中,绷起的小脸儿满是殷殷之色,“父王,哥哥是您的嫡长子,身份尊贵不凡,想是将来那定名之事也非常人能比。命数如此,我绝不生妒。只是想求您与我一个其他兄姊所没有的恩典。我想让母妃为我取名,以慰娘亲怀我育我之苦。”如彬听了这话哪会不依,立时便爱怜地点头。弟弟像是还不确信,急着伸出小指,如彬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有去勾,而是把那整只小拳头放在自己唇边亲了起来。

  看着父亲与弟弟,哥哥退后了一些,竟是双膝跪倒后叩首,“父王,您的旨令不容违抗,自是不敢妄言您与母妃的事情。只是在这里,还是想请求您容儿臣再多说一句话。人皆道:父安,母安,儿安。不管有什么样的过往,都看着孩儿吧。”如彬目光烁烁,只觉喉间梗涩难言。弟弟走到哥哥身旁,低着头问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哥哥还是和煦地笑着,抬了脸看他,“你想让母妃回家吗?你想回家吗?”看到那人使劲点头,他便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地砖,笑意晏晏。弟弟此时像是真得听懂了,也跟着跪下,规矩十足地磕了一个头,话音清脆响亮,“父王,接母妃回来,接我与哥哥回来,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离。求求您,答应我们!”

  如彬的眼中闪过灼热的光芒,似是有无尽的眷恋与暖意从心里溢出来,拂过每一寸身体发肤,他想伸展长臂,再次将两个心头至宝揽入怀中。可不知什么缘故,上半身竟是发麻发胀,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他拼命地想要扭动挣扎,隐隐约约又听到有女子急切的呼唤声,更是察觉有人在推动自己的双肩。

  “太子,你醒醒,你醒醒啊。”直到此时,如彬才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眸,殿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才看清是晓棠一脸焦急不安地望着自己。有瞬间的迷惘,他立时便起身向一旁找寻,那两个孩子,他与玲珑的一双宝贝,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犹自清寒的初春,如彬的额上却沁出细密的汗珠,气息也灼热起来。晓棠瞧着不对,靠到近前相问:“太子,您怎么啦,在找什么?”如彬也不知该如何说,却又像不甘心如此,“晓棠,你有没有看到两个孩子,我与玲珑的孩子?”晓棠直是愣住了,眼神中都透出惊恐与不安,“太子,你,你在说些什么啊?哪里有孩子,哪里又有你和姐姐的孩子呀。”

  便是这一句,才是直捣进如彬的胸口,此时方觉完全清醒,原来却是恍然一梦,只余下扯心扯肺的惦念与不舍。他再次瘫坐进圈椅里,神情凝滞,面容暗沉,似是蒙上了一层潮湿的雾气。晓棠静默了片刻,还是强抑了惧意开口:“太子,我们都知道您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姐姐。魂牵梦绕如此,为什么就不能跨出那一步?”如彬眉心不时耸动,良久良久,才轻声道:“晓棠,我是害怕,害怕不能保护好玲珑,害怕她还会遭受那日一样的屈辱。还有,还有……”说着,他竟无声无息地露出笑意,只是那笑看在谁的眼中都会觉得寒凉入骨,“还有你不知道的。便是玲珑她也觉得,我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我以前一直不愿相信也不愿承认,可这就是事实,我的确给不了,我的身份我的性子,注定了一切。我不能再骗她,也不能再骗自己。”

  香炉里轻烟细细袅袅四散开来,隔着这烟霭,晓棠第一次觉得太子伤心起来竟像一个迷途的孩子。她想了一阵子才发话:“太子,我不知道姐姐口中的幸福是什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因为你的身份与性子便一定给不了姐姐幸福。我只想问一问,如果不是你,换成别人就能给姐姐幸福吗?或是别人能给,姐姐便会觉得幸福吗?”如彬渐感心下有说也说不出的松软,面上也现出震动与疑惑。晓棠还不停歇,依着打算好的话继续说下去,“在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事情。哪有你想做却无论如何也做不了的事情。只要姐姐她想要,太子你想给,那么便一定会有办法有出路。说句冒犯的话,太子和姐姐都是高高在上惯了呢。什么是幸福,对我与如彰来说就简单得很。在一起便是幸福,不在一起便是不幸福。”

  彼时已是日落西山,余晖灿灿,从书房的明窗望出去,漫天铺阵的晚霞如绡金卷羽,华贵艳丽,濯然生辉。如彬微眯了眼,凝视着晓棠,倏然便哈哈笑了起来,这样的笑才真是心生的欢喜,“你在在劝我吗?我怎么听着是在催我呢?”小人儿亦喜亦嗔,“是劝还是催,全看太子的心意。”如彬不由喟叹:“真是不该让你与玲珑在一起,好好的孩子也给带坏了。都去寻什么幸福,根本就没把本王放在眼里。你此时还是东宫的良娣,便一口一个‘如彰’,还想不想活命?上回的账还没和你俩算呢。”晓棠哪会在意如此的威胁,竟是将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儿凑得更近,“太子,我最是明白您的心思。您自是巴不得东宫的女人都能如我一般自寻出路方好,那才称了您与太子妃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意。”

  如彬被气得不轻,咬了牙发狠,“你们两个丫头正是一路人。不挨揍便不知道本王的厉害。”边说边回首要到桌案上寻找教训人的家什,谁知眸光扫过,竟是看到角落里有一张雪青色的笺纸上有人一笔一画地书写了自己的名字。那一瞬,有一重希冀,几乎如惊雷般震过他的心头。如彬猛然间便站起了身,朝着殿外大声喊起来:“牟平,牟平,备下车马,本王立时便要去侯府!”晓棠且惊且喜,还未等开腔,却是牟平与如彰急急进得殿来。

  如彬看见如彰也是纳罕,忍不住问他:“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吗?”如彰看了一眼晓棠,耐下欣喜欠身回话:“二哥,我找到了一个人。”说完,他转过身去吩咐了一句:“快些上来!”有两个杞王府的内监推推搡搡地带进一个人来。这人发髻凌乱,衣衫褴褛,跪在地上只余涩涩发抖。如彰却是厉声喝她:“贱婢,抬起你的头来!”如彬此时才得已细细辨识,正是不看则已,一看便暴怒变色,"怎么会是你?”

  素云吓得更是瘫软如泥。早有牟平上前踹了她两脚让她跪直了身子,森冷告诫她:“赶紧把你在杞王府供出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与太子听。若有半句虚言,立时便将你千刀万剐。”素云沾满泥渍的面庞欲显灰败,哆哆嗦嗦道:“太子殿下,怀酘王子摇篮上的帷帐是无意间脱落的,不关奴婢的事啊。是,是奴婢当时睡着了才没能发现。奴婢醒了时候,小王子他,他已经被憋得背过气去了。”如彬听着,眸中渐次凝出冰冷的寒意,“不用再讲这些,只说你是如何逃出东宫去的。”素云的身子俯得更低,几是趴到了地面上,头也不敢再抬起,“太子,是,是陈侧妃安排人将奴婢放出去的。”如彬面露狠意,声音也陡然升高,“谁,你说是谁?”素云不敢耽搁,立时又回答:“是陈侧妃啊。奴婢看到小王子不好,就跑了出来,正撞上陈侧妃。她平时一直对奴婢们都很照顾,便问是不是又挨了主子的打。奴婢当时已吓得无路便说了实情。陈侧妃说能帮奴婢活命,她把奴婢藏到了采蘋殿。过了四五天,才用拉水的车将奴婢运出去。她本是答应要安排人送奴婢去安全的地方躲风声。谁知在路上投宿客栈时,奴婢听到她的人说是要杀人灭口。奴婢吓破了胆连夜便跑了,一路乞讨着回到老家。谁知还没摸到门口便被抓住了。”

  那人话一讲完便被牟平着人带下去了。如彬的眼底闪烁着幽幽暗火,殿中格外沉静,留着素云如垂死般挣扎不定的气息。冷了半晌,如彬的面上再

第25回

无丝毫暖气,凛然开口:“老三,你即刻入宫去,将素云之事回禀父皇与我母妃。酌量着用词请两位上殿的示下,陈芷莫那毒妇该如何处置。晓棠,你去采蘋殿,传本王旨令,将陈芷莫先行幽禁,服侍她的宫人一律羁押,挨着个的细细审问。毅儿送到姜筝那里照顾,稳妥些,不要让孩子瞧到什么不该看的。”说到这,他又看向牟平,“本王刚才让你备下的车马可好了?”“都备好了。”牟总忙着应承。如彬点点头,语气沉稳肃穆,“走,你随本王去侯府,接玲珑回家。”

  已是入夜,玲珑的闺房内烛影摇动,暗红烨烨,灯花更是爆了又爆。有了小小的孩儿在腹中慢慢地生长,玲珑觉得自己的内心也变得柔软欢悦起来。以前穿衣总是偏重淡雅的暗紫,如今却是更爱芽黄、明粉一般的亮色,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舒展出那掩饰不住的期许与快乐。今晚也是,一袭浅桃色菡萏纹纱缎寝衣,斜倚在贵妃榻上,如轻云流淌,面容都似染上了霞光。她花了数日功夫终是绣好了一件“双龙戏珠”的肚兜,湖蓝色的云锦上,两条金爪金鳞的飞龙翱翔云间。小人儿高高兴兴地拿给坐下南窗下读书的璟瑓看,声音也透着娇俏轻松,似是早已忘记了白日里的哀伤,“哥哥,你瞧,好不好?”璟瑓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番,也是轻轻笑着,“我不懂这些,只觉得你那龙眼绣得不错,自是赫然有神。”玲珑也很满意,翻来覆去地看个不住。看着看着,她突然便停住,一把拉过哥哥的手放到已然凸起的小腹上,尖了嗓子叫他,“好像又动了,又动了。”璟瑓被她唬住却是什么都没感觉到。玲珑有些失落,“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胎动,只是仿佛有小小的气泡从里边冒出来,还不是一个,是两个呢。不过秋儿姑姑说,现在应该还不会动,可能是我的错觉。”边说,她还边不死心地按着璟瑓的手在腹上游走。璟瑓盯了她一会儿,不自觉地扭了头,更是偷偷吸了吸鼻子。玲珑放下哥哥的手轻轻问他:“你怎么了?”璟瑓还是歪着头,也不看她,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不似以往,“玲珑,回东宫去吧。哥哥都替你难过。这个时候,陪在你身边,与你一同分享喜悦的,不该是我,应该是表哥。”玲珑也消沉起来,低了头,一双小手在那圆睁的龙眼上反复摩搓,“嗯,知道了。现在想来,可能是我把他逼得太紧了。我也盼着表哥早点来接我,只是……”这话音还没落,两人都听到院落里有大门打开的声响。

  璟瑓最先惊觉,几步便蹿到房门处,还未等他走出去,已有人推门进来。云白的长衫系着明黄的丝带,本是带了些许忐忑与歉意的眸光,却在看小人儿腆起的肚腹后,凝焦成刺似是肝胆欲裂一般,整个人也被钉在了门口无法动弹。璟瑓看到如彬,心跳得都快要蹦出来,便是硬着头皮也是要第一个挡到身前,声音却不由颤抖,“表,表哥,太子……”那人终于能转动眼睛看向他,未发一言就一脚狠狠踹了过去。璟瑓饶是有所防备,还是被蹬出十数尺远,身子撞着了房内一张花梨木长桌上,细瓷茶具摔碎了一地,又反弹到墙边才停了下来,只余大口喘气却是如何也站不起来。

  玲珑眼见着哥哥像一片枯叶一般翻滚着从自己身前飞过,脑子里先是混沌瞬时又雪亮,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扭身便向那人扑过去。果然还是他转醒得更快些,伸长了手臂急急迎过来,眼睛还盯在自己的小腹上,满是小心与惶恐。心中喜不自胜,有这金身护体便可以无所畏惧。被稳稳地拥住后,小人儿把已有些胖嘟嘟的小脸儿全都埋进他的怀里,头也不抬,只一味撒娇嚷嚷着:“这么久,这么久,你不想我,也不想孩子吗?”

第三十五章:一生一世一双人

  本是响晴的白日,黑天里倒下起了雨。这是入春以来初降甘霖,雨丝淅淅沥沥,落在窗外辛夷树翠绿的叶子与浅紫的花苞上,轻快得如同女子的舞步。玲珑被抱回榻上,寝衣外也搭上了一件蜜色金丝白纹海棠的外衫,愈显润泽丰腴。

  一道旨令,竟是整个太医院的人皆齐聚于博山侯府。若是依着太子的意思,恨不得要一个不落地都与玲珑诊脉方能安心。亏着有璟瑓在一旁相劝,直说是妹子劳不得神才算作罢。饶是这样还是选了陈诚院使,史明、林朝端两位太医丞与田一鸿共同诊视方能放心。如彬本来要遣璟瑓到宫中报信,怎奈何璟哥哥是哭着喊着也不敢在此时单独去面圣。太子气得无法,又顾不及与这兄妹俩磨牙,急急安排江良连夜进宫,少不了还要嘱咐那人言语婉转再婉转些,正是担心这连自己都一时难以承受的天降之喜,再惊了父皇与母妃的尊驾。

  太医丞史明是当朝女科的翘楚,便是当年璟瑓与玲珑兄妹都是由他负责安胎生产。几位德高望众的太医轮流为太子妃搭过脉,又细细商议了一番,才推由史明向太子回禀。史大人的面上早没了初入侯府时的凝重,含了一丝安慰刚欲开口却被太子拦下提醒,“先讲玲珑再说孩子。”听到这话众人皆忍不住带了笑意,只史大人接着温厚言道:“太子殿下无需多虑,太子妃素来身子强健,只是孕中难免多思,略有些脉像不稳,只要好好休息,再服几副安神的汤剂便可。腹中胎儿更是一切安好,该是四个月了,已有胎动之像,母强子健,可喜可贺。”

  如彬的手与玲珑的手自始至终仿若同心扣似的紧紧交握,攥着还要牵着,细细腻腻的都沁出了汗来。听了回话,他盯着身旁满月一般的面庞,低语切切:“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小人儿听他这样说,玉白的小脸儿瞬时漾起两酡红晕,宛如晨霞初露,心中本还缠绕的最后一缕忧惧也倏忽不见,只余无尽的爱意。她拉过那大手放到自己的腹上,略有些娇羞,“我也感觉到他在动,本不相信,没想却是真的。”虽是隔着衣衫,如彬的指尖还是忍不住轻轻发抖,眼中亦有说不出的热切与期盼,沉吟了一阵子,还是对着几位太医问道:“玲珑腹中可是双生?”

  众人有些愕然,小人儿也嘟起了嘴巴,还是史明最先回话:“太子,双生之像需得月份大些方能明显,此时还诊不出来。不过,皇贵妃与侯爷是双生,太子妃与璟大人也是双生,臣等也都察觉殿下的肚腹较旁人四个月的要大些,倒真是很有可能。”玲珑却不依,摇着那人的胳膊撒娇,“想得越多,失望便越多,做什么非要双生呢,孩子平平安安才重要啊。”如彬转脸看着她,带了几分娇宠却难掩自得,也顾不上还有旁人在场,竟是温柔而爱护地把脸贴在她的肚子上,轻轻诉说:“他们都不知道,只有父王知道。还有六个月啊,你们要乖乖听话可好?”玲珑情不自禁地抚摩起他露出衣领外的颈子,微闭了眼睛,只听到窗外春雨缠绵,万物萌生,有懊悔,有心疼,下了眉头,却上心头。

  谁还敢留在这里搅扰两位贵主的好事,自是忙不迭地躬身告退。璟瑓走在最后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相问:“表哥,夜深了,您与玲珑何时起驾回东宫?”如彬斜睨了他一眼,道:“亏你还是做兄长的。玲珑忍辱离宫,已是受尽了委曲。如何还能让她在这三更半夜之时偷偷摸摸地回去。”说着,他又朝着门外喊了一声:“牟平!”牟总管急急进来,如彬跟着吩咐:“今日便都安置在侯府。明天一早,你带了太子妃鸾轿仪仗过来,我要风风光光地迎玲珑回东宫。另外,再传本王旨令,从鸾轿离开之时起,东宫所有人等一律到仪门外跪迎,不得有误。”璟瑓面露欣慰笑意,牟平也是口中唱诺转身便要离开,倒是玲珑不忍跟着相劝:“轿辇前来便可,何必还要惊动宫中众人。从东宫到侯府一来一往至少要大半个时辰。早春风寒,若是冻坏了哪个又何苦呢。”如彬的眸中满是眷眷的歉意,柔声言道:“玲珑,正是你良善如此,处处为他人着想才会遭人忌恨与算计。”说着说着,他的口气中竟带了狠意,“别的都可依你,便是这事不行。且不说一两个时辰跪不死人,便是有些人长跪不起想来也难脱其罪。”玲珑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看着那不容反驳的眼色,还是息了声。

  床头留了一盏夜灯,覆在樱桃色的罩子里,烛光盈然,柔柔辉芒如莹润的红玉。两人分开了这么久后再次肌肤相贴,只觉热热的滚烫,却在一点点,一点点愈合着生生离别后的痛感。玲珑使力抵在那人的胸口,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他低下头来亲吻,唇瓣清凉,浅啄绵密如雨。终是吻干了眼泪,将小人儿在怀中揽得更紧,以指摩挲着她滑腻细嫩的脸颊,如彬难掩神伤,“竟是比那晚看上去还瘦削,还憔悴。吃得不合胃口么?”玲珑本是酝酿了一肚子的委曲,想着好好地娇一娇,赖一赖,可听到了这句问话后还是愣了神。她悄悄转首,瞥了眼不远处的镂花铜镜,映衬出的正是一张饱满红润,光彩照人的小脸儿,便是想学那捧心的西子也是艰难。更忆起日日用饭时哥哥看着自己食指大动的模样,总是会捏上腮肉相斥:“玲珑,你是猪吗?再这么吃下去,没人能养得起,抓紧回你的东宫去。”不知不觉得便窝着小脑袋笑出了声。

  如彬不明所已,一下子紧张起来,慌忙推推小人儿的肩膀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玲珑自是笑够了才抬起头,调皮地伸手在那人眼前晃了晃,“你能看见吗?”如彬抓住那恼人的小手,瞳仁也跟着收缩起来。玲珑却像是没有查觉,依然乐呵呵地说着:“真的是‘见朱成碧思纷纷’,我们没分开多久啊,表哥,你连胖瘦都分辨不出来了吗?”如彬叹了口气,脸上也带了无可奈何的神情,他换了个姿势,斜靠在自己的臂上,一只手从那俏面漫不经心地向下拂去。刚刚游走到腰际便停住,自是指尖勾住粉粉的小裤往大腿根处扯。玲珑终于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如小兔子一般睁大了眼睛,伸手想去拦阻,却被那人冷冷的一声“嗯?”给吓退。圆滚滚的小屁股还是给扒了出来,如彬探头看了一眼,摩挲了几圈,才点着头感喟:“你还真是身子强健啊。脸我到没看出来,这里却是胖了许多。”边说还边使力按了按,两团内丘便止不住的乱颤起来。玲珑不敢躲,只能扭着身子往那怀里钻。如彬却向后退开,手也没闲着,“叭叭叭”照着胖屁股上就是几巴掌,臀肉立时便红彤彤一片。小人儿不再动了,怯生生地看着。如彬并不算完,接着问她:“疼不疼?”挨了打却还要委委曲曲地点头,这样也不能让那人平静下来,又是带了风声的几掌扇过去,还有那失了风度的叫嚷:“玲珑,你有没有心,有没有心?”

  一场喜雨过后,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长安宫初元殿厚重的团龙锦帘也换成了银红色百子戏春的霞影纱。如此热闹喜庆的图案却抵不过殿内冷凝的气氛。萧靖满面怒容坐在南窗下铺着一色赤金镶边明黄贡缎坐褥的高背盘龙椅上,皇贵妃璟琪也是肃穆静默地陪在一旁。玲珑侍立在姑母的身侧,头也不敢抬,只颤着长睫盯住自己绣鞋上的一对彩蝶出神。如彬与璟瑓却是一前一后跪在大殿中央,心中早就将那恼人的丫头凌迟了千遍万遍。萧靖衍突然伸手拍向右侧一张白檀木描金茶桌,扬了声音斥责:“璟瑓你好大的胆子,朕与你姑姑还真是轻看了你们的兄妹情深。难为我们日日问你玲珑的安好,你都是怎么说的?可知‘欺君”二字是何解?”璟瑓还能说什么,只能在那硬实的金砖地上将头磕得呯呯直响,这还不算,更是语带哽咽地讨饶:“皇上,臣死罪,臣死罪。”骂完了那做兄长的,萧靖衍又看向另一个,怒气更盛,“亏得你还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自己的妻子有了身孕都毫不知情吗?东宫不过四五个女人,便任由她们斗得你死我活得撕扯不清,驭内尚且如此,让朕如何放心将这江山交给你?”如彬也是少见父皇如此蓬勃的怒意,咬了唇叩首,“父皇息怒,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玲珑实在不忍再看二人被训斥下去,硬着头皮颤巍巍开口:“父皇,也不能全怪表哥和哥哥。”听了这话,萧靖衍径直转首,“你也知道不能全怪他们?你就和你那娘亲一个模样,脾气大,主意正,从没有过忌惮,谁也不放在眼里。妇人专以柔顺为德,你明不明白,懂还是不懂?”听着连娘亲都被迁怒,玲珑再也不敢出声,只瑟缩了身子向后边躲去。璟琪终是心疼几个孩子,又顾念着玲珑的身孕,刚想开口劝和,倒是萧靖衍盯着那小人儿已是渐渐和缓下来,虽在面上还余怒气,只声音已降下了许多,“都给朕回去闭门思过。玲珑把那《女戒》、《女则》…….”说到这,他停了一下,小人儿却开始哆嗦。从小到大,再是胡作非为,璟皓也从未动过这宝贝女儿一个指头,只会把她揪进小屋中罚抄那另人作呕的《女戒》、《女则》的十遍百遍,直抄到眼前发黑,双手发木,心慌气短,回想起来都是梦魇。如彬与璟瑓也看出了玲珑的惧意,皆暗自称心无比,正高兴着,却听到上位金口又开,“玲珑就罚你把那《女戒》、《女则》念上一百遍,念不完就不许踏出东宫一步。若不是皇孙无事,看朕能饶过你们哪个?”被骂了这许久,那两个跪着的也是脊背挺直,唯独听到这一圣裁后便双双瘫倒于地。

  过了最后亦是最难的一关便皆大欢喜。玲珑带了一大堆的赏赐回东宫,如彬与璟瑓则被皇上留下来议事。待等太子回到鸾和殿,已过了晚膳时分。这毕竟是两人在家中重聚的第个一晚上,如彬也觉得有些不安,匆匆走进寝殿,正看到玲珑一个人伏在横榻上的几个烟灰紫团花软垫上抽抽噎噎地掉眼泪。他的心一下子又疼得缩紧,快步过去,把小人儿抱进怀里,低声问着:“怎么了?又想起什么?别哭,别哭。”玲珑却在他的胸前蜷缩成一小团,额头蹭上那脖颈,“表哥,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如彬只顾着吻她,却不说话。玲珑依然含悲含泣,“今天良哥哥来看我了,对我说了一切。对不起,如彬,是我错怪了你。当时,我只顾得哀伤,只顾着怨恨,根本就没有顾及过你在为我努力,你在为我付出。”如彬轻轻拍着她的背,将脸埋于如缎的青丝之间,咬牙忍住将落的泪水。玲珑的手指扣紧他的肩,“表哥,你知道吗?那一晚我去你的书房找你,本是要告诉你我有孕的消息,我猜你一定会高兴到发狂。可听到你对尹明珠说出‘相信你’这几个字,我便再也,再也受不住了。”那人本在轻轻颤动的身子徒然间僵住,他缓缓抬起头来,面上的悲色不知何时竟带了几分狰狞,“你再说一遍,你去书房找我做什么?”玲珑的心中似是明白,又似是不明白,可被那厉色震慑,还是战战兢兢地回答:“表哥,我去找你,我去找你,是想告诉你我,我怀孕了。”这回换成如彬板住她的肩头,又是牙齿轻扣,“你不但瞒下身孕,还那样拼死拼活地要离开我?”小人儿不知是该摇头还是该点头,只听得耳边爆出一声怒喝:“璟玲珑,我的板子呢?我的板子呢?”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鸾和殿内多日不燃的清甜暗香又起,一缕缕弥散,碎碎迷迷,氤氲飘渺,映衬得却是如彬那双沉如寒星的眼睛。此时,他唇边的笑意还淡淡地定着,只瞳仁已转成更加黝黑的墨色,再就是手里紧紧握着的那方竹板,暗绿纹理折射出绰绰微光,不时何人何时还在它末端打了圆孔,系着一个玫红色的同心结,威严又妩媚。

  “表哥,我没想骗你啊,真得没有。”玲珑压了嗓音哭哭啼啼,一只手抺泪,一只手抚在腹上,这便是最后一重保障。只是她还不知道,若不看这肚子还好,倒是看到这肚子反而更让那人火往上撞。一直以为小丫头是回到侯府才知有孕,肝肠寸断深恨自己的疏忽冷漠,着实没有想到会有这般的过往曲折。心中的怒气无处舒解,咬碎银牙只为了这讨债的冤家。不由分说,拽过一只胖乎乎的粉团小手,板子毫不犹豫地落下,宽窄正好,覆满整个掌心,深陷过弹起,留下短暂的白迹。“嗯”小人儿已是鼻音堵塞,那人却丝毫不觉得可怜。没有停歇,噼噼啪啪便是十几下,小小的掌心,纹络都被撑开,火烧火燎,肿成了高高的山包。“别,别打这只手了,求求你,换一换,换一换吧?”她扭着身子求饶,涕泪横流,挣来的却是冷言冷语的嘲笑,“那只就不是你的手了?怎么,你想从明天开始,由着别人喂饭给你吃?”撒娇撒痴都是没用,手臂被拽着,难逃责打,更狠更重的五板抽下来,檀子叠着檀子,红肉终于泛出青紫。他放下了她的手,她却还一动不动地举着。

  如彬面色沉寂,冷冷问道:“干什么?”那小恼袋几乎垂到了胸前,委曲着,“疼。”他轻轻摇头,托起她的下巴,深眸盯上水光轻曳的眼睛,嘴角勾起魅惑的笑意,“玲珑,月半弯,夜未央,为夫会好好疼你。”

如彬随手扯过一把宽藤椅,又扔了个玉色鹅羽软垫在上头,寒声呵斥:“跪到上边去,把住椅背。”玲珑恐惧地看向他,都顾不了手心的灼痛问道:“干,干什么?”“干什么?”那人又笑了,语气波澜不惊,“打你的屁股。快点,听话。”小人儿似是被逼入绝境了,挣扎着闯入他怀里,不管不顾地乱蹭,跺着脚哭喊:“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求求你,表哥,求求你。”如彬唯有冷哼相对,躲闪开痴缠,揪着她推到椅边。见着如此,玲珑用手狠狠抹了一把眼睛,竟是抓起那垫子抛到他脸上,“就知道打我,你便一点儿没错吗?”如彬不急也不恼,拾起垫子放回了原处,还从袖筒里抽出一条明黄的帕子,轻轻柔柔地擦拭她脸上的鼻涕眼泪,静静说道:“我从没说过这场风波的过错在你。正相反,我一直深怨自己无能没有保护好你,更没有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给你支持与安慰。每每想来都是痛彻心肺。”玲珑露出痴惘的神色,只口中还是嚅嚅的,“那你,那你还要。”如彬的面上再次挂了冷霜,“我曾无数次地提醒过你,任何事都不许欺瞒我,任何时候都不要让自己身处险境。你呢?背了我带晓棠去见如彰可以不去计较,可身怀有孕却还执意离家,可曾顾念过自己的身子和孩子的安全?这笔帐又该如何清算?”说着说着,他盯上那微隆的肚腹,眸子似是要沁出血来,“四个月,我们的一双宝贝都四个月了,我这做爹爹的还蒙在鼓里。你,你还要问我为什么打你。你不是真的无心,便是有意要激怒我。打你,打死你都不解气。离开我的时候,便该想到有如此的结局。”

  玲珑听得心惊肉跳,更被那一双宝贝糊涂了心思。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身不由已地被架到藤椅上,罗裙被掀,小裤被褪,两瓣肉鼓鼓又滑溜溜的屁股蛋儿再次乖巧地露了出来。不知是自己撕扯的劲大还是她忍不住发抖,一时间粉丘乱颤,迷离了眼睛。望着这丰满浑圆的曲线和若隐若现的密丛,怎能不让人欲望陡升,如彬禁不住喉结滑动,分身也瞬时撑起。忍了又忍,再也无法,只得一板子抽上臀峰熄灭这心火。随着清脆的响声,玲珑尖着嗓子嚎了出来,身子也猛得向前扑去。亏得他使力拽住,肚子才没撞到椅背上。如彬被吓倒了,看看自己手中的板子,又看看小人儿屁股上已微微凸起的红印,不由紧张起来。再有多疼,只这一下也持续不了多久,玲珑查觉了那人的隐忧,心中称快,只面上不显,依然是眼泪啪嗒啪嗒掉着扮可怜,伸手摩挲带了温热与胀意的肿痕,小嘴儿也没闲着:“表哥,我现在挨不了板子了,你再是生气,再是恼我,总要想想孩子。放过我吧,求求你。”如彬竟然点了点头,扬手便将板子扔回到床上。玲珑喜出望外,转身就要下来,谁知竟被那人掐住了大腿根内侧,“谁让你动了?”小人儿只觉痛意钻心都喘了粗气,“表哥,表哥,我,我……”那人可全不在乎,“你什么,给我老实跪着。说得对,这板子现在是不适合,等着我去找适合的家伙。在我回来之前,你若是敢离开这椅子哪怕一丝一厘,我定会让你这下半截再找不到一块好肉。”

  他也不知去了哪里。殿内静悄悄得怕人。怨天怨命不如怨自己,作什么也要赌那口气跑出去,既是跑出去了又何必再乖乖回来,如今手心肿得合不拢,再配上屁股青紫沾不了凳子,那才真是苦不堪言,生不如死哩。越想越心痛,玲珑跪趴在椅子背上哭了个昏天黑地。“别哭了,别哭了。你还算是老实。”如彬的声音在脑后响起。玲珑一脸恓惶地回转,竟看到那人手里多了一根柳枝,确切的说是一根被撸掉了绿皮的柳枝,玉白滑润,嫩得能掐出水来。她顿时泪如泉涌,脸也背了回去,恨不能咬上那藤椅才可止中心中的颤意。

  如彬却笑得轻快,走得更近,一只手环住她的肩,将那小身子与椅背隔出一段距离,另一只手捏着柳枝,耐下性子在已模糊了先前痕迹的屁股上游走,声音也是说不出的欣喜与温柔,“费了半天神才找到这个,真是个好东西,伤皮伤肉不伤身,对你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是吧,小妹妹。”说着还加了几分力试着在那凝脂般的白肉上削了一条子。玲珑只觉得屁股上先是清凉后是热辣,微痛微痒,知道他还没正式发力,便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表哥,你快点动手吧,早也是死,晚也是死,早死早托生。”如彬跟着点头,“别急别急,你盼着这顿打想来也快有三个月了,哪能就如此潦草开局。”他板过她的脸,正色地瞧她,“父皇让你念那《女则》、《女戒》,可都遵旨照办了?”玲珑的头摇到一半却又立时转为颔首。如彬还是冷哼,“我爹与你爹都是英雄盖世,怎么就每每入了你的套中。”玲珑已是困于囚笼的小兽还有什么顾忌,“这世上真心疼我的人便是爹爹与父皇,你等着,我一定会到他们面前去告发你。”如彬哈哈笑了一阵,又动情地吻了吻那张灵巧的小嘴,眸色深深却饱含戏谑,“去吧,随便说,只要你不怕羞,怎么说都可以。”玲珑再也无语,只将贝齿咬得轻响。如彬还不放过她,“打人也是力气活,不得只让我一人受累,你却闲着。背,一字一字地把那《女戒》‘事夫’一篇给我背出来,错了或是断了,你的屁股都会开花得更早。”说完,便高高举起那看似柔韧的柳条,不再有一丝怜惜地抽了上去。

  玲珑的耳边只余“咻咻”的风声,两团娇肉是如何闪挪也躲不过那嵌进肉里般的刺痛,涕泪都流入口中,一下跟着一下的抽打挨得紧实却还要清晰背诵:“女子出嫁,夫主为亲。前生缘分,今世婚姻。将夫比天,其义匪轻,夫刚妻柔,恩爱相因。居家相待,敬重如宾。夫有言语,侧耳倾听。夫有恶事,劝谏谆谆。莫学愚妇,惹祸临身……”便只背到此处,她就再难忍耐,跟着转首,哭花的一张小脸却显着倔强不屈,“士可杀不可辱。我是女流又如何?我的确冒犯了你又如何?这混帐劳什子的话,哪个女人愿意背,你便听哪个背去。就是被你活活打死,我也既说不到,更做不到。”

  如彬一时被激得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手中握着的凶物也迟迟挥不下来。他有些辨不清是恼怒还是震惊,这天下女子莫不遵从的戒律清规怎么到了她的口中便成了混帐劳什子话。若是东宫有其他女人敢如此说,甚至是宫中的公主帝姬,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一掌扇过去。只是对她不行,如彬在心中轻轻叹气,不全是因为迷恋与心疼,而是真得懂得她不想也不能受这些绳索的羁绊。她的心与她的人一样,自由自在,平等专一。明白她的所想所求,也能予她这所想所求,只是这惊世骇俗的期许想得到自是不会如此便宜轻松。他伸手把她揽于腰际夹紧,只留了那光着屁股撅着挺起。一阵子疾风骤雨,干脆利落地连抽,没有间隔,没有缓和,任着她小腿乱蹬,任着她攥着小拳头擂上自己的后背。眼见着本是雪白雪白的肉团上,错综杂陈的细绺子跳跳哒哒地弹起来,红红白白的刺目。

  玲珑哭得声嘶力竭,只觉得屁股上的肉都被一条条地撕开,尖锐的痛意此起彼伏不曾有停歇的时候。她被他按得死死地教训,身子由不得自己,心也由不得自己。刚才那话其实是试探,他听与不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便是这样的世道,就如同此时挨揍,再是挣扎终也无用。多多少少会有失落,只为这阵子抽得更狠更猛,也许真得是冒犯到他了。身上越疼,心中越惊。如何胆比天大,也有忌惮,他是太子,不是寻常的男子,在他身边的女人,谁会不惧因言获罪,一朝失宠。玲珑又开始万念俱灰,不再挣扎,垂下了纤臂,也息了声。

  如彬抽得正起劲,立时也感觉到了变化。慌慌地收了手,自己坐下把小人儿抱也进怀里。知道她此时坐不住,只任她跪在自己的大腿上,骨对骨,肉贴肉,压得生疼。捧起那湿漉漉的小脸儿,盯着微闭了的眼睛,又心疼又逗笑地问她:“怎么了?真打死了?”玲珑“哇”的一声嚎出来,抱住他的脖子哭得更起劲,“你是不是真生气了,真生气了?”如彬知晓她话中的意思,本想再逗逗她,还是不忍,只用脸挨紧她的秀发,双手握住两团红肿斑驳的小屁股,指腹打着圈地揉搓。小人儿身上被抚慰得舒服,心里却放不得轻松,口鼻都闷在他的肩窝,声音听着模糊不清,“回答我,回答我。”如彬语气沉定,“我只气你骗我,还离开我。”她听了,倏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他也一样坦诚相望,“不背就不背吧,我什么都能答应你。”她勾了身子,双手捂住面孔,听不到啜泣,却能看到水珠顺着指缝颗颗滑落。如彬笑着捅捅她光裸的胖屁股,“快点起来吧,你太重了,腿都要被你压折了。”她却更加使力地扭着身子,“折了才好,谁让你那么狠地打我。”

  如彬捌开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乌沉的眼眸被淡金的烛光镀上了一层亮色,“还是那句话,我爱你才会教训你。”玲珑终于坐了下来,只是屁股还一跳一跳生疼,赌了气拽了那人的一只手垫在下面,吭吭哧哧撒娇,“凭什么被教训的都是我。你也知道自己有错,怎么不教训你自己。”换了他将头抵住她的肩窝,一边轻轻呵气,一边吻上清凉锁骨,放在屁股的下面的那只手也不安份起来,顺着那滑腻的幽谷开始游走,引得怀中的娇躯跟着轻颤。更有轻语呢喃而出,“我受的罚还不够吗?苦熬了两个多月。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却又是遥遥无期。不过还好,太医都说你胎像安稳。只要过了五个月,便可无妨,无妨了。到时,哥哥再好好疼疼你。”说着说着,他自己都笑了起来。玲珑本也阖目沉醉,可不知怎得,听到最后却是含了酸意,“五个月就可以,你还真是经验丰富啊。做什么非要苦熬着呢,东宫的女人再少也还有四五个呢,除了晓棠,谁人不为你望穿秋水。”如彬先没有抬头,而是就势在那嫩嫩的小肩膀上啃了一口,牙印都显了出来,也不觉得解恨。强捺着压了半天火才看向她,“你就是上天派

第26回

来折磨我的。”静了须臾,疏了怨气,他的眼底不知何时已蓄了愈来愈浓的爱意,眉眼也笑得弯如弦月,“玲珑,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这样试探彼此了,好吗?你口中的幸福,也是我最终的期盼。相信我,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便一定能够给予你。不管多难多苦,只要我们想,便一定能够做到。”听着这娓娓情话,玲珑耐不住心旌动摇,是信还是不信,却一时打不定主意。

  如彬见她踌躇,知她生畏,只好再次拥住她,握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还伏在小耳朵边上缱绻倾诉:“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消魂?”她又哭了,不过不再像个受了委曲的孩子,依然是伸臂环着他的颈子,贴紧他的肌肤,小小的肩膀一耸一颤的,面容却懂得而满足。什么能抵得过这样的梦想成真?一句诺言便是彼此生还的良药。

祝各位朋友小年快乐!

各位朋友,停更几天,大猫身体透支了,休息休息,下周见。春节假期不停更啊,大猫初四值班。年前有一更,到时给大家拜年。

想弱弱问一句:如果这样结文是不是也可以呢?

第三十六章:双生

  春宵苦短日高起。织锦帐帷翩然而垂,流苏长长委曳至地。铜雀烛台上的烛火已燃了一夜,蜡炬虽未成灰,却也凝成一树灿烂的红珊瑚。长窗亦是帘幕重重,只奈不住朝霞已映进了星星点点微暖而朦胧的光影。

  整整一个晚上,玲珑时时刻刻都能查觉,那人的手臂健壮而有力,紧紧将自己圈在怀中,从不曾松懈分毫,仿佛那皮肉与皮肉已是贴合到了一起,朝朝暮暮,相守如一。她知道他醒了,因为他的手就在自己的身上游走,更是伸进胭脂红透纱寝衣之中轻轻摩挲着里面的光裸臀肉,还时不时的揉捏几下,耳边传来绵长的呼吸,不用抬头,也能想象出那人脸上如朗月入怀一般的淡淡笑容。玲珑依然闭着眼睛,忍不住睫毛忽闪忽闪的,就是沉溺于这样被他又疼又宠又有依恃的感觉,只愿长睡,不愿觉醒,埋首于他的胸前,共同等待大地的黎明。

  忽的,有戏谑的话语从头顶处传来,“这是谁的小胖屁股被抽得这样惨,又红又肿的,都裂开了花。”玲珑立时惊觉,急急扭过小脑袋,动手扒开自己的小裤相看,却见两瓣肉丘依旧肌理腻洁,只薄薄敷了一层粉红,除了右边屁股临近大腿根上还剩下极淡的三两细痕,一切都是好好的。知道上了那人的当,小人儿恼怒回头,还未来得及发作已被重新揽进怀里,他低了头慢慢吮咬着她的小鼻子和小嘴巴,故意发出暧昧的响动,声音也魅惑起来,“我如何会舍得啊,我的卿卿。”玲珑却不想领他这份情,攥了拳头擂上那胸口,“少在我面前演戏,柳条都快抽断了,打个半死就喂个枣,本小姐可不吃你那甜言蜜语的一套。”如彬无奈地看了她几眼,叹着气放开手臂,躺平了似是要接着睡去。玲珑也不想那么多,翻转着已有些笨拙的小胖身子开始动手拽着小裤。谁知还未提到腰际,那人已倏然而起,跪坐在一旁,猛地便将自己扯过去。头被按在肩头,身体半伏在他的怀中,亵衣一脱到底。厚重的大巴掌再次挥舞起来,清脆的击打声在这破晓时的殿宇中迸发出来,更是裹挟了男人的呼喝与女人的娇喘。“昨晚挨打了吗?”“嗯呐,嗯……”“因为什么?”“因为我骗了你,因为我没有听你的话。”“你觉得委曲吗?”“我,我,不委曲。好疼。”“疼就对了,不疼你能记住教训吗?”“我能的,我能的,表哥。放了我。”“放了你,放了你不又成了喂你枣吃。”“表哥,表哥,求求你,喂不喂的都可以,只要别再打我了。”……

  巴掌还在继续,娇躯已是香汗淋漓,粉粉的小屁股从里向外泛出亮亮的枣红,双丘乱抖,那人的怒气却还没有散去。玲珑的小脸皱成了一团,肉里的疼痛在层层叠叠地沁出来,更难挨的却是心底拼命也压抑不住的悸动。呼吸变得急促和炽热起来,每一下拍打都让她觉得身体在激灵激灵地颤动。长腿紧紧使力并住,因为实在是害羞会被他发觉那底下小小的花丛也已淋了一场春雨,湿湿哒哒的,快要流淌下来。正是扭扭捏捏,欲拒还迎地闪躲,肚腹却突然坚硬,皮肤也跟着收紧,一左一右都翻涌起泡泡,力量比哪一次都强,感觉比哪一次都明显。

  玲珑猛然间觉醒,极力沉静自己,拽过那人的大手抚了上去,声音也颤颤的,“表哥,他动了,我们的孩子又动了。”如彬也被吓了一跳,虽没有感到有什么动静,却是发觉小人儿原本滚圆而柔软的肚子硬得像石块一样。初时一惊,再看上那张嫣红欲滴的小脸儿和泛着潋滟春水的明眸便明白了一切。他想笑又不敢笑,只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中慢慢躺下来,侧着身子拥住,只将伤处悬空,唯恐再碰到又变得红红肿肿的小屁股。见她垂眸抿唇,娇羞依旧,如彬温柔而细致地用手梳理起粘贴于她额前的碎发,语气轻缓,谆谆嘱托,“玲珑乖啊,千万不要动情,千万不要动情。”

  玲珑也在专注平复着内心的翻涌,他的掌心暖暖的,指尖却清凉,发上的轻抚与臀上的灼痛交替反复,一时天堂,一时地狱。腿间的滑腻与他的告戒同时敲打着自己,她呜呜哭出了声,不知是疼还是为着这羞,声音也是切切的,“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如彬再也忍不住笑,将小人儿闷在自己的锁骨下,“作什么要恨我?有人喜欢春花,有人欣赏秋月,你却偏偏醉心于这笞打。能怪得了我吗?要怪就怪你那两瓣着了魔的小屁股吧。”话还没说完,肩窝处便有锐厉的痛意传遍,一口小尖牙狠狠地咬上那里,口中的津液都流了出来,话语也含糊不清,“你,你,你去死吧。”又一巴掌扇上去,却跟着揉了三揉。

  烟罗纱窗滤进液池碧水般的明净春光,太子执了一卷《太平广记》靠着填满了江芷兰草的宝蓝镶金边绒锦软垫闲闲翻看。一袭月华色淡淡白衣,领口袖口皆是极浅的棠棣花纹,愈显温润。玲珑脚步珊珊,从殿门外走进来,馥彩流云绣海棠宽身长裙缓缓漾出一缕缕波皱的涟漪。她的手上牵着东宫的庶长子怀毅。小王子快五岁了,身材随他的父亲,看起来要比同龄的孩子高些,面容却像极了母亲,瘦瘦削削的,总似是带了几分羞怯。

  如彬本是和煦的笑意在看到儿子的一刻凝滞了一下,心中也觉得微微发刺,不过,他还是温和地招手示意怀毅走近。怀毅没有动,只转头看了看身边玲珑,眼中说不出是哀求还是委曲。玲珑放开他的小手,沉静地望着他,不似是对着孩子的口气,一字一顿地教导,“毅儿,给你父王跪下,把你刚刚与母妃说过的话讲与你父王听。”小孩子初时还有些怕,可依然照着做了,睫毛挂了泪珠,声音稚嫩却清晰,“父王,我想娘亲。我不住在姜母妃那里,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如彬几步便过去,蹲下身子,将儿子揽于胸前,阖目沉默良久,方吐出话来,“玲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怀毅并不明白这话意思,只试探着伸出小手贴在父亲的腮边,小声地说:“父王,我会听话,我会乖乖的,不要让娘亲离开我。”

  这样温软小手的触感有谁能够拒绝。不论是玲珑还是如彬,都不自觉带了几分伤感的泪意。看着那相拥在一处的父子,玲珑也抬臂抚上自己的小腹,柔柔言道:“表哥,德又如何,怨又如何,我们心中只有彼此,旁人已是无谓。可孩子却不能不顾,毅儿是你的长子啊。”如彬转首看向她,颇为歉然,话音也透出踌躇,“玉牒除名,交由宗正院论罪幽禁是父皇的旨意。没有累及陈氏一族已是格外开恩。”玲珑却轻松一笑,简单答对:“父皇那里有我呢。”

  雕栏玉砌,朱颜未改,沉寂的只有人心。当如彬缓步走进采蘋殿时才茫然发觉,成婚七年,还生育了子嗣,可这里的一景一物,包括静静坐于幽暗殿堂深处的那个女人却是如此的陌生。所有宫人都被撤去了,香炉内只余一捧死灰。细描花鸟,刺绣浮艳的锦缎帘帷凌乱地散漫在青砖地上,狼藉一片。窗外正是高照的艳阳,这里竟像是被隔绝了一般。陈芷莫一身素衣素服,斜倚在黄铜镜前的妆凳上,想是听到了动静,或是从镜中看到了身影,漠然转首,只问了一句:“你是来传的旨的吗?”竟又回过身去。这便是多年来自己身边恭顺柔婉的那个侍妾吗?连如彬都有些迟疑了。他只盯住镜中那张憔悴与犀利混杂的面孔,也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那样做?”那人并不回答,却整了整头上疏散的珠钗,她从来都最重妇容,便是侍寝之时发丝也是分毫不乱。他不想等着她松口,没有太多的时间与耐性在这里盘桓,说不出心中是怒意还是悲凉,冷冷地再问:“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她忽得便起来身,依然站在那里,远远相望,满眼皆是浸过冰屑般的笑意,“我与你从来就没有过以前。”如彬的面庞微微扭曲,“陈芷莫,你罪有应得,不但不知悔改,竟然还如此的肆无忌惮。”听了这样的怒斥,她却是一笑相对,容颜清淡,消瘦的锁骨毕现,“忌惮,我作什么要忌惮?我还有什么值得忌惮?你是我的夫君,可对我却从来都是高山仰止不容亲近。我的爹娘,我的族人呢,不过是将我视作绵延福祉的傀儡与工具。我真正忌惮的只有毅儿,虎毒不食子,我信你,也信太子妃,你们绝不会因为恨我而伤害到他。所以不需忌惮,也不想再忌惮,是生是死,如何生,如何死,我都毫不在乎。”远远的似是有儿啼之声,是怀毅还是怀酘,她辨不分明,心底在狠狠抽搐,只面上将泠泠的笑意撑得圆满。有那傲气与傲骨的不只是他的玲珑,以前不过为了孩子,为了族人,其实真心痴傻,可曾有谁为过自己。如彬的眸光幽幽暗暗,口气却有些颓然,“玲珑与我已在父皇面前为你求情。怀毅是长子,总要顾及他的颜面,不能让孩子因母家沾污了声誉。留你住在这里,你也依然是东宫的侧妃,只是,只是我们两人算是从此恩断情绝。”陈芷莫初时还勉强听着,待等提到怀毅,怔了怔,似是没有想到会这样一层。那人已转身要走,她即刻追了几步,迫迫喊着:“我的毅儿,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如彬停了下来,并没有回头,“毅儿午后便会被送回来,为了他,你该如何说如何做,想是不用我再吩咐什么?自作孽不活,但愿你能好自为之。”她只能看到他澹然的背脊,挣扎再挣扎,也没能像以前那样俯身拜下。自闺中起,便被教养如何做一个驯顺的女人,如何相夫教子,主事持家。可便是这样为了他虚耗了青春年华,夫妻一场,能回忆起来的不过是一大难繁文缛节下的客气与疏离而已。在他马上便要消失在视野中的一瞬,明知也许死生都不复再见,心神却奇异地宁静下来,只将话锋藏在悠然的语调中,“太子,你只爱太子妃一个,又为何将我们这些可怜的女人都禁锢在身边,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

樱花飞舞 发表于 2014-1-26 23:51 

这篇杨柳枝,一直以来,都不敢看。如彬玲珑的事,更是难过。读到玲珑遭受陷害那里,更是酸涩难当。今天看了 …

我说怎么许久没见了,原来你是不敢看文啊。这一部比起上部来,有些朋友说曲折,有些朋友说简单,各有各的评价。但总体来说,夫妻间的矛盾冲突还是较上部来说深重。这也难免,玲珑与如彬与吴双和璟皓有太多的不多,他们的成长太过顺畅便少了对彼此的妥协与退让。便如我们现在的双独夫妻,总会被一些微不足道的分歧击倒。

卓文君对男人认识的太深刻,李商隐对男女之爱认识得太深刻,他们的诗文总是容易让人代入,让人伤感。数千年前的汉朝,一个再醮的寡妇却能骄傲地说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什么样的心胸与胆魄。一样的,“此情可待成追忆?”这又是多么入骨入心悔不当初。所以,我们不要怀疑古人有没有真正的爱情。当然有。所以我们一定要追寻真正的爱情,因为古人都能够拥有。

爱你,朋友,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taojingbaobao 发表于 2014-1-27 18:21 

大猫咪 ,我终于爬上来了。抱抱。还是静静的在这里看文的好。

快过年了,好好养养争取明年更好的战斗。呵 …

宝宝,越是临近过年,我越没有安生的时候,年年岁岁都是如此。我倒是不用去走亲串友,因为在我所居住的城市,我根本没有任何亲戚。大猫真得算是六亲不靠,孤军奋战,哈哈,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每当岁未年初,我们系统从上到下地召开党委扩大会议,总结部属,年年岁岁会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会开完了,上面的头头们便会下来慰问指导,不是帮忙纯粹添乱,烦不胜烦。我是政治处主任,会议材料,组织筹备,全全负责。前些日子一直在加班加点,今天一个下午总是过了关,明天上午十点开会,今晚带着处里的小朋友们准备到八点多,连饭也没有顾上。春哥更是半个多月没见了。陪着领导不是在某个基层单位,便是在去往某个基层单位的路上,三五天可能也通不了一个电话,说习惯只是无奈而已。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过年了。我二十九值班,哥哥二十九回来。今年轮到去他家过年,我们三十下午出发。约好了,去他家我们要好好休息休息,都快累散了。你说过了年你就快三十岁了,你真是好小啊,相较大猫而言。三十岁,好像已很久远,没到四十,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呵呵。我现在不与自己的单位来的新人们比年龄,怕自己受刺激。我只与同等职务职级的人比,与一样的政治处主任们比,还有一定的年龄优势,自己寻开心吧。年龄对女人重要与不重要,心态好便好啊,人老了,也只能这样想。祝你开心,好好照顾你的小宝宝。我今天中午抽空去给大宝挑过年的衣服,一身漂亮的公主裙,看着她开心,我也开心,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给你拜年了,也给医生拜年。马年大吉,马上都开心。

玲珑腹中的双生之胎终是在六个多月时被诊了出来。如此的佳讯便如她当初忽传有孕,又一扫颓势在太子与兄长的护卫下乘坐青鸾华盖车辇耀目回东宫一般,再次惊动了整个朝堂与后宫。皇帝与皇贵妃喜出望外,宫中一连数日歌舞宴饮不断,便是当年赵王被册立为太子之时也没有如此的欢庆过。内外命妇,官员眷属忙不迭地前往东宫相贺,人尽皆知,太子妃所怀乃为嗣子,何况还好事成双,更多了一重保障。

  仲春时节,东宫禧苑的石榴花初初结蕾便娇艳动人,团团簇簇,将阖宫上下妆点得喜气洋洋。谁知寒食刚过,内庭却出了一件与这份喜气极不相称的事情,一位姓耿的良娣突发急症没了。据说这耿良娣在太子身前还颇有几分恩宠,不成想是如此的福薄命短。死者已矣,凭她曾如何的有宠,也不过是出身寒微的琵琶伎子,没有几日的功夫,便无人再嚼舌嗟叹,就如同小小水珠,在空气中迅速散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日下朝稍稍早些,如彬起了兴致,一个人取出笔墨在书房临窗作画,一呆竟是大半天,连大腹便便的小人儿都站在了身后还懵然不知。“表哥,表哥。”玲珑凤眼清媚,口气带了几分不悦,却在看到那幅即将完成的画作后被牢牢吸引。画卷中,海棠盛放,如云霞凝朵。花丛之间,一窈窕少妇宝贵华丽,身着瑰紫雪绡长裳,浅金翟凤暗纹凌云而舞。发髻高高盘起,前悬珍珠,斜绾步摇,钴蓝描画蛾螺,胭脂点就朱唇,端的是目波澄鲜,眉妩连卷,如此的惟妙惟肖,不是自己又是何人。如彬在诸皇子中丹青堪绝,玲珑从小便知晓,若是单单为她画像还不足以稀奇,正是画中之人身边的两个童子让她激动而哑声。一双孩儿的垂发尽用悬有明珠的大红丝绦两结于顶形状如角,同样的弹花锦袍,一个明黄,一个暗青,下面半露素帛绫裤,蹬着厚底大红小朝靴。他们的身体相貌如同一个模子中扣出来的分毫不差。都是面若玉琢,小嘴抿月,仿若金童临风。玲珑又细细看了一阵才察觉出不同。青衣的孩子握紧她欲飞的裙裾,仰头相望,明眸藏星,天真娇憨。那黄衣的站在一旁,双目紧闭,沉静端然只掩不住依恋拳拳。

  玲珑急着转头,才发觉那人已从背后环住自己,交颈而立,双手也覆在高高凸起的肚腹上。想是猜到她的疑惑,他握了她的纤指在画上轻轻描摩,“这便是你与孩子们。黄衣服的是哥哥,青衣服的是弟弟。”玲珑忍不住扑哧笑出来,“你就如此盼着双生子吗?如果是两个丫头怎么办?还不得懊恼死。再者,皇孙如何能着明黄?表哥,有些事还是大意不得。” 如彬颇有些不以为然,只贴着已是绯红的脸蛋抚慰:“你误会了。按我的本心,巴不得是一双宝贝女儿才好。可他们真得不是啊。儿孙自有孙福,谁都强求不来。不过你放心,我们来日方长,会有女儿的,一定会的。”玲珑无奈摇头,本来带了些怨气,只为他下令把孩子们将住的偏殿装饰得英武有余柔丽不足,显然就是为弄璋备下的,如今更画成这样,实在让人无语。本还想问问小哥哥如何闭着眼睛,却耐不住那人的耳鬓厮磨,抛在了脑后。

  午后时分,帘外偶有一声半声的鸟鸣啾啾,传到书房内更显宁静。玲珑也不愿多想,只半阖着眼睛,依偎在心宜的怀抱中,朦胧欲醉。那人也沉迷了一阵子,握住小人儿的手开始渐渐加力,“今日,父皇又提禅让之事。”玲珑不觉震动,立时便收了笑意相问:“你是怎么回的?”他却再次抚上那画,凝视一双孩儿许久,才定定言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北方稍宁,西南却蠢蠢欲动,朝堂之上更是波谲云诡。心腹之患不除,让我如何能放心下你与孩子们。”玲珑深深点头,眼中有坚毅神色,“父皇与表哥都念着那骨肉深情,可如若有人偏要枉顾伦常逆天而为,该决断时也要狠下心肠才好。”想是有日光透过明窗照在身上,如彬只觉背脊有毛躁的刺痒与不安,他不由自主地贴紧怀中之人,徐徐叹息了一声,“玲珑,莫说这样的话,我实在是不想也不忍去听。”

  端午将至,东宫便开始忙着置办下产阁,太医院除了田一鸿以外,还指派了数名大小方脉医官日夜值守,产婆与乳妇亦都准备就绪。皇上更是下旨学士院让提前拟好祝文,只等着嫡皇孙降生便要大赦天下。博山侯璟皓与靖国夫人吴双匆匆从雁门关归来,一重原因是侯爷需面圣述职,一重原因是国夫人要陪伴太子妃生产,除此之外竟还有一重让众人猜度不休的原因,为新近收养的小女择婿。说起璟家的这个养女可谓知者寥寥,便是与博山侯府有些交情的朝臣皇亲也仅仅打听到这位一朝显贵的侯府千金不过是个孤女出身,不知是什么样的机巧投了侯爷与夫人的眼缘,不但疼爱有加,还入得族谱,排序为璟氏长房第二女定名璟棠。二小姐年方十八已到适嫁的年纪。为了这视如己出的养女能得配佳偶,侯爷夫妇煞费苦心。据传靖国夫人曾数次入宫,不但求于皇贵妃驾前更为此事专程面圣。

  果然璟家圣眷非一般官宦人家可较,皇上一道赐婚的旨意传下,将璟氏二女嫁与皇三子杞王如彰为侧妃。时隔一年,博山侯府再出一位王妃,姐妹嫁兄弟,又是一段佳话。杞王为皇帝爱子,只因母家寒微所累,如今得与璟家联姻,外势提振,风头更盛从前。三殿下内宠不多,正妃肖氏出身旺族却身孱体弱,常年缠绵病榻,府内诸事皆亲力亲为。自赐婚诏书传至王府之日起,杞王便忙着筹备婚仪,一改素日谨慎俭素之风,大修出府内东厢最为华丽的一处殿宇,更名为“菊苔阁”以作纳娶之用,更是定下璟侧妃入府之后便要主持家事。不过是个侧妃,却被夫君如此地珍视与尊崇,虽都在猜度杞王此举多半为了感馈皇恩与示好璟家,可仍惹得京内一众高门贵戚对那位籍籍无名的侯府养女艳羡不已。

  转眼便到吉日。红烛成对,合卺酒香,一袭九鸾翟衣的新妇望着这殿宇之中铺天袭地的浓浓喜色,眸中却氤氲如雾。侧妃还是姬妾,便如此时身上的吉服,浅青袆衣水红衣缘,连纹样中的翔翟也是绯身白腹,深青与朱红只能为正室所用。其实那龙凤双烛与合卺之礼也不是如此的身份能够享有的礼遇,可他还是为了自己倾尽全力。“十三与君初相识,王侯宅里弄丝竹。”曾经美好的开始,终不枉思君朝朝与暮暮的期盼。

  历尽曲终人离的悲苦,盼来美梦成真的时刻,晓棠的心中却蕴出了莫名的惶恐与羞愧。原以为再一次改名换姓便真得可以迎来新生,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才刚在正堂之上,那肖王妃接过自己奉上的茶盏,面色苍白却目光如炬,说出来的话语更是意味深长,“晓棠,以后便是一家人。我们终于成为姐妹,共同服侍王爷。”虽然知道这杞王府内想来只有肖嫦明晰自己的身份与过往,可跪于殿中双手高举于顶的她,还是忍不住地开始委顿与倾颓。是那身着金黄蟒服之人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也不顾众人微惊,只淡淡的一句“在这王府之内没有人可以让你长跪不起。”便结束了冗长难堪的跪拜之礼。他待她一如初始,可她却无法找到原点。

  如彰回到菊苔阁时,脚步都有些凌乱,被璟瑓与如彧他们多灌了几杯倒还无妨,只为那魂牵梦扰的小人儿心驰神往。轻轻地走进寝殿,发现她依然像儿时一般微低了小脑袋百无聊赖地揉搓着蹙金衣角。挥手示意宫人们退下,又轻咳一声提醒,原以为三年的生离会让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欢笑着扑进自己的怀里。却没想到在匆匆抬首的一瞬,看到的光润玉颜却是泪痕斑驳。说不出的心疼还有懊恼,让他快步过去与她并肩而坐,衣襟相叠没有相拥,只挑起棉桃般的下颌含笑而问:“出嫁的欢喜容不下不祥的悲音,除非你这是喜极而泣。”他的指尖温暖,声音却冰冷。这样的语气足以让她本能地畏惧。可今夕不同以往,思来想去还是伸臂揽上那脖颈,只一句话却不能诉尽隐忧,“如彰,我怕,我怕遭人嫌弃。”泪水跟着啪嗒啪嗒落下来,打湿了胸前荷花鸳鸯的璎珞霞帔。

  窗外星月娇羞,暗香浮动,窗内却没有花语情浓,唯余人影纠结惊恸。如彰先闭目沉静了一阵子,听到她依然抽抽噎噎不休,也不去理会,只就着那挂在脖子上的小身子,抬手探入她的合欢花长裙,隔着薄薄的中衣小裤慢慢滑向内侧,猛地便揪起靠着腿根处的一块嫩肉使力掐住。晓棠差一点便疼得大叫出来,双腿都跟着簌簌战栗,可打小立下的规矩,还是让那一声呼痛生生咽进喉中。如彰便看着她咬紧牙关,慢慢含胸快要躬成了虾子,手上不仅毫不松劲还在缓缓旋转。不知道这样还需持续上多久,晓棠慌张对望上那人渐次幽暗的瞳仁,红唇翕张却不想讨饶。

  如彰知晓自己的力道,料定那片雪滑的肌肤定是淤出了青紫。他也不忍再看她又惊又惧还又酸楚的眼神,终是松了手,这才把软乎乎的小身子抱到腿上揽入怀中,缓过脸色笑道:“嫁给我便要听我的话,不许淘气生事,更不许胡思乱想。”本来也就是随口说的,只想连哄带吓的安抚她,可不知为何却被小人儿遍身或水红或桃红的侧室次色晃住了眼睛。他极力按压着心底的愧意与涩然,双手齐动便要除去这碍眼的绫罗,口中更是念念不停:“晓棠,我倾尽所有也不能与你尊位,补偿你曾受的苦楚。放心,你在我的身边,永远也不会再孤苦无依。”晓棠根本不知他心所想,见忙着为自己褪去衣衫,还以为是急着要行欢好。不知为何,如今他身上的淡淡菊香却不如那人的龙涎香来得熟悉与坦然。有羞有耻终是迫得自己无处可逃,几乎又要落泪,只得拼命摇头,摇到晕眩才一字一字地把积在胸腹难言之隐掷地吐出:“如彰,如彰,我不再是完璧之身了,根本配不上你。你会不会嫌弃我,会不会?你告诉我,告诉我?”

  如彰此时才真得听出小人儿的忧惧所在,浮在面上的热情像早起时的烛火一般一分分消减下去,淡得如同一抺寒冰。他像是没有如何使力便已将怀里的小身子掀到了榻上。看着她哆嗦着想要翻转起来,更是一边冷笑,一边按住那腰眼,脸贴脸地相问:“我记得曾有一样东西嘱咐过你要作为妆奁带到王府来。那东西呢?”晓棠稍一思忖便明白过来,清泪也漫盈而出,“我,我想不起放到哪里去了。”他却朗朗笑了起来,又换手在一直拱着的翘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也不管一双小脚丫的吃力踢蹬,依然是温和诉说:“我告诉你吧。你离开南苑时,把它丢在了蓠菊馆的门外。”话音一落,他便直起了身,目光冷冷厉厉不再有一丝温度,“对你无需多讲什么,规矩你都明白。藤条就放在右厢书案的抽屉里,拿过来给我。麻利去了衣衫趴好,我不想多耽搁功夫也不想在你的身上再看到一丝布帛。”说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缓缓叹气:“晓棠,这样的日子真得不该动手责罚你,其实从小到大每每打你,你疼我也疼。只是,那天你嘴上骂过我枉为男人,事实如此,我可以不恼。可如今你这一问却是在心中无视我为男人,如此轻慢夫君,绝对不能饶恕。你知道吗?绝对不能饶恕。”

不是成心卡拍的。年里值班各种的忙碌啊,屁股都坐不下来了,抽空码的,这章还有个尾巴,小伙伴们将就着看吧。

第三十七章:不知春从何处来

  窗外有凉风拂进宽阔繁丽的殿宇,带进庭下四季菊与石苔花相依相伴的清幽气息。伏在榻上的晓棠,嗅着这馨香却依然不得沉静,一门心思都在筹谋着如何才能躲过今晚这难熬的一劫,竟是在不知不觉中便放下了先前那重忧惧。其实也真得算不上什么忧惧,不过是求取怜惜的一点儿小矫情与小心眼儿而已。那人动了真怒,自是表明了并不在意。他既然全不在意,自己如何还会畏惧。只是要悲叹错已筑成便要想着通融。这些年来在东宫日日看着姐姐与太子缱绻情深,孟光对着梁鸿举案齐眉的一套倒不常见,只有娇娇痴痴的左道旁门才是无师自通。

  如彰猜不透那丫头赖在床上胡思乱想些什么,胸中怒气升腾只恼那人疑心太重,轻贱了她的身子也轻贱了自己的真情。有多么着恼发狠,可仍旧见不得小人儿柔若无骨般地战栗,又似往日忍不住心软起来。谁知还没等他再开口,她先缓缓转首,妩媚的眸子泪意凝聚,映着烛火愈显灿亮晶莹,深藏的微愁与惊恐更带着一抹小心翼翼的温柔。这也就罢了,不过还是儿时妄想着躲避笞责的惯常伎俩而已,只是放在此刻耐不住细细体味。任是长睫忽扇,鲛珠儿却欲落不落,她拿捏得如此精准到位,哪里只为讨饶,分明便是诱惑。如彰刚刚和软的一颗心跟着刚硬起来。正待春风一渡,不管她是求仁还是求义,予她便是。只是这皮肉之苦与枕上癫狂,想来哪个也不会如此好过。有暖心的笑意起于青萍,却被掩下,只余面上的清冷却是越凝越重。

第27回

  晓棠终是被那人的神情骇住,再是成了夫妻也总丢不下多年师徒烙下的印记。她不得已还是抽咽着从床上下来,发现大红的绣鞋不知何时踢掉了一只,本想着四下里去找,却惧着他早已显得不耐地催促,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书案。握着黄玉一般轻柔的藤条却像有千斤重。不用去摸,也知道那处娇肉已隐隐生出灼热,想来过不了许久便会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绯色。再不情愿,也递过去让人胆寒的凶物,接下来便要去衣,半是羞涩半是忸怩,哭哭啼啼地如何也不愿意从命。

  “如彰,求你,求你……”这娇滴滴的呼唤哪有一丝一毫乞怜的意思,不如说更像在极力扮演着一场好戏。再是出了名的好性情也受不了这样的欺哄。他等不起也等不了,揪着那人的胳膊便拥到床上。一只手按牢几欲弹起的纤袅腰肢,一只手将水红的单丝笼裙连带着同色的内衬一把扯下,再抺去碍眼的素锦小裤,依旧是雪腻酥香的两团白肉便颤悠悠地映入眼中。想了这么久,也盼了这么久,如何能不怦然情动,覆上的手掌都潮湿起来。小人儿也猜度着他会情动,更加不安分地扭摆,圆丘颤抖荡漾,波皱潋滟,自有难描难绘的娇羞与可怜。只是未想到,完全没有防备,藤条便劈风而下,说不出的迅急伴着狠意,啾啪,啾啪,先如雨打沙滩留下点点坑洼,接着便有一缕缕鲜红的鞭痕错错综综杂陈在柔嫩动人的娇臀上。

  许久未尝过的撕裂之痛!倒让她止住了先前心头的一团乱麻,“啊,疼,疼啊……”那人闻听还真得停了手,含情脉脉抚上一片瑰丽的肌肤,“我怎会不知道你疼。怕是只有疼得狠,才能记得清。”伴着话音甫落,竟又是如旧的抽打,早已忍不住翻腾起来的肉丘再添更多鲜明的印记。藤条的稍头落在红肿的皮肉上,如吻似噬,火一样热炽冗长,突然觉得多年压抑在心底阴郁的血液顷刻奔腾而出,身体像落在洁白丝帛上的一根羽毛,每处发肤都透着飘逸与轻松。曾经的梦寐又成真实,看似生命中无法泅渡的河流,却还是幸运地抓住了彼此的双手。若不是屁股疼得让她忍不住掉泪,还真是不愿意离了他坚实的臂膀与桎梏。

  “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这可确实是痛到极点的真情流露,拼命翻转了身子才挤进他温暖空阔的怀中。那人的问话威严无限却也透着戏谑,“这才几年功夫,便这样不禁打了?打红,打肿,想来还没有打服吧。”本来是想告诉他自己早已臣服来着,只是这逆来顺受的命数却没有逆来顺受的性子。小小的肩膀抖了又抖,看上去像是哭,其实在咬了唇笑,藏好了小脸儿才敢出声,话音一如往昔地清甜,“嗯,是受不了了。太子从来不会如此对我。”

  果然一句话就足以点爆那人。还是有些失算,窝起了小脑袋顾不得撅起的屁股。他跟着便使力又抽上几鞭,却是压不住熊熊燃起的欲火。扔了藤条才腾出手来,把她剥得干干净净,掌心像是温泉中涌出的滚滚暖流就势漫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先是握住尖尖的双乳揉搓红樱,再是纤腰,再是滑滑的大腿,最后才是高高肿胀着的那处。爱极了这一身玉骨冰肌独留下火烧火燎的屁股。眼见着小人儿咬紧了牙关痴痴望向自己,只是切切笑着再次将她按牢。这回换了个,鬓乱钗横的头探出了榻外,两个热腾腾的半球耸在膝头。大手迫不及待地落下来,沉稳而有力的掴打,瓣瓣肉团都因着这狠狠的撞击而凹陷变形。她早就顾得不得羞怯扯了嗓子呼喊,他还是很专心地揍她,不过已经能够开口:“这个时候,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想着那人?”屁股上伤痕累累,小人儿却轻松支颐转首,脸蛋儿与臀瓣儿一般红扑扑的,眸中也是平静与亢奋交相辉映,“真是个傻子,我想他做什么?他莫说打我,便是正眼也不曾看过我。注定要牵扯一生的是我们。这才是你我苦苦寻来的宿命。”

  两人都笑到喘起了粗气,如彰也迫不急待地除去了衣衫。两具赤裸的身子蒲柳般缠绕,拥得太紧,吻得太深,指甲都钳入彼此背部肌肤的纹理中,只是体察不到痛楚。小时候听着乐班里的老师傅们私下里唱曲,什么“软玉温香抱满怀”,什么“嫩蕊娇香蝶恣采”,听不懂也想不出便兴冲冲地跑去蓠菊馆问他,没想到寻来的却是一顿好打。漫长的煎熬过后,被他轻轻揽在臂弯,一双手温柔细致地揉着肿肉,声音不只是宠溺还有说不出的忧虑,“晓棠,你终有一天也会长大。只怕到了你明白一切的时候……”这话当时只说了半句,听得人云里雾里。不过还好,上苍如此眷顾,终是明白了一切,自己依然在他的怀中。

  想着,想着,她的身体跟着膨胀起来,每一处毛孔都异乎寻常的扩张,被他恣意吮吸着玉白的颈子,渐次翻涌起内心沉寂的深潭,抬手点上那人的额头,不觉含笑唱道:“羞人答答的看甚么?”他倏然便停住,再抬首眼中迷醉之色愈浓,以为又会着恼谁成想竟是相和,声音赛过所有戏班的优伶:“畅奇哉,浑身通泰,不知春从何处来?”也就念了这一句,他便擒住她的双手摁在头顶,就着那份润滑,物件一下子便挺进去大半。小人儿疼得尖叫声破喉而出,他虽是放缓了动作却还低低笑她:“只会撩拨得人起性儿,谁知是中看不中用。这下你记住了,师傅我可不是那无能的张生。”说完,他又再次撞击起来,宽阔的卧榻都跟着摇撼晃动,每一次进出,都直击她身体的最深处。耐不住柳腰款摆,花心轻拆,便在这半推半就,又惊又爱之间,蘸着些儿麻上来的胀满所在第一次体尝到了痉挛般的快意。她再次泪雨滂沱,只为着这样的人,这样的夜,该是期盼了多久?温湿的唇悄悄探上他清润的口,飘渺孤鸿也终有人相伴相依,总是值得庆贺。

  自打出了春,京中便久旱无雨,已是七月未了,还是滴水未落。皇上忧心民生,选了吉日良辰带太子与诸王前往西郊的神农坛求雨。便是在御驾折返的路上,传来了太子妃即将临盆的消息。

  天欲破晓,玲珑已是在那产阁之内阵痛了一日一夜,仍不见一双孩儿有丝毫出来的迹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的气味更混杂着药草的青涩,让人忍不住地迷眩与窒息。接生嬷嬷们都慌成了一团,个个哭丧着脸却不知该做些什么。田一鸿伴着几位院史、医丞的守在阁外,大汗淋漓也带了无尽的焦灼。

  玲珑着了月白的产裙,仰面躺在床上,头发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绺绺贴紧在脸上。吴双就坐在女儿的身旁,将滚烫的泪极力忍在眼底,一边为她润湿干裂的嘴唇,一边强装着笑颜抚慰,“玲珑,一会儿再喝上一碗催产的汤药,你便好好使些气力,想来到了日出之时,孩子们便能出来与你这娘亲欢聚了。”小人儿此时已辨不清何处是裂痛,何处是酸胀,只觉周身刀绞般的难忍难耐。本来是羞于呻吟的,更怕一旁的娘亲心惊,可还是太痛了,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叠叠涌涌,没有尽头。高一声低一声地呼痛,意识也渐渐有些模糊,挣扎着才能吐出字来:“娘,你生我与哥哥时也这样艰难么?”吴双伏在她的枕边,声音很轻却像是忆起无限的欢喜,“也是等了很久啊。你哥哥生得顺当,只你赖着不肯出来。后来,你爹他发急,对着太医狂喊‘不要了,不管是什么,都不要了’。”玲珑跟着咯咯地笑起来,这样的话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果换到从前,她绝不会相信,可是如今却能体味爹爹当时的心情。想到了爹爹,便想到了他,是那样百般不舍地离去,没想到还真赶上这样的危急时刻。

  强力的收缩痛楚逼得脑围都发紧,玲珑的眼皮是如何支撑也在缓缓合拢,吴双急得又是唤人又趴在她耳边呼喊:“玲珑,不能睡啊,千万不能睡啊!”刚刚进来的田大人迅即取了参片送入她的口中。玲珑无力摇了摇娘亲的手,满眼都是期盼,“表哥呢?表哥他回来了吗?”勉力说完这些话,又跟着大口喘息起来。再是听到旁人在不住地催促:“太子妃你挺住,一定要挺住,用力,再用力!”可自己还是没有了力气,身体像模糊的云朵仿佛已然悬浮在半空中,静静看着产床上挣扎的自己。

  眼见着便要随风飘走,却被熟悉的手掌紧紧握住。众人都在惊呼:“太子,产房之内,您怎可进来。”他理也不理,只一会儿捏捏她的鼻子,一会儿拍拍她的小脸儿,语音一如往常:“玲珑,你是在等我吗?我回来了,你放心吧。”她被他抓牢,身体终能归位。直痛到青筋暴起,面容扭曲,还是要说出心中所求:“表哥,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浮肿青白的脸上蜿蜒着泪痕,苦咸一片。他却没有动容,唯余冷哼:“你到哪里,孩子便会跟去哪里,你记住我的话,我说得到就做得到。”

  不知是谁被吓得失手打翻了茶盏,清厉的碎溅之声冲击了玲珑的神经,她的身子也像是要跟着破裂开来,疼痛和麻木,还有便是无边无际的幽黑。自己被人费力地扯了起来,一碗酸苦的汤药也抵着快要咬合的牙关灌进去大半。下坠的感觉愈发明显,惊呼声声传来:“看到头,看到头了,太子妃,看到孩子的头了。”

  这样的欣喜又是匆匆止住。最是卖力的那个产婆脚底发软一下子便委顿在地上,也顾不得规矩拍了大腿叨念,“这是怎么了?竟是商量好的吗。”有太医跟着便喝止,可这话还是让如彬涤荡了心胸。如梦方醒,他抻手轻按在玲珑依然高高凸起的肚腹上,压抑了慌乱的气息,笃定诉说:“父王答应你们,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大家还在迷惑不解,紧跟着又见玲珑使力的挺身,迫出一波哑在喉咙中的尖叫。几是没有什么间隔,就听到相继有响亮儿啼,更伴着窗外雷声滚滚与急雨打窗的噼啪之响。“九龙喷水梵函传”,喜得双生,又喜降甘霖,终是照亮了阁内长久的等待。人们纷纷跪下叩首,山呼此起彼伏,“恭喜太子、太子妃,是双生子,双生子!”连带着吴双也禁不住喜极而泣,她早已守在一对婴孩的身旁,却冲着女儿呼唤:“玲珑,是两个漂亮的男孩儿,你生了两个漂亮的男孩儿啊。”孩子的哭声强过世间所有的良药,小人儿再是混沌也跟着清朗起来,初为人母的狂喜弥漫上心田。她挣扎着便要坐起,却被身旁之人稳稳拥住,他在冲她微笑,还有端到口边的参汤,“身子要紧。孩子总是你的。喝些汤先养养精神。”想来那汤中是放了安神的补药,玲珑没有咽下几口却又要陷进迷蒙。知道孩子便在离自己的不远处擦洗包裹,可看不到他们便难以安心。如彬只泰然坐着不动,伸手拿了靠枕塞在她的腰间。见她焦急地四处张望,更笑着吻了吻依旧濡湿的额角,低声相斥:“偏在这个时候用强。”说完也是喜滋滋还焦急地吩咐:“快把孩子抱过来,让太子妃瞧瞧,也好安心歇息。”

  玲珑就依在他的身上,却是几欲沉迷,朦朦胧胧地看着娘亲与两个乳妇像是抱了襁褓向着自己走来。忽然间人们便停住,是吴双透出无限惊喜的声音:“小的倒先睁开眼睛了。诶呀,又黑又亮,与玲珑刚一降生时一个模样。”那一厢,也有人跟着道喜:“太子、太子妃,大王子也睁眼了。”只是这贺语转瞬间却硬生生转成了惊呼:“天啊,大王子,大王子他的眼睛……”

  玲珑只觉得那人握紧自己的手须臾便冰冷起来,她竭力想睁开双眼,可还是只喊出了一声“我的孩子”,便坠入重重迷雾之中。

崔莺莺待月西厢下

  

  

  【元和令】绣鞋儿刚半拆,柳腰儿勾一搦,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只将鸳枕捱。云鬟仿佛坠金钗,偏宜髟狄髻儿歪。

  

  【上马娇】我将这纽扣儿松,把缕带儿解;兰麝散幽斋。不良会把人禁害,咍怎不肯回过脸儿来?

  

  【胜葫芦】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呀,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幺篇】但蘸着些儿麻上来,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半推半就,又惊又爱,檀口揾香腮。(末跪云)谢小姐不弃,张珙今夕得就枕席,异日犬马之报。(旦石)妾千金之驱,一旦弃之。此身皆托于是下,勿以他日见弃,使妾有白头之叹。(末云)小生焉敢如此?(末看手帕科)

  

  【后庭花】春罗原莹白,早见红香点嫩色。(旦云)羞人答答的,看甚么?(末)灯下偷晴觑,胸前着肉揣。畅奇战,浑身通泰,不知春从何处来?无能的张秀才,孤身西洛客,自从逢稔色,思量的不下怀;忧愁因间隔,相思无摆划,谢芳卿不见责。

第三十八章:重瞳

  玲珑不知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只觉化身为巨大的雪球,从山顶落到山坳,又从山坳冲回山顶,不停的翻滚,不停的翻滚,似是没有停歇的时候。突然间便听到交缠迸出的儿啼,只有她能辨的分明,那是两个孩儿的声音,一个清朗,一个响亮,却都像有着魔力,让她幽暗的眼底一下子便耀出了灿灿的光亮,如同是站在海边迎面直视着朝阳,唯见金浪潮涌,壮阔无比。“我的孩子!”伴着呼喊,玲珑直挺挺便坐了起来,一颗心仿佛就堵在喉头突突乱跳。还是身边的那双大手使力撑住她的双肩,健壮温暖的胸膛也迅即贴将过来。只有他绵长的呼吸,稳实的脉动,才能按压住她迷蒙初定之时惊惶不安的心绪。

  相伴相偎,恩爱滋长,如今更有了承祧的血脉,如彬看似静默,却思绪辗转,对怀中的这个小人儿揽进身内便再放不下,直个不是“依恋”二字便可讲得清。知道她的忧惧,正要相告,自打梦中相认,多日来的惴惴竟是如此的一重惊喜。见她的身子还在轻轻发颤,急急含了喜色述说:“玲珑,殷儿他很好,很好!如此的麟儿是上天赐于你我夫妻的福分。”他的气吸便柔柔拂在耳侧,玲珑稍仰相对,面容还是充满疑惑。不等她开口,他温暖吻上她的黑瞳,“盛足为殷,是父皇为这嫡长孙亲定的名字。恰恰也是我心宜的那个字,你说巧不巧?”“怀殷,怀殷”,玲珑听说孩子无事也是放下了悬着的心,“哥哥的名字定了,那弟弟的呢?”如彬微微笑了,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弟弟的名字没有定,是我求了父皇示下,特为留给他那冰雪聪明、学富五车的娘亲取啊。”玲珑乍听不能相信,看着那人却是轩轩然颇有几分自得之色才算是踏实。她枕入他的肩窝,阖目沉思了一阵,才徐徐诉说:“长幼之序,人之伦常。两个孩子虽是同胞而生,可是我们能予殷儿的便不能予他。唯愿这个孩子可以认同这上天注定的命数,做父母永远的宁馨儿。”说到这她顿了一下,“取那‘馨’字,弟弟的名字就叫‘怀馨’可好?”他将她拥得更紧,口中也在低喃:“怀馨,怀馨,很好。馨儿便如你所说的一样。”

  抻了这半日,玲珑终是忍不住了,回过身去摇上那人的胳膊,“表哥,孩子呢,我要见孩子。”“马上,马上。孩子与我才从宫中回来。乳妇抱去喂奶了,想是很快就会过来。”如彬自是眉眼带笑地抚慰,小人儿却是越发撒着娇的不依,“你怎么不等等我同去?还有娘亲呢,刚刚还想着娘亲就在我身边的。”如彬笑声欢愉:“还刚刚呢。你都睡了整整一天了。岳母一直守着你,的确是刚刚才被璟瑓劝回侯府去,她老人家也实在是太过劳累。你醒了的消息明天再通传吧,怕就怕再加上岳父,你们一家都要连夜再赶过来。”玲珑就着他衣上刺绣的夔纹缓缓揉动眉心,父母、兄长、夫君,又添一双爱子,她只觉自己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如同浸润在暖阳春水中一般的舒坦。

  沓沓轻响,随着紫苏的一声通传,是秋儿带着乳妇们进来。两人的怀中各抱了明黄和暗青的缂丝轻绸襁褓。玲珑的心中涨满了欣喜,可在看到那耀目的颜色时还是不由一愣。下人们请了安,小人儿早已按捺不住地伸手去接。如彬知道她焦急,可也担心她体虚,还是先她一臂接过两个孩子。自己一只手抱了一个,另一只手扶了那娘亲再抱一个。玲珑如何能看够啊,两个小娃娃脸蛋儿只有巴掌大,却都是玉滑饱满不见寻常乳婴一般的皱褶。便是那胎发都是又黑又亮的,还打着小旋儿,活像宫门处的石狮子。不用猜,也知道包裹在明黄中的是怀殷,暗青中的是怀馨。玲珑一心都在哥哥的眼睛上,可小家伙却偏偏闭目酣睡。倒是弟弟精力更充沛些,墨丸一般的眼珠滴溜溜直转,粉嘟嘟的小嘴巴也是一努一努的,让人恨不得上去亲上几口。夫妻俩都是一脸的欣喜与满足,还是如彬语调上扬地开腔:“不论是父皇、母妃还是岳父与岳母,都说两个孩儿与你们兄妹小时是一般模样。他们还不知道,最是馨儿,长大了便是另一个璟瑓。这宁馨儿,怕是有你我头疼的时候。”玲珑的目光便胶着在了孩子们身上,可还是忍不住回击:“怎么像了我哥哥便要头疼呢?别人不知道,表哥又是从何而知。这位大师,请问尊驾在哪座仙山修炼,竟是前掐五百年,后算五百载。哼,怕也无用。还不是一个璟瑓,是两个啊。”

  如彬听着这露骨的嘲讽也腾不出手来揍她,忍住收拾那小屁股的冲动嗤笑了一声,低了头只去吻那明黄襁褓中的小卷发,口气也是说不出的娇宠:“我们殷儿长了娘亲的面孔却是随了爹爹的性情。”便是这话音还未落地,小家伙长长打一个哈欠,竟是倏然便睁开了一双眼睛。玲珑死死咬住舌尖才扼下了那一声尖叫。怀殷的眼睛比怀馨还要澄亮上几分,这还不是关键所在,关键的是那睁得大大的每一个眸子中心都是连环一般的两个乌沉瞳仁。玲珑盯着孩子,孩子也盯着她,竟是分明有四个自己的影子映在其中。作娘的声音都开始发飘,回望那爹爹也是说不出的震惊,“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儿子是……”如彬早已体尝过了如此的情绪,可依然得意洋洋,耐不住剑眉挑然,朗声接口:“你为我萧家生了一个如太祖一般的重瞳子。你都不知道,便是父皇圣威无限,看到殷儿时也颤抖了双手,更别提母妃,竟流下泪来。“说完,他也盯上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玲珑,当年大陈哀帝暴政,穷奢极欲,民不聊生,天下群雄四起。我萧家太祖一目双眸,状貌伟异,四海咸闻。引得十八路烽烟,三十六方大王皆叩首拥护,追随左右。太祖自颍水起事,逐鹿中原,最终一统天下,开创这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大璃已临四朝,萧氏子弟数千,可皇族之中再未有重瞳子出现。如今帝王之相竟是应在殷儿这东宫嫡长子身上,这难道不是上天厚爱,予我们夫妻的恩泽吗?”说着说着,他又抚上孩子明晃晃的襁褓,愈显爱意深深,“父皇已颁旨大赦天下,更有意殷儿此后的仪制皆与我这个太子等同。”

  玲珑并不像认真聆听的样子,只勾曲了颈子对着一双孩儿微笑,口中也嚅嚅低语:“宝贝啊,娘亲呐,娘亲在这呐……”怀馨活泼得很,也赖得很,娘亲对着自己,他便眯了眼睛开心得瞧着,一但娘亲转脸去看哥哥,立时便扁了嘴巴嘤嘤哭起来。怀殷倒真像兄长,安安静静,只那四个瞳仁随着玲珑的脸庞转来转去,还时不时寻找一下如彬。玲珑用手指偷偷地点点这个的下巴,又点点那个的眉头,逗得孩子们都卜楞起小脑袋,更是爱怜地笑着,“果然殷儿是表哥,馨儿是哥哥,丝毫不错。”如彬看着母子三人玩得兴起也笑吟吟地贴上妻子的面颊,佯装嗔道:“丫头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玲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伏下身去,慈爱地唤着宝贝们的名字用自己的额头挨个抵上他们的额头,再亲了又亲,这才极为不舍地唤过两个乳妇来,“把两个小王子都抱到偏殿去,好好照顾着。”边说,她又边转向跟在身后的秋儿,肃了声音发话:“秋儿姑姑,将怀殷的襁褓换下来,还用我们先前准备的那个大红织金的。没有我的吩咐,禁色不能再用。”已然是盛夏,为着不吵扰到太子妃与小王子休息,鸾和殿外树梢上的知了都被内侍们粘捉了多次,便是这样也难免会有一声半声断续的蝉鸣传进来。秋儿不由生了几分燥意,茫然地看向小主人,又觑着太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孩子们已被乳妇接到手中,如彬倒是腾出了身子与那小人儿挨得更近,示意下人们退去后,目光中方微显锐利之色,“不许胡闹,这是父皇的旨意。”玲珑没有转首,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小脸儿也贴上他的胸膛,“表哥,你从十六岁被册立为太子,十数年来可曾有一日过得轻松与随性过。难道你要我们的殷儿自这襁褓之中起便要背负如此的重荷?”他就着怀抱与她的手牢牢交握,掌纹纵横,无不烙有岁月深深的痕迹,曾经的翩翩少年也终是长成城府幽晦的储君。在这炎炎暑日,忽然觉得竟有些冷,微不可觉得寒颤,还好有她松开了自己的手,却紧紧裹上自己的身体。他将叹息掩进心底:“我们的殷儿不同于寻常的孩子。”那人却在摇头,“说句大不敬的话,萧氏家天下岂是简单得因为出了重瞳子之故?当年与太祖一北一南相继称王的西楚帝姬敖是骈肋,亦称圣人,也曾追随者众,可最终还不是落了个国破命殒、马革裹尸的潦草结局。不论是父皇还是表哥你,都盼望着殷儿能够承兆宗业。只是这样的期许不能只落在那双殊于常人的眼睛上。重瞳不过是天赐异相而已,‘偃武修文,崇德报功,勤政治,养黎民,兴礼乐,宣教化’,这才是表哥与孩子们应当教法的先祖遗风啊。”如彬只含笑听着,终是等到那张小嘴微有些口干舌燥的闭上,才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伸手摘下缠在自己胸前的小肉身子,强拖到膝头按牢,也不顾她挣扎,一只手掌掐住腰肢,别一只手掌便高高举起,噼里啪啦朝着那躁动不安的胖屁股上落下来,声音都是切切的,“每每我说上一句,你便有一车的话在那等着。就你博古通今,深明大义对吧?倒是那简单的道理夫为妻纲,你懂不懂?说,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玲珑早就猜到那人的耐性能等到自己说完就相当克制了,再是撒娇耍赖也逃不过这肉刑,好在刚刚诞育了宝宝才没有被扒了衣裳教训,虽然就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寝衣,可只要有东西遮挡便总比那光裸着要强。忍下热热又麻麻的痛意,把头也埋进他的臂弯里,如何的违心也委委曲曲地嘟囔:“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你们就是给殷儿裹上龙袍我也不会再多说一个字了。”难得驯顺的语气便要加上如此的注脚。如彬简直是被这个大逆不道又不知死活的小妮子气得晕眩,使力一巴掌摞着一巴掌地挥上去,臀肉躲在那绫罗下也不由得潮水般荡漾,更有尖着嗓子的哀号从身下传出来:“不是都说听你的,听你的了吗,怎么还打还打呀,疼死我啦。”

  如彬一把将她从腿上拉起来,一脸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忿忿的白了她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小人儿只要屁股不疼,立刻便破涕为笑,转悲为喜,欢快地搂上他的颈子,又探身蜻蜓点水般的啄了啄他的唇,方才眯了明眸奸笑,“万事皆有传承。儿子天生王者之相,还是因为他的爹爹龙形凤姿贵不可言啊。”听着这样谄媚的阿谀之词,那人如此的修为居然也被哄得似沐春风。他亲呢地捏捏她的脸,嘴角微微翘起,温暖而诱惑,便是眼角笑起的细纹也不能掩住玉山上行般的清俊容颜。玲珑有些迷醉,为了这个岁月不负的男人和他们引起万民欢动的儿子。正有些憨憨痴痴的,他的吻又自眉心蜿蜒而下,鼻尖的微汗与胡碴的刺痒,更有混着龙涎与海棠幽香的温热气息随上柔软的舌吞吐进彼此的口中。贝齿轻扣,肌肤相贴,她闭上眼睛陶然,他却咬上圆润的耳垂倾诉:“玲珑,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TSJS 发表于 2014-2-10 21:17 

这是“天命“,也是“背负“。盛名所赐,顺理成章;盛名所累,步步惊心。

或云:尧幽囚,舜野死。

九疑联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

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性情,这样天赋异相,看似绝配,也是“绝配”。

守护天使 发表于 2014-2-10 21:27 

我旅游回来了,不过工作结束又启程了,一直没闲着,我月底或者下月初可能回国啦!哈哈哈哈…

好开森啊!

 …

飞飞,你这飞得也太自由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关于重瞳不想多说了,其实大猫对萧怀殷的想法是很后妈的,但不提也罢,因为写不到那长远去了。人生就是这样,看似花团锦簇,却总有让人惶然的内里啊。一切一切皆不可测。

璎珞,璎珞,你们都惦着璎珞,她马上出,马上出了,下半章冒头,后几章基本都是她的戏了,让你们腻歪死好了。呵呵。

我在贴吧挂了第三代的美图。话说我失去点评功能了。

话说我连回复也失去了。

小宁,我现在回复不了了。很想你啊。关于怀殷的命运,我承认自己的心理有些阴暗。

我今天应该更文。最迟明天上午。

各位朋友我明天上午更啊。大家中午看吧。

第三十九章:等闲妨了绣功夫

  秋雨初歇,如意馆内,合欢树披针形的叶子还挂着晶莹透亮的水珠,丝丝青翠欲滴。竹帘半卷,滤过水气的晖光柔柔漫过茜窗下的一幅绣架,一针一线绣出的朵朵合欢花本就娇艳妩媚,此时愈显缤纷光华。身着橙色丝裙的无忧与着了藕粉衫子的璎珞并排坐在长榻上,娇音如啼。你谈我讲的,争执着是为那花瓣上停落的彩蝶配金丝还是银线,抑或是枝叶的滚边绣淡青还是碧色。说笑了一大阵子,小丫鬟们奉上茶来,两人才双双接过歇下来。无忧知道璎珞为了绣好这件如意合欢的绣屏,用足了一百多种颜色的丝线,日日熬到深夜,也就是自己来了,若换旁人怕是碰也碰不得一下。见那小人儿还一心皆在绣件之上,眼睛都挪不动分毫,忍不住含笑劝她:“好了,好了。我敢保证四表哥见了你这绣屏定是会爱到心里头去。他本来就最中意合欢,再出自佳人之手,还不得激动得落下泪来啊。”璎珞略略羞涩却也笑得温和,只是浅笑过后,目光竟有些痴怔。她随手抚上发间馨香盈盈的点点茉莉,声细如蚊,“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楚王。”

  无忧有些歉然,良久无言,却又不愿看到那小人儿伤怀,只得轻拍她细白的手背安慰:“璎珞,你不要多虑。舅父既是将你安置在四表哥的如意馆住下,圣意昭然,那一道赐婚的旨意便是迟早的事情。”璎珞投目窗外,明眸深深,却通明如一方琉璃,“阿爹沉疴日重,弟弟还小,只能遣我来相贺两位嫡皇孙的降生之喜。至于赐婚之事,阿爹是有过奏请。只是即便皇上允了,若楚王无意,我璎珞也绝不会强求。”见着无忧急着想要插话,她轻轻摇首止住,“来到京都已有月余,不要说已觐见过皇上,更是日日都由你相陪去向皇贵妃和淑妃娘娘请安,几位上殿对我关爱有

第28回

加,让璎珞感恩不尽。太子殿下因着与哥哥亲厚,多次召去东宫。太子妃也曾纡尊降贵带了杞王的璟侧妃到如意馆看望。更不用提姑母那里,若是超过两天不去趟你家,便要责我惫懒。爹爹与姑母是嫡亲的表兄妹,同流着鄯鄯的血脉。众人皆待我如亲人,便让我越发对楚王生疑。这么长的时间他都一直托病在王府。我知道你们天朝礼法森严,男女授受不亲,厮见想是不易。只是哪怕他让你们捎句问候都好哇,也总会让我心安些。”说到这里,小人儿禁不住冷哼,“这样一日拖上一日的,想来只要我不走,他便不会有痊愈的一天。罢罢罢,还是成全他吧,省得把个好好的楚王整天关在家里,连朝也不敢上,门也不能出,便憋不出病来,也得闲出病来。”

  听了这样恨恨的话,无忧一边理着袖口的碎钻一边呵呵笑了起来,“我从小在言语上就不爽利,比不得玲珑姊姊性子机敏会劝人。不过四表哥此次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玲珑一定也对你讲过了,你未进京时,表哥是日日‘璎珞’、‘璎珞’的不离口,我们大家常常要嘲笑。可不知怎么的,等你这露了真容,他倒隐了真身。只是你不要太往心里去,我这四哥性子最是不羁,从不囿于什么规矩礼法,从小到大没少被舅舅教训。说不定这几天他正偷偷躲在王府琢磨法子与你惊喜也未尝可知。总之你再耐心等待些时日便是。舅舅不也传旨让你安心住着,过上一两月再回南疆吗?不过,玲珑与我都猜度着,只怕到时你回都回不去了。巴巴的从鄯鄯再把你迎娶回来,怎如自这如意馆到那楚王府来得便宜。”璎珞听着这话是越说越不像,本来还是白净的脸蛋立时漾起一轮红晕,执起身边的一把香檀拂尘便要甩向探到眼前的小脑袋。那人哪肯乖乖等着挨打,起身便躲。小姊妹便在这殿宇之内你追我赶的闹将起来。

  俩人都笑到肠子发紧,才要坐下来歇口气,璎珞的贴身使女灵儿躬身走进回禀:“公主,小如来了,正在殿门外候着。”无忧闻言有些奇怪,“小如是谁?怎么没听说过宫中哪位贵主唤这个名字。”璎珞刚咽下清茶润嗓子,却也笑着回答:“不是主子,是个小内监。淑妃娘娘宫里的。自打我住进如意馆便日日都派了他来。陪我说话谈天,还带我到宫中四处去赏景,很风趣又有才识的一个人 ,只是凑巧你们没有碰见过。”边说她边急着吩咐:“快让小如进来,正想着传他说说话呢。”

  灵儿闪身出去,不多久便跟来一个身材高挑穿着茶驼色细棉布长衣的内监,胸前佩着七品等级的鹌鹑绣片,头上还戴了一顶金寿字的高纱帽。那人俯了身看不清面庞,在初进殿时似乎发觉了什么,脚步有些踯躅,不过略顿了一瞬还是勉强上得前来。待离得两个小人儿近了,他单膝跪地行礼,这才扬起脸来。竟是一张俊俏面孔,剑眉修直上扬,长而紧密的睫毛,覆着的一双眸子如朝露也如寒星,薄唇轻抿似笑还非笑,更添得撩人的风情。便是他的声音也透出难以言传的不拘与闲慵,“奴才小如,给公主、翁主请安。”无忧紧紧盯着这张脸,特别是那双笑得有几分贼眯眯的眼睛,心中顿时怒意翻涌,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璎珞倒像极相熟的样子,招手示意小如起来,又赶着要开口。谁知刚刚还是春风满面的无忧,此时竟寒霜凝结,更忍不住地冷笑连连,“你不用说什么,我认识这个小如。不过是个阉人而已,却一肚子的诡计多端。与这样的人交往,你还是要多加些小心才好。”

  璎珞哪成想无忧会这样说,也理不清他们之间有过什么过结,只小心陪笑看着。那小如倒也不恼,依然是嘻嘻哈哈,还深深俯首,“翁主教训的是。不过,正如您所讲,奴才就是个阉人,便再有诡计,也不能将公主如何啊,放心吧。”这一句话,说得两个丫头立时便烧红了小脸儿。无忧使力拍向身旁的一张花梨木小几,尖了嗓音呵斥:“放肆,再敢胡说八道,立刻拖出去掌嘴!”小如不笑了,可那唇边的纹路却依然向上弯着,眼睛一眨一眨的,不像讨饶,更似在递着眼色,“翁主息怒,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说着这话,他还真得就势在自己的脸上轻扇了两下,发出“啪啪”的声响。二人也被他这幅涎皮的模样逗得不怒反笑。璎珞抚着自己的胸口道:“我始终念你是淑妃娘娘身边的人,便是一贯的贫嘴滑舌也一忍再忍。今日可算有无忧为我出了一口气。”翁主听了这话,径直走到那人面前,自己身材娇小够不到他的脸,就揪着衣襟,照着他的小腿狠狠踢了起来,边踢还边回头喊话,“姊姊,我替你出气了,我替你出气了。”小如并不十分想躲的样子,任着无忧挂在自己身上折腾,只是耐不住这小人儿没完没了的架势。眼见着雪白的素帛长裤上显出了重重叠叠的脚印,这才抓住那乱舞的小手,凑近她的脸侧小声嘀咕了几句。谁知这招还真得管用,那疯魔般的丫头立时便收了手,大约是使力太过,有些气喘吁吁的,脸上却带了止不住的笑容,盈盈望向他,“真得么?你看到瑓哥哥去栖梧殿了?叫他到如意馆来吧,我们一起说说话。璎珞表姊还没见过瑓哥哥呢。你快些……”

  这话还没说完,小如突然间便冷了脸,倏的打断她,“说什么?外臣无旨怎可擅见公主,你懂不懂规矩。”翁主被顶了这句,竟没有再发火,面上的神情也是悻悻的。璎珞听到那“瑓哥哥”三个字却是心头一颤,来了京都这些个时日,没有见到楚王,也没有见过他。小人儿极力忍住心中的委曲与失意,抬起眼,直直地望向无忧,柔声而坚定,“无忧,小如说的对,我不能私见外人的。我这里有人陪,你不用担心,快到栖梧殿去吧,别错过了才好。”小如的神色这才平静下来,无忧也是。她又回到璎珞身边,抚着瘦削的肩膀,浅笑相语却带了狠意,“表姊,我走了,你不要再伤心,更不要再难过。为了楚王那样的男人真是不值得。如有一日可以讨回公道,你一定要记住,绝不能轻易饶过他,千万不能。”无忧急急离去,在走过小如身边时还是停了刹那,转首相顾,眼底闪烁着嘲讽的暗火,“人都说聪明反被聪明误,此话果然不虚。”那人伸出手欲拉住她,却被嫌恶地闪开,他似是有无限感慨,唯只轻叹了一声,便目送她的身影匆匆出了大门。

  殿内安静下来,窗外秋虫低鸣,遐适却寂寥。小如回过身,发现璎珞又坐到绣架边,不厌其烦地比着丝线,小心翼翼地绣了起来。他也几步过去,就站在她的一旁。其实忍了许久了,真得很想告诉她,她的侧影美极了。绾成百花髻的长发,扣着水头润足的玲珑点翠双蝶镶珠花笼。发边别了茉莉,粉白耳垂上一对彩金缠丝白玉坠子也是茉莉,便是那远山黛间胭脂描绘的花钿都是茉莉。如玉双颊透着一抺红晕,似朝晖初露,眼旁都化为淡淡珠粉,更显得顾盼生情。再加上那通透的心思与傲然的性情,整个的小人儿便是一朵含苞的茉莉。想是任谁能一朝拥有,也唯求莫离莫弃。

  小如还在这厢思绪纷纷,却是那娇人儿耐不住冷清,含了薄薄的笑色回头,声音轻丽如鹂,“小如,楚王他真得喜欢合欢吗?”小如走近她身前,扫了一眼绣锦上丛丛簇簇的花儿,眸如弯月,“男人怎会真得喜欢这些,想是期盼那与自己相伴合欢的人罢了。”璎珞听了此语,只轻嗤一声不再接话,又埋首绣了起来。小如实在见不得她日日在此事上辛苦,想握住凝脂般的小手拦一拦,又怕她觉得唐突,只好压了声音相劝:“歇一歇吧,眼睛都熬坏了。”她手不释针地开口:“用不了几天便要绣完了。住了他的房子这么久,总要留些念想,也算答谢了。”他明白她的小心思与倔脾气,越发使坏逗她,“住就住了。反正这里他也不会常来了。马上便要大婚,王府才是家呢。”她听了这话,却停了下来,嘟着小嘴相问:“楚王要大婚了?要娶哪家小姐?”他微微有些恼了,口气都变得生硬,“你不知道他要和谁大婚?”她还真得心平气和地点头,“我不知道,他要娶谁我怎么会知道,也管不着。”便是这样的性子让他恨得牙根痒痒,“你敢不敢去问楚王?”小人儿终于笑了,头上寸许长的米珠流苏都在轻颤,忽得又止了笑,竟是满眼的清冷,“他敢不敢来回答我?”

  小如有几分无奈更有自责,还是他先赔了笑,“好了,好了,都是奴才不好。公主喜欢绣就绣吧,只绣一会儿便要停一停,别累着身子。”璎珞也不知为何,总是神使鬼差地便听了这人的话。她虽然没有放下针线,但也慢了下来,更是有一句没一句地与他说着话,“其实我们鄯鄯的女孩儿大多不擅这种中原的绣法,我们更爱织布与扎染。是阿爹仰慕天朝,才打小便让哥哥来大璃学琴,让我跟着绣娘学女红。”提到哥哥,提到琴,她的心尖被扎了一般的痛,生生忍下,才能接着倾诉,“小时候是哭着喊着的不愿意,可如今长大了自是能体会出这其中的韵味来。知不知道那首《南歌子》?‘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轻吟了这一句便止住,这样旖旎的诗话却是对着一个不相干的男子说出来,让她再是觉得熟稔也不由自主地生了羞怯。小如满眼宠溺地欣赏着她变得更加娇媚的容色,竟是柔声相接:“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见那人的小脑袋垂得更低,带了一缕黠色,淡淡含笑,“别绣合欢了,绣一对鸳鸯吧。”璎珞这才慢慢抬起脸来,便是极力自持也能看出那掩不住的潸然与失落,只是最后,这一切的伤怀还是融进了一双微挑而倨傲的眸子中,“绣鸳鸯?为了他吗?他可值得我璎珞如此去做?”她的双手都在发抖,一个不留神,银针深深地刺入指尖。血珠艳红,立时便涌了出来。她竟是不顾这伤,而是急着去查看绣件有没有染污。他本来还在懊悔难过,见她如此的执拗又添了心疼与气闷,顾不得什么,一把抓过那手指放入口中吮吸起来。

  璎珞只觉得自己的指尖麻酥酥的,一时疼又一时暖,说不出是股什么滋味齐齐流淌进心里。也就是一时忡怔,终于明白过来。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还使劲推开他,“你做什么?小如,你要做什么?”那人被推了个趔趄,稳了身子站定,声音还在发颤,“璎珞,你的手受伤了,受伤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大发雷霆才对,可对上那双带着惊惶的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又泛出柔情。她也不看他,只盯着地上映进来的合欢树影,清音潺潺,“小如,你不该这样。”那人又缓缓走近,不看树影,只看着她,“我只是个内监,你怕什么。”

  璎珞又被气得不轻,攥了粉拳狠狠地捶了他几下,可看着他也觉不出疼反倒笑得更欢。再无对策,气鼓鼓扭身坐到远处的窗下,转了头不去睬他。小如却负手而立,遥遥相对,口气轻松,“公主,正是秋色醉人,我们出去走走吧。”她本来是想赌气来着,可听到这句话,还是回转过来。毕竟这些个时日只有这个人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只要她与他游走于亭台山水之间,再是孤单懊恼也被一点一点地抛下。她装着毫不在意,眼神却透着殷切,“真得吗?现在就出去。”他喜眉喜眼地笑着,深深地点头。她却又有了一重隐忧。那个人也在宫中,以前曾是朝思暮想盼着偶遇;不知从何时起,却是提心吊胆怕那偶遇。她不由蹙了黛眉,话音也犹犹豫豫的,“你,你真得看到了瑓哥哥?”谁知,这话一出口,他立时便翻转了面孔。不只是瞳仁收缩,薄唇也紧紧抿成一线,跟着便是冷声轻喝:“‘瑓哥哥’,你叫得还真够亲热!”

TO:dwy

朋友,谢谢鼓励与支持。我们的爱好不违反纪律的,所以不用偷偷的,继续冒头啊。

TO:妮妮的世界

妮妮,重瞳这件事全凭你的相像啊。不要百度,千万不要百度,很吓银嘀。

TO:tianyan123

1、天涯,这是正常现象啊,坚持,不行补点B族,想想美好的未来吧,羡慕。

2、板凳也算适合你,有休息的地方就好啊,注意身体哟。

TO:jleelee

拜晚年了。你最近上哪开心去了,真是有日子没见。以后还要常来啊,再走太长时间,也许回来大猫就结文了呢。

TO:littlening

1、小宁,构思这样的情节时,便想到了这些事情。看我给TSJS朋友写的回贴了吗?那就是我的感受。

2、不是因为阴暗所以没有第三部,是如果有第三部便是阴暗的,你会如何选择?

3、小宁,我有时觉得自己的心理是有些问题。为什么我笔下的男主都那么找揍,而最后挨揍的又全是女主呢?

TO:樱花朋友

小樱,你的回复很婉约啊。落梅成愁,这句一定要用在毕罗身上。

TO:锅也

小萌,又要开学了吧。小朋友,也给你拜晚年。还得再罗嗦一句,您那文呢,还更不更了?

TO:叶77

1、77,是我又写多了,刹不住车了。

2、你的上半句是说太子吧?对于如彧呢?你想要什么反应,我便努力奉上什么反应吧。除FM,那个真不行。

TO:守护天使

飞飞,对大王子的整体预测是这样嘀:拱手让江山,低眉恋红颜。呵呵,算后妈吗?

TO:799761282

新年快乐!我更文了啊。

TO:佛怒唐莲

文文来了,要糖,要表扬。

TO:missi

别哭,别哭。我发现你最善良,还体贴呢。

TO:3cccccc

抱抱,文来了,慢慢看啊。真是因为码多了才没更了。

TO:abc88w

1、恭喜沙发党

2、元宵节快乐,年要过完了呢。

TO:微微一笑倾凡尘

真是不故意的啊,因为下章也拍不上。哈哈

回妞妞:

不惦着了,但怕相见,毕竟动过情。如果惦着,便不会和无忧那么亲密了。

第四十章:举杯消愁愁更愁

  璎珞忽然便沉了心思,抬起眼来相望。正对上他也看向自己的目光。日日淡淡含笑,如朗月入怀一般的人儿,面上正现出蓬勃的怒容。只是禁不起细细的打量,愠意之下是难掩失意的萧索,更隐隐含愁,这本不是他该有的心绪,可还是让她不忍,让她心疼。再是强韧的性子,想来也耐不住如此的消磨,她起了身,却低了头,声音莫名地颤了又颤,“你别多心,我不认识他。是无忧这样叫,我便……”她咬了唇说不下去了,谁让自己解释这许多。他深吸了一口气,也走过来,就站在她面前,投下的阴影足以遮住她娇小的身体,还带了合欢陶然清新的气味,“璎珞,那是你的过往,便是楚王也说不得什么。”小人儿还是没有抬头,只是心绪忽如初绽的花苞,张开了层层叠叠的瓣儿,终是像要显露出那柔柔的芯蕊。

  走出殿门,一架银顶红帏舆轿已经停在了那里,璎珞禁不住愣了一下,“还要乘轿,我们到底去哪?”知道她小心谨慎,小如又换上了那幅悠哉含谑的惯常面容,轻快言道:“放心,上轿吧。我不会把你骗出去卖了的。你是有主的人,有人敢卖怕也没人敢买。”小人儿听了这话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扭身便要回去,却被一把拉住,他的脸几是要贴到她的香腮上,眼角飞扬,“我带你出宫去逛逛,你不是盼了好久了?”她止了脚步面带踌躇,“可以吗?是不是要向皇贵妃和淑妃娘娘回禀一声。”他理也不理只推着她上轿,“放心,一切都包在我身上。轿子是楚王府的,一会儿到宫门时只要你在里边呆好,别出声就行了。”“这是谁的,是谁的?”她没有听清他的话,还急着想问,他早就失了耐性,连拥带搡地便把她塞进了进去。

  轿夫们的腿脚甚是麻利,舆轿疾驰,璎珞只坐在其中,也不知道是去往什么地方。行进了一阵子后,倒是停了片刻,她记得那人的嘱咐连大气儿也没喘,只隐隐约约地听到外头不知是谁喊了个“楚”字,却被急急喝止,倒是听着“扑通”、“扑通”的,像是有人跪倒。她想问又不敢,好在很快便上了路。昨晚赶那绣活又熬了大半宿,如今坐在轿中一颠一晃的,让人很快便生出了倦意。正是香梦轻浅,似醒非醒的时分,只觉一阵子的憋气,竟是被那人的手指夹住了鼻头。她佯装恼他推开大手,才发现轿帘上挑,落于一处垂花门前,周遭佳木葱茏,奇花闪灼之间,却是复道萦行,层楼高起,一派的轩昂壮丽,只不知是谁家的府第。

  “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璎珞扶了小如的手下轿,不知道是才睡醒还是什么旁的缘故,只觉得一阵心慌气短。那人倒像是熟门熟路,赶着安慰,“我朋友的家。他们都不在京里,要我帮忙照看着。我们俩去换了衣裳就走。”“为什么还要换衣裳?”她是越劝越慌,对身旁的这个人也是疑虑重重。他那双散漫的眸子中透出晶亮的光芒,指了指自己的纱帽,道:“一个太监陪了一位小姐在闹市中闲逛,旁人看着不觉得怪异吗?”她“哦”了一声,还是如鹿儿般的惊觉,“可你穿了这身衣裳我才安心些。”他笑着抓上她的手腕,更睨了一眼,“再这么牙尖嘴利不饶人,小心你的屁股。”一句话,她便窘迫得仿若无处安身,小脸儿更是要沁出血来。急着转头,看到轿夫们不知何时已经退下,四下里还算是清静,这才回过些神色,只眉心蹙成了一团,“你,你,你胡说什么,还顾不顾上下尊卑?”他便是迷醉于这直逼人心的娇怯,指尖使力握得更紧,脸上玩味之色愈浓,“都落到我手上了,还敢讲什么尊卑。”

  璎珞直想大哭一场,可不知怎的,倒真得不觉害怕,只是说不出口的害羞。他早就不再顾她,只扯了她前行。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只见四面是逶迤曲折、牵藤引蔓的游廊,中间的抱厦匾额高悬,正书“关雎堂”三个大字。小人儿虽也是一国公主,可那西南边陲怎与这中原繁盛相较,自是踏进了这重院落,景色入目都不觉讶然生惊。粉墙环护,树树合欢华盖葱郁,如绿云蔚然。又闻异香扑鼻,却是丛丛茉莉活像簇簇雪花,累垂可爱。璎珞还未看够便已跟着小如绕过正堂进了后面的寝室,屋内不设檀熏宝鼎,也不见佛手香椽,只随檐绕柱,错落点缀紫云青芷。还有这三间屋子当中那间的隔扇和风门竟以五色琉璃装成,欲遮还休,各室之景都隐约可见,方显清雅不同。

  璎珞看得入神,却不为这些个精巧华贵之处,而在穿堂处当地放着的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插屏。上头雕刻的非一般天朝常见的人物花鸟,正是鄯鄯的玉龙雪山和金沙江之景,更有纳西象征祥瑞的白鹿仙鹤,相伴身着盛装的人们在开满鲜花的云杉坪上翩翩起舞。她呆呆望着,再也抑制不住,低头间,泪水沾湿了衣袖。“璎珞,你想家了?”身后,小如在低低相问。小人儿点了点头,复又摇头,嘶哑了声音回答:“我今日在这里,便是为了我的子民,我的家。”那人的目光既是懂得更有心疼,只专注凝聚在她水气绰绰的秀面上。她已移开眼睛,强扯了笑意回问:“这里是谁的宅子?”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言道:“这间是我的朋友为他的妻子精心布置的卧房。‘关雎堂’将是他们不离不弃,一生相依相守的地方。”

  璎珞的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是羡慕还是感动的酸楚,她想再看那屏风,可未等回头,却是小如牢牢迫视着自己,眸中沉沉尽是流转光华,“朋友的妻子与你一样,也来自己鄯鄯,也喜欢茉莉。所以你看,这里的盆景花卉,雕梁画壁,甚至是锦被绣衾,鲛绡罗帐,一应闺房所用皆以此花为纹饰。唯愿她称心称意,长乐未央。”她却不敢依他所言再四处去打量,因为这房中的一切已在眼中渐渐模糊起来。低头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让泪水再倒流回去,这才绽出明媚笑意,嬉笑着开口:“你那朋友可有兄弟?”

  小如双手交握,微眯着眼,神情似夕云时卷时舒,“你要做什么?”璎珞想也不想便回他,话音都透着急迫,“好男人的兄弟自然也是好男人。我要嫁给他,我要嫁给他。”听了这话,那人又是闭眼又是摇头,一双手更身前身后的摆布,就是不知该放到哪里才好。最终还是骤然起了冷笑,一把便薅起身前那恼人的丫头,也分不清抓住的短衫还是罗裙,走了几步顺势一抛便丢到了宽阔的卧榻上。被衾床帏间,茉莉花香兜头兜脑的上来,并不浓郁,却是无处不在。只是小人儿已顾不上沉醉,这厢还惊惧地喊着:“小如,你疯了,你要干什么?”那厢已是巴掌挥舞,铺天盖地地扇下来。

  “啪!啪!啪!”伴着三声脆响,璎珞便觉得自己的脸和屁股都泛起了红润。她挣扎着想起来,可被那人按得巧妙,上身和双腿都能恣意摇摆,只那中间的一截纹丝也不能动。倒是自己扑腾得越紧,他打的也越狠,完全是以臂使力,带着手掌甩到翘起的肉丘中央。又麻又痛,激得她上身轻跳,一下子用双手捂住了臀峰,更带了哭腔喊着,“我都疼了,我都疼了。”他腾出一只来,掰开她的遮挡,就劲反剪到背上,又是不歇息地连击,还随着声声诘问:“我提醒过你,我提醒过你了吧?”璎珞被揍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都跟着屁股起伏乱窜,头上的珠钗也掉落了好几个。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个所以然,不知道自己嫁与谁和身后这人有什么相干,堂堂的公主竟被一个内监掴打,传出去还如何为人。想到这,她强扭了回头,喘着粗气叫喊:“你再打我,你再打我,我就真得恼了。”他看出了她不只是疼,还是难为情,停了巴掌也放开了按住腰肢的手。她挪了身子起来,原起意也扇他一巴掌或是踹上一脚,可看着那张怒意还没有完全散去的脸,想了又想,终是没敢。只恶狠狠地瞪着他,怨妇般地叫喊:“你怎么这样,你们中原男人怎么都这样?”话都没有喊完,身体便再一次腾空,这次是落到他的腿上。那人使力太猛,肋骨都被狠狠硌了一下,闷得她差一点就憋过气去。更憋气的还有身后的刺痛,还是连着的抽打,不分左右,也不论上下,完全是一轮劫难。他的声音同步变得冷厉且骇人:“说,还有哪个男人这样,还有谁这样?”

  璎珞最是自诩临危不乱,所以任他呼喝也只哑了嗓子哀嚎,绝不吐出那人的名字来。这招真挺管用,他发了一阵子疯,也终于冷静下来。他还是坐着,却把她戳到自己的面前。两人都静默了一会儿,他伸手向她的臀肉,却被她挥手打开。打开以后,她又生惧意,琥珀色的瞳仁也偷偷瞄向他的脸,话音有讨巧也有埋怨,“别闹了,我们俩都别闹了啊。”他正色盯了她一阵子,无奈一笑,“璎珞,该怎么办?”她说不出自己到底明不明白他的话,便全当不明白。回身到榻上去捡自己散落的钗环。大红锦衾,银丝的茉莉配金线的合欢,直刺得她眼睛发晕。可还是忍不住反复摩挲,绸缎光滑,像女人的肌肤,仿佛是不真实的一般。

  他看出了她的羡慕与眷恋,一把将她扯了起来,面对着面,痴痴笑着,又有些幽然,“你喜欢这房子,这个家,是吗?”她也痴痴笑着,却有些哀婉,“我是喜欢这房子,这个家。可它能是我的吗?”他抓住她的肩胛将她转了个,又按坐在自己的膝上,然后双手上行捂住她的双眼,声音如在呢喃:“璎珞,你击三下掌。记住,就三下。”小人儿背对着他,才黯然垮下脸来,可即便如此也依然听话地伸出手来击打。又是“啪!啪!啪!”的三下脆响,她停了手,他放了手。她得以重见眼前的一切,他却像孩子般欢快地叫喊:“好了,璎珞,这里是你的了。”她没有回应,也没有转身。他等了很久,忍不住用力扳过她的身子,这才发现,她已是泪流满面。

  "你到底是谁?"她终于鼓起勇气问他。

TO:77

1、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他们父子俩都招人。

2、泪流满面的意思是,小姑娘没有猜到。如果猜到了,只会怒火中烧。她只是,她只是被这个陪伴了她一个多月的好朋友感动了。

TO:雪莲

嗯,我很喜欢投缘这两个字。真是缘分如此啊。有时爱情与婚姻真是冥冥之中自有那看不见的红线相牵。如彧才是她的真命天子。所以该忘记的必须要忘记。说到闹腾吗,那是肯定的。谁让璎珞咬定了不认识璟瑓,而如彧是打死也不相信啊。说实话,也许会被原谅,也许不会。可撒谎的小朋友下场却只有一种啊。

TO:妮妮的世界

妮妮,我木有明白你的意思,你想坐在哪个沙发上呢?

TO:jleelee

如果我的文章能为你解忧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不过不论是什么烦心事,都要相信那是暂时的,顺境才是主流。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一切的一切都会顺过来的。

TO:littlening

1、大猫伤神是因为只写的出MF,所以总是女主挨拍啊。不过,如果能往下写的话,可能会有少量MM出现。其实我在最初喜欢SP的时候,确切的讲在中学时代没有体尝爱情的时候,是喜欢父子类的训诫文的。只是因为自己长大了才改变了口味。但FM是不会尝试了,所以永远没有女主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一天了。

2、怎么老这么暴力呢?呵呵恨他也没用啊。璎珞在初知真相是也恼羞成怒了,可如彧几句话就给哄骗住。哄完了,就又揍上了。举杯消愁愁更愁,这杯还没举,小人儿那酒疯还没撒呢。

TO:云开

小云也曾是超级沙发党一枚呢。只是现在这里总让人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曾经的热闹与激情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这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总要有更替有发展,正如77说的,我们都会华丽转身,过去的只能是过去。

TO:herofdz

1、妞妞,关于上床的问题你讲得很好。感情上受了伤,就仿若女人生宝宝时留下什么病根一样,必须要到生下一个宝宝时才能养过来。所以我很喜欢自己笔下的璎珞,是一个真正聪明的女子。在下半章时还要提及,她为什么会等着楚王,因为她是等待一个专属于自己的男人,不是哥哥,而是男人。

2、关于地板的问题,其实是板凳。不过你还真是睡得太晚了呢。下次注意。

TO:TSJS

 李煜字重光,是一只眼睛重瞳。我想宋太宗忌恨他可能也有这样一重原因。重瞳的大多杯具。可我的怀殷不杯具,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那样的眼睛不容易泯于众人啊,戴幅眼镜吧。哈哈

TO:佛怒唐莲

鼓励全收下,不过写文真得很辛苦。书到用时方恨少。越写越觉得自己的知识有限,不过正可以借此机会全学点东本。也是不错的选择啊。

TO:S43078767

他们俩现在还谈不上幸福,也谈不上有多好。两个人各有各顾忌,而且还没有体尝到彼此的心思,正是胡打乱碰的

第29回

时候。都很累,也都很敏感,这才是爱情的初始。

你喜欢良哥哥啊。可是,可是,不是张良,那帅哥跟着刘邦混呢。

TO:暮丝

我说怎么许久见不到,又一个享受或是繁忙去了的朋友啊。看到你们一个一个的回来,很欣慰。我是最耐不住寂寞的一个人了。

提到文,要多说几句了,也是回给有一样顾虑的朋友们。其实刚开始如彧动手是闹着玩的。他不愿意听到璎珞说要嫁给别人。后来是真生气了,因为涉及到与他做过相同事情的中原人。这里便牵扯到如彧的两大心病,这也是他伪装后接近她的原因:一是璎珞为什么要嫁给他。他怕她和亲只是为了寻找天朝这个靠山,而不是为了他这个人。二是璎珞与璟瑓之间到底有过什么过往。这两点是他最敏感的问题。自然在下半章中,第一重心病,璎珞会在酒醉之后给他笃定的答案。关于璟瑓吗,还得等下一章:红颜祸水。

至于是不是生硬,璎珞为什么不反抗。可能是大猫前面铺垫的不够。不过他们俩的确在一起一个多月了。女孩在孤单与受了委曲的时候,的确容易依赖上某个男人。小如也算是趁虚而入了啊。

TO:笨笨小狐

没有啊,我们的璎珞没有猜出来。她只是感动了,以为小如在安慰她。不过这样单纯的妹纸先是遇到璟瑓后又遇到如彧,这不是多舛,是什么?唉。

璎珞初来帝都,便也爱上这帝都。以往都不过是顺着车轿小窗的匆匆一瞥,今日身处其间,才真得懂得什么是“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果然看不尽的街市繁华,道不清的人烟阜盛。一路步行而来,她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时时留心,刻刻在意,生怕被那密密匝匝的人潮挤散。他本想牵上一只小手,可被她无意一般的闪躲开了。他明白,只要还未说破,他在她的心中,便还是那个贴心的小内监。这样也好,毕竟一云白一雪青都着了男装,若在这闹市之中十指相扣,便是大璃风气再开化,想来也要引得路人侧目流连。

  两人只这样相随着信步而行,转出几个里坊,竟来到了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巷。这里看似远离东市、西市,却也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尤其是巷子两边的杂货摊,首饰、丝帛、玩物、吃食……琳琅满目,排满了整整一条街。引来的多是一些穿红着绿的姑娘媳妇子,说笑声、讨价还价声、吆喝声,更有胭脂水粉的香气充斥了每一寸空气。璎珞立时眼睛发亮,微提了长衫小跑着便扎进一簇又一簇的人群中,翻翻这个,又看看那个,样样都爱不释手。女孩儿堆儿中猛得挤进个男子,初时还有人着慌闪开,可细一打量却是个眉如墨画,面若敷粉的美少男,哪里再会躲避,自有胆大的竟借着拥挤故意要撞到小人儿的身上来。那人在不远处留意看着,也忍不住呵呵轻笑。

  这还没逛出多远去,小如的手中便添了一个又一个的锦盒彩袋,刚刚还是一脸的轻松惬意,此时已拧成了一团。愈来愈不耐烦,那厢却又在相唤。他是无可奈何地挪过去,看到璎珞在一处卖玉雕玩偶的档口上挑垗捡捡。这摊子不小,各类的小玉人、玉笔山、玉船,应有尽用。最是玉雕的童子喜人,皆窄袖短衣配大肥裤,或学飞天轻舞,或攀枝欲立,或行走跳跃,或执荷为伞……她正拿了一个负手仰天的相看,发觉他已跟了过来,便兴冲冲地举到眼前,憨憨笑着轻声道:“看,像不像怀殷小王子?”他先是不屑,“你多大了,还要这个?”见她不依不饶,依然举着小手,只得瞟了一眼,看出还真有那么几分神采,却故意逗她,“一点儿也不像。我们家小孩儿是四只眼。”她光顾着玩儿,竟是没有听出他话中深意,只随口相斥:“什么四只眼,重瞳乃王者之相,真是个大傻瓜。”他佯装气恼,腾出一只手来捏上那汗盈盈又粉嫩嫩的小脸蛋儿,“屁股不疼了是吧?还敢胡说。”她推开他的手,跺了脚刚要回击,忽的像想起了什么,立时又谄媚起来,“小如,这个我也喜欢。求求你,买给我吧,回去一定把钱还你。”那人也无法,又伸手去摸腰间的钱袋,边解边冲着摊主吩咐:“把这些小人儿一样一个给我包上一套。”她听了,忙着大声告诉:“不是一套,是三套!是三套!”他一时想不明白,转首问她:“干嘛,带回鄯鄯开店吗?”她在他眼前掰起了手指,话音也是娇娇的,“太子与太子妃都对我那么好,我该有所表示才对。两个双生的小娃娃一人一套,还有我的,不是三套吗?”他被气得直摇头,脸贴近她的脸,“东宫除了这一对宝贝还有三个娃娃呢,你把这摊子全包了岂不更好?”她的纤指点上他的鼻尖,眸中顽皮之意大盛,“花的都是你的银子,我可没有那样的贪得无厌。”可说着,却又看向忙碌的伙计,“笔山也要一个。”他刚刚欢喜此时又警觉,“要这个做什么?娃娃们有礼物,当爹的也有吗?”她却不急不缓地摇头,大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的,“谁要给太子。是给他。”他伸出手来,怀里的东西霹雳噗噜全撒落到地上,白衣玉冠,神清骨秀的一个人儿,却是一脸的清寒,“是哪个他?你给我说清楚。”腕子疼得钻心,她的眼里反而露出一丝微妙的快意和促狭,“放了我,放了我。还有哪个他,自然是那位四殿下。”便这一句话,他的嘴角又向上弯起,想着要掩饰,慌忙弯腰去捡拾一堆的包包裹裹,再抬头时,她已经跑到前面。兴许他还不得而知,她的心底早已起了波澜。曾经日日陪在那人身边,可手中所有皆是送于旁人的礼物。只有此时他抱了满怀的,全心全意都为了自己。

  有一对男女从璎珞身旁走过,女孩儿的手上举了个白白又有些透明的糖果子,甜丝丝的味道徐徐飘散,一如那女子恬静的笑颜。一脸的艳羡都落于他的眼底,没有手可以去牵住她了,只能用下巴抵抵她的小脑袋,拿眼神示意,不远处正是一处做那象生缠糖的所在。小人儿没见过这个,如孩子一般的好奇,细细看着白糖和着白芝麻被满脸褶皱的老伯伯熬到粘稠又倒入模子中,琥珀色的瞳仁一眨都不眨。凉了好一会儿,再取出来是个仙人骑狮子,栩栩如生。她喜滋滋接过,用舌头小心翼翼地沾了一下,差点没跳起来。一边喊着“好甜,好甜”,一边伸到那的嘴边。他笑着摇摇头,她却羞红了脸,嗓音细细的,“你别嫌弃。我只舔了这狮子头,仙人没有碰,可以吃的。”他听着,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心里仿佛有一只小鹿撞了一下,忍不住俯身想去吻上她的脸侧,眼见着那抺绯红,也知道这路边的纷乱,终是化作一句耳语:“回家,还是回家再吃吧。”她微微一惊,只是瞬间的茫然,他步履轻快,竟走出了很远。

  “魁元”不过是个巷子深处的小食肆,酒却香得出奇。还有那个一身玫红衣裙的窈窕老板娘更是热络,忙着收拾出一处靠窗的桌子用围屏隔开,都不用开口,便熟稔地吩咐下数样酒菜。忙里偷闲瞄了璎珞一眼,悄悄问向小如:“楚公子可是好久不见了。这位小爷看着面生。璟公子呢,他今日不得空么?”他便盯他的小人儿,唯见她听到那人的姓氏,长睫不自如地颤了一下。耐不住在心中轻叹,还是提了声线笑答:“问他作什么?难不成他不来,我便不给你酒钱?”老板娘作样甩了甩手臂,笑着退下了,窗下只剩下他们俩。

  小如执起壶,在璎珞面前的小盅内缓缓倒入琼浆,慢慢沁出一缕清甜的气息,“这是桃花醇,用隔年的桃花酿制的,亦称‘美人酒’,据说喝了可以‘除百病,好容色’。”她却是一哂,昂了头反问:“你们也喝这酒吗?”他若有所思,漫不经心地言道:“我们是男人,喝的‘皇都春’。”她拿起酒杯随手便泼在了地上,更是使力在他身前的桌面顿了一下,“正需一醉解千愁。我要与你喝一样的。”他的神色微妙地变换着,忽的压低了声音:“还没喝便耍起酒疯来,你不怕么?”她苦笑着,“你是我的什么人,我为什么要怕?”他是举棋不定,为他们的之间的由来而忧心忡忡。她是那样聪明的人,看不出懂或是不懂,却始终不曾开口询问。两人不碰杯,也不交谈,只自顾自的喝着。这一路行来的欣喜与感动亦如同窗外梧桐树掉落的黄叶,一片片在风中飘转盘旋。

  南疆多米酒,绵软悠长,而皇都春却是不同,辛烈浓郁。璎珞哪禁得住这个,不过是一时逞了性子,急急的大半壶下肚,酒劲便缓缓涌上身来。窗外不知何时,已是月上柳梢。她又想起了那架插屏,似笑非笑地垂下脸,声音轻浅,“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成环,夕夕都成玦。”他沉默了一会,才勉强道:“你才十七岁,不该有那么多的伤感。”“风雨飘摇,刀剑相逼之时,没有人会在乎我只有十七岁。”她的肩膀随着她的话音微微一抖随即却又坦然,“每个人都有背负的责任,这与年纪无关。我曾答应过哥哥,会照顾好阿爹。无论如何的艰险,也要护佑敏康坐稳王位。我要看着我的弟弟迎娶王妃,我要看着他诞下世子。我要为我的子民守住鄯鄯这一方乐土。”他只定定听着,脸色渐渐苍白,“大璃不会坐视鄯鄯内乱而不顾,你,你不必担心。”她已是醺然,唇边却绽出了锋利的笑意,“我不必担心什么,不必担心我这身子换不来天朝的兵马?”他蓦地僵住,仿佛被刀锋刺中,待等和缓,抬手便要扇上她的面颊,可还是空中便忍住。她吞下一口气,水雾弥漫了视线,“三天前,我求见过太子。他承诺,不论我和不和亲,他都……”她不想说下去,他虽含着笑,却没有表情地接口:“他都会帮你,帮鄯鄯。我一早便知道的。鄯鄯不稳,南疆便不保。所以,所以,你用不着非要委曲求全嫁于楚王。”最后的四个字,他说得好辛苦。她听了只摇头,也不顾他的拦阻,倒了一杯酒,又是一饮而尽,“谁都认为我此行是要靠嫁与楚王攀住天朝这个靠山。只叹这世上没人能读懂我璎珞的真心。且不说,二王叔再是枭勇,可他为人阴诈又穷兵黩武,没有人君之德。而我阿爹推行纳土归流之策多年,民心思定,政令得通。虽在病榻却有幼子承嗣,更逞论王府亦有数万精兵,只要上下齐心,不愁内乱不除。大璃是我们的倚仗,只这倚仗是靠我先人伴在太祖麾下出生入死、靠我王族数代赤诚忠心赢得的,而不是依赖嫁女献美乞取的。如果只是求得靠山,我何必要盯着楚王。鄯鄯共出过三位和亲公主,皆为帝妃,最低的位份也是九嫔之首的昭仪。以皇上对我阿爹的信赖,以太子对我哥哥的情谊,我完全可以嫁到东宫去。太子与太子妃恩爱又如何,只要我不与玲珑争宠,不威胁到她的后位,总会有一席立足之地。如若再能得上一男半女,何愁来日不位及四妃,一人之下,众人之上,那才是真正的攀附。”他不抬头看她,只盯着那只她用过的酒盅,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印记,是她换上男装时来不及擦拭的胭脂。他的目光一轮轮滑过,神情复杂,话音也不似往常,“别人看不清你的真心。又有谁能看清楚王的真心。你也知道,你的族人和亲皆入后宫,位高而有宠。楚王只听着尊贵,其实不过是庶子旁枝而已。皇上迟迟不下赐婚的诏书,也是顾及你这公主的身份。再是疼爱幼子,可他还是一直都想把你嫁予太子,只是架不住太子对太子妃的痴心便是了。这其中的种种曲折,又让楚王情何以堪?他,是从心里面,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啊。”

  她听完便笑了,笑得很大声,伏倒在桌面上竟流出了眼泪。他也不想去劝,只任着她在那里趴着还手舞足蹈。他知道自己的脸在不停地变色,然而总想镇定下来,却总是慌乱,完全不像是众人眼中那个不羁与超然的楚王。一个不留神,她伸手抓住了他眼前的小酒壶,里面的酒几乎是满的。她拿到后仰起颈子便灌入了喉中。他再慌忙夺下来,只剩了一个空空的瓷瓶,“够了。你喝醉了!别再疯下去了!”他的眼底开始冒火,恨不得立时便将她拖过来一顿狠揍。他越是失态,她越是要笑。脑袋沉得抬不起来,还是摇摇晃晃地将小手放到他的胸膛上,“除了璎珞,楚王这里还有别人吗?”

  她的容颜因为酒意的熏染更加得美丽绝伦,还有便是眸中那抺寻常女孩家所没有的坚韧与倔强,他忽然便下了人生最大的一次决心,他要永远抓住这个女子,要陪伴在她的身边,为她遮风挡雨,与她守护家园。他把她的手使力按住,心跳得很快,两只交叠的手掌都能感受到那沉稳的震动,他的声音也一样沉稳,“这里谁都没有,虚位以待公主。”她怔怔地看着他,眼神愈发的迷离。她醉了,可他还清醒。他也探身过去,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肩背,一只手握了她的手反按到她的胸膛上,眉心颤颤的,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悲苦,“公主的心中呢?可有我如彧的地方,或是已留给了别人?”

  她只觉天旋地转,周遭的一切都在漫天飞舞。她听清楚了他问的话,只是不清楚这明明白白的事情为何还要反反复复的回答。她就势抓住他的衣襟让自己靠住,纤细柔白的双手紧握在一起缠绕上他的颈子,深深垂下头去,“别人就是别人的,只有你才是我的。我要的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璎珞的男人,这才是我苦等楚王的原因。”能够感觉到他绷得紧紧的身子徒然松软下来,他的两臂都在使力,想是要把自己从桌子的另一边移出来抱入怀中。可是她已经禁不住如此的折腾,腹内一阵子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喝入口中的美酒一滴不剩地全都喷了出来。显然他是躲闪不及了,听到了他的惊呼,也摸到了他湿淋淋的衣裳。想不出是该哭还是该笑,便如抽线木偶一般地瘫软到他的身上,额头抵住他的下颌,却无力抬眼看他,思来忖去还是快些讨饶,“求求你,别生气,也别打我。”他的喉结就在自己沉沉的眼皮上滑动,一字一句都狠狠传入耳中,“可能吗?那可能吗?回家,赶快跟我回家!”

TO:白雪

好久不见的朋友更要常见了,貌似要结文了呀。

这个周末我哥哥回家了。小雪,你明白的,大猫没时间码字了。下周啊,下周。

TO:tttt_tttt

你喜欢的这一对一直要坚持到底了呢,估计也就最后一章不粗线了。

TO:暮丝

更文了,更文了,你最喜欢的如彧啊。

TO:S43078767

这个文啊是个尝试,不知道能不能驾驭这么多的角色。不过实践证明还是有些吃力的,有些笔墨太少了。

对于云开,原来的设想是她安于命运的安排,却又不屈于命运的安排。从小便背负着不祥的名声,可却能阳光地成长,善良且坚强。女生二月的说法来自隋炀帝的萧后。

对于无忧,是想塑造一个与义阳一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情路还不坎坷,心思单纯又幸运幸福的女孩。命运这事,有时真是羡慕嫉妒恨也不行啊。好人、好事都让人家赶上了。

上一代的故事在“院长的房间”好像有用户组限制,不过你可以到潇湘汐苑贴吧去看。那里我两部更一起了。

宁康与佟婧的番外,以前也有朋友提到过。我有些犹豫,因为以我这种没边没沿的思维模式,写他俩的故事就等于开个新文了。呵呵,让我先把这文结了吧。

TO:3cccccc

坐沙发的朋友必须要抱抱啊。

TO:叶77

催更总是你最积极。我一般得看到大家的催更才有写文的动力。

关于卡拍,实在是罗嗦的太多了,这章也就写到这了。不过下章的拍也不是终极一拍,还是玩闹一样的。毕竟只是喝了点酒,这酒疯多可爱啊,是男银都着迷。真正窜火的是璎珞与璟瑓的再相逢,他俩的表现……

我想是明白了,后来都说得多直白啊。

TO:jleelee

我更文了啊,下周还是争取两更啊。放心。

TO:herofdz

妞,你忙得怎么样了。怎么一下子就日理万机了,你得正确处理工休矛盾啊。

TO:littlening

关于卡拍的问题,解答同上。

我觉聪明的问题。能说实话吗?我自己都写乱了,我也弄不清他或她都是啥时候说出来了,啥时候听出来了,但也许正是这种欲说还休,似懂非懂,才是最朦胧的时候吧。璎珞的聪明便是自己不破坏这种朦胧,而是逼着他不能再装这朦胧。

TO:taojingbaobao

宝宝,我也没办法,就我这取向,也只能让这帮冰雪聪明的女孩儿们陪着一帮男猪装糊涂了。吐就吐了吧,以后还有让他感动的一塌糊涂的时候呢。想你了。

TO:雪莲

都在问丫头啥时候明白的,我写糊涂了,大家还是从文中揣摩吧,我是真说不清。对于她的调皮是不是与我们的四殿下正相配啊?

TO:abc88w

周末愉快,每次你都能给大猫带来感动。

TO:lilybaby419

哈,甜吗。呵呵,木办法啊,我只能写这个样子嘀文了。其他的都想象不出呀。你最近可不是龟速,好开心的说。

今晚我更,生病了啊,小狐。

第四十一章:一夕成环

  香梦沉酣。迷蒙中都是那双眼睛,时而狡黠,时而温润,时而又悲悯。不论何种的神情,都透着无限关爱,又柔又软的似能洇出水来。“嘤咛”一声侧翻了身子,妆花缎的锦被吸附在身上,有微微的秋燥,她却赖赖地不肯转醒,只含糊地唤着使女:“灵儿,水,水。”听不到答应,只在面前涌来一阵合欢淡淡的幽香,有茶盏悄悄抵到腮边,是香甜又清凉的蜂蜜薄荷。终还是奈不住睁眼,五色琉璃的隔扇映入流光粲然,眸前金黄的蟒纹合笼下来,将她罩入温暖怀抱。那人的唇便在她的唇上滑动,气息拂在髻发边令人微窒,“璎珞,小懒虫,还不醒么?”她轻笑着伸出小手去推开他,依然是浓睫半垂地回话:“你这是又穿了谁的衣服?”他深深看她:“自然是我的衣服,刚刚下朝便赶回家来,还来不及换下。”她阖目晕开一抹笑意,“泱泱大璃,太监也要上朝啊?”他立时便压上身来,两手都钳住她白白的小耳朵,“你是一点儿亏都不吃。”“小如,别闹,别闹。”他伏在胸上,她不由生出一丝慌乱。“还喊‘小如’,还敢喊‘小如’。”他加了力气,她都快涌出泪水,“松开啊,楚王,殿下。”他依然摇头,殷殷地对视,她抗拒不了那目光,只得再次改口:“哥哥,彧哥哥。”

  娇滴滴的声音入耳回暖,如彧餍足挂笑扶了璎珞坐起,亲手喂她水喝。她看到他俊挺的面上虽有兴奋却也透着黯青,是疲惫的样子,心中不忍,想要靠近他低垂的衣袖,仍在罗衾内的双腿刚动便碰到一个硬物。她不明所以,伸手去摸,拿出来的竟是一柄戒方。黑黝黝的乌木尺子在被中焐得温热,她的心却是说不出得凉丝丝的,眼中更透出不自在的慌乱,“我,我昨天没买这个。”见她有些怕了,他很满意,拿过戒尺悠闲地拍击在掌心,“这个你不用买,我早就替你备下了。”“替我备下的?我要它何用?”她略挑了眉,反而按住了声色。他立时便笑得烂漫无邪,柔靡都曼,寻常女子怕都难抵这份诱惑。她也是爱惧交织,扬起红彤彤的小脸儿,咬了唇不再发话。他手上在敲打自己,话音却是在敲打她,“‘伤恩则离,姑息则纵’,对那些个不敬夫君,饮酒无度,过了晌午还赖在床的女子,这样的家法是不是该用上一用呢?”她一时气息微荡,似笑非笑地回他:“亲王妖服,怕不只是家法 ,想来国法都难容。”

  如彧嬉谑地看着那小人儿,却近乎切齿,“这板子最好再刻上‘克令克柔’四个字,方是衬你。”说着说着,他蓦然发力,将她狠狠带入怀中,左手环了纤腰,右手执了戒尺,不急于动作,只在那紧裹于流素锦内的玲珑曲线上滑来滑去,“掩了身份接近你,是我的错。可是法莫过于人情,我的苦衷昨晚已然尽诉,你不是也原谅我了么?”她被他钳得紧实,头都不易回转,只能迫着嗓子发出声音:“我何时原谅你了,何时?”她窘然的模样引得他再次失笑,轻吻勾起的玉颈,依然痴痴挑逗,“是谁扑到我的怀中叫嚷‘你才是我的,你才是我的’。”

  如此的旖旎相对让璎珞羞怯得无处安身,怔怔抚上双颊,早是触手生烫。他却还在步步紧逼,手掌已要挑落小衣,冰凉的指尖都贴在了深陷的腰窝上。她反转了手臂握紧他的腕子,侧转了面孔看去,“你做什么?你要做什么?”他沉沉语声自上方传来,“做什么?剥了你的衣服再罚你。不捶到肉上,你怎会记住这次的教训?”“不要,求求你不要。”她是真得哭泣也是真得求饶。他低了头,靠近她挣扎的脸侧,唇角微扬,擒了嘲讽的笑,“别怕羞,我已下定决心,你便是我的人,父皇他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谁也抢不走了。昨晚你烂醉如泥,沐浴更衣都是我亲力为之,有什么没见着啊。”边说,他竟使力伸手探入绮罗,在那娇俏的隆起处一按,“你的右臀尖上有一颗胭脂痣,是也不是?”她的身子一软,胸口急剧起伏,“萧如彧,你卑鄙无耻。”他以身体压住她,轻轻抚上她臂间焉红的守宫砂,有得意也有恨意,“我若卑鄙无耻,怎会容你留住这个。独身与一男子喝到人事不醒,你该不该被打烂屁股?”实在无言以对,她只能哭喊:“是你带我去喝酒的,是你让我喝的!”他也不再理她,只着手去剥她的衣裤。她却寸步不让,死死攥住衣缘。纠缠得无法,他一板子抽打在肉鼓鼓的小山丘上,“你脱还是不脱?”她也顾不得疼,又是摇头又是踢腿,“不脱,我就是不脱。”他忽地又变了语调,“你若乖乖去衣,哥哥就打轻些。若是负隅顽抗么……”他的话还没说完,她便已然接口:“你打死我好了。”

  “好,好,我成全你,成全你。”如彧把那小身子提起来按到床上摞起的软枕上,戒尺高扬,不轻不重地落下来,不偏不倚,板板都落在小屁股的同一处地方。她开始并不觉得疼,还能咬牙忍着,只这一下摞着一下的,钻木也能生出火来,实在受不住了,粉拳捶上床榻嚷嚷,“换换,换个地儿不行吗?”他又开始逗她,“你脱吧,脱了我就换个地儿。”她趴着也挥了手臂,不管打到他身子何处,总是解气些,“我偏不,偏不。”他抓牢她舞动的小手剪在后头,将那纤纤背脊压得更低,圆臀高耸仿若献祭。板子终于挪了窝,一左一右地交错,留下深壑浅坑复又充盈。他觉得自己下手不重,却还是看到两瓣肉丘带着绫绵荡起涟漪,像是在微微肿胀起来,撑得双峰愈发饱满,丝线经纬分明泛出光亮。她的身子快扭成麻花,早没了先前的气焰,声声呜咽浅吟低回,“彧哥哥,我不喝酒了,再也不喝酒了。”听不到回应,只有那尺子细细碎碎的拍遍了每一寸肌肤。想来一层薄薄的遮挡也起不了什么防护,反倒惹得那人着恼,白搭进了娇娇气气的屁股。她眼泪汪汪终于顿悟,“如彧,我脱,我脱还不行吗?”

  他猛得将她架起翻转,直将小人儿抵到身后雕花的床围上,薄唇寸寸进逼,灵动而缠绵,迫得她琥珀般的瞳仁猝然收紧,竟是昏昏沉沉地搂住了他的颈项。两个人的身体如藤萝般缠绕,声声喘息,直是要点燃那欲火。他觉得她的身子便如勾魂一般地让人颠倒,双手只想去抚弄两捧姣姣小乳,更盼着鸳衾凤枕,相亲厮傍,只是心中明白,佳期有期,却不在此刻。他也只能叹气,转手滑向她腰下红肿的皮肉,使坏似地揉搓,以抑下心中难压难灭的燥意。她立时就嗷嗷呼痛,撑着身子一颤,反他被箍得更紧。脑中纷乱,口不择言地辩解挣扎,“我不都答应要脱了吗,你怎么,你怎么还……”他本是打算再吻下来的,听了这话竟笑伏到她身上,“求你,求你,千万别脱,千万别脱。”

  方寸间气息交拂,肌肤相触。璎珞却如炮烙般挣脱而起,随手拽起床上的合欢双鸾枕发狠向那人身上抽去。他还是收不住笑,就趴在榻上,也不刻意躲避,只随意地曲了手臂算是抵挡。知道他不疼也不痒,小人儿更是恼怒,回身拿起了那方他撂在床头的戒尺,双手挥舞着就向他砸去。风声呼啸,他笑得更欢,身手敏捷地往床内缩,她光着脚丫踩着一床的茉莉合欢织绵追赶,却是左扑右扑也沾不到他的袍袖。心中气不过他的情动,更气不过自己的动情,孤注一掷地扑向他。这招果然管用,绣衾再柔软,他也怕她摔倒,毫不迟疑地抱了满怀,她就势便抽上他的背他的肩。耳边噼啪作响,他生生受下来。谁知一不小心板稍竟是扫到他的腮上,她立时慌了神,也不知如何是好,刚有迟疑便被他恶狠狠地夺过凶器。又换回她被按倒,小裤顺手就被撸下一半,粉嫩的小屁股顺着粉嫩的寝衣衣摆露了出来,再是颤抖轻摆,在他眼中也难成诱惑。也不顾她的哭喊,没有怜惜地手起板落,“啪啪啪啪”一阵子泄愤,吹弹即破的两处娇肉不多时便真成了一对红苹果。

  如彧气哼哼起身走到妆台前,放下戒尺,照照铜镜,左颊上通红的一道檀子,衬着玉面实在是分明。打人不打脸,他依然火旺,回了身去寻她,发现那小人儿早就以锦被团裹了身子,辗转横卧在榻上。他轻吁了一口气,无奈还娇宠的笑意再次浮至唇角。他又坐回床边,踢掉足上的靴子,推了推那团柔滑的丝缎,“让开点儿。这晚睡早起的我也窝一会儿。”她的声音闷在里面却有怒意,“这是我的床。”他强行扒出她的小脑袋,就贴在她的脸上,一字字温柔入骨,“那我便去上别人的床了,你肯么?”说着,他还真要直起,却被她伸臂揽紧,更有不甘追问:“这王府之内,你究竟有几房女人?”深的浅的自得又蕴进他黑白交翦的眸子里,“我有几房女人,你不已经从无忧和玲珑那里打听清楚了吗?”她羞到蹙眉,放下的手没来及收入被中便已落入他的掌心。“我没有别的女人,我与皇兄们不同。你放心了吧?”他静静地看向她,她却不知该如何作答,“你不过十八岁,怎好与年长的亲王相较。”他狠狠地啄了她的小嘴儿,“且不提我的几位兄长皆是十五六便收了通房,你那哥哥不也是十八就勾搭了佟婧吗?还不知足,真是刁钻。”她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剜了他一眼,“不许你说我的哥哥。”他拥了她躺倒,一条长枕各在一端,小心相问:“你哥哥还没醒吗?”她心口一紧,差点就弹起,还是被他环住。她不再闪避,埋首靠近他,沉定的男子气息总是让人心安,“是皇上告诉你的吧。哥哥中毒之后便成了活死人。不论是我阿爹还是太子,寻了那么多的神医救治,可也没有解救之法。”他将她鬓角的发丝抚平,息息呵暖,“一切都将好起来的。相信我,璎珞,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她也颔首依入他的臂弯。明明不曾相守,却是如此的熟稔,许是天意眷顾,仿若天际的明月,夕夕成玦,终会一夕成环。

  指尖交缠,掌心贴紧。他的声音透出倦意却还

第30回

清朗,“就睡一小会儿啊。晚间还要去东宫赴宴。”她气咻咻地搡了他一下,“知道去东宫还那样发狠。”他迫近她,脸上透出霸道与试探,“发狠也是为了提醒你。马上便要见到你那朝思暮想的瑓哥哥,希望你能记住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轻笑着仰脸,话语已是多余,唇贴着唇相告:“我不认识他。”

下章人人都会问啊。保重身体,天涯。

小雪,我们的楚王殿下还要上班耶。

我全当没人追究,反正烂锅里了,没便宜外人。

大猫感谢各位朋友的关心啊。

对于病情实在是难以启口啊。话说是上周六一早,春哥哥突然告诉我说我的大腿坐点处有一些血淤,问我是不是裤子太紧。我没有在意。周日一早他又提起,说还没消下去。我这才紧张,在卫生间一照镜子,更可怕,连小腿肚的峰处也各有一团乌色。我吓坏了,以为血管出现了问题。春哥哥吓唬我说,是长时间坐着写文,下肢出现问题了。因为担心周末没有专家,所以我周日一天都卧床养着双腿了,胡思乱想的,懊恼极了。

周一请假去了医院。导医让挂了普外专家。专家让我撩起裤腿,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还又捍又按的。更难为情的是,总有那不等叫号便挤进诊疗室的病银,不分男女老幼的都盯着我的小腿。亏得大夫没提出看我大腿根。卖家沉吟了许久,最终得出结论,说是长期热敷的结果。专家好奇我没事敷小腿肚子干嘛。我也好奇啊,因为我没敷。我想啊想,终于明白了。跟专家说出了我的解释。今年冬天我们单位搞正规化,几个部门都搬了新办公室。我们的办公室都在阴面,屋里暖气热可温度升不上来,开空调又干燥。男同志能坚持,我不行。所以我就真跟猫一样,没事就坐在暖气上。大腿坐点也好,小腿肚高峰处也好,都是与暖气直接接触的地方。所以,所以时间一长,就烤糊了。专家无语了,病历上连个字都没写就递给我了,打发我回家。当时一屋子的病银也是笑得半死。

知道没啥大问题,我的心情是放松了,可并不舒畅。被春哥还有同事们都老嘲笑了。嘤嘤,不开森。

第四十二章:谁知红颜乃祸水

  东宫的家宴设在书房东侧的澧源阁,对面便是一处汉白玉筑成的小戏台。殿阁环着月湖又临花园,一色的粉墙逶迤,碧瓦朱柱。正是秋夜醉人,阁外花木扶疏,暗香浮动,更有水流如织,仿若丝弦。

  如彧与璎珞赶到时,殿内未留侍从,太子与玲珑正同瑾月、上官喆夫妇还有江良说笑谈天,看到两人携手进来,自是愈添热闹。如彧牵了小人儿的手先向兄嫂和姊姊、姊夫问安,刚刚转向江良道了一句“这是顺天侯”,那人便已移步上前行了平礼。璎珞与江良和上官喆自南疆一别快有两年,在此时此处乍一相见,自是按不住心绪起伏。二位萍水相逢却都悉心照拂过自己的哥哥已是立业成家,更显俊朗与萧肃。唯一没有变的是殷殷相望的暖暖眸光,加杂着关爱与欣喜,还恍如旧日情怀。

  上官喆最是憨直,越想掩饰便越难掩饰。他看着瑾月与玲珑上前扶了璎珞入座,才揉搓着双手开口:“公主抵京有些时日了,我们也不曾去探望,实在是失礼。”璎珞如何不知江良与上官喆护佑自己的心思,强忍下眼底涌起的氤氲,刚要回话却是瑾月笑着抚上她的纤纤臂膀,“喆哥哥没有哄人。那几次我到宫中探望你,他都很想同去的,只是凑巧有事走不开。”璎珞一派诚挚的神色,看了上官喆又看江良,翩然欠身,轻声答对:“公主、驸马客气了,璎珞如何敢当。各位的盛情自在心中。”江良细细瞧着,也怕上官驸马再讲出什么惹人猜疑的话来,便赶着说道:“璎珞公主心思剔透,果然人若其名,如珠如宝。”

  窗外风动花摇,影子一下一下掠过众人的面庞,如彧似是无奈而笑,唇角挑着一抺玩味,“打小在一处长大,我还是真没听到顺天侯你夸赞过哪个女子。”江良不过瞬间的失神,跟着便悠然接口:“爱乌及乌,公主不是楚王你中意的人么。再是身份有别,我们也有自幼的情意。”如彧闻听掸掸衣袖,转向身边的璎珞,意态闲雅,“真猜不透你是福将还是祸水。从小到大,我瞧不上他,他也瞧不上我,磕磕绊绊地过来,如今倒因为你竟是一幅兄弟情深的模样。”江良微蹙眉头未再理会。玲珑不掩眼中揶揄之色过来,笑着盯上那人,“你的脸怎么了?红红的一道,还有些肿,不像是蹭上的胭脂。”说着便要动手去摸。璎珞眉眼幽幽,慌慌垂了娇面。如彧则侧首闪躲,伸臂去遮挡,“别人都不提,偏你眼尖。出门时,我撞树上了。”一句话,殿内立时就哄笑成一片。还是太子忍不住嗔怪:“玩闹也要有个度。非在这脸上挂出幌子来。看明日里到父皇与淑母妃面前你如何答对。”如彧也不介意,“到谁面前,我都是撞树上了。”玲珑瞧着羞得容色赤绯的璎珞,假意关怀:“别怕,别怕。父皇要是问起来,我会帮着你们说话。”如彧神情泰然,眯了眼睛,“你如何帮?”玲珑直了直纤腰,“我说是我打的,不就行了。”“太子妃……”璎珞缩了削肩,更显楚楚。如彧则笑声朗朗安慰那怯怯的小人儿,“这个主意正经不错。父皇向来偏心,一准儿会夸赞她打得好呢。”玲珑听了玩笑之意也更盛,“夸赞倒不好说,不过父皇肯定要怨我,对这种装神弄鬼之人,怎好只掌一边脸,那边呢?又留给谁?”两人是你言我语的如在无人之境。如彬频频摇头,不得以起了身将那笑到摇首晃脑的丫头强扯回座边,一迭声地斥她,“成什么样子,有你们这样的叔嫂么?还当着人家璎珞的面。”

  倒是如彧先止了笑,问向兄长,“还以为我俩迟了呢,怎么大哥、三哥,连那璟瑓和无忧都没来,再有云开呢。顺天侯新婚燕尔,如何舍得落了单?”这是璎珞头一次听到旁人说起良大哥娇妻的名字,抬了小脸相看。江良不敢回望却欣然含笑,“有劳王爷挂念,云开的长兄得了嫡子今日洗三,稍迟些她便赶过来。”如彬顺着他的话,“大哥还是推说身子不爽。”如彧只“哼”了一声没有言语。“璟瑓去姑母那里接无忧了。老三吗,老三……”说到这,如彬停下来与身边的玲珑笑着对视一眼,正是那小人儿莞尔,“你们还不知道,二妹有喜了,就在一个月上,彰哥哥紧张得都不让她下床,哪肯再来赴宴。”闻听这样的消息,大家都添了喜色。如彧笑颜倜傥,言语似是而非,“他们俩成婚不过三个月便传来佳讯。还真是应了那句‘橘生淮南便为橘,橘生淮北便为枳’,三哥果然威猛。”在座的除了璎珞,皆知他话中所指,都悄悄低了头掩笑。只如彬微微阖目片刻,手抚座椅之侧,边用指尖摩挲那凸起的雕纹,边转向玲珑轻语细说:“你讲得不错,既是打人哪有只打半边脸的。你这就过去,替哥哥把他那半边脸也一齐补上。”话音甫落,又是一殿的笑语欢声。

  “你们作什么高兴成这样,也说与我俩听听。”众人回首,见是璟瑓与无忧十指相扣,踏着笑声进来。无忧依然是一身织金橙锦宫装,发间攒珠金玉步摇垂下长长的流苏。明媚的金橙暖色便伴在爽然的湖蓝之侧,映得璟少侯润玉般的面容更显风仪秀彻。旁人都不过寒暄笑语,只有璎珞再是扮作云淡风轻,可终就不敢瞧向那一袭蓝衫,心潮之中不时泛出丝丝沁凉。昨日之事,今日之忧。不再有牵扯,可还是惧怕被人看穿。

  璟瑓对着殿中诸人皆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只烛火耀耀,有细碎光影纷乱地跳跃在他看似擒笑透暖的眼底。无忧早已快步过去,都顾不得与兄姊们行礼,先挎了璎珞的胳膊,眨着一双美目,娇俏相问:“这两日可曾寻到机会出气?”众人又笑。璎珞看似娇羞不胜地低了头,却是内里难抑惶恐。终于鼓起勇气望着那人,稍稍欠身,闲闲淡淡的一声:“璟公子万福。”璟瑓怔了一下,眉心也轻跳,可还是敛容还礼回应:“公主金安。”觑着他的神色,璎珞有些迷茫。来不及深想,如彧已走了过来,俯身靠近,挑眉看她:“不等我们开口,便问安好。难道你俩认识?”心中豁然明了,只是迟了一步。璟瑓上得前来,揽过无忧,与那双人儿的目光依次相触,温恬从容,“殿内之人皆已成双。想来相伴楚王而来的便只有公主。”璎珞也抬起琥珀色的眸子,一瞬动容,樱唇轻启,“能在翁主身侧必是少侯。”

  微风送凉,如彧笑声朗朗,他一手握紧心爱之人,一手搭在璟瑓的肩上,话音透着促狭亦有深邃,“你我兄弟得遇她们姐妹,当真缘分不浅。”那人也笑,好似真诚无比,“瑓身份低微,怎敢与楚王称兄道弟。不过既是说起这缘分,真要感念上天厚爱,皆是欢喜姻缘。”如彧放开了璎珞,将手紧握成拳就势便在璟瑓胸前捣了一记,腮边嗤笑隐现,“装这个样子,你与谁看?”璟瑓看似以手抚胸,腰背弓曲,却是斜目睇着如彧,“楚王,你的脸,你的脸怎么了?”无忧是看惯了这两人嬉闹的,可也打算去劝开他们,只听到这话便歇了手,边探过小脸儿细瞧,边瞄向璎珞呵呵轻笑。玲珑最是坏事乐,依在夫君臂间还不忘了添乱,“哥哥,哥哥,他是撞树上了呢。”璟瑓如何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愈发笑得幽深,“楚王,是哪棵树,是哪棵树长得如此大快人心?”如彧被他们闹得也灼烧了面颊,直接便勒住那人的脖子咬了牙相告:“走,我带你去看,我带你去看。”璟瑓忙着挣脱,便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地讨饶:“四表哥,四表哥,放了我,放了我吧。”那人却不理他,只越箍越紧。玲珑与瑾月在远处笑语如铃。无忧看不过,费力扯住一只胳膊。璎珞就站在旁侧,懊恼地看着纠缠在一处的二人,手足无措。

  璟瑓望着身前的两个丫头各有所顾,终是心生快意。一壁气息受阻,一壁又解脱自在,他飞快瞟了一眼正缓缓靠近如彧的粉衣小人儿,竟喘着声音呼喊:“你也不救我。”如彧闻言立时加了力气,几是要将他按倒,更蓦得发笑,“你这是想死,还是不想活?”

周末愉快!

认真看完了才占沙发的朋友绝对赞一个。

小宁,这只是上。结尾的话是开玩笑。可这章结束时,他俩就真打起来了。

在这殿宇之内,着白衫的仅有江良和如彧。只不过江侯爷衣裳的暗纹是莲花,楚王的是合欢。他们年貌相当,皆似神仙般的俊秀,细细瞧来却又不同,正是一个清贵高华,一个翩翩洒脱,各有各的妙处。那两人还没有放手,旁者也瞧着热闹,江良举眸与上官喆若有所思地对视一眼,依然是那幅宁和的神情起身过来,也不看如彧及璟瑓,只将目光拂过璎珞,定在无忧俏面,落落疏朗相问,“云开想来也快到了,可愿陪哥哥到外边迎迎她?”无忧一笑转身,几步便来到江良近前,挽上他的胳膊,嘟着小嘴朝后啐了一口,“烦死了,就是两个孩子。”江良领了无忧没有动,璎珞脸上全是艳羡的神情。心里正擂起小鼓,更奈不住那人长目中溢满的暖意,她踌躇着启口:“顺天侯,我也可以吗?”江良但笑不语,却伸出手来。小人儿不再犹豫,纤指落入温软的掌心,兄妹般的三个人笑语晏晏,离殿而去。璟瑓这时才攒了力,猛得甩开箍在项间的臂膀,恨恨说了一句:“人都走了,你还制霸着我做什么?”如彧也没答话,啜了口茶水看似漫不经心地坐回位子。如彬凝眸在他们二人面上逡巡了一圈,若有所思,眉宇间似有些疑惑不解,最终还是轻嘻一下隐去。

  不多时,殿门处又一阵欢悦的女子笑声,是无忧与璎珞携了云开回来,江良便负手跟在后边,餍足笑意绽在唇上。顺天侯大婚只有月余,云开还依着规矩着了红衣。深绯绮霞锦裁就广袖流云裳,绣着如意云朵的浅金色真丝披帛在臂间流淌,再配上铮铮环珮,淡淡佛妆,自是难描难画的雍容华美。小人儿敛襟垂眸,端庄向上位行礼,更不忘为了自己的迟来口中告罪。如彬微笑抬手,话语却不见宽仁,“迟了便是迟了,说什么也是无用。今晚都依玲珑的安排,我们先听戏再酬酢,到时云开你要多饮几杯才行。”瑾月在一旁听了兄长的话眨眨眼讥诮:“二哥,你这不是逼着良哥哥喝上双份的酒么。”江良已引了娇妻坐下,此时侧着睇了小妹一眼,复又拍拍闲搭在身旁的玉手,温声软语,“云开不胜酒力。”众人且哂且笑,玲珑更是出言相讥,“良哥哥成婚之后,那心都快偏到肋下里。就你家云开娇贵,我们呢?你倒说说我们哪一个最胜酒力。”江良正无言以对,却是如彧扬起璎珞皓腕摇了又摇,“你们谁也比不了我的璎珞,两壶‘皇都春’都不够她喝的。”璟瑓执了茶盏险些被水呛到,啼笑皆非地看向他二人,“你带她去了‘魁元’?两壶‘皇都春’?那么烈的酒,你也舍得灌她。”如彧是不理会,璎珞早红了脸。她瞟了一圈座上的宾朋,看似诚恳朝向如彬言道:“太子殿下,既然楚王这样说,璎珞也就不推辞了。今晚女宾的酒能否全偏给我一人?”如彬亦朗声而笑,“酒是没有问题,只是若你喝醉了可如何是好?”她又支颐转来,“醉了便醉了,也不是没有醉过。是吧,如彧?”那双比中原人略浅一色的琥珀瞳仁在烛光下越显晶璀,正映着娇慵的神情,实在是惹人怜爱。如彧忍不住宠溺将她轻轻环入臂弯,半真半假地嗔怪:“还敢喝醉么,不怕我回头再罚你?”小人儿急着挣脱出来,却难掩妙目横波,粉颊飞红。一时间主宾俱欢颜,尤其那三位旧友,瞧着他二人你侬我侬,终都澹明而笑,心思也沉定下来。

  小召进殿,回禀戏班已一切就绪。如彬与玲珑先起身,众人相随移步前殿的明阁。还未走到门口,却是云开唤了一声:“谁掉了玉佩?”大家驻足,璎珞看着熟悉,一句“是瑓哥哥的”好悬便要喊出来,亏得有上官喆在一旁装作站立不稳的样子踩了一下她的绣鞋,小人儿立时便咬唇闭口。璟瑓与玲珑都摸向腰间,最后还是玲珑撩了一眼夫君,娇娇怯怯地举了小手,“是我的,云开,那玉是我的。”再是撒娇,如彬也不想纵了她,浓眉略轩使力揪上圆圆的鼻头,“能不能仔细些,父皇赏赐的东西也敢这样不小心。”玲珑偏头躲开,一边系玉一边回他,“是晌午哄孩子们时,馨儿总抓着不放便解下来了,想来没有系牢。”璟瑓松开抚在腰间的手,云开看到相问:“才瞧见,你们兄妹带了一样的玉啊?”如彬笑着作答:“还是当年他们二人降生之时,父皇特为选了几块上好的羊脂玉着人制成的一双玉璧。”云开不住颔首,“果然是御赐的东西,一看便知绝非凡品。”江良轻拽了拽妻子的衣袖想拦下话头,云开没有查觉,又稍稍转身朝着璎珞,“我跟着叔父婶婶在南疆长了多年,一早便听闻公主之国盛产五彩美瑜。人人皆佩,谓之‘命玉’。今日有幸一聚,能否让我等开开眼界?”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又集聚到璎珞身上,璟瑓含惊,如彧莫名,她却似慌了神,嗑嗑吧吧地开腔:“我的玉,我的玉在南疆游玩时丢了。”“‘命玉’怎能丢,那不是你……”“够了,不要再追问了。”江良极是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云开看着他,有些吃惊,可还是乖乖息了声。倒是无忧依然娇憨的样子,拉了云开的手轻摆,“云姊姊你走的地方多,见识也广。五彩玉我家也有一些,只是都不如瑓哥哥从南疆带来的那块斑斓通透。”说到这,她忽地泛起秋波瞄向璟瑓与璎珞,“哥哥你在南疆得了玉,璎珞又在那里失了玉,当真好巧。”云开也是觉得这话问得诙谐,顾不上那人的警告,跟着凑趣,“‘青青子佩,悠悠我思’,怎是一个‘巧’字诉得尽的。”正是这一句旧语,璟瑓喉间一紧,璎珞的身子都仿若悬空,如彧眼底也有咄咄锋芒似隐似现。江良更恼那小人儿的唐突,冷冷蹙了眉,自是从未有过的严厉,“还不住口。这样的话,是你作为侯夫人能说得,还是作为他们的嫂嫂能说得。亲则生狎,近则不逊。你知不知晓分寸,懂不懂得规矩?”无人成想江良会有如此反应,云开愣在当场不说,眸中立时便腾起水雾。如彬见如是也寒了面色,还未及他发话,却是上官喆越步上前推了那人一把,苦了脸一迭声地埋怨:“你这是作什么,作什么?”

  江良与上官喆目光交汇,又觑着委曲含怒的妻子,先起了悔意颓顿下来,刚要和软,却是云开绷了面容回击:“什么是分寸,什么又是规矩,我自是愚笨,真心不懂。不过一句玩笑而已。难不成,我说了,这事便能成真?还是我不说,这事便是虚影?侯爷在人前不苟言笑惯了,还想禁了别人的口?”小人儿平日里是柔得能沁出水似的性子,谁也料不到还有这么寸步不让的钢硬时候。玲珑赶着劝和,不想如彧半是玩味半是含笑开口:“云开,你这‘人前’二字,皮里阳秋,用得巧妙。我也深恨他这幅模样,只不知那‘人后’是番怎样的光景?”云开终是被他这话说得松了口气,低眉一笑,“什么‘人前’、‘人后’的,谁也比不得楚王你表里如一。”如彧听了夸赞却涩然摇头,更慨然道:“云开,这世上没有谁能表里如一。都是各藏各的心思罢了。”璎珞便在他身旁轻颤了一下。他没有转头,也没有去拉上那双小手,而是独自向殿外走去。风波稍平,众人皆踱步而出,似是有意将江良与云开落在了后面。江侯爷含了愧意要抓住小人儿的手臂,却被使力甩开,他也不恼,紧紧跟上,贴近她莹白的脸颊,压低了声音说道:“‘人前’的面子你也占尽了,想想那‘人后’怕是有得痛楚。”云开略显惊惶,只强撑着堵他,“你敢。我才不惧你。”江良却难见地戏谑低笑,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将她轻轻攥住,“佩服,佩服,只盼你到时说到做到,忍住别哭,也别求饶。”

  夜色中的宫阙更显宁定。汉白玉筑就的戏台上正在唱着一出《长生殿》,惮位的明皇与成仙的玉妃在月宫相见,歌婉悠长,好不缠绵。恰一句黄钟过曲,“跳出痴迷洞,割断相思鞚;金枷脱,玉锁松。笑骑双飞凤,潇洒到天宫。”本来语不达意,但那戏词中透出的洒脱与释然之感还是让璟瑓触动了心弦。他按按胸襟,悄然侧首,望向一边隔着鲛绡纱幕的女席。刚刚敛住心神,已是发现她的目光也穿过帘帏细隙落在自己的身上。二人初时局促,随即便明晓,相视一笑,又各自转开。戏台上一曲将尽,余音袅袅,正如泯去了那段似水流年。

  男宾这厢伴着丝弦早已开始浅酌慢饮。琼浆甘醴,璟瑓倒像是有了几分醉意。他不意惊动旁人,独自起身,转向后侧的偏门,临要出去,许是冲了风,握拳抵在唇上轻咳了几声。那人离开不久,女席间璎珞不小心歪倒了一盅鲜红的石榴汁,星星点点洒落在裙裾上。玲珑欲唤人帮着擦拭,她却笑着拦下,悄然离席回后殿更衣。明阁内一下子便空出了两个位子,如彧好整以暇地倚着席边填了萱草的锦靠,像是等着一刻已许久了,又像是全然不曾在意,只缓缓饮下一盏美酒,挑在唇角的笑容愈发幽深。

  殿处种着一片八棱海棠。暮秋时节,青红相间的海棠果坠在枝头微微颤动,弥散了阵阵清香。璟瑓便立在这林木之中,眯了眼不语也不动,直到身后传来一句轻唤,“瑓哥哥。”他寻声转身,目光深深地望着她,停了一阵才启口:“阿珞,许久不见了。”她轻轻点头,走来时有些急,喘息犹未平定。他的脸上带了孩子般稚气的神情,“我不敢去看你,也不能去看你。”她的眼底已亮起光彩,可还是有泪水滑过面颊,是感伤,亦是感动,“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他却笑了,鸦翅般飞扬的眉,漆黑深邃的眸,仍如以往一般促狭又温柔,“哭什么,不要哭。如彧是很好的男子。看到你们二人结缘情浓,不离不弃,哥哥有说不出的欢喜。能把你交托于他,我总是放下心中的这幅担子了。”

  两人又静默下来。璎珞不意在此处久留,略曲了身便要离去,却被那人一把拽住。璟瑓一边劝她稍等,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蓝帛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映着月光也能看清,是那块五彩美玉。他低首看她,手指轻轻摩挲玉石,气息间有秋兰幽香,“这些时日,我一直将它藏在身上,思忖着是不是要找个机会还你。今儿个听到云开提到这是‘命玉’,更是紧张。你快些拿回去吧,不要让哥哥再担心了。”说着,他拉过她的手,要将那玉放入她蜷曲的掌心。她还有些推脱,语声低婉,“瑓哥哥,瑓哥哥……”便是在此时,有惊怒的问话穿林而来,“你们,你们在做些什么?”两人都急着转首,风中摇曳的灯光正映上如彧阴郁的面容与无忧那黯然的神色。

  璟瑓急着放手,璎珞急着抽手,那玉便清泠一声落在石板甬路上。还是无忧上前,弯了腰拾起玉来。她咬唇想笑,却听见一声哽咽出自喉间,“你的玉果然是她的?”璟瑓心中如罹雷击,竟不知从何谈起。他也伸手去拽她,终是被嫌恶地躲开。又是一阵子悉悉索索的脚步,如彬一众已然赶了过来。无忧立时便扑进表哥的怀中痛哭起来。如彬虽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却也含了怒意,“这是又生了何事?”江良和上官喆欲劝又不敢劝,只如彧幽幽笑着,“什么事?破镜重圆!美梦成真!一出好戏。”璎珞先是惊了退一步,旋即又冲上前来,“不是的,不是你说的。”只她还没有靠近,便被那人一把推出好远,他的目光如寒潭,初时愤懑渐渐转为悲苦,“不是我说的,那是你说的,你不是不认识他吗?还想哄我到几时。”

  璎珞被重重掼倒在地上,一支茉莉翡翠长簪立时便断为两截,清冷月华,映得她娇面青白不定。璟瑓再难忍耐,快步移身过去,将那可怜的人儿从地上扶起,目光灼灼,压不住心中的火气,“你疯了你?拿个弱女子撒气,算是什么本事?”如彧见他怀中便拥着璎珞,目中厉色更盛,急行几步,猛然挥拳击出,璟瑓躲闪不及,双手又无法格挡,只觉风声扑面,一拳重重落在脸颊,难言的酸涩肿痛刺进脑间,口鼻里瞬时便有热流涌出。璎珞快要脱力晕眩,玲珑尖叫着跑了过去。如彧已被江良和上官喆死死拦住。瑾月和云开骇得捂上了眼睛,无忧自是痴在了那里。如彬仍见二人剑拔弩张,苍白面容再不见一丝血色,“竟敢在东宫动手,你们两个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兄长?”如彧挣开了桎梏,单膝跪于如彬身前,也就说了一句:“请太子恕罪。”言毕便直身而起,扯过无忧,愤愤相告:“我们走!”无忧姿容僵硬,稍停了一瞬,才静静撸下腕间的菩提籽串,任那丝绳断开,树籽撒落,一把抛到璟瑓脸上,也不顾他的呼喊,转身便随如彧离去。

  不远处的台间还是戏如人生,此处却是人生如戏。璟瑓躲开玲珑的搀扶,一手捂了口鼻,任着血滴自指缝间缕缕渗出,蹲在路边借了惨淡的灯影一颗颗地捡拾滚了满地的树籽。璎珞就跪坐在他旁侧语声颤抖,“瑓哥哥,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上官喆怜惜不忍,上前去提携,“阿珞,你起来,你起来啊。”只有江良独立一隅,黑眸幽深还有抑不住的清凉笑意,“阿珞,你果然是祸水。”

有好多话要对朋友们讲。明晚吧。

太子萧怀殷

萧怀殷与筱安

赵王萧怀馨与锦瑟

璟淼(无忧与璟瑓的女儿)、萧殿(毕罗与如彦的儿子)

宁郡王萧怀鏧(晓棠与如彰的儿子)

宝郡王萧怀祋(璎珞与如彧的儿子)

北戎世子楚烈、丹阳帝姬(如彬与玲珑的养女)

秦王萧怀殳(玲珑与如彬幼子)

关于大猫:

  失去点评功能真得有些不习惯,不过也真得要感谢这样升级中的困扰可以让我们尽情的聊聊而不必在意点评中的字数。

  最近一段时间,写文变得艰难。一方面是有些累有些倦了。这第二部远比第一部花费的心思要多。因为第一部是有了成熟的想法很多年才动笔的。而这部却是只想清楚了脉络,其中的内容都是在边写边填充,消灭了太多太多的脑细胞。另一方面,是我自身的原因。每年的开春都是我们岗位调整的关键阶段,每个人都面临着改变与选择。可能是路越走宽,也可能是路越走越窄。生活便是洪流,推动着每个人都不停的向前向前。这些日子,快有半个月的时间了,我与我哥哥都是心绪不宁。他的岗位要动,需要到基层挂职锻炼,为了明年的职务提升。他还算淡定,觉得哪里都可以,可我还是放不下心来,总是盼着他能到更好的地方去。我的岗位本来也要变化的。虽是不涉及下一步的发展,便从部门到副职,不再抓太具体的工作总会轻快一些。我期许这个位子很久了,可今天和上边的领导探了风声,才知道我的美梦破灭了。不论是上边的头,还是单位的头都认为我该在现在的位置上,好好干活,发挥作用。觉得那些虚职、闲职不适合我。都神马大哥啊,纯粹就把我当成包身工。我的心情啊我的心情啊,失望至极,至极了。

  还有便是我的伤病。朋友们关心我感动,朋友们揶偷我也很感动。在这里我要郑重声明,我身上的伤就是暖气烫的,绝不掺杂任何人为的暴力因素。最搞笑的便是我哥哥啊,在我上医院之前也是无数次指天发誓,那不是他的手法,根本不是。我对这个样子的银也没啥话可说了。信不信的由大家吧,反正我是信了。

  

  关于文章:

  《杨柳枝》是真得写到尾声了。从去年九月到现在,跨年也有六个月多月了。半年,二十六万字,一路写来有确辛苦。更不需提那些个曲折与插曲。不过还好,一切都在变,可你们这帮朋友没有变,还是在这里等着我更新,追我的文章,陪伴着我写到今天。

  文章现在看来,主要的人物们,虽然是多了点,可也是该相遇的相遇了,该相爱的相爱了,都俩俩相伴走到了一起。虽然在这个过程中,打打闹闹,哭哭笑笑,还有分分合合,境遇的都是欢喜姻缘。甚至包括佟婧与宁康,我都没有让他们天人两隔,不知朋友们注意到没有。下面的看点便是鄯鄯的平叛和宫庭政变。我现在也在认真构思与筹谋,仔细想,认真写,努力为大家呈上一个相对顺畅的结局。因为难写,速度便不会很快,尽量保持在一周两更。也为了方便大家看文,想定在第周三和周六更文,自然这是理想的预期,我会尽力。从下周开始啊。这周不算。

  刚刚挂了好多的美图。有确都是第三代的人物,这些的人物会出场亮像的。因为文章预计是开放性的结局。只是不知道到时朋友们能不能接受,还是拭目以待吧。对于写完这部小说后会不会接着开《子夜歌》的第三部,我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毕竟总写一帮人还是有一定的局限性的。就那些个人和事,也怕大家会感到厌烦。而且我也的确需要一定的时间的休养生息。写文太累人,真得。《丘中有麻》预计是十章结文,现在已经写了三章,我知道朋友们在催,可我还得抱歉地说一句,力不从心了。心思如今都在

第31回

杨柳枝上,等到这个大头结了,我便会加快那个文章的更新速度。

  前些日子曾经和风火探讨过我最有可能的第三部文。我想稍稍改改文风,写一部奇幻仙侠类的作品。虚构的时空,神奇的疆土,相伴相生又水火不融的种族。自然还是爱情故事,爱情SP故事,MF的,我也写不了别的取向。还是一大帮朋友们眼中的渣男,配上聪明灵透的女孩纸。自然不敢男银们多么可恨,也是只虐他们的心。不管女孩子们多么的无辜与可怜,犯了所谓的错还是会挨揍。看似没有天理,却是我的道理。大家还是能忍则忍吧。

  《凤咟》便是题目。

集中回复

tttt-tttt:

我把1577楼的结尾加了一句话,你去看看吧。可能会更清晰一些。

lilybaby419

超极有爱也是超极有那什么啊。

云开:

1、这一对的花样的确多,写得我都有些不耐烦了呢。

2、小云你是不是有了负罪感呢?还有关于拍的问题,我也没想好,你觉得她们该挨打吗?

ON-GAO

不知道你指的是不是小丘呢,如果是的话,还是等这部文结束后再续吧。谢谢啊

笨笨小狐:

1、大猫在啊,你也在,这就是最开心的事了。最怕大家说,不常上来了,那才桑心。

2、收到你对病猫的问候了。

3、你再继续努力,我会呈上机会于你的,放心。我且写呢。

sheep:

大猫的文章就是这样啊,永远happyending.

咄咄8957:

我病了,可春哥他跳脚嘲笑我着。气死人了。

snowwight:

其实这阙词的最后一句我最喜欢:不辞冰雪为卿热

theresa13:

我做了小小的修改啊。1577楼的结尾加了一句话,你去看看吧。可能会更清晰一些。是我写乱了,不怪你。

missi:

1、我会保重的,放心,谢谢。

筱安:

就知道小杏一定会喜欢如彧与璎珞。我把图也挂到这里来了。等着你上场吧,是个惊喜呢。

暮丝:

1、我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2、下一章大概在周六。矛盾会平息。边关烽火起。

微微一笑倾凡尘:

1、我一直想问你,看过《微微一笑很倾城》吗?

2、他们的顾虑:璎珞怕如彧在意她喜欢过别人,如彧恼怒璎珞瞒着他一些事情。

叶77:

1、我哪次更文要是没有看到77的回贴,我就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我也得催着你更文加回贴。

2、要以娱乐的角度看文。都说开了,我写啥矛盾啊?没矛盾,我拍谁啊。必须得有人挨揍才行。全文就围绕这一个目标进行构思。

3、还是你理解我。我不写第三部还是因为我怕这样写下去不是无穷无尽了吗?不过对于第三代的孩子们,我的脑子中在不停地冒一些故事与细节,也挺矛盾的。我与爱你啊,真理解人。其实不论写的还是看的,都不容易啊。

littlening:

1、你哪次烫伤啊,方便讲讲吗?很难想象还有比我更可笑的病例。

2、我知道小宁你一直对我只拍可爱又可怜的女主们感到无比的不满与愤怒。可是,可是,我也纠结,我也没有办法啊。要不你告诉我吧,该怎么办,对璎珞和无忧还拍不拍?

3、我老是打女的,真不好,我很给改变了。不过每次见你骂那些渣男的贴子也很解气啊,真的。

佛怒唐莲:

1、谢谢提醒啊。我那办公室是真得冷,还就我一人,估计吃啥也起不到作用了,只能守在暖气边上。

abc88w:

1、你绝对是最温情的朋友了。每次的祝福与祝愿都让人暖心加感动。

2、我每天都按时吃饭的,你呢?

s43078767

1、我有确是想了好多关于第三代的桥段,也是难割难舍的,如果大家都喜欢,我也可以继续的。不过要好好谋划。

2、我得实话实说,对下一章,我还处在思考阶段。

leila:

是的,我真不知道啊。是慢性烫伤,跟温水煮青蛙一样。谢谢关心了。

jleelee:

1、你看文总是很晚啊,要注意休息,照顾好自己。

2、这几章应该都算快乐。

紫陌之上:

结尾的欢脱是因为听了北方向北朋友的建议啊。

非文:

你复活了真好。话说,你让哪闭关去了。

雪莲:

1、男人都这样啊。特小心眼,特爱吃醋,一点也不洒脱。

2、是嘀,这些都是小朋友们。玲珑与如彬有女儿,只是我没有把人物的图都选齐。女儿在双胞胎与幼子之间。

隐泉:

泉泉,我在1577楼的结尾加了一句话。而且可能是写得仓促吧,其实他们已经相处了一个月呢。足够让他们彼此理解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的目的性很强,璎珞便是要来嫁于楚王的,而如彧就是想要在接触中体会璎珞这个女孩该不该爱,该如何爱。目标一明确,行动也就有了方向。

璎珞不爱璟瑓了,她一早便放下了。

799761282

呵呵,你的说法很新奇呢。不知道我们哪里存在差异了。不过这样也好,因为找不同,我便有了你这样一个忠实读者。

badsmallxin:

小新童鞋,谢谢夸奖了。追文有确辛苦。所以我在努力提高速度啊。

wangwang1234:

1、一口气看完很愉悦吧。你赶得真是时候省去了等文的辛苦呢。

2、子夜歌在一个藏书院里,你的级别可能看不到。去潇湘汐苑贴吧,那里我是两部一起更的。谢谢支持。

taojingbaobao

1、宝宝,快抱抱吧。这可是最艰难的阶段了。我都觉得不堪回首啊。当时,大宝是坐校车上幼儿园,每次几乎都是打着横和老师一起愣塞时去的。哇哇嚎啊。谁看着都觉得可怜。不过很快。不到半年的时间就会改变的,虽然他依然还是不愿意上,不过总会渐渐适应的,放心。但入园了,这毛病也就多了。小朋友们在一起,你传染我我传染你,没个头的。尤其是小小班和小班,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啊。总得到了中班的后一个学期,会有质的变化。坚持,坚持就是胜利。安慰你,也慰问小宝宝。

2、我是开放性结局,小朋友们都要上场的。

TSJS:

其实这类婚前好友的关系的确很难处理。如果说再见面时彼此丝毫不动心,那也太寒凉了。总会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初已惘然的感觉。不过这句话对他俩还不够贴切。璟瑓还是关心璎珞的,像好朋友一样的。

tianya123:

天天,我不会那么快说再见的。此文结束还有下一步文。直到我写不下去,估计还得有一到两年的时间吧。初步这么打算的。

你要好好养身体啊。

第四十三章:云胡不喜

  午后日光淡薄,西风夹杂来瑟瑟寒意。坐于如意馆内的璎珞微阖贝齿咬断手上雪青色的丝线,细细打了一个肉眼都难以分辨的暗结。待收起银针,这件耗尽了她月余辰光的如意合欢绣屏终是大功告成。胭脂色的底子,细描金线的合欢,双双簇簇,鲜亮夺目又温柔长久。可是望着望着,小人儿的神情却愈显迷濛幽暗,琥珀色的双眸也似被薄薄的霜意覆盖。

  灵儿轻轻过来,把清茶放在案上,陪着小心言道:“公主,可要歇一歇了。自打您上午从义阳公主府归来,便一直坐在这里没有动过。”璎珞容颜清淡,微不可闻地叹息,“去把哥哥的琴拿来,你陪我出去一趟。”小丫头皱了下眉头,“公主,明日可好?外间变了天呢。”璎珞按按心肠,语意疏落却坚决:“明日,我还要面圣。你也开始收拾行装吧,我们要回去了。”灵儿望了望主人,停了一瞬,可还是躬身退下,什么也没有说。

  佟婧掌管尚仪局已近两载,年纪虽轻却处事沉稳端然,不论是在御前还是后宫都颇有贤名。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听了手下使女的通传,言说鄯鄯国璎珞公主亲临她的住所,佟尚仪急急回返,一路之上竟是步履凌乱。堂间,璎珞已坐于正位,佟婧欲上前行礼,还未开口便已被公主示意灵儿将她扶起。小人儿浓睫如扇,眼风扫过诸人,一众的侍从立时便会意,微佝了身子鱼贯而出。室内寂寂,只余风动窗扇的轻响。璎珞打量了一阵站于身前的女子。朱红宽容的女官服制难掩婀娜身姿,柔柔细细的肌肤未施过多粉黛,却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难得的是那超然清丽的韵味,像一块封存在古井里的美玉,纤尘不染又优雅从容。

  佟婧实在是不敢长久凝望与那人一般无二的殊色眼眸,颤颤地低下头去,再是忍耐只声音还是透出丝丝残月般的伤感,“公主千金之躯驾临贱地,有何吩咐?”璎珞静一静神,轻轻道:“我此来是代人向尚仪转送一样东西。”说完,她便侧身掀开长案覆着的一块玄色锦绒,一下子露出了一张焦尾古琴。佟婧定定看着,瞳仁乍收之后还是归于空茫惨淡,口中也是喃喃:“这不是世子的琴么?”璎珞缓缓起身,竟搭住了她的肩膀,微微摇头,“这是你师兄的琴。”佟婧的双手猛得抚上胸口,可便是这样也安定不下腔子中一颗滚沸的心。

  此人的伤怀更印正了璎珞所想,她停了一停,感喟不已,“哥哥沉迷之前,嘱托我一定要将这尾琴交付于你。‘人不相随,琴相伴’。这是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晶莹的泪珠终于还是从那翘卷的长睫间摇摇坠落,她倏然移步,一下子便扑到那留有焦痕的梧桐木上哽咽起来,自是透出无穷无尽的哀恸与痛楚。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茫然抬首,娇面如暴雨肆虐过一般,再不见恬淡与从容,“公主,宁康,宁康他还说过什么?”

  正是人间黄泉,红颜白骨。璎珞只觉这过往的悲欢全不在你悔与不悔。孤零零的自己伴着孤零零的她,小人儿目光凄微如落华,心思辗转还是坦然道来,“哥哥说,他凭生仅爱过一人,便是你。凭生又最伤一人,也是你。他有家有国难以割舍,可还是期盼着,有朝一日袭王位,立王妃,定世子,便可以来到天朝朝觐,向皇上求娶你。他要让政于嗣,与你一起隐遁玉龙山麓,琴瑟合鸣,做一对神仙眷侣。只是,只是……”佟婧听着听着竟低低笑了。她还是那样伏在地上,纤纤身影浸于半明半暗的窗影里,语声飘忽,似问又似答,“公主,你可有真心所爱之人?‘发不同青心同热,生不同床死同穴’,便是这样的期许他也不曾与我,还说最爱之人是我。我是该信还是不信?”“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璎珞无法回话,也只得盈盈转身。广袖低垂,一袭银粉纱衣曳地,袅袅背景如笼了一层雾色,便是在即将走出这寝室的一刻,她忽而驻足,艰难启口:“哥哥虽死又未死。体温犹热,神志全无,如同熟睡中一般。这是鄯鄯国天大的秘密。今日相告,不知佟婧你,你,可愿此生长伴于他的身侧?”

  落日的余晖更加昏朦,像是一场秋雨将至。璎珞裹紧了青罗斗篷,还依然冷得瑟缩了身子。终是走入如意馆,刚刚转过影壁,猝然看到有一个人便站在殿门处的合欢树下。晚风吹动他云白的衫子,缀玉长缨从束发的紫金冠上垂落,泠泠摆动在颌下。她定住,他也转首,深深看她良久,还是无奈一笑,又伸手为她低拢风帽,才轻柔开口:“躲了这三日可够了?我来接你回家。”

你夸得我飘飘然了,我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啰嗦了呢?

更完文,我也是心满意足地睡了。谢谢你的鼓励,动力十足。

我太喜欢你最后一句话了。就是打算扯回去揍她。哭出大天来也没人知道了。呵呵

阿珞的想法下章告诉你啊,小云。在贴吧,有人期盼着云开也挨拍呢,不过我想还是算了。

小狐,拥抱,安慰。不开心的事就只能少想,少惦记,一切随它去吧。只有自己才是情绪的主人。第三部也开拍?看你有多暴力。

无忧还没挨揍呢,你就心疼上了?喜欢图吗?的确很美。

夕阳映入飞檐,楚王府的关雎堂内却是一派凄凄惨惨凄凄。下人们早被遣得远远的,屋里只余肌肤贴紧纠缠到一处的两个冤家。他手里正晃动着乌亮的板子,“噼噼啪啪”,左右开弓也不知挥舞了多少下。可怜的小人儿被禁锢在他面前拽牢了胳膊,任是两条长腿扭股似的来回腾挪,那两坨圆滚滚的屁股肉还是被抽打得翻飞颤动,煞为可怜。她是哭声喊声连成了片,只两只小手牢牢攥着裙裾不放。臀峰处早已又灼又痛如在火上炙烤,若再失了最后的护持,怕是会有拍扁拍碎拍到灰飞烟灭的危险。趁着他要歇口气,她咽了咽积在喉间的涕泪,本是打算软声软语地讨饶,却是耐不住身上的疼心中的怨。话一出口,硬生生地转成了诘难,“你,你还说要带我回家。带我回家就是为了要如此对我吗?”他竟是一副兴味盎然不知疾苦的模样,微微颔首,面上挂着妖魅般惑人的笑颜,“不然,你以为怎样。我倒恨不得在如意馆时就动手,只怕你鬼哭神嚎的,再搅的阖宫不安。”“呜呜”她忍不下他话中的揶揄之意,却又无奈。便是这眉眼幽幽,摇头跺脚的娇娇与楚楚,也不能让他生出半分的愧歉。他依然笑得狡黠,银牙相错,语声却温润,“傻事做尽,还猜不到回家要挨打么?想不明白,父皇与太子居然会日日在我面前夸赞你。说什么鄯鄯的长公主天姿灵秀,探微镜理。代父独涉政事,一日万机,顾问不遗。这是你吗?还是以讹传讹终成虚言。我如今只想劝你,千万别再惦着什么决事言阀。若你父王身子当真不济,你也应还政于世子,想来便是那九岁孩子也比你聪慧些。”

  小人儿的双颊被真心假意的抽泣洇出淡淡红晕,一双秀颀凤眼雾气沼沼还难掩怒色。她默默将手握紧,猛得便向那人兀自开阖的薄唇捣去。只差发丝般的距离,都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了,还是被稳稳格住,凝滞在半空。他淡淡笑着,目光却阴沉似水,“怎么,还想为璟瑓报一拳之仇。”她怔忪之后便是愤然,“如彧,如彧你欺人太甚。”他就势将她的手臂剪于背后,目光如椎,“我还欺你?三天了,你是事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见了无忧又寻佟婧,一门心思都在那两个‘好哥哥’身上,忙东忙西的就是不曾想过要回王府,要回我们的家。这也罢了,我只当是你心虚胆怯,怕我盛怒之下责罚你。可你,可你居然敢瞒了我去见太子,敢去求他帮你取消和亲,敢去说你三日之内便要回鄯鄯。你,你,我们倒底是谁在欺谁?谁是因,谁又是果?”

  他凝望着她,俨墨的眸子失落之色显露无疑,眼角边梢竟像有水痕凝聚。她也哀伤难言,想要抽手去触摸,腕子上却是一紧,被他狠狠钳住。想着他刚刚急迫又执拗的话语,有迷乱,有伤感,亦有莫名的欢喜。可思来想去,还是跨不过那道关坎。她侧过脸来,容颜如雪,“谁的家?我们的家?哪个人的家是可以击掌三下便能轻意得到的。当日里,要把这关雎堂许与我,愿我称心称意,长乐未央的是太监小如。可那一晚,将我狠狠推倒在路边,让我去与别的男人破镜重圆、美梦成真的是你楚王殿下。”

嗯,可我们真得很难选择。我想干轻松的闲职,一时还是很难如愿。

走可以,要脱衣裳。嘻,好色的说。

小宁,什么标配啊,其实本来也没打算永远表哥表姐下去。怀殷一对是我从开文起便想好的。第三部的确想了很多,人物和情节设定都是不停的闪出来。可是,可是,还犹豫。对于拍的问题,真是除了璎珞,全都没想好。尤其是云开,没有理由啊。写哪算哪吧。

呵呵,他是被激的。顺着点,服个软还好。越探究却是点燃他。

这部就这样了,不会有mm。但我曾说起,如果有第三部,会出现极少的mm,太子怀殷,还有那个宁郡王都有机会被教训的。呵呵

对呀,是璟淼拒绝了怀殷啊。怀殷便是不爱也无法接受。他也一样太子病中晚期啊。另,别叫他小太子。他很大。一出场就十九了。

客气了。其实,我一想起父子类的mm,也超兴奋。今儿,你一说,我又无限憧憬怀殷被老爹如彬狠拍的情景了。跟过电影似的。

有女儿的,放心。为什么挂了那怀殳呢?因为他是个神童。奏王是帝后最宠爱的孩子,他会发挥很关键作用。

小人儿边说边垂了头,被泪水冲掉了脂粉的脸颊显出几许晦暗与苍白。如彧静静瞧着,蓦然心疼,更起了悔意。他宁愿她还是一如初见时的那般强韧骄然,也不愿见这一低头的无奈凄楚。一只手仍握了板子,另一只抓牢了她的手却松泛下来,想要将那无依无靠的小身子揽入怀中。便在即将使力的一瞬,她却忽的仰面微笑,眼眸如丝,冷冽还妖娆,“既不信我,何不让我回去?施不施援手,本不在这联姻之上。大家就此摞开,也是你不愁娶,我不愁嫁。” 话已至此,让他如何能收住眼中的阴霾与狠意,迎上她倨傲的锋芒,也是一笑,“这可是你的心里话?”

  “王爷也说表里如一的人难寻难觅。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这是不是心里话,左右我怎样说,您就怎样听吧。”再是七窍皆通,也不过是女孩家的心性,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你强她弱,你弱她强,明里一层,暗里一层的。如彧脸是冷的,耐性倒像是极好的样子,认真把话听完,才曲臂把她带近身前,目光似风过山岚,“早说过你是我的女人。是绑了你来,还是你自愿来,都是无妨的。既然这样,那么谁同谁的机心最好都明明白白摆在案上,莫要再玩这般欲进还退的把戏。鄯鄯的习俗本王不懂,不过既嫁从夫,头一条规矩还是要好好给你立下。坦诚以待,永远都要对我讲实话。懂了吗?”言罢也不再顾她的挣扎,手掌箍紧,几步便拥到了榻上。

  自己趴伏,那人却坐着。落在这般境地,璎珞还是怕了。他的手肘紧紧压在她的腰肢上,长长的裙摆向上撩起都盖住了云鬓花貌,中衣小裤早就被褪到了腂骨处。本就是通红一片的两圆娇臀,此时正伴着那起起落落的戒尺,捋着条地浮起一道道檀痕。他心里发狠,手上却拿捏着力度。板子击打得很有技巧,一记追着一记,不重叠,也不交错,肉嘟嘟的小屁股肿胀起伏,可打眼看去哪哪都是赤绯,不见一丝殊色。双丘再无处下手,他又转战那依然光润如玉的臀股之间。立时便有鲜亮的印子横亘其上,此处的痛不同于别处,又麻又烧竟是直抵指尖脚趾。臂下的娇躯也跟着颤抖起来,再压不住深一声浅一声的呜咽。他依然是闻若未闻,视若未见的模样,一边一下的发力,只掌控着别打破那柔腻雪肌,至于疼得如何,自然是入骨入髓记得越牢越好。

  小人儿早就抛掉了羞怯,随着那人的板子一声声呼痛,早想着挣开,可每次都引来家什咬肉更深。如今更是想动都动不得了,手心发间湿滑滑的全是汗迹,胸口也郁滞,身子软绵绵的,使不上半分力气。知道他只打着下边,这才大着胆子,扭了小手摸摸光裸的屁股,疙疙瘩瘩的,一处又一处的结块。她哗一下哭了出来,扭了小猫一般的花脸儿求他,“如彧,彧哥哥,我记下规矩了,你,你放过我吧。”

  他低了头,并不答话,似全神凝注于那团哆嗦个不停的酡红色屁股蛋儿上,只不过眉宇间的一丝动容还是被她机敏觑见。娇面上更加卖力地泪流成河,小人儿低低泣道:“我保证,我保证,以后都讲实话。”他终于放下了板子,把她整个身子都拎起来,一条腿垫上她的小腹,一条腿盘住她的膝弯。她的小屁股翘得更高,便不敢乱动,只胆战心惊地窝在他的臂间。换了巴掌落下来,虽是明显收了力,可依然带来阵阵火热。还有他的问话正意味深长地从头顶处传来。“你为什么要回鄯鄯?”“我觉得你我缘尽于此了。”“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欺瞒了你。”“为什么要欺瞒我?”“因为我怕你。”“怕我什么?”“怕你发怒,怕你在意,怕会失去你。”“不回王府,也是因为怕我?”这次她没有回答,只将小脑袋扎得更深,上上下下地蹭着,抺掉真得是因为痛楚淌出的眼泪。

  唬人的声音此时也停止了,伴着轻轻的叹息,臀上的抽打换成了温柔的摩挲。又过了一阵,他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来,悬空她娇嫩的小臀,再坚实地搂进怀中,才低低开口:“都是我不好,不该那样莽撞,害你在人前受辱。竟是让你如此畏惧我,因为害怕,连家都不敢回。”仿佛察觉她在微微颤抖,他将自己的身子全都靠上来,用温暖手掌抚上她的脖颈轻轻揉搓,“别这样。我打你也绝不是想要你害怕我。说真的,我不在意你与璟瑓的过往。那也不是我可以在意的。这几天,江良和上官喆都找我劝说。便是璟瑓鼻青脸肿的也来到王府。他说一切都是他的过错,是他当断不断才让你饱受苦楚。其实我一早便猜到你们曾经相遇过。我只是,我只是受不得你一直一直地骗我,也想不到你曾把护佑自已的命玉送给他,更是忍不下他一个眼神便能将你从我身边勾走。”璎珞再也掩饰不得,心中有有酸有甜还有涩。她也伸臂拥住他,脸颊贴近光滑的丝绸,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听到这样的回答,低笑浅浅,“如何还会,是你敢,还是他璟瑓敢?”她终于放开了胆子,抬手环上他的肩,带雨梨花般的小脸儿,眉眼间却斜飞一睨,“不要再提他。一提起他来,我便又想起自己被笑作‘祸水’。兄弟相争,爱侣反目,全都归成了我一个人的错。”他听着新奇,推了她相问:“谁说你是祸水?”她双手都抓住他长衫的前襟,使了劲的乱摇,“是江良,是江良,他总是嘲讽我。”

  如彧笑意不减,黝黑的瞳仁愈显出娇宠爱怜。他再次将她揽紧,宽厚胸膛传来平稳心跳,更是曲颈轻俯她耳边,一字一句温柔如水,“让他说去便是。祸水岂是人人都可做的。”她是不甘,只来不及耍娇挣扎,只觉气息突窒,他已阖目吻了下来。

祝各位姐妹们节日快乐!幸福永远!

周一更文哟。

第四十四章:盏盏凌霄拂月来

  义阳公主府南书房外的银杏树俊美挺拔。本是文杏裁梁,香茅结宇,满目清秀如画的景致,可窗下金灿灿的叶影里,驸马陈瑄一袭灰袍宽袖,浓眉下一双深目微凝,面容温厚之中却略带了些许怒容与倦意。桌上一碗莲子汤已冷,陈驸马正要唤人,听到门口处总管蒋和的一声回禀:“驸马,璟公子求见。”陈瑄忍不住鼻中冷哼,还未等他发话,一翩翩少年已撩帘而入。夜蓝色的圆领衫,夜蓝色的长袍,金冠束发,玉带缠腰,说不出的神采飘逸,秀色夺人,美得令女人都惭愧不如,唯那一双英气的长眉和削锋的薄唇才凸显出刚毅强硬的气势。只可惜今日瑕已掩瑜,那人右边脸颊的颧骨和嘴角是遮也遮不住的两团乌青。他看出了上位之人眸中的怒意,只作不觉快步上前屈膝行礼,“瑓儿给姑父请安。”陈瑄没有唤他起来,自嘲一哂,“少侯,金銮殿上的才是你姑父。”璟瑓垂着头咬牙忍住笑意才直起身子,目漾涟漪走近驸马身畔,“那金銮殿上的就是姑父,而您是我爹。”

  陈瑄不重也不轻地将手中的书卷甩落在桌案,双眉纠了又纠,“你莫要吓我。我要是你爹,怕是早就活活气死了。”璟瑓终是禁不住轻笑,从侍者手中接过热茶,为陈驸马倒了一杯香茗。遣退所有人,在茶香袅袅中,隔着氤雾小心对上姑父的怒目,语气谦恭却面露顽意,“您要早是我爹,我又如何会这些个气人的本事。”陈瑄更加冷笑,“小时候也不见你多爱说话,怎么这越长越大竟成了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你看看你自己,除了这油嘴滑舌还有哪一样是像璟皓?”璟瑓也蹙了眉,似是带了委曲,“姑父,我倒觉得现在这样正好。如果我处处都如我爹一般,您可还敢把无忧嫁与我?”陈瑄实在是听不下去,使力拍上长椅扶手,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璟瑓,你作什么来了?是来气我的吗?不要以为你爹你娘不在京中,我便不能教训你。”璟瑓还是那笑嘻嘻的容色,直接将带了伤的脸凑到驸马面前,“姑父,孩儿可是来讨打的。只求别打得太重,小心伤了您的手。”

  陈瑄一把就推开他,极是不耐烦,“走走走,别在我这儿碍眼。”璟瑓这才收了那撒娇耍痴,恭恭顺顺地垂手立好,“姑父,刚才顽皮冒犯也是怕你气郁伤了身子。孩儿是真得知错了。”陈瑄还是不看他,端茶抿了一口,“你错与不错的,自是有太子在皇上面前为你们遮掩,用不着我来评判。”说着,那话中狠意更重,“一个坠马,一个染疾,你和如彧还能不能让人省省心?你们整日里胡闹也就罢了,怎可连无忧与璎珞的声誉都不顾了?”“是,您训诫的是。”璟瑓用心听了,将头埋得越发得低。便是他这样,陈驸马也难抒胸怀,依然是寒声数落,“你们还真以为那些个着三不着两的糊弄话便能将皇上哄住?不论那是亲爹也好,姑父也罢,不过是念着马上便会赐婚,与你俩这将要成家立业之人留些颜面也就是了。不然,看看你与如彧二人在东宫的所作所为,哪个能逃得过一顿笞责。”

  璟瑓的神情更见紧张,本来白皙的面容却如积雪般暗沉,“姑父,我是真得知道错了。前两天是脸上的伤重,也惧着您、姑母和无忧气恼。今儿终是凑合着能见人了,便马上赶来府中请罪。”说着,他又上前一步,双手都扶上驸马的衣袖,语声微哑,“我与璎珞公主清白无私,从未做过任何有负于无忧的事情。我也不想指天发誓讲什么天可明鉴,只求您能信我。”陈瑄本想拂开他,却还是耐不住那孩子眼中的怅惘与期盼。驸马怔了怔,唯有叹息,“我信你有什么用?”璟瑓听出了这话中的缓和之音,跟着急迫言道:“那您让我见见无忧,我也好当面向她解释。”陈瑄的身子僵了一下,还是轻轻摇头,“无忧与你姑母一道入宫去了,不在府中。”璟瑓却缓缓俯下身子,勉力出声:“姑父,您何必瞒我。姑母是入宫不假,可无忧并未前往。您再恼孩儿,打也好,骂也好都是我应受的。只是,只是您千万别拦了无忧,不让她见我。我,我日日都在想她,真的,我实在是不能没有她啊。”陈瑄斜眸看向眼前之人,目色变幻不定,心中却生了起伏,初时还不知该说些什么,静了一阵才迟疑开口:“不是我拦着不让你们相见。是无忧她自己不肯见你。”

  正是这话音甫落,却有清泠泠的女声婉转响起,“爹爹,谁说我不要见瑓哥哥。”

早点休息吧。大猫也睡了。白天再回各位朋友吧。

哈哈,温情收场,拉开新情节的序幕。

妞妞,让你失望了,木有安排揍璟哥哥的场景啊。你看我们的陈驸马哪像是能动手的爹啊。哈哈,如果往下写,会适当安排MM。这部就这么地了。

拍拍拍。77,满足你暴力的要求。

更不到拍,朋友们看吗?还是等着一块?

第32回

这两天有领导来调研。

门口处,一身素净白襦配浅橙罗裙的小人儿急急而入。正是那一声“瑓哥哥”,语气转柔,流露出平日欢好时的几许娇态,让刚刚还在心伤恍惚的璟瑓目光里暖暖添晖。虽是心绪如潮,可当着驸马的面却也只得凝神相望,半是愧疚,半是心疼的唤了一句:“无忧……”那被唤之人没有应声,倒是随在她身后进来的义阳公主冷了目光相斥:“小冤家,你还知道来呀。”

  公主如今有女初长,早就不再喜那些个金红艳色,只穿了家常的蜜荷翟纹素缎深衣,头上亦不过几点温润珠翠,想是刚刚入宫的缘故,涡尾发髻处斜绾了一支双凤彩宝金钗。便是如此恬淡的装扮,却掩不住她容光如珠辉熠熠,明月皎皎,似乎这此年岁月更潜都不曾在身上留下痕迹。陈瑄见着娇妻与爱女,紧绷的面容跟着和软下来。璟瑓更是如蒙大赦,得遇救星。他含情脉脉地瞟了一眼无忧,见她依然是冷生生的模样,多少有些难过,不得已还是忍下来快步行至公主身前行礼。

  在这京中,能让璟少侯生惧的怕也只有皇上和陈驸马二人。再就是至亲至近的璟琪和义阳,只任谁也挣不过这粉雕玉琢又嘴比蜜甜的侄儿撒娇耍痴。有了不是向来护在前头,比起那亲娘吴双都好通融,更让他有恃无恐。虽听着话头不善,可璟瑓心中不慌,跟着便故计又施,跪地请安那一声声“姑姑、姑姑”的呼唤,哽哽咽咽,说不出的委曲可怜。公主果然中招,本来窝了几日的火,可真得看到一张俊脸上的青紫淤迹立时就惊呼出声,伸手拽了那人起来,捏了帕子小心触碰伤处,一迭声地说哄着:“怎么伤得这样重。可让太医仔细瞧了?”璟瑓得了逞只敢内里欣喜,面上还挂着悲苦,“孩儿,孩儿哪敢召什么太医啊。怕皇上知道生怒,更担心我姑姑和您挂念,就这样挨到现在,今儿方消了肿,前两日连饭都吃不下。”义阳是似信非信,“才刚从栖梧殿回来。如彧也在璟琪那里打唧唧。他是不敢见皇兄,更知道淑妃未必保得住他。倒没听他讲将你伤得这么重。不就只擦着面皮碰了一下么?”璟瑓听了这话气得浑身乱战,咬牙还跺脚,“他胡说,他胡说!姑姑,如彧一拳就捣在我面门上,我根本来不及躲闪,血流了一地。无忧,无忧是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激怒,他也不忘盯住那小人儿。无忧本不想理会,可回想起那晚他一手的血红捂着口鼻还在哀哀呼唤自己,又禁不住茫然点头。

  义阳公主心疼还气恼,伸指戳上那人额头,蹙眉瞪他,“就该都揪到皇兄眼前去,看看你俩还能闹到什么田地。真是何时才能让人省心?”听着是狠话,只语气绵软,哪还有什么威慑。陈瑄见惯了义阳纵着孩子们,先还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接着重又换回一脸端肃训起话来:“璟皓与吴霜回雁门关还不足两个月,这倒好,又成了没笼头的野马。瑓儿,你是璟家的独子,生就嫡长之尊,往后更身系重任,难道便要永远这般胡作非为下去?”璟瑓是憋了一肚子的委曲,此时当着亲人们的面才终于忍不住奔涌出来,“姑父,姑母,我没有胡作非为更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无忧的事,我是清白的,是清白的。”他的语声都微微颤动,恳求的目光漫过那三人的面上,停了不过须臾,竟是上前一步抓牢无忧的纤腕,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唯恐她再次离去,“无忧,我是爱你的,爱你的啊。从来没有人,没有其他人走进过我的心里,真的,你相信我这一次,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他的眸子依然黑得摄人,只是难见地弥漫了一层雾水。她定定听着,其实一早便信他无疑,可这一桩桩的事情积蓄下来,又怎会不让人生了怨气。

  璟瑓只觑着小人儿神色似平静又不平静,绝不像往里那般纯定娇憨,心中紧张莫名,便在那腕处再覆上另一只手,掌心都有冷汗滑腻,却目光灼灼,“无忧,相信我,我只爱你。再也不要那样决绝地离开我。从今往后,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这句承诺似曾相识,倒引得义阳与陈瑄牵动了情肠,两人禁不住含情相望,心思各自洞明,便是岁月若水,逝者如斯,终是冲不散彼此之间的爱意。义阳掩了面轻笑,陈瑄唇角抽动,分不出是笑色还是谑意。那厢里的无忧再也隐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你再不骗我?你真得只……”她泣不成声,却没有将“爱我”二字说出口。璟瑓已顾不得许多,就势揽住她,长指抚过丝帛般的秀发,缓缓道:“我哪敢再骗你。我就爱你。我只爱你。”

  义阳是满心满腹地为两个孩子欣喜,陈瑄却早已耐不住性子,伸手拍向桌案,自是一脸的寒霜,“够了没有,你俩这是在长辈面前呢。这还没有赐婚,知不知道男女大防,要不要拘不拘些礼数。”无忧听了父亲的训诫,含羞带怯地挣开身子。璟瑓面上也是一红,不过仍是拽牢了那只小手不肯松开。见着公主饶有兴味地瞧过来,他更是大了胆子,将手臂绕到身过环在了小人儿腰间,倜傥谦谦,“姑父,你瞅着孩儿也是气恼,我还是回府思过吧。只是,只是……”陈瑄神情一肃,掩了掩才淡淡相问:“只是什么?”璟瑓先眸光殷殷,求助般望了望义阳,这才嘻嘻笑道:“姑父,姑母,我与无忧好几日未见了,我想带她回侯府去说说话。不会耽搁太久的,您们放心。”陈瑄睬都不睬他,“不行。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去你家做什么?”璟瑓轻轻晃着身子与义阳对视。公主笑嗤了一声,可还是漫步来到夫君身边,牵了牵那人的袍袖,“孩子们既要说话,便让他们说去就是。在哪里还不是一样的,何必总拴在身上。”陈瑄听了摇头还叹气,“你呀,你……”只说了这半句,又瞄向女儿,“无忧,你也想和瑓儿去侯府吗?”小人儿有些为难,怔怔地看了看父母,再看看身边那人。他离自己很近,此刻也静静抬目,圆圆的瞳仁里映进她的影子,竟是澄澈如冰湖之水,风起波皱,让人委实心动。她不由微曲了颈子,用力点了点头。驸马更是气结,却也无法,只急急摆手,“走走走,你们爱到哪里去,就上哪里去。”璟瑓长吁出来,喜形于色,拉了无忧向两位尊上行过礼,蹬蹬蹬便跑了出去。

  屋内,义阳欢笑再起,依旧是花开嫣然,风姿动人。陈瑄却视若未见,只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她瞧了,也不在意,将手扶到他的肩上,边晃边柔柔劝着,“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谁不是打小时候过来的。”还是他架不住这厮磨,转首捉住她的手,竟将她带入怀中,初时凝注于那颊上的一抺红晕,接着又轻轻一吻,“走了正好,就只剩我们两个。”

朋友们,大猫最近是各种的繁忙无力,不过这周是一定会把无忧拍上的。

窗外树影摇错,无忧拥着一条雪仿缎的披肩,倚在车壁倾听风过树梢与车轮辘辘混杂的声响。璟瑓的双手都揽在她的肩上,下颌也抵住她的颈窝,初时还一句又一句地搭话,只可惜她一直都安静闭着眼眸。他不自然地收了声,又抱了她一会儿,觉得那小身子又暖又软,禁不住眼底带笑,头冲外斜了斜枕着她的腿躺下来。车走得并不快,也不知道已到了哪里。无忧只觉得浑身又僵又麻,忍不住推推他的脸,语带不耐,“起来呀,起来。硌死人了。”他没有如她所愿,只转过来噙着笑瞧她。她最恼他这副涎皮的模样,可又无计可施,“大男人干嘛不骑马,非要挤在这车里。”他挑了挑眼角,“我都伤成这样了,如何还能骑在马上招摇。”她垂了黑睫讥诮,“前儿个肿得像猪头时不也巴巴地赶到楚王府搭救你那公主去了吗?”他没有即刻回答,先伸手捏住她的粉腮,看似轻描淡写般开口,眼风却露了别样的意味,“敢和哥哥这样讲话啦?难得你窝在家里消息竟如此灵通。”她一把推开他,“你就会在我爹娘面前装可怜。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他的手被打掉后便缠到她的颈上,不过总算正了正神色,“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不光要救她,更为救自已。”她又不言语了,抿了唇转头朝向窗外。他忽地坐直了身子,将她箍过来,一只手抓牢她的右臂,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串菩提籽串。她凝视片刻,嘴角微弱一扬,“你又去了同泰寺?”他轻轻摇头,语声平静,“就是原来的那串。”她的眼中变幻了神色,看得出添了几分紧张,“不是已经……”他没等她说完,坦然回答:“当晚,我一粒粒从地上捡起来的。天很黑,心很乱,找了很久。你数数,一共二十一颗,没有丢掉一个。”她避开他的目光,只盯着那手串,“我是真得气恼。”他总能看穿她的心思,又笑得狡黠,“是我有错在先,怪不得你恼。只是这样的错我不会再犯,这样的火气,也就只能容你一次。”他修长的手指执着蜜蜡色的串子,她只一言不发地看着,并不去接。他等了一阵儿,终是握紧一只小手,帮她将手串戴回原处,跟着摇头笑叹,“还闹这样的脾气。”她本想抗拒,可就是什么也抗拒不得,腕上不再空落,心中却依然需要填补,“璎珞找过我,只说曾经痴缠于你,你却从未动心过。”他的掌心起了凉意,沉思了许久才开口:“我与璎珞之间没有什么痴缠也谈不上什么动心。她当时不过十五岁,刚刚失了兄长,又正巧被我所救,就是这样视作了依靠。而我对她生了怜惜不假,可关心也好维护也罢便如江良或如彧对你一般,仅此而已。更何况早便时过境迁,如今她与如楚王一见倾心,任谁都乐见如此的良缘。我心里是由衷的高兴,绝不想他们之间会因我起什么波折。璎珞所想亦是一样的,她更怕你会误会她,又误会我。不过,我一直就知道,你不会的,你信我,也懂我。” 他深湛的眸子蒙上浓浓的殷色,迫得她身子一软,紧绷的唇角绽出微弱的笑,可还是抑不住强挣着收紧下颌倔意回望,“信如何?不信又如何?”他便如一只伏地许久的豹子,就等着她松懈下来投入罗网的这一刻,那交扣的手发力突然,将她狠狠地带入怀抱,雄健的身躯也撞在她略显纤薄的胸口上,目光温柔到极处又凶悍到极处,一字字透出霸道还缠绵 “信么,我们皆大欢喜。不信么,你当然知道等着你的是什么?”她急急地喘息,又气又急,近乎切齿,“我要回去,你放我回去!”他却笑得欢畅,头都抬不起来,“无忧,都上了我的车你还想回到哪里去啊?”说着他的唇就近烙上她的颈子,轻轻浅浅的吻,手却游移到娇臀上,捏捏又拍拍,“放心,用不着害怕。都说过了,绝不会因为我的过错而罚你。所以只要你乖乖的,别让哥哥再挑出什么旁的不是来,不论到了哪里,你的小屁股都会是安全的,知道么?”

周末愉快!

昨晚吭哧到睡觉也就憋出这么一点儿来,先更了吧。实在是心思有些游离了,满脑子都是之后的情节,这一章就是卡住了,找不出我们小无忧有什么该拍的理由,多好的的姑娘,这是遇到多可怕的哥哥。呵呵,今晚再努力,看能不能双更啊。顺便说一句,大猫也满血复活了。下周开始,努力码字,努力更新。现在改了习惯,码多少,更多少,频率提升些,大家看着也顺畅。字数就别介意了,呵呵。

进了侯府,璟瑓牵着无忧的小手,没有回后堂,而是快步走上一条五彩雕花青石路,径直向后花园的暖房去了。当初璟老夫人在世时,最为爱花惜花,这花房也是早年便建下的。虽然璟琪入宫日久,璟皓与璟皎兄弟二人外放,璟瑗又远嫁,府第已空置多年,但他们姐弟皆不曾忘记先母的这一喜好,府中设置专人打理花木,以慰思母之情。璟瑓聪慧明理又孝顺体贴,如何不明白长辈们的心思,自他掌理了侯府更于这花园之中加意添置了不少珍品,四时有花,岁岁长青,也是尽了他这长孙的孝道。

  小人儿扶了璟瑓的手,缓缓穿过暖房一重重阁帘。正在伺弄花草的下人们见着两位少主人进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躬身行礼,璟瑓微微颔首又抬了抬臂,众人便无声无息退了出去。无忧也曾到这里来过几次,只是受不得此处气闷,不过随意瞧瞧就走,今日倒想不明白那人的葫芦里又要卖出什么药来。她懵懵懂懂地,可还是收不住目光,阁内梁高通透,夹壁设有炭格,两侧是重重花障,过了荼蘼架,又入木香棚,层层叠叠的花瓯中,锦簇繁花或丝垂金缕或葩吐丹砂,开得姹紫嫣红,繁盛若三月阳春。

  璟瑓领了她又走了一阵才站下,回转了身子眼光也暖暖拂来。无忧顺着他的尾指看过去,不远地儿有一处竹蓠编就的月洞,周遭一溜的细瓷矮盆,盆盆牵藤引蔓,垂檐绕脊,如翠带飘遥。小人儿怔了怔,也侧过头来,轻轻开口:“是凌霄?”他一边点头,一边在这暖融融的阁内细细抚摸她嫩滑的十指,低低呢喃,“是御苑的秋千边上的那株凌霄。夏日里我求了太子截下一些粗壮的枝条一直养在这儿。花匠们说到了明年开春便可移出阁外。此花落地生根,自会绿绦周垂,馥郁飘香的。我也想在后面的园子里扎上一架秋千,到时便可陪着你,陪着我们的孩子乐享美妙天光。”无忧的心中有一阵温软的悸动蔓延而上,忍不住倚到他的身上,又将自己的双手都放入他的掌心里,这才慢声细语地再问了一句,“人皆笑凌霄‘朝为拂云花,暮为委地樵’。璟瑓,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喜欢这柔弱之苗?”他环住她的肩头,拥着她朝向那丛丛翠色而去,边走边道:“‘人生何曾都如意,弱质未必不凌天’。无忧,你看中此花的应是这股子傲气。”她的小手颤颤一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璟瑓,你果然懂我。” 说着说着,她又忽然垂了头,本是满满的得意,不知何时却显出些许失意,“自打遇到你,我便快要没了这傲气。”他并不停步,只将她揽得更紧,语声平缓更露钦赏之意,“我知道,你总是事事顺从于我。我怎会不领情。我也要改变自己,不会一味让你委曲。”她听得仔细,与他相视而笑,“你强,我若再强,势必重蹈表哥与玲珑的覆辙。再是悉心修补,也难不留痕迹。”她仰首的姿态如凌霄盛放,他是一脸的痴迷,眼底谦和带笑,全不似平日里的飞扬神气,“无忧,我一直便觉得你比玲珑还要聪明上几分。对于我,你也放心。我不是表哥,自不会如他那般得不解风情。我是爱你的,更知道该如何爱你。”

  无忧心中如饮饴蜜,可还低了头轻嗤,“你与如彧便是一路,言行不一,谁会信你。”他捉了她的手,在细白的手背上落下一吻,淡淡而笑,“我自然是守诺的,别总疑来疑去。不过,你倒是说中了一处,我与如彧还真是一路的,我们最明白如何才会让心爱之人舒心畅意。”无忧被他瞧得从心往外地绵软起来。实在是耐不住,佯装着腻烦,甩开他,去观赏绿云般的凌霄,正瞄见脚边放着几小桶清水。也是一时兴起,竟弯下腰来去提那木桶。璟瑓急急跟过来拦阻,“别动那个,小心闪着。”她却越拦越勾出了顽意,明眸微睐如弯月,最是小女子的娇娇神气,“哥哥,我只想浇浇花,你别管我,别管我吗。”璟瑓认真起来,紧张得不行,“这一桶水沉得很,你快放下,放下。”

  两人是你提我夺,使力如何还能均匀。正是她的手一松,他的手一紧,水桶一歪,满满的清水一滴不剩全都泼到了璟瑓的靴子上,便是素绵云纹的长裤也洇湿了大片。他低了头,看不清表情,只双手拢住衣襟,两脚交错甩着水渍。她委委曲曲地躲到一侧,也不言语,眸子闪闪烁烁的,说不出是盈盈还是怯意。他终于转过脸来看她,本还是略挑长眉,不动声色,“好了吧?能不能乖乖听话。”她咬了红唇,却实在是憋不住一抺笑意,“你不与我抢,水又如何会洒?”这话音都还没落,她却已被那人一把薅起,头朝下扛到了肩上,来不及惊呼,只听得长长的叹息从上方传下,“无忧啊,哥哥先前嘱咐的话全都是白说啦。”

痴迷:大猫最近比较勤劳,主要是看到结文的曙光了。

书寻:一囗气看还是过瘾啊,不过要注意休息呀。

宝宝:你值班也很辛苦呀,一夜不睡。你说我们一起走过十个月了。其实不准确,因为我一早就在看你的文文。所以么,该冒头就必须冒头,不然如何交上好朋友呀。

小狐:我明白你最关心大猫,留爪就好,留爪就好呀。

799761282:不要再用私信了啊,平时我们可以通过打招呼的方式交流嘀。

Happyhappy:工作适应了吗?在你的空间留了言。开心是最重要的事。

啦啦啦,开心一下。

s43078767:云开与无忧都是那种既驯顺又不驯顺的类型。其实她在老公面前与在别人面前都是有差别的。

王王1234:看完第一部了。故事还是得连贯起来才好。

飞飞:身体好起来了吗?我是真心佩服你这位购物狂人啊。

小萌:您那坑还填吗?

银河:大猫专业出产糖文。

胖妞:你来看文了吗?

Lxlxlx:朋友,你的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Jleelee:这几天的深夜里,怎么不见你的身影了?错了,刚刚看到了。你当我没说。不过还是要早睡早起啊。

天涯:我们是同类吗?为什么你对我的烦恼总是猜测得如此精准呢。

坏小新:领导走了,大猫暂时轻松了。放心,文会加速的。喜欢我笔下的无忧吗?

云开:喜欢我对小傲骄的深度描写吗?你也是这样,那就对了。

隐泉:我觉得关于佟婧与二师兄的番外的确值得认真谋划,等我结文后,仔细想一想。

累啦:你好啊!

咄咄8957:其实义阳与陈暄依然柔情蜜意,恩爱着呢。吴双与璟皓整日躲在雁门关也为了二人世界吧?

Theresa13:其实我这一章和上一章拍都不是重点。是要反映如彧与璎珞、璟瑓与无忧,这两对小情侣化解矛盾的办法,与示爱的方式。过日子的套路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只有适不适合。我觉得这两对比太子一对要坦诚许多。

Tttt-tttt:璟公子真拍不上了。大猫就是一古代恶婆婆。

丝丝:么一个先。拍无忧就是个小乐趣。往后拍不多了。第二代快谢幕了。第三代即将登场。

雪莲:我费了半天劲,不能半途而废啊。

佛怒唐莲:现在算不算天时地利人和呢?呵呵 

小倩:我也爱你们大家。

海绵宝宝:我会努力的。不过貌似如果保持日更或隔日更的话,也就能码这么多了。你说的鼓励话,大猫很感动。

白雪:咱俩是比着晚睡吗?论坛到处是夜猫子。

紫陌:看我文的朋友,不是选择半夜便是选择大清早。

小宁:我挤不进云开去了。好男儿们要上战场了。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生子当如孙仲谋啊。

77:你是拍无忧的坚定支持者。明天吧。今晚,蓝颜叫了出去小酌。明天,揍得她梨花带雨。哈哈,真是恶趣味。

第四十五章:四面边声连角起

  无忧被那人放在肩上,以为不过出了花房便会放她下来,谁料想他越走步子竟越是不急不缓,曲折了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腿弯,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她又惧又恼,唧唧歪歪地哭嚷,小手也发狠捶上他的背。他不只冷冷地哼出来,更抬了手“啪,啪”两巴掌利落扇到拱来拱去的小屁股上,“怎么,忍不到回房了?要在这里挨揍?”一句话便能将她压伏,远处隐约可见有侍从仆妇毕恭毕敬地冲向他们遥遥俯身。她垂了头不敢再抬眼,薄薄的披帛倒悬下来,被行走间的风儿带起,轻盈盈地拂过她的脸,又一搭一搭地与他的袍摆纠缠到一处。他不再言语,她只能听到头上的珠钗抖抖而动的轻响,便是这样玲玲而去。

  想来扛了一路,再是轻盈也会累人。一进了卧房门他把她直接就掀倒于榻内。小身子趴伏在云丝刺绣了芝兰图案的衾褥上,手舞足蹈挣扎着想要起来。他却不会与她这样的便宜,一下子坐到一侧,手肘压制住踢蹬的小腿。她立时乍了寒毛,不自觉地护住娇臀,语声低哑,“哥哥,不要,不要啊。”他将戏谑的笑容敛回眼底,修削手指却是扼在踝处,另一手轻轻松松便摘掉了两只缀了明珠的宝相纹绣鞋,连乳烟缎攒绣的锦袜也一并除去。玉肌小足一下子被剥了个光,她惊呼出来,翻转了身子使力推他,更急着想要抽回脚。他正看得仔细,哪肯依从。一双纤巧的脚丫,白白嫩嫩的不说,可爱之处是十个修得圆滑的趾甲都用凤仙花染成了鲜亮的橙红色,像朵朵凌霄绽放在雪足之上。他捉住一只,眼中的温柔与宠溺交织愈密,挠了一下脚心,又伸手拨了拨套在脚腕处的虾须踝链,吃吃笑着,“你如何能这般处处都让人疼到心坎里。”无忧早就是粉面微醺,羞怯更气恼,强挣着收回腿来,扯了床上的缂丝被盖住裸足,语声慌乱,“你总是欺负人。把鞋子还我,还我。”他已负手而起,就站在榻边,眉眼风流,神容隽美,却是以强者的姿态俯视着,“要鞋子何用,老老实实地在床上呆着吧。有的是帐要算。”她望着他,惊觉更明了,只是无可奈何。

  璟瑓低了头,才发现靴上的水已将脚下一块金丝绒毯洇湿了大片,回头瞪了那已缩成小兔子般的人儿一眼,低噎轻笑,曲身脱下湿靴,坦然也将一双赤足踩上毯子。本打算唤来仆从,想了想还是没有,动手翻出了长裤靴袜。就当着她的面若无其事地一件件换上,自是引得她躲入床角更深。终于舒服了,他走到长几边,试了试壶中的水正是微温,倒了两杯出来,先递过去给她,看着她缓缓喝下,自己才一口饮尽。

  无忧瞥了那人,此时是笑容和煦,目光熠熠,下一刻是什么心中却是清楚分明。她在暗中叹气,抛出串子时便知道会有如此的境遇。他容得下她疑他,却容不下她要离开他,其实她也从未那样想过。被困囿于这一方榻间,已然哭笑都不是,总不能就这样任他宰割,搏与不搏的落个心安也可。她终究抿唇低头,“天不早了,我想回家。”他浅浅笑着过来,拉开床头妆台的抽屉,竟是拿出了一根紫檀木的家法。随手便放到她的跪坐的身前,伸臂揽了她过来,将人紧紧箍进怀中,一低头先在她的肩上咬了一下。小身子跟着一颤,想着挣扎,他使力更猛,便从香肩开始细细地又噬又吻,直到将她的小耳珠一口含入,还是那般轻轻地咬,又深深的吮,吞吐出的秋兰清香撩拨在方寸之间。她的气息变得紊急起来,微阖双目,眼见着便要沉迷,却被他一句带笑的问话唤醒,“板子,还是巴掌,选一样?”指尖滑动在颈上,衣领处的细绢薄如蝉翅,隐隐透出一段腻光如玉。她仿佛不明白他的话,伸手按住他的手,“什么意思?”他冲她眨眨眼睛,翩翩公子,天人之质,说出的话却让人胆寒,“板子二十一,巴掌翻倍,讲清楚,也不算欺你。”“为何是二十一?”她一问完,随即便明了,盯着自己的腕子,脸色变了又变,“你还是为了这个,找了茬儿要讨回来。”她是眼中喷火,他却目光流波,只一同都落在那串菩提籽上。肆无忌惮将她困于身内,薄唇掠过她的鬓角,“十地、十波罗蜜、佛果。这可是你定下的数字。”她用劲向后仰身,有几缕碎发散落在他修长项间,停了些许,强装了精神嘲讽,“打就打吧,少摆出一幅全是我咎由自取的架势。”

  “哈哈哈”,他笑得像人更像魔。她僵直的肩背还是颓软下来,他就势便将她按倒在膝头。白绸小裤轻意垂落,他绫罗的箭袖冰凉扫过还是温热的臀肉,又刺又痒又心惊。他拍了拍圆丘,再问:“选好了吗?”她是双唇咬得发白,娇面却已红透,所答非问,“我不想挨打。”他的双手都覆到臀峰上,并不急于袭掠,只是久久摩挲,仿若那是世上罕有的珍玉珠宝。停了一大阵,才缓了缓气息笑言:“这可不行。罚你是为了让你以后不敢再这样做。”她呜呜低咽还摆了身子扑腾起来。他加上气力握紧纤腰,脸色略沉,“你不选,还是要让哥哥帮你来定吧。”

  紫檀木的板子应语而落,清清脆脆的敲击声伴着一条条嫩肉的凹下又凸起不间断地响起。不过十来下,她的小屁股上每一处就都被抽遍了,恰好晕染完一层匀称的底色。她又成了那乖巧的小人儿,声声呼痛浅吟低回。他开头并没有使多大的气力,不过想稍施薄惩。只是那串子不是寻常的物件,在断裂的一瞬,他的心如针扎般的疼。所以,即便自己是始作甬者,他也要让她记下教训,那两团娇肉总得再加深点颜色。他放下了板子,将她快要滑下来的小身子向上带了带,刻意让肉嘟嘟又有些微微肿胀的臀瓣挺得更高。她最初还以为一切已经完结,泪花攒动的大眼睛闪出掩不住的欢喜。刚想着要起来,却被一把按下,更有冷冷地呵斥传来:“别动!急什么,不过才过半呢。”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刚刚放松的那处皮肉跟着又紧绷。这最后的十下,他可没有留情,对准了屁股蛋儿的最高处下手,一板一绺深红的印迹。她疼得受不了,像有有火蛇追着舔舐自己,只能使力往他的怀中钻,可还是躲不过那一条跟着一条的灼热。打得狠,疼得厉害,迫得她扭了脊背丰臀地腾挪,更想伸手去拦,却被抓牢腕子翻过来挨了好几记手板。她哭着喊着抽回来,看到手心鲜红的一片,又委曲又懊恼,可最终还是一面流泪一面转头,可怜兮兮地讨饶:“哥哥,我再也不了,再也不了。”他高扬的手臂挥不下去了,每到此刻,他都抵挡不住小人儿波光曳曳的眼神,更压不胸中奔腾而起的欲火。猛得将她整个身子都抱起来,狠狠抵在一旁的床柱上,松了衣带,散了璎珞,更是唇与舌相交纠缠,胸膛起伏,杂乱了脉搏。她初还想抵挡,只耐不住他的臂弯坚定有力,她朝他笑着垂眸,温顺如一只睡在怀中的小猫。小猫还伸出纤指,想着将他鬓边的乱发抚平,只那手指终是被捉住,放入了口中。

  看着被撕扯到半掩的衣衫已露出雪白的香肩,想是只要往下轻轻一褪,便会连就酥胸尽祼。再想也不能,他迫着自己平静,却不愿将她放下,一只手描摹她红霞般娇面,另一只手将那腰肢使坏般圈紧,呼着大气喝问:“还敢不敢再离开我?”被他箍到不能喘息,她颤抖着身子向上挺起,已是感受到男人肌肤的灼意,想挣脱,又不愿挣脱,鼻息含香,心中一热,也一样揽住他的颈子迎就他,“我从未想过离开你。”

  两人便是这样拥着,凌乱心跳相伴,却是享不尽的温暖缠绵。只愿永远静默下去,忽听得外间通禀高传,是东宫总管牟平的声音,“璟大人,太子殿下传召,请您速到东宫!”

书寻:你能进那个院长的房间吗?

Theresa13:坐沙发是美妙的事,总是让大猫回忆起过往。

jleeIee:不行啊,只能差这么一点点,婚前啊,婚前。

紫陌之上:我是下午才开始码的。值班时间可以充分利用。话说太晩了真是影响伙伴们休息啊。

海绵宝宝:哥哥是用来做什么的,就是关键时刻冲得上,拦得住的人啊。

宝宝:该让我说你们两

第33回

口子啥好呢?请看我最后编辑时间:22点04分。正是适合攻掠的时候。好吧,也许那个时候你们正在攻掠。所以医生早晨再有二次冲锋应该和我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了。是你刷手机的时间不对,不是我文章更得不对。还得多说一句,别怪我批评你。你性福就性福吧,不要那么的高调好不好。你让像大猫这样一早上醒来,半边床都是凉的银们,再看到你火辣辣的留言情何以堪?

小宁:谁是难姐难妹啊?她是性福姐儿好不好?

妞妞:你是表示无语了吗?

暮秋的水气沾面凉薄。璟瑓挑帘进了书房,才将那飘零的细雨挡在了身外。殿内只有太子朝南端然而坐,如彰、江良、如彧还有璎珞均侍立在下首。想来都是急召而至,众兄弟皆不过常服便衣。只有璎珞长辫披垂肩后,右衽玉色短袄配拖地百褶长裙,云朵白的羊皮披肩上并排钉着七个绣花布圈,圈中各有双对垂穗,正是鄯鄯民众崇尚的寓意解难护佑的“披星戴月”图案。公主改换一身本族正装,更显一方诸侯贵女的肃穆高华。璟瑓虽有惊疑,只顾不得这许多,急急屈膝向太子行礼,又与众人欠身为意,还未等他相问,如彬已然沉沉开口:“鄯鄯国仲王扎罗纠集多地土司首领发动叛乱,如今叛军已攻破西南要镇永宁,不日便要发兵丽江王城,局势岌岌可危。”璟瑓已在兵部日久,对鄯鄯的叛乱早有防备,只是未料想会是如此凶急,他瞟了一眼璎珞,面露忧惧,“永宁距丽江不过三日的行程,那里是首府重地,不知王爷与世子现况如何?”璎珞心中一暖,拘了感激回望,“在我离国之前,便已秘派督辅禁军护送阿爹与弟弟退入玉龙北麓的浍城禁宫。王府早已空设,是领相西隆率了一众文官与武将在那里驻守。”说到此处,她又恭恭敬敬转向如彬,“太子殿下,王城自有锦江天险环护,二叔以封地高位相诱,他的叛军也不过是一时的逞勇,便是攻得下永宁,想来也难在短时间内近得丽江,更休提威胁到禁宫。二叔谋逆,提出的是‘废改土、去归流’的幌子,直指殿下在南疆诸国推行的新政。此次战事一起,若不能于短时间内平息,只怕连锁起意,枭雄相应,由肘腋之患而引来心腹之忧,直接威胁到天朝边塞的靖宁,那才是真的危难啊。”

  小人儿身姿灵秀,在这朱栏彩槛、金漆丽绘的背影之中敛襟扬眸,清泠泠一席话讲完,殿内之人无不投注赞许的目光。江良更是边颔首边冷笑,深深看向上位,“太子,听闻琅琊王已有意奏请皇上领兵平叛。果然是长子之尊,不仅忠心可表,便是这孝心也可嘉。”如彬抚着指上血一般腥艳的玛瑙扳指,目光沉沉却并未答话。静了一阵子,如彧忽地跪倒,踌躇志满,“二哥,赐婚的旨意明日便要颁下,和亲已成定局,父皇此举意在昭示大璃出兵的决心。鄯鄯是璎珞的家国,亦是臣弟的家国。于情于理,皆应由我率兵出征,如何也轮不到大哥他的头上。”璎珞便站在他的身侧,此时垂下头来目光相触,秋波流转,爱意弥深。璟瑓也跟在后方俯身,微露殷切,“臣愿追随于楚王麾下。”如彧禁不住在前头轻笑,玩味相讥,“怎么到了哪里也躲不过你去。”璟瑓悄悄伸拳在那人腰上捣了一下,又急急收回,只将身子躬得更低。

  如彬并不去理会他们,略轩了剑眉看向左手处一直缄默之人,淡淡含笑,“老三,你怎么看?”如彰听得问话,迅急抬眸,迎着兄长的目光,似是要望进彼此眼底,停了片刻他才敛定心神跪下,“臣弟斗胆,敢请太子殿下亲征。”杞王的一句话,初时还让在场的人们为之一愣,不过也就须臾,只除了璎珞外,大家皆绽会心之色。如彬更是笑得欣慰又豁达,“老三,怪不得父皇总是夸你。”如彰一漾坦然相对,“臣弟自幼于骑射上便平平,分不得君忧,也只能拖赖于兄长。”

  如彬先是轻叹摇头,复又直身而起,窗外轻雨初歇,一泊落日金晖映上朱衣玄裳正显朗朗轮廓。他俯视众人,瞳仁紧缩越发变得幽深难测,“‘改土归流’之策不容挑衅。亲征之事,我意已决。江良、如彧、璟瑓你三人随行,如彰留守京中。”说着,他缓缓垂眸将眼底凌厉之色隐去,待得温润如初方才瞧向璎珞,“你也要留下来。”小人儿不解,更是急迫,“殿下,璎珞要与鄯鄯共存共生。”如彧噙笑呵暖握上她的小手,谆谆相劝,“有太子在,有大璃在,你的鄯鄯便到不了生死存亡的际遇。你如今不只是护国的公主,更是皇家的子媳,谁也不能让你身涉险境。放心,乖乖呆在家里,等着我们凯旋的时刻。”

  更漏迟迟,明月偏西。轻寒秋夜,玲珑沐浴已毕,云锦中衣外只一袭薄罗长袍半掩,乌缎似的长发用一根鸾钗松绾,发丝与肌肤间百花露馨然如缕。小人儿的一颗心全在眼下摇篮中两个熟睡的孩儿身上。便是龙涎暗香弥散,修长身影映在帏帐上已久,竟不知他何时到来。还是如彬忍不住,手臂一紧,将她环入怀中,贴上那耳边轻语:“孩子们都睡了,你还不睡么?”她最沉迷于这样的时刻,爱人爱子相伴相随。感怀于如此良夜,贪念静好,又畏惧分离。侧过脸来,佯装着平日里的宁和,柔声相问:“父皇可准了你出征。”他不想回答,松了怀抱,低头去亲吻两张粉嫩的小脸儿,又是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俊眼盈盈竟笑得有些孩子气,“你看,你看,馨儿长得越发像我了。”她被他瞧得也禁不住眉目宛转,挽了他的腰,靠上他的襟前,“你就是偏心,日日眼里只有馨儿。”他曲指挑起她的脸庞,悠悠然然,“你们娘仨,我是一样的心疼呐。”她却握住他的手指,目光变得忽明忽暗,“非要亲征吗?”他敛了笑容,怔了怔,才颔首。“引蛇出洞,终是兵行险招了。”她的话音低微下去,低到几不可闻。他缄默片刻,再开口时又是肃然又是无奈,“你如何就这般地洞悉一切。”说完还是耐不住一把便将那小身子死死硌进胸腔里,直挺的鼻尖微有汗意,“我只不放心你。千万莫要逞强。千万,千万。”

回来就好啊,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想你了啊。

她本来也怨不了我啊。

我也要调整作息了。

周末愉快!

我咋没听出好的意思呢?话说我和你真是没法比。想做梦就做梦啊。呵呵。春哥哥还没到家。你不提还好,一提,有些想他了。周末愉快啊!

有他回来的周末总是很麻烦。我现在不适应伺候那么多人。习惯于我和大宝的二人世界。B丅吧?

可我俩最后的结果是谁也不伺候谁,比着懒啊。

我必须有涵养啊。

寒光映日,剑锋戟刃森然, 千名弩兵阵前,玲珑与如彬于啸嘶战马上昂首并立。乌甲战袍的琅玡王长发披散,面如寒玉,手中长剑缓缓撘上项边…

这个周末哪还有时间码字。你懂的。尽快吧。下章:佳人难再得。拍瑾月。

第四十六章:佳人难再得

  秋尽冬将至,瑟瑟落叶铺陈一地。今日,长安宫承乾殿前将行授符出师大典,太子率军征战在即,东宫众人送行至宫门处。红缨盔帽下,如彬剑眉入鬓,黑眸耀日,甲胄外风氅翻飞,犹如天神东君般凛凛飒然。玲珑等人也按品级大妆,任是华服璀璨强装淡定,只掩不住眼瞳里的一瞬动容。

  几个孩儿中,怀酘和双生子还皆由乳母抱在怀里,省不得这世间的悲欢。怀毅与明雪已然似懂非懂地明白了父亲即将远行。如彬笑意深深,一手揽了长女,一手握着长子,看向身前那个袖袂当风,鬟带飘飘的小人儿,离别时分,口中絮絮的却只是一些琐事,“毅儿进学的日子可定下了?”玲珑轻轻点头,“定下了,就在下月初九。几个启蒙的师傅也是按表哥的嘱咐精心挑选的。你放心便是。”如彬低笑了一声,眼风似是不经意般掠过站在最后方的陈芷莫,那人本来一直低倾着头,此刻却挺直起来相望。如彬不过一瞥,还是转过脸来慈爱地抚正怀毅在自己身上倚歪的小金冠,一字字说得郑重,“毅儿在诸皇孙中是第一个进学也是第一个要封王的。‘齐’是极好的封号,更是皇祖父为你亲定的。希望你能给幼弟们做个读书的榜样,不要辜负了为父的期许。”

  得胜门处远远传来兵士集结的炮响。早有侍从引了马儿过来,膘骑嘶鸣咧咧,鼻中不断喷出白气。如彬也知时辰不早,松开一双孩儿,牵了妻子一步步走至坐骑边。二人执手相视,笑面晏晏,仿若那日他们去登灵峰山学做布衣眷侣时一般的惬意超然。玲珑识礼温婉地先拂开了如彬的手,平和地嘱以吉愿后双掌交叠朝向夫君深深下拜,身后诸人也都随她一同跪下。如彬扳鞍上马,静静地看着她,便在马头即将调转的一刻,还是忍不住俯身,一把将小人儿从地上拖起,心思起伏辗转,贴近她的耳侧,语声细微,“玲珑,如有人欲行逆天之举,一定要带着孩子们退守到雁门关去。不要以命相搏,记住我的话,答应我。”

  洪庆九年十月廿六日,天朝大军出征鄯鄯,皇太子身披金灿铠甲在承乾殿前跪受敕印军符,谢恩行礼毕,率众将乘骑,宝剑出鞘,划破晴空,雷鼓轰鸣,直达云霄天听。三军绝尘,空留艳阳照耀,云蒸霞蔚,九重宫阙依山势蜿蜒,宛如没入天际。

  朱栏微湿,晚风寒凉。穿过瑾月公主府翠色荫荫的竹林,一座精巧的六角亭掩映期间,周遭悬挂了数盏银绢宫灯,随风轻摆,飘摇如幕。驸马上官喆手握长剑立于亭中,身上的浅青色长袍连同里服襟袢尽解,半裸胸膛起伏,更显身躯硕颀。这亭前的一处空地,是上官喆日日习武之处,或清晨或日暮,他总要来此处赤膊持剑而舞,寒暑无歇。只是今日,上官驸马还未除去衣衫便已显出意兴阑珊的神色,一个人望着手中的龙泉定定立了许久,还是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剑,极为缓慢地系起衣带来。

  “你不练功了?”幽幽声音从身后传出,上官喆蓦然转首,竟是瑾月不知何时已站在亭外。月华如水,映得一身挑锦缠枝芙蓉罗衣的小人儿丽影翩跹。他笑得温厚,急急走出来,伸臂圈在她的腰间,语声轻柔,“何时来的,唬了我一跳。”瑾月的纤白手指急着为他合拢微敞的衣襟,“天凉了,小心冻着。”他只将那娇躯揽得更紧,“怕什么,自小便惯了呢。”她只觉暖暖的气息微拂颈边,捺下心头的依恋,还是抬了眸问他:“今日为何停下了?”他放开她,黑黑的瞳仁里急急闪过一丝秋意般落寞之色,跟着又轻松带笑,“累了,不想练了,就这么简单。”

  她如何会信,“上官家代代出良将,公爹更是官拜辅国大将军。他老人家有五个儿子,可唯独唤哥哥为‘吾家千里驹’,便是父皇也深以为然。怎么,如今你这千里驹也踯躅不前了吗?”小人儿问得恳切,上官喆却一笑相对,转了话题,“爹爹最厌的便是生养了我们五个儿子,所以他和娘亲才偏疼你与大嫂。尤其是瑾月你,贵为公主还温顺守礼,这不只是吾之幸事,更是吾家之幸事。”说着,他抬手轻抚她乌黑的秀发,厚实的唇角带出一弯浅弧,“大嫂生的又是男丁。瑾月,为我生个女儿吧。玲珑能够诞下双生,你也应该可以呀。我们要一对女孩儿。妻如玉,女如花,还不羡煞太子他们。”瑾月听了竟一把推开他,俊眉微挑,夹杂了淡淡不屑,“将门自是要出虎子。我生养那么多的女儿作什么?”他轻轻吁气,复又揽过她来,咬了牙顺手在那裹了绫罗的小屁股上一拧,似嗔似吓,“刚夸你驯顺便又这般不听话了。我让你生什么,你就要生什么,记住了吗?”她禁不住垂首,一支珠玉流苏步摇停在耳畔纹丝不动,静默了好一阵才恍然含忧开口:“哥哥,你是不是因为不能随军出征才不想再练功了?你回答我?”他的脸色终是冷了下来,直视着她,“驸马不可掌兵,这是祖宗家法。外戚专权,国之大忌。”她却i泠泠扬首,“你是外戚,舅舅便不是了?璟瑓便不是了?为何他们都可手握重兵,征战沙场,驸马却不行?这是什么祖宗家法。”“瑾月!”他一声便喝止了她,又不愿见那小脸儿上孩子气的倔强,只得负手背过了身子。

  长夜无声,方觉漫漫。悄悄转头瞄见她面颊在灯光下映出异样的嫣红,一双小手也不安地绞缠在一起。总是他心中先生出绵软与不忍,再次靠近她,轻轻吻上额头抚慰,“我如今已是驸马都尉,该到弃武从文的时候了。远离兵权,多与风雅之士来往,方是身为臣子的本分。大璃的驸马又不止我一个,谁不是如此过来的。”看出他话说得轻松,目光却倏然黯淡,她只觉喉咙中哽咽难安,压不住一缕又缕从心头泛起的酸楚,“哥哥,你说的,可是真心话?”他颓然阖目,唯不忘深深颔首。她那一双明净的眸子里渐渐凝起了水雾,弥散了自责与哀伤,仿佛雨中的芙蓉园。想了又想,还是怔怔地问了出来,“上官喆,你有没有后悔过,后悔娶了我?”

是的,是的,小新。

宝宝:最近手气如何?

jleelee:我的周末愉快爆了啊。哈哈。

唯一的你!:这位朋友,我得说句实话,我的结局还是挺杯具的,估计会让朋友们忌恨我一大阵子的。恨到我心上、骨上。

妮妮:羡慕嫉妒恨行不行?行不行?滑雪啊?我们在干嘛?为了年初的调整,窝在单位,等靠观望,根本不在状态。(这是我们钱哥的话)

dwy:我们很像吗?我不这样希望啊。因为我不想你也与我一样纠结。不过,我们现在基本尘埃落定了。我得到了心宜的岗位。可这只是开始,因为如果我还想继续前行,仍是路漫漫其修远兮。明年的这个时候才是关键。能不能挂职,能不能后备,那个时候才见分晓。人活着,真得很累。除非你什么也不去追求,不去想。不过要劝朋友你一句,有些话对领导必须挑明了,半遮半掩的不行,没有人会关心到你心坎里。

丝丝:谢赞了。上官喆是我大爱的一个人物。他与公主还有感人至深的后文,敬请期待。么一个。

小Q,人生也许是这样。但小说还是圆满些好,不然没个亮点,没个盼头。

你的话才点赞啊。执子之手,夫复何求。上官小夫妻不会让朋友们失望的。

小宁,早上好!

明灯下,石阶前,西风飒飒,落英缤纷,切切的秋景相衬却是一语戳心。上官喆甩开她,退后几步,竟不知道是该摇首还是该肃立,憋了半晌才懊恼道:“胡说些什么。赶快回房去。”她就看着他干笑,“‘三尺青锋怀天下,一骑白马开吴疆’,这不是哥哥自幼而生的梦想么?”他蹙了眉握拳,她也不惧,只替他悲哀还无奈,“‘雄姿英发从征路,纵横江东扶君王’,方不辱上官家的威名。这话也是你曾对我说的,千万别讲,你不后悔。”

  想来是月影绰绰的缘故,上官喆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声音微微发哑,“我听不懂,行么?你又不是我,如何会知道我悔与不悔。”话一说完,他便转了身子疾步而去。瑾月初时还愣了一下,也不顾脚下忙跑了几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上官喆,哥哥……”他用力再次甩开她,恨声道:“放开我,女人就是呱噪。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她哪里肯依,不管不顾地倾身自背后抱住了他,将脸贴上那挺拔坚实的后背抽抽噎噎,“自打二哥要出征,你便一直郁郁寡欢,我实在是见不得,见不得。哥哥,我心疼你啊。”他挣扎了几下,却终不忍脱开那温香的怀绕,缓缓转过身来,望着带雨梨花的素颜,有疼惜更有暖意,“傻丫头,你懂我,又不懂我。想来江山如画,在公瑾眼中也不及小乔初嫁的一刻。”听了这话,她的眸子里流转出灼灼光彩。他平缓了气息,盯着她嗫嚅的模样似笑非笑,“羽扇纶巾,雄姿英发,却抵不过你我夫妻齐眉举案,共挽鹿车。人世上哪有恁多的悔与不悔,唯有你愿与不愿。功名利禄随风散,而佳人难再得。一切的一切,端看你如何取舍。”“真得么?”她还是有些疑虑,仿佛听懂了,又仿佛很迷惑。他更紧地贴近她,见云鬓揉搓得凌乱,便伸手去拢。她娇娇羞羞地抬了小手要挡,却被一把攥住。他将她冰凉的指尖全都握进自己的掌心暖着,笑容一如往日的纯净而温柔。

  无论他说的是真心还是欺哄,她终究是欣慰的。腰间愈来愈紧,男子温热的气息迫在颈项。瑾月阖了双目,软若无骨般赖上他的胸膛,任他啄吻在腮边,心头也被撩拨得酥软起来,挣扎都无力,“哥哥,我们回房去吧。”“回房去做什么?”他边说,边轻轻啮咬了樱唇。她嘴上一痛,更问得一惊,强打了精神,“哥哥,累了一天了,我们歇息吧。”他迫着自己脱开这闱间香腻,揪起蜷伏在怀中那只假装慵懒的小猫,冷了脸色笑道:“歇息时辰尚早。教训你倒正是时候。”她怯怯地缩成更小的一团,死活不肯离开他的怀抱,“哥哥,哥哥,不要。”他的襟怀微敞,只裹挟了她前行,“胡言乱语了大半个晚上,还想不受罚。在我上官喆这里,可没有如此的规矩。”她被激得蹦跳起来,小指头乱戳,“你就是一介武夫,武夫。”他竟是少有的慵然一笑,低低俯身,“我是武夫,比不得你那文雅的良哥哥。只是,你若后悔,也一样晚啦。”

  凤帷半掩的寝殿内室,呻吟低抑,喘息起伏,纠缠难分的两重躯体隐现在素绢绘墨的屏风后头。如此蛊惑人心的场景却禁不住细看。最是那衣衫半除的二人癫狂,一个上体精赤,一个下身光祼。上官喆自幼习武练就矫健的身躯,肤色是晶亮的蜜色,远胜于文人的白皙。小人儿最是可怜,依依攀住他的上臂,跪伏在他的膝上,满目迷乱,唯有娇面与翘臀上浮起的是一致的妖红。那人的手臂挥动,稳而不乱,嫩滑的肉丘却随上他的巴掌一紧一缩。“啪,啪,啪,啪……”是不歇气的一阵子抽打。透皮透肉的痛让她早由假嚎变成了真哭,扬了头都止不住泪水喷涌。身体跟着一下一下地向上拉直,小屁股更是从浅粉变成深绯,从微胀变成真肿,左躲右闪地瑟瑟抖动。她用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般的眼神回望他,哼哼唧唧地念叨,“哥哥,四十了,都四十下了。”他稍停一下,挑了挑浓眉,“有这么快么?”问完又是两个大力的巴掌覆盖在臀峰。她心中慌乱,屁股就更疼,也使不上什么气力,顺势前倒在他的臂弯里,扑腾了身子哭喊:“这回四十了,真得四十了。”

先说,这章还木写完,有个小尾巴,我再努力吧。小伙伴们,结文在即,我的努力,你们看到了吗?

  宝宝:我今天去浏览了一下,还没开始看。不过我们的喜好是惊人的一致啊。我在追,<能看见鬼的刑警处容>。

  小莲:拍来了。但对上官喆,我们的假定还有区别呀。等文吧。

明烛光暖,自层层繁复的黄纱帷帐隙间悄然洒落,一片恬淡如金的浅晖覆上两捧玫红色又热乎乎的小肉团。伊人叫叫嚣了一阵子,此时又重回宁静,乖乖地趴伏着,唯余芙蓉色衣襟上拴系比目玉饰的丝绦微微发晃,是掩不住等候那人的巴掌再次挥下的阵阵慌恐。他倒显得不急也不燥,厚实的大手只轻轻点在她的滑脂般的长腿上,像是和着拍子思索着什么。良久,方有一丝轻叹低低飘落,跟着又是月朗风轻般地展眉一笑,“刚刚我定下过罚你之数吗?”小人儿扭回了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还在发问:“那么我曾让你记下这数目了吗?”她蛾螺一剔也只能摇首。问话之人的唇角勾起了显而易见的嘲讽,瞬时便清冷了面容。一声脆响终于在身后爆起,双峰都跟着波动,轻光碎影,在胖嘟嘟的小屁股上洒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小坑。“喆,我不数了,不数了。”她也想不出旁的法子,只能啜泣着讨饶。他又开始拍她的大腿,“数没有错,错数才是错。竟然想要哄我,你在此时还能有如此胆量真是让人刮目。”“没有,不是的,不是的。”她的娇音如啼只是失去了作用。背被使力压下,臀瓣儿撅得更高。他什么话也不再说,只余了上下翻飞的巴掌和随风而动的圆丘。开始时,她大着胆子像离水的鱼儿一般的扑腾,他竟也不管,任由她去,只是那巴掌便偏离了落点。后背、腰间、玉腿,甚至胳膊……处处都印上了红红的五指印。她这才体味过来,原来只有屁股上才只会生出火辣辣的灼意,其他地方直接便如刀劈一般的痛楚。她终于学乖了,不敢再乱动,只忍着那铁板似的肉掌,一遍又一遍地在自己皮肉上重重舔过。实在疼得紧了,就去狠压他的双腿,更是故意地揉搓起没被扯下的短襦,将柔滑的肌肤往他赤裸的身上挨擦。

  这招**管用。他的呼吸变成成了急促的喘息,倾身翻转了扭来扭去的小身子,带入怀中歪倒进合欢榻里,想是太急,竟拽落了半幅鸳鸯暖帐。他将她压在身下,刚要烙上湿唇,她却挑起一双泛红的凤目闪身避过,“武将就是武将,实在粗鲁。”他抬起头来,也不着恼,只盯着自己一样泛红的手掌,“我这武将已被你害得既不能握剑又不能提笔,对你如何粗鲁也泄不尽这愤去。”她被他气得咬了唇笑,贝齿轻叩,媚眼如丝,亵衣半掩遮不住玉沟深深。他看得早已勃然欲起,却在隐隐按住,缠绵笑意迫出眼底,以面贴面静静地注视她,更曲了长指掠过修长的颈子,探入乳间,摩挲圆脐,滑进花朵般绽放的润湿褶皱……所到之处,轻扰慢捻,徐徐挑动。她禁不住挣扎起来,有麻酥酥的感觉从肌肤中传来,直达小腹,能够感觉到那里抽动了一下,瞬时便有热潮从身下涌出。她不由得战栗,更低低呜咽。他的眸色也越发深沉,却仍使坏地将她圈禁在这爱欲挣扎的囹圄里,舌尖抵上她的咽喉,含含糊糊地诉说:“乖乖,哥哥是要文能文,要武能武,你可千万莫小看了去。”她早已是长发披散,薄衫半敞,嘤咛一声又喘息而笑,“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光说有何用。”他实在是气结,按住她的香肩昂首而起,咬牙发狠一顶,两人的躯体便紧密贴合到了一处。痛楚与快感交织,犹如涨潮之水,一波又一波席卷了全身,她的双颊涨满血色,紧闭的双唇也抑不下断续呻吟。他感觉到她弓起腰肢迎就,勾得他以更凶野的冲撞回应,一下又一下,伴着切齿的温柔,“如何?你还有何话说?”“哈哈哈……”她笑得销魂,她愈销魂,他愈加重了力道。

  垂幕重重,落影长长,仿佛已是深夜。凤仪殿寂静无声,整块白玉制成的圆形凤榻居中摆放,只耐不住烟罗帐寒,青瓷枕空。秋夜伴烛影,中宫之内,只有皇后马如泽一人枯坐镜前,洗尽铅华的面容早已被岁月摧折得如落华伶仃。殿外,忽传来熟悉还又陌生的步履沉沉,相伴宫人的跪倒拜伏之声。她是不敢相信,自从姑母薨逝,那个男人已整整八年不曾驾幸。她还在恍惚猜想,他已经走了进来。她比他还要小上一岁,同样是四十许人,她已鬓角染霜,需日日用青石硏粉涂染,眼角额头更是不施粉黛便壑纹毕现。而他呢?未着龙袍,只穿了件简单的米色软绸长衣,搭着暗青团龙披风,身形挺拔依旧,便是面上的褶皱也只让他更显冷峻矍然。

  皇帝定定地站在殿门处。马如泽慌乱得几是忘了见驾的礼数,好不容易才请下安去,忽又察觉自己不但已换了寝衣更是素面朝天,又懊又恼快要落下泪来,“皇上,臣妾失仪,不宜伴驾。”她便那样僵直跪着,头俯得极低。萧靖衍眼眸如镜,还是略略悸动。他走了过去,扶了她一把,“梓童,朕与你夫妻数十载,还计较这些做甚。”她痴痴地起来,依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怔了一阵才猛得想起,指着桌上的茶点,轻声问道:“皇上,您,您要不要进一些夜宵。”他容色淡淡地摇头,径直走到榻前坐下来,似是疲惫的样子,“天也不早了,歇息吧。”她的泪是真得涌了出来,生怕他看到,忙低头跟过去,半蹲下来,像多年之前那样,为他除去靴袜,更换衣衫。他看着亦有些心酸,叹息一声,拽了她的臂,将她带到榻上。

  更漏声声,丝帛熨帖着肌肤,偎依在那人的身侧,竟然分不清自己是梦是醒。握了他的手,才感觉到几分真实,踌躇再三,她终于低低唤出一声:“表哥……”他依然阖着眼,停了许久才“嗯”了一下,算是回应。她也阖目,真如老夫老妻那般絮语,“表哥,您下旨在东都修建太极宫,难道真如众人所传的禅让再即?”他轻轻点头,“朕老了,该歇息歇息了。”“表哥,表哥您正当盛年。”她的话音透着急迫,引得他不得不转首,“皇后,彬儿也二十六了,又生了嫡子。终是可以放下这幅担子。朕会带着你们都到东都去,让我们乐享天年。”“如彬,太子……”她咀嚼着这名字和尊位,要抑下多少的心酸与不甘。想来这样的亲近是空前也会绝后,憋在心中二十几年话还是戚戚然地倾诉出来:“表哥,如果,臣妾说的是如果,我们的孩儿若不是胎死腹中,你会不会,会不会……”她问不下去了,大口大口的喘息,“表哥,臣妾还记得,太医已然诊出会是男胎,你还为那可怜的孩子选好了名字,‘如彭’。”以为会是沉默,甚至龙颜大怒。谁知他竟是出奇的平静,伸了手抚住她的手,声音有些沙哑的温柔,“会的,朕会立那个孩子为太子。嫡子还是长子,无人可以撼动他的位置。就像那个‘彭’字,朕再没有用过。”她不想再问什么,他却还有话要说,“因为没有那个孩子,所以便是彬儿。父皇在时,为了大哥的太子之位,会常常敲打朕与三弟。他训戒最多的便是一句,‘太子之位非可经营而得,全在圣心,背礼违义,天地不容’。”她听得明白,他是在敲打她,也敲打她的家人,好一个“全在圣心”,她快要忍不住笑,初时的感动也消弭到无形,咬着牙关才能吐出话来,“先闵哲太子不是嫡子却是长子。”他不动声色地放开了她的手,睨目回她,“大哥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不在于他是长子,而是他心爱女人的孩子。”

  层层帘笼,次第宫灯,只裹不住帝后泠泠相对的身影。

宝宝:本来还担心今早又是一香艳的,你会再次性福得上班迟到呢。呵呵,小尾巴更完了,你快来看吧。最近更文比较勤,是因为这一段故事在脑子里比较成形,总想急着写出来。我最近工作很忙,白天没有时间。都是晚上伺候完孩子,便坐在电脑前开始码字,两千以内日更还可以,不过也有过点的时候。所以今晚听你的,休息了。提前道一声晚安啦。

妞妞:我看你最近上网又挺恣,可要注意控制时间了。休息好最重要。对于“能文能武”的问题,怎么说呢?你老公也一定是这样的啊。彼此彼此吧。不过你夸我,我还是很受用。还没对你讲,百度今天吞了我的文文四次啊,我崩溃啊,最后用截图了。话说,我一直觉得我的文字很含蓄了。

小宁:我最近很迷韩国电影,真心不错啊,亚洲电影中,日本和韩国水平较高,故事能打动人心,演员的表演也有张力。推荐你几个:《吞噬恶魔的孩子:华颐》、《看见恶魔》、《嚎叫》、《随风而逝》、《读心术》

第34回

、《熔炉》、《美娜的文具店》、《杀人漫画》、《双面君王》都挺不错的。关于文章,不知你的感觉如何。我是越写越艰难。对上官喆,我有我的打算,太子也有太子的打算。最后还是歪打正着了。揭晓在下下章:问世间情为何物。还有你今天回贴中的话,那一段是突发奇想啊,不过得到了你们的认为。

妮妮:我如何会让上官喆一身抱负不得施展呢。

小新:你最近真是坐了不少沙发。继续努力吧,不过你也要注意作息了。太晚睡,太早起,身体吃不消。除非你不是北京时间。你写给我的话,我看得很认真。知道你们都舍不得我结文。可我却是做梦都想着结文。呵呵,有些疲惫了。不过你爱的公主与上官驸马还有关键的一场戏,只是不拍了。璎珞吗,还得挨揍,我对她有些残忍了。佟婧与宁康,还没想好,如果写成番外也是不小的工程呢。让我再考虑一下。

lily:谢谢夸奖了。你要加速更文啊,都盼着呢。

77:今天你还没来呢。对上官喆是有专门打算的。到时候很感人的说。你最近也很忙,注意调节自己啊。

天涯:上官喆会予你们惊喜,放心吧。

影子:这一段时间都会勤快的。么一个。

小狐:你们都是坏孩子,坏孩子。

小莲:我哥哥就盯着那一处地方,所以我只是猜想其它部位都不会爽,啦啦啦。

你们两口子就不安好心。我这远水解不了近渴的。再整天写H文,落个欲火焚身的下场,变成那啥也不放过你们。

第四十七章:犹是人间胜负心

  兵者,凶也,不祥之器,却是至危之道。

  太子出征不过月余,已然捷报频传。楚王如彧,少侯璟瑓亲率先锋军最早抵达鄯鄯境域,与先期驰援的剑南节度史沈元明汇合,依太子所定之策,分别在丽江西线、中线、东线与叛军展开鏖战。南地的山风竟也扑面如刀,七天七夜,鼓声如雷,号角不歇,火光隆隆映红大半个天空。王城之下,本就赭艳的土壤被洇成深黑的浆色,四处皆弥漫了浓烈的暴戾与杀气,遮天蔽日。如彧与璟瑓策骑冲杀在阵列最前边,一白一青的战袍浴血翻飞,长枪并长剑,利刃奔腾,所向披靡,斩杀敌方大将无数。“楚”、“璟”两字军旗所经之处,叛军便如残云遭遇劲风,翻卷着向两边退开。

  剑锋寒,血如河,几番攻夺,鄯鄯守军亦披甲而出,内外夹击,直至第八日辰时,终见晴空无云,日升东方,阳光缓缓铺展,将丽江古城笼罩在一片金色明光之中。扎罗部大败溃退,伤亡惨重,纠集的六支土司队伍,三支覆灭,一支归降,余众狼狈撤回永宁据守。围城得解,初离病榻的国王锦达携了世子敏康身着规制紫蟒织金番王朝服出城相迎天朝之师。战靴橐橐,剑戟森森,远在城门处也能望见大璃军士青金色染血战袍连成一片汪洋。国王长眉微垂恭谨俯跪于煌煌天家仪仗的太子驾前。早有如彧快步上前搀扶,如彬虽未下马,却也执晚辈礼略略欠身,更是温言宽慰:“彬驰援稍迟,让王爷与世子受惊了。”扎罗又欲曲膝,只那感激的话语还未出口,已被身旁之人含笑相拦。楚王一身银盔银甲,于这遍野未烬的烽火之中依然是从容不迫,闲疏不凡,他拥了扎罗立稳身形,又敛襟拱手言道:“王爷,还请前方引路,迎太子入城吧。”

  丽江王城被困已有一月之数,得天朝之师相助方终得脱解。百姓刚经战火离乱,难免生出劫后余生之感,纷纷伏于道边,远远争睹,哪怕是能遥遥相望太子蟠龙帅旗上的一点金碧之辉,也能引来群情沸腾。如彬率众在王府驻扎,并未刀枪入库,而是汇同鄯鄯守将共商剿敌之计。沈节度使久历战事,提出如果让扎罗逃回他在鄯南的封地,重整旗鼓,后患堪优。如彬也力主斩草需除根,决议将一众叛贼歼灭廓清,安靖边圉。于是,大军只简单休整了几日,便挥师南下。沈元明与鄯鄯虎骠将军阿桑讫领两军主力攻打永宁,璟瑓亲率精卫护侍太子尊驾殿后。只有如彧行踪机密,挑选了五千骑兵与弓弩手,每人背负能支撑十天的干粮,以急行军的速度向永宁之南的空桑山乌干渡口进发,包抄叛军的后路。

  空桑山,又名龙啸山,在鄯鄯民众的口中是诸神庇佑的圣山。山底,乌干江缓缓流淌,壁立千仞,腾起茫茫云气,飘渺如陷云端。这里是扼住永宁通往鄯南的要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沟壑深谷,横亘数百里之遥。一连三天,如彧从早到晚都是率众疾驰,间或停顿补给也不过半柱香的光景。数千精兵,马匹雄健人彪悍,个个背负弯刀长弓,颠簸起伏在崎岖路面,行如疾风不见分毫倦怠。待等确定方位,急行军安定下来,又是一日的破晓。飞卷的晨风中,将士们安营扎寨。楚王策马巡视,在要害谷口处,每五十步便有盾牌弓弩齐整架起。晚霞漫天的时候,风也静止。青龙大帐内,中间的行军榻上铺了整张的玄纹虎皮,如彧斜卧其上,支颐浅眠,便再是倜傥风神也添就了些许疲惫。睡梦中,小人儿素手纤纤,一块五彩美玉系于自己的项间。她的面容如月光一般的恬静。“一定要平安回来。”是她偎在他的身前诉说。“会的,在家乖乖等我。”是他对她的承诺。

  不知是谁,执了锡壶,将沸水冲入青玉杯中。碧色的叶片漂浮其上,急急打着旋儿,茶香四溢。“谁?”如彧腾身而起,甲胄震动,发出哗哗声响。座下有一人已是屈身跪下,黑衣黑带,面白无须,身形还算笔挺,“启禀殿下,小人离同,是丽江王府左卫将军派到您驾前担负守卫之职的家奴。刚刚走过您的帐前,听到你喊着要水,见无人侍奉便自作主张近前,如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恕罪。”如彧看似点了点头,只那原本低垂的眸中再抬起时便有精光忽现,只往那人身上打量,神情淡漠,喜怒无痕。离同也不避不让,微微凝眸相对须臾,又淡淡回了一句:“奴才告退。”便垂首叩头,闪身出去,转眼消失不见。

  初冬,细雨夹杂了雪粒如芒,随风斜入,迷蒙了眼前的道路。毕罗站在轿舆之前,将雪笠之上的银色轻纱斜斜撩起,半幅玉容初露,美得另见者屏息,特别是颊上的两抺潮红更是似真似幻,让人且爱且怜。“大嫂,留步。”一声娇俏的呼唤传来,毕罗跟着回首,正是玲珑宫装凤髻,立在不远处的游廊下,羽睫轻扬,带笑招呼。毕罗也噙起笑意,缓缓转过身来,莲步轻移,靠得近些方才款款下拜,“参见太子妃。”玲珑早已过来,也没带什么雪帽雨具,任由那湿漉漉的清凉扑在面上,伸手挽了她起来,眼角一勾言道:“你总是这般客气。”说着又盯紧她的面庞,似是无意相问:“嫂嫂,你这是从贵母妃那里来么?”毕罗点了点头,温顺答道:“是的,殿下,刚刚准备回王府。”玲珑下颌微抬,挽了身边之人,慢慢举步,锦衣曳地,在雨雪之中划出清寒的痕迹,“嗯,我也才打母妃处出来。听着下人们说,父皇传了大哥与彰哥哥在南书房的暖阁下棋,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也正好给他老人家请安。”毕罗有几分踌躇,稍稍拧了眉心,“无诏面圣,怕与礼法不合。”玲珑却不在乎,依然在手上施力,“无事的,父皇肯定会高兴见到我们的。”

  毕罗无法,只得颔首相应。玲珑不想耽搁,指了那轿舆,“我的轿子还停在西檐下。奴才们去叫了,恐怕还要等上一会子。不如你我同乘一轿吧,俩人挤在一起,还暖和些。”毕罗自是知道她那不拘常礼的性子,亦是握紧她的手,吩咐谷雨打了帘子,小姊妹俩一同坐了进去。密不透风的四帘隔绝了外间的雨雪,并不宽敞的轿内,两个小人儿贴身相伴却不想缄默。“你的气色不太好,物别是颧骨上的红迹,像是最近发过热。”毕罗也不想隐瞒什么,抚着身上的轻裘,阖了眼回答:“已经快有十日了,每到午后便发起热来,睡前又会退下。太医看了不知多少回,就是诊不出个缘故来。彦哥哥最近火气也大得很,来的太医皆被他骂了出去。谁都无法,他只劝我到南部并州我们的一处庄园休养。如今我还没有拿定主意。”玲珑破天荒地沉静了许久,才又开口:“嫂嫂,有时发热也不见得全是生了病症的缘故。小时候,我便听爹爹讲过,田野里有一种紫苋草,若是它的叶子经了秋霜,人吃下去便会发热。所以,所以……”她说着说着,笑容悄悄淡去,眉目之下隐透着一股别样的幽深,“所以,你还是要小心点,千万别误食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忍不住说一句,璎珞木有回来啊!

苦了谁呢?救赎与被救赎。要揍毕罗了,还不是温情系的。朋友们能接受吗?对于那黑衣人,话说我没刻意是in black,是个引子。如彧是多米诺骨牌的第一个。

雪雨飘摇,玉阶如洗。

  小内监通传的尾声刚落,殿门处厚厚的明黄团福重锦风帘便被打里头快步出来的御前总管刘永高高挑起,那人的嗓音还是一贯的尖细却沉稳有力,此时更透着显见的欢喜,“太子妃殿下、琅琊王妃,皇上说今儿个天冷,让两位主子赶紧进殿去呢。”玲珑与毕罗抿嘴笑着点头,“有劳总管了。”刘永细白的面庞几是也笑成了一朵千瓣菊,“主子们这是要折煞老奴呢。”

  满室的龙涎香清清袅袅。玲珑裹了双鸾大红羽缎披风,毕罗系着雪白的织绵皮毛斗篷,妙目流波,亭亭玉立,堪比那御苑中的盛放的红梅、白梅,格外娇俏。想是前线战事频频告捷,皇帝心情悦然,一身家常的紫罗铭襟背绣龙纹长袍,意态闲雅地倚在暖阁南窗下一张花梨木雕花围炕上。两个小人儿快步上前,双双跪下,“臣媳参见父皇。”萧靖衍呵呵而笑,前倾了身子,低头扶着她俩起来,掌心宽厚温热,“这么冷的天还跑来做什么?身子要紧。”她们又跟着谢过垂顾这才直起身来,宫娥忙着为她俩宽去风氅。琅琊王与杞王都随侍在殿内。见着二人进来,如彰是一贯的澹明含笑,如彦却拧紧了眉头。因来的有玲珑,两位亲王俯首行礼,她亦曲身,娇滴滴地相唤:“大哥哥,彰哥哥安好。”萧靖衍听了便摇头,“你如今是太子妃,除了皇后之外,再没有哪个女子身份尊贵过你。还整日里什么‘彰哥哥’、‘良哥哥’的,当是小时候么?成什么规矩。”玲珑不敢争辨,只耐不住惯使的性子,蹦蹦哒哒地靠近炕前,点了小脑袋回道:“父皇,儿臣记下了,记下了。”

  正说着,有宫人奉茶上前,毕罗伸手接过,亲自斟好,垂眸带笑,曲膝捧到皇帝身侧的一张白檀贴嵌金丝细牙桌上。萧靖衍深邃目光瞄过她的手,再移上那张巧施脂粉也掩不住血色不足的唇颊,不由含了几分疼惜轻叹,“朕的这几个子媳中,谁也抵不过毕罗温顺知礼。”小人儿的目光却淡淡垂下,话音也低低怯怯的,“儿臣,儿臣……”只这话还没有说完,倒是如彦冷哼了一声打断,“父皇,您莫要太纵了她。无诏便敢自作主张地跑到君臣议事的南书房来,她的胆子还真是不小。”毕罗一时惊怔,唇边本还挑着的一抺爱娇的笑容也倏忽不见。玲珑听了,只疏懒地挽了挽额前的碎发,轻轻一哂,“大哥,是我叫了嫂嫂一同来的。您要是责怪便责怪我好了,与嫂嫂无关。”如彦斜睨了她一眼,极力掩下心底的烦腻,硬生生吐出几个字来,“臣不敢。”

  “够了。”萧靖衍蹙眉咳了数声,面色更冷淡下来,深深看向那人,“怎的,毕罗要向朕叩问安好,还要先觑你的眼色?”如彦与父亲对视了一瞬便端端垂首,神情小心恭谨,“儿臣惶恐。”倒是如彰笑着走到父亲与长兄的中间,深墨色的瞳仁愈显温厚,“父皇,大哥对大嫂爱意深重谁人不知。今日想来是要在我们这些个弟妹面前装装威仪,您何不成全他这个颜面。”此话一出,殿内紧张的气氛才稍稍和缓。玲珑忙跟着凑趣,小身子都快趴伏到炕中的桌上,扫了眼奕局一笑莞尔,“父皇,您和大哥这棋还下不下了?”

  萧靖衍直到此时才微露笑意,拈起一枚白子细细摩挲,声音中带了几分慨然,“本就下得胶着,你们俩这一来,更是断了脉路。”边说边又爱怜地拍了拍身前小人儿,“你帮父皇看看,能有几分胜算。”她听了也不推辞,乐陶陶地盯上棋盘。只见这三尺之局,貌似白黑纷乱,却内有乾坤。初觉白子气势如虹,可凝神细忖方才辨出,竟是那黑子纵横纹枰,反扑、尖侵、治孤、杀气无处不在,正显劫中有劫,死中见生,攻守皆隐玄机。

  玲珑心下有了计较便轻轻抬头,眼风带过执白、执黑的二人,笑得轻松又玩味,“父皇,您输给大哥了。”

第四十八章:浮沉各异势

  玲珑的一句话出口,众人面上看去还是无波无澜,只都缄默下来。静了好一阵子,低头观棋许久的如彦才缓缓扬首,初时眸波翻涌,却在掠上那伏在身侧桌边的小人儿时悄然隐去。窗外暮色渐深,自是秀骨清像,褒衣博带,光影游移间,他的笑意与话音一般,皆显难得的悠然与挚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如何看不出这胜负已定?”她不动声色,侧了脸平视着他,“棋秤间,关山万里,奥妙自在人心。想来只需再落下一子,便可切断父皇的棋。到那时,白子板,黑子关,白子拆,黑子刺,苦苦纠缠也是无益,眼位已破,还如何做活?‘得势侵吞远,乘危打劫赢’,大哥哥,棋谱中的这招你用得妙极。”

  话音落,笑未歇,琅琊王却已骤然动容。更察觉父亲的目光从对面投射过来,有愠怒,抑或抱憾,好似还有哀怜,复杂莫名,一时也辨不清楚。知道殿内之人都看向自己,别无它法,还是强打了精神,长眉一展,“玲珑,哥哥哪有你说得那般深念远虑。”他极少会有如此亲昵的口气,她也耐不住气息微窒,愣了一下,更撩起心中隐隐怅惘。如彰在一旁沉默谛听许久,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二嫂,大哥的棋该落在何处?”如彦闻言腾地起身。玲珑也失了往日的爽利,只将一粒黑子反转在指间,迟迟不见敲击云碎般落下。

  毕罗不知何时已移步至夫君的旁侧,修颈削肩,脉脉含情,别有一番风姿婉转。想是这殿内地龙烧得旺盛,如彦额上微微现出汗意。小人儿眼尖,从腋下抽出云丝帕,踮了脚尖,伸长手臂欲帮那人擦拭。如彦向来避讳在父母长辈身前亲昵,立时浮起薄怒闪避。毕罗倚侍骤然空落,哪还站得稳当,小身子一倾,差点便要摔倒。还是他又惊又怕,慌忙靠将上去,将她轻轻环入胸前。人被扶住,雪锦绣梅的垂垂广袖却滑到炕间桌上,似是无意一般,滴呖呖一串声响,已有数枚棋子拂落。“哎!”玲珑与如彰都忍不住脱口惊诧。萧靖衍虽也错愕,却只凝视旁观。毕罗已是一幅战战兢兢的模样,抿紧了薄唇,深深低头,只想躲开那双近在咫尺的锐利双眸。他看她的眼神,仿佛空中盘旋的鹞子,穿透皮肉,直抵深心。她想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他却不肯。握紧了纤臂,拽牢她跪了下来,语声沉沉,“父皇恕罪,都是儿臣的过错。毕罗近来身子虚弱,还请您不要责怪于她。”

  宫室渐次幽暗下来,不觉已是黄昏。终是萧靖衍瞧着伏身于地的小人儿慈爱一笑,打破这僵局,“傻囡。世上哪个做爹爹的不期盼‘雏凤清于老凤声’,天家也有亲恩。好了,大冷天的不要跪在地上,都快些起来吧。”如彦本有戒备,看着父亲宽和的面容更觉怔忪,只暗自按下心神恍惚,试探着相问:“父皇,儿臣,儿臣想送毕罗到南地的封邑休养。萧靖衍默然半晌还是颔首,面容显出些许疲惫,“去吧。毕罗是该好好养养身子。”小夫妻领旨叩拜,尊位上绛紫龙纹的衣摆飘忽在眼前,毕罗垂了眸子,唯觉一切竟是避无可避。

  萧靖衍让两个儿子与长媳跪安,只留下了玲珑。宫人们都在外头,宫灯照得殿内幽旷。不知过去多久,他才喃喃自语般地问她:“彦儿要送走毕罗。彬儿对你可有交待?”玲珑膝盖一弯,垂了头回话:“父皇,表哥要我回到雁门关去。可孩儿,孩儿不愿意。” 萧靖衍闻言迟疑,似乎在思考什么,目光缓缓流转在小人儿身上,“那里终究安全些。”玲珑不依,几步过来,伏在父亲膝上,“表哥远征,孩儿要守卫父皇,守卫母妃。” 萧靖衍蹙起两道淡淡的眉痕,眼中有忧有喜地轻叹,“许是庸人自扰。”玲珑却压低了声音,“父皇,禁军中已有异动,京畿羽林统领骆玮摇摆不定。咱们,咱们,还是要早做打算。” 萧靖衍端起手边的茶盏,细细地啜,更云淡风清般启口,“玲珑,你怕么?”她纤柔的身形立时挺得笔直,“父皇,邪不侵正,儿臣因何要惧?” 萧靖衍拍了拍抓上自己袍服的小手,心口不觉暖了一团,“选你做太子妃,果然不错。”边说竟又冷哼,“确实不值一惧。便是十万羽林军,也抵不上朕交于良儿与你哥哥的虎豹骑。”玲珑一懔,想不到那传说中百人补一的天下骁锐竟是真实存在。可她还是忍不住疑惑,“父皇,良哥哥他们不是已出征南疆了么?”萧靖衍的眼里锋芒闪动,格外透出阴沉,“朕自有安排。”可也就说出这一句,又长长叹息,流露出与这九五之尊不相称的苦楚笑容,“玲珑,父皇老了,手心手背哪处伤了,都会疼。便是毒疮,也终是朕的骨肉。你和彬儿,一定,一定要与他留条生路。”

  入夜,明烛未尽。如彦一脸疲惫地从书房归来。又是一晚的嘈杂争执。那些人个个都想做开国功臣没有错,可要自己勾结鄯鄯叛军陷手足于危难之中,他却无论如何做不到。也许他们说的对,他的不忍与他的不狠,终会成为他的恨与伤。只想着抛开这一切,拥着那香软的小身子沉沉睡去。可她竟还没有睡。明珠纱灯映得一室温暖,她身上素白的颜色却叫人透心生寒。

  他冰冷的手贴着肌肤滑向腰肢,她蹙眉辗转起了一层寒粟。忍不住闪身避过,口中吐出的竟是软软凉凉的声音,“如彦,我不想离开京都。”他凝神看她,眸色变幻莫定,语气笃定中透着寒意,“这是父皇的旨意,容不得你像今日一般自作主张。”她又抿唇而笑,是从未有过的寸寸相争,“我不会任你摆布。”他的目光骤然收缩,阴恻恻盯住她,“你不要听那璟氏胡言乱语。”她还是那样含笑的冷锐,“如今,我信得过玲珑,也信不过你。”

  鸳鸯帐内四目相对,却是锋芒相抵。他突然便发力,夹了她的肋下要将她伏身推倒到床上。她居然双手按在榻边使力撑住,任是如何也悬空了小腹。怒意熏得他一双狭挑深目微微泛红,也顾不得什么怜惜,几把就扯碎了裙裳。几案上一根用来挑落窗帏的紫藤长竿被他握在手上,咬了牙挥上那雪团般的肉丘,一道绯红的肿痕立时便横亘出来,臀肉抽动着回缩,只是没有听到一声娇吟。

幺一个,这几天每个晚上都埋头赶文,今晚要歇一歇,仔细回你们。

假期要到哪里去休闲呢?去海边吗?

的确要有一些个故事发生呢。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关于围棋吗?确实是为了写文需要啊。

这几天是精疲力尽了,今天的更新你看了吗?

你值班比我还辛苦啊。我们勤务结束也是半夜三更,可我一般不离开得早些。如果不为了写文,吃完晚饭就可以回宿舍歇着了。你的火上得如何了?身边守个医生还一会这有毛病,一会儿那有毛病的。他不是包治百病吗。再说说文章啊,现在是压抑了些,不过风波都总会过去的,会有圆满的结局的。

小新,你每天都起早贪黑的追文,大猫也是很愧疚呢。可没办法呀,总是孩子安顿得差不多了才能码字,写着,写着就到那个点了。知道你心疼毕罗,木有办法,情节需要啊。下章揍完了再好好哄哄吧。希望她能体谅他。真纠结的一对啊。貌似他们的儿子也够别扭的。

妞,你跑哪去了,我都日更了,也不见你支持我。在这,在贴吧都一样。

别怕,别怕,吓人的还在后面呢。呵呵。

小宁你说得很对呢。我写的如彦虽然冷峻,却不是冷酷的人。就是这样的性格也注定了他不可能反的成。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才能让他平静的度过以后的岁月。人的心结是很沉重的负担,如果能够抛开,那么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也会觉得海阔天空了。

你看得好仔细,真是有了呢。就是那个萧殿啊。翩翩布衣俊男。只是不知道,他算不算是璟淼的佳偶呢。

看我的文都好辛苦啊。

77,真是如此。不过再是有依靠的人也不能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纯真与否,真要因时、因人、因势。天真烂漫的小丫头是做不了正宫娘娘的,只要她对如彬还有一颗赤子之心,就够了。话说,我把一群小丫头都写成孩子的娘了。桑心。

名字好长啊。又是一个临近尾声才追文的朋友,真是幸福。这个文大猫写了快8个月了,时间真是很久了。

嗯,大部分朋友对如彦都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我自己也是。但我还是坚信他是爱着毕罗的。他打她,不是泄愤,不是失虐,是真得气恼她不够听话,他不愿把她也搅进来,想把她送到缓冲地带去。也许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为她留条后路。

怎么了,是什么影响了你的心情啊。你说的话很真实。其实不只是爱情,任何事都变数太多。开始并不容易,结局也并不容易。相守的过程就更加不容易。可无论有多么的不容易,我们还要追寻啊。不然人生是为什么?放轻松,多想开心的,忘掉不开心的。

看出来了,你笑得有确很爽啊。

喜欢我讲的故事吗?可我几天前又看了第一部,觉得自己的文章越写越朝暗黑方向去了。

各位小伙伴们:

大猫的日更到今天暂停一下了。实在是累趴了。我准备这就去洗澡,上床睡觉去。

下午,我们单位宣布任职命令。虽然是平调,可名头还是大了些。从部门领导成为单位领导了。不用再牵扯具体的事务性工作,以后主要负责纪检这一块的工作了。也许这是新的开端,也许这便是事业的终结点。谁知道呢。前程这东西,你没法想,也想不了,怀揣梦想,还要脚踏实地的去努力。

故事写到我都不知道下一章写什么的地步了,主要是要一环扣一环,生怕什么地方连接不上。大猫的水平还是有限的。不过是愉悦大家的SP文,都别认真,如果情节牵强或是有什么bug,大家也权当是个乐吧。有始有终,我会交待好第二代中每个人的结局。

下次更文的时间预告一下吧,大约会是在4月6日,周日,假期中第二天。那天我值班。到时候,真得希望能够见到更多的朋友们。因为那一天是大猫的生日。春哥哥去广州参加培训了,要一个月的时间,他不能陪伴我,我就期盼着你们了。

么一个。爱你们。

如彦是真得心疼,自是想都想不明白,为何不愿动手,却总是动手。他的眉心紧攒,铁青着面容,强扳了问她:“听不听话?”她也不回头,苍白颤抖的唇,笑意却加深了几分,“我不会走。”他没有说话,静静盯着她,幽黑眼底再难见一丝温柔。

  藤竿划过空气的嗖嗖风声,鞭笞到皮肉上的“啪、啪”声,毕罗紧扣牙关也抑制不住的闷哼声交杂在整个殿宇。身后的凌虐愈来愈紧,整个臀上都是一条又一条韧藤扫过的疼痛。股股辛辣热流汇集起来,眼底、喉间尽是火烧火燎的灼痛,她狠狠咬着舌尖,苦咸滋味全都漫进唇里,分不清是从何时开始滑落的泪。想哭,想喊,可又不能哭,也不能喊,她蜷缩起涩涩颤动的身子,像个小小的孩童,凄凄楚楚,诸般隐忍。

  如彦停了下来,一只抚在她的屁股上,一绺绺的鞭痕凸起了深红色的印迹,“你还想强撑到什么时候?不疼吗?我让你走,总有我的道理。到时候,我自会接你回来。”他在轻轻摸着那两片肿肉,更俯身贴近她的脸侧引导她。她只觉他的语声便如耳边呵气一般轻暖,可拂过之处却留下冰冻。她先是说不出话来,甚至是喘不上气来,良久,才转过身,哀哀望住他,慘然笑着开口:“你又在骗人。”

  他的目光迷乱起来,几近癫狂,“你……很好,很好……”藤竿再次狠狠抽下来,终于传来她忍耐不住的一声嘶喊,身体也扭摆,那支着的双臂都抖得厉害。他却是不管不顾,阖着牙,狠着心,不停歇地抽了她十几下。左躲右闪的小屁股上纵横交错的全是青紫,有几处交叠的地方已有明显的血痕。她本想着能够一下一下地熬过去,可连续的击打已使那刺痛累积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一时间手足冰凉,臀肉上似有火刃在割,痛入骨髓,难过到心上。支离破碎的讨饶,缠杂了哽咽,沾染了泪水,字字句句断裂开来,听不真切,“我走,我走……别打了……哥哥,你要来接我……我怕,我怕。”她的惊慌失措,她的狼狈低微,似芒刺入目,眼里心里全是她的泪颜和鞭痕。一声清响,是她的两只手在榻上使力太狠,拽落床帏,连带那安枕的白玉如意也坠地粉碎。

  如彦恼恨自己,为何他总能令她如此悲伤。扔掉了凶物,把她抱起来,让她平趴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安抚她的脊背,尽量避将开被打的地方。“我疼。”她的身子赤裸着被紧紧拥住,微微沙哑的声音中漂浮起娇羞。“那该怎么办?”他缓缓地抛出了一句,似在自问,又像自嘲。她很想用手去揉揉肿胀的屁股,肩臂却被他夹得实落。抬头看到他寂寂的眼神,丝丝缕缕皆是缠绵与不舍。刚刚挨了顿狠打,心中还有惊悸,可就是舍不下这怀抱,舍不下他身上那种不可一世而孤清的味道。白骨为伴,黄泉相随。这样的誓言太过绝望,更怕应验得太早。

明天还会继续的,安慰安慰她。

明烛氤氲,玉楹珠帘,竹报平安绣纹的锦衾之上,小人儿玉白的身子趴伏着,点点幽亮明灭洒落。有女绝色,静若莲华,情者见情,谁又能真心舍下。

  他也侧卧在一边,手持了一个精巧的小瓷瓶,帮她细细涂抹着伤处。药膏有股奇异的香气,慢慢浸入肌肤的清凉与微灼给了她别样的刺激。“嗯,嗯,轻点,轻点……”她想要挣脱,扭摆了红红肿肿的屁股,小腿也纠缠在一起上下曲折。他用双臂圈住她,轻轻在她髻发边说着,“乖乖的,别动。”这是他们之间无法言喻的亲昵,也是她无法抗拒的蛊惑。想来再没有什么危险与威胁的气息,她偏侧了小脸儿喘息,颦颦而笑,“疼才动,不疼谁动?” 

  青丝缭乱,媚颜生嗔,看得他是且疼且恼。竟又扬起手,在伤痕累累的臀上狠狠扇了一记。“啪”的一声脆响,她差点儿便要哭喊着腾起身来,他却低头用鼻尖顶上一拱一拱的小屁股,更故意在凸起的檩子上抹蹭。她疼,他又何尝好过,自己的一片苦心该如何诉说,只能切切嘲讽,“疼,现在知道疼,讨打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她是受不了了,反剪了双手去推开他的脸。竟被一把抓住,香香嫩嫩的,引得他又噬又吻地把玩个够。这才小小心心地把她翻转过来,揽了她的腰肢,仍旧捉了柔荑伸入鼓胀的胯下。能够感觉到她伏在他的肩胛轻轻啜泣,清清凉凉的小手还在那已是滚

第35回

烫梆硬的分身上抓抓挠挠地挣扎,实在是让人把持不住。他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情愫,每每教训了她,看着被自己打得青紫交错的臀肉,总是诱惑得想要从身后挺进去征服。她还在怀中扭捏,他早已放了她的手改为攥住两个脚踝急急分开,私处被晾在空气中,小小的红润洞口一张一缩的,瞧得人心头促火。

  毕罗惊惧抬头,觑见他赤裸的胸膛都染上了一层欲色,蓦然便攀紧那几欲搏起的臂膀,“不行,彦,不行。”欲焰焚烧,正是噬人噬己的时候,却被硬生生拦住,如彦的脸色也僵了下来,“怎么就不行?”有一句话忍了再忍还是没能说出口,她强咽下焦灼,疲惫地伏在他身前,“刚挨完打,所以不行。”“哈”,他真是无言以对,“我打的是你的屁股。”边说,他又边在她的颈子上呵气,这里是她最敏感的一处,“要不,你到哥哥的身上来,我保证会轻轻的。”她越发气闷,早没了往日里的驯顺承欢,倒流露出娇娇女的蛮性,“都说过了,不行就是不行。”

  如彦长长抒出一口气,放开那勾魂摄魄的小身子坐起。她也半撑着,幽幽盯着他,“怎么,王爷要去旁人那里泄火?府里自是有大把的女人等着呢。”他伸手就将她推倒,兀得躺下,背冲着她。小人儿却呵呵笑着又贴了上来,埋首在他的颈子上,“你生气了?”听到他冷冷的声音,“刚才要是把你打晕就好了。哪有这么多的罗嗦。”她笑得欢快,都轻咳起来,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息,把小脑袋攀到他侧卧的脸上,就趴在耳边,字字问得清晰,“你舍得吗?”“舍得。”他极是不耐烦。她的下颌抵得更狠,依然在笑,“再说一遍,你舍得吗?”他受不住了,也笑了出来,扭头啄了那又薄又软的双唇,“舍不得,行了吧?舍不得。”

  毕罗把那人的身子扭了朝向自己,靠在他的怀中一动也不动,“哥哥,明日你便要送我离开。今晚,今晚就这样抱着我睡,可好?”如彦垂下目光,眼底深浅涌动的波澜渐渐恢复一片幽静,此次的别离分明是他期盼的,可还是本能地抗拒,话到唇边又转了意思,只在那嫩滑的大腿里子拧了一把,“丫头,你就磨人吧。”她没有躲,还用双腿夹紧了他的手,将脸庞更深得埋向他的颈窝。便如这长夜,更漏声声,一切都仿若将要结束,又仿若刚刚开始。窗外雪急风冷,唯有近旁他身上清竹似的气息能给她安宁与平静。

  “哥哥,前儿个在皇贵母妃那里请安,又看到玲珑的双生子,我还抱了馨儿。”她小心诉说。他握了她的手指,在烛光下看来,晶莹如玉,指尖依稀余有淡淡的梅香,“喜欢孩子,我们也生。”她并不接话,依然自顾自地说着,“其实还是殷儿乖巧,可我却不敢看他。那孩子的眼睛盯着你的时候,总觉得有股摄人的力量,真是天赋异禀。”他也点头,“所以父皇最看重便是怀殷,只是……”他说到这口气忽然带了悲悯,“‘尧幽囚,舜野死。九疑连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帝王之像便一定有帝王的命数吗?”她惊惧地捂上他的嘴,他却拂开她,“我说的是有史有实的真话。”他再笑了笑,轻声一叹,“太祖是重瞳,一生风云叱诧,可结局呢?烛影斧声,竟被他的弟弟夺去了天下。当年璃阳宫变,太宗称帝,屠尽太祖五子十三孙,便是后宫的女人也皆遭扑杀。皇城之内血水成河一直流到正阳门外。逃出那修罗场的便只有皇祖父和如今早已老迈的成王。那时,祖父与成王皆在襁褓之中,一个是东宫的遗孤,一个是太祖四子临川王的幼子。便是这两个小儿,却能在一众立血誓效忠太祖的臣子庇护下生存下来。太宗弑兄夺位,铁腕施政,族诛了不知多少前朝的忠臣。可还是挡不住成年的帝胤起兵伐逆,又杀尽了他与他的子子孙孙。马家与陈家的先人便是那时的托孤之臣,九死一生,才换来以忠烈入祠,成为煊赫外戚,煌煌世家。唯有不足,便是皇祖母虽为功臣之女,却敌不过陪在祖父身边与他颠沛流离的民间女子刘氏。他不能予心爱的女人后位,却能立他们的儿子为储君。只叹那千爱百宠的闵哲太子竟在东宫姚良娣的温柔乡中猝然薨逝。后人皆传是贪食烈性丹药的缘故。是也非也,又有谁人能知。皇祖父伤怒之下,将姚良娣凌迟处死,东宫被杖毙与赐令活殉的宫人不下千人。只是掀起如此的血雨腥风,他老人家也不曾知晓,那个姓姚的女人是父皇辗转多人之手呈献于他兄长枕席的。”小人儿听得惊心,使力揽住他的脖颈,抬眸央求,“别说了,我不想听,不想听。”

  如彦暖暖相视,抬手抚摸她的肩头,话音从容,听不出他心底分毫的情绪,像是见识了太多,明白了太多,一切都可以化做无谓、无形,“父子相逼、兄弟相弑,这在天家哪还算得什么罪孽?史笔如刀,想来也道不尽惶惶剑影下的阴谋与杀戮,更讲不清孝悌忠贞中的背叛与覆亡。你到宫中的路上走一走,处处汉玉雕砖,纤尘不染,哪里也见不到一丝半点的血腥。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端看你的造化与胆量。阿娇,怕什么,我要与你的,是我们本该拥有的一切。”

  字字句句,淋漓锥心。这般肌肤相亲,翠炉香沉,尽是温柔流溢,可毕罗却像是融入了冰雪,只觉苦寒无边。她说不得,拦不住,命轮飞转,只好各去各的归宿。艰难移动了麻木的四肢,轻捷无声地倚住他的臂膀,小人儿涩然相告,“不用同我说这许多,我想拥有的便是你,只盼着你能亲自接我回来,更愿你在祭祀之时能够坦然走进供奉祖宗牌位的永年宫。”他的身子也变得冰凉,掩不住淡漠神色下的心绪起伏,冷冷指尖交缠,只艰难说出两个字,“我会。”

  隔着罗帐重重,窗格间透出幽静的光线,霞光晖影,仿佛已是清晨。他不知何时离去,只余下她披着一件洁白柔软的丝衣痴痴坐在床上。有人撩开水晶帘,叮叮泠泠的声音在清冷的殿阁中格外清晰。毕罗在晓色的光晕里抬头,“晶芳,怎么是你,谷雨呢?”那人并未放缓脚步,而是走得更近,伏身于地,语声轻微,“王妃,太子与太子妃皆有话要我转达给您。”小人儿盈盈一笑,竟像是早早便已得知,“说吧,什么话。”晶芳恭谨地垂下目光,“太子嘱托王妃,诸事皆要听从琅琊王安排,方可保自身无虞。”说到这,她便停了下来。毕罗面上平静无波,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问道:“太子妃呢?”晶芳还是如常的口气,“太子妃嘱托王妃,诸事皆要听从她的安排,方可保琅琊王无虞。”又是半晌无声,她泰然再问:“我如何能信你?”“王妃,太子妃只这一句话相告便再无其他吩咐。太子殿下却有。”说着,晶芳又从襟怀中掏出一物,轻轻放到主人手上。是一枚用五彩络子结成的平安扣。平安扣看着眼熟,毕罗拿起来细瞧,认出来,是当年如彬代天子巡视北疆时,她与瑾月亲手做的那个。相识也有十几年,相伴长大,只送与过他这一样东西,却是在这样的时刻归还,她放在掌心摩挲,一时竟有些酸楚。晶芳见此将头伏得更低,“王妃,请恕奴婢冒犯。太子殿下还说,‘阿娇,又未能守约,于人前如此唤你。唯愿你能依我所言,平平安安。’”毕罗只定定听着,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尽,神容凄惶,仿佛痴痴自语,“平安,平安,光我平安有何用?”晶芳也是近身服侍王妃日久,忍不住伸手,想替她拢一拢披散开来的丝衣,外边寒风潇潇,怎能穿得这样单薄伶仃。然而,未来得及系紧,她已蓦地立起,重重擒住眼前之人的肩膀,“我听从太子妃的安排。”一字字,自唇齿间吐出,异常得清楚。

  永宁的攻城之战已持续三日。箭雨如蝗,浓烟滚滚,便是守在数十里之外的楚王行营,也依稀能够听闻震天的杀喊声响。夜风袭来,更捎回淡淡血腥之气。一批批的探马飞驰而入又飞驰而出,到了第三天的入夜之时,终是传来了永宁城破,扎罗率残军拼出血路向空桑山方向败退的消息。军鼓擂奏,急急升帐,如彧戎装裹身,肃然立于一张精工画作的舆地图前,手按山川疆土,目光犀利终是定格在那标注了许久的两处要塞。他深深扫过帐内之人,十数守将莫不禁声。“本王驻守乌干渡口,阿桑讫将军派出左卫大将褚名守在翠坝源。这两地便是逆贼逃窜的必经之处。决战在即,尔等务必提起百倍精神,死守渡口,不漏一敌一骑。”如彧的话音刚落,将士们还没有来得应和,忽得便是一阵嘈杂呼喊从帐外骤起,“走水了!走水了!”如彧领了众人,奔将出来,果然见到,行营东、西、南三个方向的数间营帐均有大火升腾而起,梁木焚断的毕剥之声不绝于耳,炙热的火光映得人们的瞳仁之中都满是金赤之色。

  如彧望向几成明昼的夜色,忧虑急涌,厉声吩咐手下分区灭火,更是小心提醒把守住各路门户,提防叛军劫营。见将士们都得令散去,他还是按不下心头焦急,正好一玄衣卫军牵了自己的坐骑过来,也顾不得呼传其他亲卫,跃身上马向火势最猛的南营而去。军士们大都朝着就近的火场集结,离得中军大营渐远,路上就只有零星的巡卒经过,如彧隐隐听着那名卫士还在策骑相随,便头也不回地命道:“莫要跟着本王,去救火要紧。”那人熟悉的声音便从身后阴恻恻传来,“王爷,火不要紧,您才要紧。”如彧心头一懔,猛然忆起,身后之人不是自己的护卫。已来不及调转马头,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似有什么尖针刺入自己的后项,眼前突现星芒,他再无知觉,斜身沉沉坠落下来。

首先是感谢所有向大猫祝贺生日的朋友们,在这里真得不再实名点赞了,新朋旧友来了好多,让大猫感到自己的在论坛人缘还是不错的,真是开心死了,特别是知道和小羊的生日差一天,和银河一样一个人,总是好巧。通过这个,也让我认识到文章有好多朋友在看,这也是最欣慰的事情。再次致谢!

  下面说说文章吧。第一,毕罗真得怀孕了,雪莲、宝宝、小妞、小宁都提到过这个问题。还记得我在贴图中那个帅气的布衣男儿吗?就是这个宝宝长大了啊。萧殿,隐于民间的皇孙,连名字中最重要的“怀”字都隐去了。小宁,你的话,我没有看懂,你说的皇太孙是指谁?总不会是指萧殿吧?那是不可能的啊。写双生时,我就曾犹豫过,要不要怀殷出生便被立为皇太孙,可是从史实上说,一般的情况下不会立太孙,除非是太子在继位前死去了。怀殷不是太孙,可却在襁褓中便被立为太子。你们马上便会见到他了。一个沉稳、老成又腹黑的男子。是他爹和他舅舅的结合体。其实双生子最大区别是,老大面上像爹,心里像舅;老二是面上像舅,心里像爹。这俩都属于是谁碰上谁倒霉的货色。真的。第二,毕罗的命运与选择。宝宝的话,让我很感动。我自己写到那里时也在想,真是一个傻女人,可能只会出现在小说中了。小新、妮妮、天涯,你们都觉得她爱的太辛苦,命运太多舛,让人不忍看。大家可以去看看诗经中“鸳鸯于飞,毕之罗之”那一句,是指抓住于飞的鸳鸯,把它关到笼子里。当这一对夫妻在天牢中相见时,便体现了我在名字上的伏笔。毕罗伟大,其实如彦也是有情有意的好男人。他甚至强于太子。也许起兵谋反有他的私欲在里面,但我相信更多还是为了心爱的女人。不多说了,这才是真的悲情王子。第三,关于如彧,没有别的办法了,被俘了,是生,是死,全在下一章了。第四十九章:问世间情为何物。第四,关于玲珑。77啊,大家都是太心疼毕罗,觉得玲珑是在利用她。可是,玲珑是皇后啊,这个位子上的人是不可能太过单纯与仁善的。她要维护自己的权位,维护丈夫的权位、儿子的权位。也很艰难啊。

  明天努力更文,大家晚安。

萧靖衍还不老啊,五十都不到呢。他不用立什么太孙了,马上就要禅让到东都去做一下闲散的太上皇了。关于怀殷、怀殿与淼淼,其实很难说是什么样的一种抉择。如果说如彬是爱过毕罗的,怀殷其实并没有爱过璟淼。这一点就不相同了,没有遗憾就没有挂念,小殷同学只有对那两个触逆自己的人的不满。怀殷理解什么叫爱有一个很曲折的过程。和怀馨不一样。弟弟是一见钟情,一棵树上吊死了。萧殿呢肯定会看不开,尤其是在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时。皇族与草民的差距应该不是一般的大吧。虽然以如彦的才学养活妻儿应该没有问题,可是肯定没有社会地位,而且他也不会想让自己的儿子再去谋取什么社会地位。当萧殿看着贵为亲王世子的怀祋(如彧的儿子)伴在璟淼身边,戒备又倨傲地看向自己时,他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能看开,能平衡吗?小宁,回答你的问题,总是容易剧透,真是嘀呀。另,那个弘晳(是叫这个名吧)谋反了,我的萧殿可没有。他是日后的琅琊王。

第四十九章:问世间情为何物

  干戈如奕,凶信惊传。八百里飞骑,火漆急报朝廷。鄯鄯国左卫将军反水,楚王被俘,叛军困守翠坝源空桑山行宫。太子率大军将行宫团团包围。对阵中,璟瑓雷霆一箭贯穿扎罗肩胛。叛王重伤,被卫队于乱军中拖回主殿。宫门深锁,双方僵持不下。困兽犹斗,扎罗命人堵住如彧之口,用铁链铜锁将他绑至殿脊,居高向如彬喊话,提出一命保一命,或是世子敏康、或是公主璎珞,方可交换。且要大璃诏告天下就此罢兵,废除改土归流之策,放他与残众回归封地,以空桑山为界,将鄯鄯一分而二,与兄长隔山而治。被缚的如彧愈听愈恨,口不能言,却冲着兄长使力摇首相挣,数次被身后的兵士用长戟戳倒,起落之间,目眦尽裂。太子望着幼弟白袍染赤,急痛锥心,几要坠马,亏得有扈从在一帮相扶。王师势重,再是不甘,怎奈受制于人。从将帅到小卒,咬得牙关沁血,也苦无应对良策。

  噩耗天降,逄淑妃数度昏厥。本是万籁俱寂的长夜,紫辰殿内却灯火通明,太医、医女,人影绰绰,个个面色如土,冷汗淋漓。萧靖衍守在阔榻之前,负手踱步,原本清矍的面上神情焦躁,更是难掩哀伤。“彧儿啊……”随着一声悲号,榻上之人悠悠转醒。曾经艳绝后宫的淑妃逄梅,今夜于这烛光下看来却是颜色凋零。乌云般的发丝隐见苍白,杂乱散落于枕畔,向来精心呵护的玉肌雪肤此时竟如同一片枯槁的死灰,再不复往日雍容夺目之美。萧靖衍鼻翼微微翕张,强抑揪恸,急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淑妃的脸上浮着异样的潮红,喃喃呻吟,凝神许久才看清揽着自己的是皇帝。她想勉力撑起身子,可根本做不到,请安的话语都到了唇边,还是化作悲泣。只有使力抓住他前胸的襟裳,贴上他的胸口,声音越来越低,哽咽再不成调,“救我们的儿子,皇上,救我们的儿子啊。救救他……”忽有温热溅落脸颊,是那父亲的眼泪,“梅儿,梅儿,朕……”

  龙困浅滩,金口玉语也只有一半。淑妃嘶哑了嗓子,似哭还笑,“皇上,没有办法了,是吗?是吗?”萧靖衍的目光一动不动,久久凝于那扑簌簌落泪之人,不作声,也不示意。四下沉谧,突然间,传来殿门被冲开的惊动。帝妃倏然转首,一阵摧杀的寒风贯入,吹得帘帷哗哗作响,竟是璎珞扑倒到他们跟前。小人儿青丝纷披,髻发凌乱,脸上的泪痕虽已拭去,裙裳上仍是水渍斑驳。她大着胆子扯住那绣着赤色蟠龙怒目的袍角,极力抑住随时都会溢出的哭声,几是在喊:“皇上,送臣女回鄯鄯,拿我换回如彧,换他回来!”“璎珞。”萧靖淡淡看她,有震惊有了然,终还是归为萧肃,“战事波云诡谲,岂能像你想得那样简单。”她如何会死心,放开手,静静俯下身子,额头重重地叩在光滑明亮的玉石砖上,喉间痛如刀割,一路刺进心里,可还是字字清晰哀叫,“求皇上、娘娘成全!”

  听着这求告,淑妃的眼里已剩一片干涸,焦苦的唇纹在她孱弱下垂的嘴角边显得格外凄测,定定瞪着殿内通天落地的雪白鲛纱上勾描的素青色绵绵瓜瓞图案,脸色惨淡如纸。萧靖衍看着眼前这两个哀伤得仿若游魂一般的女子,只有怆然摇头,“璎珞,朕做不到。且不说那扎罗性狡如狐,负隅脱困之计,未必便会守诺。便是他真能履约,让朕用旁人稚子弱女去换回自己的骨肉亲生,也是断断不能。更何况赐婚旨意已下,你与彧儿便同是朕的子女。”说着,他又亲手为旁边的爱妃拢好外袍,将她罩入温暖怀抱,只是身为帝尊,还是要有帝尊的交待,“诸侯环伺,乱臣虽远必诛。朕不会低头,大璃也不会低头。梅儿,你是将门之女,如此的道理,自该明白。”

  话一出口,字字剜心,却不容违抗。淑妃虽恹恹倚在夫君身上,亦驯顺颔首。她举眸望向楚楚可怜地跪在榻边的璎珞,眼圈忍不住泛红,只是语声渐渐平和下来,“孩子,要听从皇上的安排。陛下在,太子在,总会有解救之法。”如此的君言王命,便是天下人都能遵从,她也不能。小人儿咽不下一声呜咽,身子摇晃不稳,便有两行清泪滚滚而下,“皇上,皇上,成全小女,成全小女吧。”萧靖衍已含怒侧目,肃然沉声,“来人,将璎珞公主送回如意馆。没有朕的旨意,决不许她离开长安宫。”

  更漏漫长,寝殿内的侍从不时何时全被遣散。四周不闻一丝响动,只有淑妃一人静静坐在窗下,茫茫然盯着近旁青铜跪地宫奴捧灯的影子,定定出神。“娘娘。”一个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她缓缓转头,先是看见一片洁白的衣袂,似水,如云。随着烛光摇曳,才昏昏暗暗照出小人儿清丽的侧颜,伴着一支冰玉雕琢的合欢长簪柔光流转。那人还是跪下来,抱住她的双腿,“娘娘,求您,求您。”淑妃怔了好一阵,才握住她的小手,“璎珞,皇上不能,本宫也不能。”“娘娘,如彧他会死的。”只说出这一句,她便紧紧咬住了唇。淑妃一抖,墙上的光影也跟着跳动,又是停了半晌,“无论如何,也不能用一个孩子,去换另一个孩子。”淑妃要抽手,还是被地上的人儿拽住,“娘娘,一个孩子死了,另一个孩子也会死的。”“璎珞!”见尊亲动容,她却抬眸一笑,容色迷蒙,正如她这个年纪的娇痴女儿家模样,“娘娘,我不能没有他。世间之情,生死相许。我不想被孤零零地丢下。”淑妃心头剧颤,“傻孩子,我此时应了你。若你不在了,彧儿又要相随,不还是枉然。”她有瞬时失神,身体也僵住,可很快又笑语软软,不见丝毫戚色,“不会的。彧哥哥是男人啊,您和皇上一定能拦住他。”淑妃再也支撑不住,苍白脸颊涕泪滚落。小人儿微微瑟缩埋首伏在淑妃的膝头,竟是发觉,这母子二人身上皆是相同的合欢清香。她越发娇憨,伸手轻摇那人单薄的身子,“母妃啊,就把出宫的玉牌交给孩儿吧。”

  时近子夜,瑾月公主府的大门却被人急急捶响。殿宇之内,璎珞气吁喘急,扣在上官喆腕上的双手青筋隐现,指下情难自控的力道,便是那习武之人也快要受不得痛意。“哥哥,护送我回鄯鄯,求求你,护送我回鄯鄯。”金灯恍惚了容颜,时间在沙漏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上官喆眉心蹙紧,绝然闭目便要转身,“阿珞,我不能。”她不放开他,目光与目光相撞,皆是哀哀怨怨。冷冽白衣,让他不敢相看,“璎珞你没有旨意不可离京。我,我也不能染指兵戎。”“喆。”瑾月的声音最能扰乱他心思,“府中亲随数百,更有二哥亲征前留下的出城手书。带着璎珞去鄯鄯吧。护国的公主现于阵前,说不定四弟会有一线生机。”她能决断于指掌之间,他的面上却说不出是踯躅还是惶然,“瑾月。王命不可违,祖制不可违。”她耐不住曼声发笑,神态傲然自若,“喆哥哥,怕什么?你但去无妨。你们走后,我自会入宫跪席向父皇请罪。裭夺封号如何?降为郡主如何?便是贬为庶民,我也依然是父皇、母妃的女儿。什么尊位,什么荣宠,都换不来我弟弟的一条性命。还有……”说到此处,小人儿的眼底掠过一丝释重的安慰,“夫君,我再也见不得,好男儿空负报国之志,却终生郁郁不得展。”

有沒觉得论坛登陆有问题啊?只有手机在断开WIFF时才能上了。留条后路吧。大猫在潇湘汐苑贴吧。那里只用了《 子夜歌》

一个题目。朋友们,希望只是暂时的问题。离不开这里啊。

麒麟是你吗?

叛军盘踞的行宫建于空桑山北岭,是鄯鄯王族南行祭祖住跸之处。乌干江两条支流环护宫城,河宽水深,形成一道天然屏障。行宫与外界通连共有十八座浮桥。围攻之时,所有浮桥皆被王师占领。怎奈何扎罗手中握着楚王这张保身的王牌,如彧数次被作为人盾推至两军阵前,太子再是不甘也只能听命退兵。叛军已无多少残众,只能守住北、东、南的三面。为了防备偷袭,他们竟放火烧掉了剩余的浮桥。

时将破晓,山河大地依然笼罩在一片黑沉沉的蒙雾中。曾经气象森严的行宫重地,如今却是万物噤声,静如鬼域。一水之隔的王师行营,中军大帐,九龙缠铜气死风灯明光四射,直刺眼目。军情议了快有两个时辰,却还在胶着等待。人歇马不歇,星夜奔驰,便是自幼习武精健过人的上官喆,此时也是面色焦黄,眼眶下更有两团浓重的黑影。璎珞裹着一袭雪青色暖袍,映得她的面色更加苍白,腰肢瘦削得不盈一握。小人儿脚步虚浮,全靠着一股心劲提着才能立在这里,十指紧攥着袍服的侧摆殷殷望向上位,再不见昔日的未语先笑、飞花璨齿。璟瑓等奉命不得妄动,兀自候得焦躁。眼见着又是一夜将过,军中还是死水一潭毫无动作,几名偏将早就按捺不住性子,纷纷跪地请命急攻。

中军帐亦扎在山势高处,从系帘的窗口望出去,连绵军营仿若直通天宇,抬手星辰尽揽。山风凛冽,吹得流云茫茫四散,另人生出居于云端的错觉,只是高处不胜寒。如彬终于将目光从天外收回,俊眸微倾,一瞬不瞬地看了璎珞一会儿,还是焦苦一笑,“如果应了你以身犯险,极可能便是有去无返。到那时,让本王如何向鄯鄯交待,如何向如彧交待?”她也抬头,细密的睫毛底下轻光一闪,隐见几分傲然,“太子,璎珞虽是女流,却也知晓大义。不论是身为公主还是妻子,为了家国,为了夫君,我情愿拼尽这一条性命。生有何欢?死又何惧?军情紧急,许吾往矣,殿下万勿顾忌。”一席话,闻者莫不动容。璟瑓的眉心越攒越紧,瞧着她额前飞鸾抺带下一双清丽明眸,单膝跪倒,拱手请道:“太子,公主之计可行。”阿桑讫将军跟着接口:“殿下,扎罗奸狡,不许我等靠近行宫。可他那里也伤的伤,残的残,兵稀将寡,更是求生心切。我们可诈称公主跋涉染疾,行动不便。由王府自幼受训,身怀阴柔绝功又忠心耿耿的数名隐奴扮作普通兵士用软轿抬进去。只要入得正殿,能见到王爷,便可见机行事。待等里面发出信号,我们再领兵强攻,总会有几分胜算。”上官喆也思索片刻,毅然道:“我与叛军并未交过手,正可暗藏机弩乔装同往,誓死也要相护公主与楚王。”说到这里,他又躬了躬身子,面上已带了凝重,“还请殿下速速决断。军情国事均耽误不得。朝堂上暗潮涌动,已有心怀不轨之臣妄论‘太子施政误国,征战伤弟’。如不及早结束战事弹压逆流,唯恐日久生变。”“敢请太子发令!”将士不论品阶皆伏倒于地。恰在此时,帐外风急云涌。南地阴湿,有冬雷自天边滚滚而起,正如众人心胸中翻腾不息的血性。如彬冷冷瞄向不远处的宫阙重门,心中记惦的却是另一座皇城。雪缨金龙盔外俊眸登时寒意凛凛,腰间宝剑出鞘,瞬息斩落长案一角,硬朗摄人的气势笼于周身,他深深看向跪伏的将士,长指直向行宫,猛得一声利喝:“攻!”

行宫内,一片混乱,剑戟、尸体,遍地都是,更有哀哀悲鸣的伤兵蜷缩在角落里等候着死期。寒风卷过,四处都充塞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扎罗是万万没有想到璎珞真得有胆量前来。一身破衣烂衫的他,手舞足蹈,几近癫狂,“璎珞,我的乖侄女,好侄女啊。”说着长剑一挥,已然递了出去。璎珞感觉到那细薄的剑锋沿着脖颈在缓缓刮蹭,如冰冷意刺得肌肤生寒。被分隔在身后数步之外的的四名隐奴和上官喆都绷起了身子。还是她一声低笑开腔,“二叔,放手吧,也许还能有一条生路。”“生路?”他双目圆睁瞪向她,“我早已让你那爹爹,我那兄长,逼得没有了生路。不过,也好,我死了,还能带上你。你还不知道吧?你哥哥,当年也是二叔我送他上路的。哈哈,我不吃亏,不吃亏了。”听着提到兄长,璎珞浑身都战栗起来。虽然早就生疑,可今日明明白白地说出口了,还是让她恨入骨髓,“休要多言,我来了,你便要守诺,放如彧回去。”那人依然在狂笑,“放他回去。你把二叔想得如此良善吗?知道你们小夫妻还没有圆房。罢罢罢,还是见上一面吧,省得到了幽冥殿也要怪我不讲情理。”边说,他空负的手一摆。便有几个喽罗从后间拖了楚王出来。

殿内火光熊熊,将那人惨白的脸映照得分外清晰。他被他们推倒在地上,长戟架住肩背,脸上、颈上皆有伤口,本是雪色的长袍早已浸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殷红。“如彧。”璎珞的泪水,如开闸出的山洪,滚滚而落。他的双眼肿胀不堪,惶惶然顺着声音寻过来,目光相触,如电光火石交汇。他的瞳孔都在抽缩,血污遍布的面容上被失望痛心之色扭曲,嘶哑了嗓子仍在断断续续地叫喊:“谁让你来的……为什么要来……回去,回去……”两人竟是要挣扎着扑向一处。扎罗一时体力不撑,璎珞便冲开了他的桎梏。那厢里的上官喆和隐奴也跟着要奋力脱困。一时间,大殿之内乱成一团。小人儿眼见着便要够到他的指尖。羞恼的扎罗如何甘心,握着剑,从背后直直向她砍来!“啊!”如彧一声怒吼,直是从地上跃起,锋利的戟尖从他的后颈到后腰划出两道长长的裂痕。即使如此,他还是将她重重撞了出去。扎罗的一剑,便深深扎入如彧的肩胛。他们离得很近,剑峰入体的一刹那,她清楚地听到了血飞骨裂的声响,他竟是什么也不顾,便以血肉之躯生生为她挡开。

扎罗一时呆立在那里,是被倒地之人眸中的笑色震颤。重伤如此,他却像是连半分痛感也无。鲜血喷薄而出,腥艳的颜色映入他明亮的眼睛,恍如红莲绽放,欣喜到妖异。“别动!”就是在这个时候,上官喆发出一声怒喝!扎罗本能地回转了身子。刹那间,劲弩携风而发,“嗖嗖嗖”,破空刺响过后,跟着一声惨叫,三支弩箭齐齐刺穿了他的心窝,暗红蜿蜒一直流向脚底。有上官的箭弩开道,众隐奴如柔猿般冲向殿内的叛军,空手夺刃一通砍杀,招式简单却是刀刀致命。见着首领已死,本就不多的守卫四散奔逃,又与相援而来的兵士冲撞到一处,你践他踏,行宫大乱。如彧早已昏迷,璎珞伏在他的身上却是手足无措。上官

第36回

喆终于杀了过来,也顾不得检视,急挥右手,点住那人肩上数处穴道,眼见着剑伤血流稍止。他急忙背起如彧,拖上璎珞,迅速往来时之路退撤。

杀戮此时才是刚刚开始。尖锐的哨音刺破了静谧的清晨。天色将明未明,依稀可以看清,浮桥那端,长蛇般相连尽是束发带甲的军士,迅捷有序的阵列中,一排排长弓黝黑,一道道剑戟如雪。眼见着数条身影相拥着,搏杀出血路奔将过来。璟瑓掌中长剑骤紧,战马一声长嘶扬蹄转身,手起剑斩号令出!涂抹了松油点燃的火箭万千齐发,如蝗雨般飞射而去。翎羽飞血,毙敌于前,强力截断了追兵的行程。行宫内火光四起,宫门外喊杀大作!早有先锋营冲出,利芒乱闪,残肢溅开,于乱军中夺回了那一众的血人。

大势已定,璟瑓依从璎珞建言,吩咐转动机关。“轰隆隆”,地颤山摇,仅存的三座浮桥从中心断裂开来,依着齿轮滑转,渐渐没入两岸石壁之中。行宫失去了与外界相连的通道,顿时成为孤城。飞箭还在继续,大火映红了天幕,与烽烟相混,凤阁龙楼已烧成了修罗熔炉,死战不降的叛军不过数百人,转瞬便被腾腾大火吞没。

她不知道要与他被送到何处。她自始至终都紧紧握住他。隐隐听到耳边有一声低低的呼唤:“璎珞!”他的手垂了下来,她还是不甘地靠了过去,身子贴上的只是一处温冷的胸口。

暗夜这几天是怎么了,真是煎熬,主要是怕失去了这处家园,更害怕失去了这里的一帮好朋友。不过还好,虽然依旧不稳定,但总算是能够上来了。只是我的PAD登陆不了,所以只能挂文,却没法编辑字号与字体。我的电脑上论坛已经很久失去编辑功能了,麻烦。还是要道声谢,论坛这么难上,还依然有朋友上来看文,留言,期盼、祝福我都收到了,很开心。

文章写到这里,离结尾处只在四章之内了。也是直到昨天,确切说是昨天晚上,才作出最后决定,大猫准备写第三部:《风流子》。子夜歌、杨柳枝、风流子,将组成大猫古风三部曲。有些忐忑,因为不知道能不能写好,不知道大家会不会看着生烦。

大猫的文与大猫的人一样,平平淡淡,傻呵呵,又絮絮叨叨的。可运气却出奇的好,有一大帮的好朋友支持,总是开开心心地,便达到了想要企及的目标。

第三部整体的纲还没有列出来,只是有了一些人物的线索与片段。自然是紧紧围绕第三代人展开。还要加杂一些与第二代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总不能近亲繁殖吧。自然还是都要成双成对才好。相较于上两部,风格上会更轻松明快一些。因为这一群世家风流子,都是父恩母爱的结晶,他们耳濡目染的是爹娘的爱意深深。不过也会生出与父母并不相同的爱情观,这也是人之常情。

大猫的第一部、第二部都有主题,爱人间的信任与宽容,婚姻的适应与改变。这第三部也有,是对真爱不顾一切的追寻,是取舍,一种牺牲精神,爱情有时真得需要你认真思考,你想要得到什么,你又必须放弃什么。还有就是在第三部中,第二代人物出现得会很密集。所以两代人在一起生活,父母与子女之间发生的故事也是一条线索,也是我想表达的另一层面的题旨:束缚与被束缚,爱也是束缚,束缚也是爱。

第二部结文后,要停一段时间才会开第三部。因为新文需要深入思考,还有就是小丘那个坑得填。不过大家放心,时间应该不会太长,还请喜欢大猫的朋友耐心等待。我知道,有许多朋友并不喜欢古风,不喜欢才子佳人、王侯将相,也期盼着我能够写一些现代文。大猫在这里要说一声抱歉了。写完这三部曲估计得到今年年底,甚至明年了,还会不会继续在sp文吧里耕耘下去真是一个未知数。可我还是相信,只要有朋友们的支持,只要我还有热情与动力,什么都会继续。

再次真心地说一句:大猫爱你们。真得爱。

虽然还没有结文。这全当是结束语了!

风流子

木叶亭皋下,重阳近,又是捣衣秋。奈愁入庾肠,老侵潘鬓,谩簪黄菊,花也应羞。楚天晚,白苹烟尽处,红蓼水边头。芳草有情,夕阳无语,雁横南浦,人倚西楼。

玉容知安否?香笺共锦字,两处悠悠。空恨碧云离合,青鸟沉浮。向风前懊恼,芳心一点,寸眉两叶,禁甚闲愁?情到不堪言处,分付东流。

”少年多行乐,方豪健、何处不嬉游。“可我却希望我笔下的风流子们能够认清心中所求,一心一意追寻所爱。不会落得”情到不堪言处,却悔风流。”呵呵,没有分付东流的。

可我的手机登录不了。得用别人的手机。不方便。

第五十六章:我笑他人看不穿

如彧醒来时已是沉沉深夜。梦中还是漫天血色模糊了一切,依稀看到一道寒光刺目,飚射小人儿的心口。“啊!璎珞!”他大喊了一声便直直坐起,左肩处一处刺痛传来,仿佛有千根针万根刺齐齐捅入一个地方。剧烈地咳嗽过后,他的面色比昏睡时还要苍白,衬得一双眸子愈发乌亮。“如彧,我在这里。”是她紧紧地扶住他倾颓的背脊,双手却抖得厉害。眼前的这个人,剑锋如果再稍稍偏上一点,他可能就永远睡过去,不会再醒来,不会再对她说话,不会再对她笑。守在这里一天也快一夜了,她不敢也不愿脱下染赤的外袍,那上面的刺目猩红,全是他喷溅的热血,似残梅,如红妆,仿佛还带着他身体的温度。他随着呼唤,脑中像澄明了一些,可还是略带了怔忡望向她,“我这是在哪里?”“如彧,你在行营,在我们的行营。都获救了,都获救了呀。”思及曾经的凶险,她背上冷汗未干,寒意犹存。“你也无事了?”他不再看她,只摸着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换过的洁白柔软的细麻寝衣出神。

“老四他醒了?”如彬一直呆在帐外。这让那二人都有些吃惊。随着太子一同急急而入还有璟瑓、上官喆和军医。几名医者又试了脉像,瞧了伤处,才面色稍缓含喜回道:“楚王殿下吉人天相,已无大碍。”一句话,众人的眉头便宽了几分。如彬最是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掩不住一脸的殷殷,“老四,你觉得如何?”如彧只若无其事地一笑,放下刚刚被撩起的衣袖,“我没事。”太过平静地回答,让人们忽然间无言以对。“如彧,你要不要吃些东西?”璎珞更带了几分胆怯。她从未想过,经历了一番生离死别,等来的会是如此漠然的一副模样。“不用了。”他幽深的瞳仁淡淡泛过一丝清光,“我想再睡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说完,他竟背对着一干人躺了下来。“我……”她是又畏惧又不甘。“你也出去。”他的肩膀似是动了一下,并未回头,白衣之上洒满明暗不定的光,一室沉寂中只闻烛火燃烧的轻响。

如彧是幼子,小了如彬整整八岁,自幼跟随在二哥身边长大,两人亲厚远胜于其他弟兄。可此时在帐中,便是对着太子,他也是少见的疏远,连笑意都是透着淡薄。如彬默默盯了那人一阵,语声有些弱,“你好好歇息吧。我们不会打扰你。”再无答话,众人依次退出来。璎珞有些不放心,更为不舍,步子都挪动不开,却被璟瑓拖拽了出来。

此时三更已过,正是露湿衣袂,任谁都觉得有说不出口的寒凉。上官喆长眉低垂,忍了又忍,还是微微俯身朝向太子,“殿下,楚王,楚王他这是怎么了?”如彬止了脚步,侧首觑着那个快要瑟缩成团的小人儿,蓦然一声长叹,“老四啊,老四是气恼我们差一点便害了璎珞。”

如彧这一歇便是三天。残敌已除,可是王师却没有丝毫拔营起寨的迹象。在璎珞的眼中,太子他们似乎更加繁忙,也不知都在处理什么军机要事。中军帐外白天黑夜都有重兵把守,帐内更是不分昼晚人流如织。山路逡逡,依然挡不住骏马飞驰,一拨又一拨背负着标记“马上飞递”字样帛袋的驿卒来去匆匆。最是一声声呼喝喊到嘶哑,“八百里加急!御赐金牌,阻者死,逆者亡!”听了都让人倒抽凉气。如彧不论对谁都依然是一幅淡淡的模样。从那一晚后,如彬再未出现,似乎是难以顾及这个受伤的王弟。上官喆也不见了影踪,只有璟瑓和几个太医日日探视,小人儿早就顾不得什么忧惧,每每亲自侍汤侍药才能放心。

第四日的一早,天空竟飘起了小雪。鄯鄯气候湿暖,想来也只有在这高山之颠才会有如此的奇景。只是南国的雪终是与北国的不同,少了催折万物的萧杀厉风相伴,唯有薄薄的雪片簌簌而落,倒有股说不出的曼妙空灵。如彧休养了这几日,起坐早已无碍。刚刚用过早饭,此时正斜靠在床边,任由璎珞将乌黑的药汁一勺勺喂进口中。想是太过酸苦,他紧紧蹙眉,并不说话,只伸手去拦。小人儿也不出声,执了汤匙,目光深深望向他。还是他禁不住这样的相对,接过碗来几口便饮尽。药盏见底,她才长抒气息,忙拿起备在身旁的丝绡帕,仔仔细细地帮他擦拭唇边。他起初乖觉地像个孩子,任由她摆布。静静阖目片刻,忽得一把抓住纤纤皓腕。察觉到她在轻轻地颤抖,他才睁开了双眸,女子般莞尔,俊眉入鬓,眼尾略挑,笑起来依然是关雎堂中的旧日模样。璎珞的泪,便在无知无觉中落了,滴在那不洇水的冰丝绡上,颗颗都如鲛珠。换了他为她执帕擦拭,只是笑容已隐去,显出淡淡锋芒,“帐还没算呢,你先哭个什么?”正巧璟瑓撩帘进来,未语人先笑,“我来得可不是时候。”如彧并不理他,自顾自地端起茶水漱口。璟瑓也不在意,唇角上弯,眼光却淡淡垂下,稍稍摆头示意她。小人儿心思最是伶俐,立时收敛了眉目,悄悄退出去,只依然守在帐门处。

竟是连一盏茶的功夫也没有,璟瑓就走了出来。见着璎珞立在路旁,俏面上落了飘飞的雪花,半融半化,天光相照,似罩上了冰晶,玉白肌肤更显剔透。他先是正了神色,声音也压得很低,“太子和我不日便要北还,事从机密,你晓得轻重便可。”“那我们呢?”小人儿有些不解,更是发急。“如彧的身子还禁不得长途跋涉。更何况……”他这话没有说完,便抿唇俯首,“这里,这里也许会安定些。上官姊夫执了太子密令去了我小姑父那里,今晚便能回来。他会留下来相陪的。”“你们,你们。”吐了这几个字,她也不说了,隐隐明白,却不愿问出口。“迟早的事情。”他的语声平静至极,跟着又稍稍倾身,朝着她扬眉浅笑,“放心吧,那喆哥哥最是疼你护你。楚王现在就是一个病秧子,气力有限,伤不了你。”

璎珞再回到帐中时,如彧负手倚在一根撑柱边上,正盯着天窗出神。仿佛听出是她回来,也不转头,只幽幽问了一句:“璎珞,你看着你的二叔死在眼前之时,你,你是何种的心情?”许是在外头站得久了,她的眸光竟也浸了几分阴冷,走过来轻轻抚上他受伤的肩胛,蓦然抬起脸来,一咬牙道:“到了那种时候,如何还容得人多想。怕是也只能庆幸,终究死的不是你,也不是我。”他莫名松一口气,换了戏谑浮上面容。本就高挑的个子,俯视她逼仄之气尽出,随之竟是恨恨红了眼眶,“小东西,你还怕死么?”

她不怕死,她怕失去他,只是这样的话她此时不想说出口。明明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可还是忍不住避开伤处轻轻靠进他的怀中,像是一只被他驯养已久的猫儿。她这些日子都是难得的柔顺,他看在眼中更是心疼,便在毫厘与须臾之间,她差一点就成了自己的牺牲。他死,她也不能死,被那娇娇软软的小身子依偎着,清湛的眸底泛出异乎寻常的柔和,只是心肠却一点一点硬了起来。

“听话,过去趴好。我抬不起左臂来,不要让我多费气力。”他的声音,他的话语,依稀是期盼已久的亲昵却濡染了帐外的寒气。小人儿如何扮着乖巧也依然惧那箠楚,小鼻头先红红地抽嗒起来,忍也忍不住的眼泪潸潸而下,“如彧,如彧,我是……”他抬手便能沾到她的泪水,目光奕奕夺人,犹带三分怒容,“我知晓你有许多的话要讲,挨过打,受过罚,自是会让你都说出来。我也是,憋在腹中,与你一般难挨。”

帐内的行军榻只有一人阔,硬木的框架,细藤的底兜。她伏在床边上,上半身自然而然地塌了下去,圆乎乎的小屁股恰恰翘在了那人的眼皮下。刚刚忍了羞怯摆好姿势,她又跟着伤感起来,由先前的抽泣变成了啼哭,哀哀怨怨还凄凄婉婉。他就站在她身后,星眸微挑,晖光中夹杂着淡淡嘲讽,“你可以哭得再大声些,最好能传遍整个大营。到时看看,太子、璟瑓、还有上官喆,哪个会最先赶来救你。”正是这一句,便让她咬住舌尖强咽下一声声悲泣。

如彧夹住伤臂,只用右手轻轻抚上小人儿的臀尖。她的呜咽与轻颤,他再不管,面上的笑意收起,探寻到细摺裙摆一把撩开。内里是宽松的中衣,想都不想地扯下去,该是用力太大连带着最贴身的素白亵裤都跟着褪了一些,竟是显出个半月形的小光屁股。“呜呜”,她又哭了,边哭还边板过手来遮挡。“啪”,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抽上,他的声音更是威慑,“把手放到前边去,快点!”她除了害怕再剩不下什么,炮烙似的缩回小手蜷到颌下。他还要继续,手指勾了小裤轻滑,两团雪白如玉的臀瓣便彻彻底底地露将出来。

扒光了她便晾在了那里。他在一旁稳稳坐下,斜了身子费力向软枕边摸索。背后的凉意让她的心房一拍赶着一拍地紧缩。大着胆子转头,正看到他从枕下摸出一柄令牌。是他营中召将所用,长长的一块乌枣木雕成,上圆下方,足有两指厚,背文坐虎,正面铭“楚”。她是深深地绝望,想都想不明白,日日相伴,何时帐中会混进了这样的凶物。更是懊恼,为何他每每教训都要花费这许多的心思准备。她还在神游,令牌便拍到了臀峰上,热辣辣的痛意立时带着白肉晕起一抺艳红。知道哭喊讨饶皆是无用,璎珞倒不再像先前一样挣扎哀求,反正躲也躲不掉,索性挺了娇臀承受。皮上肉里,再疼再苦也不惧,终归他是活着,他有气力。

如彧坐得久了也会气短,可有怒意催着,还是一板一板揍得结实。下手不是很急,却也并不缓慢,中规中矩的,左、右、中间,令牌头上圆圆的印迹深深地烙进她软软又胖乎乎的小臀上。初时还是听着啪啪的脆声,待等十几下抽打过后,屁股肉边翻滚边肿胀起来,随他手起令牌落,便换成了呯呯的闷响。“如彧,如彧,疼呀……”小人儿禁不住哀叫出声,只觉有一簇簇火焰在身后蔓延,一波又一波好似炽潮涌动。她开始踢起小腿,更横着向远处躲闪。他使不上力来按住她,只探了身子赶上,手臂扬得更高,噼里啪啦,没了间断,玫瑰红的屁股上跟着冒出一檩檩凸痕。伴着这警示的重掴还有威严地训戒,“老实趴回来,明白吗?”“嗯,嗯,如彧,求求你,轻一些,轻一些。”她的啜泣低吟伴着一声声抽气流出,再是不甘不愿也只得老老实实移回身来。已带了发烫温度的令牌在臀腿处一点,她又自觉得住上挪了挪,臀儿摆成了比先前还要挺翘的姿势。

他一直咬了唇盯着她的屁股,从白皙到淡粉,到嫣红直至现在醉人的酡色。看着小丫头挨得直打哆嗦,哭声都在发飘,他还是没有停手的意思。教训这一次,是为了能让她记一辈子。接着的抽打,沉稳而缓慢,使力均匀地落下,虽然不再是十成的力道,也足够炙疼她每一处嫩嫩的肌肤。再也受不住了,她连滚带爬地蜷进他的怀里,语无伦次地求着:“别打了,疼啊,如彧,我疼……”他还真得住了手,放了令牌捧起她湿淋淋的小脸儿凝望着,目光仿若水滴悄然落入平静的湖面,有丝丝涟漪如晕,轻轻柔柔地洇入她的心头,还带了莫名的忧伤。

“真得疼吗?”他问得简单。她倒惊惶,只敢吃力点头。“比死了还要疼吗?”“比我看着你死了还要疼吗?”他急声追问带起一阵剧烈的呛咳。“如彧啊。”她的心不知被谁攥住,痛楚到说不出再多的话来。惨然的笑容里,他松开了手,“欢乐趣,别离苦。可即便是这样,即便是孤雁只影,也终究还有鲜活的一条命在。”“我不愿意,我不愿意。”第一声泣诉之后,她再不能自已,诸般的忍耐都成了枉然,“如彧,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你。”从未见过她哭得如此伤心,只用头抵住他的胸口,恐惧到无已复加。他终于笑了,幽黑瞳仁里流转着疼惜不忍的神采,单臂发力将她揽得更紧,唇舌掠动耳根发稍,“傻丫头,你让我如何才能放心啊。”说着,又游走至颈子,轻轻啮咬下去,“记住,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她的身子跟着绵软起来,再无力挣脱,依依缠绕在他的身前,“如彧,就让我们在这空桑山上,静静地,静静地相守可好?”他一时黯然,满目怜惜里透出无奈。缄默了片刻,才慵然带笑,“如今也只得依你。我是下不得山的。璎珞,在你面前我是活人,可在旁人的口中却已然战死了。”见着小人儿似被惊住,那人又转身拿过榻边桌案上的一折军情急奏。她忙着展开,只见到疏落的几行文字:“王师围剿鄯鄯叛军于空桑山,扎罗等叛部首从殆尽。楚王身为先锋,于此役被叛匪所俘,亡于乱军之中,遗骨无处寻觅。”如彧以目光紧锁她的忡怔的容颜,缓缓道:“除了父皇,无人知道真相。”说着,他又低头冷笑,“你可能明白二哥他们的用意?这便是人们口中的‘君臣、父子、兄弟’。”

第五十七章: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楚王遭戮,天子震怒。一连三道明喻传下,急召太子回京复命。朝中风云突变,以皇后堂叔开国郡公马青、贵妃长兄光禄大夫陈子年为首的旧臣将一切矛头皆指向东宫,弹劾太子施政有误引发藩国叛乱,出兵失策折损亲王手足。更有危言进谏,称太子力主出征是妄图拥兵自重、暗怀不轨之心。如彬远在千里之外有口难辨,可毕竟是年少册立,深受皇帝器重多年,又有显赫母家外戚,护持者亦众。

官场脉络本是盘根错节,竟因这诋毁与拥立,硬生生分为了壁垒鲜明的两个阵营。各方的奏折都如雪片般袭来,金殿之上咄咄对立,互不相让。只是这种种纷争层层实权最终还是要落于那帝尊之手。便在众人殷殷期盼于圣意昭然之时,皇上却因伤心楚王之死,卧床不起。琅琊王以长子之尊自请长留禁宫,侍奉君父病榻之侧,亲尝汤药,衣不解带。皇上感其诚孝之心,每每大为嘉赏,便是贵妃陈氏也常被召见,母子的荣宠一朝登极。正是盛衰更替,随着琅琊王的显赫,栖梧殿与东宫都日渐沉寂下来,门前冷落,君恩稀薄。太子还未抵京,内庭纷传,如今皇贵妃与太子妃姑侄二人连面圣都很艰难。

想是那份提防诸君觊觎权位的奏折让皇上起了戒心,京畿戍卫自统领以下接连更换。原本由顺天侯江良与千牛卫将军骆玮统管的御林军也交于杞王如彰接掌。一干文臣虽未涉及,但也是人心惶惶,草木皆兵。眼见冬至将近,又是太祖生辰。宫中颁下圣喻,御驾将巡幸帝都南郊太祖旧坻璃阳宫,举行冬祭之礼。帝命皇后、琅琊王、杞王及诸妃命妇伴驾,皇贵妃与太子妃却未得旨随行。皇上龙体有疾,由琅琊王代为主祭,这本该是储君方能行使之事。前朝的党争本来稍有平息,却又随上这风向躁动起来。

冬日里消沉的黄昏,阳光都不知何时黯淡。皇上一直以来休养的暄阳殿是宫中最为清静也是最宽阔的一处殿宇。翠檐连绵,屋宇错落,繁盛的庭院几乎占满半面阳坡地。只是在这寒凉的幽幽暮时,暖意不在,星月无光,唯有浮雾中猩红金漆的门柱狰狞矗立,寂冷的灰色镇兽与夹杂期间的残雪布满殿脊,一眼望去,悲风萧瑟,阴寒凄凄。不过,这些皆是殿外的情景,如果能穿透那雾气看得再仔细些,定会瞧见,一格格暖室的明窗早已映照出橘红色绒绒的光亮,人影绰绰,笑语欢声不绝,自是另一番的天地。

玲珑不知道陪在这里跪候多久了,冰冷坚硬的玉阶硌得膝弯处是忍都忍不下的酸涨与锐痛。朔风刺寒侵骨,她再也耐不住,迷迷蒙蒙地侧首,含了悲声相劝始终跪得直挺的璟琪,“母妃,回去吧,父皇怕是不会召见我们了。”璟琪却半垂了眼睑,静静一笑,“玲珑,再等等,皇上想来午睡刚刚转醒,他,他一定会见我们的。”小人儿不敢再深劝,颓然坐倒,双手都抚在大腿上,只觉得全身的气力都被抽空了一般。

正在此时,忽的看见东阁处厚厚的门帘一扬,是总管刘永苦了脸出来。他小跑着奔到璟琪与玲珑的身前,抬袖擦着面上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水迹,“娘娘,太子妃,老奴实在是无用啊!无用啊!”璟琪直到此时,还依然是一脸殷殷热切,“皇上,皇上肯不肯见我?”刘永愁眉深锁,眼觑着周围无人注意,这才又走近一些,压低了声音道:“娘娘,今天在殿内伴驾的除了贵妃,还有皇后和琅琊王。若是往日里只有贵妃一人,奴才多磨上几句嘴说不定还能有个通融,可现在,现在……”刘永再说不下去,璟琪她们的心中却已是知晓。

皇贵妃不由得垂顿了削肩,眼中的神采只剩了低沉沉的伤心与无奈,“皇上,皇上他……”玲珑按下无限凄惘,在一旁使力拥住她,小心翼翼地开口,“父皇既不得空,我们,我们回宫吧。您的身子也受不住啊。”刘永眼睁睁看着这姑侄受苦,心中伤感,只无可奈何。玲珑正想扶了璟琪起来,却听到身后有人相唤,“皇贵母妃。二嫂。”还没等两个女人回头,系了一件墨绿色乌缎夹棉披风的杞王已走到了近前。他先未说话,只俯下身来,解开披风裹到璟琪的身上。后面跟了几个下人,手中提着明瓦的宫灯,透明的烛光映在他眼中,漾起虚浮的芒泽。“彰儿,彰儿啊。”璟琪的手便紧紧抓住面前的这个人。他亦颔首,“皇贵母妃,天寒地冻,您要保重自己。”说着,他又深深看向那小人儿,也是一样的轻声抚慰,“我先进去探探口风,酌量着情形再替你们通传。”说着便转身进得殿去。

这次并未候多久,终是有小内监宣了璟琪与玲珑见驾。暖阁内的炭火烧得旺盛,被这热气一蒸,早已冻透了的两人都禁不住有些晕眩。特别是璟琪,便是强撑着行礼,还是能瞧出上身在止不住地哆嗦,跪也跪不稳实。如彰就站在门口处,微微蹙了眉不忍相看。如彦是惯常的一脸漠然,双手负在身后,不动声色。贵妃端着一盏参汤侍立一侧,目光中快意与迷惑交替。只有皇后偏坐在榻边,一身玉白底子的双凤逐月对襟锦袍动静间波光暗动。她的一只手搭在旁侧半卧半坐的夫君身上,一只手拈了绢子按在鼻间,容颜沉静中带了几分关切的焦虑,“皇上这几日身子才刚刚好些。皇贵妃,你大老远地从栖梧殿跑来,冷风昭昭地,也不怕过了寒气给陛下。”

璟琪并不说话,只盈盈望向御榻。床头的九龙帐钩金光莹然,看得久了恍得人心头都生出凌乱。萧靖衍先是就着贵妃的手喝完了参汤,这才缓缓转首,面容略显出病后的清峻,只那深邃的眼眸还是一如往常,仿佛一潭深不可见的池水。他的口气还算温和,“皇贵妃,你求见朕可有事要回禀?”如此的称谓让璟琪一时茫然,不过她还是低低应声,诚恳道:“皇上,臣妾只是挂念您的身子。”萧靖衍目视着她,意味深长,“朕很好,你看到了,便回去吧。”璟琪无语,皇后唇角的笑纹却是越来越深,带了极淡的邈远之意,“皇贵妃,你都听到了,跪安吧。”玲珑终是难忍,泪落潸潸,扶了一把面色苍白疲惫的璟琪,低低啜泣,“母妃,走吧。”气氛有瞬间的冷,璟琪本还有不舍,却不想萧靖衍唤了刘永到近前,漫不经心道:“传朕的话,皇贵妃与太子妃,没有朕的传召,以后不必再到御前了。”刘永惊得一抖,却也赶着应下。

璟琪竟如痴了一般,依旧深深叩首。倒是玲珑立时便跪直了身子,眼眶泛红,只昂头不肯再落泪,“父皇,刀剑无眼,胜败乃兵家常事,您,您不该因此便迁怒于母妃。”“放肆!”是如彦耐不住吼了出来,“璟玲珑,谁与你这样的胆子敢诘问父皇?忤逆不孝,其罪当诛。”小人儿看都不看他,本来便是秋水深潭般的气质,此时更见清冷素寒,“谁忤逆,谁不孝,天地可鉴。母妃、表哥、璟家,对父皇耿耿忠心,死生不惧。”“玲珑!”璟琪和如彰急痛不已都跟着阻拦。皇后的目光直勾勾盯上眼前与那人初入王府时一般无二的小脸儿,森然的笑意缕缕绽放,声线也徒然升高,“来人,将这目无尊上的丫头给本宫拖出去掌嘴!”

“慢!”萧靖衍此时才冷下脸来,他紧紧看了地上跪着的两个人半晌,定定发话:“即日起,太子家眷迁出东宫,幽于赵王府。”“父皇!”“皇上!”闻听如此圣意便是如彰也跪伏于地,更遑论璟琪与玲珑已然瘫软下来。萧靖衍还没有讲完,他稍稍向后仰身,本是放在旁侧的右手却抓握住了皇后的右手,引得那人一阵惊悸。他轩眸看了她一眼,又接着开口:“彰儿,由你指派羽林军给朕看管好赵王府。还有你,皇贵妃……”话便断在此处,璟琪却已敛衣曲身。他并不瞧她,兀自道:“也去吧。”“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知错了!你如何处罚孩儿都可以,求求您,不要这般对母妃,求求您啊!”小人儿的哭喊声在这大殿之内折回不已,倒是璟琪含泪笑对,“玲珑,我们领旨谢恩吧。”

皇后、贵妃和如彦皆不言语,只有如彰膝行至御榻前,攀住明黄围帐四角垂下的缠金流苏,哀哀泣告:“父皇开恩,父皇开恩!”萧靖衍肃然目光自他的脸上移过,“怎么,你敢抗旨?”如彰掌心冷汗湿腻,还未想好答对之词,便听到头上传来冷哼,“还有你那侧妃?”如彰骤然僵住,“父皇,晓棠,晓棠她有孕,她有身孕啊!”“如生男,便养于正妃名下。”“父皇……”如彰还想争辩,萧靖衍的气息却渐渐有些乱了,手抚胸前佝了身子。“表哥,龙体要紧,切莫动怒!”皇后一边口中急唤,一边跌跪在榻前。她这一跪,身后的众人也跟着跪了遍地。萧靖衍只泠泠瞧着,似是厌烦地摆摆手,“朕有些乏了,除了皇后,你们都退下吧。”

瑶台琼宇依旧,宫门千重如海,有人欢喜却有人愁苦。如彦陪着母亲立在门廊之下,一瞬不瞬地盯上前头三人踉跄的背影,细目半睐半阖,精光闪动。贵妃笑得淡漠,语声也有些弱,“真是没有想到,翻覆会是如此之快。”如彦揽上她的肩头,含了戏谑,“母妃,儿子可是盼了许久啦。璟氏终有今天。”听了这话,贵妃竟生生打了个冷战,微皱了眉头看向他,“儿啊,你与皇后表姐还有你舅舅他们日日在筹谋什么,母妃不懂,也不想过问。只是要提醒你一句。我嫁于你父皇多年,深知他天心难测,旁人便是算计了开头,也算计不到结尾。我与毕罗一样,实在是惧了大起大落,只求我们娘几个能平平安安。”如彦轻笑着答应了一声,只神色还是阴沉不定,“母妃,想是父皇机心再深,也奈何不了这时局不予他,更不予那如彬。”

赵王府的灵素堂内,玲珑又抱来一

第37回

床丝被盖到璟琪的身上,摸着她的手冷如寒冰,强撑了笑意相慰,“母妃,我们刚刚搬过来,取暖之物不足,彰哥哥已经去想办法了。只要熬过今晚便好过了。”璟琪躺在床上反握了她的手摇头,“没事的,可着孩子们用吧。其实我很喜欢住在王府,这是我的家。‘灵心素性’是他亲自取的名字。”小人儿乖巧地在她身旁坐下,似是无限钦羡,“母妃,父皇最为爱您。”璟琪的目光带了痴怔,神情竟添上些许小女儿的娇羞,“十四岁入王府,十五岁便嫁给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初嫁那一夜,还是赵王的他拥着我说的第一句话,‘我会保护你’,所以我永远都相信他。”蟠花烛台上红泪一滴滴滑落,玲珑将涕泪强咽进喉咙,嘶哑了声音,“母妃呀,我知道,要信父皇,信表哥,我会的,会的。”

小人儿离开房间时轻掩了门扉。月华年年岁岁依然,却在此时映的人面惨淡如白绢。就在她即将转身的一刻,右臂蓦然一紧,已让一人急急拽入阴影之中。破喉的呼喊也被他大力扼住,只传来一句焦灼地低问:“母妃,母妃她可安睡了?”

暗雾漂浮,拂掩了天空中一团银色。他摘下深玄的风帽,夜行衣遮不住皎洁白袍、淡淡眼神和那清悠的莲荷香气。想是痛到极处也惶恐到无路,“良哥哥……”,玲珑紧咬的唇间迫出一声悲吟,小身子扑将上去,极力压抑着呜咽起来。江良疼惜地看她,揽了抖动的肩膀,拖拽着避到近旁的一棵香樟树下。轻寒隐隐,只他的话音是暖暖的,“丫头,别哭,最多再有两日,太子便会归来。”她着实吃了一惊,迅速抬起头,“两日?怎么会是两日?奏报不是说表哥一行遇了山雪,至少要十天才能抵京么?为了此事,琅琊王还攀诬表哥是故意拖延归期,以谋不轨之事。”说到恼恨处,小人儿鼻息渐重,“父皇,父皇他,发了好大的火呢。”

江良低头一笑,修长的眸中鄙夷之色漾起,“什么山雪,是拦截的伏兵。”似是感觉到了指下细微的颤动,他随着眉梢一挑,“不用怕,玲珑。如彦暗中调动的黔中督护府兵马,已被你小姑父率楚南铁骑奔袭驰援全歼于伏击之地。前头军情隐而不报,怕是连琅琊王还蒙在鼓里。”她的恨意更浓,曾经深藏的憎恶清晰流露,“萧如彦,他果然狼子野心。”他微微侧身,倒添了几分踌躇,“太子截获如彦与黔中督护陈间成的密信,那人竟是一再叮嘱只图生擒,不许伤了性命。”她闻言也愣了一下,旋即又嗤笑,“怎的,表哥心软了。”江良不知该如何答对,面上风华清淡,“太子对如彦终与你我想的不同,他们是血脉相通的手足。”她的一双美目冷光一现,“都念着手足,怎会有壮士断腕呢。光凭一颗仁心治不了天下。表哥若是早听我一句劝,先发制人,如何会引来今日之祸。”他不置可否,她看得出来,也不愿再多讲此事,只伸手牵住他的袍袖,“哥哥,还好你回来了,这些个时日我,我几是走投无路了。”他怜爱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悄声问她:“从云端跌落泥沼,你可曾怨怼于父皇?”

玲珑迅即摇头,两只小手也慌忙摆了起来,“没有,没有,我哪会有那样的胆子。在这世上,除了爹爹,便是父皇最疼我。只是,只是……”她假意撩拨鸦色的鬓,却是掩饰了委曲瞟他,“只是参不透君心,如何能不惊惶。还有便是如彧,我几是夜夜都会梦到他。”又是凄然一声,她的眼里滑落清泪。他曲了手指为她擦拭,“不要伤心,如彧他还活着。”“什么?”她差一点便要跳起来。是他把她按住,“这便是父皇与太子所订之策,瞒天过海,欲擒故纵,就是为了让那些怀了悖逆之心的乱臣们自己跳将出来,待时好一网打尽。外患廓清,内忧再除,父皇是要与太子留下一个太平盛世啊。”小人儿不觉震动,曾经满腹的迷团,此时才终于理清。她深深点头,心中密密交织起孺慕与感激,自是也带了担忧和牵挂,“良哥哥,如今近身陪伴御驾的只有皇后与如彦。明日父皇便要前往璃阳宫,如若,如若他们……”她不敢再说下去。他语声带笑,却绵里藏针,“总是念念不忘自己的长子身份。储位已定,还依然对社稷重器生出觊觎之心。父皇虽调配了京畿守军和行辕兵权,可握在如彦手中只怕还有三四万之数。马、陈两族在军中之人不少,已有数支兵马打了勤王的名义想进京,均被明喻斥下。不过他们还在秘密集结,如今正遇太子嫡系的阻击。他的人进不来,他也怕太子回返,旦夕祸在,于敌于我都待不及拖延,胜负之分,便在这数日之内了。”

树间枯枝摇曳,玲珑静静倚了主干,望着透入地上的参差光影,并未平静多久的面容又浮上阴霾,喃喃自语道:“虎豹骑,该是虎豹施展神威了。困兽犹斗,只怕想着玉石倶焚,但君父的安危不容有失。”江良吃惊不小,目光惊喜莫名,“你如何会知道虎豹骑?如此机密之事,便是太子之外的其他皇子也弄不清这支中军的精锐是否存在。父皇果然疼你、信你。”边说,他的眼中更是锋芒闪动,透出无畏的决然,“虎豹骑虽只有两万人,却以一当百,便于禁卫军可以担当将领的人在虎豹骑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小卒。它初是先帝举事时培植的骁勇亲随,父皇登基后又交由璟叔叔统帅。如今便在我与璟瑓的手中。”“哥哥他……”“你哥哥带走一支护佑太子。我则隐身于宫内,从未离开过父皇。”她刚一发问便被截住,他的笑意宁定,似乎成竹在胸。小人儿是一脸的艳羡,摇动那人的胳膊,“良哥哥,你把我带出王府去,我也要与你,与表哥他们一起领兵伐逆。”

江良佯装板了面孔拂开她,“胡闹,马上刀戈岂是儿戏?这也不是女人家该做的事情。太子出征前便有交待,务以安全为要,不许你以身涉险。否则他定会狠狠罚你。”听着这“狠狠”二字,玲珑的小屁股不由得轻抖了一下,说不出是惧是羞,耳后已有几分灼热,只小嘴儿忍不住抱怨,“那便被关在这里,任高墙之外天地翻覆,若你们相救不及,还不是死路一条。”他是恨不得现在便替兄长收拾了这个从未乖乖听过话的小妮子,耐了性子又放低了声音,“父皇将你们移到潜邸来是有意为之。当年为避庶人刘氏的残害,他暗中在王府内挖了一条直通禁城之外的地道。我今晚来便是安排府内唯一知晓这地道的稚奴在拂晓时分带母妃你们脱身。到时瑾月、云开还有晓棠都会乔装出城。挑选了精干卫队扮作商旅护送你们奔赴雁门关,璟叔叔率兵已过潼河来接应。”愈说,他的神色竟愈是抽去凝重,“毕竟是夺位易帜之事,谁也没有万全的把握,便是父皇都已书写了传位秘诏携于身上。不过,只要你们安全无虞,他老人家也好,太子也好,还有我与如彰,都可放手一搏,再无牵挂。”如此动魄惊心之事,她倒听得淡然,更有细细声问:“哥哥,你今晚亲自带我们出去?”他摇了摇头,“交予稚奴了,我还得赶回宫去,不过明早我会在城外相候。暗道崎岖,照顾好母妃,也要照顾好几个侄儿。”“嗯,我知道了。”她难得的温软顺从,只是要迫着自己低头,生怕他看到那杏眼流波,凤瞳转辉,好不窃喜。

天子出行,鼓鏧前导,雷霆乍惊。天色昏明相接,杞王府内还是殿宇沉沉,一身皇子朝服的如彰单臂怀抱着酣睡的幼子,还牵了小人儿的手已走至角门边上。“委曲你了,有了身子,还要带着殸儿躲在这运水的车中出去。”他衣带生风,袖间的菊香混着男子气息,将她暖暖环护。晓棠只能忍着不哭,抖了双唇相望,“如彰,我不想去雁门关,让我陪着你,好不好?是生是死,我不怕的,真得不怕。”他还想保持住笑意,只那笑纹却再是强撑也带了苦涩,“不是怕不怕,而是能不能。”他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又盯上她的小腹,“晓棠,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身上有我们的血脉。相信我,很快,很快我便会去接你回来。”针一般刺痛心底,她依然伸手抱过怀殸,已有心腹仆役推开漆门,宽辕的马车,搭载着硕大的乌黑木桶。正在转身出门的一瞬,北面的禁宫又传来一阵召唤伴驾禁军的鼓响,他下意识地相唤,“等等。”她跟着回头,二人凝眸对视,他耐不住内里的纷乱相嘱,“晓棠,不论得男得女,都要以‘鏧’字为名。”“不许胡说,你不许胡说,我要回来,我要在王府生下我们的孩子。”她还是哭出来了。又看到她落泪,他的眼中也是晶芒碎溅。

江良赶到赵王府时本就怒容满面,却看到那恼人的丫头早就候在了他们昨日相见的树下。一阵疾风将她身后披风高高扬起,露出飒爽的深紫战袍。她浅笑盈盈地相待,雪缨飞凤盔外一双明眸锐利,波光潋滟却是已现杀伐。“你为什么要独自留下来?你想干什么?”他知道已然无法相劝,可还是蓬勃了怒意诘问。“或是与你守卫父皇,或是与表哥并肩而战。”她回答得干脆利落。“我们,我们没有……”她不再让他说完,“我知道我们没有必胜的把握。”她冷冷将目光投向远处巍峨高耸的皇城,“萧如彦以为挟了天子便可以令诸侯。只笑他机关算尽,却算不出他那心头至宝般的毕罗已在我的手上。”“毕罗?”他惊得狭目泛出清光,“毕罗不是已去了封邑。”她娴雅地将束袖轻拂,“瞒天过海之计,不只你们男人使得。只待把消息传过去,要江山还是要美人,大哥这次可有得掂量。”“玲珑”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罗一事牵扯颇多,还是,还是等太子归来再作定夺。”她是何等得聪明,双手交握,面容静而冷,声音更是探不见底的幽深,“良哥哥,我不明白你要说什么?”

第五十七章:几曾识干戈

洪庆九年,璃阳宫冬至。

漫长黑夜,深冷雨雪,皇帝于冬祭礼后突然咯血惊风的消息自内庭传出,随驾的文武百官以及后宫嫔御始终不得入见。翌日,一道道另人心悸的喻旨借由皇后与琅琊王之口颁下。

第一道,非常之期,帝命由皇长子琅琊王如彦监国,开国郡公及左右丞相辅政。

第二道,帝令去杞王如彰御林军统领之职,兵甲尽卸,圈于别苑,非诏不得出。皇后、琅琊王护驾,行宫亦由其统兵驻守。

第三道,帝斥太子如彬失职失德,有负圣恩,归京后除兵权,同征军副帅顺天侯江良、璟瑓发刑谳司囚禁,论罪议处。为防太子勾联外戚,罢博山侯璟皓、江南道道台璟皎、安楚节度使肖铭军政之权,即锁系由地方官押解进京。

旨意一出,震动天下。却是口喻无印无凭,行宫内外立时传言纷起,满朝哗然。人心向背,本就各有所趋,太子一党,璟氏一族,生死攸关,力请面圣的奏疏堆满璃阳宫门,直诘皇后、琅琊王挟天子矫诏。群臣跪候一日,未见皇帝,也没求来加盖传国玉玺的明黄诏书。倒是听到接二连三惊天动地的重响,眼见着那由西海乌金铸造的千斤禁门隆隆而关,腾起层层飞浮的尘埃。还未等众人醒过神来,又是青灰战袍遮天蔽日,禁卫营中五千列风骑呼啸而至,将行宫团团围住。

为首的琅琊王如彦单手执缰稳稳坐于乌驹马上,山风飒飒撩起他身上玄色战袍,亦吹落城墙夹杂了枯草的积雪纷纷。抬头环视山野,唯见灰蒙蒙一片,可他知道在那嶙峋山石间,隐藏了一丘丘孤坟荒茔。简陋的墓碑刷着黑墨没有留下一个名字。里面早已腐朽的肉身枯骨正是数十年前被祖父斩首的太宗与他的子子孙孙。同样的皇子帝胤,同样的公主千金,却因为一个“逆”字被赶尽杀绝埋于高岭,对望煌煌宫城只能尽做野鬼游魂。他突然感到一阵冷寂,眼前闪过的全是毕罗与三个小女儿的娇娇容颜。悔之晚矣,便只能无畏无惧。他的面上一片冷漠与平静,长剑指向遍地蝼蚁般的臣子,自是带了王族的高贵与凛然,“父皇病重,辍朝十日,惊扰者斩!”

天边残阳,无力一般即将沉入秦岭远山,斜照绵延宫阙只余一缕血色猩红。僵跪的人群莫不禁声,只是有的老泪纵横深深叩首,有的却将蕴藏了警惕与痛恨的锐利目光直刺到那人身上。竟是又一阵震动天宇的巨响传出,这次来自帝都的方向。包括如彦,人们皆屏息分辨。整整七声,炮音浑厚,那是太子班师回朝的礼讯。落日将落不落,应着这龙吟清啸,忽的便风急云涌。“看!看!双日凌天。”“两个太阳,有两个太阳啊!”幻日之形不过一闪即逝,只那些所见之人却是目瞳赤红,面色如狂。天象示警,苍生必有劫难,只不知这杀伐是要就此而止,还是要因此而生。

深宫帷重,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寝殿外远远传来连续不断的脚步声,亦裹杂着兵甲剑戟摩擦的霍霍声,逐渐包围了王殿宫宇。“呯”殿门被大力冲开,军靴橐橐,随即有宫人的惊呼突兀响起。明烛摇曳,进得殿来的却是马皇后一人。萧靖衍还没有安歇。他生性喜静,近身极少留内侍随从。此时也只有刘永一人立于长案之旁,正往那盘龙鎏金铜香炉内添加一捧龙涎香。知道来者是谁,萧靖衍也没有抬头,依旧执了书卷浏览。细细白烟缈缈弥散,缭绕玉桌金案,轻轻落上他明黄刺螭的丝袍。刘永也未如常施礼,合好铜炉的盖子,便垂手侍立于主人的身后。

马如泽一步步近前,妆容精致的颜面神采奕奕,雍容宁和地款款拜倒,“皇上,太子拥兵谋反。彦儿仁孝,愿为君父分忧,起兵护卫圣驾,想是已经赶到鲻川,迫近叛军行营了,陛下放心便是。”他没有应声,只予她侧影肃然。“早间与陛下商议的惮让之事,不知可有决断,诏书是否写好?”她强忍下不耐,最恨的便是眼前之人那股子清高而又疏离的冷漠。“写好了。”他此时才抬头,竟是舒缓一笑,慢慢向后靠上软垫。“拿来!”她虽震惊却也急着逼问。“朕已交与良儿去相传了。”他目视着这个嫁于自己三十余年的女人,声音依旧淡如流水。“什么?江良?”她的震惊显而易见,只在勉力支撑,“你的诏书是传位与谁?”“还能是谁,自然是太子,是彬儿。”他又低下头来看书。她闻言早已气得浑身乱颤,似是用尽了所有气力在凄然呼喝:“为什么?为什么死到临头,你也忘不了那贱人、贱种?”他的眸心现冷,脸上更是透出冰玉般王者之态,一字一句相告,“在朕的心中,他们,才是妻,才是子。”有片刻的沉静,几乎迫得人发疯。一双美目早已暗淡,只有狠辣的怒意将她装扮得好似罗刹,“好,好啊,那本宫倒要亲眼看着,你的妻,你的子,如何陪着你共赴黄泉。”“共赴黄泉?”他嗤了一声,“你与朕,正是要一人生,一人死。今夜之后,后宫再不会有往昔之离乱。”她的目光倏地一跳,骤然紧紧盯在他的身上,由炙热而至冰冷,似是难以置信,“如彦手上握着十万御林军。如彬不过带了万余残部应战。而你,怕是只有一群无用的阉人。”他是忍无可忍,唯余鄙夷,“皇后,内宫不得干政,难得你将朕的兵马计算得如此清晰。只是,朕若真如你猜想得那般不堪一击,还如何能活到今日。”

“来人啊!来人!”马皇后幽幽笑着,本已僵直的后背缓缓舒展,回身望向殿门。只是她还并不知道,便在这一盏茶的功夫,只有不过数千的夜行之人,恰如从天而降,遍布宫城的哨岗竟是没有查觉到分毫。“快来人!”她还在切齿哑声的呼喊便突然间断在喉中。一排青衣卫士不知自何处现身,斜挎短柄墨刃,行动快如鬼魅。而那最惊恐之处,还是他们个个手中都提着一个狰狞的人头,血口均从后颈划开,齐齐整整,仍有血珠“啪嗒啪嗒”滴落,一人不差,全是她刚刚带进殿来的亲随。

萧靖衍瞧着她怔怔瞪向自己,一言不发起身欲走。是她含恨的怨毒之声迫喉而出,“你,你便如此报答马家,报答母后对你的养育之恩?”他也停住,“这数十年的隐忍,看着你马家专权跋扈,看着你马如泽横行后宫。直到此时你离间朕的骨肉,已现篡逆之心,依然没有贬废、没有赐死,只让你自行了断。这已然是对得起母后,对得起你马家了。”她听了低低吁了一口气,又似是不能相信,“没有贬废么?”他静了一瞬,深深点头。“呵呵”,她一身盛装,双眸圆睁,笑声便如哭声般哀叹沉沉,“皇上,你终是对臣妾守了诺言。”他原本不想忆起,可还是不能忘记,红烛合卺之夜,他曾亲口与她期许,“相伴一生为妻。”

璃阳宫寿阳殿火光冲天,映红大半个天际。宫人们驾起水龙车欲行扑救,却被负手而立在门庭之外的皇帝止住。直是看着火苗与浓烟将寝室填塞得不留一丝空隙,再也望不到殿内几案翻倒,一只青纹胎釉杯支离破碎,烟罗软帐覆着云水画屏尽被斑驳的血迹染污。萧靖衍这才稍稍转首,一青衣卫士伴着刘永上前屈膝,“回皇上,皇后所居坤颐殿已着人据守。琅琊王领兵离宫,守军主将徐天成畏罪自戕。”他听着似是有些疲惫,眉心微攒,只话音依旧清朗,“传朕旨意,各殿禁闭。皇后既已薨逝,近侍宫人一律赐死随殉。尔等速速清除围宫守军,降者免罪,阻者立诛。”

鲻川城,一道鲻水穿城而过,这里是环护璃阳行宫的第一重镇,高大的城墙似乎永远不可能被任何敌人攻破。此时此刻,太子所辖之军已在城外扎好营寨。战事未起,便有短暂的宁静。主帐中,只余如彬与玲珑两人。他盯了她许久,只沉吟不语。她最怕他那双已转成浓墨般深邃的眼睛,便是已躲得足够远了,还是忍不住颤了声音相劝,“表哥,求求你,不要那样看着我。”

窗外有风拂过。初生的朝阳透过帘帷的纹路融入这四方空间,落于如彬微微飞扬的眼角。“你,坐过来……”他还是凝眸看她,只淡淡相唤,不辨喜怒,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别,别,表哥……”帐外,军士们巡营的声音清晰可闻,她且惊且惧,不由自主地敛了袖袂,低了娥眉。“不用怕,我现在不打你。”他竟是平静地笑了,上挑的唇边透露出一抺清浅的温柔。“现在不打,那何时会打呢?”她只在心中思忖哪敢再问,稍稍低了头踏着衬以飞云花纹的盘螭织锦长毯前行,无声无息,隐隐含忧,使得一双媚眼浮起迷离与娇怯的美。

他极快地捉住了她靠近自己的手,稍稍使力便将小人儿圈到了怀里。气息掠过的酥暖让玲珑微窒,侧眸看去,他除去甲胄穿的是一袭滇南进贡的素锦棠棣暗纹长袍,腰束明黄丝带,翩翩还是素日风度,只是脸色略显沉郁,难掩疲惫。虽是别后重逢的爱侣,可她不知该说什么,靠在他的胸膛一动也不动。他便望着她氲氤着淡淡水气的眸子倒含了谑意,“我平日里打你的屁股,疼不疼?”她的睫毛微颤,身子使力相挣还是没能挣脱出来,反被他箍得更紧。“我问你话呢,回答我?”他以目光紧锁她羞红了的一张小脸儿。她不敢看他,只藏了惊慌轻轻地点头。“那你还要大着胆子这样做?我的话,江良的话,都白说了。”想来心口揪紧,便是坚毅如他也死死咬了上唇,满眼都是后怕惊恸。她默然瞧着,心中沉沉落落,牵扯着伤痛,最终还是抻臂环住他的颈子,一点点使力,贴紧清凉的肌肤,“生、死,在一起。”“唉”他在叹气,吻上她的额头,髻发相缠还不够,仍要紧紧攥了她的手,让她的指尖剜进掌心,“我一早便知道,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你也不会离开我。”她呜呜哭了,他却呵呵轻笑。“没事了,没事了。你在哪里,我都能保护好你。”他俯下身来与她对视,离得极近,隐约触到彼此的鼻尖。“不要打我了,不要,我就是舍不下你。”查言观色,恃宠而娇,她生来便会。“哼哼,打不打的容后再议。”说着他再次将她深深拥住,换了他将头疲乏地伏在她肩窝,“我不是怨你,是心疼你。”“表哥,还有,还有毕罗……”瞒了一事是死,何惧再添罪证。“嗯,我知道。”他便喜欢看她嗫嚅的模样,掐了下粉嫩的腮肉,“晶芳是我一手调教的心腹,她会听你差遣,也会一字不落的禀报给我。”她“嗤”了一声,更不屑地白他。他就势扭了她的小身子,照着翘起的小屁股的就是又快又狠的几巴掌,“你就如此急着讨打?两军阵前,没时间与你罗嗦。这顿板子你是决计躲不过了,等着,等着啊。”听到“阵前”二字,她也顾不得他的咬牙切齿,拧着坐正,“毕罗还在侯府。”他似笑非笑,“已被我接到营中啦。”“让她劝降如彦?”她有些吃惊,不过还是有所期盼。他像是不愿多提此事,面上清华复见,“大哥那里,还是要真刀真枪地去拼。他那样狷介狂傲的性子,不输到山穷水尽,又怎会心服口服。”她倒多转了一层心思,正踯躅着开不开口问他,忽地便听到帐门处一阵脚步嘈杂。

“太子,顺天侯来了!”是璟瑓的声音在门外通传。“进来!”如彬已正衣端坐,玲珑侍立在他的身后。随着璟瑓与江良入帐的还有一众征军将领和东宫的幕僚。他们冲着太子与太子妃施礼拜过之后也都垂首站好。如彬目视江良还未及相问,顺天侯已清肃了声音开口:“宣旨!”如此,便是如彬与玲珑也连忙伏跪于地。江良稳了心神,迅急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丝帛,恭敬展开后朗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禅位于皇太子如彬。钦此。”

帐外战旗潇潇,晨曦朦胧,帐内却因着这道禅位的圣旨引来一室肃穆。还是玲珑稳住心神,微微侧首,淡淡眼波扫过江良与哥哥。那两人也立时会意,一个起身,一个趋步,一左一右便将如彬架起。小人儿向前膝行两步,面对着夫君,以娴雅的姿态婉转叩拜,语声沉稳端然,“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有玲珑率众在先,或武将或文臣,铠甲、广袖带起齐整的悉簌响动,伏下乌沉沉一地银盔、皂纱,三呼之声更是此起彼伏。如彬只觉得身体中气流翻涌不能止,背负相交握的双手却还冰冷如斯,强自按定莫名复杂的心情,方才和缓地点头言道:“如今逆患未除,父皇独守璃阳行宫。人子之孝,尽心尽礼为诚。朕既已仰乘父恩,继统鸿业,更需速速安定朝野,为君父分忧。”窗外隐现于晨雾中的城池渐染一片霞色如血,他迫着自己不要转头,眸中蓄满已然归于平静的幽深,泠泠更如秋水寒霜。“江良、璟瑓。”“臣在!”“臣在!”“辰时三刻,攻城!”“遵旨!”

君命如山,众人齐齐叩下头去。玲珑知道,这帐中不再有她的位置,可她偏偏有话要问。如彬觑到了小人儿半掩在双瞳中的殷切神色,了然地挥了挥手。帐内再次余下他们夫妻二人。玲珑还跪在地上,紫衣铺展,是于她难见的幽幽静静。他笑着走过去,伸出双手拽起她来,轻抚她的肩头,圈她入怀,“你想对我说什么?”她的心先暖了起来。她听到,他在人前已改口称“朕”,而在她的面前依然是那个“我”。她一下子柔若春水,樱口轻启,“皇上……”他用手指按住她的唇,“这里,只有你我。”她便看着他嘴角擒着的一丝笑,倾身靠在他的胸前,“表哥……”他用下巴轻抵她的头顶,“嗯,怎么了?”她知道,她还能像往日一般诉尽心中所想,“我,我不明白,父皇他,此举何意?”他将她搂得更紧,口中是可有可无地应声,“君可以除逆,弟却不能弑兄。”如此平静的回答,到让她僵住了身子。她抬起小脸儿,眉眼细眯,极力抑住既踯躅又惶恐的神情,“父皇,真得,真得要你……”她说不出那个字来,他也瞌了眼暂未作答,片刻之后,才打破这沉静,“父皇的心,很少有人能懂,我也一样。可这次,似是有几分明白。也许,父皇他就是想看着我究竟要如何去做。”

自古江山,胜者为王。连天烽火与如雷喊杀,鲻川内外战马横卧,陈尸遍野,天地昏黄难分,只余阵阵悲风刺骨。任是那城坚池深却也耐不住锐如刀锋的铁军。虎豹骑攻城别有章法,八人一组结成北芒星阵,首尾呼应,左右相顾,在投石机与铁弓劲弩的掩护下,借着软甲索与云梯车直上城头,短兵相接,四向利韧如飞轮白练,遇者骨碎血溅,绝无生还。北有王师猛攻,南有杞王驰援,两面夹击,囚虎入笼。十万御林军相随守城的不过五万之数,竟是禁不得这一日杀掠。残部噤如寒蝉忽又传出秘诏一说,城外新皇已立,城里便是无道篡逆,军士大哗,内乱自起。待到暮色时分,东西两处城门攻破,甲兵如潮涌进,浓烟热浪扑面,止不住的血色漫过街巷洇流成河。大势已去,死生一刻,尚能守在琅琊王身侧的便仅剩下王府中的数百亲随。

止住刀来剑往,虎豹骑护卫执仗阵列,旌节幢幡,皇家族徽,气象威仪。新帝如彬一身火龙纹飞云金甲神光夺目,明黄战袍逆风而起,目中透出淡淡精光。玲珑亦趋马随在身侧,披风上尽绣赤羽金凤,衬得她容颜冷厉,只是面色稍显苍白,凤眸果敢却隐约浮起忧伤迷茫的色泽。如彰、江良、璟瑓都陪侍在一个马身之后。江良手中紧握令旗,千余弓箭手严阵以待,一排排乌亮的铁弩齐齐对准了正前方向,只等那一声号令,便是万箭齐发。

血染甲衣的百人之师也缓缓闪开,马蹄轻响,一人一骑越众而出,玄铠、青袍、薄唇、寒眸,还是昔日的模样,虽然发髻散乱,尘灰沾面,倒碍不住天生而就的棱角分明,俊美无情。如彦的笑高傲而凉薄,“未来得及恭喜你。”语音甫落便听到江良的怒喝,“大胆逆贼,圣驾之前,还敢无礼!”他的目光也转将过来,难得地笑意一盛,“我在同弟弟讲话,你以为自己也是么?”江良被激得赤绯了容色,倒是如彬轻轻挥手,一样地傲然微笑相对,“你认输吧。”

天地间骤然被落日余晖笼罩,瞬时的温和煦暖。如彦的身上已然是鲜血长流染透了战甲,阳光漫过,竟像是流火砾金一般。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不可抑制,“不错!我是该认输。可不是此时,该是你出生的时刻。便是命中注定,也难得痛快这一场。时至今日,何憾之有?吾不负此生。”如彬轻轻扬唇却是嗤他,“何憾之有?不负此生?你说得可真是轻松。”言毕他竟伸手握住了玲珑。如彦望着那小人儿娇娇楚楚蓦然回首,一股浓重的悲伤直冲心头,“阿娇……”“阿娇如今已在朕的手上。”那人便坦白相告。他的眼中立时有幽芒绽出,透着慑人的刺光,只是不见一丝一毫的惊怒,唯余明了与无奈,“求你,算我求你,善待她,善待阿娇。”他还是直直看他,清清冷冷,从容不迫,“你已然穷途末路,还有什么资本同朕谈讲条件。阿娇的生死,你何曾顾及过?”玲珑只默默听着,心中有疑有惧,却不能在此时相问。

如彦长长叹息,利剑抵至项边,一声“阿娇”哽在了喉间。“大哥,你不要……”是如彰耐不住地呼喊。他又看了看对面的几张面孔,最终还是紧闭了眼睛,“我一个人的罪孽,我一个人偿还。”“你,等一等。”如彬的话音向来深浅难辨。他再不愿听从,手上使力便要扣紧。“阿娇有了身孕,你不想再见她一面?”

当啷,传来宝剑坠落的声响。许久之后,使力仰起的清魅面容上,竟有一颗颗水珠儿缓缓滑落,男儿泪洒尘埃

第38回

,果然是人生翻覆如梦。

第五十八章:鸳鸯于飞

金丝笼内,一对儿红嘴碧羽的相思鸟轻轻啄咬着玉钩。更漏迟迟,传入这垂着一层层绣纹繁丽云帷的东宫鸾和殿,更显幽深肃静。“小小姐,很晚了,该歇下了,明日便是新君即位与册后大典。您还要将养好身子才行。”秋儿伴在玲珑的身侧,和紫苏一起执了茧绸柔巾为刚刚沐浴完毕的小主人一点点擦干乌缎似的长发。“表哥在哪里?”玲珑倚在长榻上,一身月华古烟纹丝缕轻罗寝裳悄然流泻,只在香肩至膝弯处斜搭了入冬时新贡的紫貂绒。玉手托腮,明亮的眸子盯着交颈相依的鸟儿,小人儿的思绪却不知沉浮到了何处。听着那问话,秋儿静候了阵子才轻声回答:“皇上,怕是还在宫中。”玲珑微闭了眼睛,其实一早便知道的,未行册封之仪,她不能入主中宫,那于礼制不合。上皇仍在璃阳已不问政事,可国不能一日无君。宫争政斗倾轧,杀戮余腥未尽,有功者要赏,有逆者要诛,乾坤一新,天地易主,他该有多少事情要做。越想得通透,心上越空落难挨,孤枕难眠,怕就怕这只是一个开头。

“皇上驾到!”突然而至的宣驾声令宫人内侍惶然跪了一地。她匆匆撑了纤臂要坐起,齐腰长发披散,貂绒也滑落下来。“皇上。”小人儿规规矩矩地俯下身子,却被他一只手拽牢,另一只手则抓了紫貂将她团团裹住,点点烛光于那白衣素颜之上淡淡晕染,抺就了媚色如烟。他并没有穿着至尊服色,墨狐氅内云翔衣襟上夔龙玉佩的丝络急急晃动,眉宇间蹙痕细微,面容带了人主的威严,声音都是沉沉的,“不冷么?就没有让人放心的时候。”玲珑的心中一颤,不知是痛是暖,使力埋首进他的怀里,声音柔软低迷,“我以为,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他低头将唇贴上她的额头,“怎么会不回来。欠下的总归要还,不记得了?”话一出口,那肉身子抖着挣脱,一双魅眸更是立时便要汪出水来。“知道怕了?”他已换了昔日的温文俊颜,“丫头,与我去个地方。”大手握了小手,四目相对,皆是万千情愫。

高耸的璇玑塔位于长安宫北缘的万寿山颠,凌峰拔地,挺入云霄。塔的顶端设有司天台,接梁落地的长窗外,薄云飘渺,站在此处手握星辰,六合八荒尽揽。太史监的天官们均被打发离开,此时的这里空荡荡的,唯余新奇不已的小人儿踩着一双孔雀线珠菜玉底锦鞋在青云玄石砖地上跑来跑去,发出“噔噔噔”的脆响,如彬则靠着盘龙廊柱会心看着。司天台上没有任何榻椅器俱,只在九根龙柱上镶了十八盏莲花金灯,金灯下的童子捧盆中燃着不见火光爆星的西凉瑞炭。而最吸引玲珑的还是那依着坎、震、离、兑四位设置的观象玑衡。她小心翼翼地触摸青铜浇铸的游龙、云座和经道圈,不停地啧啧称奇,更忍不住嘟起小嘴儿来埋怨,“测天之事见于经者,惟玑衡一事。这么妙的去处,你为何今日才带我来。”如彬的脸上早已转出笑意,缓步靠近了她,也一同相看上古流传的神器,语气平淡舒缓,“璇玑塔顶是国之禁地。除了历代太史监的监正,便只有帝君才可踏入。”小东西立时噤了声,吐了吐舌头,冲着他谄媚笑笑。那人并不理会,只盯着贯穿南北两极方轴内沿缝隙转动的窥衡出神,口中喃喃似是自语,“上天之体不可得知,所以凡俗之人都拼尽性命以图登极。可真有一日高高在上,方才省得孤寒难耐。”

广袖飘落,她静立无声,眼底的神情也是复杂莫名。他蓦然失笑,终于转过身来对着她,“你不知道,观象台我曾来过一次。是十六岁被册立为太子的那天。父皇把我留在这里整整一个晚上。白日里我再强装镇定,心中也是狂喜无限。从懵懂的孩童起便有期盼,等了那么久终于成为储君,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然手握天下,可以永远保护母妃、保护瑾月、保护江良、保护璟氏一族。但是当父皇离开,大门关闭,再也听不着声音也触不着人之时,我却害怕到落泪。”“如彬……”她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紧紧抓牢他的衣衫。他还在笑,只是苦涩滋味渐浓,“今早我到乾元殿去查看典仪筹备事仪,第一回坐在了虬龙盘螭的须弥宝座上。往日里看着父皇端坐只觉天威煌煌,仿佛那御座便能予人无上权势,令天下缄口,君臣俯首。如今,踏着尸山血河,终是保住了这九五至尊之位,坐上去时才发现那明黄的袱搭竟然又凉又滑,根本不易稳身。它也太过敞阔,足以坐上三四人,可偏偏让我一个枯守中心,两边的檀木扶手全成了虚设,四边不靠,果然是孤家寡人。还有如彰、江良、璟瑓这些至亲至近的兄弟看向我的眼神也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他们甚至不敢再抬头直视。想来因我已自称为‘朕’,如今,除了你怕是再没有旁人肯唤我一声‘表哥’。呵呵,玲珑啊,你觉不觉得有趣?”他的唇纹上挑,说不出是悲哀还是欢快,那笑声更是层层叠叠不休都透出喘息。她的脸上早已泪水恣意,痴人痴心紧紧纠缠,只想消去他身上清冷的气息,“表哥,你还有我啊,我会陪伴在你的身边,不让你孤单。天长地久,我们许下的承诺,永永远远也不会改变。”

“是啊,我还有你,我也只有你呀,玲珑。”终是止了笑,只那眉眼却如被烟雨染过,空濛迷离,萧萧漫漫。他勾下头来,心中更像蓄了焰火烧灼,滞塞沉重不堪。双手加了几分气力摩挲在嫩滑的脸庞,一抺难言的恐惧与孤独从他的瞳心投进她的瞳心,声音低哑嘶断,“如果失去了你,我便是统御华夏抚有万方又有何趣味?不要再以身涉险,不要再让我心惊胆战,这样的话,究竟还需说上多少遍?”她的悔意此时才淋漓而出,“表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呀。”他眼中的伤怀稍退,嘲讽与愤然之色却是不减,从来不曾动心过她的示弱和讨饶,错了便是错了,再不能转圜。

温雅从容不再,十指交扣也毫无爱意可言,强扯着拖拽那哆哆嗦嗦的小身子来到长窗前,翻转了她背向自己。斜飞入鬓的长眉攒到一处,胸口起伏着发话,近乎切齿,“撩起你的裙摆,把小衣拉到腿上。”“不要,哥哥,不要。”她整个人立时一软,哭叫着回头,发现那人已走向一旁的龙柱。刚刚思量着迟疑,却见他竟然抄起了挂在金灯下用以拨动瑞炭的黄铜长钩。她直接便嚎了出来,“你想打死我吗?打死我吗?”他是不理,随手扯来帷幛仔细擦拭了一遍,又解下系在腰间的帛带一圈一圈地将钩把缠紧。她脑中想着逃离,双股战栗就是不听使唤,惧怕得连哭都哭不动,只余干噎,眼睁睁看着他手握凶物走到身前。

还是他将她的小脑袋摆向暗沉的深夜,卷起层层的裙裾,又扯下那碍事的亵衣。圆圆润润的娇臀如雪似玉,颤颤巍巍地躲闪肉纹潋滟。他稍稍压弯了她的腰肢,狠下心来低斥,“老实站住了,听到没有?”她惊得刚刚立稳,挺起的双丘高处瞬间便挨了一击。那种生硬的疼痛带了余波不歇的酥麻直直钻进心底,舌尖急扣都沁出的腥甜。第二下来得稍晚,想来是等着她痛楚稍缓。还是能穿透皮肉的笞打,她跟着一个激灵,弯腰曲颈着忍耐。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他抽得稳扎有力,从上而下慢慢伸展,直到臀股之间。双手一直死死攥着衣裳,身后不断蔓延的火燎逼得她几次试图挣开,反被他紧紧箍进了臂弯。她的面前便可见浩瀚渺远的星河,可落在自己眼中却已如线线辉芒般四处乱蹿。本想喘息着等待臀上麻木成片的时刻,谁知铜钩将整个屁股都攻略一遍后居然又回到了起点。还是带着破空的哨音落下,覆在了先前的鞭痕上,更为密实的击打因为皮肉的肿胀每每要多陷进几分才会离开。再不是原来的疼了,肌肤辛辣热灼齐聚,早就超出了能够承受的范围,搅得她双肩都抽搐起来,可那追人的钩子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我错了,我错了啊……”明明知晓徒劳,她还是断续哭嚷着告饶,“不会了,不敢了,不敢了……”终于体察到他有多么的恐惧与愤然了,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如此碎碎哀求。

压了这几日的怒气都在此刻喷薄而出,眼见着本是粉嘟嘟的小臀高高肿起,交错了一绺又一绺青紫的檩印,指尖触到,都已滚烫发热。她的泣诉声在渐渐转微,他的心却跟着揪扯着越来越痛。真得疼惜,也真得无奈,只是这种你不许她偏要的攻守游戏,实在不能无限制地重演下去。松开了臂膀,手上使力将她按在窗上,空甩了几下铜钩,任“嗖嗖”的风声响过她的耳边,能感觉到她在摒住气抑制战栗。他也一样要稳定心神,依然是严厉的告诫,“最后二十下,不许闪躲。你听话我们就结束,你不听话,便要看我的心情。”她大力啜泣了几声紧跟着点头。他充耳不闻她孩子般的委曲痛哭,居高临下又抛来一句,“给我一下一下报出数来。”

玲珑是扭着头眼睁睁看着缠了明黄丝帛的铜钩挥下来的,更听到了凶物与肉皮接触时“呯”的一下沉闷声响。她的身子本就紧紧贴在冰凉的窗上,可随着那几是要敲到骨子里的痛,还是不由自主地任将膝盖重重地顶住窗棱。眼泪不知道是如何流淌出来的,满口的苦咸与酸涩。原以为他该是收手的时候了,十下还是二十下的不过在吓唬自己,谁成想竟是如此怒意十足的重责。不过一瞬的委曲与迟疑,他已然难见地厉声呼喝,“不数是吧?那就打到你数为止。”他的手臂扬得极高,小人儿一颗心都快从口中蹦出来,伴着这狂跳还有哑了嗓子的哭喊,“一,一……哥哥,我数,我数……”臀肉更疼了,连缩紧躲避的勇气都没有,知道他不许摸也不许揉,强忍着转过脸去用手背抺泪,没有注意到那人的眸光在微微晃动,更不曾查觉他的手降到先前一半的位置才再次挥动。

“二……三……四……五……”连着的五下都甩在靠上的位置,也是小屁股最脆弱与敏感的地方。她吞了一大口气在腹中,可仍觉得痛意如浪涛汹涌而至,让自己拼着命的忍耐还是全盘溃堤。“哥哥,哥哥……”想不出来该说什么哀求的话,短暂又尖厉的风声再次响起。“六……七……”这两下敲击在丘峰处,表皮肿胀麻木了,可底下的血脉却像是被搅乱了般沸动。“八……九……十……”又是全部横扫底下,大腿根被尖稍划得快要破裂,她再也做不到颓然哽咽了,使了劲扭动挣扎,更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如彬知道她吃痛不过,也想着稍稍停顿一下,再作模作样地将最后十下比划完。谁知按着她的手掌刚刚松动,那人那身子就势便倾颓到了地上。“表哥,别打我了,求求你,求求你了。”她满脸的鼻涕眼泪,本来就像个孩子,此时更是半点端庄也无。“起来,听到没有。”他沉默了大半天,就抛出了这样一句话。“不,我不起来,疼死了,疼死了。”她知道他的脾气,明白撒娇也无用,可还是想着再拖延一阵子,让几是开花的屁股多歇上一会儿。他极力掩住眼里的疼宠和无计可施,也蹲下身子,迫视她的双眸,“玲珑,你可知,君无戏言?”本是无意的恫吓之语,谁知她听了竟然登时涨红了面颊,倏地跪直了身子,两只手用力推了过来,话音都带了不同寻常的尖厉,“不许你用这个来压我!”

他差一点儿便被搡倒,亏得迅捷摆了右臂撑住。再也不想掩饰了,就是无可奈何,就是拿她没有一丁点儿办法。如彬叹了叹气,就势也坐到了地上,面对面地相望,嘴角上弯,似笑非笑,“玲珑啊,我算是明白了,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你畏惧,能让你忌惮。”“不是的,不是的……”小人儿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埋着头扎进他怀里,“我怕你,我怕你呀。我怕你生我的气,我怕你不再心疼我。”他呵呵笑着,任她揉搓,口里却切切重复她的话,“我怕你,我怕你,行了吧?”说着,更挥手冲向两团嫣红嫣红还泛着青紫印子的屁股上拍了一记。她直着嗓子哀嚎了一声弹起,立时便捂住了痛处,一脸的不甘与不愿,“我都是皇后了,你怎么还打我,还打我?”他稍稍前倾,有烛光落入星眸,一片涟漪摇曳,笑意更浓也更暖,“小丫头,当了皇后就不能打了,便是你当了太后……”他突然间停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面上是歉疚,还有隐隐的惧意。她却不肯罢休,刚刚才掬起的一点娇羞倏忽不见,再次流淌热泪跪向他身前,死死握了他的臂,“不许你这样说,我不当太后!不当太后!”他扮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轻轻地想要拂开她,淡淡笑着,“玲珑,哥哥大了你许多。”她不松手,一幅倔强的神情,像是固执地要守住最最珍爱的宝物,“不行,就是不行,我答应永远陪着你,你也要守诺,永远不许离开,不许你离开!”

如彬抖着双唇将她死死揽进怀里。小人儿也转成低低啜泣,罗衫半褪,云髻松坠,绵软着任他摆布。他的手开始自上而下地摸索,她的肌肤在一点点晕热起来,终是抚上了那一片起起伏伏的檀痕,小身子在双臂间按捺不住地打起哆嗦,颤颤似风中娇蕊。他温柔又小心地把她仰后放倒在铺好的墨色狐裘上,她嘤咛一声侧卧起来。“还很疼么?”他擒了讥笑相问。“唔……”她已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狭挑凤目泛红,咬紧了樱唇,小声呻吟着。他也再难自控,可还是要顾忌她的伤处。双手分开她的双腿,交错着骑住,盯着她胸口起伏,玉沟深深,更是激得勃然欲起,猛得覆身上去,抓牢她的双肩,咬牙使力一顶。能够感觉到她温热湿软的甬道在寸寸吞噬彼此,相互迎就的冲撞中,勾魂倾倒,汗水沾湿了鬓发,再也寻不得那儒雅雍容的自己。她是阵阵战栗,却还迷离着眸光,伸臂缠绕上来,“如彬,哥哥……”他反按了她的上身,便让她扭曲着趴伏在身下,舌尖柔软缠绵于耳际,迫得她气息急吁却不能回转,“玲珑,我不会离开你,我如何舍得离开你。”

靡靡娇吟,惶惶喘息,渐缓渐止。司天台上,在密绒毛裘的遮掩下,两个人的身子还交缠在一处。玲珑最喜欢伏在他的胸前,轻轻摩挲他的颌下,欢情未退,可心中倒生了些许顾忌,“表哥,我们在这里,在这里……不好吧?”他手臂的肌肉与她胸前的肌肤相贴,粘粘地,让人禁不住躁动。“有什么不好?”他侧了身,换个姿势圈住她,“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有了龙裔,不正是得天所授。”她屏息低眉靠紧,声音轻轻弱弱的,“我们已经有了得天所授的孩子。”他沉默了一瞬,目光流连于她的面庞,“我知道。可是,我们还没有帝姬。”

外面的天空似乎清亮了许多。“时辰不早,要回去了。”他在催促。可她还未尽陈心意,朦胧灯影下,他的脸颊是玉一般的颜色,龙涎气息撩拨在额间,“表哥。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已下诏册立你为皇后。”他知道她的心思,却耐心一点点引逗。“嗯。”她将小手缩进他的掌中。“待等殷儿周岁之时,我便立他为太子。”她不再答对,空阔室内,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他抬手抚向她的眉心,笑得别有灵犀,“怎么,还不够,难道你真要效法武皇,与我并称二圣?”

第五十九章:直教生死相许

弯月穿云,如一尾小舟若隐若现驶入迷蒙夜色。玲珑听着他这戏谑之辞,先是忍不住“扑哧”一笑,风情万种地横睨一眼,可随即还是幽幽叹了口气,“表哥,我是不是太过贪心了?”如彬也在轻吁,“玲珑,你是太过聪明。”小人儿沉静下来,神色中抑不住落落忧伤的痕迹,如同这一室寂寂神器折射的微芒,清高中还透着无奈,浮泛在媚眸瞳心,“是的,我不该如此贪心,更不需要如此聪明。你放心,我明白的。”他的内心波澜初涌,目光现出爱怜,曲指滑过姣好的面容,轻描淡写得伏在她耳边,“我已拟好旨意,终我一朝,不再选秀充实后庭。”她却禁不住一惊抬头。高挺的鼻梁与锋亮的眼神相配,在旁人看来,便与他的父皇一般无二,探不穿底,望不到岸,永远得莫测高深,如迷似幻。可唯与她时,方似瑶阶琼栏映月,莹莹明波,澄澄澹澹,彼此都能视见彼此的心去。秀发微香,她伸手将他揽紧,有些陶陶然地闭目,只是口出还是曼声念道:“你,你不必为我……”他轻轻抚弄她的青丝,千缕万缕,都是美好流年,“不只是为你,是为了我们。我一早便答应过的,是你粗心忘记了。”两人含笑对视,愈是平静,才愈是生姿。禁宫高阙,绝顶凌云,一览天地无垠。今夜之后,皆要冠上那人世间至高无上的名号,他与她,终将携手与共,共历盛世繁华,笑瞰天下风云。

法司天牢,远在太平门外。甬道阒然,石壁惨青嶙峋,阴潮气息扑面。晨曦之光将漆黑的幽室一点点照亮,琅琊王囚衣加身,手足缚链,瞑目独坐,仿若入定一般。是谁的脚步卒响,自远而近惊起一片哀呼告饶之声。如彦倏地睁开眼睛,就在玄铁粗木栏外,她还是一袭白衣,风吹若雪,沿着长阶而下,跌跌撞撞步入这重重禁门,终是离得近了,才颓软而倒。他迅急扑到栏边,锁链声铿啷。只有一双颤颤的小手伸了进来,不敢看向她变得消瘦惨淡的容颜,唯能使力托住那摇摇欲坠的身子。“如彦,如彦啊……”她嘶哑的哀泣便如清冷的筝音丝丝渗入骨髓,他的泪水再次沿着青灰的面颊流淌,只是悽惶之中竟带了些许欣慰的笑意,“阿娇,能最后见你一面,真好。”

两个人便这样双双扶着坐稳下来。如彦一心在小人儿的身子上,匆匆转首寻来一个破旧的草垫递出,凝神看着她放到身下,这才带了愧意低头,“地上冷得很,你怀了身孕,还要到这样的,这样的……”他说不下去了,盯着纤纤玉指覆在腕上,指尖不见蔲丹润泽,是瓷白色的略显干糙。“疼吗?”她轻轻触碰那被镣铐磨损的淤紫与破皮之处。“没什么,你不必担心。”他只想隔开她的手,却被拽得更牢。“你,没有被,没有被?”她问得模糊,神色焦虑还疲惫。如彦又向前探了探,挡着粗硬的栏杆也将她抱紧,切切温柔,眸色潸然,“做过的事情我自会承认。虽在提刑司可并未有人刑讯于我。”她只轻轻地“嗯”了一声,略略挣脱,从怀里掏出一叠手帕,“家里,家里的东西不多了,我带了这些来,想着会有用处。”说完,她也不顾他的阻拦,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缠绕与他皮肉相接的生铁箍环,手上的、脚上的都不落下。缠好了,系牢了,又像儿时亲昵的样子,把他的伤处靠近自己唇边柔柔吹了几口气,这才如释重负般地看他,“好些了吧?不会再疼了。”“阿娇,阿娇……”他的面容苍白透青,愈发凄恻。她倒是沉静下来,思忖着捡些要紧事情一桩一件的相告,“哥哥,王府被抄了。”他了然点头,“我明白。只是,你呢,你和女儿们住在哪里?”她强撑着和婉,“抄没时,皇上遣了三弟与江良来的。他俩处处维护,让我守着孩子躲在后苑的一间偏殿。乐平终是快七岁了,明白些事,兰箬与绮云都小。不过还好,我们关紧了门窗谁也没被吓到。姬妾除籍被遣回母家,死生命数端看家人有未附逆。幕僚、僮仆更是或下狱或官卖。偌大的府第,如今只余我带着三个孩子留居,好在谷雨相陪。”“她们尚有母家,你却……”他咬牙无语,她还要硬得心肠,“新帝大赦天下,宽免轻犯和协从者。马家、陈家是首逆不在此列。先人牌位、画像俱已逐出功臣阁。祖父,还有舅舅算是承恩,虽以谋逆定罪却被赐令在家中自裁。除去他们,凡男子成年者尽斩,两族妇孺三百余众皆贬为罪民,流徙北疆,终身不得赦回。爹爹他走得早,不曾获罪也连坐被削夺了谥号。如今马家只余我一人未有旨意了。”

那人修目惊恸,原本哀哀的忧伤越浓,一点一滴浸入幽森如墨的两汪深潭,“母妃呢?母妃便与你一样,心思全在夫儿身上,她是什么也不知晓呀。”另人心碎的悒色让她不忍,“所幸母妃并未被牵连。我已不得再见父皇,亏得有玲珑,不,是皇后娘娘,肯转诉我一些璃阳宫的消息。自你起逆事败,母妃日夜哭泣告罪求情。父皇虽是不应可也不曾迁怒薄待。如今皇上即位,父皇被尊为太上皇。姑母薨逝,父皇依然将她以后礼安葬,也未再册立太上皇后。皇贵母妃也好,母妃也好,所有旧日宫眷都加以尊号,说是再过十日,便要移驾去往东都太极宫,怕是见不到了。”愈说她愈痛入骨髓,眼角止不住地泪水滚落,“如彦,昔日繁华,今日衰丧,荣辱尊卑竟在这一夕之间。别人家是子重母贵、夫盛妻荣。我们呢?我们一败涂地,累及亲族啊。你的罪,你的孽,该当如何?”

天际早已泛白,只从这幽室的窄窗望出去竟透着惨淡的铁灰。他的手揪在自己囚衣的襟领上,脸上褪尽血色,肩头更是止不住地抽搐。强按下心口撕裂般的苦楚,缓缓抬手,指尖却在她面前毫厘处停滞,“阿娇,我的罪,我的孽,你让我一个人去受。你,你去求他,去求他吧。”小人儿无声抬头,脸上隐有笑意浮现,一种决绝又深艳之美,“我去求他?求他什么?”“去求他,求他赦免你。他一定会的。只是千万千万,不要提到我。”终于有了气力拂过她的发丝,他眼中的白衣潇潇,仿佛随风而逝的梅瓣。无法抗拒的虚弱与不舍自肺腑深处暗涌,不知如何开口却又不得不开口,“如果,他想要留下你,你就答应他。只有他,只有他才能予你一世安宁的生活。”他的手依然在发间,她第一次没有像以前一样睁大了眼睛对他露出动人的微笑,“你就这样地狠心。骗我离开你,再将我拱手让与别人?”他在竭力调匀呼吸,不敢相看那双柔长清澈的眸子,“我不想你也赔掉性命,更不能留你一人孤苦余生。”她换作淡淡的容颜,伴了轻轻一叹,“哥哥,你舍得吗?”曾经芙蓉帐暖、耳鬓厮磨的问话,一刹那却让他如被电击,哑了声音。原来,时光若水,一笑一问,便是一生。毕罗怔怔起身,环视周遭的门闸与囚栏,双手抚于腹上,那里有了他的骨肉和着她的血脉。“鸳鸯于飞,毕之罗之。这是我的宿命。”小人儿平静的声音近乎淡漠,“彦,我会去求他。拼尽他曾经的痴情,求他许我同你一起,生、死、与、共。”

巍峨宫宇天宽地阔,修明殿内,皇帝独自负手立于案前,正仰头看着墙上自己刚刚画就的一幅《棠棣之华图》。有叮泠的环珮之声响起,未及回头,便听到玲珑俏皮的笑吟:“‘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表哥你难有浮生一日闲,倒是好兴致。”如彬也徐徐展颜握上一双玉手,她却未如以往一般软软依入怀抱,而是略敛姿容觑着他言道:“毕罗求了我许久,她想见你。”他有瞬时的迟疑,蓦然停住,更蹙紧了眉头,“我不想见。”她微微发窘,可还是贴上身来央求,“哥哥,她已经来了,就在外头。”

素衣挽髻,瘦削伶仃的女子,无声无息转过长长的九龙玉屏,一路低俯着头,直到他的身前才悄然停伫。小身子在轻轻颤抖,急慌慌地跪下来,“罪妇毕罗,叩请陛下万安。”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娇怯未变。如彬有一时的恍惚,似是少年时,罕有地搭件玄色披风漫步在寻梅园中,小丫头突然从身后环住自己,口中梅香轻吐,欢快得像那枝头的云雀,“彦哥哥,阿娇等了你许久。”便是这一句,让初初萌发的爱意被生生扼进心底,原来凭你如何尊贵,也并不能享尽世间所有。

“毕罗,起来。”他喃喃开口。她还是呆木,依然以额触地,“罪妇,罪妇,不敢。”这样的自称刺得他面生阴霾。玲珑便立在一旁,此时也是怅然,她略显踯躅,“皇上,臣妾要不要先行告退?”他深邃的眸光掠过她,“人是你带来的。便陪在这里吧。”小人儿抻手去搀扶,毕罗并未起身,倒是终于抬起了头,“皇上,皇后……”欲哭不哭,看在人眼中更是难受。他的语气柔和,目光却坚毅,“毕罗,你有了身子,不宜伤怀。王府由你与孩子们住着。朕已安排下如彰会照顾好一切。今番之变,朕只惩首恶,不会累及到你们。他无情,朕却不能无义,你放心。”她的眸心忽得渲出幽净的笑色,竟是抻出手来牵住了他的袍摆,“皇上,我不是为了这个。我来求你,求你。”

如彬也俯了头,居高临下,已然渐渐冷冽起来,“你还要求,你求朕什么?”她只扬着脸,长睫如墨晕开深深剪影,“如彦,如彦他是你的手足。”“手足?”他的唇角上敛,神色清漠无边,“毕罗,你可曾想过,如今于这尊位之上的是朕。若是换成如彦,他可会顾及旁人是他的手足?你有相求,朕便会见你。若成玲珑与你互换,她可能见到你那彦哥哥的面?怕是朕与家人早就成了刀下之鬼。逼父囚弟,逆事做尽,他枉为人子人臣。不要在朕面前提到他的名字。永远不要!”她被他喝住,心念飘转,袅袅然再度泫泪顿首,“他的悖逆,全是因为我,全是因为我。”他实在抑不住冷笑连连,“他为了你?他怎会是为了你。他为的是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帝位。为了不负他那时时不忘的皇长子身份。痴心妄念、欲壑难填,才会引来手足情断,生离死恨,他一早就注定了今日的了局。” “不是的,不是的……”她唯有哀哀啼泣,他则带了轻蔑之色,泛出无声淡笑,“你真是容易欺哄啊,毕罗。都死到临头了,他居然还在骗你。想让你一辈子为他伤怀难安。”听到此语,她眼中异芒流闪,身子也突然向前一逼,“他便是为了我,为了我。你敢说你最早爱重之人不是我?你敢说这母仪天下的后位不是我的?”他那日光般凌盛,可以纵容天下的傲然竟是生生被这诘问击散。高高扬起手臂便要扇下,可还是在快要触到那两弯颤颤羽睫时收住。胸口的窒痛防范不住,双手改了方向抓住削肩直直从地上薅起,“你竟敢为了他,为了他如此伤朕。是不是他让你来的,是不是,是不是?”

玲珑本在一旁听得心惊,可真看到如彬脸色惨白如绢,知道是动了真怒,骇得紧紧抚住他的双手,惊惶劝着,“表哥,表哥,毕罗她有孕,禁不起的,你放开她,放开她呀。”他终于松了手,她便颓然倒下,玲珑跟着蹲下来相慰。她稍稍和缓即冲向她深深拜伏,“皇后娘娘,请恕我冒犯,我真得无路,真得无路了啊。”“你走吧!”他淡淡抛下这几个字便扭转了背脊。她竟如魔障了一般,爬行过去,抱住了他的双腿,“皇上,彬哥哥,我是来求你,求你成全阿娇,成全阿娇的!”

王服缨冠风华,如彬的心却是惨淡低沉寥落。他不敢也不忍看向那人沉如暗夜的容颜,瞳仁轻冷却也射出柔情,“毕罗,你让朕怎么成全你?那是大逆之罪。他便是让你求朕,朕也无法赦免他。”她还是不敢放开他,只垂首低语,“皇上,如彦不许我在你的面前提起他。我也不是来求你赦免他。我只是想去陪伴他,我再也受不得冷落与孤独。”他许久无言,唯有轻声叹息,“你有了孩子,他也……”话未及说完,她先笑了,眼底是明净的凝望,眉梢是无限的憧憬,“彬哥哥,我知道你会答应

第39回

我的。所以我才来求你,求你让他等等我,等我生下这个孩子。到那时,是鸩酒白绢,还是枭首示众,请许我同他在一处。”

第六十章:少年多行乐

雪落无垠,盘踞京都月余的萧杀血腥之气弥散,映出新皇重圣元年瑞景。上元之日,帝后同登万寿山遥祭天地。吉时良辰,帝颁诏恩嘉朝中除逆拥立有功者。论绩封赏,以璟氏一门最盛,博山侯璟皓晋安国公,长子璟瑓封恒远侯,荫及三族。顺天侯江良以父命江氏之爵止于侯位为由,谦辞不受加封厚赐。终由皇后行下凤谕,封诰其妻薛氏云开为正二品府夫人。上皇禅政,退居东都。琝王靖衡,义阳公主与驸马,安国公夫妇等皇族、旧臣请旨相随。江山平定,战火绝迹,又承免役减赋恩泽,四海之内,属国咸服,百姓安居,盛世之象渐复。

朝霞铺陈,银妆皎皎,琅琊王府坞园的红梅枝杈虬曲几是伸展出墙外。王府仪门早封,原先赤金九龙青地的牌匾亦拆卸官存,只余东厢的一处角门敞开。靠近门口处停着辆翠幄清油马车,如彦布衣黔首,连外袍都顾不得穿正忙着一件件搬运包袱行囊。“父王!”身后传来长女乐平脆生生的呼唤,他立时蹙眉,平日里再是宠溺,此刻也微绷了面容转首。正是身着秋香色无华夹棉对襟褂子的毕罗牵着乐平和兰箬走出来,后面跟了丫鬟谷雨,怀中抱的是三女绮云。他领过兰箬送上车,还不忘略寒腔调告诫大女儿,“昨晚与你说的话都白讲了吗,怎么就是记不住呢。”小丫头对家中的变故似是明白又似是不明白,可却见不得盼了许久才回来的父亲带上薄责的神情。她立时耷拉了脑袋不再讲话,小手也使力攥紧了嫡母。毕罗向来心疼这个孩子,自是上前几步,一边将臂间搭着的棉袍披在夫君身上,一边轻声劝解,“她还小,哪能一下子适应。总要慢慢来才好。”如彦的眼中透出几分无奈,只不变严厉,“别总惯着她,这岂是能慢慢改的事情。”他本想伸手把女儿拽到身前来,谁知她竟自顾自地爬上了车,揽了妹妹在怀里,赌气般冲着父母开腔,“我记住了,不能再叫‘父王’、‘母妃’。你们是庶民,我和妹妹也是庶民,我们全都是庶民,行了吧?”

夫妻俩看着这气鼓鼓的小人儿不知道该心疼还是该气恼。还是如彦停下手中的活儿,平复下心绪坐到车辕边,轻轻拍上两个宝贝的云头花鞋,放柔了声音,“是的,乐平。爹爹不再是王爷,你也不再是郡主,我们都是庶民。”兰箬不到三岁,根本听不懂父亲和姐姐在说些什么,只觉得有人爱抚自己的脚丫便很是开心,忽闪着亮晶晶的眸子,咯咯咯地笑起来。如彦与乐平也被她的憨态逗乐了,那当爹的顺势探身抓起女儿们的小肉手贴到面颊上,爱意拳拳,“做了庶民,我们依然有快乐的日子。不是说过了吗?以后除了挣钱养活你们,其他的时候,爹爹都会守着乐平,守着兰箬,守着绮云,守着你们娘亲生下的小弟弟、小妹妹,我们天天都会在一起。”乐平的大眼睛也跟着一亮,忍不住抱住父亲的颈子,一幅难以置信的模样,“真得吗?真得天天都能在一起。”可也就问了这一句,忽地又开始颓然嘟起了嘴巴,“只是,只是,我见不到皇祖父与皇祖母了。他们都答应了,下个生辰要送孩儿一件羽衣霓裳。”

听到这样的话,如彦与毕罗的心下如同藏了密密的针般刺痛。乐平在诸皇孙中最长,五岁前一直教养在宫中,祖父祖母宠爱无边。谁也讲不出什么来答对,倒是孩子眼尖,瞄到不远处一色熟悉的明黄。“二叔,二叔!”顺着乐平的手指方向,正有人缓缓走来。是如彬黄袍宽袖,看似寻常不过,想来御辇停到了别处,身后也无华盖羽扇,只跟了新任的大内总管牟平。众人愕然,可也就瞬息的怔怔,毕罗与谷雨惶惶跪倒。如彦这厢一把没有抓住,乐平早已跳下车跑了过去。“二叔,您来送乐平吗?”孩子扬着欣喜的小脸儿,一对瞳仁极澈极亮。如彬含笑点头,“只几个月没有见,乐平,你又长高了许多。”“二叔,父,不,是爹爹,要带着我们去泉州呢。”她的心中兴奋多过不舍。那二叔自是看了出来,笑意愈深,“是个好地方,乐平定会喜欢。”说着,他稍稍侧转,牟平躬身递过一个锦筪。如彬弯下腰来,把筪子托到侄女面前,轻轻一拍,“乐平,你的羽衣霓裳。”

毕罗早施了眼色,谷雨头也不敢抬小步过去抱回乐平,又牵了另两个小主人退到远处。如彦握住妻子的手上前。毕罗本欲跪拜,可身边之人却依然直立。君民、兄弟相对,一时沉默无声。如彬终于开口,是淡淡的一句,“不为阿娇,朕绝不会赦免你。”如彦竟是笑了,于他难有的谐谑,“不论为了谁,你终是赦免了我。”小人儿被他们说得无所适从,驯顺垂首,映在那二人的眼中,便如积雪压覆的梅枝,颤颤低垂,更惹怜惜。“毕罗,生一个男孩儿吧。”如彬定一定神,话音清远有力,更透着帝君的决阀,“待等长大成人,朕要予他琅琊王的尊位。”如彦面容宁定,不现喜欢,目光涓涓漫过娇妻微有凸起的小腹,一样的语声从容,“这个孩子注定要与我们生于民间,长于乡野。想来无欲无求的日子,便是皇子贵胄也难觅难寻。”如彬笑若熏风,只不置可否。

四下里又安静下来。如彦这时才牵住妻子退后一步,撩衣跪倒,行参拜大礼,“皇天无亲,唯德是辅。陛下天命所归,定能庇护万民。草民夫妇,不忘恩宥,唯日夜祷告,为上皇、皇上祈福。愿天佑大璃,国祚绵长!愿天佑吾皇,福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金轮渐升,日上中天。在这叩首三呼之时,如彬慢慢伸出手来。酷似的目若星辰,鬓如裁,皆因彼此出自相同的血脉。晖光交映,照出他和他俊逸的身影,谁与谁都是风神朗朗,年华正好。那人眸中有异彩闪过,不忘殷殷相嘱,“大哥,大嫂,一路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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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圣十一年,金秋之月,恒远侯夫人无忧翁主寿诞,帝后命太子怀殷、赵王怀馨过府相贺,以示恩隆。扈从,仪仗,皇太子金徽玉饰,华服璀璨。虽只是十二岁的少年,稚气未脱,动静间却广袖飘举,衣带生风。紧跟于那十六乘蟠龙蹙金顶广舆之侧,胞弟赵王坐骑大宛乌云宝马,一袭暗青色飞绣赤云紫羽朱雀神鸟锦衣,眉目如画,唇角带笑,面容上与皇兄一般无二的清贵器宇之外,更显倜傥不羁。恒远侯早已携家眷候在府门外。璟侯爷潇洒依然,乌玉冠、藏纱袍,相伴夫人流云纹裙裾,披帛曳摇。夫妇俩一人领了长女璟淼,一人抱着幼子璟鑫,皆是眼蕴笑意。

车骑甫停,太子降舆,赵王下马。璟瑓与无忧上前欲行君臣之礼,早有怀馨身行敏捷拦住。兄弟俩倒是齐双双拜跪于地,恭谨翩然,语声清朗,“如月之恒,如日之升。甥儿为舅母贺寿,祝您寿福惟祺,如意康宁!”金冠伏下,无忧忙向一旁避让,不敢僭越受礼,“受不得,受不得。”璟瑓悠悠然上前,拉起两个孩子,扬眉笑道:“好了,好了,终不枉你们舅母疼了你们一场。”甥舅亲亲热热走向内堂。小璟淼总算挣脱了父母的约束粘到太子身边,娇娇俏俏地喊着:“表哥,表哥。”怀殷也是欢喜的样子,抚上那粉盈盈的小脸和光滑的抓髻,擒笑含暖,“淼淼,这些天有没想我?”小人儿使劲点头,系在发间的明珠都叮叮作响,“自然是想了,绝不哄你。”说着,她又偏了头相问,“表哥,扬扬呢?帝姬怎么没有一起来。”怀殷将臂弯中的小丫头揽得更紧,点一点她圆润的鼻头,“她陪父皇去上苑相马,不得空。”

怀馨便负手跟在他们后面,轻哼了一声,笑得无奈还促狭,“淼淼,你就太子一个表哥么?”璟淼连头也不回地相嗤,“反正你不是,谁让你整天欺负我。”尚在母亲怀中的璟鑫也跟着牙牙学语,乐呵呵地嚷嚷,“不是,不是……”无忧笑着嗔怪,“都十岁了,却是越大越不懂规矩。”璟瑓不说话,只用眼神示意怀馨放慢了步子。待等与旁人拉开了距离,这才抬脚踢了踢一旁的外甥,声音也压得很低,“你到我这里来,皇上与娘娘可有交待。”怀馨躲开半个身子,忍了笑,扮作无比真诚,“舅舅,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与你招惹麻烦。”璟瑓斜睇着他只是摇头,“不与我惹麻烦。小冤家,你说得轻巧,何时做到过?”

物之美者,招摇之桂。帝都多植桂树,莫论贫地乡舍还是皇宫贵府,一到秋日无处不是轻黄浅碧,晖如金波,将一座万象繁华之城生色添香,托衬出别样的雍容之美。恒远侯府所植的桂花更是京中难得的名品,朱砂丹,醉肌红,玉帘银丝、佛顶珠……轻风拂过,纷纷扬扬,天香飘于云外。

府内的荣禧正堂,紫檀雕螭案上,设着数尺高青花缠枝百合大鼎,熏香袅袅。面南处,一溜金丝楠木高背圈椅,一家人团团围坐,或品茗,或闲谈,正得其乐融融。璟淼自是要与怀殷靠在一处,手中擎着太子表哥于路上为她折下的一枝金桂,小脸儿上满是得意洋洋。璟鑫也有两岁了,伏在母亲的膝盖上,侧头瞧着姐姐玩那桂枝,怯怯艳羡,却不敢讨要。怀馨挑了唇角轻笑,起身过去,撸下腕上的一串双龙纹嵌蓝宝琉璃珠塞在小手里,“她玩她的,你玩你的。就知道眼巴巴的瞅着,吭一声都不敢。”小家伙不在乎也不明白表哥说东说西,欢欢喜喜地摆弄起串子,谁知刚低下头,脑顶处便被拍了一巴掌,又是当哥哥的在训教,“敢放到嘴里,我就揍你。记住了,以后看着喜欢便去抢,别犹豫。”无忧忍不得蹙了眉要挡开他,璟瑓则直接离了座,揪了外甥的衣领将他按回到位子上,气哼哼地开腔,“能不能安安静静地呆一会儿。招惹完宫里的,又欺负宫外的,你娘骂你是‘混世魔王’,**一点也不屈。”怀馨缓过气来,仍是笑着,“舅舅,璟鑫是男孩儿,怎能如此老实。只有孩儿与您是一个模子刻下的。如我一般,方才肖您。”璟瑓听了忙着摆手,“罢了,罢了,模子是好模子,如何能刻出你来,实在不得而知。赵王殿下,你饶了臣下吧。”

众人皆喜,只怀殷眸中双环瞳仁一紧,瞪了身侧的弟弟一眼,那人一哂,也不在意。侍女上前添茶,璟侯爷随意抿了口,悠然以指叩案,“太子,皇上带了扬扬去上苑,可是要会那进京朝觐的绪宏可汗父子?”怀殷跟着颔首,“是的舅舅。绪宏可汗与世子楚烈同往上苑,还有左明王丰都相陪。”璟瑓若有所思,“如今北戎与我大璃是难得的亲睦。绪宏可汗便是早年远嫁的合安公主嫡孙,与皇上尚有几分血亲。那个左明王,如今在北戎是赫赫权臣,姐姐被立为正妃,更育有生就高贵蓝眸的世子,亦对天朝心怀仰慕。”怀馨跟着接口,“楚烈色目,跟太子你的重瞳倒有一拼。不知扬扬见了会不地也笑他是妖目之人?”怀殷狠狠剜了那人一眼,怀馨只吐吐舌头,笑意还是不改戏谑,“若论血亲,左明王不也一样。他的母亲便是北戎新宁翁主。传言,新宁翁主曾对外祖父动情,百般求嫁不得。”提及长辈私事,怀殷深怪弟弟唐突,不由淡下眸色,“野史稗闻,不足为信,更不可宣诸于口。”怀馨满不在乎,“这绝非虚言。宫里宫外,哪有我不知道的事情。”璟瑓望着这性格迥异的一双兄弟,真是哭笑不得,只跟着转开话题,“晚上,皇上还要在长宁宫设宴款待可汗一行。齐王与杞王、楚王,还有顺天侯皆要于宴席上照应。我是因为你们舅母的生辰才告了假。白日里去上苑自是要皇子作陪才相宜。你俩来了这里,淮王呢?为什么不见随驾?如何会带了帝姬。”

怀殷闻言皱紧乌眉,话音也是清冷,“舅舅,您还不知。前儿晚上,二哥触怒了父皇,挨了顿痛责,如今还被禁在宫中。”璟瑓与无忧面容也一僵。璟瑓缓了缓才带了几分淡漠相问,“这又是为了什么?”怀殷忧心更无奈,“还能为了什么。无非那些个修真奉道之事。怀酘便是左犟的性子,父皇手中的藤条都快抽折了他也不肯服个软。闹了大半夜,尹母妃哭天抢地,母后有孕在身都被搬去求情劝解,大哥也从王府赶回了宫中。”怀馨不看兄长,只盯上幕帘飘逸的光影出神,“他才不是左犟,他是成心。”怀殷转身看他,语气似慨似嘲,“他成心,你便不是成心了?整日里你方唱罢,他登场,轮着番儿的惹恼父皇。你们当自己还是三岁的孩童吗?”怀馨神情自若,不急不徐,“父皇眼中自有长姊、大哥、太子与五弟乖顺,更添扬扬承欢。我与怀酘学不来,也求不得。”愈说他面上慵懒神色愈浓,勾唇一笑,“丫头一味撒娇耍痴,吵吵着要做女将军,父皇便着人专为她打造赤凤弓、凰翎箭。怀酘不过随口讲出想当道士,便遭笞挞。同是儿女,不同命数。我是想不通,帝姬都成将军,还生皇子做什么。”

怀殷剔眉要回击,被璟瑓拦住。当舅舅的冷哼出来,“皇上尊儒重法,最恶黄老之术。淮王偏偏反其道而行,小小年纪整日里跟着帮术士胡羼,一心想做神仙。我若是有这样的儿子,也要打折他的腿。倒是扬扬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太祖马背上得天下,皇家尚武,帝姬与皇子均要习练骑射。再说,丹扬那孩子也真不枉皇上与娘娘疼宠。宗室女养在宫中,投缘不说,更是难得的福星。玲珑生下你们兄弟多年难得喜脉。抚育了扬扬不过三载,便在去岁诞下怀殳,如今更再怀龙胤。五皇子出生之时,夜如白昼,产室紫气环生,周岁即封为遹王,创大璃立国以来未有的隆宠。”怀殷重瞳之影交叠,目光幽深,全不似他那般年纪,“舅舅你与他讲这些道理也是白费。他还笑话别人,扬扬入宫之前,便是他整日里在父皇母后面前娇痴,如今有了幼妹幼弟,都顾不上他了,便一心吃味胡闹。”怀馨侧眸,敛去爽朗笑意,容色淡然又轻蔑,“你不懂我,也不要管我。你眼中是江山,我期许的是自在。道不同不相为谋。”“放肆!”怀殷颊上立现绯色,“我如何不能管你?我就是见不得父皇与母后每每为了你着恼伤怀。”

一旁的璟淼被表哥陡然升高的声音骇住,大气都不敢喘,璟鑫更是抱紧了娘亲,小嘴巴一撇一撇的,像是要哭。无忧面露惶然,璟瑓倒带了威势挥挥手,压住那弟兄二人的话头,“好了,都不许再吵。馨儿不得对太子不敬,他是你的兄长,更是储君。”两人都不再言语,璟瑓才缓下语气,谆谆相告,“怀馨,你兄长说得对。怀酘与你一个十三,一个十二,的确不再算是小孩子,该为君父分忧而不是添恼了。皇上看似对你俩严苛些,却是爱之深责之切。我伴在他身边多年,多少能参得几分圣意。五位皇子,齐王仁孝,遹王早慧,太子殿下尊贵。可陛下心中偏疼偏宠的还是淮王与赵王你们两个。‘赵’是皇上被立储前的封号。而‘淮’,出于他醉心丹青,曾自称‘淮山居士’。可见这当爹的悠长期许与良苦用心。生长在皇家,自是不同于庶民百姓,有得则有失,有担便有当,命数如此,只能顺势而行,不可逆势而为。”

怀殷微睐明目,稍低了头佯装轻掸衣摆上的绛紫龙纹,为的是掩下由内心底处滋生而出的寂寂与黯然。再沉稳,再端方,终归还是少年,忍也忍不住唏嘘叹气,“怀馨,我一直羡慕怀酘,羡慕你。”璟瑓看着心疼更生出悔意,懊恼不该将话讲得太过直白。怀馨却只深深回望他一眼便转首,抚额而笑,依然是促狭还澹明,“皇祖父视你如珍如宝,父皇对你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你还羡慕我俩,有什么好羡慕的?是羡慕我们日日被骂得晕头转向,还是常常被打得浑身青紫?”

怀殷只轻轻摇头不再言语。倒是怀馨站起身来,鲜朗唇颊带上稚气与渴求,“舅舅、舅母,孩儿难得能逃出那金笼子来。让我出去透透气可好,我保证,保证晚膳前一定回来。”“不行!”无忧与怀殷几是同时喊出口来。璟瑓静了须臾,却缓缓点头,语气也是难得的温和,“去吧。我会派人服侍着你。只记住,早些回来便可。”

第六十一章:锦瑟年华谁与度

清秋时节,天也清凉。

长安宫美景甚多,处处皆可流连,而裴湘的目光却只被澹兮馆殿脊的碧水鎏金瓦牵引。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这一两年来她已极少入宫。还是月初中宫再传有孕,娘亲身为行过封诰的新安郡君自要前往相贺。这是仪礼,本来没打算带上自己。谁知昨晚爹爹朝散归来一家子团坐用饭时,他忽然看向娘若有所思地讲了一句,“皇上问到湘儿,说是皇后娘娘常在圣上面前提起。”

正是因着这份突如其来的眷顾,裴湘一大早便陪着娘亲入宫请安。爹爹是皇上在东宫时的侍读,而至太子宾客,未及而立便已官拜礼部尚书,御前伴驾,恩宠有加。皇后待娘也素来亲和,今日更是甫一进凤仪殿就将小人儿唤到身前说话。正是相熟,娘娘未着翟衣宫装,只一袭浅樱宽身直裙,外披淡金色丝线缂织的纱衣,上面时隐时现着九凤凌云的纹饰,光影轻摇,璀璨似波。遹王年幼还在偏殿酣睡,只有丹扬帝姬伴在凤座边上,甜甜笑着看向自己。帝姬不到十岁,粉肌乌发,团团圆圆的面庞细眉挑目,右腮上一点浅浅的酒窝,唇角微翘,愈显娇嗔可爱。因着要去上苑,她此时已换好了雪青色流云锦骑装,鬏髻梳得很高,纹丝不乱地盘在一尊小巧精致的玫瑰金双鸾雕宝石花冠内,项上是同色的镶翠旋凤璎珞圈,中心处有数缕流苏细细垂下,动静之间珠玉脆响。

皇上遣人来接多时,内侍宫娥跪了满地。皇后却还在殷殷相嘱,无外是小心、早归、莫要顽皮,如此的絮语。小帝姬听得并不仔细,斜倚了身子赖进母亲怀中,揽上脖颈撒娇,“母后,儿臣要湘儿姊姊留下来,您答应我的,答应我的。”皇后缓缓拍着女儿的背脊,声音如珠落玉盘,“好啦,好啦,你父皇怕是要等急了,快去吧,母后记下了。”帝姬福了一福转身离殿。裴湘也和娘一样施礼相送,丹扬却在她身旁停了一下,纤指轻点她的手背,俏生生开口:“湘姊姊,进宫来陪着孤吧。”

离开凤仪殿,裴湘与娘亲照常去了尹妃的锍离殿。娘与尹妃在闺中便是交好的密友,先后嫁为人妻,岁月更替,人情冷暖,也不曾有丝毫的改变。帝后恩爱,皇上嫔御不多,皆是潜邸时生育过子嗣的旧人。尹妃的位份最高,也不过是正二品妃,还只以姓氏为号。明雪公主去岁下降,她的母亲才得以晋为姜妃。而皇长子齐王的生母出身相门,还曾是太子侧妃,竟始终只是个淑仪。宫闱旧事曲折隐晦,爹爹虽为近臣,娘亲也是世家女,可他们都极少在孩子们面前提及皇家。裴湘本就是沉静的性子,更不留心这些个无谓的事情。其实,也并非全都无谓。她与中宫的双生子同岁,那两人也都愿意与自己亲近,可凭是太子和煦、赵王谐趣,幼年的她还是喜欢停留在锍离殿。那时淮王没有别殿而居,更不像如今这般避讳女子。他不爱说话,她的话也不多。常常是他在案前写字读书,她便乖乖坐在一旁的镂花红木墩上,小手托腮等着。白日那样长,明媚的阳光一点点从窗外细碎的树叶间投射进来,亮晶晶地在青金砖地上映出一团团半圆的雪影,晃得人眼睛发花,迷迷蒙蒙地总欲睡去。便在小脑袋要磕下来的一瞬,是他执了一卷书支起她浑润圆巧的下巴,小脸儿贴着小脸儿笑着,“湘儿,等急了吗?我们现在就走。哥哥带你出去斗草。”她高兴地笑出声来,像铃儿一般,如果被娘亲听了必是一顿说教。可他却喜欢,浓眉下一双星眸笑意盈溢,放下书,伸出手来牵住她的手。小人儿不经意地一瞥,见那未合的书页,似是本诗词集子,匆匆忙忙地只看到一行小字,“锦瑟年华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根本就不懂,小心思却莫名地有些痴了。

今日,尹妃的气色很不好,脸颊上还留有一抺轻晕的湿意,像是刚刚哭过,见了娘亲也只强打了精神带笑。流于宫外的那些碎语风评,便是养于深闺的裴湘也零星听过。无外是说淮王庶子旁枝,还性子拐孤,一味傍仙好道,为君父所不喜。尤其是他从不许婢女进房侍候,闻不得脂粉之气,每遇女子近身便要更衣沐浴,更是被人们私下传为笑谈。可她却从来不愿也不能相信,她只记得爹爹曾悄悄与娘亲说起,在诸皇子中只有淮王与圣上年少时音容皆肖,虽非皇后所出,却是帝之爱子。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他在宫中所居的澹兮馆。小人儿停下脚步,淡粉轻绡绣纹长裙间环佩还在沥沥地响,惊动了秋日沉寂的深宫。她不敢去敲门,只呆呆站了许久,背后不合时宜的燥热透衣而出。百无聊赖地抬头,发髻上的垂珠银丝分开两侧,明净清远的天空,有一群大雁结伴飞过,云淡风清,一切又归于寥落。她无奈刚想转身,却听到大门吱呀呀被打开。是他玉冠紫袍,负手出来,衣上错错落落绣着一朵朵盛开的西番莲,行走间折出深浅不一的光影,更显精工繁复,华美不凡。看到是她,他却定身不动,初时还有些吃惊,很快又消失不见,“湘儿,你同裴夫人入宫了吗?”依然是旧日的称呼,她忽然委曲地想哭,只得使力点了点头,压抑着才能说出话来,“娘亲在娘娘的锍离殿。”他轻轻叹气,又有些愧色,“夫人来得正好。母妃正需要有人开解。”说话时,他注视着她,眉色浓黑,双眼澄澈却如深不见底的潭水,英气之中更带了忧郁。不等她开口,他已要返转,隔着三四步的距离只抛来一句话,“你回去吧。”似是被什么绞上胸口,她酸楚到一丝一缕都在疼痛,不知是哪来的勇气,跑了上去紧紧抓住那深紫色的衣袖。能够感觉到近在身前的少年微屏了气息更轻折了眉头。她是心伤与羞愧交替,可仍将目光凝在他脸上,“淮王殿下,我只有一事要问你?”他闭目片刻,才道:“什么事?”“皇后娘娘要我入宫做丹扬帝姬的侍读。”她的手依然在他的身上,心情却如秋日的湖水,温柔还凄凉。他半晌无话,启口却是不知所云,“湘儿,你都十二岁了,真快。太子与怀馨,他们都很喜欢你。”她千忍万忍才修成的大家闺秀应有的沉静气度倏然间便瓦解。不明所以地生出恼意,使力推开他的臂,“我只问你,入还是不入?”

小人儿力气使得太大,自己的身子也跟着后仰。他终于耐不住还是一手抓住了她,眼中也柔情百转,“湘儿,我便劝你一句话,‘宁为贫家妇,不做帝王妃’。”她也闭上眼睛轻轻地点头,跟着才不着痕迹地拂开他的手,款款下拜,“殿下,湘儿明白,湘儿告退了。”她再无语,转身离开,几步却又回头,“哥哥,明年我便及笄了。”

有淡淡的幽香缭绕在他的衣上指间。怀酘辨得出,便如她衣上的绣纹,那是一簇簇含羞草的清雅芬芳。微瞌双目,眼底也依然是她袅袅婷婷的身影,犹带了洁如玉璧的光华。他没有急于脱下染香的外袍,也没有急于濯洗相触的双手。不论想不想得明白,原来,在这世间,总有一个人,对你而言,会是与众不同。

皇都之南,津水渡。细晖若芒,风过如烟,是响晴的天日。怀馨从迎来客栈后门边的一棵老槐树上趴伏了许久,直到看着舅舅家跟来的四个家丁匆匆忙忙地跑远了,这才攀住几处略为粗壮些的枝条,轻轻盈盈地跳下来。不过是借口要小解便一个人急急进了客栈,那四个傻奴才竟还当真一般守在大门处痴痴地等,却不知自己早已穿堂而出又爬到了树上。便让他们四下里去找吧,怀馨可是觉得轻松又畅快。他惬意地掸了掸离开侯府时才换上的天青色素纹长衫,明眸低转,忍不住含笑轻叹,自由自在,哪怕便是一瞬间,也总会让人生出无限期盼。

“拦住他!拦住他呀!”先是一抺暗黄从身边携风掠过,接着又是一缕朱赤。怀馨还不明所以便接连被两人冲撞,平生都未遇到过如此的冒犯,怒起心头,紧跟了几步一把便抓到了最近处身着红裙子的。那小人儿逼迫得回头,他这才发现竟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丫头。许是跑得急惶,她额头上沾满了细密光莹的汗珠,这当口被人扼住了腕子,又怯又恼,明澈透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眉心间一朵枚色五瓣小花,不知是花钿还是什么,也跟着颤颤抖动,脸颊更是白里沁出石榴似的红。

“你别挡着我,别挡着我!我的钱袋。”她的声音透出哭腔,怀馨方才醒悟,放下那只小手,搞不清缘由便想着要帮她,箭一般追了过去。说是小家伙,仿佛也与他们差不多的年纪,只身形轻巧得如同林子中的小猕猴。他一下子换成被两个人追赶,步子更加慌乱,也顾不了脚下,只埋了头地东跑西蹿。不知这样穿街过巷的纠缠了多久,也不知撞倒了多少路人,冲过了多少摊子。虽是甩下了背后阵阵叫骂,一身破旧黄麻衣衫的孩子还是被逼到了一条已堵死的胡同中。他再也跑不动了,大口大口的喘气,乱蓬蓬的脑袋上汗水如同雨水一般的下淌。眼睁睁看着怀馨一步步逼近,再也无法,颓然地跪下来,抖着瘦长的胳膊将一个红绸金线悬细珠璎珞的荷包高高举过头顶,“少爷,饶了我,饶了我吧。”怀馨终于跑到他的面前,顾不得嗓间火烧似的焦渴,一手抢过荷包,一手抓实那人的衣领,直直地从地上薅了起来,“小蟊贼,朗朗白日行窃,走,送你去衙门见官。”枯柴般的小身子跟着挣扎起来,又脏又黑的小手死死把住怀馨,“少爷,我不敢了,再不敢了,别送我去见官,求求你呀!”

小姑娘也追了过来,弯腰杵在自己的膝盖上,又是摇头又是摆臂,只说不出一句话来。足足歇了快有半柱香的功夫,才断断续续地开口,“你们,你们俩,怎么跑得这么快?”怀馨忍不住笑了一声,松开了那人,任他软沓沓又跪倒在地上,回过身来走近她,“给,你的钱袋。”她扬起了小脸儿,头发都有些散了,略带些深褐色的长卷发编成粗粗的辫子,本是一圈圈用七彩宝石别针盘在头顶的,此时却有一绺绺垂到肩上。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僵僵的,“你,你不是中原人?”她只点了下头,径直走向一旁的孩子,伸手扶他起来,“怎么了,为什么要出来偷东西,可是遇到了难事?”

孩子用袖管蹭了蹭鼻子,不敢抬头,还不敢说话,只“我……我……”个不停。怀馨冷哼了一声,“结巴了吗?还是找不出借口。”孩子的脸红胀得更加厉害,终于哭哭啼啼地道出了一句,“爹爹在码头搬货摔伤了腰,家里,家里,揭不开锅了,别送我去衙门。”他的声音到最后几个字几是轻不可闻。怀馨心中体味,面上却不显,“家里没钱,便去偷去抢,那还要王法何用?”小姑娘早已动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会的,你放心。”怀馨忍不住摇头,斜睨着她,“你如此地宽宏大量,还追他干嘛?让他把钱拿去,全当做善事多好。拖累本……”那个“王”字好容易隐下没有说出来,硬生生改口,“还拖累本少爷跟着跑了那么久。”小姑娘似是带了几分歉然,两只小手举到面前上下揉搓,一副小心讨好的样子,“对不起了少爷,让您费心费神了,钱是无谓的,只那

第40回

荷包金贵,是姑母送的,若是丢了,爹爹和娘定会责罚我。”怀馨还是看出了那双笑眯眯眼中的揶揄之意,只不知为什么丝毫也不恼,反而觉得她俏皮。那孩子终是过了事主这关,可见着怀馨不说话总放不下心来,战战惊惊地挪到小姑娘身边,轻轻牵动她的衣襟用眼神讨饶。她明白他的心思,却不看他,只盯着怀馨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再追究,少爷也不会。”怀馨佯装着不屑于理会他俩,转身要离开。她却当了真焦急地喊他:“哎,别走!”他便等着这一刻跟着回头,心也跳得快了起来。她握住那孩子,又冲着他摇了摇钱袋,“少爷,累你追了这么久,我请你吃餐饭。还有你,小家伙,带我们去个好吃的馆子吧。”

这个好吃的馆子,真是让怀馨张大了嘴巴。头顶是扯了油布的阳蓬,充其量只能算上摊子。没有涂过漆的原木桌子坑坑洼洼,小板凳的四条腿也多是高矮不平的。孩子本来小心翼翼地点了三碗阳春面,还是小姑娘强给改成了此处最贵的肉丝面。粗糙的酱色瓷碗里盛着满满的面条,肉丝只有零星的几根浮在不见一点油星的汤头上。怀馨折腾了这半日,本来真有些饿了,可是看到这碗、这面,还有老板娘泡进汤里的大半个拇指,哪还吃得下,抑制不住地只想干呕。她应是与他一样的,盯着面相看了半天,拿起筷子挑了几根又任着滑落,最终还是夹了肉丝放进一旁孩子的碗中。小孩吃得开心又尽性,脑袋恨不能埋进大碗里。西里呼噜地吃光了面条和两份肉丝,抺抺脑门上的汗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那卤汤。

他见着那两人的面一动未动,十分不解,“要趁热吃的,凉了就坨了呢。”小姑娘轻轻笑着,又往他的碗中拨进了两大筷子面条,“你很喜欢吃这里的肉丝面?”小孩儿有些脸红,低了声音解释,“我,我从来没有吃过肉丝面。便是最便宜的阳春面,爹爹也只在我生辰时才会带我来吃。我还有两个妹妹,我们三个人吃一碗,很开心的。”怀馨与身边之人深深对望了一眼,真是不敢相信,如此粗劣的面居然也有人未曾品尝过。要知道在宫中,他每日的膳食总有数十道之多,可还是常常觉得无处下著。

“少爷,小姐,你们快吃呀。这么好的饭,可不能剩下。”小孩儿的眼神满是期盼,可越是这样,那两人便越是羞愧。怀馨总算是端起碗来,先是将肉丝和大半的面条倒给孩子,这才闭了眼,硬着头皮连面带汤全都喝了下去。小姑娘低下头来,微皱了眉头,仍是斯斯文文的,倒也吃光了面条。三个人的瓷碗都见了底。小姑娘抽空瞅了瞅周边的食客们。五六张长桌都坐满了,可大多数人点得就是清汤寡水的阳春面。还真有父母与孩子共吃一碗的。大人哪舍得吃下,只心疼又怜惜地看着。她有片刻的默然,略带些怔忡出声,“盛世无饥馁,仍需耕织忙。”怀馨了然笑笑,却在摇头,“盛世尚有饥馁,有时勤于耕织也不能改变。德政之行,路久且艰。”

孩子听不懂他们的话,只茫茫然瞧着。小姑娘摸摸他的头,问道:“告诉姐姐,你几岁了?”小孩又羞赧起来,“我,我十岁了。”她乐得直拍手,“果然是你的姐姐,我都十一了。快,叫我‘姐姐’。”那孩子更犹豫了,使劲揉搓衣角,扭来扭去的,只是抵不过对面之人殷切的眼神。“姐姐”,他还是小声地叫出来。“哇,真乖。”她又去摸他的头。惹得怀馨忍不住撇嘴,“当姐姐便好吗?开心成这幅模样。”小姑娘转首哂他,“我在家中最小,从没有人叫过我一声姐姐,开心,我就是开心。”说到这,她停了一瞬,挑一丝戏谑地笑,“你几岁?不会也要叫我姐姐吧。”他伸手便在她的额上敲了一记,也不顾她哼哼唧唧呼痛,“讨打吧你?你是谁的姐姐,我早就十二了。”

这回连那孩子都跟着不屑起来,姐弟俩几是异口同声,“才十二么,有什么了不起。”怀馨装着气恼扬臂,两个小人儿吓得又嚷又叫抱成了团。笑闹了好一阵子才安静,小姑娘一手拉了一个,两边相望,“我叫锦瑟。你们呢。”小孩熟稔了,再不羞怯,“姐姐。我叫连天。爹娘都喊我‘小天’。”说完,两个人一同盯住怀馨。便要冲到嘴边的话,他还是犹豫了,右手在桌下躲闪着握紧刻有皇家徽记与封号的玉璧,停歇了一阵才回答,“我叫‘赵馨’。”

既是欣喜,更是为了掩饰这谎言,他对他们也亲密又和善,“小天,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哥哥我可是难得能跑出来一回。”锦瑟也跟着喊起来,“我要去,姐姐也是跑出来的。”听着这声“哥哥”的自称,小天可没觉得如身边的“姐姐”那样唤着心安,他依然是恭恭顺顺地模样,“赵馨少爷,渡口南边的雀儿山下有一处温泉,平日里的去的人不多,可以戏水、泡澡,倒是个好玩的所在。”怀馨听了这话,真地抬手拍到他颈上,“带着你姐姐去泡澡?你长没长脑子。”

这巴掌打得不轻,小天挤出了眼泪,鼻子也一翕一合地抽嗒起来。锦瑟本来臊得脸颊飞红,可看着小孩儿的可怜样又于心不忍。她拽了他到身边替他轻轻揉着,“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你不明白,更是无心。”说完,她也不顾怀馨的哂笑,抱了肩膀扬头,“温泉也挺好的吧。不泡澡,可以泡泡脚吗。我们跑了大半天,是该歇歇了。我来自北戎,可不守你们那些天朝小姐们的规矩。”怀馨听着,只不知该如何答对她,便是觉得她的声音悦耳动听,一颦一笑更像水中盛放的芙蕖,比他看到过的任何女孩子都清纯都美丽。

“姐姐,北戎在哪里?很远吗?”小天忍不住要问。“是的,很远。”小人儿悠然抬眼眺向北方。“姐姐,你要回去吗。”孩子的长眉在一点点锁紧。她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那你还会回来吗?”这是他能想出的最后一个问题。她面上清淡的笑容在垂眸的瞬间轻轻收敛,“不会,怕是不会了。”短短的几句问答,一旁的怀馨却是体尝了幽幽折折太多复杂的情绪:青涩、朦胧、憧憬与失落。他想逃开这些,便将眸光的变换转为略深的笑意,口气像是不耐,“好了,别罗嗦了。抓紧动身,我还要早早回家呢。”锦瑟回过神来,对着日头挥挥手指,腕上珠饰亦随着这顽皮的动作叮咚作响,“我更要早些回去呢。是背着爹爹跑出来的,若是晚了,肯定有苦头吃。”怀馨眉梢轻轻一动,眨眨眼睛浅笑,“怎么,丫头不乖也会挨打么?”小天捂了嘴偷乐。锦瑟圆瞪了眼睛,想来想去,还是微微鼓起嘴巴回他,“挨打怕什么?我自有对付我爹的妙计。”

第六十二章:遥怜小儿女

进入雀儿山是一条碎石小径,沿路两侧只见密林如海,依顺地势连绵丛生。小天在山口处为他们指明了去路就要离去。贫苦人家的孩子,便是年幼也学会了跟随父母劳作养家。锦瑟掏空了荷包内的散碎银两给他。小孩依然是怯怯地接了,说不出什么话来,却淌了满脸的眼泪。怀馨立在一旁,眉峰稍挑,如常般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能解眼前之急便可。我虽普渡不得天下苍生,可要改变区区几个人的命运,还是容易的。”锦瑟清滟滟的杏仁圆眸跟着一亮,暖暖笑着推了推小天,“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快与馨哥哥说说你家住哪里,父母是什么姓名。”孩子便是孩子,越问竟越是懵懂,抓耳挠腮地也答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怀馨气哼哼地又踢了他一脚,“如此的蠢笨,怕是调教也调教不出来。”小天怕疼,躲闪着藏于姐姐身后,锦瑟挡臂隔开他们两个,轻盈一笑,“‘幼讷于言,人未之奇’。他比我们都小,将来如何,谁又能早早下得定论。”他与她的目光一触,微澜荡漾,“你年纪也不大,懂的却不少。”她不再理他,只嘱咐了小天离开。

两人默默拾阶而行,未走出多远便听到了潺潺淙淙的水声。他们都心生欢喜,对望了一眼,更加快了步子,循声向前。身旁先是金灿灿的秋叶丛丛,再见红如霞染的火枫,待到最后,眼前迷蒙起烟岚一般的雾气。一簇簇叫不上名的灌木环绕,是有别于当季的翠色欲滴。水雾深处,一泓温泉显现出来,泉水是自一壁陡峭山崖半腰处的孔洞倾泻,急急注入,浮起氲氤水汽,周围的景致也变得虚无还柔软起来。

锦瑟长于塞外,从未见过如此层峦叠秀的山石和泉水,雾气如潮,竟如有灵性的活物般贴着着她的面庞与发丝波动。小人儿像是害怕会打破这份清幽,屏住了气息,只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怀馨清秀的眼睛此时也泛出的几许温和,唇边牵出上弯的弧度,微微笑着,“傻丫头,愣什么,过来呀。”边说,他已自顾自地走到泉边,曲身坐在软绒绒的草地上,旁若无人地除靴、去袜,又将纯白软丝罗的长裤绾起,露出蜜瓷色的小腿和修洁的双足。

小丫头有些局促还迟疑,看到他赤裸的肌肤,面上更是蓦的一热。刚想闭上眼睛,谁知最后一瞥正扫着那人的脚趾,竟是二趾明显长出一截。她耐不住伏低了小脑袋,吃吃笑起来。怀馨正遐适,看到她满脸莫名的喜色,倒添了疑惑。顺着她的目光,看看自己的双腿与双脚,并没什么不妥之处,转首横了她一眼。谁知那人却越笑越欢,竟蹲在了地上。他实在忍不下了,起身过去,不管她的躲闪,拧上白白嫩嫩的小耳朵,“说,你笑什么呢,笑什么呢?”她“哎呦、哎呦”地呼痛,他也不理,反而又加了几分力气,“快点说!”她不敢再挣扎了,双手都把在他的手上,瞳仁颤颤的,似是狡黠似是楚楚,“赵馨,我说,我说。我娘告诉我,民间有谚,‘二趾长,不养娘。’你,你就是那样的。”怀馨放开她,看了看自己的脚趾,还果然如此。不过,他可没有因着这说法释然。相反,竟反手将她拽起来,跟着便是几巴掌烙到了屁股上,噼啪作响。锦瑟是真得窘迫了,耳朵与臀上都麻酥酥的。除了父亲兄长,还真没有别的男子触碰过自己的身体。她深恼他的唐突,一股子傲然与娇嗔萌发出来,圆睁了大眼睛逼视过去,却迎上他依然作壁上观还心安理得的目光。“我不用养娘,我娘养着我。”那人款款带笑,举止戏谑,难得是不见丝毫轻浮,反而有种清高入骨的尊贵之气,也恰好衬得他玉人一般的容貌。北戎的男子自少年时便现粗犷英迈,表哥楚烈算是文静高华的异数了,可与眼前之人比起来,总是庄重多过了倜傥。

锦瑟还不知道,自己看似气恼还不语,他悄悄在心里惧了。犹豫了一下,带了几分讨好地碰了碰她的小手,“哎,是你先说的我。”“啊……什么?” 她终于有一点回神,扭了身子便要离开。他慌慌张张地抓住她,脸色都有变,“别生气,别生气。是我错了还不行吗?要不,你也打我,打回来。”她像是懒怠理他,甩开他的臂,走到温泉边上,又蹲下来,只用手指轻轻拨动草梢削尖的芒刺。他见她不走了,立时恢复了常态。温泉水暖,他已将双脚浸入池中,眼睛还盯着她发丝间淡金色的光影。她知道他在看她,并不起身,只是扭头,修眉淡蹙,掠入他澄澈又促狭的目光,“赵馨,你定不是家中的长子。”他的眼中多出了隐约的趣味,“为何这样说?”她愈发扮得若有其事,“你像是对什么都不曾在意过?”他侧过脸去,掩去了眸心处一缕幽静的笑痕,“在意了,却仍得不到。反不如不在意的好。”说到这里,他不想再提,略有些倦淡地阖目仰首,“水真得舒适,你也试试吧。我们还是孩子,没有长大,不用避讳什么,多好啊。”

她也如他一般,褪去锦鞋绣袜,舒展双腿伸入碧色的池中。池边山石的清凉与泉水的和暖纠缠交替。本是繁华盛世中,享得一片清宁人间,可她的心思却被他最的一句话撩得如缱绻流水一般百折千回,“赵馨,我也不想长大。我不如你,我心中在意的事情总是放不下。”

“你放不下什么?”怀馨的声音略带关切从水雾深处传来。小人儿艳丽丝衣在碧草间展如云霞,只是神情似是凄伤,又似无奈,不该出于这般的年纪。“我啊,我放不下……”说着,她又轻叹了停住。再开口时低眸转首,目光寸寸掠过不远处的他,“我们今后是不是不会再见面啦?”怀馨不成想她会这样问,自是长于皇家修成的风度,少年亲王面上静漠,声音也淡如止水,“不会再见了。放心吧。”她的胸口有丝丝薄凉,可总归轻松,明媚的眸中忽地波光浮泛,“长大了,便要嫁人,离开爹娘,离开家。世间女子所向往的为人妻与为人母,可总会有人不能如愿。我只担心,来日娶我的男子不让我生下他的孩子。”

听了这话,怀馨只觉得喉间噎了一下,使劲咽了口口水更立起了眉稍,“过来,你过来,趴到我旁边来。”她有些诧异,细细眯起眼睛,“你又要干什么?”他竟真得起身走到她近前,伸手捏向她的脖颈,“干什么?替你爹管管你。嫁人、生孩子,别说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即便成年,这些也该是淑瑗闺秀耻言之事。北戎亦非化外蛮族,怎么你竟如此地口无遮拦,受没受过教化,还讲不讲礼法?快点,趴好,我要揍你。”锦瑟气闷,胸口跟着起伏,本来莹玉一般的面庞此时浮起难堪的潮红,扭了身子挣脱他本是虚张声势的手,“你倒受过教化了?男女授受不亲,别总动手动脚的。”放开了她,他在旁边盘腿坐下,双手置于膝上,挑在唇角的笑容愈发加深,“逗你玩呢,竟当真。”她本想背过身去不再理会,可耐不住那人欣欣然的神情,负气啐了他一口,终于相视而笑。

怀馨随手摘下一朵衣摆处草间的小花,放在鼻端一嗅,又盯上小人儿的眉间,“你的花钿很特别,也很漂亮。”她初时一怔,旋即便自得,也轻抚额上的一点娇红,“这可不是效仿寿阳公主的梅花妆,是胭脂痣呢。”他有些惊奇,笑得疏朗,“‘天生丽质难自弃。’长大了必是倾国倾城,你还用担心什么?”她倒像听惯了如此的夸赞,不但不觉受用,反而怅惘之色又起,“杨贵妃也不曾为明皇生下孩子。”“你,你,你……不打不服啊。”再也按不住性子,他直腰扑了上去,掀倒那小身子,又高扬了手臂,照着圆圆的娇臀一阵子肆虐,肉嘟嘟的双丘便在滑绡的绮罗下起伏波动。锦瑟又羞又疼,再不顾得什么了,一面躲闪,一面曲起小腿,蹬着光溜溜还湿漉漉的小脚丫拼了命地去踹他。谁知她越是挣扎反抗,他越是掴打得密集。两个人吵嚷、哭喊声不断,惊起泉边戏水的群群鸟雀,闹腾了好一阵子,那人才算是松手作罢。锦瑟一骨碌翻身起来,连绣鞋都不穿,赤着脚便走。又是他使力牵住了她的裙裾。“放开我,你放开我!”她的眉梢眼底皆是薄冰。觑着她的怒意,他却宽和起来,“好了好了,不闹了,对我说说吧。我们怕是止于一面之缘,不用顾忌的。” 

锦瑟走还走不动,直挺挺地定在那里。日影已过中天,微风轻徐,带来阵阵凉意。轻雾缦影中,怀馨缓缓起身,竟是动手脱下柔软的外袍搭到她的身上。“我不要,不要。”她在扭摆,他抿唇不语,只紧紧拽了她的手,迫着她与他相对坐下。“回去吧。”她抽回的手指凉如冰玉。“还有时间呢,莫急。我虽帮不到你,却乐于倾听。”他是惯常的淡笑,可掩不住小心着她的悲喜。“赵馨……”她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如此轻意地顺从他。“嗯。”他轻轻的应和,也是难见得暖濡亲和。

“赵馨,我猜得出你身家不凡。定会明白子嗣对于女人来说,常常便是恩赐。”她稍低了头,注目于流水中一片片飘零的落叶。他看似一动不动,眸心处却已然波澜渐起。“我的娘亲是汉人,曾是爹爹家里最卑微下贱的女奴。爹爹喜欢娘亲,也许是因为她的美貌,也许是因为别的,我猜不透。可娘却视她的夫君贵如神祗。娘不配生下爹爹的孩子,每天都要喝下管家送来的断子药汤。”“那你……”他有些听不下去了,想着打断她,小人儿将指头轻触红唇,轻轻摇头,柔弱似水,“爹爹总说娘亲死心眼儿。还真是的,她就是想生下他的孩子。每每喝完药,她会偷偷呕掉,竟是天随人愿地怀上了我。盼了许久的孩子终于有了,心却惧了。她是哭着告诉爹爹的,以为他会勃然大怒,甚至会打死她。可爹爹没有。他只是抱了她许久,直到离开也一句话都没有说。那时祖父还在,掌握着族人的生死。数九寒天,爹爹未着裘服在祖父的房门外跪了整整一夜,直至冻僵昏厥。”怀馨安静到寂然,并不看向她开口,“于是,就有了你。”她可展眉笑了,一瞬便神采飞扬,“对呀。”她裹紧他的袍子,又拽拽他的衣袖,“爹爹有三个儿子,可就我一个女儿。”他感觉到她柔软的注视,恢复了戏弄的神情,“于是,你便如同我家扬扬一般,成了霸王。”她不理他,一味得意,“这次来帝都,哥哥们都盼着随行,可爹爹只带了我。”

怀馨睨她片刻,一样开心得弯起了眼睛,“那你更不用杞人忧天了。有这样的靠山,还愁什么来日。”她听了又开始摇头微叹,“爹爹愈是疼我,娘亲便愈受排挤。这几日我不在,还不知会有多少气受。在大妃的眼中,我娘仍是奴隶,我也是的。”“大妃?你爹爹……”怀馨有几分讶然,也估量过过她的家世,可未想会是如此尊贵。“别问这些。我不想说。”她一手托腮,俏眉微锁。他的黑瞳幽深透亮,霸气隐慑,“大户人家,妻妾间鲜有不生妒意的。用不着介怀,将来你嫁得如意郎君,自会与你娘亲生辉。”“姑姑喜欢我,想让我长大后嫁与表哥。爹爹却踌躇,大妃更常常讥讽。我知道我的血统不正,便是嫁了,也只能为人妾室,更怕……”她不说了,因为说不下去。他也凝眸,只在心中揣摩那“表哥”二字,面上的淡笑亦渐渐隐去。

周遭林荫无际,二人突然的静默使得石壁间流水之声越发清晰。过了好久,还是怀殷扮作若无其事地相问:“你的表哥对你如何?”锦瑟轻轻抬头,明眸流光,是小女儿的羞怯,“表哥很疼我,也像爹爹一般地护着我。”他略略怔了,跟着一哂,“那你还怕什么?大不了将来让你表哥也在冰天雪地里跪上一夜,只要他身子骨硬实,到时还不愁求男得男、求女得女。”她听得出他在讥讽自己,却无心辩驳,双目轻瞑,迷离一笑,“为什么,我要步娘的后尘,让别人为我受苦。”说完,她竟蜷缩着躺下,背冲着他,“我有些倦了,想歇歇。”

他再看不见她真切的容颜,莫名地心痛,悄悄伸手靠近幽柔的发辫。倏然她又清泠泠出声,“赵馨,你会去北戎吗?”他以为她芥蒂于这一日的失言,向来洒脱不羁的容色也闪过落寞,“不会,永远不会,我说过了,你放心便是。”她听了急急转过头来,两泉秋水之中映出他略显寂寂的身影,“我是觉得,萍水相逢,再会无期,终究有些可惜。”一句执念,引出一心痴意,他真得将手指慢慢理入她的长发,“锦瑟,是我误会了,你不要在意。”她想着躲闪,还是停住,重新闭上眼睛,宠溺的感觉覆没了身心,“看着辰光啊,我要睡了,一会儿便叫醒我。”他俯身靠近她,笑语温润,气息拂动长睫,“别睡,再听我说一句话。”她只静静躺着,不动也不应。看着小人儿枕臂浅眠,神情安然如未经人事的婴孩。他抱紧双腿,将下颌抵在膝头。本想告诉她,“也许,那个‘别人’,便心甘情愿为你受苦。”只是话到唇边也未能出口。他的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红日偏坠,暮色已从西山而起。

第六十三章:为嫌衣少缕金华

上苑乃皇家牧园,依山僻地,有水溶溶。仪仗随护,玄黄御旗乘风腾云,肃穆禁地,却传来小女孩儿莞尔轻盈。帝君飞骑驰骋,披风间仿若阳光织就的刺金龙纹与天际彤云交相辉映,燃就赤烈如火。名驹照夜白上,如彬手把缰索,紧紧拥住身前的女儿笑若春风,“扬扬,这回可尽兴?”小丫头正痴迷于骑猎哪会有满足的时候,急急摆过小脸儿,莹莹晶眸,流光灵动,“不行,父皇,再跑一圈,就跑一圈吧,求您,求您。”如彬无可奈何,一边夹紧马腹放慢速度,一边柔和了声音哄她,“改日吧。想来你良叔叔带着北戎的可汗与世子快到上苑了。皇家礼重,怎可怠慢了远道而来的贵客。”丹扬自是知晓分寸,失望地拨弄着手下的马鬃,只掩不住娇气的性子,仍不死心地求着,“父皇,待一会儿见了客人,您让儿臣自己去骑马好不好?儿臣保证绝不再扰您。”如彬纵容一笑,轻轻点头,“好吧,依你,不过必须是见过客人之后。”她听了这允诺,乐得险些从马上蹦起,高昂了头刚要欢呼,忽地又像记起了什么,悄眼觑着父亲:“父皇,那楚烈真是蓝眼睛么?”如彬剑眉一扬,似是猜到了女儿的小心思,腾出手来敲上小脑袋警告,“蓝眸是北戎王族血统尊贵之兆。你见到世子不许胡闹。”丹扬什么时候惧过,依然笑得开心,“一个血统尊贵,一个帝王之相。四哥说的没错,楚烈果然与三哥一国,都是……”最后两个字她没有说下去,身后的如彬却已气结,“你三哥是太子,以后不可再无礼,记住了吗?”小人儿也不辩解,更不认错,只往那暖实的怀抱中又靠了靠,“父皇,儿臣就是当面说出‘妖目’来,三哥他也不会生气的。”如彬蹙眉语声已透出几分威严,“怎么说?”丹扬依然嘻嘻笑着,“因为三哥他怕您,他也疼我。”“殷儿他怕朕?”如彬复又俊逸儒雅依然,只眼中有精光闪掠,几如星芒,随即便是轻叹,“扬扬,你也怕父皇吗?”丹扬此时才收敛了娇俏的笑容,竟在马背了扭转了上身,眉目细细颤动,更伸臂揽紧父亲,“父皇,我从不怕您。因为,因为您是扬扬的爹爹啊。”

御马便停在上苑内湖边畔一处十八孔飞檐彩雕嵌石缦桥前。一拱飞虹,相接建在湖中央的九台连心水阁,正是今日选作招待来宾的淇月宫。有禁卫上前勒住缰绳,如彬翻身下马,又抱下女儿丹扬。顺天侯江良与礼部尚书裴克明早已候在那里。因着并非正式觐见,江良未着朝服,只一身牙白蛟纹锦衫,外搭银灰披风,形容潇洒依然。礼部正司藩国往来之事,裴尚书自是不敢怠慢,绣有双雁徽志的紫衣官袍规规整整。二人一前一后,先向主上行君臣之礼,又问帝姬的安好。丹扬早就挣脱了父亲的手,连跑带跳地冲到江良面前,青衣起舞,丽影灵动,声音更是清甜,“良叔叔,江承这几天躲到哪里去了?说好了要陪我一起做纸鸢,真是不讲信用。”“扬扬!”如彬稍提声调在身后唤了一句。小丫头马上明了,只嘟了下嘴巴还是略略后撤半步,微俯了小脑袋,“顺天侯。裴大人。”裴克明跟着欠身,江良则过去拉住她,纵容一笑,“扬扬,承儿病了,这几日才没有入宫。”如彬也闲步过来,“可要紧,有没有传太医瞧过?”都是相熟之人伴驾,江侯爷也不十分拘礼,语气更是随意,“谢皇上关怀。没什么大不了的,前儿个回家时淋着了雨,晚上便有些发热。只是云开惊惶,连学里也不让去了。承儿是个男孩子,倒让她惯得跟禁不起风似的。”如彬听了,轻轻摇头,“朕还记得,江良你十来岁前便是这样,每每换季都要病上一场。父皇那时也如你一般,常常怪责是母妃娇养的缘故。不过现在看来,倒不碍你成为国之栋梁。可见,慈母情怀,如何也不为过啊。”众人闻言皆含笑意,只勾起了江良的孺慕之情,他深深看向兄长,心念飘转却是切切深情,“太上皇与太上皇贵妃的养育之恩,良怕是至死也难报万一。”如彬抬手止住他,淡淡温然,“行了,行了。你能够悉心教导好江承与江恩两个侄儿,便是回报了。”

裴克明觑了时辰,躬身过来奏禀,“皇上,可汗一行已至上苑东门。”如彬颔首,“你便去通传吧。朕到淇月宫正殿相候。”裴尚书领了旨意离去,江良望向东门方向若有所思,“皇上,左明王也一同觐见。臣奉旨陪了可汗这几日,才真是看出那丰都非同一般。”如彬初时没有相应,而是看了看身边已然百无聊赖的女儿,转头吩咐身后的内侍小召,“先领了帝姬进去,小心照看着。”待等亲眼瞧着小人儿在众人环伺下兴高采烈地走远了,这才示意江良随到近前,一同缓步前行,“如何的不一般,你说说看。”江良也不掩饰,重重哼了一声,“自是不一般的才识,也是不一般的狂放。简直可以说是僭越。”“是么?”如彬听似慢悠悠地发问,可面上却已带了几分冷峻。江良忙跟着解释,“臣所指的是丰都在绪宏可汗面前屡有不敬之意。他对您,对大璃还是恭顺臣服的。”如彬薄唇冷挑,“绪宏早年坠马伤过心脉。病怏怏的身子需得倚仗如此一个胸有韬略又霸气过人的近亲之臣来掌控八大部族。只是功高自然便会碍主,以绪宏的实力想要压制住这样锋芒毕露的亲贵表弟怕是也难。”江良笑了笑,眸色阒黑,“所以这两年出身奚部的罗质王咄奇也渐渐受宠,他的妹妹去岁还为可汗诞下二王子,如今已然是第一侧妃,风头正盛。丰都与咄奇外争权柄,内护姊妹,早已势如水火,这在北戎根本不是什么秘闻。”如彬眉峰耸动,暗蕴幽深的情绪,“丰都再是跋扈,他的身上终有吾萧氏皇族的血脉。可那咄奇的母家却来自一贯狼子野心的党项。北戎本就是隔绝党项与大璃的一道屏障。所以,你们还是要留意着,不能让北戎与党项这两个藩国走得太近才好。”

瀛水阁在九台正中,是淇月宫的正殿,今日更以北戎崇尚的朱红之色装饰一新。琼楼相映碧水,玉宇得衬芳华,又有宫娥采女细罗轻纱棹舟而来,捧托珍馐佳酿奇花异果。粼粼波光之上,尽现翩跹靡丽,美不胜收。有绛衣使者执旌簇相引开道。绪宏可汗一袭赤狐皮如火华裳饰以青虎连纹革带,他体形高大只那面皮却是不同于游牧族人的温文白皙,双眸细长含笑,亲和之中略显优柔。与可汗几乎并肩而行的便是左明王。丰都也在三十六七岁的年纪,深目薄唇,神容威武。负手直背而行,隔着主上却与伴在另一侧的裴尚书朗朗谈笑,眉宇之间傲气隐现。世子楚烈跟随在他们之后,墨色底服外罩海青软甲轻袍,宽身窄袖,胸前用金线刺绣的玄羽三足神鸟,是北戎王族的象征。世子与父汗既相像又不像,风姿少年清光泺美,挺拔俊朗,只那一双墨蓝眼瞳异于常人,冷峭傲然,似波涌暗急的幽静深海,更添王者气息。

攀上琼阶,又下玉道,可汗一行终于进入正殿。帝君离席相迎,身后华盖庄重,宝扇雍容。绪宏自知天恩便欲在殿门处相拜,却被如彬伸臂扶住。二人笑语晏晏携伴而立,丰都早已退到后方,与少主一同跪倒俯身。世子语声清朗,传于大殿,“楚烈叩请皇帝陛下圣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如彬笑望过来,亦是抬手示意,“免礼平身。早闻世子夙慧殊常,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听得圣言,楚烈再度叩首,绪宏可汗也谦辞不已。

客人行礼如仪,如彬回身相唤女儿,“扬扬,你也过来。”此时的帝姬早已收敛了平日里的顽皮与娇纵,小大人儿般悠悠然瞥了身前众人一眼,将自是属于

第41回

皇族的傲然与高贵隐于微微笑中,翩然前行,娴雅福身,“丹扬见过可汗、见过世子。”终还是促狭的性子,边说亦不忘带着好奇与谐趣的神情打量起楚烈的眼睛。绪宏等又是一番避身不受,丹扬却等不得旁人将夸赞的话讲完。她欢跃地跑回到父亲身边,按住项间璎珞轻摇,悄悄抻了抻那明黄的龙袍,“父皇,父皇,他果然是……”如彬轻折长眉,曲指捏了下一旁的小胖手。丹扬明白这告诫,不尽兴地转身,却正对上那人不掩探寻意味的细冷蓝眸。她可从未惧过任何凝视,高高扬起小下巴,让笑容迎就天光,水润润的红唇急急滑动,只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旁人的心思此时都随在皇帝身上,唯有楚烈留意到了,那恼人的小妮子刚刚冲着自己吐出了两个字——“妖目”。

第五十七章:似被前缘误

宾主即席,雅乐奏起。绪宏可汗等人留意到,丹扬帝姬并未坐到臣子所居的侧席下首,而是由皇帝牵引直接伴在鎏金龙凤的御案之畔。那个位子怕是除却太子之外的寻常皇子也不能企及。她的身后有一面半墙高的鸡血石插屏,雕刻着凤凰力战鸟狮的上古神话。石屏朱红之色烈烈,雄凤雌凰在阳光下展翼翱翔,煌然不可逼视,正相衬小人儿微微上挑的亮眸透出夏日骄阳般的神采。一身透彻雪青依偎耀眼明黄,明媚笑颜亦娇亦憨,看得如彬坚如玉石的面容也尽是如春暖色。众人方信,帝育五子,可正是这髫年养女独得宠爱无极。

晚间还有宴饮,案上便未设酒馔,君臣品茗,不过闲适而谈。可汗性子沉静,每每帝君发话才欠身作答,世子也相随父汗,蓝眸深深,只稳身聆听。倒是左明王,自恃博闻多才,笑谈侃侃,有时竟还抢过汗王的话锋。绪宏是一幅习以为常,不觉为忤的宽厚之态。楚烈环望父亲与舅舅,唯有低首蹙眉而已。如彬始终坐视旁观,目光落在那一对君臣身上,笑眸之中暗敛精芒,犹自风俊怡人。

钟罄丝竹,清徐悠扬,渐渐渲染出欣悦而谐和的气氛。大人们言谈正欢,小丹扬居高临下,揽尽淇月宫众人百态,先前的端正身姿早就不在,慵懒地斜倚椅靠,指尖故意将玉盏在几案上轻转,发出叮泠泠的声响。可便是这样也未能引起旁人的关注,她再耐不住性子,双臂抱住如彬的胳膊轻摇,“父皇,儿臣不想呆在这里啦。我要去骑马,我要去骑马。”如彬和蔼一笑,示意她稍安勿躁,又转过头去接着与丰都说话。“答应了,怎么反悔。真是的,骗人……”小人儿有些气恼地嘟囔,可当着番帮外臣又不敢随便撒娇耍赖,只得赌气似的甩开父亲,双手使力绞上衣带间的玉环附饰泄愤。正是粉面盈霞,却看见座下的蓝眼少年嘴角衔了若有若无的讥笑,暗暗觑着自己。丹扬哪里忍得下这个,红唇淡挑,目光沉沉扫过去。见那人垂眸似是要闪避,她却笑意凌盛,突然开口相问:“楚烈世子,你可会骑马?”

殿内诸人不意帝姬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楚烈没有立时作答,只平和看向上位。如彬回转了身子,握起一旁的小手,慢悠悠言道:“乖乖地呆一会儿,不许胡闹。”丹扬正在兴头上,哪肯理会这劝慰,卜楞着小脑袋嚷嚷,“孩儿不过是问问吗。”边说,她边再次直视那人,“到底会还是不会,世子为何不回答孤的话。”看着小丫头凌人的气势,楚烈仍面带笑意,声音却清淡,“殿下,楚烈不才,自是能够走路,便能驭马。”丹扬从父亲掌中抽回手来,欢快轻拍,“很好,很好。孤习练骑术不过年余,倒常想同旁人切磋。世子,此处正在骑场上苑,你可愿与孤比试,我们去赛马?”

未等有人发话,左明王先“哧”的一声笑出来,“帝姬年纪虽小,却是巾帼不让须眉,可叹可敬。只是,只是这‘赛马’一事,不是轻意说得的。”此语一出,席间一片异常的安静。丹阳懵懂,旁人可明白,依北戎习礼,未婚男女借马相会,乃有婚嫁之意。如彬依然端然而坐,笑意不减,眸色却冷淡下来。绪宏微凝面容,深深觑了边席的表弟一眼,那人也像是自知唐突,已扮作低头饮茶收敛了前时的锋芒。江良随侍在旁,瞧见如彬神色,心下知晓他的喜恶,更怕丹扬再说出什么无遮无拦的话来,跟着温言相劝,“帝姬,时辰不早。皇上已在长明宫设下宴席,世子与可汗还要伴驾呢。”丹扬最近便痴迷这骑马一事,刚被挑起的兴致哪有那么容易压下,依然是跺脚又摇头,“不嘛,不嘛,天根本就没黑。我要赛马,我就是要赛马。”“扬扬!”如彬侧目,已然攒了眉心。

大家略有惊怔,正不知该如何劝解,却是楚烈看似随意地将袖一振,站起身来,“陛下,臣子不敢僭越。只是若帝姬有此雅兴,楚烈自请为殿下引辔扶缰。”江良等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不是“赛马”,而是“扶缰”,还“不敢僭越”,这世子不过十二岁的年纪,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已化解那父女与君臣间的尴尬于无形。如彬也眼稍轻扬相望,面前的翩翩少年,恭谨小心,言语间试探分寸却拿捏精准到位,实在是不容小觑。丹扬刚刚被父亲已显不悦的语气骇住,可看到此时像是风波已过,又渐渐放开了胆子,轻轻地扯扯如彬的袍袖,“父皇,可以吗?”

如彬便见不得女儿这般欲言又不敢言的胆怯模样,自是满心满眼的心疼,宠溺笑意跟着盈溢出来,无奈点了点头,“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去吧。去吧。”丹扬顿时欣喜非常,急急施礼,连笑带跳地向殿门跑去,走过那人的身前,更不忘招手相唤,“快点儿,你快点啊!”世子离席,向皇帝与父汗相辞,如彬无话,只颔首示意。绪宏也闲闲挥手,谆谆相嘱,“小心照顾好帝姬,若有什么不是,为父定要罚你。”楚烈唯唯称诺转身,此时再也没有人能看到自己的面容,和煦的笑色终于可以隐去,他望向她欢快无忌的背影,却是冷淡还厌弃。

秋日的黄昏,沉晖迷蒙,不曾有风。楚烈微阖了双目,依稀能够看到,巍峨宫殿红墙翠瓦深处,遗留着点点滴滴或明或暗、或金或赤的阳光。这与家乡,那茫茫草原之上,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恢宏之景是多么的不同。“世子,帝姬请您过去。”小召躬身相候。楚烈不认识他,但看得出,此人该是皇帝面前有几分头脸的内监。不想驳他的面子,楚烈扭身回头,望见那帝姬正被一大群人围着挑选马匹,她好像也翘了脚盯向自己,只是隔得太远了,辨不清彼此的面容。

“世子……”小召明白少年心中的不情愿,可为了更难伺候的贵主还得赔尽笑脸。楚烈清浅地叹了一口气,负手迈步过去。丹扬已择好马昂着小脑袋立在那儿。他的目光从她面前扫过,见若未见,只觑了她身后一骑凛凛紫骝,锁紧了眉头。“去,牵那匹出来。”他顺手便指,正是一匹没几年牙口的掠地云。“快点,蠢东西,没听到世子的吩咐吗?”小召得遇救星,就差欢呼出来。丹扬倒有几分惊奇,轻轻弯眸,“世子,你要骑这小马?”“是你骑!”他的眼仁本就深蓝玄幽,衬着容华俊面,更是一番烈烈逼人。小丫头早就看出这人自打离开大殿便换了脸孔,原不过借他的势跑出来撒欢儿,本不打算计较什么,真没成想他居然会如此傲慢多事。她的目光微微一闪,唇边讥笑涟涟,话也不说,只转过身去,一把夺过仆役手中的缰绳,翻身自控,稳稳坐于白鼻长嘶的枣红马上。楚烈终是心惊,跟过去拦住马头,压制心中的怒气,淡淡泛出些笑意,“帝姬,此马虽是神骏,但过于高大性猛,怕是不易驾驯。”小召也小跑着过来相劝,“殿下,世子所言不虚。上苑名驹甚多,您若是不喜掠地云,还骑前几日皇上为您挑的雪面可好?”

丹扬看似也和软下来,星眸笑眯,眼尾上挑,带出迷媚的莹光,缓缓在马背上俯身,一手拍打马颈,一手轻捋马鬃,小脸贴近楚烈的面庞,声音软糯话意却冷冽,“孤就是相中这马了,怎么样?”楚烈五指收拢,马缰上铆钉的玉石镂扣流过温冷的触觉。他鲜与女孩子接触,父汗的后宫倒有三个王姐,可因为是隔母的并不亲近。再有便是表妹锦瑟相伴的日子多些,虽也被舅舅千娇百宠,但在自己的面前总会压了性子,稍稍寒些脸色便会乖乖听话。哪像这个娇娇天家女,看似白里透红的肌肤闪着缎子般的柔泽,阳光下仿若一尊亮晶晶的冰雕娃娃般剔透无瑕,只那眼神笑意却尽是无遮无掩的倨傲与挑衅,刺得人心生焦躁。若依着本来的脾性,真恨不得立时便把她从马背上薅下来,撩了裙子照着那小屁股狠狠踢上几脚,想来她也会老实些。

可如今是被逼陪着尊驾,他自知不能这样做,依然双手握紧,说话的神情与先前并无异样,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方少主的隐隐霸气,“说了不许便是不许,下来,换马,听到没有?”侍从们都跟着一凛,丹阳只耸了耸肩。帝姬缓缓坐直子身子,目光湛湛如水地睇了那人一眼,忽地便敛笑扫向小召他们,“孤要骑马,尔等不得追随!”说完,盯着楚烈放在马上的手,又换作甜甜的小女儿笑容,只一字字清晰入耳,“世子,孤不用你扶缰。”他哪里肯放手,愈发拽得实落。她容色不改,突然间挥了马鞭抽下来。他本能地闪躲,她的鞭子便改了方向,“啪”地甩上后座,紫骝一声长嘶,碧玉蹄双飞腾起,青衣赤马绝尘。小召和众人还呆立在原地。楚烈忍不住点指,“你们,你们……”一伙子侍从跟了小主人数年,如何还不知道她的脾性,一个个都苦着脸却动也不动,“世子,世子,您行行好,救救奴才们吧!”楚烈又是担惊又是咬牙,更无从泄这火气,急惶惶拽过一匹马来,纵身跃上金鞍,疾踏绿茵也相逐而去。小人儿的骑术不过尔尔,平日里还是父亲、兄长相伴共乘的时候居多。此时是赌气又逞能才驾驭这高头大马,谁想一下子便急驰似电,心尖儿都跟着颤悠起来。正不知如何是好,猛然间听到身后有人在喊,“殿下,慢一点,慢一点!”她知道是他跟了过来,说不清作何想,竟没了先前的懊恼,反而沉静了心思。耐住耳边呼呼的风声,她小心侧身,隐约能看到他衣襟翻飞,越驰越近。

第六十四章:马作的卢飞快

紫骝奔骋,如龙在野。丹扬渐渐再不觉得享受,很想听他的话,慢下速度,可是任自己尽力挺住上身,拉紧缰绳,那马儿偏就是越跑越快,根本无法掌控。“世子。世子。”她不能回头了,话音也断断续续被风吹散。“慢下来!慢下来呀!”他几次都快要追上她的马,可又被甩下。“我慢不了!呜呜。慢不了!”她几是哭出了声,仿佛下一瞬便会跌下马背,摔碎全身的骨头。“丹扬,别怕,别怕。一定不要松手,我就在你身后。”他在慌乱之中喊出了她的名字。她也用劲地点头,更死死咬住了嘴唇。

衣袖之下,冷汗涔涔浸透丝绫,楚烈自认从未有过如此遽急的时候。可看着那小人儿终是又能转首,他还是蓦然而笑。便是这温雅的笑意,看在她回身的刹那,竟仿佛破云的灿阳如金。“世子。楚烈。”团团的小脸儿有泪水漫出。“来了,来了。”他那厢又怜又恨,终不忘使尽气力夹腹挥鞭。他的马头终于赶上了她的马鞍。一溜溅起的黄尘中,他将脚尖死命内扣顶住铜蹬,身体倏忽而起,伸臂斜斜探向那同侧急驰的小身子。第一次,他只撞到她的马尾,第二次也勉强刚刚触到马腿。马跑得飞快,人便后仰得厉害,双脚的脚踝都像要生生折断。他不能坐下来,还是立着身,抓了缰绳不断催动坐骑。终于,他越过了她,看到了她项前凌乱飞舞的璎珞。他双目陡张,出手如电扣住了她已然冷僵了小身子,“松开!快!”“啊,啊……”她叫喊着迅急放手,被他大力地向侧面一带,飞起一般脱开了自己的坐骑,重重跌落到他的马背上。紫骝摆脱桎梏,转眼不见了踪影。他已顺势坐稳,只一手扶缰,一手按了她的腰肢。丹扬能够觉察出他的马儿在慢慢放缓速度,终于安全了,刚刚险些被硌晕过去,此时才能挺了背脊回头,便与一双已转为乌沉沉的蓝眸对了个正着。“世子,我趴着难受。”她说得全是实话,也觉得足够谦卑示好。他只是瞟着她冷哼了一声,依然按得实在,连句回话都没有。

黑色的骏马又奔出去百余尺才踏蹄而停。那人一揽缰绳,轻身纵下。她猜着他不会再管她,小心翼翼地顺着马脖子出溜下来。肋骨隐隐作痛,可看到他笑容收敛,目光冷冽,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两尾密密羽睫还是忍不住地眨了又眨。她谈不上畏惧,只是有说不出来的愧疚,一步三挪地低头过去,曲膝而下,话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婉,“丹扬谢过世子。”原本以为这一拜会让他惊惶避让,谁成想他竟直直过来,未来得及让她反应,便是带了风声地一脚横着扫到侧臀上。一下子被踹翻在地,她只觉得刺生生的疼和热辣辣的泪同时涌将出来,“你,大胆……”“你早该被教训。”他就对着她灼灼逼人的眼睛,淡淡启口。如此漠然的语气另她心口都窒得难受。何时受过如此的羞辱,小丫头想得不想起身便扑了过去,他抻臂要搡开她,反被她抓住了左手。一口尖牙狠狠咬到他的虎口处。“松开,你松开!快松开!”他被她咬得钻心般疼,一叠声地呵斥。却是任他推,任他甩,那颗小脑袋只随了手臂乱舞,竟像是长到了他身上。

实在扛不过了,楚烈探下右手大力掐到丫头的屁股蛋上。他手上较劲几是将一处嫩肉快拧了个满轴,“看看谁能耐得住。有本事你便不要张口。”还是丹扬没挺多久,整个身子都跟着屁股颤抖起来。她“哇”地哭出来,终于松开了嘴。他也顾不得手上一排深紫的牙印和血水、口水混着滑淌,一把便将她倒提起来按趴在半曲的右膝上,高扬的巴掌急舞而下,冷俊少年脸色发白唇角轻搐,“你,你今天再也别想好过!”

淡淡青袍,煌煌神鸟,贵为世子的楚烈,一贯傲然却平和,相较于他的年龄略显深沉,多缘于父汗的性子再有那嗣子之位的历练。只是此时此刻,怕是任谁也难辨得出,上苑林中这个胸际燎火、眸光灼然还语无伦次的少年便是众人心中文质彬彬的诸侯少主。从眼见着那个不知死活的丫头清藐地吐出“妖目”二字,他就一直在克制忍耐,一直在提醒自己她天朝帝姬的身份,可这一切的介意与顾忌还是在心惊胆战地看着她几要落马坠身的一瞬崩颓。踹出了一脚,他都没有来得及懊悔与疼惜,她的尖牙与利齿竟已悉数上阵。不都说中原的女子柔弱如水吗?怎么他遇到的她,小小年纪却是火一般的炽烈。他不容易发怒,可一旦发起怒来,也够人生受。按了那小身子在膝上,软软的还有些份量,起初的几巴掌扇下,揍得她尖叫连连,显然是难以置信。板了双手过来遮挡屁股,没触到衣缘,已被捉住反剪在背上。她又跟着挣扎,拼死拼活地往地上坠。他如何会放过她,在他的心中她便是欠了一顿好打。弓腰又趋身,他把她箍在臂弯揽于胸腹下。屁股高高翘起,再没有半分活动的空间,刚刚受到的惊吓与燃点起的火气控制不住地倾泻出来,汇聚成力凝于掌心,然后便是狠狠地击打在她的臀尖,“啪啪啪啪啪”,堪比疾风暴雨。包裹圆丘的丝绸薄薄的又很光滑,巴掌拍上去竟像是长在皮肉上一般跟着震起圈圈涟漪。“啊啊……疼呀……”身下的丫头耐不住高一声低一声的呼痛,却不敢再像先时那样仗着身份没遮没拦地威胁高喝。可也正是这楚楚可怜的抽泣和小胖屁股随着掌风的颤悠,倒刺激他生出一种盛强挟弱,似是教训似是泄愤的畅快感觉,让人莫名地痴迷,更伴着无穷征服的力量。巴掌不间断地落下,力道从不曾减弱,直挥得他手臂开始酸痛,这才查觉两团娇肉在自己的责打下又热又肿,更让人心虚的是,小丫头不知从何时起不再哭也不再叫,诡异地沉默。他没有就此停止揍她,可心里还是开始惧怕起来。

丹扬的头都快垂到草地上。那人高高在上恼羞成怒,自是看不到她扭着倒挂还憋得通红的小脸儿,透过夕阳之下纷飞的黄叶,认认**得相看路旁马儿雪色的蹄子,一步一击敲打在地面。耳际“哒哒”的叩响竟与身后屁股上“啪啪”的掴打保持了相同的节奏,真是奇妙无比。忍不住分神,是因为这顿打太过冗长,她喊也喊过,骂也骂过,哭也哭过,求也求过,可依然感觉不到尽头。他还不累,她都累了,时间拖得久,只好让人思考。最先时,她一门心思地想要报仇雪恨,巴不得立时扑到父皇怀中哭诉,降旨治他的罪。可就在咬牙切齿之际,她忽地记起了那匹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的紫骝。她是聪明的孩子,明白父亲千娇百宠也有底限。逞强驭烈马,便是以身涉险,只这一条就足以引火烧身。君父的怒气她是没承受过,可却见过。落在哥哥们身上的板子、藤棍、戒尺,她是哪个也不愿意体尝。报不了仇,有些懊丧,不过好在嘴里还留着血气的腥甜。那一口咬得足够狠,先发制人是她与四哥过招时练就的手段,为的就是挨了打也不后悔。想到四哥,她突然觉得臀上胀胀还麻麻的痛意也不过如此。那人一定不知道,她是天之娇女不假,可并非人人都捧着她如同明珠照雪,至少她四哥不是。小丫头还耐心比较了一下,发现这个世子多多少少惧着她的身份,下手很急但不算很重,也不只盯着一处发力。哪像那 “毒辣”的萧怀馨,每每发火教训一点儿也不顾及兄妹之情,就可着一块肉肉起劲,三五巴掌烙上就足以让自己失声嚎啕,越哭他反而打得越狠,揍肿了一处再奔另一处“找平”,哪还会留着功夫让她想东想西。

丹扬的右脚始终绷着力有些发酸,她费力扭了扭身子,连带屁股也晃动起来。楚烈本就有些担惊,见她这样还以为是疼不过了,有意放慢了动作,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具威慑,“还想不想再挨打?”小丫头是一阵子心惊,这简直与四哥的结束语是只字不差。她立马贴着地皮儿卜楞起脑袋,“不了,不了。”楚烈可没想到她会一下子如此乖顺,强按住心头的满足与得意,扬起手来又是一巴掌拍下,“说,知不道错哪了?”扬扬疼得一缩脖子,更是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尖咬出血来,真是想不明白,天下的男人怎么都是一套路数。为了不再受皮肉之苦,他既是按着怀馨的话来问,她想也不想就按说惯了的去回他,“哥哥,我再也不敢咬你了。”她忘了改换称谓,他却是心头一暖,对身下的小家伙蓦地生出甜甜还涩涩的亲近感觉。不过她没有说到点子上,他便不能半途而废,咬了牙跟着一掌打上臀峰,“还有呢?”丹扬有些发懵,皱了小眉头苦思冥想。等了一阵没见动静,他对着她的小屁股又开始不歇气的左右开弓。“世子,别打了,呜呜,求你别打了……”丹扬向来是屁股一疼脑子便清明。她慌忙转头,盯上那人的蓝眸,可怜兮兮地抽噎,“世子,你不是‘妖目’,不是‘妖目’,你是高贵的血统。”楚烈差点儿就被她气乐了,两汪幽蓝都闪烁出宝石般的色泽,他的左手按得更紧,右手也举得更高,“我是说这个吗?是吗?”丹扬可被吓坏了,大眼睛睁得圆圆的,“我不知道了,我想不起来了,真得,我不哄你……”“啪”,这一巴掌可是拍了个十成十得结实,她被揍得从屁股到头皮都跟着要炸开,那只骇人的手都离开身子了,仍有绵绵不绝的余痛回味得她泪如泉涌。丫头又吭哧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什么来,倒是他一句怒吼震得人双耳轰鸣,“记住,不许再逞能!不许再冒险!”他竟是为了这个,她有些迷惑,呼吸也跟着不畅快,白白咽下了一大口鼻涕眼泪。

楚烈终于停了手,放了她下来。丹扬还有些抽抽嗒嗒的,但也没有高声哭了。他不再管她,从袖筒出抽出帕子轻拭被咬过的左手。血迹什么的都可以擦干净,可那一排红红紫紫的小牙印却是醒目还分明。他淡淡扫了她一眼,她便有些不自在,带了几分讨好开口,“要不,世子,唤太医来给你敷些药?”他又低头看手,“母妃说过,让女人弄出的伤口长不死,会留疤。”她听了,忍不住低叫,“不可能。我咬过我四哥好几回了。可他的胳膊也好,手也好,都还是白白净净的。”他被她气得五官都移位皱紧,“你就是让你那父皇、兄长惯得无法无天。”她吐了吐舌头,“别人都宠我,可四哥从不宠我。我咬他,他也跟你一样揍我。”说到这,她是忍住了才没翻白眼儿,“我还小,又没有气力,你们欺负我,我也就只能动嘴了。你,不是你,先踢的我吗?”他实在是懒得再理会,转身去牵坐骑,忽的被人扯住了衣袖,是她曳眉抬眸,依依看着自己,“世子,逞勇骑马是我冒失。你救了我,可也打了我,我们各不相欠。我不会在父皇面前多说什么,你也不要,不要……”他似笑非笑地觑着她,“怎么了?知道怕了?是担心你父皇会教训你,还是你四哥会教训你?”她立时面若流霞,咬了牙瞪他,“不是啦,不是。只让你别再多事。”

楚烈的眼角带了一抺温润的弧度,他领着她来到坐骑边,抱了她上马,自己也扳鞍上去,拉扯辔头,又仔细环住胸前的小身子,这才信马由缰回返。看着离淇月宫越行越近,丹扬还是踏实不下心来。她稍稍偏了小脑袋,轻轻咬唇,“你答应我啊,答应我。”他的面色平静,与她微一对视便转开目光,“你四哥,可是赵王殿下?”她有些意外这问话,迟疑了一下才答对,“是的,世子。”他像是逗她,“赵王打你,你为何不去你父皇面前告状?”她撇了撇嘴,“告了也无用。父皇教训他,他回头会更狠地打我。总是我多挨一次。”他听闻加重了语气,“赵王待你不好?”她立即摇头,“打归打,闹归闹。可我知道,四哥在心里疼我。有时上书房里有我爱吃的点心,四哥都会偷偷带回来给我。”他笑着敲敲她头上的花冠,“你虽娇气些,可还不算糊涂。”她跟着转过脸来,正看到他飞扬的长眉和深蓝的眼睛有着咄咄逼人的光彩,那份霸气傲然与含笑凝望的真诚,令小丫头心跳一窒,竟是动人心肠。“世子。”她甜糯唤他。“叫我的名字。”他的唇畔笑意自若。“嗯,嗯。楚烈,烈哥哥。”她扮乖巧,自是无人能敌。虽是瞬息相对,却似有潺潺流水纵横心间,于他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不用怕,在皇上面前,我会一力担下紫骝之事。”

握了一双小手共同扶上马缰,楚烈的掌心骤然收紧,“小东西,等你长大了,会不会忘了哥哥?”她稍稍低头,冠外的青丝婉转如云,“也许会,也许不会。烈哥哥,你呢?可会忘了扬扬?”他有微不可闻的叹息,“扬扬,也许会,也许不会。”她缓缓抽出手来,双臂伸展,飘飞的衣袂迎风肆舞,染尽落日金晖,光照华艳,如同振翅的刍凰。他的眼瞳漫过异彩,她却咯咯轻笑出来,“楚烈,我们都是诚实的人啊。”

第六十五章:相见时难别亦难

一乘青玉乌恒骏马载着两个仙童一般的小人儿。九龙明黄仪仗隐见,楚烈知晓,定是那位放不下心的父皇赶来了。天朝帝姬,万金之躯,旁人不可近身触碰,更遑论男子。一念轻动,他便要下马。小丫头似是查觉了,还以为他要丢下她离开,长长的颈子仰成纤弱的弧度,甜脆的声音也变得细而颤,轻且婉,“烈哥哥,父皇就在前面,你别走,别走。”望着这楚楚无依的小可怜儿,他的目光分外清明,忍不住伸手抚上她光洁的额头,含嗔相慰,“勿怕,哥哥在呢。”

离着御驾十步之外,楚烈纵身跃下坐骑。这青玉相较那匹紫骝要矮小一些,但比丹扬平日骑的还是略显高大。她急着下来,又有些局促,伺候宫人未及赶到,她想也不想,嘟起樱红小嘴儿伸出双手,等着他去抱她。楚烈看向她微笑,落日光影,细细碎碎地跳跃在眼底眉稍。一根海蛟乌金鞭自他的手上递到她的臂前。小人儿初时一愣,随即便明了,抬起亮晶晶的眸子,偷偷扮了个鬼脸儿,扶住鞭稍跳下。世子退在帝姬身后,只盯了她稳住身形,并未出手相扶。刚刚还堂而皇之地圈在怀里策马归来,这时又是循规蹈矩授受不亲。如此掩耳盗铃小儿女之态,那父皇、父汗看在眼里早已暗自咬牙,陪侍一旁的江良、丰都和裴克明等人惧于主上的威仪又实在是耐不住笑意,只得低了头掩饰。

丹扬也知道这一关不好过,可还是想着惯常的法子,扮作无邪懵懂,一蹦三跳地跑到如彬身前,调皮笑着,“父皇,父皇,您怎么来了?”如彬打眼看着女儿发冠上象征皇女身份的鸾鸟刻纹,微眯的长眸中怒意流闪,面色也是不似以往地阴沉。小丫头发觉不妙,软袖一飘,悄悄向着江良轻挪步子。只是还未等她躲到倚仗的所在,已有冷冷的诘问过来,“你的马呢?你选的紫骝呢?”玉指如葱,颤巍巍地埋进裙褶,精美的宝石花发钗也悠悠轻晃在乌发之侧,“父皇,我的马,我的马……”丹扬吓得要哭,江侯爷已抢先一步过来将她拦在身后,白衣流云,亦带了几分惶恐瞄向帝君,“皇上,帝姬,扬扬,她还小……”闻言,如彬便是一笑,随上那笑,他竟一把挡开江良,伸手揪住了女儿,“小?小就可以恣意妄为,小就可以强驭烈马?你不要命了,是不是?看来还真是朕平日里对你太过娇纵少了教训。今天决计不能轻饶。”如彬面容冷冽如浮冰碎雪,手臂也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登基十数载,他在人前鲜有如此怒意盈盛的时候,莫说是对女儿,便是对几个儿子也从不曾当众教训。“父皇,父皇,孩儿错了,孩儿不敢了……”丹扬扭来扭去的屁股再次燎起火来,不用看也能猜到上面重新烙了一片又一片鲜红的五指山。本来就敏感着呢,当爹的手劲更大,扇起来像撕皮一般。完全肿透发胀的疼痛感觉迅速传遍全身,小人儿嚎得气都喘不匀称,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脸蛋儿早已是斑驳一片。她一边坠着身子使力挣脱父亲,一边伸手去拽江良的衣襟。江侯爷与裴尚书也顾不得还当着一众北戎贵宾,一人一个拉住这父女,更是一叠声地求着,“皇上,皇上……”如彬哪里会理会这些,正在气头上,也不分孩子小屁股大腿的,一阵子猛擂。

正是胶着时刻,楚烈越众上前,单膝跪下,声音急迫却清朗,“陛下,紫骝是臣子相陪帝姬选下的,但帝姬并未驾乘。”如彬容色微变,手掌悬在空中,侧首冲向他,“你说什么?”那人跟着扬头,一瞬肃然,“帝姬谨慎,深知紫骝性烈,只牵行了几步便换骑了这匹青玉。”如彬还扯着女儿的胳膊不放,倒是口气已带了几分迟疑,“是吗?真得如此?”望着父亲怒气凌人的气势,丹扬神情慌乱,可觑见那人隐射精芒的目光,还是重重点头,“是的,父皇,孩儿,孩儿骑的青玉,是青玉啊。”如彬将信将疑,不过已然松开了手。江良立时便将小丫头揽到怀中,隔开那余怒未消的爹爹,口中跟着劝慰,“皇上,您莫要错怪帝姬。扬扬如何会是不知深浅的孩子。”如彬并不理会,眼梢一扬,先是瞪了女儿一眼,又转向跪地之人,“紫骝呢?你们如何会同乘一骑回来?”丹扬怔住,

第42回

原想避重就轻拖延一时,没想到父亲可没打算将此事轻意放过,她扁扁嘴巴打算屈膝跪下,谁成想楚烈依旧容色不改,“回陛下。是楚烈骑术不佳,驾驭紫骝时,马儿脱缰,走失了名驹。楚烈知罪,请您责罚臣子吧,不要再迁怒帝姬。”少年世子清漠低头,倒让如彬一时无言以对。

“你好大的胆子!”这回换了绪宏可汗勃然怒起,“临行前,为父是如何交待的?让你照顾好帝姬,你如何还敢挑那烈马?若是有什么差池,你可担待得起?”丰都知道可汗向来教子极严,立时便护到外甥身前,“可汗息怒,世子虽有莽撞之处,倒也没惹出什么祸事来,您便宽恕他这一遭吧。”裴克明跟着相劝,“左明王所言甚是,世子也是无心之失。”丹扬见那人为自己所累,莹莹明目水波氤氲,楚烈却并不看她,只伏低了身子一幅甘愿受罚的姿态。

如彬长眸深沉,探寻的目光从两个小人儿身上淡淡闪过,随即又长吁出气,“好了好了,不关世子的事,朕的心中自有计较。”绪宏可汗带笑躬身,“臣代犬子谢过皇上。”说完他又扬眉看向丰都,“责成叶氏部进贡的一百匹骏马可曾上路?”那人立时回答:“该是下月才能成行。”绪宏点头,“你传本王的旨令与他们,进贡马匹再加一倍。”丰都垂首称喏。江良牵了丹扬的小手上前,“皇上,可汗,该是起驾长明宫了。”丰都也拽起跪在地上的楚烈。世子与帝姬极轻快地对视了一眼,都是忍不住莞尔。如彬与绪宏同时相看这小儿小女,目光俱是复杂莫名。还是绪宏稍停了一下,沉沉发话,“楚烈,皇上饶恕你,为父却不行。你现在就回行馆思过,今晚的夜宴不必参加了。”丹扬听了差点便要失声叫喊出来,楚烈火却是温文低眉,“是,父汗,儿臣知错,儿臣领命。”

这厢稍定,众人刚欲随侍皇帝起驾,又见大内总管牟平急奔而来。牟总管额上带汗,气吁喘喘,跪倒叩首问安,只迟迟不敢言事。裴尚书心思敏捷,立时掬笑躬请北戎君臣前往内湖边畔的水榭歇息。待等客人离开,素来稳健的牟平才慌张抬头,“启禀皇上,刚刚恒远侯派手下来内宫回事。他说,他说……”“他说什么?”如彬眉骨一跳,已带了惊然凝视于他。牟平身子都微微发晃,勉强稳下心绪,“皇上,侯爷说,赵王,赵王殿下他,找不到了!”

当锦瑟在迷蒙中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一汪墨玉般暗雾流淌的天空,有星有月,闪闪烁烁,又明明净净。这绝不是故乡草原上的苍茫夜色,这里的天比那里宁静曼妙,只不如那里幽远广袤。忽然间,她不知身在何处了,心中慌乱如撞鹿,急着扭转头颈,更发觉脖子下还枕着一条软软的胳膊。那人仿佛也醒了,一样的双目半开半阖,却是水眸流光,如星映碧潭。“你,不睡了?”青衣,乌发,笑颜清清潋潋带了醉人的波光,他的眉眼似笔描画。她可没有被他迷倒,倏地坐直身子,“赵馨,赵馨,你醒醒,你醒醒啊,都什么时辰了?”他这才完全转过神来,也噌地从地上弹起来,望望周边又盯上已过中天的月影,待等全都打量一遍,那薄薄的唇角都开始轻搐,“还什么时辰呢?怕是都快有亥时了!”“怎么会?怎么会?”她直接哭出了声,“不是让你叫我吗?我不敢回行馆了,不敢回了,爹爹他一定在找我,他会打我的。”他的眼里皆是不耐,抻手便去拽她,“别磨蹭了,快起来,出山去。你还怕你爹打你。那我呢?我爹怕是会打死我,我还没哭呢。”“赵馨,我的脚麻了,我起不来了。”她仿佛越哭越伤心,被他抓牢了手臂,小身子却始终离不开一片草地。他实在是无法了,盯着她目光相触,“锦瑟,我告诉你,如果要我背着你走,咱们怕是天亮也回不到家。是挨一顿打,还是挨一顿狠打,你自己选择吧。”她终于像是明白,可膝弯依然是颤颤的,屏住腔子里的一口气,才撑着他的胳膊站直了身子。“别怕,锦瑟你别怕。山外便是一个镇子,我们找个客栈,多使些银子,总能雇上辆马车。我会先送你的,放心吧。”他渐渐绵软下来,从不知道自己还会有如此的时候,居然见不得这丫头脸色发白、六神无主的样子。勉力定住心神,星光落了满眼满身,他依然浅浅笑着,小心搀了她,一步步往山外走去。

怀馨起先便有猜测,待等她轻轻说出行馆的方位,才终于确定,她就是相伴北戎汗王而来。锦瑟在车内仍旧慌乱,自是没能看到他倚在门厢处哑然还又无奈的神情。

北戎部族雄踞大璃西北边陲。绪宏可汗身为八部首领,亲携世子持重礼朝觐绝非一般番邦使臣来贺可比。为表礼遇之隆,更显亲厚,帝君如彬不仅遣长子齐王为专使出京都五十里相迎,更超越番属之遇,破例将都城南郊锦湖边畔的一处皇家行宫辟为馆舍供可汗一行下榻居住。行宫距着雀儿山很近。木辕车奔行了不过小半个时辰,两个小人儿扒开窗帘便能看到不远处焰光灯火,殿阁华奢,侍卫林立。马儿早早停住,怀馨抱了快要瘫作一团的丫头下来,淡淡笑着问她:“我送你进去可好?”她初时还点头,可没走几步,忽的又踌躇起来,“赵馨,你,还是不用了吧。能不能帮我把表哥叫出来。只要他在,我便不怕了。”他依然修眸如海,只是不见从容,稍侧了头,借了天光轻轻咳道:“好,我听你的。只是你总要告诉我他的名字。不然让人怎样去和侍卫讲,难道就说要找‘表哥’?”再是心虚,她还是被逗笑了,抬首看向他,风吹发丝飘扬,“我的表哥名叫‘楚烈’。”他微觉诧异,“楚烈?北戎的世子?”她轻轻点头,笑意妩媚如花。他的目光似被凝住,又硬生生别开,右手敛住青泠色的衣衫,转身向正门处走去。

锦瑟挪步停到一旁的梧桐树下等着。看到他未近得门旁便被执戟巡防的卫队拦住。还担心着,却隐隐瞧见他似是举起了什么,立时兵士便跪拜了一地。也容不得小人儿多想,那人已被簇拥着进了行馆。再也抑不住心中狂跳,只得用晶莹的指尖按住胸口。怕是都没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个同样青衣的少年已一前一后奔行过来。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扑进表哥的怀中诉诉恐惧与委曲,楚烈看着这几是蓬头散发的小人儿却已然吼了出来,“你跑到哪去了?哪去了?”伴着诘责,他蓝色瞳仁中厉色大盛,扬臂便扇了过来。锦瑟吓得都忘了要躲避,任泪水充溢了眼睛也呆呆地迎向那掌风。是他,稳稳格住他的手,攥了一掌顿在半空,开口淡漠如霜,“行了,不是回来了么?”刹那僵持,他也冷冷瞟向他。两个人的手臂稍稍拧了一下,还是一个松开,一个垂下。楚烈上前半步,觑着战战兢兢的丫头,掩住气息激荡,“还不谢过赵王殿下,护送你回来。”

“赵王?”她眉心的红痣都跟着轻动,脸上映着远处缓缓摇曳的宫灯,恻恻得时青时白。怀馨的眼底也泛起莫名的情绪,与她展颜相望却是寥落一笑,“锦瑟,我,我……”他本想说出那句,“我骗了你。”她倒先冲他轻轻点头,眼光如清辉琉璃,不曾沾染周遭任何的明与暗,冷与暖,“我知道了,没什么,总之我认得你便好。”想是刚刚跑得急了,他的面上灼热,身上却有薄汗渗出发肤,洇入里服丝滑又湿凉的纹路,心里也跟着一瞬漫过热流,一瞬又涌过寒意,“锦瑟,我不是赵馨,我是萧怀馨,你记住,我是怀馨。”有清凉覆上他身侧紧紧绷住的手背,是她冰水般的掌心,“好了,我记下了。要照顾好小天,你答应的。”他的拳握得愈紧,更使力点头。

“舅舅与父汗派了数队人寻你不着,早已候得焦躁。快随哥哥进去。明日我定会相陪舅舅亲往赵王府道谢。”楚烈忽然扬唇,清晰的唇峰现出傲然神色,臂弯一紧,已将锦瑟带近身旁。回转之际,平日里柔若无骨的小人儿,却有些执拗起来。她不敢抽回自己的手,可还是用力将小脸儿探向怀馨,“我是左明王家的小女儿。赵馨你如果能去北戎,一定要来看我,不要那么快,那么快便忘了我。”眼前明艳的容颜却因泪痕沾湿而见楚楚柔弱,我见犹怜。怀馨漆黑的眸子也在这暗香浮绕中浮浮沉沉,他只觉得痛,却说不出哪里痛,切切地叹息化作轻不可闻的呓语,“锦瑟,我不会的,我不会的……”“还有,记住,如果回去你爹爹打你,你就用力扑到他怀里,没错的,这便是妙计。”她已经被那表哥强拖着离开,只余急迫的声音散进风里。

刚刚他与她挨得那样近,她面上温热的液体溅上他的腕子,静静滑过肌肤。怀馨还是痴痴得没动,正看到又有人从行馆中走出来,身形高大魁梧,手中还握了一竿又细又长的马鞭。未等他移动步子,那人已然奔过去推倒楚烈又揪住了小人儿的衣领,一记又一记的鞭子,没有间歇也没有间隔,密密匝匝地抽上她纤细的腰背与扭动的屁股。“爹爹,爹爹啊……”与她的哭求相伴的是凶物在挥动时的破空嘶鸣和落在身上沉而闷的声响。他紧锁眉头,直勾勾看向那边,却不能相救。果然,也用不用他相救。楚烈很快便从地上跃起来,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将已然抖成一团的小东西护在身下。任着那人如何推如何搡,他也绝不松开。怀馨轻吁了一口气,可心中却辨不清喜憎。

他不想再看下去了,便在这当口,竟然见到锦瑟已拼力从表哥的胸口挣脱出来,展了双臂冲到爹爹的身前使力揽住。那爹爹显然还在气头,骇人的鞭子再次高高扬起。她也不惧,只用一颗小脑袋左摇右晃地乱蹭拥着的胸怀。爹爹手中的鞭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到地上,臂膀收缩将女儿团团抱紧。小丫头呜呜的哽咽还有当爹的低沉倾诉,隔得太远俱是听不分明。怀馨面上泛起的笑容逆了夜光,清湛无底。他终于明白,她的妙计是要如何施行。

第六十六章:人之爱子 

四帘隔绝明暗,车驾颠簸在崎岖的路面。怀馨曲臂曲膝缩成紧紧的一团,头也垂靠在胸上,痴痴地听着车轮轧轧,脑海中再容不下别的,满满皆是小丫头被拽离身前时,眼中再次涌上的泪水。一日的欢聚,永远的分离,他终于知晓哪里在痛了,是自己的一颗心。曾经飞扬跳脱又不可一世的少年,幽黑如星的瞳仁竟也渐渐氤氲起来。

忽的闻听外边有急响如雷。怀馨跟着一懔,一手撩起车帘,半个身子都挺出去相看。只见桐油火把亮如白昼,皇家御林军坐骑骠悍,个个弯刀革甲,行如疾风,动地而来。“舅舅!舅舅!”怀馨冲着为首之人大声地呼喊。一阵骏马嘶鸣,骑队急急止住。怀馨跳下车来,那人也翻下马身。“舅舅,是我,是我啊。”他似得遇救星,却未察觉舅舅额上青筋绽跳,俊朗面庞几是灰白如鬼。璟瑓口中的牙齿都快咬碎,看着迎面跑过来的外甥,想都不想,一脚便跺了过去。还是跟在身旁的管事陈诚机敏,越了几步上前抱住小王爷,躲闪到一旁,连声劝着,“侯爷,息怒,使不得。赵王身娇体贵,若伤到了可如何是好?”“打死他,我去偿命便是。”璟瑓依然赤红着目光。怀馨却已挣脱开,靠近舅舅,垂首而立,“舅舅,孩儿知错了,您别,别气坏了身子。”

如此的乖顺,倒让惊怒之中的璟瑓无计可施。副将马僖也赶到近前,按剑俯身,“侯爷,殿下既已找到。末将还是先行去向皇上与娘娘回禀,也省得两位上殿心焦。”“嗯,你去吧。多带些人手,召回顺天侯他们北向寻人的骑队。”璟瑓颔首,正看到怀馨微微发抖的肩膀,跟着冷哼,“如今再怕也无用。你爹这回决计轻饶不了,看不揍烂你的屁股。走,上马,回侯府。”说着,他一把薅起孩子的衣领拥到自己马上。

马蹄得得,怀馨还是觉得混沌又恍惚。他知道此时应该惊惧于怕早已怒极的父亲,可就是偏偏害怕不起来,心乱如麻,全被离情别绪搅扰着,竟什么也顾不得了。璟瑓也察觉了这孩子不同寻常的沉默,只当他是被吓坏了,倒跟着和软不忍,使力拥住略有些僵硬的小身子,轻声安慰,“馨儿,别担心。舅舅与你良叔叔都在呢。到了侯府,我俩会护着你的。”“去侯府?舅舅,为什么不是回宫?”怀馨终于沉定些心思,稍蹙了眉头回首相问。“还回什么皇宫。你父皇与母后日暮时便移驾至侯府,这都大半夜了,连晚膳都不曾用过。娘娘和无忧不知哭昏过几遭。你这哪里是贺寿?分明催命来了。不管我们倒也不论,你母后还有孕在身,你都十二了,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人呢?”璟瑓说着说着忍不住再次怒气蓬盛。怀馨一脸愧色,“舅舅,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有些话他咽入口中,不想也不能倾诉。缄默半晌,才又问了一句,“父皇晚间不是设了宫筵,相迎北戎可汗吗?怎么……”“宫筵?儿子都丢了,他还哪来的闲情逸致去请旁人吃饭。”璟瑓狠狠在身前之人的背上拍了一掌,“自打我十六岁回到京都,便是当年琅琊王叛乱之时,都不曾见皇上像今晚这般惊惶过。太子也无辜被累,让皇上痛骂一番,罚跪在前堂。说是只要寻不到你,便不许他起来,任着娘娘与众人苦苦求情都不行。”“我惹的祸,与怀殷何干?”怀馨愕然还自责,掌心都沁出汗来。

夜色森然,恒远侯府却是灯火通明。江良便负手立于正门前,目光深敛,焦灼难掩。终是听到人声马嘶由远及近,他哪还有寻常一般的沉稳,广袖凌风朝身过一拂便急步迎上。璟瑓携了怀馨下马,江良也一把握上孩子的臂膀,眸色越来越冷,挺透的鼻尖上覆着一层细汗,“可是寻到了。这是跑去哪里了?”怀馨在叔父的注视之下缓缓低了头。璟瑓惦记着妹妹,赶忙相问:“玲珑她没事吧?”“差一点儿便要宣太医了,亏得马僖回禀得及时。”江良依然又惊又怕,瞪着这惹祸精又想起了那个被牵怒的,“快进去吧,太子还跪着呢。皇上是任谁劝也不发话。该有两三个时辰了,孩子的脸都煞白,就那么直挺挺地强撑。看着都心疼。”

怀馨前脚刚刚迈进正堂,玲珑与无忧便已寻声冲了过来。那当娘的想是离宫匆忙,深紫的外裳平纹无华,头发松松的只绾了玉簪金栉,眼皮更是又红又肿,面上湿迹斑驳。“母后……”怀馨从不曾见过母亲有如此憔悴不堪的时候,忍不住怯怯出声。玲珑舌尖都格格而颤,攥了拳拼力捶上他的肩背,“你还回来干什么?不是总嫌爹娘管你管得紧吗?不是报怨皇宫是金子打的牢笼吗?你就野在外边吧,是死是活与我与你父皇没有半分干系,谁也不心疼,正不缺你这个儿子!”玲珑越打越骂,悲声也越重,掩了面抽泣,那泪似走珠一般滚了下来。“娘娘,娘娘,身子要紧啊!”无忧便伴在一旁,一样的泪如雨下。璟瑓与江良自是一个抱住妹妹,一个护住怀馨,都跟着相劝,“找回来就好,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

这厢里哭天抢地乱作一团,那厢紧闭的南窗下却传来一声呼喝,“过来!”众人皆被震住,只见如彬立在窗边鼻翼微微翕张,有烛光映衬,数九寒冰般的脸孔蒙上一层阴翳之色,愈发显得天威难测。大家都惊惧回头,玲珑则攥上儿子的手,惶然相望,“表哥……”“朕叫你过来,听到没有?”如彬根本不看旁人,深目森冷,只盯着怀馨,口吻陡地凌厉。众人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担心这孩子不知要受到怎样的责罚。倒是怀馨却是连怕都顾不得了,他悄然深吸一口气,脱开玲珑的手,低了头迈步。走过怀殷的边侧,那跪地之人,气息似是不稳,重瞳眸光随烛影曳曳,仍轻轻唤他,“弟弟!”

怀馨终于来至父亲身前,双膝跪倒,以头触地后扬首,“父皇,儿臣……”话都没能讲完,只听得“啪”的一声暴响,如彬已朝着儿子狠狠扇了一记耳光。怀馨一下子受力不住仰翻在地。玲珑双腿发软只能扶着无忧与江良才能站稳身子。还是璟瑓快步过来想要撑起外甥,觑着那当爹的面容依然生硬如铁,忍不住低呼出来,“皇上,皇上。”丹扬就站在一旁,没胆子明着幸灾乐祸,本来扮了不解世事,一脸无辜的样子,可真看到父亲震怒,哥哥被掌掴,还是又惧又怜,一双小手都牵上明黄的袍袖,抽抽嗒嗒地求着,“父皇,饶了四哥吧,别再打他了,别打了。”如彬余怒未消,推开挡在身前的璟瑓,顺手抄起左边长几文王鼎旁香盒内的一根长杆乌木錾金匙著。璟瑓不敢深拦也拦不住,江良又被玲珑绊缚,如彬是咬了牙,一杆接着一杆,“噼噼啪啪”,挂了风声向倒在地上的儿子挥去。

一屋子哭地哭,叫地叫。怀馨则捂住左侧早已高高肿起的脸颊,微阖双目蜷缩起身子,一下下死命忍耐。由臀至胫,父亲的责打没有半分怜惜,每一杆都抽得他一阵抖动,冷汗接连不断地从脸上背上滑落,从头到脚似乎就剩下灼痛这一种感觉。要是换作以往,疼不过他定会躲避甚至求饶。可今天,却只余木杆敲击身体的声音,他口中甚至连声轻哼都不曾发出过。如彬也隐隐感觉到不安。他知道这个儿子顽皮更不易驯教,就像他的舅舅与娘亲,可却从不曾如此隐忍还执拗。倾泄了一阵子火气,借着璟瑓阻拦,他有意放缓了动作,只是力道依然不轻,又是几下狠狠抽到臀下,眼见着青衫包裹的小身子拧着劲儿地翻滚,当爹的立时便担心自己下手过重怕要破皮出血。再是心疼也有恼恨,还不到停手的时候,他依旧边抽打边冷声训斥,“从小到大,就没让人省过心。你说说,生你养你做什么?”

脸上,屁股上是一阵又一阵的火燎,可这些个苦楚都远远不如那句诘问来得刺心刺肺。本来就深藏着的对小人儿百般思恋与不舍,此时竟因着父母平日里常挂在口边的声声怨责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眼底的泪意汹涌上来,旁人都来不及反应,他已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正如那丫头一样,低头直直扑进父亲胸前的一片九龙云纹之中,沉淀了许久的积郁混杂着今日方生的哀痛化作几是绵绵无休的啜泣,“我,我不是故意的呀。呜呜。我在温泉边上睡着了,我不知道误了时辰。回不了家,我也着急,我也害怕。可谁也不会问问我,不会安慰我,从来就只是打我。还都说后悔生下我。我便那么招人厌烦,那么多余么?”

初初长成的少年,发冠都高过了父亲的眉际,便是这样扑进怀里,如彬都被撞得止不住向后趔趄。紧紧的如同稚子一般的依偎,淡淡的像自己少时一般的棠棣气息,再相伴这样没头没脑的哭诉,如彬真是辨不清该气恼还是好笑。他轻轻放下木杆,用两只手捧起儿子的小脸儿,左腮至耳处殷红还泛着青紫的指印让他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复又紧蹙。一边小心摩挲肿痕,一边疼惜地相问:“馨儿,你怎么了?告诉父皇,你怎么了?”怀馨的委曲在父亲的抚慰下竟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更加盈盛,他再次“哇”一声哭出来,用手背抺起了眼泪,“父皇,您与母后都只喜欢太子,只喜欢他,根本不喜欢我……”“哈哈”屋内的人们,刚刚相看这父子还擒了眼泪,此时却都耐不住笑成了一片。只有跪在地上的怀殷,两双瞳仁交扣,自有说不出的茫然。

如彬也和蔼笑着,更把儿子拥紧在臂间,轻轻拍上他的背脊低斥:“胡说什么呢。打你,哪是因为不喜欢你。你跑出去这么久,派人四处去找,也找不到。都快吓死爹爹了,你知不知道?”怀馨抬起头来,只觉父亲神色清淡温然,有着让人平静的力量。赖了这许久,他都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太过留恋这暧实的怀抱,依然贴近了身子,腻在胸前。“呵呵”丹扬靠近哥哥手指轻刮俏面,“四哥真会撒娇啊?还流眼泪呢。这么大的人了,羞不羞?”怀馨一怔,不觉面红过耳,跟着气结,使力推开嘲讽自己的小丫头,“一边去!哪都有你的事。”如彬自是见惯了两个孩子如此,一巴掌揍到儿子的屁股上,“又忘了疼了,是不是?整日里不是欺负弟弟,便是欺负妹妹。”丹扬见有人撑腰,更没好气地白了那人一眼,斜拧着身子也挤进父亲的怀里,小下巴翘得极高,“我偏不到一边去。父皇不是你一个人的。”玲珑不知何时走到了怀殷近旁,轻抚儿子的脖颈,目中隐有爱怜,“馨儿最为讨嫌,何止欺负弟弟、妹妹,今儿更连哥哥都一起连累了。”如彬闻言看过来,像是才想起还有个儿子跪在地上,他的神色似是有些心疼的痕迹,隐隐约约的,不过最后还是只淡淡唤了一句,“起来吧。”

“谢父皇。”怀殷强忍住腿脚的麻木与膝间的刺痛直立站起,身子不被人察觉地微微发颤,底眼与心间也是波澜轻涌。他沉静看向父亲,殷殷有所期盼。可父亲便只瞥了自己一眼,又低下头去,不知与弟弟妹妹们在说着什么,远远的只能瞧见他投向他们的目光那样慈爱,那样令人眷恋。怀殷怔怔望着,容色一点一点回归淡然。玲珑似是发觉了什么,拍拍他的手背,想领了他也到那父亲身边去。怀殷蓦然低头,更扮作不经意地闪开母亲的手,不再多言,也一动不动。

第六十七章:如何心事终虚化

中宫,凤仪殿外,鹅毛大雪纷扬。条石铺就的宫道之上,恒远侯璟瑓步履急促,青貂风氅随风翻卷,隐隐可见内里的海蓝锦衣,雪天中衬出一抺晴空之色,更显旷达清贵。“舅舅,舅舅,您这就出宫吗?”有伶俐带笑的语声从曲廊处传来。璟瑓驻足转首,正是怀馨裹着猩猩毡风毛斗篷红如流火,神色轻快踏了碎雪而来。璟瑓迎上去,怀馨则屈膝俯身,“馨儿给舅舅请安。”璟瑓拽起孩子,凝视着犹带了几分稚气的俊朗面庞言道:“已经下学了?”“早下了,舅舅。您怎么这么急,为何不在母后宫中用过晚膳再走?”怀馨挎住舅舅的臂膀相问。“今儿个不得空。我领了皇命还要连夜离京,去趟北边。”璟瑓边说抬手,轻轻掸去少年鬓旁洒上的雪粒子,更絮絮叮嘱,“玲珑月份大了,身子不便。你也要懂些事,别再一味淘气憨玩惹你父皇母后生气,知道了吗?”怀馨早就听熟了这样的话,懒得辩驳便撇了唇角。璟瑓知道他是敷衍,长眉斜飞一睨,“你呀,让皇上打死都不冤。”怀馨嘻嘻谑笑,“舅舅,您若能走得快些,说不定能在宫门处遇上四婶的暖轿。”瞧见璟瑓面上掠过一阵潮热他更是得意,“今日在上书房,怀祋拉了江承跑去岱妍苑玩雪,师傅们寻了半晌才找到,这会子还被罚默书。四叔早得了信儿想是在王府气恼,婶婶记挂怀祋便亲自进宫来接。你们俩啊,十有八九会遇到,您正好可以安慰安慰四婶。”璟瑓强打精神扮作饶有兴趣地笑对,“宝郡王闯了祸,轮得着我去安慰楚王妃吗?”怀馨憋住揶揄,眼中流露出诧异之色,“舅舅,我还当您与四婶情谊匪浅。今年夏天,也是这个地方,我便在廊柱之后,明明看到您叫住四婶,当时没有下人在旁,就你们两个,您还问婶婶,‘阿珞,你最近可好?’连闺名小字都叫得,还不是很关心么?”

璟瑓便盯着眼前那双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黑嗔嗔的眸子,早有邪火蹿出了胸怀。他一把揪住他的胳膊,照着大根处就是几脚。怀馨则哈哈大笑,捂了屁股四下里躲闪,“舅舅,您,您这是要灭口啊。”璟瑓星目中精光骤闪,“你果然宫里宫外的知道太多,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怀馨又挨了几巴掌,这才咬唇止笑抱住舅舅,“别打了,求您,疼死了。您放心,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呀。”璟瑓推开他,依然是恨恨的,“说出去?你敢吐一个字试试。我不掐死你,如彧也得掐死你。”怀馨揉着自己身后,讨好地点头。璟瑓抬头看看辰光,也忍不住露了笑意,搡上那孩子的玄金发冠,低斥一声,“快进殿。别再招惹我揍你。”说完,便展衣离去。

风轻雪密,凤帘无垠,玲珑身上搭片柔暖的丝衾,正斜倚在一张镶贝雕山水贵妃榻上,手里捧了个黄绫红里的兜肚,一针一线地绣着。“母后。”怀馨早已除下袍服,连靴子都蹬掉,一头扎进娘亲怀里。玲珑慌忙收住针线,不迭声地吩咐完宫人摆上点心,便长一句短一句地问将起来,“今日雪紧,你们学下得也早?”“不早了。天都快黑了。”怀馨靠在母亲的肩上,拿起那个绣活,“母后,这个是给我做的吗?”玲珑的手便摩挲在儿子的手上,笑着嗔他,“你都多大了,还穿这个。”怀馨坐直了身子,板起脸来,“又是给怀殳的?还是给它?”他用指尖触碰娘亲凸起的肚腹。玲珑也低头看着,“馨儿,你是盼着有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怀馨直接便哂出声来,“我什么也不盼。最好弟弟、妹妹,加上太子全没有。您和父皇就我一个孩儿才好。”玲珑听得都快歪倒在儿子身里,抽出帕子来不住擦拭眼角笑出的眼泪,“若真是那样,你还不如给我们根绳子,让我和你父皇勒死算了呢。”

怀馨最不愿听这样的话,他拂开母亲,皱了眉头拈起一块合意饼放进口中,“母后,我都饿了,什么时候开饭啊?”“快了快了,殷儿与扬扬呢?你没见到他们?”玲珑又将几碟蜜饯也推到儿子近前。“父皇在御书房暖阁考问我和怀酘功课时,扬扬也在。父皇问完便让我们退下了。怀酘前些日子从他那些道友手中弄来一个水晶球的法器。扬扬盯上了,要过一回不成,今儿又涎皮赖脸的跟去澹兮馆,估计这次没有问题了。除了我,怀殷和怀酘都是软柿子,他们根本拿那丫头没办法。”玲珑忍不住拍了儿子一记斥他胡说,跟着再问大儿子,“殷儿呢,他怎么又没与你们一起去你父皇那里?”怀馨看了眼娘亲,像是有一丝犹豫,“母后,您也知道太子去上书房向来比我们到得早,走得晚。他与苏太傅更是日日都有谈讲不完的功课聊不完的话题。以前回来迟些他还会自己去见父皇。可最近,他下了学常常不是来了您的凤仪殿便是回他的紫云馆。如果父皇不传召,他便不过去。”玲珑听着不由一愣,拢了拢臂间缎织掐花的奉圣巾,似是漫不经心地又问一句,“殷儿这样多久了,你父皇可曾说过什么?”怀馨低眉摇头,“得有两三个月了。父皇也从不曾怪罪过。其实父皇与太子一直便是那样,看似淡淡然然,可谁也不会先开口。”他说到这,随着又哼了一声,“再是如何,爹爹总是爹爹呀。难不成,怀殷他连谁生谁养,谁亲谁疏都辨不清。”玲珑神色不变,只是沉静下来。

怀馨说了哥哥这许多的事倒有些心虚,推了推了娘亲想换个话头,“母后,我在殿门前见到舅舅了。他匆匆忙忙的,还说要连夜离京呢。”玲珑茫然了一阵,才点头,“是,你舅舅急着赶去北戎。”“北戎,北戎怎么了?”怀殷隐隐觉得不祥,背上的寒毛都根根竖起。玲珑觉得血腥又薄凉不想多提只择要讲与儿子,“北戎王族发生了内乱。绪宏可汗朝觐回到都城后旧伤复发,一度情势危急。罗质王咄奇趁汗王卧病,联合了几大部族首领揭发左明王与汗王妃以巫蛊之术谋害君上。咄奇想是蓄谋已久,突然发难,左明王应对不及,满门一夜遭屠,连汗王妃都被赐死。如今咄奇已逼迫汗王立下他的妹妹为正妃,北戎也几是被奚部掌控了。”“满门遭屠?”怀馨的身子似是脱力般一晃,只觉气还喘不过来,脑子竟似被掏空,他紧紧抓

第43回

住娘亲的衣缘,面容也变得湿漉漉的,“都死了,都死了吗?锦瑟,锦瑟她如何?”“锦瑟,锦瑟是谁?”玲珑也看到儿子的变化,还以为他被吓到。“您别管是谁?您只告诉我,左明王的家人都被杀死了吗?”怀馨如今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字字剜心。玲珑不明所以,也只能将知道的全都讲给他,“咄奇嗜杀戮,多敛掠,在北戎各部人尽皆知。你父皇得到的线报,十日前那夜,咄奇执汗王旨令闯入左明王府将丰都及家眷一概杀尽,妇孺不免。左明王也曾抵抗,最后还是被斩下头颅,父子四人暴尸城头,至今还未收殓。”怀馨摇晃着起身,眼神迷乱仓惶,“母后,孩儿在外边时可能是呛了风,现在觉得有些晕眩。容儿先行告退,回德润馆去。”玲珑一把拉住他,“馨儿,你没事吧。还没有用晚膳呢?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不用了,母后,孩儿没事的。”他轻轻笑着道出无事,可玲珑却是心惊胆战,只因她从未见过儿子面上,有过那般深凉透人的笑容。

雪夜风紧,御书房暖阁门前,犀角纱罩宫灯闪烁,光影明暗间,宫人伏跪于地,“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玲珑略略抬手,早有大内总管牟平上前挑开锦帘,“娘娘,快进去吧,皇上便在里间。”

室内光亮如昼,如彬坐于书案之后,半阖双目,右手拄着额头若有所思。听到宫人的通传,他似才从冥思中转醒,起身展臂,对她露出潇洒迷人的微笑,“天都黑了,还跑来做什么?我正要回去。”玲珑狐裘内一身淡紫丝衣,柔帛碎金,如波飘盈,她挽了挽斜髻被风儿吹落的几缕发丝,扶住日渐丰盈的腰肢走进夫君身前,“孩子们都睡了,还不见你回宫,我担心你。”他又进一步,拥住她,手也覆到她的腹上,“不用担心,只是这几日的事多繁杂。”“表哥,可还在为北戎的局势担忧。”她多少能猜到些他的心思。“嗯,算是吧。”他说着递过一封加盖了三足神鸟火漆徽记的信函。

玲珑展开看了,唇边竟是勾起一抺阴郁的笑痕,“可汗不是已有月余混沌不醒么,怎么还能写出这样言辞恳切的信来求表哥你搭救他的世子。”如彬也是嗤笑,“以豺驱狼,这回绪宏可是下了一招昏棋。”“结发妻子便死于眼前,不知他是护不住,还是不想护。毕竟是八部之王,却连正妃都不保,往后他该如何面对臣民,如何面对他与她的儿子。”玲珑说出这些话来都觉得齿寒。“他对他的嫡妻如何,我们猜不透。但对那楚烈,看得清还是舐犊情深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派人送来这封密函。”如彬一时若有所思,她却冷冷接过话来,“舐犊情深?表哥千万莫要以已推人。且不说番国世子均由天朝敕封,更迭也需另请喻旨。现实更明摆在那里,如今的绪宏若是再失去楚烈,让那个奚部女人生下的王子成为世子,恐怕他便真会长昏不醒,等着咄奇拥立幼主夺走汗位了。”

如彬长眸淡淡,“局势已然如此,别无他法。对于楚烈,绪宏护不住,我也要护。大不了过些年,以游学的幌子,将那孩子带到京都来。只要大璃手中握有这样一个天生高贵蓝眸的世子,便是咄奇翻了天,我也能够扭回来。”玲珑低眉,终是不掩笑意,她也揽住他的身躯,“好了好了,别一门心思在别人的儿子身上了。想想你自己的儿子吧。”“我的儿子?馨儿他又干什么了?”如彬语声立时便带了几分焦虑。“表哥,你就怀馨一个儿子吗?怎么心思都在他的身上。”她是忍不住嗔怪,“殷儿呢?最近你们父子到底要做什么?”“这话你还敢来问我?都是你生的好儿子。”他说起来笑意都冷诮,随手便在那人圆滚滚的翘臀上狠狠拧了几把,疼得她“哎呦”一声痛呼出来。“就因为那次打馨儿时,训了他几句,又罚了他跪,这可好,我们的太子殿下除了日日晨昏定省跟本就不到我面前来了。这是多么大的气性。还有那个苏龢,选了他作太子太傅,是让他辅佐我的儿子,不是让他抢走我的儿子。”他越说越恼,她却笑着用手指轻按他跳动的眉稍,“‘用赏贵信,用刑贵正’。弟弟有错,你却罚哥哥,这本来就失之公允。事后更是连句安慰话都没有,也难怪孩子伤心。”他急着推开她撩拨的小手,“我是真得要训他和罚他么?馨儿是璟瑓放出去的,可我又不能骂璟瑓,让璟瑓跪着。他是哥哥,却一点委曲也受不得。也真是不明白,当初我们作皇子时,也就江良和如彧还敢在父皇面前玩笑几句,谁不是父皇一个眼神都吓得不敢抬头。现在,再看看我的五个儿子,怀毅大了懂些事,那小的还看不出脾性,剩下的三个,明着暗着的都想逆天。”“哈哈”她知道此时笑不得,可偏偏还是憋不住,美目低回飘转,“孩子们还是视表哥你为父多过为君。这也因‘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无欲则刚?”他是微微蹙眉张目,“殷儿真以为有了一双重瞳,再加上父皇维护,我便不能废了他。”她根本就不会相信他这样的话,只漫然抬睫,“表哥,你会因为怀殷不够驯顺便废去他的太子之位?”他的语气温软又无奈,“废了殷儿,我能立谁?哪个都是无欲则刚。全与你这娘亲是一个秉性。”说着,他忽的扭过她的小身子夹在臂弯,一巴掌赶着一巴掌地扇上去。她忍得下这痛意也忍不下那责难,立时反了双手去格挡他的手,更提了声线地回他,“你少把罪过都推到我的身上。你的儿子又不全是我生的,如何会都像了我?”

如彬倏地又将她拥进怀中,快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可那娇柔侧颜却依然是秀发微香,玉光晶莹。望着她气恼还哀怨的眼神,他俯首在她的耳边,“就是喜欢你这吃醋的小模样儿,知不知道?”她欲喜还嗔地向他送去一道眼波,伸手攀了他的脖颈轻言,“没功夫理论你这些陈年旧事。好好哄哄殷儿,最乖的孩子,不要让他受委曲。”他放开她,悠然自若地倚上玉案,挑眉端起茶盏,“我还哄他?忍了这许久了。等我忙完这一阵腾出手来,非得结结实实地揍他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再闹这样的意气。”

玲珑本想再说些什么,殿门处却是一阵脚步更伴着急声通传,“皇上,娘娘,赵王殿下突然胸口生痛,殿下他,他刚刚昏过去了!”

第六十七章:不是爱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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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圣十六年,五月郁蒸,天气中已有隐隐逼人的暑意。一缕清茶注入玉盏,黄花梨卷草纹圆腿墩椅上,薄罗青衫的男子轻轻握住盏缘,俊眸魅人,语气却是疏懒,“与你在一起便是麻烦。好好的竟长出四只眼睛,难得逛趟茶社,却是连个烹茶的都不能唤进来伺候。”被他奚落的那人便抱臂靠在南厢雪墙边,透过舒展于二楼明窗处碧色深深的梧桐枝叶,正可以俯瞰京华风物,市井车马如流。

如日映雪的金丝云锦,相伴华贵飘渺的龙涎气息,他缓步回身。眉挑重瞳动,一般无二的面容,只那说话的神情霸气又邃然,“萧怀馨,若再不改这目无尊长的毛病,我绝不轻意饶过你。”怀馨佯作一凛抬头,浅笑目视他星波流漾的双环眸子,不过一瞬,还是匆匆闪躲,“太子殿下,臣弟不敢,臣弟记下了。”怀殷是不屑理他,自顾自地坐下来品茗,突然间脸色一变,竟被涩住了眉头,“这喝的是什么,苦不堪言。”怀馨只将手中茶盏一转,举近兄长面前,“这是萁心草,似茶而不是茶,只这九汐雅居方有,最能舒解郁气。甘中有苦,苦中有甘,想必可以一缓你思念老师的痛楚。”怀殷侧首看着,隔了半晌,才轻盈展颜,“谢谢你,老四,都过去了。”怀馨笑得幽幽,“可算是过去了呢。父皇父皇,亦父亦是皇。还都训斥我胆大包天,与你比起来,直是小巫见大巫。只可惜,你们父子斗法,白白搭尽进去了一个苏太傅。”那兄长瞪了他一眼,“休要胡说,身为臣子,我如何敢忤逆君父。”怀馨是依然的翩然自若,只是口气微哂,“还说不敢。父皇欲罢中书、门下两省实行尚书一省制,设置正心殿参与机务,种种革新已是阻碍重重,朝堂之上纷争不断。偏偏那苏太傅自恃为儒仕之首,当廷强谏,称变革悖礼逾法,令龙颜震怒,亲下喻旨去太子太傅之衔谪为秘书少监。那样的情形之下,他不知收敛竟还要以头撞柱死谏,终落得阖府上下收监。其实细想来,父皇往日里也算是纳谏如流,罚得狠重不过是因为被驳了颜面一时激愤。当时,我们哪个不是劝你要忍耐忍耐,偏偏你又强闯南书房,还敢喊出那句‘储位可弃,不舍恩师’的狂语。长到十七岁,真是头一次看到父皇的表情,简直可怖到目眦尽裂也不为过。”“是吗?我当时也是关心则乱,只记挂着太傅与梓瑶,惧那天牢苦楚,顺口胡言而已,我并不是真心要伤父皇。”他问得恳切,语声低如叹息,眼瞳里光华鉴人。“你那还不叫伤父皇?”怀馨说着说着竟然站起,长指颤抖,神容竣严,分明是学上父亲的模样,“萧怀殷,你倒底是姓‘萧’,还是姓‘苏’?你究竟是他苏龢的儿子,还是我的儿子?”

“你作死么?这么大声。”怀殷一把将他拽回椅间,衣衫拂动转首,“外间留了谁?可妥当?” 怀馨兀的笑了,眯眼注视着他,“外边守着的是我的侍卫小天,最放心不过。” “莫要再提当日之事。若是传于宫外,我岂不是真成了大逆不道的不肖子。”怀殷静静支臂倚靠,广袖垂落似流云。“你也会怕么?”怀馨眼风一挑,语声缓缓,“父皇急怒之下连大杖都传下了,朱漆描金圆木,怕是一杖下去便会皮开肉绽。骇得大哥伏地为你跪求泣不成声,我和怀酘一左一右扶着母后,也是双股战栗。都只担心父皇不但要废去你的太子之位,更要打死你。唯有你如同着了魔障一般梗着脖子胡嚷乱叫。说什么,只有太傅才关心你的喜乐悲欢,父皇便只视你为储君,云云……旁人去捂你的口,都捂不住。怎的,这才过了月余,你便全不记得了?”

怀殷的眼睛再不是云淡风清下平静的深海,墨玉般的连环瞳仁时扣时离。看得怀馨心惊,终是相信扬扬所言,太子双目变化万千,妙不可言传。沉寂了许久,还是他俊颜深敛,看似闲抚茶盏,再抬头时,笑容中多了几分平日难见的羞赧与歉然,“当时也真是着魔了,至今都深悔,其实我不是那样想父皇,父皇也不是那样待我的。我心中都明白,只是,只是……”“只是,你与父皇便是一个脾性。父子之间,却是要么就什么都不说,说出来又是口不对心。”他才最能看清那玄机迭现的迷局,指尖轻扣茶案,“不过还真是让人艳羡。本来,我是巴巴地等着瞧你挨揍,谁知偏偏就在这样一个节骨眼儿上老五出了痘疹。一屋子人又轰隆隆赶去中宫殿,再无人顾及你触怒父皇的事。待等半月后怀殳毒尽癍回,苏太傅得以丁忧为托离职归乡,父皇与你也冰释前嫌,真是皆大欢喜,可惜我们少看了一场打戏,还是大杖的。”

见他“呵呵”谑笑,怀殷一掌便拍上他肩头,“还敢胡沁。再胡沁,我赏你一顿大杖的。莫说什么‘冰释前嫌’,是父皇宽仁,不与我计较罢了。其实我情愿受到杖责,即便是那样怕也以难抵这大不敬的罪过。至于太傅,从此以后能够远离朝堂纷扰,于他一般孤清之人也未必是件坏事。只是梓瑶离京之时,哀哀牵袖相告,要我常去看她,实在是让人不忍。”怀馨点头,“苏太傅空负一腔才学,既不懂得参详君意,又不晓得提防人心诡诈。屡屡与父皇政见相左,断不能再为帝子之师。此番他不就是着了左相司徒惟那一伙人的道儿。与人强出头,别人全身而退了,他却惨淡收场。”怀殷一样目光沉沉,深有思忖之色,“太傅还如侍奉上皇一般侍奉父皇,如何能行。皇祖父即位之初,虽也是以雷霆之势震慑群臣,但翦除阉党与摄政王之乱后,还是宽怀驭下,收拢人心,励精图治方有大璃中兴。他老人家毕竟是个曾经战战兢兢只图保命的皇子登极,终其一朝处处受世家门阀与功臣亲贵掣肘。父皇却是不同,他在储君之位经营多年,汲取了上皇经验吏治谨严,乾纲独断,权不借下。如今六部长官皆是旧年东宫班底,唯有三省多为两朝甚至三朝的老臣。上一任右相是陈母妃的父亲,为其所累早在祖父之朝便已告老辞官。父皇一直虚位不设右相,并不是尊崇那司徒惟。恰恰相反,他推行一省制,正是要将相权分于六部,将国柄集于帝君一身。司徒左相他也恋权,又不敢公然与父皇抗衡,便将太傅推到风口浪尖,去鼓吹什么先汉之时君相‘坐而论道’,这才触了父皇龙鳞。”怀馨语色清潋,如水似波,“总之,我们分得明敌友便好。司徒惟当了多年独相,一人之下,主理生杀废黜大事,也算恭顺小心,亦深得父皇器重,但愿他能如此谨慎下去,不然的话……”他不意再说下去,倒记起另一桩事情,“太傅离开之后,我看着司徒丞相对太子你更加趋奉起来。那日听到扬扬与母后闲聊,提及京中官宦女眷皆传,司徒家的独女司徒姌在前岁及笄之年卜得凤命。”

“凤命?”怀殷笑得眼中波光重影,“得此贵女,他司徒惟是想献予父皇,还是献予我呢?”怀馨跟着冷哼,“昔年母后降生问卜,卦言当为尧母。外祖父与外祖母遂下严令,语不出侯府,便是皇祖父与皇祖母都多年不为得知。同样的父母双亲,真是天差地别。他也不想想,若他的女儿是凤命,那我们淼淼该当如何?真是厚颜无耻。”“怎好拿这样的人与外祖相比。”怀殷的声音淡淡的,飘忽间又转了话峰,“不管凤凰还是山雀,总要收入笼中调养一番才知道。”怀馨不明所以相望,他倒像无意再说下去,“盘桓一阵便回去吧。我那东宫书房内还有一大堆父皇遣人送来的折子要批。如今裴大人主持正心殿,设置的诸位学士既为父皇辅臣,又为我的经师。昨日筵讲了《帝范》,今晚父皇便要考问,想想都觉得头皮发紧。哪能与你相比,离宫而居赵王府,无拘无束,日日风光又快活。”“愿与我换换吗?”他倾身一笑。“我早有此心。你愿意吗?”他比他还要真挚。“我不愿意。太子殿下放心,臣弟绝不做第二个琅琊王。”他将他的心剖得片片分明。他却毫不领情地虚蹬了他一脚,“琅琊王?不论是你,还是怀酘,若有那样的心气还好了呢。也省得父皇日日为了你二人的不上进而气恼。”他听了似是委曲更无奈,“没有心气,被你嘲笑;有了心气,恐怕会被你除掉。做太子的兄弟,才真是进退维谷。”

怀殷只低头饮茶不再理会,怀馨却懒懒散散挑一挑眉,“太子,你今年十七,淼淼也十五了。东宫之内,若有红袖添香,又何来案牍之苦呢?我们自小看着父皇与母后,便是知道的。”怀殷侧颜避开,重眸深处漫卷出一片阴晴明暗,“淼淼啊,真是长大了,只那心思却是愈来愈难测了。”怀馨心头微震,面上还是好整以暇的悠然之意,“女孩儿家还能有什么心思。日日眼见着父恩母爱,不过是想有样学样。”“我不是舅舅。”怀殷答得干脆。“父皇与母后也是同样的一往情深。”怀馨依然带笑。“再说一遍。我就是我,我谁也不会效法。太子有太子的责任,太子妃亦有太子妃的宿命。我并不急于立妃,我也承诺过,只要淼淼愿意,我会让她做我的第一个女人。所以对她,依然会继续等下去。”他置了淡淡清茶,只盯着四角香炉内,袅袅云香燃起。静了没有多久,窗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弦乐之声。怀殷扬首,怀馨则起身至窗前观望。“出什么事了吗?”他问他。“不知道。只能看见路边不知何时聚集了很多人。”他也是莫名其妙。

“小天,小天!”怀馨立在窗边相唤。一人头戴武弁,下施赤帻黑巾,腰束革带佩剑,俯身推门进来,“太子殿下,王爷,有何吩咐?”“外边做什么,如此吵嚷?”怀馨问得随意,小天却转视踌躇,“王爷,奴才刚刚去打听过。听说是,听说是花朝节上京都十大妓坊选出的花魁正在乘香车游街,马上便要途经此处。”毕竟只有十五岁,虽是身量高过了主人,可仍显稚气青涩,提到妓坊都沁红了脸颊。“是吗?走,去看看。”怀馨来了兴致。“胡闹。”那兄长跟着便喝他,“皇族子弟狎妓,轻则杖刑,重可除藉。”“只是去看看游街,如何便成了狎妓。你不要总是那么一幅道学模样。”边说,他经过他的身旁,揽了他的臂相拽,更是边扯边唤,“小天,过来,帮我把太子也架出去。”“我不去,不去,那人多之处……”他总有顾忌,他是知晓,“没事,大家都盯着花魁,谁会去留心你的眼睛。不然你低头向着地面也可。”小天听了却挠头,“王爷,太子殿下若是只朝向地面,哪还能看到花魁,不是白白错过美色了吗?”怀馨听了,哈哈爆笑出来,怀殷则气恼地踢了他屁股一脚,“死奴才,打小让你主子惯得连本王都敢嘲笑。”

三个人终于挤进攒动的人群。曲乐越行越近,悠扬丝竹之中,一辆辆饰以珠玉鲜花的油壁香车辚辚而来,旁观者顿时躁动,啧啧赞叹与品头论足之语高喝低斥交织一片。“听说那十驾香车,第三驾上才是今年的花魁。”“是吗?哪个妓馆的姑娘。”“自然又是天香院。也便只有天香院才出得起大价钱从北边卖来个绝色美人。藏着调教两三年了,花朝节上接的客,色艺绝佳,一举便占得花魁。还是个胡汉两合水呢,清谈一夜便要百金之数,有钱的公子哥们争着抢着包不上。像我们这些人能看上一眼便是有福了。”

言语间,第三辆香车驶过。四周镂银七彩水晶围饰车顶,三面穿花绫帘垂下,正中处稳稳坐着一位袅娜美人,红衣裙袂繁复辅陈,艳阳下如火色拂错,同样赤烈的红玉镶雕花菡萏长簪绾住精美的蝉影髻,映衬着凝脂般的肌肤,鸦翅般的密睫,挺秀的鼻梁,湿软的薄唇。还有,便是楚楚明眸之上,眉心正中,一点五瓣胭脂花痣如雪间红梅轻绽。旁的花魁或万种风情蚀人肌骨,或顾盼四野眼蜜笑甜,唯有她双目静垂,宝相庄严,美到摄魂夺魄,却依然洁如莲华圣女。

人流随上香车如水般涌动,怀殷被拥得腻烦,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那两人痴痴又苦痛的模样。“姐、姐,姐姐!姐姐!”小天猛得便狂喊出来。周遭骚动,车上的女子也被惊到。楚楚转首,一眼瞥来的神色,如秋夜的江水,初潮轻泛又急急退却。敛峨嵋,浅回眸,她那含情凝睇的注视,落在怀馨的面上仅仅一瞬,却凉透了他的心魂。“姐姐,王爷,那是姐姐,姐姐……”一个是语无伦次,一个是怔怔愣愣。怀殷方觉不好。他也顾不得旁人的打量探询,扯了两人的臂膀死力拖出人群。梧桐浓阴下,寂寂落落,小天双手都揪上怀馨的衣领,灰败面容下暗蓝血脉隐现,“你不说姐姐死了吗?你不是说她死了吗?她如何会在那车上?”怀殷吃力方能拽住他,“小天,你要做什么?做什么?”怀馨便拂开他的手,冲着兄长极微渺地笑笑,跟着便是扑朔而落的漫天清泪,“太子,三哥,我要赎出锦瑟,我要娶她为妻。”怀殷的眉头紧紧蹙起,看着弟弟苍白颤抖的唇,蓦地恐惧起来,“怀馨啊,你,你不要命了?”

第六十八章:造化大都排比巧

重圣十七年,灞水河畔。

竹篁潇潇,微风送来丝缕洇洇水气间杂着美酒醉人气息。竹林之前,平坦白石上,芽黄长衫蹁跹,一位俊美公子以手支颐而坐,云袖闲闲。迷蒙间,一青一白,两匹骏马驰来。她跟着妩媚一笑,跳上方石大声呼喊起来,“怀祋,我在这里,在这里呀。”骑马的二人也都急急转首,俱是清透目光落于他的面上,只是一双浅眸的欣喜,一双蓝眸的熠熠。

拱手别过,青骑向西而去,白骑上的男子偏鞍下来。一身檀色窄袖骑服,头绾玉簪缨冠,苍褐色瞳仁如琥珀蕴星,“淼淼,怎么寻了这样一个地方,倒让我好找。”“呵呵,少来推脱,害我等了许久。”璟淼眼帘淡垂斜睨,“还不到呢。要穿过这片林子才是文庙的街市。怀祋,你把马系到那边的小酒肆吧,我的马也再那里,让他们一同喂上。”他点了点头,快步过去,没多久便轻身回来。

两个俊俏的人儿并肩行于林中曲幽小径,只听得清风竹叶连绵碎响,正得暑热滤尽,尘扰尽消。怀祋望着一旁临风的黄衫似笑非笑,“又着了男装跑出来疯,当心回去姑母训斥你。”她的声音柔软还自若,“娘亲哪还有闲心管我。再过两日便是晶儿的生日,她与爹爹都忙着二妹抓周的事呢。”“小晶儿一岁了?怪不得前些天听到母妃同父王商议贺礼。”他似是有些感慨,她的笑色更浓,“晶儿才是救星。这一年多来,我不知躲过了娘亲多少训教。”“身在福中不知福。刚刚与楚烈世子一同过来,本也随口抱怨了几句父母的约束,可看到他强自陪笑的面色,才自知失言。”怀祋语调依然轻松,眉心却带了几分凝重。“那人便是北戎的世子。隔得远,我没看清。可真是传说中的蓝眼睛?”小人儿忍不住回望,他叹叹气扳过她的小脑袋,“别找了,早就走远了。皇上赐予他的府第便在这附近,所以从东宫出来后我们才结伴同行。”“你与他很熟?不是表哥招集你们这些近支兄弟射柳吗,怎么这外族之人也被邀去了?”她是心有疑惑。“我们射我们的,楚烈只陪着太子在一旁观看。我和他算不得熟悉。倒是自从上年冬日他来到京都后,便一直与太子走得很近,常常会在东宫遇上。”他对那人不过尔尔,依然边说边走,不慌不忙。“常去东宫,我如何没见过。真可惜,错过了一双奇妙的眼睛。”她还在喃喃自语,他却瞳仁微缩,泠泠看过来,“你都多久不去东宫了?又怎能见到。还‘奇妙的眼睛’,再奇妙,怕是也奇妙不过太子吧?”她不愿被他探视,明眸一转,曼声而笑,“就是因为太过奇妙,所以我消受不了。”

“淼淼!”怀祋陡然提高了嗓音。他是独子一个,她的弟妹年幼,长辈们亲厚,他与她打小相伴自是不输一般的兄妹亲情。“你还要拗到什么时候?太子不常见到你,可他却知道我们总在一起,连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告诉你,千万莫要害我。”“你真是厉害,还敢看太子的眼神。”她媚媚一笑,他也笑了,“我不敢,我猜的,我可不是扬扬。”“你们射柳,谁赢了?一定是四表哥吧。”她最会转换话题。“赢的是怀鏧。四哥没去。他又被皇上关到王府思过了,你忘了吗?”他望着不远处流岚浮云的灞水,忽而又问了一句,“淼淼,鱼儿潜行,自是要顺水而生。若非得拼就逆流而上,该承受多少苦楚?”“可祖母说过,这世上偏偏就有逆水而行的鱼,是苦是乐,端看自己的选择。四表哥有了锦瑟相守,姑父与姑母却还在逼他立别的女人为妃,他如何能够答应。”她也一道看过去,目光明澈又坚定。“锦瑟再好,身世再可怜,可终究沾染过风尘,无论如何也做不得我们皇家子媳,赵王一脉总要承继下去。去年此时,四哥为了赎她几乎闹翻宗室,便是朝野也杂音不断。如若不是安国公与靖国夫人正在京中,苦苦护持求情,再加上皇祖父的一道旨意,怕是皇上真是要大义灭亲将他重责之后废为庶人幽禁到宗正院去。现在虽无人再追究此事,可锦瑟就被四哥没名没份地养在外宅,别说上宗牒进族谱,竟是连王府的大门都入不得,不是一样卑微可怜吗?”他的笑容渐渐淡去,清朗的眉目之下隐透着心惊还无奈。“四表哥与爹爹,与彧伯伯最肖,都是重情重谊之人。外宅如何?王府又如何?他说得恳切,他只求他们二人是在一起。你也见过他俩缱绻为伴的样子,执手相顾,笑颜依依。四表哥是多么英华飞扬的一个人,唯有在锦瑟面前,温柔体贴,眼神都澄静得如同液池之水。这样的两个人是怕是什么样的风波都渡得过去。”她亦忧心忡忡,可仍不掩一脸的艳羡。“温柔体贴?他把她打到半死的时候,你没见过,我没见过,可总是听说过。”他凝视听着,却讥诮一哂。“他再见不得她受苦。她又忍不下他为她受苦。苦命鸳鸯,想来如是。”她早有所悟,只笑意如霜。“率性而为,四哥做得,也许我也做得,怕是众人都做得,可唯有太子做不得。”他今日说话半明半晦,全不似平素的性情。“表哥遣了你来做说客吗?”她的一双流波明目便牢牢定在他的脸上。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眼尾跟着略动,“你如何不懂太子。他比四哥还要高傲得多。他不会逼你,更不会求你。可是,淼淼啊,年华易逝,女子都是要嫁的。扬扬还小了你数月,听母妃说起,皇后娘娘也已安排下太子遴选朝中才俊为她物色如意郎君了。”她的眸光像烛火似的一跳,仰头眺望已能瞥见的街市远影,声音如在梦呓,“我想要的男子,是谦和温润的君子,玉面鸦鬓,笑若熏风。有一日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拥我入怀,款款倾诉,‘淼淼,我会一心一意对你。’”说着,她略顿一顿,“他须得看向我,我也敢看向他,要在彼此的瞳仁中看到各自的影子。”“哈哈”,他是耐不住,终于笑了出来,“大白天的,你也敢发春梦。‘玉面鸦鬓’,还‘拥你入怀’,小心我告诉太子,你定会讨得一顿好打。我看他便是对你太客气了,若是有四哥那些手段,也不会驯不住你。”“萧怀祋!”她气得胀红了俏面,“我再也不要理你!再不理你!”“好啦,好啦,璟大小姐。”他俯身抓住她的手,终又恢复为往日里的笑谑闲慵,“前面便是文庙街,赶快把心宜的画买下来,我要护送你回侯府去,也算对得起三哥了。”她被他牵着前行,抬起另一只腕子掠一掠碎发,隐约含笑相问:“怀祋,你可想过自己的未来如何?”他也不回头,缄默片刻,方有淡淡的话语随风传来,“人生苦短,我,只做顺流的鱼儿。”

璟淼要去的画铺竟是在文庙街的最里端,人声渐悄,清静自在处渐有丛丛茂密的朱槿色泽薰薰,不到十步之遥深碧微澜的灞水支流淙淙漫淌。铺面简陋,只摆张黄漆柚木长桌和几把竹椅,上方四周扯了绳帘,横七竖八地挂满一幅幅山水花鸟画作。一个蓝衫书生面上遮了本《大学》伏身桌案轻眠。漆纱冠笼间,几点深紫花瓣飘落,徐徐暗香浮动,更显四下幽谧。淼淼早已快步跑了过去,使坏般“咚咚”敲击桌子,“懒虫,快醒醒,你的画可是要让人偷光了。”那人被她唤醒,似是辨得语声只慢悠悠撑起身来,眉眼倦意淡淡,只暗敛微漾喜色,“刚刚想补一下眠,你便又来吵扰。”“少说这些吧。我哪次来你不是在偷懒,也难怪卖不出画去只能靠典当度日。”她一下子坐到桌前与他四目相对,翦水双瞳飘晖转媚。两人正熟稔而笑,怀祋也近跟了过来。“便是这里?”他口气不屑还不耐。“这位是?”他也坐直了身子,长眸深沉,早不是刚刚轻淡闲散的容色。小人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俏然一笑,“是我哥哥。”书生的眼中泛过一丝清光,似是欣慰。他略一欠身,本想问句安好,可觑着那人一幅不予理睬的样子,立时轻哼一声止住。淼淼倒未注意到这些,伸手推推他的手臂,“怎么样,我的

第44回

画呢,可好了?”他只瞥了她一眼,便随手拿起身旁的茶盏轻啜,“公子,我们不是说过了么,要七日方好,这才四日都不到。”还未等璟淼开口,立在一旁打量那些书画的怀祋忽地接过话来,“还要七日?画技看来平平,功夫下得倒是不少。”

作画之人面上不见气恼,只将一抺疏离之色随上冷笑折入眉睫深处。“萧怀祋,不用你管,我就是喜欢他的画。”她冲着不远处的那哥哥嘟起小嘴儿。书生听了这名字肩头一颤,忍不住抬眼打量了一番。怀祋皱着眉拍了拍小丫头,“走吧,都没画好,还在这里罗嗦什么?”淼淼也被他催得腻烦,一边起身,一边又腰间解下荷包,“这里面有一两金子,再画一幅凌霄,我要送予娘亲。”怀祋一瞬惊诧,瞧上这相对的二人,“你可真是大方,以为自己是散财童子吗?也不问问人家需不需要。”说着他竟拎起那人置在桌上想来是画画后用以擦手的丝帕,一字一句道:“云丝绡,需要十名云州最好的织工花费六个月方能织就一匹。若掺有金帛便是御用贡品。”他又指了指他身上的宝蓝色圆领衫,“这衣服也是出自杭城‘千织坊’的绣功,一件的资费怕也够平民百姓家数月的开销。”“哇,你这么有钱吗,书生?”璟淼吃惊不小。他未显触动,只将他甩下的帕子叠了两折放好,也不看那兄妹,玉容俊面浮笑,带了几分清寒的意味,“纵然我有千乘万金,你有高位显爵,也不过是来自父母,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她听得出这两个人的明嘲暗讽,螺黛浅晕喜色,“你们说得皆有道理。”“什么道理?”怀祋一把便抻了她起来,“你便是不谙世事,怕是让人卖了都不知道。”她又被拖着前行,只是不忘扭了头问他,“书生,你会卖了我吗?会吗?”那人也想不明白,同为男子,可为何总抵挡不住这小人儿低眉时魅丽的姿态和晶莹四溢的眸光,终于还是他转暖容色笑回,“不会的,放心,我只卖画,不卖人。”璟淼几乎被那人拎住,脚不沾地地急驰。又快要走到竹林了,怀祋才缓缓开口,“他是谁?”丫头蓦然垂眸,“认识这么久,我也不晓得他的名字。”怀祋只能幽然微叹,“别告诉我,这便是你心中玉面鸦鬓的谦谦君子。”他不等她解释,只在唇角勾起一丝冰冽,“小妹妹,我识得太子,也识得你。便是你决意逆流而上,怕只怕,那尊贵的殿下忍得了你绝情,也忍不了你移情啊。”

“萧殿,”想是看着这厢的两位主顾走得远了,东厢里摊位上的一位老者才踱步过来,“刚刚没事吧?你可曾得罪那位着骑服的贵主。”萧殿并未言语,只眺了眺远处,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老者捋了捋长髯,“你可知道那人是谁?”萧殿似乎并不关心,也没有接话。“你来到京都不过七八月,怪不得不认识。”老者竟带了几分得意,“那是楚王世子,当今圣上的亲侄子,宝郡王萧怀祋。我还是在南市荣盛斋时有幸见过楚王与世子,那父子俩的形容身段、言淡举动,竟活脱是一个稿子!”说的人还犹自兴奋,可听的人早已思绪游离。老者见他这般还以为是吓住了,只得半是抚慰半是告戒,“萧殿,老朽是过来人了,只劝你一句,人家是皇亲贵胄,我们是哀哀庶民,招惹不起,更得罪不起。”说着,老人已转身离去,没看到那年轻的书生倦怠阖眸的同时却收紧了掌心,仿佛胸口中有锥心的涩痛洇散开来,窒住了他的呼吸。

第六十九章:不是冤家不聚头

暗沉天空重云密布,一阵闷雷滚滚而过,层层风雨倾上屋顶檐梢,溅起一层细密的水雾。怀馨将马缰缠在腕间,掩住纷飞的暗青风衣,只用右手的马鞭使力拍打兴宁坊私宅的朱漆大门,“有人吗?开门,给本王开门!”轴环扭响,院门洞开,相迎的除了几个马僮,竟然还有他留在此处的小天。他看了他惊讶,他看了他却惊惶。“雨下得这么大,你怎么守在这里。锦瑟呢?”怀馨跨步进来向后堂走去。小天急慌慌跟在主人身旁,却是语无伦次,“王爷,您,您来了,皇上,皇上知道吗?”他也不回头,倒像不在意的样子,“父皇也关了了我快有十天了,怕是又过了风头。你不必伺候了,回房休息去吧。”小天哪里敢走,身子都快哆嗦成一团,“王爷,夫人,夫人她?”怀馨这才发觉不对,在回廊处立住了身子,“锦瑟怎么了?”他凄微俯首,“夫人,夫人在正堂见宾客。”“什么宾客,没有我的允许,这里哪来的宾客!”怀馨骤然扬起的声音都快赶上南天处掠过的惊雷。小天知晓已是无法隐瞒,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猛得跪倒抱住了主人的双腿,“王爷,你饶了姐姐吧。她知道你要迎娶王妃,她是不想,不想你再为难呀,王爷。”怀馨的眼里锋芒闪动,什么话也没有,只狠狠地蹬开那人。

采萱堂内,早早点起的烛灯明灭摇曳在淡绿色的茜窗。里面有女子断续的抽泣和男子沉沉的语声传出来。怀馨便是不用细听也辨得出屋中的是谁。掩不住的一声低噎,原以为会恼怒的踹散房门,没成想还是不慌不忙地伸手轻轻推开。楚烈已缓缓地站起,锦瑟则瞪大了乌玉般的眼睛。便直直看着那人脸色铁青,狰狞带笑地走过进来。“赵馨,赵馨,你怎么回来了?”她只敢问出这一句,冷汗淋漓而下,终究还是抿唇迎上来。“谁让他来的我家?”他指着他问她。“赵馨,表哥他……”她的话都没有讲完,便被狠狠一掌掴倒,“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你再见他!不许你再见他?” 

“我要回去。我要回北戎去。”灯影映着小人儿怪异的面容,一边紫胀高肿,一边却毫无血色。“你敢!我看你敢!”怀馨的一双眸子黑得骇人,似是要将她噬入眼底。厉色勃动,他手中的马鞭跟着挥下,她连躲都不躲,以一种茫然的目光瞧着,只是眼泪淌到簌簌淋漓。“够了!赵王。”楚烈已快步上前,右手紧紧抓住鞭稍,另他的臂膀凝顿在半空。两个人角力僵持,无比漫长,气息渐乱,唯有脸庞上的笑容轻蔑还苦楚。终是他低倾了蓝眸先开口,“殿下,息怒。我,我只是方才路过,顺道探望而已。”怀馨的目光扫过一旁喜鹊石榴纹的三屉长桌,缠丝鎏金火莲花香炉中熏烟不断,可桌面上的两盏清茶却早已透凉。他淡淡一哂,仍然松了面容更松了臂上的气力,那人识趣放手,鞭子便缓缓垂落。“世子,时辰不早,尊驾请回,我们夫妻也该歇下了。”他已然强掩嫌恶,他仍旧没有动弹的意思。语声一顿,怀馨泠泠又道:“还要奉劝一句,这里是大璃,不是北戎。世子虽为近亲,但夜半孤身,瓜田李下,还是要顾及内子的清誉方好。”说着,他俯身探手,将她从折着冰寒清光的墨玉石砖地上搀起。仿佛要让那近亲之人见证情浓,他忽而含笑凝睐,眼似春波潋滟,柔柔的话音和着雨水的湿气拂向她依然炙热的左腮耳际,“锦瑟,和表哥道个别。”似是查觉了她在挣脱,他更加意态亲近,纤长的手指贴上她的面颊,滑滑掠下颈项,“乖,别恼,是我不好。方才说的都是气话,除了我,你便只有这一个亲人了,我不会阻你们见面的,改日我们再请世子过府欢聚可好?”最是那“亲人”二字说得切齿,楚烈便被他近乎诡谲的笑意迫得转头避开。

“赵馨,放手吧,也放过你自己。”锦瑟嗓音沙哑,还笑着出声。眼前的人儿五官如同玉像,唯在颧骨处却有熟悉的异样潮红。她比谁都清楚很快便又会是一番暴雨疾风,可不论鞭子或是藤荆她都不觉害怕,因为赤裸肌肤上即使伤到撕皮裂肉还是能够看到还是能够疗补。惧只惧,近有父怒母悲,远有悠悠众口,他不是她心心念念的赵馨,如何能够留她,如何才能相守?这方是彼此深入胸口的那一处隐痛,如同火上烤焦的蜀纨,一触即碎,碰不得却又忍不住。“谢谢你予我自由,从此各安天命……”烛光晶莹,落红满襟,她在他的怀中花间玉容娇艳绝尘。怀馨依然挑眉轻笑,又抬手搭上她的肩头,指掌蓦地收紧,重重捏住,“如果不想当着你这好哥哥的面被剥光了挨抽,就识趣闭上你的嘴。”“赵王,我会派人将锦瑟送回北戎去,我会好好照顾她。你们俩个在一起,总不会有结果的。”是楚烈淳和的声音在相劝。“世子,你也与我说句真心话,如果我放手,你会娶她吗?毕竟你们才是青梅竹马。”他问得轻松,凌厉眼神倒好似一只扑食的凶兽。

这里只是赵王的一处外宅,可依然处处崇阁巍峨,朱栏绕砌。正堂之内更显豪奢辉煌,帷幔曲折,雕梁画壁,最是四角高悬低垂的绘彩镶宝宫灯璀璨,明晃晃地照得那人目眩神迷,久久不得开口。“哈哈哈……是怕了还是根本不愿?”怀馨突然间笑得炽烈,只那双仿若寒星沉落一般的眼里却淡漠到没有一丝生气,“叫你一声‘表哥’,还真当自己成为亲人了。锦瑟家破人亡,死生难测时,你在哪里?她被人推入深渊,践踏进尘埃之时,你又在哪里?如今看到她平安了,居然敢恬不知耻地劝我放手。还要送走她,还要照顾她。莫说这丫头,便是你自己,泥菩萨一个,如果没有我父皇没有大璃,都不知道死过几遭几回。暗中害她惨遭灭门的是‘英明神武’的八部可汗,明里要帮她出水火困地的又是不舍骨肉亲情的世子你。一厢忙着杀人,一厢心急救美,你们父子俩这是演得一出什么双簧戏码?锦瑟她恪纯天真,识不得旁人的面目,我识得。走,马上就走!我们的家中容不得你这般惺惺作态的伪君子。”怀馨的身材本来颀长翩然,可此时衬在雪墙上的影子却是怒气蓬勃到形状可怖。

“我怕了?赵王你就不怕么?如若不怕又为何必金屋藏娇呢?”楚烈的目光深寒,连串的诘问下来一样笑到不可自抑,“你可曾想过,终有一日你会遵从皇命立妃纳妇。到那时,锦瑟该当如何?帝后能不能容她,你的王妃能不能容她都暂且不论。单就被关在这样一座看似美轮美奂的牢笼里一世惨淡也会生不如死。我不娶她,她依然是我的妹妹,我们尚有亲情在。赵王殿下您呢?公然张扬于人前,却让她落入无名无份,众口诋毁的窘境。我是伪君子,你是什么?我看你便与那些欺凌过她的登徒子们无异。”“表哥,求求你,不要说了,你快走吧。”她被这两人逼得退无可退,脱口哀叫,话音还未落又被身旁手掌再次推翻在地。

怀馨几是扑到那人身前,冷冷望定了他再无一丝笑容,“去你的亲情吧。你爹赐死你舅舅全家时,你怎么不讲亲情?你娘便是从你身前拖出去被活活勒死的,你的亲情又去了何处?”一字一句皆如刀锋,割得人鲜血淋淋。“萧怀馨,你欺人太甚!不许你提我的母妃,不许你提我的舅舅!”楚烈已被恨意染红了眼眶,猛得拔出腰间的匕首直直抵上他的喉间。锦瑟身子绵绵软塌,只竭尽最后一丝气力抓住近前的衣摆。“王爷!”小天惊呼一声,发狂奔进内室。“不用管!”怀馨头也未回,箭袖凌风一振,“你让他动我一下试试。莫说杀我,便是破皮见血,我父皇的铁骑也定会踏平他北戎。”

亲王,世子,帝胤,娇生,一样的眉目清俊,神容隽美,可此时此刻却是一个如同飞龙凌天一个好似神鸟坠地,对比得鲜明。楚烈苍白的脸孔向后仰着,片刻静默之后,终将匕首缓缓放下,“赵王,求你,求你善待锦瑟。她是我母族唯一的亲人了。”她便在他脚畔断续低微悲泣,丝丝渗入骨髓,让人心中不觉戚然。良久,怀馨的目光聚在小人儿含躬的脊背上,既不作声,也无示意,直到他眼中的燃烧的两团幽焰沉定,方才瞄向楚烈,唇角浮起嘲讽笑意,“滚,滚出去!本王不想在这里再见到你。”楚烈还欲分辩什么,早有小天拽紧着苦苦相劝,“走吧,世子,也请您别耽搁生事了。”他急急唤进主人的几名亲随,总算是将那人欲请还赶地带离。

眼见着朱漆雕门深闭,依然是熟悉的宁神香,却一缕缕幽幽细细撩拨得人心惊寒颤。锦瑟不再哭泣,仍旧撑臂伏坐在地上。怀馨的眸底赤色隐隐,终于沉沉发问,“是谁让那人来的?”小人儿眉尖微动,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转厉,促然喝道,“说,谁让他来的?”底下只是沉默。“好!好!我看你还能硬到什么时候。”他弯腰拾起了乌黑瘆人的鞭子。她也稍稍抬头掠过去,眼神清清凉凉的,像是重聚那晚天香院内漫过石阶的月光。“王爷,饶了夫人吧。是我,是我放世子进来的。您打死我,打死好了。”小天跪倒在怀馨的身前,硬生生隔断开他欲寻她的去路。“躲开!出去!你护不了她。与你的账,我们明日再算。”他越是想推开他,他反而缠得越紧,“我不该告诉夫人皇上逼您立妃的事。我也不该违反你的命令答应夫人请了世子过来。王爷,一切皆由我而起,与夫人无关啊!”“你这个蠢材,蠢材!”怀馨手中的鞭子没头没脸地抽上去。小天便痴痴浑如石头人般跪着,头颈深低,任是腮下脖项交错了血痕。

“你作什么打他?你作什么拿他出气?”她的哽咽迫出喉间,纤瘦的小身子也遮蔽到他的肩上。鞭子没有停,只在高扬间转了方向。眼见又是破空而落,小天却已一改痴愣,双手高举,死死擎住握把。早就不是那个瑟瑟缩缩的孩子,一样英姿飒爽的少年侍卫,再次凄凄俯跪,双唇无声抖动,“王爷,莫要再打夫人了,你们,你们,都不容易。”怀馨的眸色冷且迷离,使力要夺回凶物,却连带着将那少年也从地上薅起。他就是不肯放手,满目惶恐,无音念动的口形,他与她都瞧得出,是一声又一声的“哥哥、姐姐……”仿佛还是那个时候,一切都平静美好,三个孩子坐在小面摊的白木凳上,仰望青空,看浮云朵朵,风吹叶落,相伴他戏谑的话语,她清脆的笑声,还有他憨憨地痴望,无忧亦无虑。怀馨在突然间松手,小天趔趄着跌倒。他不再管他,他也无法再阻拦,眼见着他一把掐住她的纤臂,连拖带扯地拽出去。

雷声震动脊瓦,雨借风势,哗哗抽打帘栊。他们的卧房中飘散着一股股淡淡的蔓殊花与棠棣花相融相抵的清雅味道,像是忧伤掩藏了欣喜。“老规矩,别让我再费口舌。脱了裙裳,趴伏到床上去。”话一出口,怀馨先是肌肤灼热起来。快有十日未见了,幽深的欲火已在沉重的躯体内蔓延,差点儿便忘了还没有罚她,只想着能够狠狠抵进她身下的密丛,让她以最屈辱的姿态,伴着那无穷无尽的惊雷急雨被冲撞、被攻掠,让她享尽爱欲妖娆还要涕泪滂沱。

锦瑟猜不透那人心中在想什么,只看到他缓缓解开了腰间的浅棕色的鞶带,卸下金镶玉饰的佩韨,再折上一折,才牢牢握于手中。“快点!”他明显烦燥起来。她从未受过那个,却能想像出那份苦楚。硬撑了一个晚上终于还是惧了,长发不知是何时披散开来,泪水涔涔中,她抽噎着挣扎喘息,“赵馨,我们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他便将鞶带大力抽上身旁的妆台,琳琅珠玉应声而落,叮咚飞溅一地,眼里的怒色也渐渐转为悲哀与绝望,“我也正要问你,我们能不能好好地过日子?父皇母后一逼我,你便跟着生事,再加上那个阴魂不散的楚烈,还让不让人活,让不让人活啊?”

“那你便丢开我,大家全有活路。”锦瑟紧咬的唇间便逼出这样一句低呼。“脱,全都脱光了。我今日便要让你记住,什么才是活路。”他握上鞶带的右手已然止不住地抖动,脸上血色褪尽,惨白到惊心触目。她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也看得出那人神情恍惚痛到了极处,“赵馨,你还要被皇上教训多少回,关上多少次,才可以放手?”“没有你,父皇也不曾对我好过。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他疼惜相望,虚伸手臂,便隔着这不过数步的空间抚向她颤颤的眉心。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女子,是从第一眼起便念念不忘的女子,让他如何能够放手,“锦瑟,你要相信我。不论是父皇还是母后,他们最疼我,他们拗不过我的。我一定会给你名份,立你为正妃,让你生下我们的孩子。但你要给我些时间,给我些时间好不好,好不好?”一声又一声,是他切切的呼唤与倾诉,他走得越来越近了。她也期盼着他温热的唇覆上清凉的额头,还有他坚实的臂膀能将她紧紧圈住。想归想,盼归盼,只可惜郎情妾意,女孩儿家的天真烂漫,于那个极寒雪夜早已离她远去。无声里煎熬辗转,她凄凉的泪眼另人绝望,“醒醒吧。逆臣余孽,风尘女子。如此不堪的身份,谁人能容?不要再执拗下去了。凤子龙孙,赫赫前程,怎能被我这样的人毁了名节。”

几个焦雷战战自这名为鸳鸾阁的卧房脊顶掠过,雨倾天倾地的下着,如白刷刷的羽箭狂燥投向大地。灯盏忽明忽寂,一室昏昏暗色里,榉木攒菡萏花围拔步床边,锦瑟手扶雕刻着麒麟送子图案的立柱,一滴又一滴的清泪,滚热地滑落下来,“赵馨,求求你,顾念一下我,也顾念我冤死的爹爹与娘亲。我被卖入娼门之时便是吞尽血泪,好在已隐去了姓名。可如今呢,风口浪尖一般,莫非你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昔日权倾北戎的左明王,不但合族枭首示众,连他唯一的女儿都要沦为这世上低贱肮脏的妓女,这可是‘悖逆’之人的应得的下场?”“你,你是这样想的。我留你在身边,便是让你、让你的家族受辱?”怀馨沉默片刻后才定定启口,眉目幽幽,瞧不出是什么神色。“没错。每一天,我都如置于炭火之上。那两个字,如同墨刑一般,黥在我的颜面。日夜锥刺之痛,人人可见之伤,不就是在你身边挣来的吗?”她与他的目光相触,刀锋般雪亮。

“啪”又一巴掌扇上脸颊。盛怒之下,他强抑气息激荡起伏,冷笑着过来,伸手便要按住那个倚在床榻边上的小身子。“放了我,你放了我啊!”她是无法再忍受这一切,用力撞开他,跳下床奔向大门。然而,不过脚才沾地,立即又被丢回床上。“你还想去哪?除非你死了,否则你休想离开我!”他发疯一般扯碎她的衣衫,狠狠发力将她的双手用衣带缚紧吊在高高的床檐栏杆上。她已无力再反抗,上身前倾木然任其摆布。他竟还不罢休,又猛拽下围幔两旁的锦绦捆住她的两条小腿,一左一右绑在踏板处的横柱上。

玉钗零落,丝帛狼藉。赤裸的身体如同‘人’字型撑开,是极为羞耻的姿态,她在惊吓之中都忘了是该挣扎还是求饶。他的喘息声声起伏,直勾勾盯着两瓣滑嫩圆润的屁股,手中的鞶带在空中画出弧度方才落下,眼见肉团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白印子,慢慢蜕变成嫣红色的檩子又跟着变暗。她哭得凄惨,可还是不肯保证什么,只一遍又一遍上喊着那个他不过是信口胡哓的名字。“我不是赵馨,别再叫我赵馨。”再抽,他下手更重了,仿佛没有丝毫爱惜,打破打烂也不会心软一样。臀峰处肉厚的地方已是乌青发紫,肿痕重叠,整个肉丘都已是高低不平。痛到不能再忍,她扭着手上、脚踝的束缚翻滚,平日里见不得人的私处也露将出来,都顾不得羞怯。他沉浸于恼怒之中,只等着她的承诺,冷漠地看着她扭摆,看她慢慢停下后便按住她的背脊,接着挥动凶物狠狠抽向她的屁股。一直打一直打,这一番又足足有三四十下,不分间隙的痛责,两陀紫肉都已能看到明显的血痕。

“别打死我,我不逃了,不逃了。”锦瑟不知道自己如何会这样说,可她确实再也受不住那皮肉撕裂的苦楚。 “疼,疼啊……”她在求他,泪流满面,还保持着塌腰高撅的挨打姿势。“你真得不再离开我?”最后怒火的还是伴着鞶带深陷皮肉复又弹起的几番跳动泄尽,眼前颤动不休更血痕斑驳的小屁股让他唯余凄惶,胸口处尖尖厉厉的,也不知是什么在那里搅动。“嗯嗯。”她分辨不出那人的喜怒,哪里敢回首,只使力地点头。他终于松开了对她的禁锢,她立时扯过一条丝被裹住身子跪缩到床角含着眼泪看着。他最是知道,自己又一次给了她疼痛与耻辱。突然间疲倦又绝望,想不明白作什么要如此地逼迫她,逼迫自己。没有了以往地百般呵哄与无尽温存,他转身便要离开。“赵馨,赵馨……”小人儿哀哀悲泣,可在他听来却像是呼唤着别人。什么也没说,他推门出去。淡青的素纱长衫被大雨淋得紧紧贴在身上。小天带着侍从奔过来拼了命举伞为主人遮挡,他早已气息难透,挥臂推开他们,只牵过马儿冲入重重雨幕。

暴雨初歇。这一夜,筱安几无睡意,待到凌晨方阖目小憩了片刻。天空刚刚露出蟹青色的晖光,杞王府中的已有下人们往来忙碌的声响。她起身步出房门,意外地发现世子怀鏧独自站在院中,正负手沉思。他听到她脚步声回过身来,原本清俊的脸上淡淡泛出笑容,细眸似水,眉如熏风,“筱安,不要去依依那里。我舍不得你。”她微微垂目笑了,“世子,这是王爷与璟侧妃的吩咐,违背不得。”他轻叹一声,带了复杂难言的意味,“我知道。父王与侧母妃自是心疼妹妹与三弟。”她与他对视,望着清澈的晨光丝丝落入他的眼中,却是投下缕缕阴影。自打陷入这个莫名其妙的时空,便一直伴在这大男孩儿的身边也有一年多了。还真不曾见过平日里清逸傲气的宁郡王有如此踯躅无助的时候。筱安明白他对父母的心思,忍不住疼惜,轻轻掸掉他肩头的落花,又是劝慰又是嗔怪,“便是从这处院子搬去另一处院子,左不过还在王府之中,是伺候你还是伺候旁人又有什么区别。再说世子你都十七了,依依郡主才有七岁,哥哥还与妹妹争什么?”如常的笑语,倒让怀鏧双颊有些带红。他的眉梢蹙蹙一动,终于放过她,回身离去。走出不过三步又停住,转头时温润还执着的目光漫过小人儿细罗素帛的宫衣,“记住,筱安,你的命是我救下的,便是我的人。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再讨你回来。”

第七十章:丁香结子芙蓉绦

昨日的雨势虽大,可暑气尚未散尽,本是清泠泠的早晨却已有几分气闷。筱安盯着眼前那个一脸认真神气的人儿看了一阵子,忽的捂了小嘴儿轻笑,挥动纤长的胳膊竟像是驱赶。怀鏧最受不得这哂谑,几步蹿上来,扬了巴掌伤势要打她。小丫头跳着往一旁躲闪,还在笑,“不许你再如此对我,不许!”“没王法了?敢在本座之前,‘你’呀‘我’的。还不让打?这里是谁说了算?是谁?”她的两只腕子皆被抓牢,眼前的他唇畔隐现雍容浅喜,笑意通明如上好的琉璃。

“世子说了算哈,饶了奴婢这一遭吧?”筱安真是佩服自己强大的心理。二十五岁的“老女”,每每要被这个只有十七岁小主人“调戏”。不过还好,终归冒认的这一幅皮囊,算不得天香绝色,倒也娉娉袅袅,据说正在年方十六的碧玉年华。“疼,疼,你攥疼我了。”她越是想要挣脱,他越是将她往怀中带得更近。发束紫金冠,簪缨照玉颜,面面相对,他的双目点漆深滟如渊,浮动着深澈莫名的光泽。她最惧他如是,垂首侧身,扭得更急。他终于松了她,只不忘顺手在那翘臀上甩了一记,看着小人儿秀眸圆瞪,仍是容色一正傲然告诫,“记住,你是我的。”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挂着这嫡子又世子的名头,在人前素来是心思千丘万壑,唯有对着自己虽显霸道却剖得分明。“世子……”她在他似真似假的威吓中顿住了话语。他也深深打量她,眼底威仪渐缓倒透出几许无奈。

丫头埋了头,周遭空气愈发沉静,还是怀鏧浅浅轻笑吹破清风,“筱安,后日我约了几个兄弟去凤鸣谷私邑游乐,你也同去吧。”“我,可以吗?”她的目光如莹,徒然转亮。他最是知晓她的期盼,故意挑眉睨视,“有什么不可以。我会去求父王。本来也要带着下人们伺候。”“王爷当然好通融,只是,只是侧妃那里……”她如何不惦着那哪怕是一日辰光的惬意与自在,只是心中敲起小鼓。十六的身子顶着大了快有十岁的头脑,早就辨得分明这王府之中是谁在作主。那个掌家的璟侧妃非同一般,十月怀胎养的儿子出继给正室,面上从不显山露水,心中却似眼珠子般的护着。便是看到原本的筱安得了暴病却死后复生,又是人牙子卖进府里的来历不清,才千方百计得要从儿子身边支走,只是没想到大的被迷不说,小女儿也一样惦记上。一时间,为了自己的去留,幼的哭,长的闹,折腾了足有半月,才由王爷语定乾坤把她转赐给了小郡主。这都好几天了,倔气的怀鏧便是日日被父亲责骂也拧着不到亲娘房里问安。如此风口浪尖的关头,筱安还真是不想与自己招惹麻烦。

“怕什么,只要父王与母妃同意,侧母妃又怎能再阻拦。再说,我也是不是小孩子了,带个婢女出门哪来那么罗嗦。”他的言语咄咄,她不觉眯起了眼睛,“世子,你,不要,不要为我再与侧妃呕气了。那终归是你的母亲啊。”“她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是正妃。”漫漫风起,他负手便要转身。“怀鏧”,她平日里并不敢如此唤他,“做什么非得如此针锋相对呢?给我条活路好不好?”他也停住,不再看她,只抬首望天,“不干你的事。她总是这样,每每决定我的事情,却从不顾及我的感受。就像,就像她把我送与别人一样。”他说不下去,风满殿台,天际破晓的光亮不知何时隐入重重云霭。

四下碧影如烟,筱安无力再劝,望着他深蹙的眉心,轻轻一叹,又暖暖笑开,“世子,赵王与宝郡王可会同去游乐?”他也和缓下来,只是眸中精光依然,“早先便不该带着你见那许多世面。人不大,惦记的倒不少。除了四哥和怀祋,你还想着谁?要不要把太子殿下也一并请来?”她伸手徐徐撩拨髻发,“扑哧”一笑,别有一番写意的娇态,“太子么,该是高高在上,我不认得,也不想见。倒是赵王与宝郡王风趣倜傥得很,哪里有他们,哪里便会笑语欢声不断,这样的男儿怕是全天下的女子都会惦记,都会喜欢。”“好啊,我叫你惦记,叫你喜欢。”他咬着牙又去揪她的手臂,她可不再给他机会,迅捷躲得更远,伸手指指墙外,屡屡有宫人的脚步声传来,辨不清会不会有人在此刻推了大门进来。“这顿打给你记着。去了私邑,最好离你那些‘惦记’的人儿远些。若是敢不听话……”他说着说着故意停住,目光从那纤腰掠过,最后停在她的轻罗包裹的臀尖儿,“你当然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她忍了又忍才没有翻出白眼,他则不再流连,眼风飘出和润笑意,足底透劲快步离去。

晨时的凤仪殿轻风若熏。便在仪门外的汉白玉道上,怀馨正碰上刚刚由殿中走出来的大妹丹扬。小人儿一袭宝石蓝云锦覆烟霓单纱宫装配软银月华百合裙,裙幅挽迤流泻于地,镶缀珍珠千粒,极是奢丽不说,更为遇风也不会飞撩裙角而失了端庄之姿。帝姬仪态万千出行,却是容色清寒,与兄长迎面依然晶眸低垂,神色冷淡,漫说问安便是睬都不睬,擦肩就要过去。“站住。”他伸臂拦她,“我招你惹你了?这又是哪里受来的气又撒到我的身上?”她转头看他,凤鸾冠四面花簪上缀着的金玉攒珠轻碰,声如林梢的莺鹂啼啭,“

第45回

少装样子。不就是你常在父皇母后面前聒噪吗?恨不得早一天把我嫁出去,省得留在这宫中碍你们的眼。”怀馨这才知晓缘故,不顾她眸底的轻邈,带笑俯身靠近妹妹,细细声辩,“扬扬,为你聚集满朝未娶的才俊儿郎到东宫,这是太子的主意,真得不与我相干。”她使力推开他,猝然背转身,一言不发即要离去。他在她身后缓缓摇头,似是叹息似是劝慰,“是女人便要出嫁。大璃文武双全、丰神俊朗的男子都将在你面前,总会有一个让你中意的。”

“快走!”丹扬是一个字也不想再听那人说下去,急急催促侍女前行。本是在殿外候了许久的宫人们紧紧跟上。帝姬贴身的丫鬟墨缕手托一个硕大的锦盒走得匆忙,险些撞到赵王身上。“慢着!你这是带了什么去东宫?”怀馨警觉,手上加力按住旁侧的盒子。“王爷,王爷……”墨缕不敢回话,只曲身抬眼盯向主人。小人儿静默了须臾还是返身回来,艳阳光照下,修眸横波,芳冽气息袭人。她的手也按上锦盒,亦是脸贴着脸的相告,“哥哥啊,我要是你便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

怀馨哪里会听这些,撩拨开她使力掀起盒盖。筪内赫然一把御赐赤凤弓、八支凰翎箭。弓身三尺三寸,背雕焰翅火凤,箭簇六棱铁矢,金竿白羽,精芒夺目。“反了你了,简直是无法无天!”他的一声冷喝,吓跪了一众侍从。“你们都退下。”丹扬敛容轻轻挥手,腕上乌晶华石散出七彩清辉。宫门前只余兄妹二人,还是怀馨稍稍和缓向前一小步,“扬扬,哥哥劝你一句,能不能懂点事?”小人儿冷冷挑眸看他,“四哥,有你在前,我算是懂事的了。”他竭力按捺心绪,尽量保持声音温然低雅,“谁也不曾逼着你立时嫁人。自然要慢慢参详,必定得选出最好的男儿才能配上我们的帝姬。你带上这弓箭入东宫何用,又不是参加射典?”她听了,一样巧笑嫣然,“什么才是最好的男儿?再好,可能好过与我最亲最近的三哥四哥?”她愈说眼底笑意愈盛,“朝野尽知,太子为了守候表妹长大,十八岁还独居东宫不曾沾染过女色。赵王殿下更是传奇。念念不忘少年之时的一次偶遇,竟然不顾龙颜震怒,绝食抗争,拼上性命也要逼着父母同意自己赎出一见钟情的风尘女子。”“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他将容色淡去,眉目之下隐含别样幽深。她倒深吸了一口气,下颌微微侧转,两只小手握上兄长的掌心,“急什么,我还不曾讲完。三哥他口口声声说看重淼淼,可恰恰是一面要予她正妻的尊位,一面又奏请父皇许他选秀充实东宫。光是被垂青内定,递到御案前的名媛闺名,一大张笺纸都快要写不下。还有四哥你,你侬我侬之时,这双手可以将爱人捧如心头至宝。可一旦翻脸无情,笞挞随性,哪还管她体娇身弱。今日一早刚开宫门,小天便拿了你的腰牌来找我。说是锦瑟又被痛责,哭了整整一晚水米不沾,求我过去劝劝他家主人。哥哥,你打人打得这样凶,完事更甩手就走。那可怜的女子是死是活你可知道?你可曾顾念过?”他的胸口又是一阵窒闷,痛楚合了慨叹,化作微不可闻的喃喃,“扬扬,我与你嫂子的事情,你不懂的。”“我是不懂。不论是太子与淼淼,还是你与锦瑟,我根本不知道该同情哪个。可是,哥哥啊,你们都曾是我心中最好的男儿,现如今呢?我是什么也不敢再相信了。”丹扬的话说得极慢,还有她握住的一双手也漫生出冰冷的触觉。

“太子选秀,你是如何得知的?”怀馨面若深湖。“前日里三哥在仪元殿回事,我去向父皇问安候在门外,全都听到了。”她说得坦然。他沉静了一阵,缓缓挣脱开妹妹,侧身轻咳遮掩忧虑,“扬扬,幸与不幸,皆是命定。你不是淼淼,更不是锦瑟,何用庸人自扰?乖乖去挑选乘龙快婿吧。有父皇、有我们这些兄长在,什么样的男人也不敢对你这千金帝姬显露丝毫不敬。到了东宫莫要惹事,知道吗?还有,便是太子选秀,万万不可在淼淼面前提起。总要等到她被正式册立之后,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最不愿听到旁人以身份的尊卑评定命数,艳泽唇色一撇,“哼,想当驸马,乘龙上天,哪有那么容易。至于三哥,敢做又何需隐瞒。选秀之事我已对淼姊姊讲过了。她怕是早就猜透了太子的心思,像是根本就不曾在意的样子。”“什么,你都告诉淼淼了?”他气啾啾点指小丫头的鼻尖,“你等着,等着啊。若是被太子得知,不打死你才怪。淼淼如今本就常常避见怀殷,在婚事上也一拖再拖。旁人劝都劝不过来,你还敢在此时生事添乱。”“我才不怕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哥搜罗一大帮女人塞进东宫分宠,而淼淼还被蒙在鼓里。”她是倨傲神色不改。“行啦!这次非同一般,关系到太子终身大事,更涉及璟氏一族。可不是你平日里死盯那一双重瞳,便能让他心软宽纵于你的。若真有什么变故,太子的脾性你知道,不怒是不怒,若真得发作起来,你就等着屁股开花吧。到那时,没人救得了你,怕是父皇与母后也要怪罪。”他说得切齿轻叩,她的心中也生了惧意只是不愿承认,强撑着泠泠扫了兄长一眼转身便走。

潺漓殿在东宫地势高处。背山依湖,殿宇淩波而建。殿外有一处宽阔的渐颐台,数道水瀑环绕,细水如帘,和风沾雾。今日是太子殿下传召的宴饮,琴音相伴流水,一丝一弦,清透澄澈。怀殷身姿秀逸,清幽和风吹动他明黄一色的凉彬薄袖,尤其是面上挂着的温雅如玉的笑意,映上重叠交映的瞳影方是显得深静莫测,不怒自威。紧挨太子座后有一处小榭,四面不但垂下透薄的鲛纱,还挂了斜格交错的竹帘。鲛绡遮光,竹幕滤影,台上的人们只能隐约瞧见亭榭间晖纹浮动却看不到深处,而内里的人却可以清清楚楚地辨明这外面的所有动静。

十数位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跪拜在太子驾前。一旁有内侍操着尖细的嗓音一一唱名。被宣到之人便膝行半步后叩首,规矩报出自己的家世与官衔。繁华似锦,才俊风流,人人皆知此宴的意义,无不对得尚公主荣膺天家驸马有着不可抑制的渴望与企盼。皂纱簪冠伏下,褒衣搏带相搅,发出轻微唏索声响,便是须眉男儿,竟也有人紧张到手足发抖,口中话音都变得含混不清。每每如此,毫无仪态歪身于帘内,百无聊赖与侍女墨缕玩着双陆解闷儿的丹扬,都会忍不住放下手中的骰子咬唇轻笑。只苦了伺候的宫人,生怕笑声传于榭外被太子听闻怪罪,一个个骇得面白失色。

忽然,台上唱念“陆仁”,紧跟着便有略带些许阴柔的话语传来,“陇右道督护长男,正四品峄州统军陆仁参拜太子殿下,叩问帝姬金安!”扬扬玩得心不在焉,手下的棋局眼看又要失利,正懊恼间闻听这个名字,竟是想起在二哥那里翻到的一本古书,似乎有一句“奇门、太乙、六壬,术数三式,同源而生”的话。一时兴起,随口便问:“你叫什么名字?再与孤说一遍。”亭榭里沉静了这许久,众人还是头回听到贵主开了金口,一时都耐不住躁动起来。那被问到之人更是兴奋莫名,仿若已然拟配天女一般,再次高呼一声“臣陆仁”,便傲然昂起了头。怀殷的目光扫向眼前之人,微微挑眉又转向身后。丹扬问完话也直身寻声向外望去。倒是不望还好,这一望,竟是愣住。只见不远处一人赤衣如火,玉冠流光,眉眼缱绻得配魅冶的姿容,风仪轻佻妖娆胜过美艳妇人。小人儿一时也辨不清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鼻息迫出冷哼,透过鲛纱迎上兄长的探寻,“这便是王兄为臣妹甄选的好儿郎么?”

怀殷不语,那陆仁也是惶恐,四下里肃然遽静,突传“哈哈哈”一串欢笑脆如银玲。帝姬乐得前仰后合,娇喘吁吁。太子终是耐不住扶案轻喝,“丹扬!”小丫头似是驯顺止住笑意。那兄长刚刚舒展开眉头,紧跟又是听到一句轻俏问语,“陆大人,你能不能老老实实相告,你到底是男身呢,还是女身?”

“帝姬,帝姬,臣是……”周遭渐有嗤笑之声起伏,陆仁不但大惊失色更是窘迫不已。“太子殿下,臣身家清白,世代忠心,绝不会混淆了……”他依然话不成句。怀殷气得对对瞳仁都在扣紧,猛得振袖止住那人近乎呓语般的叨念,薄唇冷挑沉声相斥,“都给本王住嘴!东宫之地,岂容信口胡言。”此语一出,人人变色,皆伏身更低,气氛是微妙的尴尬还僵持。凤仪殿的首领内监仇朋也随侍在侧。仇首领先还尊着皇后懿旨在亭榭内相伴帝姬鸾驾,便是因为屡劝那贵主禁声才被支遣出来。如今,他就立于麒麟案后,偷瞄太子蟒服上狰狞鲜活的金线神兽纹样,更惧着这兄妹俩怕是快要争持起来,一时间额上冷汗淋淋,双腿都不由自主地轻颤。

“回禀太子殿下,北戎世子求见。”胶着间,忽有褚衣内侍急步而来跪地奏报。怀殷听了倒一愣,稍稍思忖了一下,还是道了一字:“传。”说着又以眼风扫过座下东宫掌事明海。那人警醒,忙宣了这一地的才俊起身,指领着退到一旁静候。“传世子进见!”唱引之声刚落,便有侍从簇拥来一位身着大团花深藏青琵琶袖圆领襕衫的男子,最是那一双湛蓝的眸子骇人,有几个外任不曾识得的,差点儿便惊呼出来。只见他从容不迫,步履稳重,行至尊驾前,潇洒俯跪行参拜大礼,“臣楚烈,参见太子殿下。”在他低头的一瞬,眼瞳急急掠过前方不远的鲛纱,精光隐隐,想来谁也不曾觑见。“你怎么来了?”太子对这楚烈似是极熟稔的样子,挥手示意他起身,面上容色虽不改低沉,可口中语气却已隐隐含暖。“殿下,臣鲁莽,不知东宫内设下宴饮。只是……”楚烈挺直背脊深深望了上位一眼,随即再度叩首,头上羊脂玉发簪与颈间露出的一领素绫中衣镶边相映,雪白晶莹,一尘不染,衬着俯跪之姿,正如覆雪修竹垂垂迎上地面。“近前回话吧。”怀殷见他如此恳切,猜不出缘由。楚烈未显拘紧,几步过去,竟是靠得太子肩畔私语。

旁人离得远,谁也听不到那位异族世子在说些什么,倒是见着太子愈听眉目间愈是阴晴更替,长指也不时略动敲击座案扶手四爪游龙鳞片间一粒粒闪亮碎钻。楚烈回事时间不短,怀殷凝神思索更久,足足静默了两三柱香的功夫,方才平和神色转首,依然压低了声音,“你先不要走,便陪在这里。待宴席散去本王就着人唤了怀馨来,再与你们劝和。”楚烈一边答喏一边还是忍不住进言,“臣如何也不敢再冒犯赵王,自会向殿下请罪。唯求您劝劝他莫要误会臣与锦瑟,更别再动辄迁怒舍妹。”“好了,好了,你稍安勿躁。不论是谁的不是,都等老四他来了再议吧。”太子如是说,楚烈哪能再申辩,只得依言由侍者引导入侧席坐下。

丝竹钟磬,甘醴霓裳,欢宴方起。有清凉的风拂过,像孩子的手,轻轻撩拨榭阁四面珠绫,时卷时舒,噗噗轻响。楚烈禁不住闻声注目,可惜亭台深深,只隐现人影绰绰,却是如何相看也辨不清曾经记挂过的小人儿眉目。恍惚间又感到太子的一双重瞳正对向自己,他赶忙收回窥视,扮作无意将手中玉杯朝上一举,风度翩翩地欠了欠身,随即饮下。琼浆入口,相伴自嘲,那个在马背上圈进怀里的小东西怕是早已忘了他。艳日娇阳滤过水气树影失却灼灼刺目,轻纱飘荡下,丹扬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光阴荏苒,事过境迁,他的身形高了,肤色暗了,笑容温雅如明波静川,褪却少年锐意,唯有那股子冷冽旷逸之气仍然隐隐蕴含于深海般的色目之中。她是忍不住计较,与刚刚还屈膝于玉阶之下,被称为大璃朝中层层筛选而得的优秀男子们相比,仿佛只是此人方能与自己得天所授的皇兄分些秋色——二人皆是同样的面若风清云淡,心下却有辉耀天地、傲然万物的凌盛。细碎光影里,小人儿微微抬起头来,一张依然团圆明丽的脸,带着三分欣喜还又促狭的笑容……

“太子殿下,臣特为帝姬赋诗一首,可否吟诵于驾前。”又是那个陆仁立在案前长身相拜。旁人看尽他出挑也都微变了颜色。怀殷依旧不改淡漠尊容,只稍稍颔首算是同意。“谢殿下!”陆仁再拜,方才行至渐颐台中心,眼梢往那面对的竹榭帘一挑,带了些许酒色些许魅光,“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靥笑春桃兮,云髻堆翠;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羡美人之良质兮,冰清玉润;慕美人之华服兮,闪烁文章。爱美人之容貌兮,香陪玉篆;比美人之态度兮,凤翥龙翔。盻纤腰之楚楚兮,风廻雪舞;耀珠翠之的的兮,鸭绿鹅黄。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其素若何……”“你,且慢!”纱帘内忽地传来娇斥。陆仁吟得兴起,后半句诗文生生被吞入口中,席间的人们心惊纷纷收起闲适神情,又听得上首再发冷哼之声,“徘徊池上?若飞若扬?”最后一字的尾音撩得极高,近乎讥诮。楚烈觑着那兄长似在极力隐忍,不由跟着弯眉轻咳遮掩笑色。

“大胆!怎敢在鸾驾前言及帝姬名讳,你可知罪?”太子身后,仇公公的一声诘喝更是让那赋诗之人身子一懔,跟着颓软跪倒,“臣惶恐,臣死罪,臣是,臣无心的……”“呵呵呵……”旁人心慌,她倒娇俏轻笑起来,“仇首领,别吓着陆大人。”“是,殿下。”仇朋闻言禁声。怀殷已有几分不耐,双眉蹙起,看向身后,“扬扬,不许胡闹。”“三哥,我不是在乖乖遵旨选婿吗?与陆大人探讨几句诗文,怎么就是胡闹呢?”说到选婿二字,丹扬悄悄盯上不远处的一双蓝眸打量。他的表情不改恭敬淡然,只是眉宇间忽然有些萧索,让人看得心头微微生痛。

“唔。”她瞧着兄长不再理会,干笑一下,接着开腔,“陆大人,你见过孤吗?”“臣没有。但臣伏盼……”“好了”,她还是打断他,“你又不曾见过孤,却将孤在诗文中夸赞得如同游乎四海之外的姑射仙人。如若有一日,你发现孤并不是心中所想的那样美好,你会不会后悔失望呢?古人尚知,‘配上王姬者,虽累经美胄,亟有名才’。驸马之身,通离衅咎,该是人人避之不及。孤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尔等还要如此加意趋奉呢?”陆仁一时错愕,神情显出些懊丧,只是仍存不甘,“臣诚意效力朝廷。参选驸马,也是一表对吾皇对帝姬的忠心。不论殿下姿容如何,性情如何,臣都会恭顺相待,竭力维护,便是要出生入死、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臣一样可以竭尽所能爱护帝姬!”“臣也当不负皇上、皇后与太子所望!”“臣亦是……”随着陆仁的剖白,转眼间渐颐台上呼啦啦又跪倒了大片。楚烈依然稳坐于席间看似一脸事不关已的笑意,只是无人识得他的心弦早已没来由地收紧。暗流汹涌中,唇角略微一搐,他也忐忑,唯恐身后的那位皇兄会在此时宣定,某位世家才俊得选东床。

“好,好,果然都是文武双全、情深意重。只是这口说无凭,便让太子与孤亲眼见证我大璃男儿的勇气罢。”话音甫落,旁人还未解其意,眼前小榭的帏帘被豁然掀开,期盼以久的皇女,裙裾飘飘,迎风飒飒,虽留紫纱覆面,仍难掩姿容绝尘。只是众人已顾不得心驰神杳,皆是目瞪口呆,只为那帝姬手执朱漆雕弓,弦如满月搭箭,簇矢所向,正是他们这些跪地之人的头颅。

第七十一章:有美一人兮 

“是谁?是谁说,要为孤出生入死,肝脑涂地?”丹扬隐于纱障之后的清丽凤眸寒意凛凛,连那清脆的话音都透着冷冽。“放下弓矢,你想做什么?”玉盏被重重掷在案上,怀殷霍然抬眼望向小妹,黑沉沉的双环瞳仁仿若深不见底的漩涡,而且是越漩越紧。“是你?是你?还是你?”小人儿别说害怕,更是瞟都顾不得瞟那震怒中的兄长一眼,赤凤弓在手,镞矢形如锐雪,逐一扫上地下伏跪的褒衣冠簪男子。自是箭锋所掠,便见本来削直的一排排身子恰如疾风肆虐下的麦浪,东倒西歪,溃不成势,甚至还有带了哭腔的惊呼,“帝姬,饶命,帝姬饶命啊!”最是那个陆仁,早已吓得如痴傻一般,面白赛纸,体似筛糠。丹扬立在高处,稳稳控住白羽箭尾,“真是无用。”一声低喝,跟着张目,指尖力道一松,凰翎箭直直射上陆仁头顶的玉冠,“呯”的铮响过后才落下。周遭之人闻声四散像猛然被推翻的骨牌,而那中心处的陆仁则直接双目翻白后仰过去。更有不堪,是他颤抖不休的两腿间瞬时淋漓湿漉了一片,靠得近处有几个人都耐不住掩上了口鼻。

“哈哈哈……”微风中,小人儿扯下面前的遮挡衣袂荡漾,笑得天真烂漫。“退下,全都退下。”太子则早已眉心紧攒,不但面容铁青,阴沉双目更似要喷出火来。一道严令,不论是待选的才俊还服侍的宫人立时便跑了个干净。阔大的渐颐台上,兄妹俩僵然凝对,谁也不曾留意,他们身侧还有一人稳身未动,正是那个北戎世子楚烈。怀殷几步便冲到恼人的丫头跟前,一把夺过雕弓使力摔在地上。“这是父皇赐于我的赤凤弓。你怎么敢?我要告诉父皇去,让他教训你。”丹扬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跺着小脚兴师问罪。“还敢提父皇?都是父皇与母后娇宠,才将你惯成这样。若再不严加管教,你可真是要反了天。”怀殷额前的青筋隐隐突起,猛得使力便将妹妹从榭前的台阶上拽了下来。“你要干什么?干什么?”丹扬趔趄了好几步才总算站稳,看着哥哥竟又探身从散落在一旁的锦筪内抽出了一支凰翎箭握在手上。她终于开始怕了,竭力调匀呼吸,睁大眼睛去盯上他的重瞳,期盼着他还能和以往一样耐不住注视垂下清眸和软。“无用!今日断不能饶过你。把手伸出来,快些!”他早知她的伎俩,根本就不去看她,只挥了那箭杆喝斥。“不,不。就不。”箭尾白羽犹自颤颤的,看在眼里都让人心惊。她将双手都背到身后,不由自主攥紧了衣角,声音又提高些许似是濒死前的挣扎,“那是银样镴箭头,根本伤不了人的。是他们个个胆小如鼠,关我何事。就凭这样的人,也想参选驸马?我还没抱怨你敷衍圣意,把关不严呢。你倒先来欺负我。不可以,不可以!”“好,好,好。我也不与你磨牙。一会儿自有你讨饶的时候。”他实在是懒得理她,强行扭扯那小身子,用力板过她的胳膊,左手拽上她的手,右手高高举起箭杆,挂了风向着白嫩白嫩如同莲藕一般的小手心处抽去。

凰翎箭为御赐之物,用材考究。那箭杆更是取自单狐山三十年以上的柘木,坚如玉石又韧若肌筋。手心经脉交错汇集,最为敏感,稍一使力便是摧筋裂肉的痛。怀殷也是发了狠,怒到极致罚得却不失章法。抽一记缓半晌,待等那急痛刚要过去接着又是一记,便是要让那不知死活的丫头疼到骨子里。丹扬还真是不曾受过这个,只觉得锥刺般的痛意犹如涨潮之水,密密湮没上来,叫人全无喘息之机。“嗖,嗖,嗖……”的锐响相伴一声声凄厉的呼嚎,“啊唔,啊,你放开我,放开我。太疼啦,疼死啦。”她纤细的腰身带着修长的双腿左扭右扭地无用挣扎,更眼睁睁看着圆圆又肉乎乎的掌心由不得人地痉挛抽搐,先是一道道布满赤丹丹的印痕跟着便是连接成片的肿起。

“说,你知不知错?知不知错?”就那么一点点地方已是伤痕累累,快要不见好肉,怀殷便是再气再恼也不免心疼起来。“就知道逼我嫁人,还找来那么多跟你一样功利谋算的臭男人。我恨你,恨你!”汗水浸湿了额发,她也是愤慨到口不择言,又是惊悸又是傲气的大眼睛里积满了泪水,却死死忍住不落。“行,行,你真是厉害。厉害。”怀殷直接被堵得话不成句,也实在不想再与她纠缠什么,对准攥得紧实的红肿小手起使足了力的一记抽上。“嗖!”一绺子血红立时高耸出来。“嗯啊!”丹扬仿佛都能听到手心肌肤深处血肉冲撞的叫嚣。“萧怀殷。我和你拼了!我和你拼了!”可真是疼得狠了,娇纵如她,便又成了一只发了狂的小狮子,呲出尖厉的小牙,埋了头便向那人的腕子上咬去。“你,你,你,还敢咬我?”当哥哥的似是早就见惯了如此行径,无比迅捷一闪,竟擦着那贝齿躲开,即使这样手背仍旧掠过一缕火刺。

“好哇。丫头。今天,你的手不用要了,屁股也不用要了。这都是你自找的,自找的!”此时的怀殷才真是完完全全被激怒了。他薅住小人儿的后衣领带近胸前,改了方向再按住腰身,将她死死压趴在自己半曲的膝头。不带一丝犹豫与怜悯,他手里的箭杆跟着便翻飞起落到绷紧绫罗又高高耸起的小屁股上。臀肉自是要比那手心上的肉厚实还软和,抽上的声音听起来也沉降了调子。“啪!”“啊!”“啪!”“唔,唔……”时间刻刻推移,此处唯有凌厉的笞打与呜咽的痛呼相和相生。

强辩、顶撞、牙齿。丹扬常用的招数已经全都使尽了,脸朝着地面更加无法去直视他的死穴重瞳。悲惨撅起的屁股蛋被哥哥箍紧在臂弯抽得乱颤,箭杆每次的深陷与弹起,都将钻心的痛生生挤压进皮肉,再汹涌澎湃地释放出来。那人还在边打边训诫,近乎歇斯底里的话音从头顶处传来,一声高过一声,都很难听得出那便是人前稳如泰山的太子。“该怎么办?”小人儿双手都抚在额处,哆嗦着身子开始思考。只是哥哥抽打得太过紧密,屁股上火辣辣的疼总是一次又一次阻断她思路。最惧的就是这种感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呜呜,救救我!谁来救救我!”丹扬不知道仇公公和墨缕他们都逃到哪儿去了,明白再喊也不会有人敢过来相劝,可还是忍不住徒劳悲鸣。“太子,饶了帝姬吧。若打重了,漫说是您,怕是皇上与皇后娘娘也要心疼。”有淡然还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论是怀殷还是丹扬都不由一惊。“你怎么没有走?”太子回过头去,清泠面容之上含了显见的不悦。“殿下,别再打她了。”风扬衣袍,楚烈洒然而笑,一袭长衫儒雅,低头时又将温润的目光落至那还趴伏在哥哥膝头的小人儿眼底。

怀殷也在缓缓褪去盛怒,手臂肩头都有隐隐的酸痛。疲惫与不适,让他不自觉地放松了桎梏。丹扬终得解脱,双脚甫一着地,竟是顾不得手心还是屁股上被凰翎箭肆虐过的胀痛,一阵风一样便跑到了楚烈一侧。团缩了小身子躲在他魁梧挺拔的背后,紧紧抓住他腰间的宽带,凄凄惨惨地哭诉,“世子,楚烈,烈哥哥,救我,救我……”楚烈修长的眸子中微澜一漾,随着唇角优雅的弧度,眉梢也轻轻上挑,“小东西,你还记得我?”“烈哥哥,我一直记得。”她的指尖还在他腰间细微颤抖,轻轻垂眸,如实回答了他。“楚烈,你也退下。这里的事,不容你管。”怀殷面色幽静探不出喜怒,只是那话中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楚烈悠悠瞥了一眼,浅淡带笑便要移步。

“烈哥哥,别走,你别走。三哥他还会打我的。”丹扬下意识地贴紧过去,软软柔荑也在他衣缘间挣扎了一下,仿若又成了当年那个坐在青玉之上被他圈进怀里的小女孩儿。“呵呵,刚才的勇气跑到哪里去了?”他站在树荫下,滤过日影,色目中有看不轻光华的微笑。她被他问得羞赧,他倒轻轻拍上她的袖畔,还是曾经许诺的那句,“勿怕,哥哥在呢。”如此轻言笑语,满台花香水雾仿佛都在那双湛蓝的眼睛中荡漾,宠溺与温柔交替的晖晕令人意醉心迷。丹扬一时竟看走了神,刹那恍惚间,他已走到那位依然面沉如水的兄长身前,弯腰拾起弓箭后回来。“扬扬,太子罚你没有错。便是锡镴的簇矢也一样可能伤人,你自是该受这教训。”他的剑眉微蹙,目光不离她的面容。小人儿忍不住讶然,他已不是第一次用这般口气同她说话了,竟然还是如此自若,如此理所当然。她不由翘起了小嘴巴,媚睫轻扬一样盯住了回他,“这不可能。”

楚烈无奈摇头,突然又转到她身后,锁住她的手腕一同握把长弓。身体挨住身体,肌肤相亲没有丝毫阻隔。一阵清幽的秋草气息透过如水丝锦传来,甜涩与甘苦纠缠融荡。她的心跳如擂,扭了身子要去看他,额头却碰上他的颌下,轻轻的刺痒,有如那潮潮泛起的深浅心事,千回百转折进彼此的瞳心。“楚烈。”她莫名依恋这气息,可又明白似是不该也不能如此。“不要看我,看天上,看那里。”他的眉宇清逸含暖,环护在她的身后,握着她的手张弓搭箭,一厢稳托,一厢虚抱,一眸微睐,一眸圆睁。能够感觉到他胸膛一吸一窒急有真气吞吐,弓背绷紧发出“喀吧、喀吧”的摧折轻响,利啸声起,一双凰翎箭同时离弦,挟劲风疾速流星般没云而入,直袭天空正北向一团重雾深处。丹扬犹正喘息,倏的有黑影从远方天际直直坠下,隐约传来一阵悲鸣,转眼便悄无声息。“你射落了鸟雀?”她仍蜷在他怀中相问。“是海东青。这回,你可信了?”他稍稍侧头,说出的话似乎无可辨驳,却又好像不合常理。“楚烈,你想干什么?”怀殷已是忍无可忍。他终于放开身前之人,倒是毫不避让地望过去,“太子殿下莫怪,臣与帝姬算是旧识了。”小丫头娇羞抬头看看哥哥,又看看他。那人竟是冲她倜傥一笑,露出掩饰在深沉与文雅完美表情之下的一瞬真实。那感觉令她有说不出的满足和惊喜。银白裙裾流落在无边的碧色里,丹扬辗转闭目,浓浓墨睫深处,莹莹流光悄然闪烁。

暑气重,白日便尤其显得漫长。上皇从初春时分染疾至入夏方愈,皇帝极重孝道早早下旨取消了今岁行宫避暑。玲珑一向畏热,自打诞下意欢帝姬这几年更是每每苦夏,饮食清减,常常是恹恹的倦怠还没有胃口。如彬心疼不过,便将凤仪殿东厢的临翠堂置为清凉阁,专为爱妻消却暑暄。那临翠堂居如其名,长松修竹,浓翠蔽日。又接太液池南畔,湖中红白菡萏万柄,相映千竿竹翠。宫中园丁谨承圣意,将素馨、建兰、麝香藤、朱槿、玉桂、红蕉等花卉以瓦盎别种,临着水气列于广庭,再鼓以座内含冻的水激扇车,人在凉殿,风猎衣襟,芬芳盈室,如入清秋。

本是极舒适的所在,可清凉阁内诸人却个个惊惶。太子刚刚禀事后退下,还未敢细细述说那丫头于东宫渐颐台前挽弓自得的种种行径,不过挑拣着略讲了大概,便已然将母亲气得涨红了面容。遣走了儿子,玲珑使人去传女儿,宫人竟是回说丹扬帝姬从东宫回来便中了暑气,服了汤药才刚睡下。为娘的自然听得出这是推脱之辞,真不知道该当心疼还是着恼,手抚胸前喘息半晌,最终还是伏身凤榻再不言语。晓棠与璎珞两位王妃一早便被皇后宣来闲话家长,开心惬意了大半日,直到午膳后又用过点心才欲谢恩回府,没成想遇到了丹扬大闹东宫这样的事。眼见着娘娘被气得不轻,她们俩一人揽了小帝姬意欢,一人牵着皇五子怀殳,便陪坐在一旁,欲笑又不敢笑,只得轻轻摇头。

堂中的花梨木矮几上放置着彩色琉璃方口圆瓯,瓯内是一块雕成子孙葫芦造型的冰塑。午后暑气不减,冰葫芦缓缓融化,一滴一滴坠下,汇积成极是清澈的冰水。水中游动着数尾极细极

第46回

弱身子几是半透明的寒湖银芒鳀。化水滴答,再相和鱼游洄洄更显得这屋内寂静虚凉。忍了这许久,还是晓棠略正正发髻中央的碧玉千瓣菊步摇,轻轻扑着团扇开腔,“姐姐,好了,别再恼了,正是暑日里,怄坏了身子可怎么好。扬扬打小便是男孩子一般的性情,又不曾伤到谁,并不算太过出格,明个再叫她过来,吓唬几句也就是了。”璎珞笑吟吟拂一拂怀中孩子额前的齐眉刘海,跟着言道:“快去劝劝你母后,只说别生姐姐气了,看看意欢吧。”小帝姬才刚六岁,却生就娘亲一般的美人坯子,急急从婶婶的怀中扭身出来,乖巧走向凤榻。

这厢里大家正欲再劝,宫门处传来长长宣驾之声。众人跪倒行礼,玲珑也怏怏直起。“晓棠,四妹,你们都在。”如彬施施然负手而入,月白色十二章纹湖丝龙袍,广袖笼纱。想是走得急些,眼见着那腰间银绞丝镶嵌紫水晶的藤萝长春香囊犹自颤曳。晓棠瞟了眼榻上的玲珑,肤色玉华嫣然带笑,“皇上您可是来了呢。姐姐便交给您,是千金,还是烽火,能不能博美人一笑,全在陛下。妾身等终于可以蒙大赦返家了。”“你呀你……”如彬闻言虽在摇头,却也不忍莞尔。他徐徐落坐于榻边,挥挥手任由两位弟妇离去。

见着旁人走了,玲珑还是没有说话接着又趴了回去。如彬薄唇微张,挑一丝戏谑睨了她一眼,并未理会,只抱了小女儿到膝头。亲了亲肉嘟嘟的小嘴儿,佯装不解问话,“意欢,是不是你调皮不乖惹恼了母后?”小丫头竟是当真,在父亲腿上左蹭右蹭,使劲儿拨楞双鬏,“父皇,不是儿臣啊。”“不是你,还能是谁?”如彬伸手夹住她的小鼻头轻笑。小孩子心思也浅,急忙抱住父亲的脖子,伏在他的耳边悄悄诉说,“父皇,我告诉你,这次不是四哥,是二姐。”说完,她又转过身子俏生生指向一边侍立的怀殳,“是他,是五哥告诉我的。他还说,二姐比武招亲,要大祸临头了。”“喂喂,你敢再胡说,再说试试……”怀殳哪成想会被妹妹出卖,一时气愤不平只是不敢当着双亲去收拾那小家伙。

如彬对这幼子幼女向来偏疼一些,眉目和煦也抻手拉了怀殳过来。小丫头的话还没有讲完,见着父亲欢喜更是说个不住,“还有,太子。三哥也发了好大的火,是,是……”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学着大人以手支颐想了又想,忽的眼前一亮,“三哥是怒发冲冠还气急败坏的样子。”只这一句,连带伏在旁边许久不语的玲珑都“噗哧”笑了出来。如彬没有理会妻子,倒是轻轻“哦”了一声,跟着点点头,“既然扬扬这么不乖,父皇过会子就去找她算帐,要狠狠打她的屁股。”怀殳听出父亲是在玩笑,捂着嘴扮了个鬼脸。意欢却害怕,娇娇怯怯摇晃如彬的胳膊,“父皇,父皇,您千万不要打二姐的屁股,姐姐会疼的,母后会疼的,您也会疼的。”“哈哈哈。”如彬笑着将小女儿在怀中揽得更紧。玲珑则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再次坐了起来。

怀殳知道父亲是来劝慰母亲的,他最是个聪明伶俐的,也不意停留,牵过妹妹来便要告退。只是平日里这小遹王与丹扬亲厚,临出殿门之前还是忍不住要替姊姊说话,“父皇,母后,儿臣愚见,帝女不同于民家女。国婚之仪,合二姓之好,重在上以事宗庙。当今不乏出身名门的所谓‘饱学之士’。可在二姐心中,倒是果敢血性的男儿更能搏她青睐。那些个为锡鑞箭头所慑之人怎配得尚公主?太平日久,必又现自诩‘建安风骨、名士风流’之徒,这绝非社稷之福。”如彬与玲珑都看着眼前的锦衣少年,直身而立,侃侃而谈,却早已不再惊奇。怀殳幼而聪慧,不是虚言。五岁时宫中临安殿于夜间失火,如彬带了他登城楼远望,不成想这小小孩童竟然牵了父亲的衣襟避到暗处相告:“夜晚仓促之间,当防备非常变故,勿让火光照到您。”如今怀殳八岁,兼具了怀殷的沉稳与怀馨的慧黠,便是相貌气度也各取父母所长,为诸皇子中最为俊美的一个,又怎能不受钟爱。

孩子们也走了,殿宇之内便只剩下如彬与玲珑。玲珑眸色沉静,不作声,也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如彬便只当她还在气恼女儿,啜一口身边的清茶,又从袖内取出一串湖水碧的冰玉拢到她玉白的皓腕上,笑一笑,才淡淡道:“暑日里万勿动气。我已将那丫头禁足,更罚她抄写《辞婚表》百遍。想来她也该记住教训了。”玲珑听了却是轻哂,凤目朝他一挑相对,“你就继续纵着她吧。怕是真有驸马上辞婚表的时候。”他的笑容未改,波澜不惊,更添戏谑,“那要如何管教才好?把她揪过来揍一顿,让我们解解恨。”她也恼自己,再怎么赌气,终还是在他衔了会心笑意的注视下无法坚持,末了便顺从于他,“行了,行了,知道你只会对儿子发狠。女儿便是翻了天,你也舍不得。”望着她只以眼角斜瞥自己的愤懑模样,他抬手便在她额际弹了一下,“不用激我,你对扬扬不也是一样的娇惯。她还不到十六岁,嫁人的事急什么,在我们身边再多留几年不好吗?”“表哥”她还是黛眉轻拢,语声郁郁,“我不快不只是为了扬扬。”“嗯?是谁?”他转首看她一眼,以目相询,跟着又挥手,“如果是馨儿,你便什么也别提,我难得清净几日。”她却微微合目摇头,“不是馨儿,是殷儿。他要选秀,你为何不告诉我?”

如彬微微怔愕,“你是如何知道的?殷儿对你说了?”她却将目一挑,深吸一口气,“这果然是真的。不过不是殷儿,是昨天哥哥来问我。而哥哥,却是听淼淼说的。”他的心中有些疑虑,深思片刻也不得其解,“玲珑,我只下旨不再充实掖庭,可并不能限制东宫。本来答应了孩子,这事我来讲与你。至于淼淼和璟瑓怎样得知,我也弄不明白。”说着他击掌三下,勤政殿总领内监小召便托着一个鎏金蟠龙托盘进来。如彬顺手拿起盘中一张金屑末浅云蜀纸,待等侍从退下才交到妻子手上。点洒金辉的玉白色笺纸上,是太子怀殷纡徐有致又峭拔从容的笔迹,细细所列皆是女儿家芳讳。玲珑的目光自那一个个名姓上跳过,仿佛能够瞧见蕴藏在美妙字眼下,如圭如璋,令闻令望的佳人儿模样。而她们所冠以的姓氏更无一不是高门显族,煌煌世家。

“连位份都定下了,如何还需选秀。正妃呢?太子正妃是谁?怎么会空着。”玲珑的神色一时迷茫,顺手把笺纸丢在如彬怀里,竟是带了孩子一般的倔强。“太子妃还能是谁?当然是淼淼。殷儿是想由我来告诉你,也告诉璟瑓,他自会与璟家再一代的荣华。”“呵呵。太子对外家真是有心了。”她的心中忽有说不出的滋味蔓延开来。他看出来了,揽过她的身子,轻声安慰,“我们是我们,殷儿是殷儿,你要体量他。”儿子是她生她养,谁不体量,她也要体量,只是瞧了那排位,倒生出几分疑惑,“就定下一个侧妃,居然是司徒家的女儿。我还以为会是梓瑶。殷儿打小便常常出入苏龢的府第,对梓瑶的情谊丝毫不逊淼淼。怎么,却只给了庶妃的位子。难道殷儿也信了司徒姌会是凤命。”他的笑容稍敛,“凤命?不过是寻常官宦人家,司徒惟也不怕折了女儿的福寿。” 他边说边又执起笺纸,话音带了欣慰,“东宫之中,正妃一人之下,便这侧妃与庶妃尊贵。殷儿定下司徒家的独女为侧妃,同时也要纳苏梓瑶与骆阮两个庶妃。梓瑶不用说,虽然那个爹迂腐些,可女儿倒是冰雪聪明的,又深谙殷儿的脾性。珞阮么……”她的目光幽幽一转,也扬眉笑着接过话来,“珞家亦是当年托孤的忠臣,三代官拜大将军,族人在军中为将者众。只是如今四海升平,鲜有战事,自然朝中便是文官天下,听闻珞家这些年来多受司徒丞相压制与排挤呢。难得珞氏一门武将,男丁兴旺不说,女儿个个姿质美丽。那珞阮我也见过几回,比淼淼还大上一岁,真是貌若凝琼,净瓷似的小人儿,更工于琴书,未及及笄芳名便已传遍京都了。司徒侧妃在这青梅竹马又绝代佳人的环伺之下,东宫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真不知殷儿这是尊崇司徒惟,还是别有用心了。”他是眉目不动,也不置可否,倒指指那名册又提到一人,“其余的这些女子,不论是嫔也好,良娣也好,多出于功勋世贵和士族大姓。殷儿成年了,作为储君,他自是要以婚姻尚阀阅,培植自己的势力。只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还选了陈芷莫的内侄女陈嫣为庶嫔。这些年来,我对陈家一向冷淡,她父亲辞相之后,几个兄弟都不过是一些品级不高的闲职,眼见着没落,亏得还有毅儿替外家撑着。想必殷儿念及长兄素来待他们几个幼弟亲厚,又对你孝顺,才会有此选择。也不怕我们吃心怪罪他,还真是个重情的孩子。”

玲珑勾勾唇角,“他的情还真不是一般的重,召集这一东宫的女人,竟跟排兵布阵似的。”如彬低头听她说话,终忍不住泛出笑来,只是那笑意却显别样的邃深,“这便是帝君的权谋。”她重又垂下眼帘,很长一段时间静默后才开口,“表哥,你不觉得我们的殷儿,他可怜吗?这多么的女人,谁是他真心所爱,谁又是真心爱他?”她的手抚到他的膝上,被他极自然的笼住,温软柔荑卧于掌心,俩俩相依却不得宁静,他面露倦意更轻轻叹气,“我们的儿子,我也心疼。”

第七十二章:一往而深

长安宫含章殿例来是帝君入夏起居之所,西殿作御书房,东殿便为避暑的寝宫。殿外花木丛簇,斜阳浮云半掩,殿内清静幽深,博山炉熏香如雾。杏黄色二龙拱壁团光纹单纱帘轻轻一扬,青衣素颜的小人儿云袖飘曳,玉步缓缓,不若寻常地含怯走进来,竟是没有靠近御案,只在门口处便委婉跪拜,“儿臣给父皇请安。”没有宫人随侍,如彬斜倚于椅靠上,一卷书册握在手中,面上不见丝毫情绪,也未作答。

丹扬不敢再出声,又不甘心只默默跪着,时不时偷瞄一眼,唯见父亲半垂深眸,身边一盏“雪泠凝翠”,茶汤葱郁如玉,嫩芽舒展,上下沉浮。跪了足足有一刻钟,她终是忍不住,轻轻吭哧数声,跟着竟撒起娇来,“父皇,父皇……”如彬只在心中轻叹,容色依然深沉,放下书卷瞥了女儿一眼,淡淡开口,“《辞婚表》可抄完了?谁许你离开的鸿宁阁?”丹扬知道父亲还在气恼,却听得出这怒意不过是强弩之末。她的眉眼略细,急急迎上目光,声音拔高带了哭腔,“父皇,您怎么不心疼孩儿啊?”“住口!暗持弓戈入东宫,你行同悖逆。”如彬虽未现震怒,可眸色清寒,话中自有不容置疑的威严。若换了旁的帝子皇女怕是便被骇住,只这丹扬却是丝毫也不惧,“父皇,儿臣拿了赤凤弓与凰翎箭不假,又不是冲着太子去的,何言冒犯。”说着说着她竟不管不顾地拧身而起,直奔到如彬身旁,颤颤巍巍伸出小手,一下子便泪如雨下,“父皇,在东宫,太子已罚过儿臣,您看,您看啊。”如彬吃惊不小,盯紧那粉粉团圆的掌心,果然左侧的相较右侧肿高了不少,更有一道青痕压着一道紫迹,他又爱又怜地抚过去,疼得那小家伙立时蜷曲了纤指。

父亲果然动容,丹扬的心中欢喜无限。忍了这大半日,任凭众人苦劝连金创药都不曾用过,便是要保留好这罪证等着哭诉的这一刻。其实手上伤重,那屁股上的也一样不轻。回到寝殿遣散了宫人也曾褪下小衣细细瞧过。本来白净娇嫩的臀肉红红的一片,双丘高峰处在扭摆之间最为吃重,一绺一绺的笞痕是悲惨的颜色深重还交错着隆起。指尖轻碰,胖嘟嘟的臀瓣便忍不住地瑟缩。亏得都抽在靠上的部位,若落处再朝下些怕是坐下来都有困难。这被打了手心还好说,被打了屁股该如何启口。来的一路上,小人儿也是思来想去,反复筹谋,最终还是放弃了在父亲面前提及自己受苦受难的娇肉。如此的委曲叫人生生咽下,怄得她咬碎银牙,只是无可奈何。

“儿臣不是故意违旨,是,是手伤得重,根本就写不了字。”丹扬最懂得乘胜追击。“你用左手写字么?还敢在朕面前强辩。闯出这么大的祸来,连你母后都被气着。便是殷儿不教训你,朕也饶不过你。”如彬虽难掩疼惜的神色,口气还是生硬起来。听到言及母亲,更觑着面前幽邃的目光,丹扬立时改换攻略,密密羽睫一颤收敛娇容,紧紧靠上御座再次拂襟跪下,“让母后忧心,是儿臣的过错。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您罚得越重越好,扬扬以后再也不敢了。”轻言软语,她绝口不提以箭射人之事,只高高托起右手摊平掌心,真像是心甘情愿要等着挨打一般。如彬如同看戏,可就是拗不过女儿这份娇楚,斜睨着听她说话,削唇淡勾,“别以为此事能轻松过去。这顿打与你记着,以后若再敢胡闹,决不轻饶。记住没有?”

“父皇,您可算是笑了,气消了吗?”丹扬眼波转处,似有透窗而入的落日余晖漾在其中。“回你的鸿宁阁,罚抄的百遍若是完不成,今晚就别想吃饭。”父亲愈是语气清冽,她便愈是句句相随,绕指成柔,“不要再生气了行不行。儿臣还指望着您帮我哄好母后呢。”她挪动到父亲的身前,抚住他的膝头轻晃。如彬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叹息摇头,终还是低低道了一句,“起来吧。”“谢父皇!”小丫头得意忘形,一蹦而起,却忘了不久前受过笞难的娇臀禁不起如此的跃动,两团肿肉使力上抻竟是胀胀的还刺生生得疼。“哎呦!”丹扬吃痛不过,双手都捂到臀峰,刚刚直起的身子也缓缓蹲下来。

“怎么了,扬扬?这又是怎么啦?”如彬被吓了一跳,急忙抻手扶住女儿。“父皇,父皇,您要替我狠狠教训怀殷。”如彬已然猜出了大概,只是故意扳起脸来逗她,“你三哥一向疼你还护着你。不过是打了几下手心,至于如此不依不饶吗?”丹扬的小脸儿憋得通红,忍了又忍,终是耐不住“哇”地哭出来,“父皇,三哥他,还打了我的屁股,用箭杆抽的,可狠可狠啦。”如彬朗声而笑,再次摇头,“扬扬,朕与玲珑都不知该拿你如何是好。”丹扬自然懂得见好便收只是不改娇俏,抺了一把眼泪,绕到父亲身后,改为攀了他的肩头摇晃,“四哥说得一点儿没错,父皇您就是偏心太子。难为他从哪里凑来那么多孱弱不堪的男人,真是让人失望还寡味。如若大璃的好男儿便都是这样的,儿臣宁可终生不嫁,永远陪着您与母后。”“胡说。”如彬对于这宝贝女儿也是心疼又无奈,他的声音似漫不经心,“这些人也是殷儿细细参详过的。你莫要错会了你三哥的苦心。他是觉得的你打小便刚硬,若是再碰上个有气性的,怕你嫁过去会不和睦。”小人儿听了轻轻一哂,梗直了脖子,“儿臣无意驾驭别人,也不会轻易为人驾驭。我是您与母后的女儿,天家金枝玉叶自是要嫁与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与他一生一世白头偕老。”如彬望着小女儿沉浸于闺梦之中,倒觉得有趣,拍上小手问她:“不知吾儿心中最好的男子会是什么模样。”丹扬的笑容像烛火似的一跳,眼前掠过的竟是那双蓝眸,她悄悄低头慌忙掩饰,只是声音不改骄傲,“儿臣心宜的是像父皇一般伟岸的男人。睥睨天下,一笑众生欢,一怒倾人国。”

如彬笑容清淡,指尖轻扣案头,“父皇也并非你想的一样。再说,这世上也很难有如此的男子,便是有,怕是朕能容下他,你三哥也容不下。”他的目光润了笑意只是透人心肠,跟着又问一句,“扬扬,你在东宫时遇到了楚烈?”丹扬先是有些怔忡,又想起那人那人在兄长面前驯顺拜伏的姿态似是体味到了什么。小人儿垂首敛眉,重叠起明净的目光,轻轻启口,“父皇,世子是去了东宫,儿臣在纱帐之后,隐隐瞧见他像是向三哥回禀什么事情。后来,儿臣惹怒了三哥,众人皆被遣散,也不知他的去向。”如彬抬眼瞧着女儿,依然是方才的话头,“你们只是幼年时见过一面,倒还相熟。”“谁让他长了那样一双奇异的眼睛,总会让人瞩目。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只有丹扬敢如此回答父亲的问话,全无尊卑礼数。如彬缄默片刻,再开口时慈爱依旧,“你回去歇息吧,朕自会安排医女与你疗伤。”

“父皇……”她在此时还不想离开,莹莹晶眸流光灵动,“您若真心疼爱孩儿,便不要将我草草嫁了。”如彬淡然听着,长眉微蹙,“扬扬,莫说你母后与王兄对你选婿之事费尽心力,直是层层定夺才从满朝文官武将中选出这十数人来任你挑拣。你所得的自由已然让大璃所有的帝姬、郡主们羡慕。她们,包括你的长姊,朕的雪儿,谁不是到了嫁龄便被父母或兄长指婚,嫁给从未谋面的男子,半分余地也无。更有不幸者,以骨肉为羁縻,去家离国和亲番夷,终生不得回朝。如何你犹嫌不足?”气氛是微妙的肃然还僵持。丹扬却只撇撇小嘴儿,“儿臣便是儿臣,不是旁的帝女。”“那你要怎样?”从小到大,打过多少回,训过无数遭,只是不改脾性,如彬不由撤袖失笑。“父皇决定把儿臣嫁给谁呢?”她低低地相问。“朕还没有决定。既然你想陪陪父母,便在我们身边再多留两年吧。”他淡声应着女儿,无波无澜。“求求您,把扬扬嫁与扬扬喜欢的人吧。只有喜欢的才嫁。”话是那样拗口,她依然大着胆子说出来。“回去。”他还算是平静,她还依然不动。“父皇,父皇……”丹扬拽着父亲的袍袖不肯放开。如彬静静看她半晌,隽秀的身形,清媚的面容,深深浅浅透着倔强,终于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点头,“知道了,你喜欢的,才嫁。”得到如此肯定的回答,小人儿展眉而笑,那一瞬心中如饮饴蜜。牟平与小召都守在殿外,总算是见着战战兢兢踱进去的丹扬帝姬一步三跳地出来,更冲着他们俏皮地眨眨眼睛,一溜烟般便不见了踪影。两人大大松了口气,还未等额手相庆,岑寂如水的宫殿内传来主人辨不出喜怒的呼唤:“召太子速来见朕。”

天际彤霞无边,铺陈如火。太子怀殷奉召而来,浅回轻风拂上他白底蛟纹的长衫,永远沉稳清雅的面容此时却隐隐含忧。“牟总管,你可知父皇急着唤我,为了何事?”他静静看着牟平,重瞳眸中依稀漫上夕阳的色泽。牟公公忙着躬身,“太子殿下,奴才也不得而知。只是,只是……”边说,那人瞥一眼少主人袖畔,复又缓声,“殿下,刚刚丹扬帝姬来过。”怀殷的眉峰微锁,笑意倒从容,只在心中计较,果然是让那小丫头占了先。他不敢再耽搁,曲身进殿。

此时暮色近晚,灿灿金晖自面山而置的朱紫长窗斜射入内,透过“纳福迎祥”图案雕花的镂空,圈圈点点遍洒座席几案,却是不变一室静穆。如彬并未端坐于飞金嵌银的蟠龙大椅上,而是隔了几幅深垂的幕纱,负手独立窗边。挺拔修长的身影,相浴光影晕红,清远如山。听到有人进来,他并没有回头,只是沉沉地开口,“殷儿?”揣着心事,又本来畏惧,怀殷心中遽然一紧,脚步也凝滞,急忙跪倒,“儿臣参见父皇。”如彬这才转身,点点头,面色有些许疲倦,声音仍旧漫然,“唔,你来了。”说着,他又瞧了一眼红木御案。怀殷会意,立时起身过去,先握了握茶盏,试出那水温正是父亲心宜的七分烫度,又用银夹从一旁的流纹玛瑙碟子里夹了两小朵干菊放入,待等菊瓣稍稍舒展,这才双手捧了过去,谦恭俯首,“父皇,饮些茶吧。”如彬抿了一口,稍稍和缓神色,看着身前的儿子,还是素日里淡淡的语气,“今夏的暑气重,昨夜里那样一场急雨,也难消溽热。”“是的,父皇。”怀殷低垂着头略显拘紧。如果是考问功课或条陈时政,他多能侃侃而谈,对答如流,可一但像此时这样闲话谈天,他便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其实不只是口无遮拦的怀馨与丹扬,便是隔了母的怀酘还有那个小不点儿的怀殳都曾当面提及过父亲对自己的维护与偏爱,任谁都是一脸愤懑还艳羡的神情。怀殷常常在想,也许他们嫉妒得没有错。父亲律己与律人都近乎严苛,对皇子的教养犹甚。大哥是长子,才干卓绝,克勤至孝,群臣敬服更为父亲在宫内朝堂的臂膀,仍会有被训斥到不敢抬头的时候。更别提从不曾驯顺过的老二与老四,竟是打着骂着才长到今天。便是五弟,耳闻则诵,过目不忘,人人谓之神童,周岁封王可见父母钟爱之隆。可刚进上书房读书时,自恃聪明,仗着得宠,耐不住卯初入学未正方散的辛苦,时时吵闹怠学。饶有母亲苦苦拦着,还是被父亲狠下心来教训过好几回。怀殷都忘不了幼弟哭哭啼啼趴在床上,光溜溜的小屁股上一道道戒尺伤痕交错重叠,红通通得足足肿起有一指来高,母亲坐在一旁掉着眼泪涂抺药膏,小家伙的哀叫是一声比一声凄惨。

旁人皆如是,唯有他不同。他从没挨过打,便是训责也是屈指可数的两三回。怀殷自认在诸兄弟中绝不是最乖巧听话的一个。六七岁时,没有丹扬,没有怀殳,也没有意欢。他与怀馨住在中宫凤仪殿的偏厦。夜半更深,小兄弟俩趁着褓姆熟睡,偷偷跑到父母所居的寝殿门前,先是他摆出太子的气势挥退守夜的宫人,然后便与弟弟一起,侧着小脸儿紧紧贴住虚掩的大门,仔细分辨殿宇深处的声音。其实也听不出来什么,不过是父亲低哑的语声混着母亲“咯咯”轻笑。可他俩就是想弄清父亲说了什么才让母亲如此欢愉,你争我抢地将整个身子全靠到门上。一个不留神,大门被“吱哑哑”推响,那动静在沉沉深夜不啻惊雷。“谁在外边?”一句怒喝,两个小人儿皆被骇住,双脚像被钉子钉入了地上不能动弹。宫灯被次第燃起,映照母亲长发披散,父亲薄衫半敞,二人都是凌乱的模样,怒意却一个比一个盈盛。“父皇,母后,是怀殷要来的。”怀馨先指着哥哥颤颤开口,带了挣扎喘息。弟弟说得没有错,这的确是他的主意。他不知该辩解还是相应,只觑着父亲深寒的目光,唇舌便已打结发木,什么也说不出来。“不要,表哥,不要……”母亲由怒转惧,伸手扯住父亲。“有其母必有其子。看到没有?都与你和璟瑓一般模样。”父亲大力甩开她,额角都绽出青筋,几步就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探臂过来。怀殷吓得瑟缩了小脑袋,仍是感到似有一阵风从耳际掠过,带了惊栗到毛孔的凉意。“父皇,父皇,我……”他紧紧闭上眼睛却不忘求饶。“啪啪啪啪啪……”一连串巴掌扇上皮肉的脆声在身旁爆响。“呜呜,父皇,不是我,真不是我呀。母后,母后,救我,救救我。”怀馨的哀哀泣诉将他唤醒。怪不得自己只听到声音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意。原来,竟是弟弟被父亲提着领襟几乎双足离地。雪青色云帛寝衣连同内里的小裤都被褪下一半,不停扭动的臀峰处,杂乱的指印是深红色的,有如茜纱窗上疏横的树影。他总想着用一双小手去遮挡,可总会被更使劲地打开。如何挣扎,也躲不过冷硬的巴掌又重又实地掴打。臀部抽搐着渐渐殷红成片,他也不再哭喊争辩了,忍着眼泪,咬牙呜咽着盯着立在一旁的自己,目光中有恼怒还有嫉恨,更多的却是灰心。母亲也冲过来,又叫又喊地从父亲手中解救下弟弟,抱紧在怀里,“儿”一声“肉”一声地哄着。怀馨也一样揽住母亲的颈子,趴在她的肩窝口中含糊不清地撒娇抽泣。父亲这才转身看向自己。怀殷抬不起头来,胆战心惊地也将手护到身后。似乎听到一声轻叹,接着便是明显退却了怒意的话语,“殷儿,你是太子,是储君,一举一动皆要合乎你的身份。”不过是薄责而已。其实也已料到,不论什么样的风波,到他这里,便会轻易过去。

第七十三章:巨海化夷庚

父亲坐回御案,隔开一段距离,反而让如殷感觉心安。“扬扬在你那里胡闹了?你又何必同她计较,你妹妹就是那样的脾性,朕都对她无计可施。”如彬带着笑意开口,但即使是语气亲切温和,仍能让人感到威慑的气息。怀殷有些委曲,他明白,若是换成怀馨定会申辩几句,至少也要向父亲倾吐那丫头在东宫的种种“恶行”。可是话到嘴边,还是被咽下,他使力抿了抿薄唇,头俯得更低,“儿臣虑事不周,让父皇、母后忧心。”如彬修狭双目微微一扬,看着在夕晖与暮灯交错光影中侍立的儿子,略略显出失落又带了惧意,他只在心中轻叹,声音依旧安宁,“没有人怪你,不必总是这样。”怀殷闻言稍微放松,可还是没敢抬头,接着又听到父亲缓声吩咐了一句,“如彦带了他的子婿林楚明日抵京。朕会召见他们,主要是筹议海运和在泉州设立市舶使事宜。他素来不见朝臣,议的又是你力主之事,到时只你来相陪吧。”说着他更为感慨,“这多么年,直到贵母妃薨逝,如彦才被父皇恩准于天长节时回东都贺寿。只是他早就习惯隐于人后,除了父皇便仅与几个兄弟私会,你们这些小辈儿竟是谁都不曾识得他。抛开过往,如彦终是朕的兄长,你的伯父,于情于礼还是该见上一见的。”

几案上放着个水晶琉璃瓶,半透明的彩绘琉璃层层叠叠将如彬渐次低垂的目光折入沉肃的色泽深处,越发衬得一室静穆。曾经的琅琊王,几欲篡夺储君之位的萧如彦,十数载宗室朝野的禁忌。怀殷还是第一次听到父亲向自己提到这个人。本不敢深问,只是语及海运,这为他自幼便莫名热衷之事,难免不让人兴奋。眸光重闪如星,他极力按住面上声色,大着胆子看向父亲,“父皇,我那条陈……还以为您不会……”他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大璃自立国数代伐掠四夷开疆拓土,可多是重陆轻海。正所谓“知者乐水,仁者乐山”,君王视“仁”高于“智”,自是要将安定的江山置于易动的流水之先。怀殷好读《海涛志》、《星槎胜览》和《西洋番国志》等航海籍册,为此没少被苏太傅以及身边的经师们训戒。直到岁初,他有感于党项诸部与天朝日渐交恶,西陆边贸屡屡遇阻,这才鼓起勇气递呈了一道筹谋许久立意“经略海上”的折子。只是过去大半年也未获父亲只言片语回复,让他一直惴惴。

如彬则再次凝神审视耐不住靠近过来的怀殷,唯见他急切之下依然神容清隽,不见分毫同龄之人的躁动稚气,只一派温润深远。那为父的不急不徐开口,缓缓展颜,带了几分欣赏的意味,“‘舟楫为舆马,巨海化夷庚’,吾儿心胸果然非常人能比。”“父皇!”言听得父亲竟是说出了自己条陈之言,更有难得的嘉许之意。若作常礼,他此时便该一掠衣襟谦卑跪倒相辞,可膝弯微曲了几次,还是没有那样做。默默中,他又前行了半步,竟如孩子般微蹙了眉头紧声相问:“您,您真得这样想?”“是。”如彬一字落地。怀殷似是如释重负,又似受宠若惊,欣喜难言,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轻轻地,对着父亲露出无声的微笑。

“痴儿。”如彬慨叹摇头,只不变宠溺神色。有宫人进殿奉茶,却被挥退。“想做之事,该做之事,放手去做即可。父皇信你。”未等儿子回应,他又转首看了看半铺于身后书架前的一轴画卷,款识中“萧殿”两字书写得龙飞凤舞,怕是只有靠得近些才能辨明清楚

第47回

。如彬眼中别有意味,“你大伯为皇子时便精研诸国律法与夷俗夷语,多次代父皇巡海,屡有进言提举市舶司,对海外商船除舶脚、收市、进奉外重加率税以盈国库。只是父皇临朝更注重‘振纲常,敷文德’,对番商推行宽入薄税不以为利,鲜有理会如彦的主张,常斥他为人市侩,有失天家风范。没成想如彦废黜这十余年,倒是展开了手脚。昔年家财抄没,朕念及兄弟情谊,离京时将毕罗母家陪嫁的妆奁以及她的一些私产赐还,全被他悉数变卖。先是与番商接触,贸易获利,渐次发迹后又购海舶组商队,出入南夷诸国,通贸海外。如今他早已积蓄为南地巨贾,拥过洋大船逾百,只手操纵泉州等多地港市。只是这操资交捷,起落不常,海上更时有飓风之险。三年前,他困于吕宋礁岛数月之久,九死一生,虽然平安得返,终还是为父皇得知,被召去东都训责一番,再不许他出海。船行也交由那又是养子又是女婿的林楚打理。这些年来,如彦多有密奏,提议朕造‘宝船’,遣使者,布纶音往夷域,宣威海外。更是言及通番市舶之利甚厚,所得动辄百万计,可以济国用。这两项与你条陈所列相符。朕也思考良多,经商之利与经国之利并无相逆之处。想那海上通商古来有之,只要措置得当,岂不取胜于加诸百姓身上的田租、调赋,正可宽减民力。”

父亲所言皆是心中所想,怀殷忍不住蜷起手指,酷似母亲的浓浓墨睫深处,双环的微光悄藏闪烁,“父皇,大璃之天下,疆域之袤,海槽之富,兵力物力之雄阔,过于前朝。”如彬初时不语,眸深如海,沉静又从容。停了足有半柱香的功夫才又启口,“这天下,迟早都是你的。只是,殷儿,为君者方知‘为君难’。天子置身黎民之上,若治得其道,则此位可尊;倘若失驭,便是匹夫亦不可为。这样的忧惧,不是常人可以体尝的。”

“儿臣受教。”如此推心置腹的时候,怀殷也无暇多加思索,只依着心意进言:“父皇,您常教导孩儿为君者居安思危。如今清明吏治也好,充盈国库也好,固本之策,亦为御敌。西北党项虽不算强虏,却也有压境之势。密报早闻,党项诸部以继迁贼人为首谋议建国叛离日久,我们与他们迟早会有一战。党项地处西疆,境域虽广却多为不毛之地,只盛产岩盐。朝臣奏议‘绝其青盐不入汉界,禁其粮食不及蕃夷’,以断敌命脉。此谋略听之有效,可前提是要保证与党项接壤最多的北戎也需依计方行。而恰恰那绪宏可汗在罗质王咄奇的裹挟下,于我们和党项之间摇摆不定。”

“那你意如何?”如彬悠然如常,口气不催不迫。“父皇,若平党项,须先定北戎。”怀殷的声音冷静清晰。“该如何定呢?”如彬语声平淡,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怀殷心念电转,忽地扬眉若剑,“和亲北戎,拥楚烈上位。”如彬于案下扶在膝头的左手轻轻抽动了几下,面容上看似一笑,却有一缕幽深意味在那黑如夜的眼底轻轻漫染开来,“所以,在东宫,扬扬的择婿宴上,便去了楚烈。太子,还是世子,这是你二人谁的计策?”

“啊,没有,不是的……”怀殷只觉脑中一懵,不知道怎么又一下子话题竟绕到了丹扬身上。父亲还在看着自己,他可从没想过要远嫁妹妹,更是不能连累挚友。“父皇,历来和亲多是妻与番主宗室女,谁会舍得扬扬。而且楚烈来找儿臣是因为他和怀馨……”脱口而出的半句,便悔得他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如彬也是疼女心切,多疑则乱,本打算就此止住,可突然间听出儿子话中有话,这才真是阴沉了面孔,“怎么还有馨儿?楚烈同馨儿,他们做了什么怪不成?”看到父亲长眉牵动,怀殷只觉得足下温软的丝毯都化作寒凉直蹿上来。在父母面前,他自知比不了怀馨与扬扬,甚至连怀殳和意欢都不如,他不会撒娇耍痴蒙混过关,因为他从来不敢也不想对他们说出哪怕一字半句的谎言。怀殷将头垂得极低,仿佛闯出祸事的不是那两人,而是他一样,“父皇,昨儿晚上,在怀馨的宅子,怀馨与楚烈起了些争执。”“昨晚?他俩有什么好争执的?你如实地说,不许欺瞒朕。”如彬越听越糊涂,只是猜度不会有什么好事。

“您与母后一直在催促四弟立妃,怕是锦瑟早已知晓。她清楚怀馨的性子也明白他的情谊。所以她,她托人找到楚烈,想要回到北戎去。昨晚,楚烈去了他们府上,便是商议此事。只是怀馨哪肯舍下锦瑟。两人言语不和,便争拗起来,都受了些委曲。楚烈找儿臣,有向四弟赔罪的意思,也是怕怀馨误会而迁怒他表妹。我当时一心想为他俩调和,所以才留了楚烈在东宫宴席上。”父亲脊背挺直,晚风透出帘窗拂来他身上华贵的气息,却是让怀殷感到一阵紧似一阵的心悸。

“呯”地一声重击,含章殿中结实的紫檀长案也是一震,如彬目光咄咄,怒意忽起,“什么争拗,是打起来了吧。你少替他们粉饰。那个业障,他是嫌自己的风评还不够好,还是嫌那个女人的话柄不够多。一个亲王,一个世子,半夜三更竟为了女人动手,他们不要颜面,朕还要呢。”边说他更是长臂一指,重重冷哼,“去!你这就把那个祸根给朕扭来。整日里都是你母后千阻万拦,越是惯着他,越是生事。这回绝不能再宽饶,现在就传杖,非要好好教训不可。”

隐入西山的娇阳照得父亲头上的玉冠灼灼刺目,在这瞬间,怀殷的鬓发间都渗出汗来,“父皇息怒,实在是没有那般严重。真得就是言语不和争执了几句。他俩的脾气再急再犟,终是还牵扯锦瑟,断不会有过激之举。”说着,他又觑父亲面容近前一些,“至于风评,您更无需担心。昨晚是在四弟的宅子而不是王府,下人本就不多,且全为心腹,绝不会有一字半句传将出去。此时怀馨业已出宫,倒是您若急传他来动杖笞挞,反而会阖宫尽知。更怕到时四弟与锦瑟之事流言又起,便是楚烈也无法再在京中立足。于大局大事计,父皇,您还是饶了他们这遭吧。”怀殷端端垂首,神色紧张又恭顺。如彬的目光变了又变,虽不见和缓,却也不及先时怒盛。他默然半晌,才切切开口,听似发狠又像是分辩什么,“朕就是今天不教训他,改日也会让他长长记性。至于那楚烈,你更要替朕叮嘱。朕许了他的,必会予之。让他最好本分一些,莫要用多了心思,走错了路。”怀殷不知该如何答话,正思忖间,父亲已挥手令他退下。

“锦瑟啊,锦瑟……”一声又一声深深浅浅的呼唤穿过帘笼。小人儿辨得出那是爹爹与娘亲的哀唤。内堂灯火摇曳,依稀能感到有人轻轻攀住了自己的肩膀,可她就是无法睁开沉沉的眼睛。潜藏在暗夜中的梦魇竟又回来了。东方的天际,弯月如刃,清灵湛亮,却无一丝生气。马蹄踏碎了飞雪,厮杀与鲜血,悲嚎与狞笑。亲人的脸庞一个接着一个浮出她的脑海,他们的面色是那样的苍白,瞳仁都涣散开来,如同没有感知的布偶,在刀戈下断肢裂体,血浆如注。天地赤色尽染,娘亲站在爹爹与哥哥们的尸身前将一根金簪深深插进喉咙,竟露出了凄美绝伦的笑容。

那是沉淀了多年的伤痛,像条不息的暗河,还在心底静默奔流,突然间便会澎湃出波涌。单丝被下,锦瑟的手足冰凉,脊背间似爬满道道烙痕般钻心噬骨。她忍耐不住流泪,渐渐哭出声来,每一声悲泣都发自深喉,腔子里都似是有什么会急呛出来。“锦瑟,醒醒,锦瑟。”惊惶的呼喊直入耳中。小人儿猛然一抖,旋即又被人在怀中紧紧圈住,按实在赤裸裸的胸膛上。他柔软凉滑的肌肤似有一股难言的力量,贴着她,便能驱赶走那纷乱而惊恐思绪。他又伏到她的耳边柔柔诉说:“锦瑟,不要怕,我回来了,那都是梦,是恶梦而已。”她能听到他沉稳而绵长的呼吸,悸动与不安在一丝丝退却,泪水却再一次迷离。清醒之后,臀肉上开始时断时续地抽痛起来。她不知他是何时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可她知道他是如何离开的这里。锦瑟支起手臂,使力要推开相贴的肉身,微微嘶哑着声音叫喊,“你走,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任由那小身子在怀中扭动翻腾,怀馨依然细心帮她轻拢睡袍避开伤处,更含着温意絮絮相述,“傻丫头,就是因为哥哥走了,你才会再有梦魇。所以,我必须留在你的身边,陪伴你,保护你。”这样深情无边的话语,却泛出她眼底清冽的怒意,“你,何尝,不是另一个梦魇。”

第七十四章:会合何时谐

猊兽熏香,卷帘半垂,因是夜半时分,内堂原本高悬的明灯都已熄灭,只余床檐边上一溜八角流苏水晶灯透出静谧的光亮。怀馨斜倚锦靠,暗青色绣金棠梨团花寝袍扣袢未系,底下白绫单裤似雪。完美无瑕的面容,俊逸闲洒的姿态,哪里还辨得出上晚此时此地那凶煞一般的骇人模样。他近在咫尺,气息拂上耳际,一缕温热扫过她的肌肤,却令小人儿于羞燥中又绽出寒栗。

锦瑟刚想避开他的身子,下颌便是一紧。“你的怨气还真是不小。”他渐渐收紧指尖,含笑迫视她,薄唇缓出血色,极力退去七分忧惧与三分怒容。“放开我。”锦瑟语声不变空洞,肩背僵直,如何也不肯再乖乖就范屈身于他的颈窝。“哼。”怀馨透出低噎的笑,竟伸手探入那宽松轻薄的百鸟回纹长裙内,覆上隐有丝缕血痕干凝后的丘峰。本来两团丰腴腻滑的娇肉,轻缓揉捏于掌心明显感触到些微毛刺。娇躯禁不得地躲闪,他合眼窒息半响,终才调匀了呼吸,悄悄贴近拢住她的身子,小心翼翼地相问,“这一天我都不在,你没有好好敷药,可是好好用膳了?”她闻言直接蹙眉翻过身去,“不用你管。”他的脸色再次冷了下,淡淡直视,“好话说尽,昨晚的事,你该知道是谁有错在先,无需没完没了地激怒我。”她连头都不回与他,传来的声音更是似嗔似笑,“想再动手教训,请王爷自便,您的鞶带便在那厢的八仙桌上。”他“嚯”地便坐起,她也根本不去理会。

“来人!”随意理下衣襟,腰间只以蹀躞丝帛系住,怀馨赤足负手立于榻前。很快,一从宫人在府内掌事的内廷姑姑徐姬带领下鱼贯而入。徐姬曾是皇后在东宫时的旧婢,又为自幼看育赵王的褓姆,十数年来近身侍奉主人,心心念念都在他的身上,如同自己的儿子一般。她刚进得屋来,一眼就看到他光着脚站在沁凉的大理石砖地上,直是心疼得低呼,“王爷,足下是根,您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边说她也不顾怀馨的拦阻,一迭声地支使人取来软底睡鞋,又亲手给他穿上,这才退出一步去躬身相问:“王爷,可有吩咐?”见着如兹深夜,徐姑姑依然衣容齐整地随侍在房外,怀馨倒生出些感怀与歉然,他靠近过去,半是撒娇,半是责备,“姑姑,我说过多少回,你再也不要值夜,让他们侍候便好。”徐姬瞥了一眼纱笼内背身卧于榻上的浅霞色身影,徐徐吁气后才扬头看向主人,“王爷,奴婢不妨事。只是见您回府这样晚,又一言不发就安置下,心中不安记挂。猜度着您睡不安稳。”

怀馨笑着点头,“姑姑,还是你最疼我。我饿了,准备些夜宵吧。” 徐姬似是不经意地接口,“小厨房早就备下了。夫人这一天也不曾进食,您叫醒她,一起用些个吧。”他才转首,淡睨了那小人儿一眼并未答话。很快,几样小食摆上来,两碗御田胭脂米粥,配着四蒸四炸的花模儿小面果子,几碟精致小菜。怀馨未置可否,又是徐姑姑肃声问了身侧侍奉锦瑟的小丫头昭玉一句,“夫人的补药怎么没见?”怀馨闻言立时皱紧了眉头,昭玉的脖颈也跟着一缩,徐姬竟似是未知未觉一般,跟着又催,“愣什么呢,手脚还不快些。”

金枝缠花玛瑙碗也被端上来,药汤暗如墨汁,清苦带涩的味道掩不住一缕麝香的馥郁。“姑姑!”怀馨盯着药碗一时黯然,满目愧疚里透出更多无奈,“这么晚了,还让锦瑟喝药作什么?”徐姬却从容端肃,不急不徐地朝向主人垂首,“还请殿下恕罪。只要您留宿府内,夫人就必须服下补药。这是皇上与娘娘的旨意,谁也违背不得。”四下静得窒人。忽然间,榻上之人竟是直直坐起,一把掀开床帷。任是长发散覆,丝衣浮展,她扶了床柱起身,几步便行至昭玉面前。

清泠的裙摆静静垂落,怀馨能够感觉到她似有似无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却又仿佛根本未曾看过他一眼,那种无形的失落与悲伤迫得人呼吸也变得滞缓起来。只有近前的人才能听到一声抑到极低的轻叹,锦瑟神色空寂,茫茫然伸手,熟稔接过药碗。暗黑映入明眸,她只稍稍扬袖,便将满满药汁一饮而下。“好了,你们,都下去。”她又躺倒在榻上,还是清淡的语气,自那被浸得发乌的唇边飘逝,谁人不从,皆仓皇俯首退去。

不曾偶遇,怕是永远也不会懂得期盼。不曾拥有,怕是永远也不会担忧失去。长夜无边,怀馨静静伫立,思忖良久。忧惧也是一日,欢愉也是一日。他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折回床榻,俯得极近去亲吻她的额头,更有喃喃耳语,“锦瑟,乖,起来喝些粥吧。”她是无声无息,青丝纷乱,却依然美色滟滟。他如何肯罢休,再次攀上她略显削瘦的肩头,“起来啊,空着肚子喝掉那样一大碗汤药会坐下病的。听话,让哥哥喂你可好?”见她还是不理,他竟然伸手去褪她的小衣,“听着,我就数到三,如果再拗着不起来,一样重打屁股,绝不轻饶!我开始数了啊,一……二……”

这样的时候,那人竟然还有心情嬉笑,任谁再好的心性也难容如此戏弄。锦瑟猝然转身,寒眉威凛,“你,你,想做什么?”“哈哈……”怀馨俊美双眸在灯下恍似娇阳扫过。这,便是他期待的结果。“挨打,还是,喝粥。由你任选一样。”他微微眯起眼睛,邪邪笑意竟也扮得如春水汩汩流淌。“求求你,殿下,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至少让我安静一个晚上,可好?”她的瞳心琉璃般晶莹,只是怒意旺盛。“又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是该打。”怀馨淡然开口,听到她的耳中却直冲得头皮发麻。

都来不及容人反应,小身子被倒提起来又趴伏着按落。不知他有如何的诡计,竟然坐在床边上,分开她的双腿,紧箍于自己一边膝头。向来的手法娴熟,直接扒落了小裤。她的头朝下,还骑着他,愈想挣扎,却被按得愈紧。奋力扭动了几下,便无奈放弃。实在是她羞赧于那处的密丛与花核竟无隔无阻地摩挲于他腿上一层柔软又光滑的薄薄丝帛。“不,不要。”只得将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腿。“小妹妹,你想做什么?”他语声带笑,却有意用自己的双足迫力分开她死命想要缠绕的双足。

“怎么伤得这样重。我昨晚一定是昏了头。还疼吗?”右手抚在小人儿的臀上,左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施展他魅惑人的温柔,还是不忘就势将她的上身压得更低。“求求你,放开我。”她忍不住快要哭了。不是因为旧伤,实在是私处被扯得太开,又凉又痒还麻酥酥地让人惊惶。“说错话,没有责罚,怎么放开你。”他笑得得意,只语声阴沉,反正她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啧啧,这里,我是再下不去手了。你的肌肤太过娇嫩,没怎么用力,竟已青紫成片。夫堆雪之臀,如肥鹅之股,丰隆而有爱,曾为全身最佳最美最可怜之地位。却迎受此无情之鞶带,焚琴煮鹤,如何惨怛?怪不得你会羞恼如此了。是哥哥错了,只要你以后不再决意离开我,我也不会再向你施如此的狠手。好不好,锦瑟?”他的指尖戳戳点点她仍有些肿胀的臀峰,又顺着臀缝滑下,食指与中指的指腹还有意或无意地拂过已渐渐湿滑的所在,徐徐挑动彼此渐次紊急的气息。

“呜呜……”锦瑟回答不出什么,抽噎声也随着身子轻颤。“这里好不好?”他试探着拍打在她的大腿根处。“啪”,细肌丰肉被带起阵阵涟漪,跟着便浮起一个淡淡的红印。“啊,不。”她被惊吓到了,向一边闪避着扭开屁股。“再躲一下试试,是想被绑到床上去吗?”他一把拽了她回来,跟着便是一连串的巴掌。“啪啪啪啪……”一左一右,极有规律地抽上臀腿的相接处。他自认并没有使出多大的力气,可她还是疼得小脚丫耐不住地直蹬。“你怎么还打我?还能打我?”她又涕泪横流地质问。“就打你二十下。就二十下而已。”他在一分一分酌减手上的气力,更是边打边停下慢慢揉搓,从纤腰,到高挺的屁股蛋儿,到叉开的大腿嫩肉内里……

“萧怀馨,你,你根本不是人!”都能够听到他手指滑动时带了水渍的哧哧声响,她哭着也就只会骂出这一句话来。他丝毫也不介意,更是低头吻了吻那饱受摧折的小屁股,笑意与语意一般随性,“锦瑟,哥哥我本来也不是人,哥哥是龙,是龙啊。”一句话,便让她倏地惊醒,小人儿费力也要扭回身来,小脸儿肃然,“你如何会是龙。只有皇上与太子才是真龙。如此大逆不道之语怎能信口胡说。”他被煞了兴头又无从辩驳,忍不住重重两记对称掴上那丫头颤巍巍的臀肉,也不顾她尖厉着嗓子地呼痛,一样提高了声线回她,“好了,记住啦,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他便是龙,我便是虫,行了吧?”

锦瑟愈发气恼,咬牙攥拳捶上那人的腰际,“人家是好心提醒你,听不出来么?你放开我,放开我。” 忽然间,她便被扶正,一下子稳稳揽住,只是依然双腿叉开骑在他的腿上,面贴着面,眼对着眼。怀馨侧头看了看双臂间的小人儿,梨花带雨,犹自楚楚,他的唇角一扬,对她露出温柔迷人的微笑,“念你还知道惦记哥哥,免了余下的巴掌,饶过那小屁股一遭儿吧。”她的手臂还被他的手臂压住,如何使力也施展不开,挣脱了几下,终是泄气,黛眉含怨扭向一边。

怀馨是不会放过她,依然笑吟吟的,歪了身子追着去盯那小脸儿,终让她耐不过轻啐一口,“少自作多情,谁会惦记你这狠心短命的。”只那“短命”二字刚吐,小丫头先禁不住惜惶,奋力抽出手来摸向他腕子上的一串老料沉香木数珠。触木便可破除不吉利的言语,这是草原上的习俗。怀馨知晓她在忌讳什么,不由得心潮暗涌。蓦然拥紧她,是紧窒的力道,决绝又霸道,不留余地将她完全护在胸前。“你怎么了?”她似是明白,又似是担忧,只攥紧了他的衣襟。停了半晌,才有沉稳的声音自头顶处慢慢传来,“锦瑟,别怕。这里不是北戎,我也不是没有忌惮的人。放心吧,我的父皇,我的哥哥绝不会那样对我。我要长命百岁,陪伴你一生一世。”

冰幔银丝纱幛,便足以遮住外间的尘世烦扰。锦瑟目中莹光澹澹,终是肯乖乖地依上他的胸腔,“赵馨,我也相信你会长命百岁,可我更盼着你能子孙满堂。”倏忽一现的洇洇水气在怀馨墨染的眸心映出精芒,他抬手轻理小人儿飘散在颈边的长发,柔声抚慰,“与我在一起,让你受尽了委曲。还是那句话,你要相信我才行。父皇与母后那里,我已争辩过多次,都是不欢而散。但我心中清楚,虽尊为人君国母,可他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身为皇族,要率范臣民,宗法律条不可违触。如今你都身份未明,我们草率生下孩子,再入不得宗牒,女儿还好,若是男孩儿该如何?长子做不得嗣子,还要影子一般地存在,难保将来他不会埋怨我们。药的事,我细细问过太医,是专门调制的,哪天停了也仍是无碍的。我们都年轻,来日方长。”

他身上的气息是一种微甜还微涩的味道,透过肌肤的温度融融微漾,最是让人痴迷。锦瑟有瞬间的沉默,周身都贴靠上来,丹艳的指尖隔过丝衣几是要陷进他的肌体里,可他还是揽着她,一动也不动。“我明白你的难处。只是,只是我看不到尽头……”她有些哽咽。悲欢苦痛,忧喜哀愁,值不值得,除了自己,又有谁会知晓。怀馨的眉峰微锁,依然清朗稳定的话语,若不细细分辨,怕是无法听出那些许的紧张,“这些时日难为你了。皇祖父病重之时,心心念念都是我们的这些孙儿的婚事。莫说是我,便是四叔家的怀祋都被催促立妃。还好,祖父御体已恢复康健,我们头上的紧箍咒也该松下来了。不过我们的事肯定不会这样拖冗下去。虽然昨儿个与楚烈打了一架,可我俩还得携起手来为你筹谋。你我之间阻碍最重,非为旁的,正是你父王‘谋反’的罪名。当年的汗王令为族诛,你虽侥幸脱险,却成了逃逆。如今在北戎,已有不轨之人在此事上兴风作浪,不过是慑于大璃天威无计可施才作罢。所以,为了你的家仇,为了你的身份,为了我们能够相守,迟早要有一场恶斗,怕是谁想躲都躲不过的。”

曾自认身处神魔不问的修罗域,无人救得,唯他来救,无人管得,唯他要管。也许,这便是彼此羁绊的命数。锦瑟悄悄抺了泪,再扬起小脸儿,终是轻轻展开了笑容,只是那笑多多少少带了几分挑衅的意味,“赵馨,我想喝粥,都饿了一夜又一天了。”话犹未尽,身子瞬时便被按趴在榻上。曳曳长裙内丝缕未着,他只轻轻一撩,便忸怩露出两瓣光溜溜还挂着彩的小屁股。温热的手,一圈又一圈地摩挲在肉丘处,“啪,啪”没有预警便是两巴掌。“呜呜,不是说过了吗,选喝粥就不挨打。怎么,怎么又打,你从来都是骗人的。”小人儿的眉目生嗔,冰肌玉容也飞上霞色。“此一时,彼一时。刚刚给过你机会。现在却晚了。如今,只有挨打,已没旁的选择。”说完,他再也不理会她的哀求,泄愤似的硬塞了两条靠枕让那香臀悬空,又连掐带拧地强令她修长的双腿向两边分开。“啪啪啪啪啪……”连续十数下专注于臀缝与私处的快打,没有使多大的力气,却让她哭得响亮。浑圆翘挺的屁股在巴掌下收缩颤抖。怀馨居高临下,唇角上挑,毫不掩饰谑意地欣赏这绝美的画面。

“啪!”这次是抡圆了胳膊的一下,让丫头吃足了疼,跟着又是喝问:“再敢不好好吃饭,怎么办?”“打,打啊……”她惊惶地向一侧躲闪,咬了舌尖地回他。“啪!”跟着又是一下,这方问到点子上,“再敢算计离家,怎么办?”“打,打啊……”任着他欺负,她便像风雨中瑟缩的小兽。“除了这句,你还会说别的吗?”他享受着这妩媚幽香的小身子在自己的手下娇吟颤抖,早就快要灵魂出窍,却还强耐着把持。她是趴在床上,看不到他的脸,什么也分辨不清,可依然被问得气闷。曲了小腿去踢蹬他,声音也是恨恨的,“那我该说什么,你告诉我,该说什么?”“好啊,打都打不服。还敢如此同哥哥说话。这回一定揍烂你的小屁股。”他如何肯罢休,佯装恼怒,挥动巴掌,忙得不亦乐乎。她也知道他在玩笑,臀上说不上多疼,只是热热的还发麻。可真正难挨的,却是渐渐顺得小腹上蹿的酥痒,一节节捋着脊骨蔓延,憋得整个身子都跟着痉挛起来。正要左躲右闪地避那责打,一个耐不住,下面便有一股湿意涌了出来,她羞得立时挣扎着并紧了双腿。他是一览无余,收了手,还抚唇轻笑,“这就不行了?别急啊,别急。我们先喝粥,添些力气。”“你,你,气死我了!”她哭喊着跪坐起来,一样接一样地将香枕、靠垫抛向他。

怀馨身子下沉,轻松避开。活动了一下现在还有些发酸的手臂,端了碗匙又回到榻上。窗外,夜丁香的枝杈偶尔轻晃,一摇一摆的暗影在两人相偎相依身子上交错而过。青丝如水,眉眼如梦,是如此安宁的夜晚。他略显些女子之像的丹凤修眸悠细,一匙又一匙将胭脂色的薄粥喂到她的口中。她更是静静的,就蜷在他的身前,细细咀嚼,时不时会有甜甜的笑意自眼底流露。他也相视而笑,满溢欣悦,亦有些纵容的味道。最后一匙也喂完,粥刚入口,粉腮竟被捏住。“你真是能吃啊。我还饿着呢。昨晚下手重了,担忧了一整天。更怕你生气,下了朝便在府外转悠,直到夜深才敢进门。快,把你嘴里的喂给哥哥。”怀馨笑语曼言,却让一时吞咽不得的锦瑟嫣红了面容。小人儿抻长纤臂指向桌案却被桎梏,他的声音更加促狭,“我不吃那碗,定是凉了,我就要你的这口。”

第七十五章:天涯何处无芳草

纤云弄巧。初七的月色透过恒远侯府深茂的花树丛,挥洒而就的是星星点点的莹黄。“你如何能放了淼淼出去?”有清婉的声音传来,伫立在秋千架旁的璟瑓,不用回头也能知晓身后婷婷走来的是谁。

“她是何时……”无忧的诘问还未讲完,红唇已被那人按住。他长衫的边角被花间露水濡湿,人也是微微笑着,目光亦如透明的露珠。“无忧你瞧,月色多好。”璟瑓抬手挽了挽妻子臂间玉色的轻纱,她更近地贴过来,深橙色的描金花画裙袅娜盈盈,只娇面上难掩忧虑,“哥哥,今儿个可是七夕。太子已派人来接了数次。淼淼她托病不去东宫也就罢了,你竟还放任她出府游逛。”他倒并不在意,“女儿说早就约了祋儿去文庙那边的灞水放灯。”无忧更是无奈,“她说什么你全都信么?这样的日子,太子半月前便在东宫设下锦结的楼殿,就等着淼淼过去穿针祀星。这个小祖宗如何又拉了祋儿去放什么灯啊。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呵呵”璟瑓的笑意不知何时竟带了几分暗嘲之意,“既是女儿节,淼淼想和谁在一起,便和谁在一起。璟家已然出了一妃一后,我们不要太过贪心才好。”“哥哥……”无忧自然明白璟瑓的心思,可她还是隐隐觉得不安,“那丫头真是去找祋儿?”

一身藏蓝锦丝单衣如暗夜流云,璟瑓闲适抬眸,“管那大小姐去找谁,反正派人将她送到楚王府了。何去何从,便看如彧与璎珞怎么安排。”无忧忍不得含嗔流怨,“有你这样当爹的吗?你……”他又不让她把话讲完,使力揽了娇躯在怀,稳稳坐在秋千上。岁月不摧,一缕缕若有若无的凌霄轻香浸过月华袭扰在鼻尖下,总是叫人心猿意马。树丛中无数飞舞的流萤,他轻轻拨动她乌发之侧,赤金玛瑙步摇上的米珠流苏,“鑫儿和小晶儿,可都安置好了?”“鑫儿还在自己房中读书。晶儿睡了,我才得空出来。”边说她竟是咬唇相嘻,“鑫儿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儿。便是表哥与玲珑都念叨,可是打小未见你如此用功过。”“皇上如何知道我小时候的事。玲珑的话,你也能信。”璟瑓蹙眉还笑,就着探入领口抚弄滑腻香肩的手,一把便将她按伏在自己的臂弯,轻轻拍了几下屁股。她的脸庞顿时红了,柔若无骨般也偏要挣扎,“你作什么?都是儿女绕膝的人了,还这样不庄重。”“啪啪啪……”竟接了真心使力的一阵子掴打。“啊,啊,疼……”她忍不住叫出了声,身子也跟着扬起,又被死死按住。他回落手臂再改为轻抚,一边是揉捏翘臀,一边是俯近香腮,俊眸盈盈地诱她,“我们不过三十许人,千万莫把自己想老了。孩子还是不要再生了,怀胎十月,你辛苦,我更辛苦。”

楚王府内,瓜果酒炙齐备,竟是无人拜月。宝郡王所居的舒宁阁,娇啼相伴呼喝,便是楚王夫妇都耐不住赶来。璟淼依然是一幅俊俏公子的装扮,杏黄万字

第48回

不到头锁边的锦衫,镂银七彩镶宝的纱冠。难为得是小丫头站在正屋的当中跳脚哭喊了这半晌竟然半点眼泪也无。怀祋本来赌气坐在南向的一把高背黄梨木圈椅中,见着父王与母妃进来,这才不得已起身行礼。璟淼是被娇宠惯了的,也不问安,扭了身子便投到璎珞怀里,只那小脸儿却迎向如彧,“伯伯,伯母,怀祋,怀祋他,欺负我。”怀祋不服气地扬头,“你少在这挑事。告诉你,没用的。要么,你就乖乖到东宫去过节。要么,你就老实回家呆着。别拉我作那挡箭牌。我不傻,你死心吧。”小丫头就着伯母的衣襟蹭了蹭眼泪,稍稍和缓语气,“不是你答应的,带我去放灯吗?”“我是说,如果怀鏧与江承也去,我便陪你。他们俩呢,可答应你了?”怀祋绝不落入她瓮里。璟淼有些词穷,话音越讲越低,“怀鏧要陪他的筱安,江承,江承说他不敢。”“看到没,他们都是聪明人,都会躲。我还欺负你,我看是你欺负我还差不多。”怀祋可是越说越气。“没有,我没有。”终是靠山到了,璟淼这才开始泪如泉涌,“我就是想四处逛逛,我就是不想去东宫,不想去。”

见着璟淼哭得实在可怜,如彧先招架不住,无奈挥手,“祋儿,你便陪淼淼出去走走,又能如何?”璎珞也禁不起胸前这小身子扭股糖似的缠着,更是心疼她的处境,跟着相劝儿子:“好了。亏得你还是当哥哥的呢。都去吧,尽兴玩一玩,只要别太晚回来即可。”怀祋早料到是如此的结局,只是看不得到那丫头破涕为笑立时便得意洋洋的样子。他也赌气般顿足,“父王,母妃,我还是不是你们亲生的。怎么就能眼睁睁地把我往绝路上推呢。您们就不怕太子灭了我?”如彧根本懒得理会,几步过来,一脚便踢在儿子的臀上,“你怎么那么聒噪。放心,老天一时半会儿绝不了你。抓紧走,也让我和你母妃清清静静过个七夕。”怀祋实在是心中委曲,揉着痛处,咬牙切齿盯向璟淼,“去,把你那妖服换了,着了女装我们再离府。”璟淼自知大功告成,蹦蹦跳跳上前,挽上那人的胳膊,“我不换,能掩人耳目最好。”听了这话,怀祋趁着父母未在意,用力拧了一下她的小耳朵,声音也是恨恨的,“到底想掩谁的耳目,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璟淼在此时可不敢得罪他,只得忍着疼乖乖跟在身后。刚走到门口处,倒是那伯父有一句问话不急不徐地传来,“淼淼,你爹把你交给祋儿,他可放心?”璟淼停住身子侧过头来,若有其事地开腔,只是眼中悄掩隐约的趣味,“伯伯,我爹说,他年幼离京,您一直帮他照顾我娘。他当年信得过您,自然如今也信得过怀祋。”如彧明眸朝向妻子一挑,犹自点头,“你爹说得一点儿也没错。相较他而言,我才是更值得信赖的正人君子啊。”只这一句,便让璎珞禁不得了一般,又是啐他,又是垂首。

一弯巧月,薄雾盈岸。千里灞水,倒映文庙街万般灯火。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两个小人儿双双勒住马头。还是淼淼心急开口,“祋哥哥,就到这里吧。我要去找他了,你不必再跟着。”怀祋直是气闷至极,刚欲发作却看到小人儿已急急跳下马来,眉眼含羞,盈盈笑颜在路边灯影摇红之中格外得温媚动人。怀祋也下马,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果然,有一蓝衫书生衣袍随风轻扬,逆着人流而来,笑意相迎夜光,清容似水。璟淼撂下马缰,举步便要过去,忽地又停住,转身对向怀祋,“今晚,我想与他在一起。可以吗?”怀祋五指收拢,拇指上的碧玺扳指透过丝丝寒凉,“你何需问我。”书生竟已走近,驻足负手,清湛无底的目光落在他二人的身上。“从小到大,唯有你最懂我心中所求。”她便在这灿灿灯火水波前蹙眉相候。怀祋可以无视那人,却不能避开小人儿的幽幽明眸。他伸手牵过她的马,轻轻一叹扬唇,“我还在那个酒肆等你。记着些时辰,我予你方便,你也不要让我为难。”她扭身扑进他的怀里,眼尾上挑,笑得迷媚又娇俏,“就知道你会帮我。如果你是我的亲哥哥该有多好!”他使力挣脱开她,“一边去,我要是你亲哥哥,便是打死你也不能让你和……”话没有讲完,因着身边那人的目光已是愈来愈清泠。他也不想理会,回了一声冷哼,跟着便离去。

怀祋都不见了影踪,书生却还伫立着不动。“走啊,你还愣着干嘛?”璟淼又是不解还微微着恼。“他不是你哥哥?”他的火气不知何时燃起。“嗯,不是,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丫头倒是诚恳,那人却毫不领情。“不是兄弟,你们还,你们还如此亲密。两个男子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一样话说半句。“哈哈。”她捂着嘴笑起来,“两个男子不可以,那一男一女呢,如何?”他以为她是故意在气自己,鼻息渐起间,弦月自流荡的薄雾后投下清凉的光华,尽数敛进一双邃深的眸子。突然间他探臂抓牢她的肩,反拧了她的手过来,跟着就挥舞巴掌狠狠扇上她的屁股。“你做什么,做什么啊?”她再笑不出来了。皮肉上的火辣不说,这身旁熙熙攘攘的行人中,十亭人倒有九亭人侧目。他也不知疲倦,竟如教训孩子一般,扯着她是连掴打带斥责。璟淼忙不迭地躲闪,哼哼唧唧地辩白。终是有热心肠的路人看不得这娇小玲珑的“公子哥儿”受苦,上前欲劝,却被那人凌厉的眼神吓住。他是冷慢傲然还理直气壮地瞟向周遭,“看什么看?没见过哥哥教训弟弟么?”她禁不住气结,“谁是你的弟弟?”书生竟因着这诘问收了手,抱臂立在一旁,盯着她气呼呼又略带了几分惧意的俏模样,俊眸含谑,“他能做你的哥哥,我为何不可以?亲王世子便了不起吗。再敢多说一个字,小心我剥了你的衣裳揍你。”

璟淼一时窘住,心跳得极快,一张粉荷般的小脸也烘烘烧了起来。被这众人看着,她是又羞又恼,转身发足奔开。“你去哪?停住。”书生瞬间也变了神色,几步追过去,一把便扯住了她的袖管,“别跑,你跑什么?”她依然是怒容满面,“不跑,便在市井间让人围观着我被羞辱。”“羞辱?那哪是羞辱呢。是我,是我急躁了些。”他的眉毛上都渗出汗珠来,神色略带了胆怯,也顾不得小身子的挣扎,用力拥住她避到清净处。“我也弄不清刚才是怎么了,只是看着你与那人亲热,便觉得刺心。”他有些懊丧地摇头。“去。”她可奋力推开他,依然有抑制不住的怒气,“你也说了,我与怀祋是两个男子。你刺得哪门子心。”他良久不作声,缓缓闭上双目,再睁开时低头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吾萧氏家规极严,夫子弟务须孝悌克已,犹重内闱声色,童仆勿用俊美,妻妾绝忌艳妆。我的确不该对你存上这样的心思。”“噗。”小丫头竟是转怒为嗔,明明知晓忌惮却又故意挑逗,“你萧家的家规与我何干。说说吧,到底对我动了什么心思?”他闻言举目,深深一眼看去,面前的小人儿霞飞双颐,明眸间自有熠熠矜喜。他是情不自禁,伸手托起她圆圆的下巴,薄罗袖畔清清凉凉拂过她脸颊,“我偏不告诉你。”说完竟是学上她的模样,“呵呵”轻笑出来,牵起一只小手,顺了人流而行。

灞水两岸,人密如织。璟淼素来耐不住安静,指尖轻勾他掌心,“喂,你是姓萧吗?认识大半年了,此时才相告。”他也不回头,只颔首算是相应。“唔,国姓诶,好尊贵。”他听了她的话,脚下像是轻绊了一下,长吸一口气才背对着她清泠出声,“我只是庶民而已。”她也未作深想,拉了他站定,扳过他的肩来,“话莫说一半。你姓萧,那名字呢?”“我叫萧殿。公子你?”他依然是殷殷的模样。“璟淼。弥沼切,大水也。是祖父为我取的名。”她带了几分得意。

萧殿的心底却微微一动,好不容易掩住,又翻过她的手用指比划自己的名字。“殿,堂之高大者也。名字不凡,看来你的家人对你期许甚重。也是,父母望子成名,往往比自己功名念切,还加几倍。秋闱恩科在即,是我扰了你读书。”风清月朗,相衬她的轻言快语,句句坦然。他的欢喜渐渐隐去,眉目之间轻愁隐现,“莫谈什么秋闱。哎,一切并非如你所想。我的名字亦定自祖父,只是别有深意。‘殿’同‘惦’,想来爹爹他便是忤逆至极,可对于我这个孙儿,祖父依然难割难舍。血浓于水,如何也抹煞不了。”“我不晓得你的家事,唐突了,你别见怪……”璟淼立时敛住容色,改作曼声细语字字温柔。他却泛出笑来,依然是骨子透出的清傲,“谁做的逆事谁去受,与旁人何干?我们不要坏了兴致。走,哥哥带你去那边的三圣母祠,看女孩儿们放灯乞巧。”“是看女孩儿,还是看灯,你要不要讲清楚?”她叉腰不动,只将眼稍细细媚媚地掠过去。“灯有何趣。正是那‘闺中娇娥,好乐无猜;花下青童,慧黠适怀’,左娉婷右余桃,方是人生快事。”他的修眸飞挑,笑如春风。“好啊,这时你便不顾规矩了,小心挨家法!”她佯怒,张牙舞爪扑过去,只是连衣缘都未触及,那人竟已跑出去很远。

百年太平,民间富庶。深浓夜色里,灯火如珍珠般散落,映照着文庙街市璀璨无比。画桥边畔,三圣母祠香火繁盛。不少精心妆扮过的帝都女子长身伏拜,虔诚祈愿。上香后,又三五成群来至堤岸,以碗取水映于月下,各自投银针浮之水上,促了螓首徐视碗底月影,或散如花,动如云,细如线,粗如椎,皆娇声呼喊卜得织女之巧。璟淼斜身依着桥柱,相衬无尽星光,微微摛笑,睇那欢喜众生。他便静静相伴,亦含着宠溺望来,眸间清雅柔光满溢。

“萧殿,你可知那些个妙龄佳人在祈祷什么?”她抬眸询问,心思千回百转。他是轻松闲暇,倜傥笑语,“守夜者咸怀私愿,无非是祈子祈姻缘。”她不敢与他对视,目送江流远去,淡淡再道:“还是做女子轻松,只求上天赐予一个如意郎君。男子则不然,要的便是妻、媵、妾、婢,样样不缺。若是都需求于神前,怕是再悲悯的神仙也难招架。”他听罢曲指弹向她的额角,“小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整日里胡思乱想。你才几岁,又怎知男子该当如何。倒是依我来看,不论男女皆重一个‘情’字,也皆衷一个‘情’字。人生际遇,幸者终会得遇令你难舍难弃之人。自此,红尘相伴,白首不离,方无憾矣。”谈笑间有流萤飞舞,飘忽在她明丽的衣袂之间,他便握了她的手,扑住一只轻轻拢在掌窝,指缝间透出朦胧的光,再悄悄放出来,看着小虫飞向无垠的夜空。她不经意间倚在他的身上,扬头看向他,丝衣当风,花样容华。萧殿有些怔怔的,终还是轻轻弯起唇角,环臂相拥,一笑恣意。

忽的,便闻听一声声巨响,万众仰首间,烟花盛放,吹落繁星如雨。千光照树,月影凝水,沉沉夜空如捧出百丝明灯,得见斩蛟剑动,神女狂舞,明如白昼。一次次冲起、绽放,漫天流光彩溢,耀得人双目迷离。小人儿笑眉弯眸,不停地叫好鼓掌,就在他怀中雀跃。萧殿也扬头观看,却是宁静淡然。“怎么,你不喜欢如此喧闹?”她低垂下眸子,柔声相问。他稍有滞缓,还是展颜,“没有不喜欢。只是想起娘亲曾经说过,长姊降生之时,祖父曾下令燃放了三天三夜的焰火相贺。想来要比此时此刻的庆典恢宏千倍万倍。”她听闻抚胸平息惊奇,“天啊,萧殿,你家真是气派,三天三夜的焰火。那你出生之时呢?可曾把天下的烟花燃尽。”他笑着挽过她的手,竟像无比轻松,“我爹爹是逆子。多年前带了妻女被逐出家门。所以我生在泉州,没有什么贺仪,更别说焰火。”她又知失言,反握了他的手安慰,“萧殿,有些事情,你自是无法在意。”他的神态安定还自嘲,“我怎么会在意这些。其实漫说是我,便是后来又添孙子、孙女,祖父都不曾给予如此的隆遇。”她也顺着他的话头赞叹,“我亦是在家中居长的,祖父、祖母都偏疼许多。你的姊姊如此尊贵不凡,想来如今也一定得配佳婿。”“佳婿?”他沉吟着这两个字,声音却冷冽,“我的长姊乐平,十来岁上便跟着爹爹料理生意。我家是做海运的,可女子不得登船,她便化名‘萧平’扮成男儿模样,竟是带着商队走了四次安南,两趟高丽。外人都当她是爹爹的‘私生子’,更有人直言不讳,说我姊姊聪慧、霸气又有决断,刍凤清于老凤声,足以成为传人。都私下里劝爹爹不要将生意交于我二姊夫林楚,而是将她‘扶正’才是正路。”“哈哈,天下竟有这样的奇女子。”小丫头听得出神,更急着相问,“那如今呢,你姊姊可是真成了掌家人?”“还掌家人呢。”他的剑眉都快拧到一处,“我的傻姊姊遇到了一个让她无比倾心的窝囊男人。他爹不过是个五品的都护司马,却对我家和姊姊百般挑剔,竟是声言姊姊嫁过去只能纳作妾室,绝不可聘为子媳。”“天啊,那你姊姊嫁了没有?”她是不能相信。“嫁了,拼死拼活地也嫁,给人家当妾去了。你都不知道这女人要是傻起来,真是无药可医。我们全家都怕我爹,可我爹怕我长姊,谁也拿她没有办法。”他是无话可说,想起来都觉愤懑不已。

小人儿一脸的痴怔还神迷。萧殿则拧身拖拽她前行,“我们也去放灯,消消这晦气。”缓步下桥,还未走上多远,竟又有人群拥来。喧嚣之中,他们终是辨清了几句,“快看,快看,灞水上游飘来的便是从东宫放出的明灯。”璟淼的手蜷卧在他的手里骤然一紧,心中仿佛有波浪翻涌,寻着人声望去,果然隐见一片灿灿光亮,随波而来。此时,她方才忆起,去岁今日,深宫殿宇间,那人重瞳交叠相告,“淼淼,明年的七夕,表哥要在东宫燃点千盏明灯,只为候你那两字‘愿意’。”

第七十六章:此情可待

七月初八,正是遹王生辰。于中宫凤仪殿最近的琳华馆,怀殳一身大红缣金的锦衣,明焰纹饰烈烈,得衬年纪尚幼却高贵不凡的天家容华。只是那小王爷的仪态多少有些娇憨不羁,他左手支颐,斜靠在一张由天然摩玉岩雕琢而成的棋桌前,心不在焉地与自己的侍读,也是母舅家的表兄璟鑫对奕。这殿内并不肃静,离着他们二人不远,两条长案几上堆满了一早起各府公卿命妇送来的寿仪与礼单。四名掌仪的内监在侧,两人清点,两人禀读,声音俱是尖细悠长,不知何时才能完结。顺天侯府的小公子江恩也陪侍在侧,他初时还围观了一阵子棋局,渐觉无趣才转到寿礼处,随手把玩那些个多有相类的金锁玉牌,亦是一样的意兴阑珊。

三个孩子无聊至极,偏生又进来几个纱袍的宫奴,抬进了比先前那些还要繁多的物件。都等不得那起子人靠近礼案,小遹王一下子便坐直了身子,面带清寒不欲,“别再往本王眼前堆了,罗嗦不罗嗦,都直接收到库里去。快点!”宫人骇得禁声,不敢再耽搁,急匆匆收拾起来告退。倒是江恩眼尖,从一个侍者手里拿过一个杏黄色的锦盒,笑着走上前来,“殿下,这个可不能收进库里。”怀殳初时还沉吟,蓦得便忆起,跟着点头展颜,“这个当然例外。”言罢又召唤宫人,“来啊,把这件寝衣放置到内殿。”璟鑫的手中摩挲云子,杏仁般星眸此时却弯如新月,“怪不得人人皆道养女终外姓。明眼见着,姊姊对殿下这小叔子,竟比对我这亲兄弟还强。我都没穿过她亲手裁制的衣裳。”江恩侧身靠过来,佯作安慰,“指望不上姊姊,就等着姊夫疼你。多少人眼红着呢。”怀殳丝毫不计较那二人的闲话,直是挥退侍从,这才瞟了他们,“你俩竟都是傻子。我敢赌上这王冠,淼姊姊她绝做不了太子妃。”“啊,你说什么?”璟鑫和江恩都愣在了对面。“哼,”怀殳多少有些不屑,“谁让你们不会观人颜色。我三哥那双重瞳可是白长的。不敢对视他的眼睛,便进不得他心里。所以啊,璟鑫,别再做国舅的美梦了,继续做表弟吧。”璟鑫依旧目光清和,“什么国舅。我只要我姊姊高兴便好。”江恩倒凑趣般竖起拇指,“鑫哥,好样的。”怀殳笑着踢了他一脚相斥,“就你精乖。”

璟鑫匆匆落子,眉心却细细拧起,“遹王,刚才姊姊来向你贺寿,不也打听三表哥了吗?她多时不去东宫,今日能够到宫中来找他,实属不易。”怀殳眼盯棋局,看似语不经心,“他们一个个自恃年长,心思曲折岂是我们这些小孩子能够猜得透的。当不当得太子妃,谁来当这太子妃,怕是父皇母后也左右不得。不论是三哥,还是淼姊姊,都倔强得很呢。”璟鑫忍不住点头附和。江恩在这之中最幼,说什么也不曾忌讳,“最烦便是他们自恃年长,都不曾把我们放在眼里,谁是真心贺寿来的?哥哥们借这庆典扎堆跑到御苑游乐。姊姊们又都忙着私会。淼姊姊过来打听太子的行踪。我刚入宫时,竟看到扬姊姊带裴家的小姐去了淮王那里。他们啊,他们……”那孩子讲不下去了,可已然挑起了小王爷的怒气,“别提这些人,迟早有一天,让他们识得本王的厉害。”说着他更指向江恩,“尤其你那兄长,今早在母后的凤仪殿,当着满屋内外命妇,竟是将我一把抱起,还说我长胖了许多,哪曾守得一丝一毫臣子之礼。”江恩也是义愤,“有这样的事?遹王,你用不着气恼,娘亲护着他不管,我自会禀明爹爹,哥哥就等着挨家法吧。我爹最重礼法,一准儿揍得他屁股开花。”怀殳听得江恩这般说,忽得又转了语气,“别别别,我不过随口说说。承哥哥向来疼我,他那是与我玩笑呢。”江恩忍不住撇上嘴角,“你这脸翻得竟比翻书还快。”怀殳随手抓起身后双丝绫的背靠抛了过去,“谁不知一众的侄子里,父皇最器重怀鏧与江承,还有便是怀祋哄得圣心。这三个人谁招惹得起?要是让父皇知道我挑唆良叔叔教训承哥哥,到时我能逃过责打吗?我看你便是成心害我。”

江恩还欲辩解,倒是璟鑫转身按住他,又拣起靠垫放回怀殳身后,跟着相劝,“遹王,你的生辰之仪已仅次于太子。也不用与诸亲王相较,便说四表哥吧,为避太子讳竟是从未庆过生。太子生辰当日临朝要与皇上同辇上殿,众臣子跪候丹墀,真不知赵王他心中是何滋味。”话音渐缓他言语却更加恳切,“还计较旁人作什么,我们才是脾性相投的。无论今时还是来日,我与江恩自会对遹王你忠诚不移。”怀殳注视于他,眸中光彩涟然,“璟鑫,璟家的女儿必然嫁入皇家。小晶儿第一次被我抱在怀中便笑得欢愉,这是难得的缘分。”璟鑫却不客气,撩了他一眼,“那前日里,我家宝贝晶儿在你这里第一次挨了顿巴掌也是难得的缘分吗?”怀殳依然傲气逼人,只是微微摆首间转出脉脉真诚,“你真是好弟弟还好兄长。哪里是一顿巴掌那么惨。我不过轻轻拍了小屁股两三下而已。难道就任着那小家伙将一砚台新研的墨汁抺得满头满脸,又尿湿了我刚临完的十数张楷字也不去管她?”璟鑫未再说什么,却是不以为然。

怀殳终于起身,从书架上的一卷诗册内翻出三片五爪红叶,自己执了一片,另两片交于那两人手上。江恩翻翻转转地看了,最先开口:“遹王,这是何意?桐叶封国吗?”怀殳跟着便斥他,“胡沁什么呢。是我为周成王,还是你为王弟叔虞?”璟鑫的小脸儿也端正起来,“江恩,你这信口胡言毛病需得改一改了。”江恩在这两个小哥哥面前从不知惧,只是面上扮了乖觉,“好了,好了,不是‘桐叶封国’,那是‘苟富贵,不相忘’行了吧?”怀殳恨得一把搡上他的肩头,“我看该好好挨上一顿家法的是你。你还想要多富贵?将来你长兄承继爵位,你也少不了封赐,放心吧。”江恩不过逗趣,此时乐得更欢。倒是璟鑫目不转睛地望过来,唇角自然而然生出温和笑痕。怀殳挑了挑眉毛,深吸一口气,“同心之言,其臭如兰。璟鑫,江恩,吾三人自幼相伴,结为异姓兄弟可好?只是我们都碍于身份羁绊,不要说与父母长辈。”璟鑫眸光忽亮,抻手晃了晃那红叶,“怎么,这便是‘金兰谱’了?”江恩可不管这些,立时握上那两人的手臂,“我当然同意。只可惜,我还是最小的一个。”

“于礼不合,于情相通。”说完这句话,璟鑫行至大殿南壁前,对向窗外竿竿翠竹撩衣跪倒。怀殳与江恩也忙跟过来并排跪下。璟鑫先是阖目思忖片刻,真如长兄般沉定声音启口:“席地班荆,衷肠宜吐。少年握手,把臂言欢。吾等义结金兰,在今日既神明对誓,毋以名利相倾轧,毋以才德而骄矜。辉生竹林,愿他年修戚相关。”言毕叩首于地,那两人亦是一样的叩拜。也想不清楚仪制,只凭着意象而行,一切虽简,三个孩子却紧紧拥在一起,笑成了一团。

暑光漫热,怀殷刚刚踏入紫云阁连朝服还不曾换下,便有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小召相跟进来。召公公谦恭行礼后垂首回禀:“太子殿下,皇上有旨,传殿下于明日朝会后着素服前往乐成殿同行祭奠。”“乐成殿?行祭?”怀殷闻旨吃惊不小。小召却不多言,依旧深深俯首,“殿下,奴才只知传旨,还请恕罪。”怀殷晓得那人口风,不再深问,客套了一句“有劳总管”,便任其退下。蝉声切切,宫室阒然,怀殷却被长窗帘外回廊金檐琉瓦上折射的一缕焦阳刺目。怀殷自是谙知乐成殿为当年闵哲太子薨逝后,他的幼子被接入宫中所居之所。人人皆传,那襁褓中的皇孙于宫倾之日为庶人刘氏怀抱着坠入烈火而亡,从此先太子一脉断绝。上皇继位后,那里便成禁忌之地,怀殷长了这十几年也未曾踏足过,却是如何也想不明白,父皇因何会传了他到那里行祭。天气炎炎,心中也焦躁,正是一片混沌间,忽又听得门口处传来女孩儿的声音清婉似水,“表哥,是我,你可得闲么?”

怀殷正立着,回头便见璟淼进来。小人儿青黛画眉,玉面净莹,想是入宫贺寿,一身新制的月牙黄闪银披霞锦长裙暗蕴涟漪如波。璟淼缓步入殿,婉转福身,“淼淼给太子殿下请安。”怀殷也几步上前,拉了她起来,一脸的亲密无间,“昨儿个过节,三请四请的不来,还以为哪里得罪了我们的璟大小姐,一晚上忧心。”他这厢眉目澹澹含情对视,她亦是两靥盈盈,只在不经意间避开,闪动耳际寸许长的金缕流苏坠子,点点光溢。怀殷似乎习以为常,只牵了小手入座。璟淼依然娇俏笑着,嘟一嘟嘴巴,“真是身子不爽。不瞒你。”怀殷没有说话,不过一笑置之。

甜白釉的菊瓣盘螭香炉孔口细密,焚点的龙涎香掺进了些许薄荷,丝丝缕缕萦绕满室清凉。一股清茶缓缓注入杯中,半满尚且不足,怀殷执壶的手便已被轻轻握住,“怎么可以让表哥你……”他不等人把话说完,温柔还带了强势地拂开她,“这个时候,我不想有谁打扰。”璟淼楚楚侧颜,看在眼中自是明媚柔丽。她不再拦他,蕴了一抺浅浅的欢愉,“表哥,你最疼淼淼了。”怀殷静了须臾,俊眸魅惑,也低声含喜,“难得见你如此高兴。”说着,他又从衣襟中掏出一支雕琢精美的清水冰种翡翠长簪,仔细为她斜插在发边,鬓黑光净,凤翔其间,绾住风华万千。“淼淼,嫁给我吧。”他脉脉睇她,忽的温然而言。不知为何,小人儿唇边淡笑却渐渐隐去。她略略与他隔开些距离,声音静若止水,“太子,若要我嫁于你,该是在东宫选秀之后,还是之前?”

怀殷挑眉端茶,语气依旧平和,“猜度你这些个时日的别扭必有个缘故。”跟着他竟又低笑,“正妃之尊,夫妻齐体,自是要肃承宗庙,御导东宫。选秀之事还未作定论,即便要选,也是在你册立之后,由你主持而行。到时你喜欢谁,我们便留下谁,好不好?”他的目光如夏日里沉醉的晚风,只是拂不到璟淼的心田,小人儿低垂了眼眸启口,“要是我一个也不喜欢呢?”他用手指悠闲叩打桌案,稍淡了容色,“那就一个不留,容后再选。”她还不想收敛,嘴角上扬不似带笑,更象冷淡,“容后便是拖后了,可我怕是永远也不会有喜欢的。”

怀殷恍若未闻,又在突然间侧目,“淼淼,你到底想说什么?”璟淼的眼皮微微在跳,良久盈眉悠悠相问:“表哥 ,你可能一心一意对我?”怀殷怔了怔,轻轻叹气:“你纠结此事有何意义?父皇的后宫也不只母后一人。”“可后宫除了姑母,其他女人不过虚设。”她都不卑不亢惯了。“放肆,谁许了你如此妄议尊亲。”他是真得发怒,双目流光,如星落幽潭。她的眼睛也骤然亮起,却伸手把住他的双臂,“表哥,我换个问法,不过你要用心回答我。”怀殷想要挣脱,又觉不忍。他是说不出口,等了她十六年,盼到今时今日,便是并肩而坐也像隔着触不得的遥远。她抬了头依依看他,“你是不愿一心一意,还是不肯为我一心一意?”她的手是暖的,笑容也是暖的,曾经娇嫩乖巧的小女孩儿,竟不知在何时长成这样倔强而妩媚的女子,他改换回温润的目光却痛若抽丝,“淼淼,我不是不愿,不是不肯,而是不能。我一直以为,在这芸芸众生里,你会懂我,你会陪伴我……”她突然按住了他的唇,圆圆的眸子中流出洞察人心的窥视,“表哥,你爱淼淼吗?”他的衣袖展落,心绪也混杂起来,“我不明白你说的爱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喜欢你。”

她已起身,又与他隔开了距离,“表哥,做太子妃,我没有福气,更没有勇气。”怀殷的脸上略有些吃惊还不自然,他难以相信,十数年的情谊,令天下动容的尊位,就这般被轻松舍弃。“这样的事,如何能全由得你。”他说出来的话却又后悔。果然她是丝毫不惧,“我的事,从来也由不得别人。”短暂无言,小人儿便欲告退,似是又记起什么,素手伸向髻畔。“非要如此绝情吗?”他现出从未有过的无奈,也一样起来,却只是要止住她的动作,“即便我们做不得夫妻,你也仍是我最亲最近的妹妹。”他帮她扶正头上的发簪,神情恢复了往昔的潇洒自若,“好了,淼淼,我知道你不愿。放心,我萧怀殷绝不会强人所难。你去吧,我们的事,我自会在合适的时机,讲与父皇、母后与舅舅他们。”璟淼已走到殿门处,却又回首,柔声别样幽致,“表哥,终有一人会与你相伴终生。”他无语点头,任由她华衣交叠轻松离开,暗香飘渺间,人去殿空。

第七十七章:不如怜取眼前人

长安宫,太子所居的紫云馆,碧树成荫,亭台错落,处处红墙飞檐,殿宇匾额为鎏金塑双龙戏珠。怀馨带了怀鏧、怀祋与江承来到时,正看到太子的贴身内监商未引着几个宫奴噤若寒蝉,躬身侍立在廊前,偌大的殿阁悄无声响。下人们也看见怀馨他们,俱是一言不发地跪下去。觑着情形不对,几个人都犹豫着该不该进去。怀馨没有说话,朝着商未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匆匆起身,小跑着过来。怀馨瞟过不远处糊着雨过天青颜色软烟罗的窗屉,朦朦胧胧能够看到太子拄腕斜靠的身影半隐在帘内的微光下。他也压低了声音相问:“这是怎么了?正是老五的生日呢。”商未低头站着回话,脸色不似寻常的苍

第49回

白,“赵王,奴才也不知晓啊。昨晚上太子情绪不高,可一早上起来,本都好好的了。刚刚璟小姐来过,太子看起来也很高兴。谁知璟小姐一走,情形就变了。殿下不清楚为何竟然砸烂了屋子西头长几上一个墨烟冻石鼎。谁也未见殿下发过这么大的火,那鼎还是皇上居于此处时的爱物呢,真不知往后该如何向总管交待。奴才们闻声要进去收拾,殿下也不准,直喊着让一个人静静。王爷,要不您去劝劝太子,奴才这魂儿都快吓掉了。”

旁人听闻璟淼来过都未在意,只有怀祋面容陡地一沉。江承还跟着打趣,理了理白衣轻衫踱步过来,“怎么,小两口吵架了?那我们正该去劝和劝和。不用想,肯定是小丫头惹的火气,去把她抓来谢罪可好?”这厢里,怀馨尚未发话,怀祋已忍不住蹙眉,“少添乱了。你都知道什么?我看咱们还是走吧,省得触到三哥霉头。”一旁的怀鏧倒忍不住笑了,握拳搥了那人一把,“说吧,是不是你干的好事?我看你是要人不要命了。”边讥诮,他更是扬脸瞧过来,“四哥,先不用去理淼淼,只把这家伙推到太子面前,照着那鼎的样儿狠捶上一顿,便什么气都消了。”

怀馨目中有微不可察的精光闪过,他的面容温冷难辨,只挥手止住那几个人,沉沉开口:“商未,你到内殿门上去守着。过会子再问问太子要不要添茶。若他不拦你,你便一个人进去伺候,再瞧了机会回禀我们几个来了,邀他去御苑捶丸。”商未心里发憷,可不敢违命,也只好硬着头皮过去。怀馨领了弟弟们退出里一进的院落,只到大门口处停住,这才下颌微抬问向怀祋,“昨晚你和淼淼去哪了?”怀祋深吸了口气昂头,“去了文庙街,可我只是陪她放灯散心而已。”怀馨的唇畔轻泛淡薄笑意,“你用不着向我解释。我们只是劝你好自为之。”怀祋的身子稍动才稳住,湛湛目光仍不变坦然。江承与怀祋最为交好,悄悄把手伸向他背后拽了拽他的衣襟,面上对着怀馨笑笑,“赵王,看来太子十有八九是不会去捶丸了,不如我们先过去。再说,晌午家宴前,皇上还要亲临射典,本来游乐的时间便不多,还是不要再耽搁。”怀鏧听着倒像有几分意兴阑珊,“我看谁都不要玩了。二哥一下朝便跑出去躲清闲,三哥又成了这幅模样。如今连个‘小会’都凑不上,只是‘一朋’之数能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也散了吧。侧母妃领了依依和怀磬在皇后娘娘的凤仪殿陪伴凤驾。那俩小东西没一个省事的,我得过去帮着照看照看。”

怀馨挑了挑长眉,一双笑眸色若琉璃,“你有那么孝顺小姨,可是太阳打西面出来了。”“四哥,你这说得什么。前些时日,我不过闹了几天意气,父王骂我,皇上训斥我,现在你又来排遣我,真是……”他怄得说不下去。怀馨可是更重的冷哼,“就因为小姨不让筱安留在你身边,你竟气恼到如此程度,那是你亲娘,面也不照,安也不请。三叔便是一贯的好性情。父皇一样与你留着颜面。你也就是侄子,要是儿子,怕是早就一顿板子打得你起不来床了。”怀祋与江承最善落井下石,自是忘不了跟着煽风点火,“对对对,没错,我们可没人敢对娘亲不敬。”怀鏧细长的眼睛一掠,暗色中波澜涌动,胸口亦在起伏,却还是耐着按住,“哥哥,我知道错了,我也向侧母妃赔过罪了。只是,只是,我也有委屈,筱安于我而言,根本不是一般的婢女,我如何能够承受她被当作物件一般地转送给别人。我离不开她,就像你离不开锦瑟一样。”

这话说得恳切。怀祋他们瞟瞟二人,都跟着禁声。怀馨却并不理会,睨了一眼,“少拿我们当幌子。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言毕他静默须臾,更是鲜见地端上兄长威仪,意味深长看住那人,“世上之大莫如‘孝’字。小姨素来在人前利落,便是陪王伴驾都是敢说敢笑从不惧馁。唯有对你这个亲儿子却日日赔尽小心。我们都知你心中芥蒂,可那是皇祖父的旨意,谁又能违背。你以为你娘她便是心甘情愿的么?”怀鏧懊恼地甩一甩头,“别再提这个行不行。我不会了,也不敢了。”江承打了把折扇,似不经意般在手中轻轻一敲阻下怀鏧话头,“好了,宁郡王,兄长的训诫我们理当谨记。”边说他边又擒笑,“你这左一句‘筱安’,右一句‘筱安’的,听得人耳底起茧。只是你跟那丫头到底如何了?”怀祋也过来凑趣,“上个月不还见着,脸都没开呢,又能如何?”怀鏧被他们戳弄得不好意思,讪笑相斥,“别胡说了,你们懂什么?”怀馨早已恢复闲谑之姿,双臂背负身后,缓声淡道:“他俩都不懂,你便懂了。说你们不能同我和锦瑟相较,并非欺你。筱安幼时被拐,拍花的养大又卖到王府,患上痰症连脉像都没了急等拉出去埋掉,偏生被你看了一眼就活了过来。这人这身世,迷离曲折,想来三叔、三婶与小姨他们再是计较,你也不会介意。可做哥哥的还得多说一句。我与她也是见得面多了,那丫头决非看上去那般年幼无知。她对你有感激也有畏惧,并不太多话。可有时我逗着她多说几句,才发觉是腹有丘壑。她识字,还读过书,你可知道?”怀鏧没有答话,只是点头。怀馨冷眼相看,“这样好心的拐子倒不多见。”怀鏧无意深想,只静然回视,“筱安病愈之后,便什么也记不得了。太医说这对大病之人也是常见。我曾问起她的过往,可她自己都讲不清楚。我并不想逼她非要想起那些不堪的旧事。死而复生,她就不再是以前的她了。反正,父王和母妃都已答应,过些日子侧母妃消了火气,他们便会相劝,先让我将丫头收了房再说。”“收通房有没有喜酒喝?”怀祋与江承像是更留心此事。“当然。你们想喝便会有,只是要有贺礼才行。”

三个人谈得欢愉,只有怀馨微微抬头,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一丛蕙兰,株株花开并蒂,语中带了三分慨然,“我倒看筱安视你为主人多过为男人。”怀鏧有些恍惚,很快还是缓出笑来,“知道敬畏也好,怕是她还能乖巧些。我原也想候她觉悟,可看着淼淼与太子便省得,对女人,有些事上真得不必太宽容。对吧,四哥?”“对什么对?”怀馨咬着牙一脚扫到他腿上,“你便是杞王府的活凤凰,谁也招惹不得。”“四哥,饶命,饶命啊。”怀鏧讨饶更欲撤身,“我真得赶去凤仪殿。依依把筱安也带来了。那丫头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又是初次入宫,我实在不能放心。”“想开溜,没那么便宜。”怀祋和江承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他。哄闹间,身后传来几声轻微的低咳。众人屏息回首,正见怀殷白龙鱼服,悄然而至。“太子!”兄弟们皆振袖拱手,俯身成礼。怀殷无意注目于他们,只淡淡道:“你们还在这里。”怀殷侧身上前,加了几分小心相请,“同往御苑可好?”“我迟些再过去。”他带了些许漠然的眉目隐见蹙痕,掌心收紧后前行,走了几步又回头吩咐侍从,“谁也不许跟着。”遥有花木,林荫分行,很快便不见了一袭轻袂。“太子,他真恼了?”怀祋不知何时挪到四哥身后。“他的心思,千丘万壑。不要多问,我们走吧。”怀馨容颜一正。气氛陡然凝重,只是谁也不敢言破。

风吹落,花如雪,相伴细细一脉山泉蜿蜒,水流叮咚,沁人心腑。美景良辰无限好,可此时映在筱安的眼中却是晦暗无边。也不知走了多久,越走人烟越是稀薄。四下里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处处皆似相识又似陌生。步步回旋间,渐入幽径深处,终是模糊了来路。“有人吗?请问有人吗?”筱安死死攥紧衣缘,才能迫着自己不带出哭腔来。惶恐与无助间,风中忽地拂来一缕飘渺香气,如丝绸般淡薄还华贵,叫人从心底里漫生出陶陶然的愉悦。小人儿加紧步子,转过数架紫苏藤萝,柳暗花明,竹桥横卧,底下清流潺潺,一人长身玉立独倚凭栏,衣衫胜雪,正是再熟悉不过的侧颜。

“赵王!”如何能按捺住欣喜,她立时提着裙摆飞奔过去,差一点便要撞到那吃惊回转之人的身上。泪珠还是不争气的滑落,气息不定,她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呜呜,赵王,我把依依郡主弄丢了,怎么办,怎么……你,你不是赵王!”哀哀泣诉生生卡在喉间,正是被那双环一般紧紧相扣的瞳仁慑住。她恨不得将十根指头都咬进嘴里才能止下惊呼。他本就愠怒寒澈的目光此时更添轻蔑与嫌恶。静冷拂开她的手,他还未及发作,她竟是又高呼出来:“你别动,不要动!”纤修的手指,柔柔润润,握上他的双肩,透着莹澈微光的小脸儿贴得更近,妖娆青丝都抚过他的唇畔。“真是奇妙啊,你的眼中居然有我四个影子。”她是破啼为笑,字字清灵欢悦。他的心弦似被人撩拨而动,轻缓沾喜的声音萦绕在耳际,带了酥痒,又难以舍弃。

看着那人在自己臂间轻挣,筱安才发觉莽撞。她松了手,又后撤些,却是不曾隔远。对着他摆摆头,还摆摆手,她颤颤抬睫,眸光里带了小心又悲悯的意味,“你,长了这样的眼睛,可能看见我么?”怀殷从未受过如此怜惜地对视与相问。曾经冷眼凡尘,此时玉冠倾覆,他再也绷不住往昔深邃无波的容色。

何妨醉卧一襟秋

          ——写在文后亦是文前的话

终于有时间,翻回去,看我发过的贴子,居然发现,时不时便会有自己喝到半醉半醒之间的话。曾经哭过,曾经笑过,曾经兴奋过,曾经厌倦过,蓦然回首,竟是一年。十二个月的花开花落,无数个更新的夜晚,都不知是为了什么,也许,写文与爱情一样,说白了,只是一种执念。

在一个美好的夏日,一身青衣素帛的筱安,与一样平淡装束的怀殷相见。谁也识不得彼此的身份,其实,这便是最好的开端。忘记了,曾在哪里看到过一段话。大约是说,人的一生,有幸才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你第一眼看到她(他),就知道是属于你的,是梦寐以求的,她(他)与你灵魂相通,只要你们相聚,此生即如极乐天堂。筱安之于太子,太子之于筱安,想来定是这样的伴侣。只是不知道那万人中央,万丈荣光,是否便是极乐的所在。

架空的古代,也是古代。太子的东宫,也是后宫。还有王府、侯府、公主府……似乎处处都该是真情真爱禁绝之地。群芳图中的小人儿,不计落墨多少,也许恩爱、也有冷置,禁得起繁华,耐得住凄冷。这不都是爱情的支撑,还有傲然的风骨。红尘里跋涉,谁能看得清前程。我想写的,从来不是宫闱里名利争夺,荣来宠去。我最爱的风流子们,自是要用一世清明的执念,陪伴爱人历尽悲欢苦痛,忧喜哀愁。人生所求,无非如此。人生幸事,无非如此。

初写《子夜歌》时,我从没想过会有《杨柳枝》。一样,便是在《杨柳枝》筹谋结局的当口,我也没想过会继续《风流子》。看似随意,也许巧合,是也不是。还是老调重弹,因为你们,一众的读者看官,陪伴我一路走来。实在是不用再刻意地写上谁或谁的名字。我心中有你,你心中有我。

周五时才长抒的一口气,如今又已慢慢提起。居然写了那么久,居然还要再写那么久。关于,我是亲妈,亦或是后妈的争论,伴随着文章的推进,似乎越来越明了。第三部还没有开篇,可朋友们已经在期盼结局的圆满。什么是圆满,怎样才能圆满?其实我也不完全知道。我的想法永远简单。人生那样短,起起伏伏,总要与一心人共渡。这便是岁月安稳。所想简单,文章却不能简单。那首《红颜劫》曾想贴在结文处。还是抄在这里吧。字字含情,也许便是新文的脉路。

“斩断情丝心犹乱,千头万绪仍纠缠。拱手让江山,低眉恋红颜,祸福轮流转,是劫还是缘?天机算不尽。交织悲与欢。古今痴男女,谁能过情关。”

还是那句话:

朋友,我爱你们!

终于找到了可以登上暗夜的地方。

必须更完。我有强迫症。

在考虑,要不要把第三部发上来。⊙▽⊙

第三部《风流子》已开更

这里是完整哒٩(๑ơలơ)۶♡

就在这里\(☆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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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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