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蕩婦_starplay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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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回

两个差役拉住她的手臂,一人一边,一掀,她被重重的掀倒在长凳上,手腕被倒扭,给架住丝毫不能动弹。

衙门地牢里的火把摇曳阴森,她偷偷抬头往两侧看,差役的脸孔被照的明暗不定,泛起一片鬼气。

腰上一松,裤带被解了下来,跟着裙子也被剥下。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裤头。在她的惊呼声中,狠狠的扯下了她的亵裤,两条赤裸的白嫩腿儿被抓着腿弯和脚裸,左右一分!她感觉到背后有人站着,正对着她。自己的黑密乱草和其中殷红嫩滴的肉壶被硬生生展览于众人眼前,她极度的羞愧。

不对,她不该羞愧。她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只是被男人看到肉体就羞愧呢?

站在正后方的差役,等其余四人把这女人的手脚曳紧,大字型的拉开她后,举起手中的朱红大板,重重的往女人的屁股打下去。

屁股像是突然给人砍了一刀一样,痛的女人臀部紧缩,四肢用力的拉扯,但却抵不过四边的力量,片缕不着,皮白肉嫩的的屁股无防备的又是一板!女人痛的昂首,又被下一板打的她趴倒凳上。这样的打法若是屁股痛的狠了,想往下躲,板子就会毫不留情的打在臀部中央最娇嫩之处上,痛入骨髓尚不及此,她只好夹紧臀肉,去抵抗刑杖的摧残。

屁股自然的挺翘起来,彷佛求打一般。此刑有名,「求责若渴」。

与一般的打板子又不同是,「求责若渴」专刑犯奸之妇,不守妇道之女。

「我是…荡妇,我是荡妇,我是荡妇!」

女人撅着屁股挨板子,心中不住的,默念。

*** 

某朝某年,天下无乱无战,百姓安居,和顺升平。

靖平府有位鲍大人,其治内盗窃不起,夜不闭户,甚受府内百姓的爱戴。为官期内治绩优良。

一方面是因为他本身律己清廉,治法严格。对于犯罪有实之人绝不轻饶。自然能遏止一些罪犯。但古有明训,严法不能完全治平,有一时之功却无长久之效。之后表面上太平,私底下却会坑洞如麻,如网眼般密麻的疏漏。有句话,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但,鲍大人却并不担心。因为有他在。

「在这里了!」差役踢开破庙大门,鱼贯涌入。一群地痞结党之人跳将起来,踢翻了堆火。两方一片混乱。这群地痞似乎也非乌合之众,有默契的抄出家伙,和差役们斗将起来。战得乒乒乓乓好不激烈。

白衣飘猎,玉带飞扬。一个青年在破庙外的大树上,足踏树枝,上下轻晃。居高临下的观斗。只见地痞们越战越凶,人数又和官差几乎一般多,差役们渐落下风。

青年取下背上长剑,缓缓拔出。剑鞘上以金银丝线镶以篆字「赐杀」。

树枝一弹,青年纵身跃下。

如游龙天闪,带起一片惊雷!

匪人的兵器突然框当掉落满地,几人捧着自己的手腕痛叫。青年就在跃入战局的那一瞬,剑尖疾点,准确的刺中手腕,缴了他们的兵器。

差役们极有默契的,立刻将这些人炼围绳绑,搭配的天衣无缝。

匪人中有人惊叫「白锦煜!」

「既知我名,也该知我剑之名,尔等还不速速罢手?」

地痞们对看一眼,突然发喊,四下奔逃。

白锦煜一叹,剑起清啸,卦气罩八方,白雷剑气随着如幻身形闪动,四散的地痞们纷纷倒下。

剑名「赐杀」,赐乃帝赐,恶即斩,不需宽饶。杀乃诛杀,诛杀恶人,不需待审,不受律法制限。剑还鞘,白锦煜淡淡的说,「全部带走。」

差役把倒地之人全部绑起,无人逃脱,无人死去。

他手持「赐杀」,却奉行不杀。

他就是白锦煜,「靖平神补」白锦煜。

*** 

城府东郊,有位寡妇,其先夫姓宁,宁氏独养一女。母女靠针线糊口,相依为命。

她们贫,但贫不是问题。生活虽苦只是小事,人的心若是有所依归,就能心安,心安,自然安贫。

「娘,我这里的衣服都补好了,我现在先送货去。」宁氏之女,玲儿,拿着补好的衣服装入衣箱,飞快的准备出门送回衣服给客人。

「慢点,娘这里还有很多未补,现在天色还早,妳先来帮娘做好这边的工作。」宁氏叫住女儿,温吞吞的说。

「我很快回来!马上就回来帮忙!」玲儿还是很急着要出去,宁氏看在眼里,心里明白,口中却说,「且慢,等补完这边的,再顺路一起送。」

「娘,不用啦,万一补太晚就来不及送了,而且我这边大部分都是叶老板家的衣服,我先去一起送,人家叶老板平常对我们很照顾,有什么衣服都送来给我们补,不好怠慢人家阿。」

「是不能怠慢叶老板家吗?还是不能怠慢现在在等妳的人呢?」

玲儿俏脸突然飞霞,一片绯红,「娘…娘…说什么嘛。」本来急着出门的她,突然扭捏起来,说话吞吐细声。

「妳是娘生的,还不清楚妳那一点鬼心思?快去快去,这边的娘自己就可以补得来了。」

玲儿一扭身,羞中带喜的说,「那…我出去搂?」

「欸,」宁氏叮嘱她,「不准天黑了才回来。」

「知道了,娘。」玲儿露出俏笑,背起箱子就出去了。

看着女儿快步的背影,宁氏放下针线,站在门口目送。天下无不爱子女的父母,如今女儿是她唯一的依靠,最亲的人。她只希望能让玲儿找到个好的归宿,后半生能幸福。自己才能感到幸福。

女儿,就是她的心中支柱。

玲儿背着衣箱,快步的在夕阳渐落的街上,走进了一条后巷。那里的门口,站了个青年,早早的在这里等着。

「玲妹!」这个平实忠厚,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很快的上前去把玲儿的箱子接过上手,好像怕她拿太重一般。

「妳来了。」

「对不起喔,青哥,要你等我了。」玲儿把衣箱给了青年,他的手指轻触到她的手背,粗厚的触感让她小脸顿时微热。这里是镇上茶商馆的后门,茶商馆是叶家经营的。阿青是叶家的一个长工,从小就开始工作到长大。别人都叫他阿青,而玲儿叫他作「青哥」,并不只是因为他比她大而已。

「玲妹,我跟你说,老爷他已经亲口说出,答应了我们的事了。」阿青语带兴奋,掩不住的快乐。「讨厌!你…你干么那们突然。」玲儿小脚轻跺,转过身躲开阿青他那炙热的视线。

阿青从背后,双手搭住了她的肩,斜阳下的小巷,几乎是没有人在。玲儿身躯一震,却没有拒绝,任他搂住自己。没有挣脱。

「玲妹,我是个长工,是粗人,说话是不懂的文质彬彬的,但我决不骗你的。」

她点点头。

像她这样的贫女,不敢奢求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受到好人家子弟青睐。像青哥这样诚实可靠的老实人,反倒是她更想能共度终生的对象。

只是…。

「还有另一件事…」阿青拉着她咬耳朵,听的她喜上眉梢,「真的?」

阿青得意的笑,「我不会骗妳的。」

「恩。」玲儿轻轻挣出他的怀中,「太阳快下山了,我要赶快回去了,晚了,娘要打我屁股的。」

「那…下次见。」

「下次见。」

玲儿在夕阳中走着,想着刚刚阿青的一番话。心中甚喜。其实自己幸福不幸福,倒不打紧。她更希望,

母亲友人能照顾,能有幸福。如果能够一起幸福的过生活,那自是在好不过了。

虽然她想东想西,走的没有太慢。但因为刚刚讲话久了点,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却还是晚了。

「玲儿!」宁氏脸色不豫,站在门口等着。

「阿…嘿嘿嘿嘿…」玲儿露出甜笑,唇舌却干渴无比…。

顶着水盆,跪在小小的正厅里。玲儿苦着脸,看着她亲爱的娘亲哀求着,「娘,女儿知错了,原谅女儿嘛…。」

宁氏沉着脸,「既然知错,岂不该罚。」

「可是,女儿只晚了一点点,就一点点,娘不能通融一下吗?」

「女孩儿家,名节最重。给多口的人传出去,宁家女儿去了叶府,天黑才归。越传还不越难听?妳还要不要嫁人?」

听到嫁人,玲儿猛的一震,差点翻了水盆,「我不…我又还没…要」

看着女儿的反应,宁氏明白了她今天大概去了哪,做了啥。,心里是放心的,表情却依然严肃。

女儿长大了,有感情依托,作母亲的是地一个察觉的。阿青是个老实的孩子,没有半分坏骨。玲儿若是真跟了他,过好日子可能还要努力,至少,能平安单纯的幸福。

「放下。」宁氏说,玲儿慢慢的把举了好久的水盆放下,揉着自己僵硬酸痛的手臂。

如果叶家老爷点了头,愿意替阿青提亲,那这是可以说就是抵定了。宁氏知道,这是女儿,这是女人家一生最重要的一件事,不能轻易儿戏,错失过去。

「趴下!」

「娘~~~」玲儿哀号,看着宁氏从布堆里抽出的长竹尺。心不甘情不愿的跪趴下。

心中藏着那大好消息,玲儿的心情此刻是又甜又苦。咬着唇,怕疼,更怕自己不小心抖出那秘密。

今晚绝不能让娘知道的秘密。

一把扯下了棉裤跟绸布裤,长尺落在屁股上,玲儿更用力的咬着唇办。女儿的屁股上很快的染上几条乱七八糟的红痕,宁氏提起袖子,轻轻抹了眼角,又举起尺子抽下。

嘴里不小心漏出呻吟,玲儿立刻忍住,宁可被娘以为是倔气,宁可屁股被娘打烂,都绝不能说出半字。

事关,娘后半辈子的幸福。

玲儿隔日一早,又出门送货去。

屁股好痛…虽然她是知道晚归了会被娘打烂屁股,但娘真的差点没打烂她屁股。她出门前更衣时偷偷一摸,都是一条条的陵子。褪了裤子偷看一眼,那一是整个红阿!

她吃了如此之苦,今天一定不能失败!

出门时玲儿力求自己表情镇定,很快的跟娘亲到别,出门。像是逃跑一般。还好娘专心的缝缝补补,没有多看她,没注意到她憋的有点古怪的表情。

她大步大步的快走,走的屁股阵阵发疼,疼的她咬牙,努力的送货。她必须赶快送完,赶去青哥那里会合见面,在时间内正常的回家吃午饭,不能让娘起半点疑心。

宁氏安静的补着衣服,偶而抬起头从窗看看天日,女儿应该还没那么快回来,不急着备饭。

早上玲儿出门的时候,那孩子鬼鬼祟祟的表情样子,她都看在眼底。她装着专注的工作模样

,没多问她。

 

她知道,只有在有什么好事瞒着她的时候,她才会有那样的表情。

 

而宁氏也真的希望,有什么好事的。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专注的工作。宁氏讶异了一下。

女儿不会敲门才进来,平日也甚少人会来拜访,客人都是她们自己去取衣送货。宁氏疑惑的放下门闩,打开了门。突然一只粗肥的手推住了大门,阻住门要关上的动作!

「是你!」

宁氏死压着门,不让门外客更进家门一步。

 

「美人儿,我找了你们好久,居然搬的那么远?」外头的人口中呼着难闻的酒气,这个白日大醉的男子,颠三倒四的说着。

男子人称郑屠,平日为人却一点也没正途。他本来是别县的一个杀猪户,当时宁氏母女也住在那边。他见宁氏孤寡,又有几分姿色,先是多方接近,被宁氏软劝硬拒了几次之后,竟然发起蛮性,不但大言自称宁氏为续弦,成日不杀猪上门闹着两母女。宁氏母女又怒又怕之下,终于别无他法,击鼓告官。只是郑屠人虽恶霸,但毕竟只是扰乱,没有实质犯行。宁氏母女这一击鼓实是冒险。若县官不予理会,轻则斥回,重则扰乱公堂,挨上一顿板子也是可能。宁氏打定主意,至少最坏情况,由自己一肩挑起罪责,至少保护女儿。好在县令罗大人是个爱民之官,下令查访属实,将那郑屠抓了起来,打了他三十大板,监禁三个月。宁氏母女知道县里不能久住,连夜搬家,来到了靖平府。

此时再见此人,宁氏简直不敢相信,惊惧交加。郑屠笑得很邪恶,「美人儿,妳送了我一份好大礼,让我上了公堂,剥了裤子打屁股,住了大牢三个月,这么大的恩情,不等为夫报答,怎么就这样走了呢?」

听见他还敢自称「为夫」,宁氏气得冒火,一句话都说不出。郑屠又是嘿嘿一笑,「不让我进去也没关系,我的小玲儿看来不在阿,我在外头等她。」

宁氏听他如此说,眼前顿时泛起一片红雾。竟松了手。拿下门闩。

郑屠推门冷笑道,「这才对嘛……」

话声未落,冷不防一门闩重重的轰在鼻梁上,郑屠脚未过门,头上就眼冒金星,又摔出门外。

刚拿下的门闩被持在宁氏手中,握的死紧,眼神充满愤恨。

「臭婊子妳…」郑屠眼中泪涌,鼻骨痛的像是断了,跌坐在地。又是一门闩直灌天灵,把他劈倒。

「你敢动小玲,我杀了你!」

宁氏这句话吼的斩钉截铁,样似一头奋力守护幼兽的母豹。郑屠到了嘴边的千百句恶毒之言统统吞入他的肥油肚中,一句也说不出。

这女人,绝对是说真的,是认真的。

郑屠右手胡乱挡开飞来的第三下门闩,连滚带爬,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酒力或是那一门闩而晕头转向,只得不顾额头上倘下的血,急忙的逃命去了。

宁氏立刻把门关的死紧,软弱的贴着门板缓缓坐倒。她感到心跳的有如打鼓,四肢无法使出半点力气,异常的冰冷。

不知道坐了多久,门外又响起敲门声,敲得宁氏一惊,侧耳倾听。却听玲儿的声音说,「娘,娘。」

她急忙拿下门闩,一把把女儿拉进来,紧张的向外张望。玲儿莫名其妙的问,「娘?你干么大白天上闩?怎么脸色那么糟?」「妳有没有遇到什么人?」宁氏紧张的问,两手抓着女儿。

「没有阿,娘怎么了?」玲儿也跟着紧张起来。宁氏猛的松了一口气,犹豫着要不要跟女儿说这事。

 

她调匀呼吸,「没有没有,你送完衣服了?娘还没做饭呢,妳等着一下下。」

玲儿拉住娘亲的手,「娘,刚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看到因为自己紧张跟着惊慌无措的女儿,宁氏立刻努力的微笑,「没事,真的没有什么。娘担心你而已。吃饭吧。」

「不用了娘,刚刚我遇到了青哥,他说要我们一起去楼馆吃饭呢。」

「好端端的为甚么要去外面吃饭?妳叫阿青来,娘多炒两个菜请他吃就是了。」宁氏不懂女儿葫芦里卖什么药,绝对不是吃个饭那么单纯。「人家都准备好了,走啦娘。」玲儿拉着母亲的手往外走。宁氏刚受到惊吓,本不愿出门,转念一想,那人不一定不死心的又会再来,暂时离开躲开一下也好。也就没多说,跟着女儿走。

两个人走到街上,珍儿直接把娘亲拉到「浮香楼」前。宁氏惊讶道,「这是靖平府大馆之一阿,阿青怎么会选这种地方吃饭?」

「挨呦,娘,妳别管嘛。就当作我们孝敬妳搂。」珍儿硬是把宁氏拉进去,不顾母亲的迟疑。

一楼人声鼎沸,跑堂小二来回穿梭。因为这里是靖平府顶有名气的食肄,往来旅客与本地人都很多。几乎没有座位。就当宁氏疑惑之时,阿青从二楼下来,「伯母,二楼请。」

二楼!?二楼都是包厢雅座,这两个孩子不可能有钱坐二楼的。宁氏知道两个孩子肚子里有鬼,但却想不出来原因。

阿青领头,玲儿后头推着,宁氏被两个孩子「架」到了一间包厢前。推门进去。

「宁夫人,请坐。」

「阿!」

宁氏怎么也想不到,里头的人竟然是这位。

雅室清幽,淡淡的茶香飘在里头。桌上简单的放了几色小菜,但显清素,没有过度的刻意铺华。

宁氏敛裙坐下,姿态轻柔。自从丈夫去世后。她还不曾来过这样的地方。一杯茶水轻轻的放在她的面前。

「叶老板,怎么会如此找妾身来呢?」

眼前之人竟然是阿青的主人,茶庄的叶老板。

「宁夫人,是我要这两个孩子如此请您过来的,还请恕叶某的无礼。」叶老板态度极是诚恳。宁氏恭敬的回道,「快别那么说,叶老板。有什么事您派人传话,妾身还不立刻到府等候发落嘛?何必如此多礼?」

叶老板品了口茶,慢慢的说,「便是不方便公开说,才要如此请夫人来。」

宁氏突然注意到,自她进来后,不但阿青没有跟着,连玲儿也不见了。她四下一望,叶老板出声,「不用了,我已经叫那两个孩子自己离开了。因为叶某要跟夫人提的第一件事,便是这两个孩子的婚事。」

宁氏低低的阿了一声,没想到这事如此之快听到。

阿青跟玲儿悄悄的从楼馆退出,一起走到了街上。因为两人各自有着心事,比起平常,两个人显得更加的沉默。阿青看着身旁的女孩,平常两人总是开开心心的说话打闹。今天安安静静的走着,他看着她低垂微翘的睫毛,白里透红的脸蛋。虽然不甚娟秀,但也圆圆胖胖的白嫩小手。突然觉得她好美。他突然不敢像平常一样直盯着她,别过了头。假装平常的说,「妳觉得这次会不会成事?」

玲儿有点狼狈的反问,「成…成什么事。」

叶老爷到底会先说那件事,还是会先说他们两个的事呢?玲儿猜着,偷偷看了旁边的阿青,视线刚过他宽厚的肩膀就不敢在往上,立刻又低下头去。

突然听到他问她「妳觉得这次会不会成事?」,她以为自己想的事被说中,心儿直跳。

「妳觉得……老板他那事能不能成?」阿青又说了一遍,玲儿喔了一声,低着头,把红通通的脸藏住,「我也不知道,我希望能。」

两人又同时沉默,心事重重。

「还有一件事,倘若这两孩子成了亲,叶某希望,妳们能一起到叶某那,大家共同生活,互相扶持着。」

这话,很明。宁氏并非迟钝人,自然能懂话中之意。她抬起头,对上叶老板真诚的眼神,缓缓垂眉。

是这样子的吗……。

两人慢慢的走着,离开了大街,快要到了宁家。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都是不着边际的乱说。走到了门前,阿青珊珊的说,「那…没事我先回去了。」

玲儿犹豫了一下,细声的说,「如果…你没有赶着要紧事的话…能不能陪我等娘回来?」

阿青顿住不动。

桌上的薄茶,被换成了醇酒。

「不行…我得回去,玲儿还在家里呢。」

「没关系,阿青会照料她的。」

「不…不行啦,这样不好。」

夕阳早落,夜渐渐降临大地。

*** 

火红的光,突然从夜里,逆照了整片天空。

「失火了!」夜里的叶家宅院,从睡梦中惊慌惊醒。

火势席卷极快,砖瓦大片大片的崩落,烟如黑龙般席卷天空。

火从偏房烧了起来,一下子就吞没了茶仓,烧越过了仆房。直卷主楼。主楼里住的都是叶家的女眷,女人们乱成了一团。几个家丁奋力冲入火场拉人救火,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焦头烂额的狼狈。

「大老爷人呢,大老爷人呢!」叶老太老泪纵横,直喊着儿子的名字。女儿叶枫拼命的拉扯都无动于衷。突然这时一个人冲入进来,一把抱起叶老太。叶枫吃了一惊,才看清楚那人是长工阿青。他满脸的烟灰,冒着大汗,喘着气道,「大小姐,主屋太危险,不能在待了,快走!」他边吼边跑,叶枫也别无选择的跟着逃命。

祝融肆虐,叶家大宅,一夜烧成了白地。

次日清晨,一个上山打柴了樵夫,哼着小曲走在山路上。突然他看到一群野狗聚集着,都低着头不晓得在吃什么。

他好奇的靠近,野狗群顿时一哄而散,露出中间的事物。

樵夫探头一看,顿时吓的魂飞魄散。

一个面目全非的头,残缺到连眼窝都被啃坏。白色的眼珠掉出半颗,挂在外头晃着。樵夫看的几乎要吐出来。他捂着快要爆发的嘴,一回头,一个裸尸躺在不远处的草丛中。那正对着他的,是一片鲜红揪白,缺了个脑袋的脖子肉。

他的早饭立刻哗啦啦的喷出。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下山,直奔衙门去了。

靖平府内堂,鲍大人坐在太师椅上,白锦煜站在旁,两人都是面色凝重。

「那樵子报案,是清晨发现了裸尸,可查出这尸体的身份?」

「已经交给仵作验尸了,只是这尸体全身赤裸,没有任何物品可以辨认身份。」白锦煜答。

「恩。」鲍大人点点头,又道,「昨夜叶家发生大火。你去看过没有?」

白锦煜道,「下官去看过了,叶家给人烧成白地,死了很多家丁,叶家的主人也没有逃出来,正在办理丧事中。」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只是…」

鲍大人问,「只是什么?」

白锦煜道,「只是昨夜发生了叶家大火,今天清晨却又发现无名尸体,下官觉得,恐怕不甚单纯。」

昨夜一夜不平,一早便接获两处报案,白锦煜没有多耽搁一刻,立刻先往叶家去。

从他的直觉,这两件事情绝不可能是单独分开的。内里一定有原因在。

他赶着路,背上的「赐杀」沉沉的压在肩上,时刻提醒着他不能够怠慢任何一件案子。他必须努力的找齐人证,物证。好让鲍大人能够做出正确的办案。

鲍大人提拔他为护卫。时常对他说,古有包拯和展昭,今有鲍正和白锦煜。他明白那意思。后来刺史出巡,代天巡狩。鲍大人不抢功,上禀他的努力。天子御赐宝剑一柄,他也有了「神补」之名。

只是他一直都告诉自己,所谓「赐杀」,实为绝不滥杀。手刃恶徒不代表着正义,让恶徒都能伏法才是他所奉行的正义。

一向热闹的叶家,如今变得苍凉无比。叶家的男主人还没找到,只剩下妹妹和母亲看着原本偌大的家变成遍地瓦砾,悲伤的哭泣。侥幸逃脱的家丁仆人,在焦黑的残壁中,找寻着一具具被祝融虐肆的往生者遗体。

看到身穿官服的白锦煜,叶母被叶枫搀扶着上前行了个礼,却无法说话,女儿安慰着满脸泪痕的母亲,自己却也是满脸混着灰尘的泪痕。白锦煜安慰了叶母几句,不再多打扰受到惊吓和悲伤打击的老人,自己绕着原本大宅边的道路,慢慢的查看着一切。

据家丁叙述,大火是深夜里烧起的。当时似乎是库房先着,里头都是干燥的茶叶,烧得很猛,一下子就蔓延到了主屋,众人兵荒马乱,忙着救主母。火头直烧到天明才停。当时就不见老爷人,叶母顿时昏厥去,又是急找大夫抢救。

「昨日一天,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在附近。」白锦煜问。

昨日和平日没什么不同,大家都各自忙着。老爷下午有出门去,吩咐说是晚上不会回来用饭。后来什么时候回来不太清楚。至于四周和平日都很一般,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出没。

连问了几个家丁,都是如此答案。白锦煜知道这里可能没办法在多问出什么了。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家丁大叫。

「找到老爷了!!」

众人遁声看去,那个家丁一脸哀伤的指着一处。白锦煜与众人快步上前。

那里有着一个烧焦的身体。叶家妹子发出一声惊叫,「那是大哥的衣服!」

只听到一声叹息,叶母又晕厥了。

就在众人忙着把昏晕的老妇人抬进旁邻屋里的时候,白景煜拉住刚刚发现老爷尸首的家丁,走到了一旁。「白补头爷,有什么吩咐吗?」那家丁被他拉住,似乎是很紧张,缩着身子看着他。

白景煜道,「问你一些事情而已,不用害怕。」

「是,补快爷。」那家丁回道。

白景煜想了想,先把刚刚问别人的问题,又问了他一次。

不料,这次却得到意外不同的答案!

「我知道老爷出去了,是我跟着去的。」

「是你跟着去的!?你们到哪去了?」

「去了哪就不清楚了,小人跟着老爷上街,后来老爷没多就支开了我,说是要一个人自己走。不用等着他。所以小人就自己回来了。」

「那后来叶老爷何时归来?」

「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这个长工说他们都在别院,主院有什么动静并不清楚。

白景煜点点头,这个意外得到的情报很不错,但他还有更想知道的问题。

「你刚刚如何认出你们老爷的尸首的?」

那尸首焦黑透彻,面目全非。只能知道是人的尸首,怎么样也辩不出是谁。

「回白补头爷,那衣服昨日老爷穿着的阿,小人还没忘记。」

原来如此,白景煜看了一眼那尸首身上烧的破烂不堪的宝蓝色布块,道,「好了,这没你的事了。」

「小人告退。」

「等等!」白景煜又回头唤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长工回道,「小人叫李青。」

带着一点点,不太多的情报,白景煜离开了叶家。去了另一个案发之处。

另一个地方十分的清静,幽幽的竹林间飘着鲜嫩的微风。但他从这舒服的风中,敏锐的感受到了血的味道。

差役已经到了,忤作也到了。看到了他就一起鞠身,「白大人好。」

「这人怎么死的已经查明了吗。」

「这点…有点奇特,下官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尸首。」忤作迟疑的说。

一个人,可以分为头和身体。这人身体上有着龙纹的刺青,前后盘绕,龙身在背上张牙舞爪的。白景煜看着这个刺青,不由的有种异样的感觉。一来从来没有看过刺的满身盘龙的刺青,二来也许是这个龙太过栩栩如生了,他感到一种不协感。

但是除了这很夸张的刺青外,实际上身体可以说是一点伤痕也无。

头脸就很恐怖了,给人彻底的毁了,尤其是脸,一片狼籍的,令人毛骨悚然。五官全部都滥成一团,和身体是完全的对比。

「真的很奇怪…」白景煜瞪着这只能说是莫名其妙的尸体。如果不说脸上的那一团烂,这个尸首只有一个称的上致命伤的地方,就是那个斩首的一刀。

「这人出手十分利快,用的刀也是快刀。」

「就像是处刑斩首那样吗?」

「大人形容的很好,的确就像是处刑那样。只不过差异在于,斩首的时候,人是绑着不动的。」

忤作的意思他一听就明。大凡不管一个人正在干什么,有多不注意,要一个人头被砍掉还没有半点意识到,那是没有可能的。要如此干净利落的取去一个人的首级,尤其要让这个人身上没半点挣扎擦伤痕迹。连他也自认做不到的,「还有一点古怪处,这人被斩首而死,这附近却没见多少血。」忤作道。「可能是这人并非在这里被杀吧。」

「既然如此,你们分四个人,把尸首抬回府里验尸。其余人等,四处搜查,有发现任何事况就立刻向我回报。」

忤作等人一起应和,迅速分头去了。

无名尸首…白景煜看了被差役用白布裹起的那人一眼,往竹林外走去。

第2回

「如此说来,今日这查访两案,没有太多进展?」鲍正亲自斟上了一杯茶,白景煜小心的接过茶杯,微微的鞠身,喝了一口「是,请大人恕罪。」

「一个是无名大火,一个是无名尸首。本来就不是容易有头绪查案的,白补快无须介怀。」

「今日依忤作之言,这人除了斩首之处外,果真是毫无外伤服毒之样。而尸体脸上的伤害,像是死后所为。」

「那么,是否可以认为,凶犯不想人知道这人的身分,所以剁烂了脸孔。」

「毁去容貌,剥掉衣裳,一般来说,都是因为此原因,大人。」白景煜沉吟道。

「那另外叶家大火一案,据报已经找到当家的尸首了?」

「大人,确实是已经找到叶当家的尸首了。是被一名家丁所发现的。属下当时正好在场,亲眼见到。」

「你怀疑两案彼此有所关联,你可有找到这样的关联?和那无名尸首有关否?」

「很遗憾大人,属下未有发现。」

鲍正手拈长须,「本府道是有个想法。」

「属下恭听。」

「记得前些日子,你带人逮捕了一群地痞,本府这几天命人严查下,发现其可能为之前篓犯案的惯窃之徒。而且,可能尚有余党。」

「大人的意思是….」

「叶家大火一案,有可能是这批人的于党所为。」鲍正神情肃隶,「本府打算,夜审这批人!」

「大人,是否为惯窃所为,也只是猜想阿。」鲍正严正的打断了白景煜的话,「此事不能等,不尽快破案,不知还会有多少人受害。」

「大人说的是…」

鲍正语气和缓一转,「白补头奔波一日,下去歇息吧。」

白景煜恭敬的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大堂里燃起了数十支的火炬、火盆,差役手持水火棍两列排开,站定。

惊堂木重重一拍!

差役把人犯拖进了牢里,脱下囚裤,拖翻在地,用刑杖狠狠的伺候着。没几下犯人的屁股就给大棍子打的烂了。然后又拖了出去。

再拖进来,这次换了一个囚犯。

不多时这人又被拖回来,双腿套上了夹棍,犯人以手槌地,以头脸撞土,痛极翻滚。口中充满了尘土。

再拖进拖出,再换一人。

无止休。

白景煜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住处,也没有到大堂观审。而是悄悄的来到了牢房哩,一角里牢头替他准备的椅上坐着,静静的看着。现在眼前这个犯人,大概是这群人中的头头吧。他已经被拖上堂审了三次,也拖回牢房拷了三回。身上白囚衣以血迹斑斑的他,差役正用第二顿的大板招呼他刚刚被四十大板痛打过的屁股和双腿。打的遍地血花四溅。那人却死咬着牙关,无声的抵抗扭动着。

又换了一人。

看着了无终局般的循环,白景煜心中大叹不已。

毫无疑问,自己绝对会成就大人的成就。大人有铁一般坚定的理念,还有不移的正义。

但用这样的方式,去执行所谓的正义,他却从心里无法去强迫自己,催眠自己认同。

他也知道,这样到底哪里不对,鲍大人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鲍大人也知道自己的心理,却依然给了他尊重,和信任。就跟对他自己的信念一样的毫无怀疑的信任。

他不能在奢求更多,若是鲍大人要成为鲍青天,那就让他做大人的公孙跟展昭吧。

堂上的一个差役,走下牢狱时,像白景煜做了个眼神示意。

犯人招供了。

白景煜这次,实实在在的叹了口气。

「白补头来的如此快?」鲍正讶异的看着踏进书房里的白景煜。他派人去他住处通知他审案有了结果,请白景煜来府一论。却没想到他几乎是立刻就到了。

「属下没有回去,就在附近等着,一听说大人已审毕人犯,就立刻赶来了。」白景煜平淡的解释,没有说他在哪里等。鲍正说,「既然没有回去,怎么不上堂一起听审?」

对于大人的这个问题,他没有答话。回答,并不具备任何意义。鲍正也不甚在意,立刻对他说了结果,「如本府说的,犯人总算是招供,还有几名在逃的同党。而且也供称,他们的确以抢劫后烧屋的方式,犯下几起案子,然后转到靖平府躲风头,可见叶家一案,是他们所为的可能极大。」

这个「总算」两字,听来有种凄凉之味,即便是如此杀人放火的凶徒,也令他默然。

「白补头,你立刻带上人,去找这些凶徒逃往何处,追捕回来。这样的人,一刻也不能让他们在靖平府里待着!」

「遵命,大人。」白景煜一如往常的行礼,转身出房。

他找了地方系马,在街上漫步,往人群聚集处走去。街上的人潮很多,叫卖的人也排满了两边。这里离靖平府有点远了,但像是个热闹的地方。

突然有个东西闪入了他的眼角。冲击了他一下。白景煜立即顿步,四目游走,寻找那个东西。那是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像是突然和熟人擦肩而过得样子。

他扫过一个挂满了画的店,找到了他要得东西。

那是一幅张牙舞爪的蟠龙图。

店里坐着的是一个老人,正聚精会神的画龙。手中的笔像是精密的工具一样,快速的画着一片一片的龙麟,每一笔都细腻却有单纯的姿态,让白景煜看呆了一阵。老人连画了半条龙身,才放下笔,不急不徐的说,「客人,想画什么?」

原来这是一间画铺,白景煜说,「抱歉,我不是要画….」转念一想,「老先生,你能照这个图画一幅一样的么。」他指着一福张牙舞爪的龙图。老人没有多说,点点头,把正在画的宣纸拿掉,换上新纸。

老人画得飞快,而且一笔一划豪不拖泥带水,白景煜赞叹道,「好功夫,何止相像,简直就是同一只龙阿,老先生,你怎么办到的。」

「我三十年都画这这一幅,你说能不熟练么。」老人说,「还有,官爷,这只不是龙,是蛟。龙有五指,蛟只有四指。龙口衔大龙珠,蛟只有口吐元珠。」

「竟然能如此画三十年!」白景煜极为惊叹,老人却依旧不徐不缓的说,「少年人,这没什么,如果你替人刺青了三十年,每日这样画三十年,你也办得到。」

老人的手没有停止,飞快得画着。白景煜小心的问着,「老先生,曾经有个来找你刺青的男子,叫做…」老人看了他一眼道,「怎么,来问老头人的么。老头早就记不住人了,来往的人那么多,老头怎么记得住。」

老人对面站着一位官爷,说话却一点也不客气。白景煜却也一点都不生气,道,「这倒也是。」

老先生这时正好把图画完,放下了笔,「老头只记得画,自己画过得东西,我不会忘。如果你是问刺身这图的人,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吧,老头不记得了。」

「有人曾经刺身这一幅图吗?」老人没有回答,卷起画,包上油纸,递给了他,「挪,五文钱。」

白景煜丢出一块碎银,「多谢了,老师傅。」老人提了提眉,收下那枚碎银,继续画他的画。

其实不需要确认甚么,老师父不知道,镇上还是有人知道的这刺青之人。但是打听了很多,却问不到还有甚么人曾和这人有争执过。因为他争执过的人,多的数不完。

不过从镇上人的口中,他得到了几个名字。

「那无名尸身分已经查出了!?白补头竟能如此之快的查出,真不愧你『神补』之名。」白景煜刚踏进府里,鲍大人立刻派人来请了他,他把带回来还来不及收拾整理的物品往桌上一放,快步走去内厅。

「属下不敢当,其实只是因为这人身上的刺青成为了关键,属下去打听,找到了他去纹身的地方,进而查出。」

「那么,此人是谁。」

「此人人称郑屠,本为屠户,后来听说不务正业,在乡里恶凌,还因为犯了案入狱三个月,最近才出狱。」

「这人因何入狱?」

「骚扰民女,但听说极其巧合,他因为这位民女上告县衙而入狱,而这名民女,似乎也正在本县。」

鲍正一听,挺直了身体,「这等巧合,必然有问题,去把这民女带来!」

宁氏正是当时得到的几个名字之ㄧ。ㄧ个因孤寡受到欺负,正好搬到靖平府的人家,引起了白景煜的注意。

偶然的注意到了… 

日未过午,宁氏被两名差役带着,来到了公堂,跪在堂下。第二次进入公堂,跪在堂下的她,显的不知所措的惊惧,缩着肩、低着头偷瞄四周。鲍正上了堂中央,往主椅上一坐,轻轻一拍惊堂木,「堂下跪着的是何人,妳且抬头,仔细答话。」

「民女宁氏,叩见大人。」

「本府派人带妳来,乃是有些话要问于妳,妳不用害怕,且老实回答。」宁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回道,「民女知道。」

白景煜立于一旁,见此女眼神清亮,作妇人打扮的她令人一眼难忘,也就不难想象为何郑屠纠缠于她,也可惜如此佳人却被这样的无赖缠上。

「宁氏,本府问你,你可对郑屠这个人认识?」简单的切入了正题,鲍正问道。

「民女知道,此人待先夫过世后,频频骚扰着我们母女?。最后民女无法可想,只好上告县官,才逃离此人的纠缠不休。」

「你有告官,告的是当地的县伊吗。」「回大人,民女告的是知县。」「你如此上告,乃是越级。越级上告,需先受杖二十大板。为何如此告法?」

「回大人,乃因民女愚鲁。不知轻重。直到上堂才知道自己越级上告,当时听说须打二十下板子,民女吓的很。」

「后来如何?可有受刑?」「回大人,幸亏知县大人体察民生,爱民如子。免去民女杖责之苦,替民女主持公道。」

「如此清官,实属难得阿…」鲍正点头,转头对白景煜道,「白捕头,请你改日跑一趟,与县衙讨一份当时判案的抄本纪录。」又回头对宁氏道,「那郑屠受你所告,被捕下狱,想必心有不愿吧?」

宁氏没有答话,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那这郑屠来到此县,不到一日多,便遇害了,妳可知道此事?」

「民女不知。」她低下头,神色木然的摇了摇头。白景煜注意着她,感觉她对郑屠的厌恶太过于冷静。令他很在意的继续观察她。

观察她的过程,他对这女子由生出一种莫名的好感。宁氏是个体态匀称柔美,眉宇清丽的妇人。一举一动中有种天生的仪态。她有着妇人的端庄从容,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纯真感。

宛若处子。

他对她的好感是真。不过他知道这种程度的好感,并不会影响到他用清明的心探查这个案件。

宁氏依然是目前以动机来看,最有可能的关系人。

「那这郑屠难道并未去找你们,这似乎于常理不合?」

「是有的,大人。」宁氏彷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堂上之人全向她注视着。宁氏一字一句,慢慢的道出了昨日白天之事,听的鲍正不住的点头。「之后,民女上午吓的不敢外出,又一直担心着外头的女儿。直到正午后女儿平安回来,民女方才敢出门工作送货去。」

「本府再问一次,之后妳确实未再见到郑屠?」「确实没有。」

鲍正问完了话,让差役送宁氏离开。待宁氏离开后,鲍正对白景煜问说,「本府觉得仍十分可疑,白补快意下觉得如何?」

「属下和大人有同感。依属下所见,宁氏并没有道出全部的实情,尚有许多隐瞒,才会如此所言不合常理太多。」

「依照本府的意思,想要你去盯住这女子,如何。」

他觉得,如此正好,如此大好。

「是,大人。」

宁氏从偏门步出衙门,往回家的路上走去。白景煜便服追上,唤住她,「宁夫人,白某送妳一程。」宁氏讶然的回头,慌张的道,「大人,妾身不敢劳烦您。」连连摇手。

白景煜还了一礼,「夫人无须介怀,在下只是顺路相送,不麻烦。」

两个人一起走着,白景煜轻松的走在的后头,宁氏沉默的走在前面,两人无语。

「夫人,方才是否惊吓到了?」

宁氏一时像没听到,然后才回神过来,回伸道,「妾身还好,谢大人关心。」

她不知道为何,脸色略为惨白,神色慌乱。白景煜看在眼里,只是轻轻的说,「也许最近外头不太平,白某送夫人回去,也请夫人留在家中,注意门户安全。」

宁氏一愣,「大人为何如此说。」

「夫人昨日受人袭扰,今日又被请上公堂。难道没有一点的惊吓吗。」

「可是…方才知府大人不是说,郑屠已过世了,那还有什么人会对我不利吗?」

白景煜微顿,然后笑说「说的也是,但是还是谨慎的好。最近府内贼人出没,时有案件所闻,昨夜才闻有个住家地方,疑似被贼人纵火抢劫。」

宁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叶家如此遭遇,实在太悲哀了,令人难过。」

白景煜点点头,没有再接话。

宁氏转身安静的走着,白景煜没有问话,她便不回头看他任何一眼。

她的表情有点烦闷,有点悲伤。却又通通被一种平静的神情掩盖着。令人看不明。白景煜站在原地注视了她背影一会,才又跟上。

两人又走了一段,宁氏回过头,鞠身道,「请大人送到此吧。」不待白景煜回答,便转身离去,他望着她清丽却似乎沉重的背影。心中有许多的想法流过。

白景煜往自己的住处回去。他经过叶家,顺路看了老夫人。似乎已经平静的办完了后事了。

他试着打听了一下,关于宁氏的事。老太太并不知道,长女叶枫倒是听说过。

「宁氏?就是常来我们家收送衣服的宁玲的母亲吧。」

「她来过么,跟你们家熟不熟?」

「她很少来喔,都是宁玲来的。宁玲跟我差不多大,活泼可爱的,十分讨喜。」叶枫看了看四周,轻声的说,「她跟李青满好得喔。」

 

李青?这个名字他有印象,他记得是那一次跟着叶老爷出去,后来发现老爷尸体的长工。

「你怎么知道他们很好?」

「我好几次看到他们在后面说话呢。我猜的。」叶枫压低声音说。

他说了声「请节哀」,低头沉思着。

 

宁氏走进家中,静静的关上门,背靠在门板上,虚弱叹了口气。

玲儿从内室中急急走出,「娘,有没有怎样。」宁氏按住女儿慌张的双手上,微笑说,「别担心,娘没事,只是给大人问问话而已。」宁氏看了一眼内室,低声问,「玲儿,包袱行李准备好了没?」玲儿点点头,眼睛红红的。

「准备好了,就尽快搬吧。」

鲍大人极重视这两个案子,不只待白景煜安排搜查,也自己派出许多的人追查着。

「第一、这叶老板昨日行踪成谜,也许何案子会有关。」鲍正放下毫毛笔,和刚回到府里的白景煜讨论着。「第二、郑屠昨日也是行踪成谜,从白日去过了宁氏家后便不知去向。本府以为这和宁氏脱不了干系。」鲍正说完,看着思索的白景煜说,「白补头对本府这两点分析有何见地?」

「大人说的这两点,确实是目前案子的迷处。」白景煜不改一贯的恭敬姿态说,「只是大人,若是您觉得宁氏涉有重嫌,何不方才扣留审问,却让她离去?」

这句话,他说的轻巧,却是他对鲍大人的一种质问了。看过那一场莫名无道理的夜审后,他似乎压抑不住情绪,不得不说出口。这样已是他最重的责问了。

鲍正看着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左右,恭敬的站在自己面前。他端详了白景煜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的脸,缓缓的道,「本府有自知之明,我虽有心伸张律法,除恶务尽,却不善明察秋毫,是个胡涂官。」鲍正说的诚恳,白景煜却听的恐慌,「大人何出此言,大人治府有方,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阿。」

鲍正往空中一挥手,「本府知道,白补头对于查案,对于审案,有着独到之见,也许并不喜欢本府严罚重刑这一套。」

「属下不敢。」

「本付没有责怪之意,记得本府说过,白补头负责抓犯人,本府则治其罪名。本府绝对信任白补头的能力,无实凭实据,本府不会妄下断言,无实凭实据,本府不会草管人命。这实凭实据,就靠白补头你替本府寻来了。所以方才本府没有留难宁氏,便是此理。」

「属下必定尽心尽力,绝不负大人所托。」白景煜双手用力抱拳,心中重重的立誓。

师爷突然快步入内,神色凝重的对鲍大人附耳轻言。

「白补头,本府方才有言在先,但只怕要自破了。」鲍正立起上身,正色下令,「宁氏涉有重嫌的证据被发现了,白补头,立刻派人再将宁氏带来,不得有误!」

白景煜不由得感到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师爷随着白景煜出了厅门,擦身而过的时候,冷冷的飘了他一眼,快步离开。白景煜一转念,叫住了师爷,「范先生,有事请教。」

这位师爷姓范,名铜。后来嫌这名字像武将多过于像文官,换了个同音字「桐」。范桐听到了白景煜的叫唤,停了脚步慢慢转身,也不答话招呼,就只是看着他。白景煜上前,低声问道,「方才定是师爷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要事告诉大人吧,可否让白某也知道呢。」

「告诉白补头大人也无访,大人深觉这妇人可疑,下生请命大人,去调查那寡妇的四邻以及朋友客人等,总算是让我查到有人在傍晚日落后,看到了那郑屠在宁家附近徘徊乱逛,不只如此,还有更多人证被我找到,没事的人,总不会刚好一天两次徘徊到同一个地方,您说是吧。白大人有兴趣,不妨一起上公堂听审。」

「范大人所言有理,却然不可能是无缘无故,但这和谁人为何杀害郑屠一案,是否与宁氏还未能肯定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替宁氏说话。但是也的确是没有什么证据显示一定和宁氏有关,白景煜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也不在意这样。

「下官看了那么多犯人,觉得十有八九,一定是和这寡妇脱离不了关系。待回堂上自有分晓。白大人。」范师爷这声「白大人」叫的极酸,说完他直接向大堂走去,丢下了一句话。

「白大人,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懂得办案。」

白景煜静静的听着,直到范师爷离去的身影消失在庭间转角,他才慢慢的往公堂上走去。

水火棍如惯例的,喀搭喀搭的敲击着地板。越敲空气未到越是沉闷摄人,正中大堂上高悬的匾额『公正廉明』的四个大字,重的似乎要掉下来了。底下便是正中主位,鲍正头戴乌纱帽,身着官服,坐在位置上,左手边一案坐着的是范师爷,右边立着的是白景煜。两旁底下差役一字排开,直到门口处。

一切就绪,只待犯人。

「带犯人!」

命令一人传一人,直传到堂外,听白景煜的心头一紧。

宁氏这次被两名差役左右架着,直拖进堂。有别于前次她莲步轻移的优雅,这会她被差役一摔,直趴在堂前的地上。一身白衣白裙的她,一时半刻无法勉力爬起。

白景煜暗暗皱眉(这是已经当作正犯看待了吗?)

心念未落,猛的一支令签飞落地上,掉在他面前。白景煜一愣,猛的转头惊讶的看着鲍大人。却只听到一声喝声,「杖责十板!」

白景煜无法理解现况,从未如此的惊讶令他一时无法思考。而来不起身的宁氏又被重重按倒在地,左右两旁的差役踏上一步,双手一起举棍过顶。

他想要喝止住眼前的这一切,话声却卡在喉咙哩,只一下那棍棒已经重重打在宁氏的屁股上,她身子一昂,痛的惨叫一声。

两板、三板、四板…. 

她的惨叫声转为了哭号,像是从身体中嘶吼出的哭号,屁股跟两腿挨打的地方,随着棍棒上下跳动抽续着,挣扎着,没被抓住的一双白嫩小手,握着拳不住的轮槌地板,表达身体所受的刑棍痛处有多盛!

她叫的极惨,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微抖着,他却无法偏开眼睛。

幸而这段苦难不长,差役很快的就收了棍子,放了手,只余下渐弱渐弱的哭声。

「宁氏。」鲍大人的声音有如从地下传出般的低沉,「可知为何本府未有青红皂白就对妳用刑吗?」

「民…民女不知。」宁氏艰难的手脚并用的跪起,却止不住嘴唇苍白的颤抖。

「本府查出,那郑屠实际上,曾去了你家附近两次,而不是妳所说的一次,这十板子乃是警告提醒你,莫对本府再信口雌黄!」

「民女没有阿….确实只有一次阿。」

「带邻人李氏。」

一个胖妇人摇摆着上了堂,立刻指着宁氏作证。当日傍晚,见到一人往宁家走去,不久大敲其门。李氏嫌那人扰人,本想挽了袖子出门吵架,却看到那人一身刺青的凶恶像,只好摸摸鼻子退了回去,把门关紧。过了一会,才没有再听到那敲门声。

在李氏口沫横飞指证历历的时候,宁氏只是一直默默的低着头听。

待鲍大人把证言问的仔细后,双眼瞪着宁氏说,「宁氏,她说的可是真的?」

「民女…不知道。」宁氏抬起头说,「大人,记得上回民女说过,之后民女并不在屋中,出门送货。又怎会知道此人是否来过了?」

白景煜看向鲍大人,只见鲍大人一派胸有成竹的样子,范师爷从公堂记录中抬起头,向鲍大人微点头示意,从而看向白景煜这边,神色阴沉中带着一丝的得意。就像是猎物掉进了自己设下的陷阱的猎人。白景煜回头看了堂下的宁氏一眼。心道她若是没有说好,只怕要糟了。

「本府这点倒是还未忘掉。」鲍大人伸手抚须,话锋一转,「宁氏,记得你尚有一个女儿,是也不是?」宁氏略有吃惊的点头,「是的,大人。」

「本府还知道你女儿孝顺乖巧,难得花样年纪却依旧与母亲相依为命。」头一抬,「传布坊等人。」

「传布坊等人。」

七八个人同时上堂,分左右跪着,将宁氏围在其中。鲍正手一指宁氏道,「你们可认识她?」

众人一起点头。

「也认得这宁氏的女儿?」

众人又一起点头。

「昨日,你们都有收到人送来补好的衣服,是不是这宁氏送来的?」

众人对看几眼,都一起摇头。

目光汇聚在宁氏身上,白景煜看到她,似乎是羞愧,低下了头。

「那是何人上门送的衣服。」

「是他女儿,大人。」一人抢着说。

惊堂木重重的一拍,鲍正厉声道,「宁氏,本府警告过你,若不从实,绝不轻饶!是也不是。」鲍正声音凌厉,须眉俱张,宁氏像是害怕的缩着身子说,「是的。」「那本府再问你最后一次,妳是否又见到了这郑屠?」

宁氏深吸了一气像要让自己镇定下来,「回大人的话,实在民女出了门。但不是去送衣,另有去处。」

「你去了何处,为何第一次问话要隐瞒起来?」

「去见了一个重要之人,因为不能让这人惹上一点点的麻烦,民女情愿挨大人的板子,也不能说出来。」

鲍正缓缓的吐气,似乎对宁氏一时无语,范师爷又停了笔,起身附耳建言。看来今日鲍大人采信了范师爷的建议,要从宁氏的口中挖出真相。白景煜心想。

「民女确实与此事无关,请大人明察。」这时宁氏凄凄惨惨的叩下了头。神情悲苦的恳求着。

这一幕让白景煜迷惑了,感觉每个人,每句话,都变得不真实起来。每当他有这样的感觉的时候,真实总是被埋在雾的那一端,他没有足够的能力看到它。自己变得无力而藐小,茧困在其中,只能一丝一丝的慢慢剥着。

此时鲍大人又说,「若是郑屠上门,未见到人,没发生什么事。自然不会平白就死了。你要本府相信不是你,那只可能是谁?」

宁氏听到了她最害怕的答案,「那定是你女儿了。」

白景煜几乎听不下去了,这样的话不该从大人口中听见。用如此无理的推断,只为了逼迫犯人因恐惧而自白。不,那不算自白,是不得不白。

这算是办案!?大人?

「不,大人!绝不会是那孩子阿!」宁氏甘冒大不讳的叫喊,白景煜心中大叫不妙,却苦于自己的身份无法做出帮助。「求大人明查,求大人明查阿!」宁氏跪叩,额头碰地有声。

「明察就明察,就让你女儿上公堂明察吧。来人!」鲍正断声大喝,宁氏猛一抬头,出声「大人且慢!」鲍大人停住了下面的话,看着宁氏,范师爷脸露得意之色,白景煜暗暗握紧了拳。公堂上一瞬间静的像是能听到落地针之声。每个人都看得女犯,等着从她口中说出那两个字。

「民女…承认。」

范师爷低头疾笔,把这句话写在了纸上。

鲍正沉声道,「你招认你确实杀害了郑屠,是吗。」

「不,大人。民女是承认,当时民女确实在。出去的是小女。」

范师爷愣住了,拍案而起,「简直一派胡言,大人…这」鲍正挥了挥手,示意范师爷坐下。范师爷住了口,恨恨而坐,拿起笔划掉方才痛快写下的句子。

「民女实在对大人撒了谎,其实民女出门之事是有,后来又返家。」宁氏轻声的说,鲍正哼了一声,「那你应该有见到郑屠上门,不是么。」

「何以见得,必然民女就会见到呢?」宁氏突然反问,整个人的感觉突然胚变。「大有可能郑屠来之时民女尚未回来,待民女到家时他已离去阿。」

 

「难道你要说,妳因某事晚归,妳女儿也是晚归。正好没遇到前来的郑屠?」鲍正又哼了一声,「简直荒谬,妳才被这郑屠白日骚扰过,竟然无由晚归。妳都不担心女儿要是先回了家遇上恶徒吗?」

 

「民女….并非无由。当时民女与叶老板,两人在浮香楼雅座共饮,日落才归。」宁氏深吸了一口气,「叶老板亲自送了民女回去,大人只要去浮香楼一查,便知真假。」

 

「只是共饮同归,就算是真的,亦不能证明什么。」范师爷低声的对鲍大人提醒。鲍大人点头道,「不错,不能证明你归家之时,到底有无遇上郑屠。也是无谓。」

 

宁氏轻轻的闭上了眼,素手拉着衣襟,向外一拉。居然露出了自己雪白的肩脖。

 

嫩白的肌肤上,朵朵红梅!

 

众人皆被这突然一举所震!鲍正一仰,撞到了椅背,怒喝,「妳做什么!来人。」一旁差役一起上前,把宁氏按倒,制住她的动作。

 

「大人,可知这是什么痕迹?」宁氏在地上勉力抬头,看向堂上。她虽只能看到公案,却像是目光能穿过桌子,盯着鲍大人似的。

 

鲍大人气的拳握死紧,无视惊堂木,直接握拳重槌公案,「给我

第3回

传稳婆!」

 

稳婆从后堂慢慢走回公堂上,巍巍下跪。差役跟着把带去后堂查验的宁氏拖进来,跪在一旁。稳婆点头道,「大人,那的确是欢爱之痕。」

 

「是何人所为!」鲍大人看着宁氏,语气略颤。

 

宁氏神色平静的说,「自然是叶大人。」

这一番话说得轻巧,却使众人重重倒抽了一口气。

范师爷倒抽了一口气,是因为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审问,竟然问出这样的结果。

白景煜也倒抽了一口气,是因为没想到遍寻不获的关联点,竟然在这种时候出现。

其余围观人等的,恐怕只是因为吃惊有钱有业的叶老板,却被这样的穷寡妇勾引,过于吃惊的倒抽一口气吧。

鲍正大怒的道,「岂有此理!你俩言不正名不顺,怎可行此苟且之事!还赶在大堂之上如此无耻展露,妳不要脸么!」

「若非因为民女的孩子有危险,民女断不敢如此包胆说出。叶老板于民女是恩人,都是民女一时迷了心,才去勾引官人,请大人明察。」

「明察,明察。到底我该如何明察好。」鲍大人喃喃自说,范师爷又起身道,「大人,不可…」,鲍正摇摇头,做了个稍安勿燥的手势,沉声道,「犯女宁氏,你从方才证严反反复覆,意图扰乱公堂,其行可恶。辜不论你的所言真实与否。本府都不能在姑息你。」

宁氏低下头,听堂上对自己的判决,「来人,将这女子拖去后堂,褪下裙裤,重责二十大板。」

两名差役立刻架起身若无骨,软弱无比的宁氏。准备拖下去打板子。宁氏无神的回头,正巧对上了白景煜的目光。

那目光看起来神情复杂,流转飘离中又像是藏着千言万语,他觉得难以离开视线。

他突然觉得她好美。

 

一种极度的凄美。

她只回头了一瞬,很快身影已经消失在堂门外,将在后堂被狠狠责打一顿。看着她离去的白景煜听到了鲍大人唤自己的名字,却还在想着刚刚那一幕。

鲍正、范师爷和白景煜三人暂离公堂上,来到了后面的书房。范师爷已经迫不急待说,「大人,这罪犯东拉西扯,极是刁钻,大人千万不可以被其牵着走。只要针对她的破绽,严加逼问,一定会招供的。」

「白捕头,你怎么说?」上堂审问到现在,鲍正终于问了白景煜第一次的意见。

「我觉得大人可能错了,这女子跟郑屠的死也许无关。」白景煜一口气的说出了这话,他感觉好像是被压抑已久,猛然宣泄的湖水一般。

「白捕头何以这样认为。」

「因为郑屠的尸体,一点也没有伤痕。」

「那有甚么,宁氏和郑屠熟识,也许是趁其不注意时砍了他的头。」范师爷道。

「这样不合理,这郑屠白日挨了宁氏的驱赶,试想他二度上门,为的是甚么。」

「大约是不甘心,上门闹事吧。」鲍正说。

「哼,也许是他喝了几杯,色心突起,要来强暴宁氏。但这些猜测又能说明甚么。」范师爷不屑的说。

「不管这郑屠上门做什么,定然不怀好意。他对宁氏一定是抱着的恶意,充满了注意,要说他因为熟识宁氏就放松了警戒。根本是不合理的。」白景煜说得畅快,「这么一来,尸体的死法就不合理了,一个充满警戒的人,有可能被人手持武器攻击,砍下了头颅,却不反抗的么。」

「也许…」范师爷还想说甚么反驳,却说不出来。鲍正点点头说,「白捕头说得有理,那这宁氏应该是无辜的了?」

「下官觉得只有这样的证据,还不能这样断定。毕竟邻人证明了的确郑屠有出现在那边,以地缘来看,宁氏脱不了嫌疑没错。但是状况却显示这样的杀人必然不可能是一个女子独为。」

「谁说她是独为了,她当时以许正和叶老板在一起。两人合力,那郑屠恐怕也没料到还有个人在吧。就这样被打死了吧。」范师爷说,白景煜却摇头,「师爷,那邻人李氏所证言你可还记得?当时有人大敲其门,后来就安静了,她认为是有人开了门让他进去是吧?」

「难道不是这样么。」

「我们想一下,如果叶老板和宁氏在一起,这时郑屠进去,定然发现意外之人。这时会如何?那粗汉可能当场大闹大叫吧。如果这时叶老板跟宁氏袭击他,也一定是一阵大乱吧?那李氏岂非应该听到?」

「也许宁氏假意招待,在茶水中下了迷药.,等迷昏了再…」

「不,第一,尸体并没有服了蒙汗药的状况。第二,郑屠会来是纯属偶然,宁氏如何备妥蒙汗药?」

「那也不合理阿,这郑屠看到屋里有光,怎么可能罢休离去,你难道要说宁氏知道郑屠会来,吹熄了烛火等他离去,适才白大人不是才说,宁氏不可能知道郑屠会来么。」

「所以,下官推测,不是宁氏见郑屠来吹熄了火,而是本来就没有点蠋。」

「哈,为甚么本来就不点蠋,难道你说这宁氏穷的没钱买烛火么。」

「当时宁氏和叶老板在一起….」白景煜说到这,鲍正徒然一拍大腿,「难道,白捕头是说他们…」

「是的,两人当时未点烛火,正在行欢。」白景煜慢慢的说完这句话,听话的两人一时屏息。

「这…只不过是推测,无凭无据…」范师爷间难的说着,语气吞吐了。白景煜点点头「是的,只是推测,下官推测当时两人欢好,所以烛火未点,这时突然大门猛然敲响不停,两人会如何?」

「这…定是惊慌的吧」鲍正说。

「是的,大人,两人这是惊慌定不在话下,无论来人是谁,包括自己的女儿,都不可以让进门,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屏息以待,希望来人尽快离去。所以郑屠才会大敲门一阵之后离去。」

范师爷无可奈何的说,「照白大人这样说,不就又不知道郑屠是谁人所害了么。」

「是没有错,我还不知道是谁。」只要不是她就好,他这样想。「只是若是在还没有实凭下,用刑威逼的一个良家妇女承认本来不属于她的罪行,这样不算是道义。」

跟这些罪犯讲甚么道义,范师爷几乎要当场嗤之以鼻。是因为大人面前才勉强克制自己的态度,不然刚刚白景煜说的话,他几乎是无法认同的。

你不用官威,这些恶徒怎么会害怕?

你不用刑威,那些滑头之徒才不会承认一丁点罪?

「你说的这个『良家妇女』,是勾引了人家老板,还勾引上了床的~寡~妇。」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反讽着白景煜。白景煜没有受激,说道,「如果大人要罚她不守妇道,伤风败俗之罪,白某倒也无话可说,只是,杀人抵命。错了一分,饶上的,就是一条无辜的性命。」

 

范师爷对鲍大人一拱手,「大人,勿枉勿纵阿。」

白景煜提声道,「大人,人命关天!」

鲍正听着两人的对论,沉吟不语。

白景煜有点急躁,他看着外头,二十大板多半已经打完了。她熬的住么?伤得不知道怎样?接下来的审讯,她带着伤能挺得下去么?

「照你所说得,如果要查明证据,办得到么。」鲍正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属下必全力以赴,三天之内给大人一个交待。」

所谓的三天,并不是一个随口说得数字。大律上对审案的犯人收押是有期限的,若没有判罪或是待斩之责,只能关留三天,就必须放人,不能在关。所以三日也成了捕快查案的期限,若是三日查不到线索,抓不到主犯,多半就会受到县官惩处。

「嘿嘿,无头命案,希望大人三日能抓到个『头续』出来。」范师爷知道今日不宜再坚持

,冷笑着祝贺着白景煜。

「查郑屠断头一案,因未有确实证据,择日再审。犯人宁氏,因罪嫌重大,收押三日。并因其坦承不守妇道,与人私通,另判处杖责四十,收押期间执行。退堂。」

在有湿味跟土臭味的到草堆上。她趴在地上,昏昏沉沉的躺着。身体很痛,头很重。屁股跟大腿上发热发烫的伤口,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她的头脑。

意志力已经被折磨的七七八八去了。尤其板子落在自己光裸的皮肉上的时候,那种感觉却是从骨头里痛出来。每一下虽然并没有惨忍的打断她的腿,却打断了她的意志力。

好几次,她都痛到想要断气,真的是断气,她觉得几乎吸不进一点气了。她一点点的羞耻感在前面就已经烟消云散。

或是并不存在这样的羞耻心,因为,她是一个荡妇,一个勾引了良人的荡妇。

所以她才要这样的被打屁股,而且必须再被打四十下屁股。

一定是这样。

只是她还不能就这样倒下,还不能。

一股暖流从手腕透了进来,流进了她的身体。她身体的湿冷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像是浸在温水中的舒服。许久未有的舒畅让她轻吟出声,慢慢的睁开原本沉重的眼皮。看到了一个干净的白衣在眼前,再往上,是一张干净的脸孔,正温和的对着她微笑。

「阿…」她认出了这个人,一下子清醒过来,想要挣扎起身。被那人手按住背脊不让起身。背脊顿时也透入如手腕传来的那种温暖。

她第一次知道,男人的手,是如此的暖活。

「大人…」她依旧摇着头,「让民女起身吧…这样很难看。」

她趴在他的脚跟前,抬头也只能看到他的官靴的高度。五体投地的姿势让她很是无措。

但是身体好暖,暖洋洋的让她连屁股上的痛都忘记了,就像是曝晒在春日下的慵懒。

「不用起来,妳伤得不轻。」白景煜放开了手,微笑道,「很抱歉,我只能度送点内力给你,减缓你的伤痛跟调养,不能带伤药给你。」

「没关系…妾身不痛了,很舒服…」她说不下去,后面的话。自己居然对大人说「很舒服」这样的话,她几乎想把头埋在稻草堆里。

「妳能不能,把那天发生了甚么事,再跟我说一次。」

白景煜的声音很诚挚,没有一丝的逼供。宁氏却感觉身体又发了冷。

「那日在公堂之上,妾身已经全招供了。」

「要说实话。」

她惊疑的抬头,撑起身子看着他。他也很认真的注视着她的双眼。

「打从那日送夫人回去,白某就知道,夫人绝不是那种会杀人或是犯罪的女子。白某不能看一个无罪的人,被送入这样的大牢。请夫人告诉白某实情,白某一定能救夫人出去。」

宁氏叹了口气,声音又恢复了原本轻柔坚定的态度,「白大人,你虽如此说,但妾身并不是无罪之人。」她慢慢的撑起身子,他帮着她扶起,斜靠着墙坐起。「只怕你一番心血,要枉费在我的身上了。」

「我知道夫人定有难言之隐,不然何苦言词反复,直到最后才招认。夫人难道会不知道招认犯奸和承认杀人何者罪重?若要招认早开始就招了,没道理如此。」

「只是因为妾身确实犯罪,狡辩不成,只好招供罢了。总不成我自己无耻,却又连累我的女儿吧。」

「夫人就是这点让白某无法理解。夫人的话半真半假,白某却不能肯定,那些是假是真,所以才不相信夫人所言。」

「别说了,大人。」宁氏又露出了那公堂之上,他看到的那种流转的眼神,带点悲哀「跟一个淫妇说这些事没有用的,只不过徒浪费时间罢了。」

「我只有三天的时间,是不能浪费没错。」白景煜站起身,道「请夫人忍耐三天,白某一定会找出真相,让夫人离开这里。」

「为何,非要救我?」宁氏轻声的问,「我与大人素昧平生,难道只是因为我是弱女子么?」

「为了,自己吧。」白景煜留下了这一句话,走上牢房门离开了。宁氏斜倚着墙壁,蜜上眼睛。坚硬的地板压着伤口很是疼痛,但她却不太有感觉了。

是的,为了自己。

他不敢奢求宁氏对他有所感谢,因为他并不是为了她才奔走着。只不过是自己要证明,不用依赖酷刑,不用依赖权威,也能做得到。

也能做得到一些正义。

正义要怎么样才能得到?

用剑么?

像是那些江湖之人,结党据派,仗着手中三尺青锋,还有不成文的江湖规矩。主持着一种「正义」

这样的正义,只为了强者而生,弱者没有正义。

靠官府么?

可是有太多的昏官腐官,他们占着一个位置,吸取着所能吸到到的所有油水,对正义没有兴趣。百姓想要越过他们往上寻找正义,还得惦惦自己的屁股有没有五十大板的斤两。

背上的『赐杀』一如往日的沈淀。只要他想,他可以用它,轻易的主持着正义。但那反而让他更不敢轻易的拔剑。

有甚么道理,可以让他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又有甚么道理,可以让他知道,这个人是十恶不赦,非斩不可呢?

所以他开始找寻道理,找寻有道理的『正义』。

 

 

他还是先走到了叶家。既然发现了宁氏与叶家有着不寻常的关系,就从这一点下手。

 

叶家变的很冷清,已不复以往门庭若市,人进人出的景象了。一场大火便让一个富商之家一夜中落,那一个穷人家岂不就一夜家破人亡?他走进没有关上的大门,看着没有烧毁的前院。之前它非常的美丽,如今景色依旧,却是无比苍凉。跨过前院中门,一个少女匆匆穿过走廊,手上还拿着一盆水。

 

是叶枫。

 

白景煜轻轻抬手,叶枫也同时看到了他,有点吃惊的停下脚步。

 

「大人,您何时来的?」

 

「到没多久,未有打招呼先,下官失礼了。」白景煜一拱手,问道:「这水盆…?」

 

「娘身体一直没有好过,最近更差了。」叶枫的声音黯淡许多。

 

「怎么小姐亲自打水?婢女呢?」

 

「哪还有婢女,家里大部分的佣人都遣散了。只剩几个老佣人了。」叶枫轻轻躲开他关心的视线,「大人也不要叫我小姐了,叶家在我哥去世后算是断绝了。」

 

白景煜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自己一介补快,此时能力却是渺小无比。

 

叶枫转过身,定定的看着他说,「请大人一定要,抓到害我家如此的凶手,民女给大人磕头了。」说完立时下跪,磕下头去。白景煜扶住了她的双肩,将她牵起,「小姐何苦如此,此乃下官份内之为。」

 

「大人,我家一夜中落,我哥惨死。我娘哀伤至重病,这难道是我们的业障么?民女不能干休,却又无能为力,只得求大人,还我们家正义!」

 

白景煜漠然,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两字,竟沉重至斯。

 

「大人你可知道,当我家如此之后,所有跟随我家十年以上的仆人,竟然没有一人留下!」叶枫不由自主的落下眼泪,「那些年轻的长工先就离开了,跟着老长工、管事、掌柜全都走了,没有人再愿意帮我们重新开始,大哥一向对他们恩深义至,第一个走的,却就是被哥从小收养照顾到大的那个李青!」

 

「你说什么?」白景煜讶异的抬头。

 

叶枫声泪俱下,诉说着这几日以来,翻天覆地般的变故。

 

但之后的话语,白景煜都没听进去半字。

 

宁氏的家也依旧冷清的伫立在那里。白景煜走到门前,轻轻一推。门如他所想的没有锁上。他往里头走,家里头虽然依然清旧,却很明显的,少了一点甚么。他大着胆子用剑挑开了几个箱子,发现里头一点衣服细软都没有了。

宁玲似乎在宁氏被捕以后,就已经搬走了。同时,叶家的李青也走了。这是巧合么。

但是他没有道理怀疑宁玲,就跟他没道理怀疑宁氏一样。

他把宁氏在公堂上说的话,自己所知道的事,一件一件的在脑里回忆过,还是觉得并没有奇怪处。但是最重要的,之后郑屠的行踪,他到底被谁所杀,只断在这里,没有任何的画面。

没有道里。

他感觉到似乎有一个最关键的画面,他还没有看到,一个能串接所有的画面的画面。

 

他回到了府里,他直接走进牢房里。

宁氏静静的坐在牢房里,铺好的稻草上,她并不像很多犯人的随意瘫坐。就跟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感觉一样,那样的贤淑,即便她穿着脏污的囚衣。

「宁夫人。」他走进狱卒替他打开的牢房里,蹲了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她轻轻一挣,没有挣脱,就也由着他握住,只是避开了他的视线。

但是手上,依然有那股暖活的热流缓缓的流向自己。就跟他的视线一样的温暖。

「第一天过去了,大人有甚么发现么?如果没有,请无须浪费时间问妾身了。」

「有点收获,我知道玲儿似乎已经搬走了。」白景煜低声的说,宁氏脸上并没有改变表情,「是我要她走的,幸好这孩子有听我的话。」

「李青也跟着一起走了,是吗。」

「阿青是个好孩子,很照顾我们家,跟叶老爷一样。但是要说他想对玲儿有甚么非分之想,这小子应该还不至于。」宁氏说的没有感情。

「夫人身体如何?」

「谢大人关心,妾身是粗人,这点小苦不算什么。」

狱卒敲了敲牢门,「大人,宁氏提刑时辰已到!」

白景煜彻了手,「夫人,你多保重。」

宁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左手掌心还残着一丝温暖。狱卒走了进来,拖拉着她出去。

昏暗的牢房里,被放上了长凳,五个手持刑杖的差役,以及监刑的典史。

终于到了这时候了,她将要被打四十大板。

因为,她是个荡妇。

「…据此判刑,杖责四十。」典史念完师爷所写的大篇罪状,一挥手,五个差役熟练的把宁氏架上长凳,剥去裙裤。手脚拉开,按紧。

 

典史念着她的罪状,她没有听入。

『求责若渴』之刑。备妥。

比起之前挨的几十大板,这杖责明显重了许多。每一杖都打的宁氏剧烈扭动,无谓的挣扎着。因为之前挨二十大板是「刑讯」,要留着能够招供的犯人。这时候四十大板是「刑罚」,能不能挺过去,端看下令的人意思,还有受刑者的造化…。

她趴在长凳上,被摆弄成撅着臀挨打的姿势。板子打的她眼前开始旋转,陷入黑暗的旋转着。全身都已经被大汗湿透,受刑的裸臀,从刀割般的痛苦,到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皮肉的存在了。

只剩一团剧烈的火,烧着她的下身。

她终于慢慢闭上了眼睛。

等宁氏悠悠转醒之时,她发现自己又趴在牢房的草席上。

身体无法动弹一毫,只能如初进来时五体伏地趴着。她知道这刑杖打得自己去了半条命,能够转醒已是万幸。

但是她却不觉得痛苦,感觉不到预期中的激烈痛楚。她觉得自己喉咙干渴,浑身乏力。但是她回头看了一眼,那血透衣裙的伤处,却没有太疼的感觉。

很快,她就知道为甚么。

一股熟悉的温暖,从小腹透出,由丹田绕着周身流动。

最后,感受到掌心残留的温度。

宁氏流出了不止的眼泪,浸湿了脸下的稻草。

三日已到,在预定开堂的时间,却不见应该出现的人。

鲍正和范师爷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现在该如何。

「带宁氏。」

一身白衣的她缓步走上了公堂,盈盈跪下。「罪女宁氏,叩见大人。」

「宁氏,今日要对未能审毕的郑屠一案,对你宣判。你可明了。」

「罪女知道。」宁氏头垂的低低的,轻声的答话。

「由于本府白捕头负责找你的罪证,但此时他尚未回府。如果过了午时,他人未到,本府依照本朝律法,只能将你释放。你可明白?」

「大人,罪女明白。」宁氏回话,又细声的说,「他一定会来的。」

太阳一点点的移着,外头聚集了不少好奇的民众。范师爷坐着一直不安的动着,不停的翻着纪录涂改。鲍正死皱着眉心,宁氏一直垂着头不动。

就在众人的疑虑与焦躁到了极点的时候,一个人踏进了公堂。众人一齐往那人看去,鲍正从位置上起了身,宁氏猛的回头,那人一愣,被众人的急狠目光吓到。结结巴巴的说:「大…大人,午时已到。」

白景煜没有出现,众人失望的看着这个计时的差役。

「宁氏,时刻到了。你可以离去了。」鲍正失望的叹了口气说道,却见宁氏肩膀抽动着,两眼泪流不止。缓缓起身,一步一跛的走出堂外。

外头聚了不少人,每个人似乎都有点失望。一个迷案变成了真正的迷,未能有解。疑犯就这样被释放了。

 

有人想看的是神捕睿智捉凶。

 

有人想看美艳少妇公堂审讯受刑。

 

没有人想看这样的结局。

 

宁氏突然停步,看着前方无法移动。

一身飘猎的白衣,一个干净的脸庞,三天来带给她许多温暖的人,居然这时出现在这里。

她还来不及叫唤,他已经擦身而过,快步的走进府里。没有多看她一眼。宁氏似乎忘记腿上的伤痛,一个急转身,随着一阵噪动的人群往大门里焦急张望着。大门的差役大棍交叉,阻住人群进入,宁氏双手紧握住大棍,焦急的望着他身隐的方向。

 

 

不行!大人!别去阿!!!

「白捕头!你怎么误了时辰!宁氏以放走了!」范师爷激动的叫着,站在堂下的白景煜,却不慌不忙的抱拳,「下官误了时辰,请大人恕罪。」

 

「不是一句恕罪就成事的!你误了时辰,万一宁氏确为凶犯。大人已经放走了她,此案已结,就无法再捉拿归案了,你懂么?」

 

「是的,属下误了时辰,依律例当罚杖八十,请大人降罪。」白景煜还是不改冷静,「但放了宁氏并无访,下官可以肯定宁氏并非杀害郑屠的凶手。」

「你且说来」鲍正用极为严肃的语调说着。

「关键在于尸首的状况。」白景煜道,「下官曾与大人说过,这种死法一个人作不到。这是两人以上的同为。只有如斩首一般,在一个人压住死者,另一人持快刀斩下,才会形成如这样的尸首。」

「但是照你这样说来,如果让叶老板压住郑屠,宁氏持刀砍下,是否也会这样呢。」

「是的,下官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首日我走访了郑屠所住的地方,猛的豁然开朗,立知为何不可能是宁氏所为。」

「何以见得?」

「还记得当初大人曾说过,把尸体剥去衣服,跺烂了脸,为的是要隐瞒尸体身份。请大人想一下,我们在这样的情形下,是怎么查出此人为郑屠的?」

「当然是靠着那身刺青,才打听出的。」

「是的大人,请大人设想一下,假如宁氏与叶老板合手杀了郑屠,为了隐瞒死者身份,让人无法查出,以防捕快追查到自己来,甚至无法将死者与两人关联上,这时宁氏两人该怎么作?」

「这…不就是那样么?脱光死者的衣物,砍烂脸孔,然后….」

「然后他们脱光了郑屠的衣物,露出了那一身刺青,宁氏本和郑屠是同县之人,自然知道若是留着刺青,会追查出这人身份,他们难道不会把这刺青想办法除去么?」

范师爷和鲍大人同时一愣,其实在浅显不过。

 

「这…所言有理阿。」

「所以下官理解到,这人是被一个外人所杀的,外人看到刺青也并不会觉得奇怪,跺烂了脸孔也没有要隐瞒死者身份的原因,所以下官有了追查的方向。」

「可是,你说的外人,要去哪里找呢?」

「大人难道忘记了,靖平府里,可是有着一群凶恶的『外人』阿?」

「难道是…在逃的那些抢匪?」

「是的,就在下推断,昨晚的情形,应该是这样的。」

「当晚,郑屠来到了宁氏家意图不轨,却如同下官之前说的,他没发现屋里有人,但是当下他也没有离去,而是躲在一旁,想等宁氏返家之时,出手袭击吧。」

「这时屋里的宁氏与叶老板,两人静待屋外没有声音了,叶老板立刻匆匆离去。怕那人在来敲门。这一幕被躲在屋外的郑屠所见,他疑惑为何有男人从宁氏家离去,也许就跟踪了上去。也或许他认出那是本地茶商叶老板,以为发现了甚么可以威胁宁氏的事情,才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叶家走去,这时却遇上了从叶家抢劫放火离开的一群凶徒,这群凶徒看到叶老板,当然是上前杀害了他,后头的郑屠见到突然的行凶,惊慌的露了行藏,也被凶徒杀害。」

「这群凶徒把叶老板尸体丢回已经大火冒出的叶家,在家丁慌乱救火的时候离开,随手把郑屠丢弃在竹林里,这才离开。」

「等等。」范师爷道,「为甚么凶徒不顺便将郑屠丢进火场里一并烧掉,何苦带着尸体逃跑呢?」

「很简单,因为他们同党被捕了,正被审问。他们甘冒大险再度犯案,一定是缺乏盘缠。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也会被知道是他们所为,在本县全力追补下,他们没办法逃得很远。可如果这时候,同时又发生了一起命案呢?」

「那本府就会兵分两路,一边缉拿他们,一边查新的命案。好让他们有时间逃跑。真是凶恶又狡诈的凶徒阿!」鲍正怒道,不晓得是因为被贼人算计到发怒,还是因为因为妒恶如仇发怒。

 

「这些凶徒难道竟如此神算,立刻算到此计?」

「想他们应该本来就考虑好要边逃边杀无辜之人,所以郑屠只是顺了路。」

「那白捕头既然以知道都是这批凶徒所为,如何不快去追捕他们!」

「不必了,大人」白景煜静静的说,「这就是为何,下官误了时辰的原因。」他右手刷的一抽,将『赐杀』出鞘!

「你…」鲍正与范师爷看着御赐宝剑,一时无法说话。

白景煜握着尚染着血的「赐杀」,平静的说,「是的,下官动用了『赐杀』的权力。」

就在众人听完了这一长串的话之后,一时都难以说话。却也有着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白景煜拭去宝剑血迹,恭恭敬敬的还了鞘,将剑双手捧上,送到了鲍大人面前。鲍大人一时不明白的错愕道,「白捕头,你这是做什么?」

「大人,白某自觉无能在当捕头一职,自愿缴了御赐之剑,告罪还乡。」

「白捕头何出此言?这次的大案若是没有你的办案,本府几乎冤枉了宁氏等人。你却要告罪还乡,这是何道理?」

「大人,当下官追赶那群凶徒之时,已知道自己无法赶上约定时间。宁氏必然会释放。」

「这…又有甚么不对?」

「大人试想,若是宁氏今日并不是待释放,而是罪证确着,待斩之人呢?那在下的办案道理,究竟赶得上就下这条性命么?是不是

第4回

待我赶到,我只能见到宁氏已经人头落地,我却救不了她呢?」

鲍正被白景煜这番话的气势震摄,一时无法反驳。

「在下感到自身的渺小,正义的重量,不是在下能一肩扛起的,在下…连这把『赐杀』的重量,都扛不起。捕头一职,在下无法再做了,只好对不起了大人一直以来的信赖。」

白景煜走到主案前,把剑轻轻放在案上,鲍正看着古华的御剑,一阵痛心的感觉。

板子一左一右的,落在了他的臀上,结实的臀部遍布杖痕。白景煜握着拳,抿着唇,好像板子打得一点也不重般的平静。

两旁的差役,看着自愿受罚的白大人,没有一个人敢用廉价的同情去对他们旧长官。他们只能亲手剥下他的裤子,让他稳稳的趴伏在堂下后,轮起棍棒,开始了五十大板。用着比平常更艰难十倍的力气,一棒一棒的打在他赤裸结实的臀腿上。没二十板,他的屁股肿了,破了。鲜血开始沾上了涂着黑漆的杖上。他们尽量避开腿上的筋骨,挑肉厚的臀部打。三十余板后屁股已皮开肉绽,石板地上洒落斑斑血迹。差役还是不敢放轻半分力道。

 

最后五十大板,有如最敬的道别。

「他们,真的对他用刑了…」大门关上后,宁氏听不到之后的对话,只能听到板子重重打屁股的声音。

虽然早就知道会如此了… 

就在他与她擦身而过,却不向她看上一眼的时候。

就在她知道他迟到了,她步出了公堂的时候。

她就醒悟到,这个带给她温暖的男人,为自己选择的结果。

她听到板子还在打着他。打了好久。他被打了多少板子?三十? 五十?

八十?那一下一下打在他屁股上的声音有如是打在她的心上,她却隔着厚重的大门,无法看到他的样子。

不知道他们打他多重?他忍得住疼么?他不吭声,是不是已经伤重昏迷了?

宁氏纠紧了心,却发现自己只能颤抖。

昨晚,他来到牢房时,她也是在他温暖的手中,颤抖着。

他再次为挨完四十大板的自己输功疗伤,用那极其温暖的手心贴着她的手。

「大人…」她说不出话来,不懂他为甚么又这样作。「妾身罪孽深重,大人别在为妾身如此费力了。」她虽然不懂武,也知道他每次总调息良久才能平复,必然急耗气力。

「罪孽深重?到了现在还不肯说实话,确实有罪。」白景煜在汗水中轻轻一笑,「但倘若妳真的罪孽深重,也得不到再下如此维护。」

 

宁氏突然感到他话中另意,疑窦满腹的看着他,「大人,你在说什么?」

 

「其实答案一直在我的手上,我却到了现在才发现,这神捕之名,名过其实了。」白景煜道:「当我找到了为郑屠刺青的老人,曾从他那边得到了一张和郑屠身上的蛟刺青一模一样的图。这时候我却未曾发现到,一个极其重要的事实,就在这张画上。」

白景煜从怀中掏出了那张一块碎银换来之图,轻指着一处。

 

『这龙有五指,蛟只有四指。龙口衔大龙珠,蛟只有口吐元珠。』

 

「那老师傅的话,其实早就道出了一切。我却没有悟到。这郑屠乃一介平民,怎么可能在身上刺上犯皇讳的龙形?当时见到尸身,我虽感到怪异,但还不懂为何如此。而老师傅后来说了,这其实是蛟型,而非龙形。但是不知道为何在那具尸身上,缺了应该有的元珠,以老人三十年一丝不苟的画工,自然不可能漏了。那么就那具尸身上刺青的位置来看,蛟首既然在靠近脖子根处,可见那颗元珠,定然是刺在脖子上了。」

「可不可思议的是,那个砍下的脑袋上,却也没有看到刺青的痕迹。」

「…」宁氏一时无言,白景煜握着她的手,一边继续输功,一边继续说着。

 

「所以当时我无法分出这到底是龙或是蛟,就是缺了这个元珠。但是理应存在的图案缺少,只有一个可能的解释,这个根本认不出面貌的人头,竟可能不是郑屠之首。」

宁氏一时呆住,白大人口中说的话,像是莫名奇妙的语言,让人难以理解。

 

却能里解。

「这个杀了郑屠的凶手,当晚杀害他之后,简直是费了偌大功夫。他首先把郑屠搬离了现场,到了那个竹林里。这时郑屠若非死了,便是失去知觉。他到了竹林,先剥光了郑屠的衣服,用利斧斩下了首级。凶手并未注意到刺青的问题,将郑屠的首级与一面目全非的人首交换了。凶手带走了郑屠之首,留下一具无名尸首。」

 

「宁夫人,你不觉得此人莫名奇妙么。」

 

宁氏突然被问,直觉的摇头,「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倘若此人与郑屠素不相识,这些功夫实属白费,即便我们查出了此人为郑屠,也没有办法跟凶手扯上关系。所以此人必然与郑屠相识。可是一个与郑屠相识之人,也必然知道,郑屠身上最大的特征,便是这一身的刺青。他花了偌大功夫去斩首毁容,却毫不理会能认出郑屠的最大特征。岂不矛盾?」

 

「所以其实我们都想曲了,他要斩首毁容,并不是为了让别人认尸不出。而是不得不如此,留着便会暴露出自己的身分。」

 

「为什么留下头颅,就会被知道身分呢?」宁氏问。

 

「理由很简单,郑屠并非死于斩首,而是别种之伤。而这伤,正在他的头上!」

 

白景煜喘了一口气,神色略显疲累,继续说道,「大凡捕快办案,倘若此人受刀杀而死,那首要找的便是凶刀。若此人中了砒霜之毒,那便先查毒药来源。多半不脱此原则。而现在我们一看到这样的尸体,心中便想这人被斩首而死,凶徒用的是快刀,用刀奇快,这便是凶手要我们如此想的。所以凶手可能根本不用刀,甚至,郑屠也不是死于刀下的。」

 

「只是如此一来,若只是单纯把头斩去。捕快便会追查失去的头颅,一个弄不好万一被发现了,一切就白费了。所以这凶手用了极其精妙的手法,试行了『换头』之计。如果顺利,这个头颅就被当成了郑屠之首,真正的首级就不会被追查了。就算有了什么意外,也还有二重之计。」

 

「二重之计?」

 

「那就是藉用让人以为郑屠死于斩首,此时便可让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脱身于外。以无法做到之由脱罪。」白景煜看着她说,「是不是?宁夫人。」

 

「大人是说……是我做的?」宁氏脸色茫然,然后一振道,「可大人明明说过,非民女所为阿?」

 

「我不是说郑屠是你所杀,我是说,这一切计算,都是你所想出的。」

白景煜说完,看着静静听着的宁氏,宁氏深呼了一口气道,「大人真是厉害,没有甚么证据,也能想那么多故事出来。」

「我也很佩服妳,一切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从补快的办案,到公堂的讯问。全都在你的预料。」白景裕一点也不像是玩笑,「就连受刑入狱,也一切都在你的计划内。」

 

「大人说笑了,妾身虽生来贱骨,可非铜筋铁骨。四十大板就打的我死去活来,怎么可能还故意自己入狱受刑呢,还不怕等等受不住都招了么?」

 

「妳招无可招,自然不怕。」白景煜道:「妳为的是你的女儿,宁玲。」

 

他看到她从未显现过的惧震之态。

 

「妳一切尽算,换头之计隐瞒了真正的死因,可若是遇到办案不讲证据道理,一昧用刑讯求的官。也无法保证到时会否一个疏忽,让女儿受到怀疑,受到榜椋。所以妳才故意如此安排,状似一切像是极力掩饰,却是故意处处留洞。留下刺青,让我们可以找出尸体身分。故意让行踪暧昧不明,使自己罹获罪嫌。在公堂上尽力否认,装做不得以招供出奸情。最后若是得宜,你会因为不可能杀害郑屠而被释放,极坏之时,我想你早就预备好,就顶下一切。保自己女儿平安。」

 

她力求自己看着他别有异样,却无法直视他的目光。

 

「大人……你忽略一事。」

 

「忽略何事?」

 

「就算如你说的,妾身一切机关算尽。但是妾身要如何找出一个头颅,去替那死人头呢」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可以这么容易,又杀害一人吗?」

 

「并非如此,那不是你找来的无名之头。」白景煜轻轻握紧了她的手,说出了他即不想出口的,最残酷之言。

 

「那是,叶老板的首级吧。」

 

宁氏大震,气息几乎闭去。白景煜左手飞快连点,扶住了软倒的她。

 

「大人…」宁氏虚弱的倒在他怀中,想说话却说不出。白景煜缓缓的度气过去,活络气血,助她振作。

 

「叶老板状似烧死在家中。可若是如你所言,那晚他该与你在外私会,怎么可能突然返家,又正巧被烧死。但要说妳为了此计竟然忍心杀害叶老板,却又难以想象。」

 

「甚至,要说你勾引叶老板,我也觉得不可能。」白景煜声音低缓而真诚,「那晚,究竟发生了何事?愿意说实话了吗?」

 

宁氏闭口不答,他替她接着说,「叶家之火,九成是那批贼人余党所为。这件事大人已经从抓到的人口中问出了。就猜想,当晚你们定是闻到风声,匆匆赶回去,却遇上了那党人吧?」

 

她脸色又渐渐苍白,似是正中了那晚的记忆。「他们凶暴恶劣,倘若你们真的遇上了定是……」

 

「别说了!」宁氏大喊,跟着疯狂的呛咳干呕起来。

 

他不再逼她,替她缓气调息。她咳的涕泪满颊,身躯在他怀中软倒,像是要找寻温暖的地方一般。

 

直到一切回归平静后,她挣脱了他的怀抱,面向牢墙背对着他。

 

「宁夫人……」

 

「只剩明日一天了,对吧?」她突然问,白景裕一愣,点头道:「是的。」

 

「那死人头,被我丢进了熊熊烈焰中,已经化为灰土了。」宁氏道,极为冷静,如块寒冰,「倘若真有真正的凶器,这一天工夫,大人也别想找的到了。明天,若是大人将这一切说出,大人该猜的到,妾身半个字都不会承认。」

 

他明白的。

「那么,大人打算怎么办呢,对小女子刑求么?」宁氏露出了笑容,一种无谓的笑,「打我屁股板子?还是上夹棍?夹指?老虎凳?大人不妨一样一样招呼在小女子身上试试。」

「一天的工夫,我可以追的回宁玲跟李青的。」

 

「那今晚,妾身就死在这里了。」

 

白景煜放开她的手腕脉门,站起身子。却猛的一阵气滞,脚下一拌,他真元耗损,一时难复。宁氏紧张的扶住了他,「大人,你怎么了!」他对她点点头,「我不会那样做的,放心,我不会的。」

 

 

他默默的离开了牢房,她没再看他一眼。

 

 

 

「大人,请下令吧。」白景煜表情平静的说着。

鲍正慢慢的伸出手,伸向平日都习惯的令签筒,却拿不起任何一只。

他太了解眼前这个部下,他不会有任何的转圜,永远是奉献最大的。今天他求一去,自己自是不愿,但是能因为这样强留住他么?

他一时恨起了他,他逼自己做出决定,好自己了无牵挂的走了,把一切痛苦决定都给自己承担。但是他不能很他,如果没有他牺牲奉献至今,自己没有现在的一切。

「白老弟,」鲍正改口以兄弟相称,「你就不怕你这一走,我变成了昏官?」

「不会的,有范先生在,大人还是一个清官的。」

鲍正苦笑了一下,是的,他会是一个清官,但是再也不会变成青天。

因为他亲手,送走了他的展昭。

一伸手,鲍正拿起了八支令签。只要他一丢,白景煜就会受他延迟破案的惩罚,然后了无牵挂的走。

「关门!」鲍正像是要握断了令签的大喝。差役关上了大门。本来失职的捕快,多半都是直接如犯人般的对待,这是他对白景煜的,最后一份礼遇。

大门缓缓的关上,外头的人已经看不到里面的状况了,人群没有热闹可看,渐渐的散了。

只有一个人,至刚刚开始都没有动过一步。

人群散开,出现了宁氏的身影。怔怔的站在门外。

那番剖心说出的话,她一字不漏的都听到了。

鲍正的令签,迟迟没有丢下。白景煜眼神空洞而平静的,等着要发生的事。

「白老弟,这里边再无外人,你答我一个问题。」

「大人请说。」

 

「你要弃正义而去么?」

 

白景煜仰头一笑,不答。

「你离去之后,有何打算?」

「到一个偏远之处,务农维生,不再过问是非善恶。」

「那么,这是作为鲍正,送我的好兄弟最后健行礼。」鲍正从手中的签抽出三只,抛下了其中五只。

「这三支签,我收着,体醒鲍某的好兄弟教给我的事。」

白景煜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他用她的假故事,代替了他知道的真故事。用自己的身体,替了本来该趴在那里挨板子的她。

她不懂,为何最后他放弃了正义,放了自己。

板子重重落下,打以在皮开肉绽的屁股上,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这一声,让宁氏顿时泪崩满面。

「娘,会不会有事阿?」一辆用破草席盖住的牛车,小两口相依委的坐着。

「不会的,娘都说了,她会来找我们的,那就一定会的。」

「嗯,一定会的。」玲儿靠着青哥,闭上了眼睛。

 

有点累了。

他背着简单的行李,离开了靖平府。臀腿虽然没有十分好,但是也不影响他走路。

 

漫无目的的走,但他觉得背上轻松无比。

「大人!」

他听到一个声音,轻柔婉约的声音。自然的抬头。

是她。

在出城的大路,她就站在路的一旁。风吹的她一身的白衣飘动,素雅倩丽。

 

像是刻意的,虽然不知道要等的人何时会来,但认定了必来,而一直在这等下去的。

 

坚定。

 

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的往前走。直到慢慢的接近她,经过了她低着头的身边。

 

「大人,又想从我身边再一次经过走开么?」

 

他停步,向后一撇头,「妳不是该,去追那两个孩子么?」

 

「妾身还有话,要大人给我解释。」

 

「妳也没给我解释,凭什么以为我会和你说?」他轻笑道。

 

「那妾身先说!」

 

他回头,注视着她美丽又坚毅的脸。

 

「是吗?」

 

 

「那一夜,我们在酒楼听到噩耗,叶老爷立刻冲出了楼,往家里头奔。」宁氏深吸了一口气,平稳的说道。

 

「恩。」

 

「然后,却在半路上,遇上了两名凶徒,手里拿着大袋跟单刀,一看到我们就杀了过来……老爷他倒在路边,我……」宁氏越说越吃力,不停的吞咽口水。「那两个人……转而扑向我……我……我动不了。」

 

「我听到老爷要我快跑……血……血的味道……我跑……跌倒……他们把刀插进老爷……」她说话越来越是坑巴,双眼失了焦。

 

不知道何时,他走到了她身旁,搂住了无神的她。

 

「别说了…」

 

「我晕过去了……老爷……都是血……」

 

「别说了!」

 

她双膝跪倒,彷佛要将心肺呕将出来的那般大呕。重重的咳。被他强硬的抱住,跟着眼泪溃堤。

 

良久,她悄悄的说,「衣裳会脏污的……」

 

他抬起她的脸,用袖子拭净她的脸庞。

 

「都过去了。」

 

两人静静的坐在路旁,大路没半个人过往,只有季节的风用力的吹抚着两人。他们肩膀彼此相靠,都是一语不发。

 

「大人……」

 

「莫再叫我大人,在下已经不再做捕头了。」

 

她很想问他伤的厉害么?却问不出口。

 

「为什么要为了我如此……」她一说出口,几乎想打自己几个大耳刮子,极度不安的看着他。

 

「叶小姐对在下说,要在下替他们家讨回正义。」他抬头看天,「可什么是正义?」

 

「再多的道理和正义,终究挽不回这许多的人命。只会将更多的人命送去。」

 

他轻轻搭住她的肩,尽管四下无人,她却感到全身发热。

 

亦或是,他温暖的掌心。

 

「两个孩子还有大把远景,妳也有着半辈子的好日子要过。人生而世,重要的不是正义。」他踏步向前,离去。

 

「只不过求个幸福而已。」

 

 

 

沿着大路一直走,他回到了这里。

 

一切开始的地方。

 

那幅画在他的包袱里,他想拿去,还给那位老师傅。顺便请教他,三十年如一日的功夫。

 

细细的喘息声钻进他敏锐的耳里,他看到路的远处,那摇晃着奔跑的白影儿。

 

他几个跃身纵步,直落在白衣人儿的前面,伸出手,牵扶着喘息不已的她。

 

「我没要你跟来。」

「大人忘了,这是我的老家,妾身只是回来而已。」

 

「妳不去跟上那两孩子么?」

 

「孩子有孩子的远景呢。」她说,笑着。

「那么你的半辈子呢?」

他回问,也微笑。

「既然跟上了大人,大人到哪,妾身跟你到哪。半辈子作奴服侍您。」

「我并没有答应呢。」

「那妾身也不会走,就算你打我骂我,也不走。」

「你….这样成何体统。」他假意生气着。

「大人,你又忘了,」宁氏轻笑道,「妾身,可是荡妇阿!」

由內到外 由骨到肉 保證原汁原味小獅文

小紗你被人催了 呵呵 我也幫不了你阿 且在精神上支持你ㄧ下  ㄧㄧ 阿 紗紗可是真的很忙低 她能來看我個文我快痛哭流涕了 就再給她點時間吧 人家不像我 坑品很好低

感謝大家 希望你們看的愉快^^

樓上的哪一段不喜歡@@

wanmaomao 发表于 2011-9-11 10:05 

就是打白景煜那一段,嘿嘿不喜欢

前頭有人說打了姓白的很滿意,後頭有人說不喜歡 魚與熊掌難以兼得就是XD

zhouzhouxin 发表于 2011-9-12 12:45 

有情节有文笔,最喜欢这样的文章,楼主可有新的作品问世?

感謝 是有在寫 還須努力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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