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六郎训子_绿城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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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回

“那个雕花太师椅,放这,放这”“对,就那放盆君子兰,看着大气。。。”“春兰,把六爷常看的书记得放到书房桌上”—–杨府里上上下下正一片喜气洋洋,人人都知道是六爷杨延昭燕山一役打了胜仗,皇上龙颜大悦下了诏书让他回京城受赏。杨延昭这一去已经走了大半年了,如今凯旋而归,说是明天就会回京,这不,一大早太君就带了几个媳妇到庙里还愿,剩下的人正忙活着府内整个收拾。 

“娘,您就让我出去逛逛嘛,爹爹明天回来,我肯定没有机会出去了,娘—” 大厅内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正围着一位美妇不停地撒娇,男孩身穿月牙白的绣销长衫,头上发髻中插着一条紫玉簪,明亮的双眸忽闪忽闪,越发显得清秀聪颖,这便是杨六郎的独子,杨府上下的宝贝杨宗保,此刻正瘪之嘴一副可怜样向他娘,也就是柴郡主央求。柴郡主本已忙碌不堪,偏偏被宗保缠着走不开,“你爹行前安排你的功课都做好了吗?杨安,六爷爱喝的龙井已经备好了是吗,好,那就好”,一边对付着儿子,一边招呼着下人。“多做好了,娘,您知道,为了赶这些功课,宗保已经在家里憋了两个多月了,爹爹这次回来四个月,怕宗保往后也没有什么机会出门,一定会闷病了的,娘—-”“这话让你爹爹听到,你必逃不过一顿好打。”“娘,”宗保吐吐舌头,继续再接再厉“孩儿知道娘疼孩儿,才不会告诉爹爹呢,您就让孩儿出去玩玩么”柴郡主有些头疼,这个儿子啊,就是敢跟她死缠烂打:“你想出去,早上怎么不和太君讲?万一又闯了祸,你明天可怎么办?”宗保心想,我怎么能和太君说啊,说了必定整个杨府都知道了,今天是能出去玩,明日爹爹回来一顿斥责肯定也少不了,我才没那么笨呢,继续嬉皮笑脸求着“这不早上没顾上么,怎么能因为我一个人误了太君和婶娘们的时辰。娘,宗保保证不惹麻烦,娘—-”

“宗保,杨洪要去买上次你打了的那盆令箭荷,那可是你爹爹最爱的一盆花,去和杨叔讲讲那花大概有多高,他才好买了瞒你爹爹。”一声娇叱打断了宗保后面的话,迎面来了一位女子,目若晨星,藕合色的长裙尽显英姿飒飒,等宗保看清来人,缩了缩头,只得应道:“是,八姑姑。”来的正是杨家八妹。八妹在青梅竹马的心上人战死沙场之后,便立誓再不婚嫁,这些年只是苦练武功兵法,疆场之上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宗保天不怕地不怕,在杨府就怕两个人,一个自是他爹不用说了,一个就是眼前的杨八妹。杨宗保偷觑了八妹一眼,呐呐地说“八姑姑,宗保好久没有出过门了,八姑姑疼疼宗保,让宗保今天出去走走好不好?”八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娘不让你出门自有原因,还不是怕你不知轻重闯了祸让你爹爹生气?六哥回来一趟不容易,过年都没有回来,你就忍忍啦,六嫂你看呢?”柴郡主虽然心疼儿子,也只能说:“宗保乖,听八姑姑的话,回书房看看书,就别出去啦。”宗保心下非常失望,也只得应了一声,退出大堂。 

回到书房,宗保心下想,偷偷溜出去一个下午,肯定没有事,不让我出去我就出不去了吗,当然不会,想到此,向门外唤到“杨平,杨平!”一个小书童端着碗走了进来,正是管家杨安的长孙:“小少爷,六夫人让给你端来的红枣鸡汤,”“别管什么汤了,”宗保一把拉过杨平,“还像以前那样,咱们把装束换换,小爷想出去走走。”杨平迟疑了一下:“小少爷,六爷明天可就回来了,不会出什么事吧?”“当然不会,我们以前又不是没有做过,再说,我爹不是明天才会么,就算有什么事,太君和我娘也会帮我们瞒着的。”杨宗保满不在乎地说,杨平只得应道:“好吧,不过小少爷你可要早点回来啊”“知道知道。” 

出了杨府,宗保顿时觉得自己果真聪明,一边暗自得意,一边往山坡后面小伙伴多的地方跑去。五月风正是清凉的时候,春光怡然,天空中飘着数十只颜色鲜艳的风筝。杨宗保看得心生羡慕,赶紧到旁边拣最大的买了一只老鹰,学着别人放上了天。正玩的不亦乐乎呢,背后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原来是杨家小爷啊,这是求了多少次才出的门呢,不知道功课做完了没有,说不定一会回去就该挨板子了。。。”不怀好意的笑声一响,杨宗保头也不用会就知道定是他在学堂的死对头王家钱庄的少主人王江,王江在学堂成绩也很好,两人比来比去就成了冤家死对头。“怎么有我的地方就一定有你啊,比我家书童都跟的紧。成绩呢,没我好,果然风筝也没有我的大。”杨宗保看了眼王江手中的风筝,啧啧了两下,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王江顿时气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那可是上好的苏州箔簿纸做的双剪燕,线也是雀尾金丝线,你那个破老鹰能和我的比么。”定睛一看,那线在阳光下果然熠熠发亮,宗保大家子弟,自也不放在眼里:“哼,好看的东西就好么,怕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吧。”王江不怒反笑:“好啊,那我们就比比看谁的飞得高!”“比就比,谁怕谁!”“比输了的那个要爬在地上学狗叫!”旁边的孩子看到有热闹看,不用一会已经为了一圈,杨宗保孩子性起不愿服输,说“那你叫的可别太难听!”

苏州箔簿纸做的双剪燕果然名不虚传,瞬间高扬在旭日下,杨宗保暗想不妙,不管怎样,他可不想学狗叫,这样想着,从地上偷偷拣了块边缘光滑的小石子,对着丝线就抛了去,本打算一下一下子割断丝线,没想到雀尾金丝线韧性极好,线只被打弯了,却未曾断掉。饶是没有断也够了,只这一下,杨宗保的老鹰已经飞过双剪燕冲向天空,王江怒极,忽然计上心来,绕过宗保,把手高高一挥,只见雀尾金丝线已经缠上了杨宗保的老鹰线,这线的质量可还是没法比的,杨宗保手中的丝线被雀尾线绕了两绕,再没办法扯住老鹰,杨宗保的风筝,晃了两晃,就一头栽了下来。 

“怎么样,服了么,”王江得意得看着杨宗保,“认赌服输,快学狗叫!”杨宗保怒极“你耍赖!要不是你用丝线缠住我的风筝,我怎么会输!”“是你先耍赖在先!”王江叫道。旁边的孩子已经开始起哄了“有人要学狗叫了,噢,噢,学狗叫!~”王江看到旁边的孩子都在起哄,更加得意,上来就要把宗保按到地上,宗保哪受过这份气,翻身避过王江,一扬手一巴掌就达到王江脸上,本来人在气头上下手就没有轻重,更何况是个的孩子,顿时王江脸上就是一个鲜明的掌印,王江自小也是钱庄骄纵惯了的,哪见过这个架势,呆了一下哇一声大哭起来,风筝也不要了,转身就跑。其他孩子也嗡一下都散了。宗保也吓呆了,闯了祸,心下有些害怕,转身正要往家里跑,刚一抬头,看到那只双剪燕没了人牵着,被风一吹,悠悠地向远处飞去,正挂在一处院墙外的大树上。宗保心里一痒,跺了跺脚,转身向大树跑去。

[ 本帖最后由 绿城万岁 于 2008-10-9 11:10 编辑 ]

宗保爬上墙,还没等上树呢,就听到一个女子大叫一声“来人啊,有色狼!”这声尖叫直接把宗保吓得掉进院来,刚站起身,四周已经出来一群护卫,为首的不由分说冲上来就要抓宗保,宗保虽然年幼,但也是习武之人,当然没有这么容易给他抓到,一闪身躲过了他的一抓,此人看到一个孩子竟然躲过了自己,恼羞成怒,吆喝着旁边的几个大汉一起就开始朝宗保打了起来,宗保无奈,只得一边招架,一边解释:“误会了,误会了,我不是色狼,只是我的风筝挂到树上了,我是准备捡风筝的!”正打着,一个长须苒苒的长者出来了,本来怒气冲冲道:“哪个小贼竟敢偷窥我女儿的闺房”,一看到十岁的宗保不禁哑然失笑,更听到宗保的解释,暗想看来是误会了,正准备叫家人住手,哪知宗保一个连环踢,七八个护卫就都被踹翻在地。长者有些恼怒,沉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没有规矩,跑到别人家还敢如此放肆?”宗保哪敢报上家门,怯怯道:“我不是小贼,也不是色狼,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真的,只是想拿下风筝的。”说着,趁大家不备,就想飞身上墙逃掉。长者怎么可能让一个小毛孩子就这样溜掉,宗保快,他比宗保更快,一闪身就到了宗保前面,宗保情急之下一招云中飞燕就向来人袭去,长者左手往回一带,化解了招式,右手一伸就抓住了宗保的衣襟,顺势一甩,宗保被甩到了地上。长者吩咐家人:“拿条绳子把他捆了,招式是杨家招式,想来是杨家的人,听说杨家门风严谨,不知道怎么会有如此不懂事的子弟,送到杨府,随杨府怎么处置吧。”宗保听了羞愧异常,却也无奈,只得由着别人把自己绑了起来。

到了杨府,太君她们还没有回来,宗保却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是大祸临头了。原来杨延昭此次钦点回京,因副将军孟良、焦赞仍带领全军兵马驻扎在雁门关,故轻骑快马,想到可以早日见到家人,更是提早了一日的脚程。到京之后先去了宫里,皇上自是大加褒奖,知其归心似箭,便早早打发了六郎回府。 

杨延昭回到杨府,见到妻妹,郡主和八妹都是惊喜不已,赶紧命人到书房唤宗保出来。本来嘛,六郎听到爱子正在书房读书,甚是欣慰,不料阴差阳错发现宗保原来是找了杨平帮他掩饰。六郎已是有了几分薄怒,柴郡主和八妹忙软言相慰,为宗保说了不少好话,六郎面色初霁,却正好赶上王家钱庄掌柜的带着宝贝儿子王江上门评理,王江边哭边添油加醋讲了一番,左颊上的小掌印还清晰可见。杨府上下只得连连致歉,又是拿银子,又是送消肿药膏。 

此刻,跪在大厅里的杨宗保可不知道王江已经来告过状,只知道大堂正位坐在雕花太师椅上的爹爹正面沉似水。那穆家家丁和娘的对话也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暗暗后悔没有听娘和八姑姑的话呆在家里。 

杨延昭坐在厅上听着穆府家丁的叙述,只觉得怒气呼呼直往头顶窜,却又不好发作,大半年没有见到儿子,他原也是满心期待,为人父母,知道自家子弟聪颖机灵,自是高兴,但是他最恨儿子净是把这点小聪明用在邪门歪道上。以前他在府里时宗保尚还有点顾及,如今看来,这大半年宗保被杨府上下已经宠的不知天翻地覆,若再不严加管教,怕日后必是纨绔子弟,不成大器。思及此,六郎心想,今天趁着太君不在,我定要好好给他个教训,免得他日后无事生非。

好言送走了穆家的家丁,杨延昭一声断喝:“给我到思过堂跪着去!”。宗保心知今天一顿打是免不了了,心里盘算着不知什么时候太君和众位婶娘能会来,委委屈屈站起来,偷眼看看满面担忧的娘和八姑,只期求她们帮自己说几句好话,让爹爹下手轻一点。 

宗保如揣小兔般跪在思过堂,只听的一阵脚步,知道是爹爹来了,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埋头等着狂风暴雨。过了半响,宗保奇怪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偷觑了眼爹爹,却见爹爹正一脸怒气地瞪着他,吓得他心惊胆颤,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动。又过了一炷香时间,杨延昭喝到:“把藤条给我拿来。”宗保哆哆嗦嗦站起来,走到旁边的书架上把一条暗红色的藤条拿来双手递给爹爹。六郎看也不看宗保,径自往条凳上一指,一言不发,见宗保还在磨蹭,不由火起,一藤条就抽在宗保背上,骂道:“给我利索点!”宗保心下毫无准备,直抽得他“啊”地叫了出来,背上火辣辣的疼,不敢再惹爹爹生气,忙快走两步,褪下底裤,爬在凳上。

六郎气他顽劣,二话不说,抄起藤条,啪,对着宗保臀峰就是一下,顿时,宗保嫩嫩的小屁股上忽地肿起一道青棱,六郎行军之人,又是恼怒之下,虽不过使了七分力气,宗保却也承受不住,不由叫出了声。六郎更怒,骂道:“不长进的畜生,我让你叫,让你喊!” 

  

啪,啪,啪,啪。。。 

接着一顿猛抽。宗保吃痛,却又不敢再叫出声,只得咬着牙泪水涟涟,两条小腿试图偷偷地上下摆动,指望能缓解屁股带来的剧痛。 

打了七八下,六郎停住手,斥责到:“刚也跪了半天了,反省了些什么?今天为什么挨打,说,爹爹不在家的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什么好事,一并讲了!” 

宗保忍着痛,身后紧贴在屁股上的藤条让他觉得头皮发麻,只得呜咽着回答, 

“宗保不该违背母命,私自出府” 啪,啪,啪 

“宗保不该要杨平代我隐瞒” 啪 啪 啪 啪

[ 本帖最后由 绿城万岁 于 2008-10-9 11:11 编辑 ]

宗保已经感到汗顺着额上往下滑,更让他害怕的是爹爹怒气没有丝毫的消减。 

“说,这是你第几次瞒着你娘溜出府了?”六郎厉声问道, 

“这,这是第一次。。。” 啪 啪 啪 啪 啪 

“我让你没有实话,你给我编!”啪 啪 啪 啪 

宗保的略一迟疑惹来一串鞭打,宗保再也忍不住了,哭出声来, 

“爹爹,啊,别打,别打,呜呜,我说,我说,啊!”啪 啪 啪 

六郎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宗保只得边哭边大声告饶, 

“爹爹,啊,是宗保,宗保不乖,呜呜,以前也背着娘偷偷溜出去过,啊,爹爹,呜呜,宗保再也不敢了,爹爹,呜呜,轻点,宗保求求爹爹” 

啪 啪 啪 啪 啪 

六郎恨恨地住了手,继续责问, 

“今天你还做了什么好事,接着说!” 

“呜呜,宗保,宗保不该为了风筝跑到别人院落败坏门风,”啪 啪 啪 啪 

“呜呜,不该和穆府家丁动手,爹爹,宗保知错了,呜呜”啪 啪 啪 

“还有呢,继续说” 

宗保心上有几分迟疑,暗想不知道王江的事爹爹知不知道,若是不知道,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 

“呜呜,爹爹轻点,宗保不该素日不好好练功,被别人绑了辱没杨门,” 

  

六郎又气又怒,气的是爱子总是爱耍些小聪明想着蒙混过关,怒的是责打了他半天,这个小畜生竟还不知改过,还敢撒谎。 

  

啪 啪 啪 啪 啪 啪 

藤条下的又快又狠,新伤叠着旧伤,打得宗保嗷嗷直叫, 

“你就慢慢想,我打死你个不知悔改的小畜生!”啪 啪 啪 啪 啪  

“爹爹,啊,呜呜,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呜呜” 

宗保再也顾不得许多,慌忙把下午和王江打架的事和爹爹如实说了, 

  

“我让你再擅做主张,欺上瞒下,”啪 啪 啪 啪 

“让你仗武欺人,”啪 啪 啪 啪 

“让你辱及门风,”啪 啪 啪 

宗保只觉得疾风夹带着藤条一下下抽在他已疼痛难忍的小屁股上,自己的小屁股怕是早就被打烂了吧,嗓子也早就喊哑了,满头是汗,满脸是泪。宗保这大半年来可是一顿打也没挨过,即使八姑生气也不过罚他跪,偶尔要打他手心,多半也是在他的撒娇讨好下作罢。

  啪,忽的一下,一藤条正抽在屁股和大腿相接的地方,宗保疼的整个人都从条凳上弹了起来,倒在地上。 

   

  “给我滚回去,”杨延昭毫不留情怒吼, 

  “求求爹爹,饶了我这次吧,呜呜,宗保真的知道错了,宗保再也不敢了,爹爹,宗保求爹爹疼疼孩儿,孩儿受不了了,”宗保强撑着跪到爹爹面前,摇着爹爹的裤脚,略扬起头,哀哀的告求。 

  六郎看到独子粉雕玉啄的小脸早就哭的通红,汗水泪水已经分不清楚,浑身不停的颤抖,楚楚可怜地缩在自己脚边,才一见面就把儿子打成这样,心中也有些不忍,正想再呵斥他几句算了,谁知这小人儿为了逃过这番打已经自以为是又开了口:“宗保求爹爹饶了孩儿吧,呜呜,宗保知错了,打坏了孩儿娘该伤心了,太君身体不好也会难过的,爹爹好容易回来一次,是宗保不肖,惹爹爹生气,求爹爹消消气,饶了宗保吧。” 

  这番话,却好似在六郎即将熄灭的怒火上浇了把油,六郎益发恼怒,只因为刚刚来思过堂之前柴郡主和八妹也是这样苦劝他,望他手下留情。六郎心知宗保是杨家唯一一点血脉,众人捧着护着,怕是素日里宗保闯祸淘气,众人也多半以这番话劝慰,不再责罚于他。只是宗保小小年纪却知道如此投机取巧,用这话向他讨饶,今日若不把他掰过来,任由他自视金贵,日后还不定会闯出怎样的祸事。

思及此,六郎冷笑一声,一脚踹了上去将宗保踹翻在地,接着睬也未睬他,转身出了房门。宗保重新跪好,只觉得身后火辣辣的疼,伸手轻轻碰碰,直痛得他龇牙咧嘴,手能触及的地方一片滚烫,屁股已经肿的象过年时的枣花糕了,抽回手看看,手上尽是打破了皮渗出的血渍。宗保心下害怕,只得抽抽搭搭的哭着,巴望着爹爹能就此饶过他。 

过了半晌,听到一阵脚步声,宗保知道定是爹爹来了,赶紧吃力地跪直身体,怯怯地看了眼爹爹,爹爹的脸阴的可以滴下水来,宗保不敢再看,忙低下头,却在埋头的那一瞬间看清了爹爹手中的东西,一张小脸顿时吓的刷白,八岁那年那场惨痛的回忆一下子全上了心头,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得乱颤了起来。杨延昭一手拿着绳索,一手拿着鞭子,宗保的神情他看在眼里,知道儿子定是怕了,但却丝毫没有心软,沉声喝道:“把上衫也给我褪了,到条凳上趴好了。”宗保知道爹爹这次是真的怒了,这下除非太君回来,不然怕没人能救得了他,再是求饶也是枉然,只能平添爹爹的怒气,于是不得不边颤着牙关抖着手想解开衣衫上的纽袢,边试图站起来重新爬上条凳。宗保身上已是带了伤,加上害怕浑身都在哆嗦,哪里还站的起来,手里的扣子解了半天也没解开,倒是又急出一身的汗。六郎冷眼瞧着恼怒又增了几分,索性一把将宗保揪了起来,伸手在宗保的衣襟上一拉,纽结就随着纽袢掉了下来,六郎扯掉宗保的上衣,径直将剥光了的宗保按在了条凳上,三下两下就将宗保双手缚在凳腿上,又将他的腰和脚踝固定在了凳身上。宗保不敢忤逆爹爹,亦不敢挣扎,由着爹爹毫不怜惜地将自己捆了起来,吃了痛却不敢再出声求饶,只得绝望下无助地哭着。 

捆好了宗保,六朗想到郡主和八妹还在院中焦急,便顺手将宗保褪下的绣销上衫拾在手里,团了团,走到宗保面前,斥道:“张嘴!”宗保泪眼朦朦地看了眼六郎手中团着的上衣,心知爹爹必是恼他哭闹,禁不住牙关直颤,哀道:“爹爹今日真的要打死宗保么。”说罢,顺从地张开嘴,任由爹爹将嘴堵了起来,垂下了头。六郎眼看着儿子满脸泪痕,儿子一句话说的凭他是铁打的汉子心里也是一抖,却不得不狠下心骂到:“当初做错事就该知道早晚有着今日!”说罢,一抖手,一鞭子就朝宗保身上抽去,顿时一条血痕就从宗保娇嫩的大腿直串上后背。 

宗保被堵了嘴发不出声音,但仍然闷声呜咽出来,随着鞭子一下下抽下来,腰以上的身体也象雷击了一样高高扬起又落下,划落了一串串的眼泪,冷汗也跟着落了下来。 

啪 

啪 

啪 

。。。。。。 

“让你油嘴滑舌!” 啪 

“让你撒谎瞒骗!” 啪 

“让你挨打不规矩!” 啪 

啪 啪 啪 

。。。。。。

[ 本帖最后由 绿城万岁 于 2008-10-9 11:12 编辑 ]

不知道被打了几鞭,宗保只觉得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本来紧绷着的身子再也没气力绷着,爹爹的责骂也听不清楚了,鞭子似还在抽打,他却已经感觉不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模模糊糊想求爹爹饶了他,却连眼睛都几乎睁不开,就这样意识渐渐远去。 

恍惚中,只听到周围一片嘈然,有哭泣声,有东西的撞击声,宗保努力想要看看怎么回事,却睁不开眼睛,强撑着听到一句叹息“宗保淘气,是该好好教训,可也要有个度啊,万一有个好歹。。。。。。”,恩,是太君的声音,宗保心下一宽,知道定是太君和诸位婶娘回来了,自己总算得了救,神经一放松,更是沉沉睡去。 

  

。。。。。。 

又不知过了多久,仿佛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阵阵呜咽慢慢将宗保唤醒,宗保睁开双眼,只觉得眼睛肿胀难受,身旁似有人正边小声抽噎边用药酒帮他擦拭伤口,虽然已经非常小心,但是身体只要被轻轻一碰他就是一阵本能的抽搐。宗保费力地扭头想看看来人是不是娘,刚一想动不料牵动了伤口,不由他倒吸一口冷气。娘又惊又喜的声音已经传来,“宗保,你醒了吗,可吓死娘了,”柴郡主顾不得上药,忙近身到宗保面前,微跪在脚塌上正对着儿子,仔细端详着儿子蜡白的小脸。宗保看到娘乍喜的面庞上还有泪珠没有顾上拭,知道娘必是心疼自己,心中不安,勉强挤出笑容,安慰娘:“娘,没事的,藤条和鞭子只是打的看上去狠些,爹爹打的其实没有那么痛的,孩儿刚刚昏过去不过是看人多装的,不然太君也不会可怜宗保—-” 

“啪” 宗保话音还没有落,就觉着有人在身后冲自己已是惨不忍睹的屁股上轻拍了一巴掌,饶是没有用力,打在现在的身上,宗保只觉得天旋地转,半晌才“啊”地叫出了声,顾不得扯动伤口,忍了痛转头一看,却见爹爹正坐在自己脚边的床塌旁冷着脸瞪着他,六郎看到儿子看他,故意沉了声问:“没打痛你是不是,还敢在这扯谎,是不是要再痛打你一顿才好?恩?”宗保吓的连连摇头,偷眼看看身边的娘,才迟疑着怯怯地说:“宗保,宗保痛的很,恩,宗保知道错了,再不敢闯祸了,爹爹饶了孩儿这遭吧。”说着说着眼泪就不由自主淌了下来,柴郡主看到儿子瑟缩的样子,当真是有几分恼了,拉住丈夫急道:“宗保这样说,无非是想让你我安心,这样懂事,你又何苦和他认真?”顿了顿,不由柔声说:“你也奔波了一天了,下午回来又急又气,现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现如今孩子醒了烧也退了,你也该放心了吧,我看你也早些回房安歇吧,都快三更了,五更还要上早朝。”六郎看到宗保醒了已是安下心来,看看天色,说道:“好吧,那我先回房,有什么就烦劳夫人了,”又转头对宗保肃声道,“好生歇着,可不准惹你娘生气。”“好了好了,要教训也不是这个时候,这有我看着你放心吧,你啊,连一个时辰都歇不了,还不快走,”郡主说着半推半搡地就把六郎往房外推。

宗保趴在床上,细品爹娘的对话,知道爹爹定是担心他身上的伤所以才一直强撑着没有休息,不由心中升出几分甜意,看着爹爹已要出了房门,不禁甜甜一笑,对着爹爹撒娇道:“宗保就知道爹爹还是疼宗保的,担心宗保有事才在这里守着,现宗保一身的伤,只怕宗保就算讨打,爹爹也舍不得呢。”已经到了房门口的六郎听了儿子的话,看了眼宗保没有言语,脚下却止了步,径直冲着门外的家丁喊:“杨寿,去书房把戒尺给我拿来,”回头看着宗保佯骂,“让你看看爹爹还打得打不得你,让你再给我口舌轻薄!”宗保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褪去,听了这话直给吓的肝胆俱裂,自是错过了爹爹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宗保着急的就要起身,却忘了自己已是一身伤痕,一个用力不稳就从床上滚了下来,“啊!”“啊呦!”一声出自郡主的惊呼,另一声就是撞到脚塌的宗保忍不住叫出来的。郡主和六郎都在门前,尚来不及上前,宗保已经一咬牙忍着痛滚到爹爹脚下,扯住爹爹裤脚,宗保竭力想忍痛跪起,哭着向爹爹企求:“爹爹饶了宗保,爹爹饶了宗保,宗保再不敢口舌逞强,爹爹就看在宗保已经吃了教训上饶了宗保这回吧。要不,要不,爹爹权且记下这顿打,等宗保养好伤再打成么?”柴郡主一看儿子这样,不由得泪如雨下,埋怨丈夫:“儿子不过一句玩笑话你就受不得么?你吓他做甚?你怎么忍心!”六郎看到儿子只穿着一件贴身挂兜,如玉般光滑的背上一条条触目惊心的鞭痕伸向大腿,屁股上更是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没一处好处,也深悔自己下手太狠,抬起儿子满是惧意的小脸,对上了双雾蒙蒙充满惊恐的双眸,六郎更是懊恼自己不该出言吓他。六郎没有言语,直接将宗保打横里抱起,怕是碰到了儿子的伤处,六郎能感觉到怀中的小人儿倒吸一口凉气,虽打了个哆嗦却没胆挣扎,六郎只做不知,暗想,恩,这小子重了不少,思及刚刚儿子对妻撒的那个体贴的小慌,六郎觉得颇多欣慰,心中更是充满了为人父的骄傲。

爹爹的怀里真温暖,手臂充满了力量,缩在爹爹怀里,宗保听得到爹爹平稳的心跳声,忽然觉得好满足,记忆里自己自五岁以后好像爹爹就再没有抱过他,爹爹身上淡淡的龙诞香让宗保贪恋不已,直到爹爹细心地将他放在床榻上,不小心扯动了身上的伤口,宗保才“诶呦!—-”地疼出了声,忽然意识到爹爹还在身边,硬生生吞下了后半句的呻吟,对自己打破了这份温馨懊恼不已。不敢回头看爹爹,耳边只听到爹爹的训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就是这样爱惜自己的吗?存心让你娘心疼是不是?”宗保不敢分辨,只得应道:“宗保知错了,下次自会当心。”杨延昭正要起身,却见宗保忍着疼痛急切地转过脸,小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腰带央求:“爹爹,饶过宗保这遭吧!”儿子原来还担心着挨打,六郎正要开口,却听到门外杨寿的恭敬的声音响起“六爷,戒尺拿来了”,儿子哆嗦了一下,迟疑着倒底还是缩了手,六郎凝视着宗保看似越来越僵直的身体,缓缓地开口:“这次就依了你,饶了你这遭,下次你若再不长进,绝不轻饶!”说罢,再不看儿子,转身出了房门,身后只传来妻子安慰儿子的声音:“没事了,没事了,你爹答应不打了,只是下次再顽劣娘也救不了你—”,六郎嘴角露出微微笑意,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里。 

儿子安然睡去,郡主重新拿了药酒小心地为儿子擦拭伤口,生怕弄醒了他。看着宗保身上深一条浅一条的伤口,柴郡主心疼着这顿打不同往日,暗自埋怪丈夫下手太狠,烛光闪闪,恍惚中,郡主不由想起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也是她陪着刚刚挨过一顿好打的儿子暗自垂泪。其实何止是她,不管是六郎还是宗保,这一日只怕都在某一瞬间回忆起了那些日子。

宗保那时才不过八岁,正是顽皮淘气的年纪,每每闯了祸,因着众人劝着护着,虽六郎想要狠下心来好好管教,却也常常不了了之。 

那一年,因杨府聘请的西席夫子要为母守孝,从杨府请辞离开,六郎听闻附近岳然书院的先生学识渊博,思量着学堂里也省了有人将爱子宠溺骄纵,便与众人商

第2回

量过后决定送宗保去那边读书。宗保百八十个不情愿,与太君很是撒娇不已,却还是不敢违逆爹爹,只得委委屈屈日日带了杨平去学堂。 

学堂的先生一介儒生,虽严厉却不甚苛责。宗保粉雕玉琢的孩子,又聪颖乖觉,先生疼爱,虽有几分调皮,多半也是训斥的多,责打的少。加上学堂里都是与宗保年纪相仿的小孩,相耍嬉戏,不日便厮混得极熟,除了王江几个心中嫉妒宗保学业优良,得先生喜爱的家伙偶尔会找点麻烦,过的倒也逍遥。 

转眼,春去秋来,太君的寿辰将至。宗保一心想给奶奶个惊喜,提前数月便开始攒他的月钱。可是,眼见着还有半个月寿辰就到了,宗保还是没能寻个机会出去买寿礼,正在书房烦恼不已,就听到门外杨平脆生生的声音:“小少爷,蜜枣芙蓉汤到—”说着,杨平乐呵呵地跳进来,端着碗蜜枣芙蓉汤向宗保邀功,“小爷,今天六爷问我小爷在学堂怎么样,我就把那天夫子赞您的原话和六爷讲了,还把小爷上周测试拔了头筹,夫子奖的临帖给六爷看,太君和六夫人也在旁边赞小爷,六爷虽口中没说什么,但是高兴着呢,你瞧,让厨房专门做了你爱喝的甜汤,还不准我说呢,小爷想要什么趁六爷高兴,赶紧着讨赏去!”宗保听到爹爹高兴,也是开心不已:“爹爹真的高兴么,呵呵,爹爹可不像太君和娘,不训我就不错了,我可不敢跟爹爹讨赏,别讨顿骂就不错了。”“怎么会,这些日子六爷可高兴了呢,我听我爷爷说,如今边关太平,皇上特准了六爷回来多住些日子,好为太君庆祝寿辰,这次太君做寿,里外六爷都亲自过问呢,我爹昨天还随六爷出去采办寿品,回来说六爷兴致很好呢!”杨平认真地说,一句话又让宗保郁闷了下来:“还说呢,我已经攒了好几个月的钱了呢,太君那么疼我,可我就是没时间去买寿礼。”“和六爷说一声不就行了吗?”杨平奇怪平时那么有主意的小爷也会烦,“我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嘛,告诉了爹爹,又怎么会是惊喜?”宗保更是烦闷,叹道,“再说,就算说了爹爹也未必准呢,说不定还会说‘素日里读书很闲是不是?功课太轻松了就去给我描红20页,不准出府,小小年纪就不安分,存心找骂!’”边说边学爹爹把手扶上椅侧,冷下小脸佯装恼怒,学的惟妙惟肖,说罢忍不住笑出声来。 

正和杨平笑作一团的时候,门外一声冷哼传来,唬了宗保一跳,再一看原来是爹爹,忙跳下椅子,敛了笑垂手站在旁边叫了声“爹爹”,六郎径自在太师椅上坐好不由来气:“夫子夸一下就不知该干什么了是吧,素日里读书很闲是不是?功课太轻松了就去给我描红20页,小小年纪就不安分,存心找骂!”那表情语调简直和宗保刚刚的一模一样,杨平死劲忍着笑,愣是给憋得满脸通红,吓得宗保连连给他使眼色,六郎顺着宗保看去,斥道:“还笑,只知道陪着宗保疯,以后你主子闯祸,只怕你爹也轻饶不了你,你还笑得出来!出去吧!” 

眼看着杨平诺诺的退出房门,宗保心羡不已,巴不得被赶出去的那个是他,可脸上还不能有丝毫表露,爹爹不发话,只得依旧规规矩矩立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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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郎仔细端详着儿子,穿着瑞云纹水蓝色夹袄长衫,腰带上挂着吉祥平安羊脂玉,粉嫩的小脸满是稚气乖觉,忽闪忽闪的长睫毛尤为灵动,清爽的装束让人心生怜爱,心叹怪不得杨家上下甚至书院夫子都对这小东西关爱有佳,即便刚勇如他,心中此刻也充溢了浓浓的舐犊之情。六郎忽觉不对,忙调整了下表情,换上满面严肃,心中暗笑若是宗保此刻抬头看他,不定又要怎样撒泼耍赖呢。 

“宗保,明日便是月末了,想来夫子会将下月费用还有记载你这月表现的单子要你带回来,但明晚爹爹要去八王爷家赴宴,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单子你就要你娘看了,回头我会吩咐杨安带你到我书房在单子上盖印,至于花费你娘已经和帐房讲了,明日杨安自会领你去支。”六郎沉声吩咐,宗保失望地应道:“是。”六郎知道宗保是对自己无意看夫子对他的评价有些失望,稍稍不忍,便放柔了声音说:“杨平已经把你这月的表现和爹爹说了,我儿不可骄傲,学海无边,要潜心用功才好。”宗保点头称是,偷眼看看爹爹面无不悦,心下想想刚刚杨平玩笑着建议他趁好求赏,不由蹭到爹爹身前,忐忑地开了口:“爹爹,宗保想求爹爹件事,” 

“说。” 

“宗保,恩,宗保想在学堂告一天假。。。。。。” 

“你说什么!” 

宗保话还没说完,六郎已经打断了他说话,深蹙了眉责骂到:“刚还说要你戒骄戒躁,果然你是表扬不得,”见宗保还想撒娇,顺手拿过桌子上横陈的戒尺,扯过儿子,啪,啪,啪,对着宗保的小屁股就是三下,抽完后训到:“站规矩点,想告假?说吧,你又想做什么了?”宗保已经疼的泪在眼眶里打转了,看爹爹怒容满面,哪里还敢继续往下说,只得悄悄揉着屁股不敢做声。六郎见儿子不再开口,便把戒尺放了回去,顿了顿又说道:“太君的寿辰就快到了,在这之前,你除了学堂哪儿都不许去,免得你闯了祸又惹我生气,太君也白疼了你!”见宗保还是不做声,不由抬高声音,“听到了没有,皮痒了么?”说着,重新拿过戒尺作势欲打,吓的宗保连声说:“知道了知道了,除了学堂再不敢去其他处!”,心下暗骂杨平出的什么烂主意。六郎又考了考宗保学堂里的功课,盘问了一会也就回了房。 

第二日放了课,宗保拿了夫子的评价给柴郡主和诸位婶娘看,自是被美美地表扬了一番。等杨安带了宗保去帐房支了银子,又带了宗保到六爷的书房取了印章在夫子的单子上盖了印。在爹爹屉子打开露出印章的一霎那,宗保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等吃罢晚饭,在众人的夸赞声中,宗保早早地回了自己书房,东翻西找找到爹爹墨迹,学着爹爹笔迹,按以前爹爹行文方式,暗自为自己写了封假条。然后悄悄溜到爹爹书房,打开爹爹屉子,拿出印章,只听的到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跳声,宗保颤着手在假条上盖了爹爹的章。 

把爹爹的章放回屉子,宗保长舒了一口气,爬下爹爹的梨木太师椅,刚要起脚出门,就听见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宗保吓的脸顿时就煞白。  

宗保一个哆嗦,手中的病假单就慢慢悠悠地飘到来人的脚下,来人并非六郎,而是宗保小书童杨平,杨平一低头,看到单子上醒目的印章也是白了脸,对着宗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冲门外喊:“爹爹,书房没有人,定是你花了眼,就算有贼也都是晚上才出来嘛。”“那就快点出来吧,去厨房端点点心给小少爷送去。”杨洪的声音响起,杨平咬了下唇,应了声:“是。”便转身出来书房。宗保又侧身听了半响,四下一片寂静这才溜出来,直奔了自己书房。 

杨平早就等了半天了,一见宗保回来,脸色发白上前着急地说:“小少爷,快点,快点,把那折子烧了!”宗保顾不上理他,快步走到床头,把折子小心翼翼放在枕头下面,边回话:“什么啊,我费尽力气才弄到手的好不好,还被你给吓了个半死!”“小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爹知道非剥了我的皮。”杨平急得连连跺脚。“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谁又会知道?”宗保满不在乎,“买寿礼最耗时的是挑啦,等我们买了就说是放了课正巧碰到的不就结了,”看着自己小厮还是满面担心,宗保又说:“小爷对你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大不了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啦。”杨平见小少爷心意已定,知道再说无益,只得叹了口气嘟囔:“别的下人跟了主子可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跟着主子是没见有福的,只剩难了。要能逃过这顿打,我宁愿天天三炷香!”“好死不死又咒我吧。”宗保有些好笑捅了杨平一下,一夜无话。 

第二日,宗保带着杨平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和太君与娘请安后,就出了门。到了学院附近,宗保找了个隐蔽处藏了起来,把病假折子递给杨平,让他向先生告假去。等了半炷香的时间,杨平满面春风出来,笑道:“小少爷,搞定啦,夫子只瞟了眼六爷的印章,就吩咐你要好生养病。”于是,主仆二人兴高采烈地就往市集去了。 

  

。。。。。。 

“小少爷,这些都不错啦,怎么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一个晌午下来,杨平已经觉得看得眼花缭乱,实在不明白自己主子怎么还没挑个满意的礼物。“那些东西府里多了不是,太君不会喜欢的。”宗保也觉得有些沮丧。一回头,身后是一间颇为雅静的古玩店,店名题字苍遒有力:翠玉轩。“走,进去看看。”宗保招呼着杨平,已经一脚踏进店内。店内多是奇珍异宝,小二看到来人虽是两个小童,但衣着华丽,心知必是富家子弟,倒也不敢太过轻视。宗保一眼就看中店里一只雕花玉簪搔头。簪身通体翠绿温润,端为华胜,上嵌芙蓉石熠熠生辉,石旁一朵精心雕琢的芙蓉花栩栩如生。宗保日日读书,长辈名字每每必要避讳,自是知道太君讳名赛花,更知道太君素喜芙蓉,不由心下大喜,连声说:“就是这个,太君定然喜欢。”店小二陪着笑:“小爷真是好眼力,这是块上好的古玉翡翠,又是江南有名的工匠师傅耗费半月心血雕琢,雍容大气。”杨平忙拉过宗保,小声说:“我的爷,这样的店咱的月钱哪能买的起啊,小爷莫不是急疯了?”那厢店小二已经开口:“小爷若是觉得好,就告知小人府上哪里,小的这就给爷包了,送到府上。”“这簪子,要多少银子?”宗保经杨平提醒方想起自己不过只有二十两碎银,不由呐呐问道,店小二陪笑道:“比起这货质量,价格确实不贵,不过两百两银子罢了。”宗保恋恋不舍又看了两眼,被杨平拉着眼看著就要出了店门。  

宗保忽地挣脱了杨平的手,咬咬牙,从腰上解下吉祥平安羊脂玉,这玉还是自己五岁生日时舅父八王爷送的呢,自那后就再没有摘过。宗保又揣了半天,狠狠心,塞到小二手里说:“我没带银子,拿这玉换好不好,这也是上好的和田玉呢!”,杨平再拦已经是来不及了,这小二有些见识,玉一放入手中就知这手感只怕比那簪子还要贵重几倍,不敢擅自做主,忙把掌柜叫了过来。 

掌柜仔细端详半响,上下打量了宗保和杨平几下后,笑道:“两位爷出手果然不凡,这块玉怕是能买几支这样的簪子了。我这翠玉轩如今在这街上开了也有数载,陈某惭愧,虽店门不大,但也一向以诚信做保,童叟无欺,若二位小爷没有带够银子,只消报上府名,陈某派人去取就是,这玉是断断不能收的。”杨平也慌张地扯着宗保的衣袖:“小少爷,这玉可不能这样换了啊!”宗保急了,嗖地从杨平手中扯回袖子,对着掌柜的说:“陈掌柜,这是我自愿的啊,求求掌柜的,换给我好不好。”掌柜的心知这必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背着家人暗自典当,微微一笑:“换是不能换的,除非小公子报上府名,或可商量。”说着就叫小二将簪子放回柜台。宗保眼睁睁看着簪子要被放回去,不由急道:“好吧好吧,我是杨府的小少爷杨宗保,只因为祖母杨老太君再过半月就要过寿了,所以想买个寿礼让太君高兴。”掌柜的一听,惊问:“那个杨府?可是平北将军杨延昭大人的府上?”宗保点点头:“正是我爹爹。”掌柜的听罢连连摆手:“原来是杨将军的公子,我更不能要你的玉了。杨家一门惨烈,均是为了保我大宋江山,护我子民。如今老太君过寿,小民送上簪子也是小民的心意,小公子只管拿去,小民断断不能收公子的东西。”宗保听罢更急了:“陈掌柜,你不收宗保怎敢要你的簪子?宗保逛了一天了,只看中这簪子,陈掌柜,您就让我尽尽孝心吧。”掌柜的笑道:“只怕小公子把随身的玉放在这,杨将军不能轻饶了你。”宗保脸顿时红了,不服气的说:“可是爹爹如若知道我是白拿了店里的东西做贺礼,定会打死我的。陈掌柜要是不收,我也只得再到其他家看看了。”说罢便犹犹豫豫看了簪子,拉着杨平就准备离去。掌柜的无奈,只得说:“小公子留步,小公子既然如此坚持,陈某只好暂代公子保管,等公子存够了钱,再来将玉取回,公子你看可好?”宗保自然是开心的,忙谢过陈掌柜。 

小心翼翼将玉收在怀中,宗保拉着杨平欢天喜地得出了翠玉轩。正高兴着呢,只听到后面有人唤他:“杨宗保!”宗保下意识的回头一看,顿时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细若蚊声般应道:“师娘。”不敢挪动半步。来人正是夫子的发妻柳氏,柳氏原本是出来采办些胭脂水粉,没想到撞到了自家官人的弟子,于是轻蹙了眉道:“刚刚夫子还说你身子不好要在家休养一日,怎地到这了?”宗保与杨平俱是吓了一跳,呐呐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柳氏猜到必有问题,吩咐道:“随我去见你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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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学堂的院落里,刚刚放了课的小孩三三两两从宗保和杨平的身旁走过,平日关系好的同伴投来同情的目光,不知道素日里夫子宠爱的弟子今天犯了什么错;关系不好的就幸灾乐祸地在远处指指点点嘲弄着,宗保早就羞愧地满脸通红,跪在旁边的杨平还在小声抱怨:“看吧,我就知道只是难同当了。”宗保不由恼了:“闭上嘴拉!” 

    等学生们都走的差不多了,夫子从学堂走出来,面色铁青地说:“跟我来!”宗保和杨平早已跪的双腿失去了感觉,闻声只得颤颤巍巍站起来,跌跌撞撞随着夫子进了学堂。夫子端坐在椅子上,宗保在夫子面前重新跪好,杨平随着宗保跪下。夫子抓起面前杨平一早交来的假折子就摔在宗保脸上:“这根本不是杨将军的字迹,说吧,怎么回事?要是想惊动你爹爹,你就尽管给我撒谎!”宗保一惊,跪行到夫子近前哭道:“宗保犯了错,夫子要打要骂都好,求夫子不要告诉爹爹,宗保求求夫子了!”“那就老实地说,你今天干什么去了?”夫子喝道,宗保迟疑着没有做声,夫子沉沉道:“原是我太放纵你,才由的你今日敢骗了你爹爹的印章私自逃课。若不好好教训你,我对不起你杨府的学费!把手伸出来。”夫子甚少责打宗保,宗保自知今日夫子是真的生了气,今日这顿打是逃不过了,只好把双手伸出,举过头顶。 

   

    啪 啪 啪 啪 啪 

    夫子拿过戒尺,毫不迟疑地打了下去,宗保好久没有挨过先生责打,早就忘了先生打人的力度,尤其打在手指上,钻心的疼,痛的他“啊”地叫出声,眼泪直掉。“知道疼就好,说,你们逃课干什么去了?”夫子停下问,“宗保知道错了,夫子饶了宗保这次吧,求夫子不要和爹爹说,不然爹爹会打死宗保的!”宗保迟疑了一下,哭着央求,夫子暗恼,骂道:“你还不知改过,还敢不让我告诉你爹爹,不说是吧,我让你嘴硬!”戒尺带着风,“呼呼”地一下下打在宗保小手上。七八下戒尺后,宗保终于忍不住,“哇”地哭出声来,小手也从红色变的微紫,手上发麻被渐渐缩到怀里。夫子怒道:“敢做就该知道要受罚!把手给我伸好!”旁边的杨平再也忍不住了,哭着跪爬上前,扯住夫子的衣角,哭道:“夫子饶了小少爷,小少爷是为给太君祝寿买寿礼的,求夫子念在小少爷一片孝心的份上饶了少爷这次吧。”夫子本欲再打,一听这话倒是一愣,问道:“宗保,你说,可是事实?”宗保疼的再顾不得想要保密的事情,哭着连连点头,抖着手从怀里拿出来那块惹了祸的玉簪。  

夫子接过玉簪,看了两眼,小心地放在了书案上,心里终于舒了一口气:爱徒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并不是因为贪玩逃课。低头看看,宗保一张小脸满是泪痕,低举的小手弯成小弓状,通红通红,却不敢擅自合上,有些心疼,骂道:“为了给太君备寿礼,就敢私偷了你爹的印章造个假折子么?让我饶了你?好,我这就去告诉你爹爹,看他会不会饶了你!”宗保顾不得手疼,一心只想这怎样能逃过爹爹的板子,忍痛高举了手向夫子哭到:“宗保知道错了,宗保再也不敢了,宗保求夫子责罚,任凭夫子处置,只是宗保求求夫子,不要告诉爹爹,就当疼疼宗保了。”夫子继续盘问道:“那我问你,你买簪子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从实说了。”宗保不敢再有隐瞒,一五一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和夫子讲了,夫子听了沉吟半响,方道:“好吧,可以不告诉你爹爹,但是断不能轻饶了你,再打你五下,规矩你知道,不准缩手,不准哭,不准求饶,要是坏了规矩,我们就一起去见你爹爹,”顿了顿,夫子继续说,“把右手放下,只打左手。”宗保听到不能轻饶,吓了一跳,等听完后知道夫子已经手下留情了,心知夫子心疼他习字练武,满是感激,便照了吩咐,举高了右手。 

啪 

夫子毫不手软,狠狠的一下,疼得宗保险些叫出了声,想起刚刚夫子的警告,硬生生忍住了叫喊。 

啪 

宗保疼的紧紧咬住下唇,眼泪死劲在眼眶里打转。 

啪 啪 啪 

夫子连着打了三下后,便把宗保抱起,也叫杨平起来,责备的问:“痛么,下次不管什么原因,若再这样偷偷逃课,我一定要告诉你爹爹。”宗保一听不会告诉爹爹,终于松了口气,眼泪也哗啦啦下来了,抽噎着应声:“宗保再也不敢了。”那厢柳氏听到责打完了,也带着调好的蛋清过来,一面给宗保的手敷蛋清,一面柔声说:“夫子打你也是为了你好,还疼吗?”宗保低声说:“是宗保不乖,夫子该责备宗保的,”回头偷偷瞧眼夫子已像往常一样一脸慈爱,便和柳氏撒娇说:“好疼好疼的,师娘揉揉,师娘揉揉就不疼了。”“你啊,就得夫子好好教训你。”柳氏点着宗保的头笑,“师娘要是天天给我敷蛋清,夫子就算天天责罚宗保,宗保也不怕!”“又吹牛!”。。。。。。 

。。。。。。

等宗保和杨平到家的时候,早已过了平常时间,才一进府,就听到家丁们高声喊:“没事了,没事了,小少爷回来拉!”宗保带着杨平赶紧往大堂走,想着去给太君请安。才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接着就是“扑通”的声音,宗保忙回头看,只见杨平倒在地上,脸颊上明显的一个五指印,满面惧色,杨洪立在旁边,浑身怒气:“把小少爷带哪去了?说!让你陪读不是让你教坏少爷的!”说着抬脚就要踹,宗保想拦已经来不及,只见一个淡蓝色身影已经及时插了进来,挡在杨平面前,“娘!”宗保忙喊了一声,柴郡主责怪地看了宗保,转头对杨洪说:“杨洪,怪不得平儿,宗保不回来他也拦不住,要责怪也该六郎责怪宗保。宗保素日里就淘气,你要因为这些事打坏了平儿,六郎和我如何心安?看在我的份上,就饶过平儿这回吧!”杨洪听了也不好再打,只得恨恨的对杨平说:“要不是六夫人求情,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你,事事不知道劝着,只知道串掇你主子!还不谢谢六夫人!” 

看到杨平已经没事,柴郡主松了口气,回头拉着宗保:“你们去哪里了?把太君都等急了,刚派了两个家丁去找你们。”边说边快步走进了大堂。才一进门,就看到爹爹铁青的脸,宗保却怯怯地叫了一声:“爹爹!”正堂上太君已经在喃喃自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吓死了,上一次也是这样,也是这样。。。。。。”宗保很早就知道,那年爷爷老令公和众位叔伯的噩耗传来那天也是太君即将过寿之时,太君必是想起那时的情景,而旁边坐着的大娘、二娘等诸位婶娘也隐有戚色。宗保赶紧上前,倒在太君怀里腻声说:“宗保回来了,今天在夫子那里多呆了一会而已,宗保很好的,就是饿了,有没有什么点心的啊,太君担心宗保是心疼宗保,宗保听了好开心呢。”太君不由有了笑意:“鬼机灵,开饭还早,在学堂一天了,回房歇歇吧,叫下人拿点点心给你,饿不死你!”  

回了卧房,宗保藏好了玉簪,坐在小桌前松了口气,喝口水,才准备吃下人送来的蛋酥,就听到爹爹低沉的声音传来:“宗保!”,忙站起身,立在旁边,看到爹爹手里拿着书房的戒尺阴着脸走了进来。 

六郎坐在刚刚宗保坐的地方,沉声问:“前天我跟你说了什么,记得么?”宗保看到爹爹手里的戒尺早已双腿开始打颤,生怕爹爹知道他今天做了什么,硬着头皮回答:“记,记得,太君寿辰之前,除了学堂,哪里,恩,哪里都不许去,下了课就回家。”六郎嗖地站起身,一把把小宗保拎起来,按在桌上,扯掉宗保的裤子,操起戒尺就打:“你还记得!让你明知故犯,让你下了学堂不回家在外面游荡!还敢撒谎!太君心疼你很得意是吧,让你不长记性!” 

啪 啪 啪 啪 啪 啪 啪 

宗保起先还以为爹爹知道他偷偷逃课出去逛,直吓的小脸惨白,后听爹爹往下说,才知道是爹爹误以为自己下了课在外面闲晃,刚想辩解,就已经小屁股一凉,戒尺“嗖”地抽在身上,和下午先生打的比起来重得多的多。“爹爹,我没有,啊,真的没,啊,听我解释, 我真的,真的一直,啊,呜呜,一直在夫子那里,呜呜!”宗保疼的小腿乱蹬,急着双手想去抓爹爹的戒尺,谁知爹爹一戒尺正抽在被夫子打过的伤处,疼的他“啊”地叫出了声,哇地哭了。六郎觉得有些奇怪,扯过宗保的手一看,就见小手微红略肿,一看就知不久前刚被狠狠打过,上边还有一条僵痕,应该是自己才失手打的。夫子从不曾拖堂,宗保也从不敢不做功课,既夫子不会留下宗保罚些抄书什么的,又素来疼爱宗保,六郎这才驽定宗保必是贪玩没有回家,现看看宗保的小手,六郎意识到可能真的冤枉了儿子。 

六郎停了手,放下儿子,呵斥道:“不准再哭,把裤子提起来,说,到底怎么回事?”宗保边提裤子,边使劲平息自己的呜咽声,半天才把刚刚在路上和杨平编好的词说了一遍,大意就是今天上课王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后面踢他的椅子,扰的他不能听课,于是他就回头骂了王江一句,结果王江和他在课堂上就这么闹了起来,先生生了气,就留下他们责打一番,这才回来迟了。六郎知道王江和儿子好象一直关系不太好,加上儿子红肿的手掌,又问了几句,都被宗保应对了过去,不由信了,暗自有些后悔自己怒气一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儿子责打一番,骂道:“平素里尽淘气,和同窗也不好好相处,今天活该被先生打,”顿了顿又说,“回头到你你娘那让她给你上上药,不然这手怕不好练枪写字。” 

宗保见爹爹气已经消了大半,便试探着蹭到爹爹面前,带了几分委屈:“爹爹打的好狠,比先生打的疼多了,而且还不让宗保解释,宗保委屈死了,下次宗保犯了错,看在宗保今天受了打,饶了宗保好不好?”六郎哼了一声:“委屈你了么?都惹先生打了你,光这个你就该好好吃顿教训,下次再惹先生生气,回来了我也轻饶不了你!”宗保瑟缩了一下,偷眼看看爹爹,爹爹并无不悦,知道是在吓他,于是大了几分胆子,手环住爹爹的脖子耍赖:“爹爹打宗保是应该的,宗保犯了错,挨了打一点都不委屈,只是惹怒了爹爹。下次孩儿再犯错,求爹爹不要生气,不然气坏了爹爹,打宗保又累了手,就是孩儿的不孝了。”六郎听的又好气又好笑:“你知道孝顺就不要做错事惹我生气,再油嘴滑舌就把裤子给我脱了。晚饭还早,随我去练功房,看看你这几日有没有偷懒。”说着,父子二人难得说笑着走出房门。

[ 本帖最后由 绿城万岁 于 2008-10-9 11:13 编辑 ]

一连几日,宗保都小心翼翼地留意着爹爹的脸色,在学堂里更是前所没有的乖巧,生怕爹爹知道自己偷了印章逃课的事。一连几日,爹爹一切如常,宗保一个小孩子,自是淡忘了这事。 

  

明日就是太君的生辰了,这几日府里已经收到不少的贺礼,上上下下都张灯结彩,虽是初冬,但是一片热闹忙乱只显得喜气扬扬。宗保本是最爱看热闹的,此刻却不得不在书房里对着宣纸描着小楷,不敢有丝毫懈怠。“小少爷,枣花百合蜜饯三色寿糕到!”一挑帘子,带着一股寒气,杨平已经进了书房,笑道:“刚出炉的,太君就让拿给你尝尝呢!六爷快趁热吃。”边说边把碟子放在书案上,然后靠到火炉旁暖着。“唉,”宗保叹口气,“外面热闹吧,可爹爹就是不准我出去,真烦!”说着把笔往砚台上一甩郁闷的说。“这几日府里虽然热闹,但确也忙乱的很,六爷怕是担心小少爷弄些事情出来。”初冬本也不是太冷,这时杨平已经脱了外衣,到砚台旁给宗保磨墨。“可那也别把我关起来嘛,”宗保抱怨,“还布置了一堆功课,本以为这几日不用去学堂过的会很高兴呢,谁知道这都连着两天了,昨日是在练功房,今天是书房,不到晚饭时间不准我出去一步。”“这几天听我爹说来道贺的人不少,连夫子也送了幅字画来祝寿。尤其是明日,已经发了好多请贴给文武百官呢,听说皇上也会派人来。我爹也只准我在后院打打杂,小少爷您就安心几天,过了明日就好了,”杨平认真地说,想了想又道,“要不小爷换上我的衣服—”宗保摇摇头:“爹爹这几天心情特别差,昨天爹爹去练功房,就因为我有几个招式做的不是很连贯,差点打我呢,我可不敢再惹爹爹生气。”“也是,六爷这几日太累了,而且太君过完寿辰按惯例就要去陵园陪老令公和其他几位爷住些日子,若六爷真生气了,反而不好。”杨平听罢顺口分析到,宗保听完只能叹一声,又垂头丧气地继续描红。 

第二日,正是老太君的寿辰,舞狮唱戏一样都没有少,满朝文武哪个不知杨家圣眷正浓,即便有几个素日里与杨家面和心不和,这日拜寿时也是一个都没有少,连皇上皇后也派了亲信送了一对名贵的玉如意和一尊一人高的珊瑚树做寿礼。自然,这一切宗保都无缘见到了,虽然太君和郡主曾提议说小孩子爱热闹,不如也让他出来见识一下,杨延昭还是用以免在众人面前失礼为由继续坚持要宗保在后院读书。  

终于熬到了日暮,宾客都已经走了,宗保虽然对自己没有看到热闹的景象有些失望,但等到家丁请他去大堂时候,还是非常高兴,小心翼翼地揣着挑选了的玉簪蹦蹦跳跳就去给太君祝寿了。 

大堂上,大家都已经褪下朝服,太君也穿上了家常样式的宽袖红袄,一见宗保就喜不自禁:“乖孙儿,这几日闷坏你了吧,太君这几日的确太忙了,都

第3回

没有顾上看宗保,真是太君不好,都怪你爹,一天都不肯让你休息!”边说边搂住宗保,疼爱道,宗保哪敢接话,偷眼看看爹爹面无表情,眼珠转转才说:“宗保不闷,宗保要学好本事,像爹爹一样做个大英雄,给杨家长脸呢!”一句话,连带着大堂上所有人都笑了,太君更是合不拢嘴,乐道:“果然是太君的孙孙,回头看看贺礼里有什么喜欢的,都拿去,呵呵。”宗保摇摇头,从太君怀里挣脱出来, 整整衣服,跪下,从怀里掏出用红绢子抱了几层的玉簪,打开递给太君:“宗保给太君祝寿,祝太君万寿无疆!”,顿了顿又认真的说,“太君一直好疼宗保,宗保即使有喜欢的东西都恨不得给太君呢,太君的贺礼我不要挑。”太君接过玉簪仔细看看,颤巍巍地扶起宗保,一把搂住感动极了。大堂里一幅乐融融的景象。 

一夜无话。  

这日,过了响午,太君便依着惯例,带了除郡主之外的诸位儿媳还有女儿八妹就前往杨家宗族的陵园。 

见柴郡主去了帐房清点这些日子的开销和礼单,六郎转头对身后跟着的宗保低声说:“给我去你房里跪着去,这些日子的帐咱们一并好好清清!”宗保一呆,眼见着娘走出了自己的视线,爹爹凌厉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他,只好放弃喊娘的想法,有些脚软地回了自己房间。 

跪在卧房里,宗保努力回想自己这些日子犯了什么错,惹的爹爹如此生气,实在是觉得自己近来日日小心翼翼,左思右想,觉得自己逃课一事夫子已是答应自己保密,而玉簪的事情,那日也和太君解释说是自己放了课后偶然路过一家玉器行用自己的去年的压岁钱买的,没有什么地方惹恼爹爹啊。 

正想着,就见爹爹一挑帘,已经进了房门,随手插上了门闩,径自坐在床塌上,手上拿着的正是让他又惧又恨的戒尺。宗保看着爹爹的举动,只觉得心惊肉跳,就听爹爹喝道:“把裤子给我褪了,俯在床塌上!”初冬的气候还是有些冷的,尽管屋里已生了碳火,但是宗保哆哆嗦嗦褪下裤子时还是觉得凉飕飕的,不由怯怯地说:“爹爹,冷。”杨六郎咬牙切齿骂到:“一会你就不冷了,给我滚过来!”见儿子还是闪闪烁烁不敢过来,嗖地站起身,扯过儿子,一把就按到自己身旁,宗保跪在脚塌上,上身被爹爹按在床上,白嫩嫩的小屁股正抵在床沿。宗保吓的浑身直颤,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只得咬着嘴唇,忍着泪,把小屁股绷的紧紧的等着爹爹的戒尺。半响过了,爹爹的戒尺还没有下来,宗保刚松了一下劲,就听戒尺划破空气“啪”地落在自己屁股上,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啪 啪 啪,连着三下,拌着爹爹的怒气:“杨家小少爷还有什么不敢干?啊?真是给我长脸!”边骂边打,啪 啪 啪 啪 啪,说着便又是几下 

宗保疼的“哇”地哭了,身子挣扎着想要从爹爹戒尺下逃脱,六郎见状,松了手,停了戒尺骂到:“你敢给我动,再动试试,不准哭!”宗保不敢再挣扎,死劲咽着自己的抽噎声,“说,你做了什么好事?”爹爹斥道,“我,我,”宗保支吾着不敢应声, 

啪 “我没有认真练功识字”一下打,疼的宗保赶紧找了个理由 

啪 啪 啪 “爹爹轻点,呜呜,我,恩,我不该惹爹爹生气。” 

一句话说的六郎不怒反笑:“想不起来了是吧,帮你想想,你腰上的玉如意哪里去了?玉簪怎么来的?敢逃课是吧,我让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啪 啪 啪 啪 啪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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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尺下的又快又狠,宗保一听知道爹爹定然知道了,顿时吓的浑身直颤,再不敢隐瞒,哭道:“爹爹别打,别打,呜呜,宗保知道错了,宗保再不敢了,爹爹饶了宗保!”杨六郎停了手,训斥:“好,那你说,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别打量我不知道,再敢瞒我,今天打断你的腿!”宗保哪里还敢再撒谎,只得一五一十把那天拿印章、写假条、典玉佩、买玉簪、被夫子打通通都讲了,末了哭着求饶:“宗保知道错了,宗保不敢了,宗保真的只是想让太君高兴!” 

 宗保爬在床塌上,看不到爹爹的脸色,只能边抹泪边低声呜咽着认错,心知逃不过这顿打,只指望爹爹能稍微轻一点。爹爹冷然的声音传来:“果然是什么事情你都敢做,哼,小小年纪就知道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你喜欢请假是吧,打今起你可以请十来天假了,我非打的你十天下不了床!说,该打多少下,自己说!”宗保觉得冷汗直流,自己生平还没有这样被爹爹打过,吓的直打哆嗦,半天楞是不敢开口。 

 啪 啪 “我叫你嘴硬!”啪  

 “别打了,呜呜,我说,”宗保又疼又怕,颤着声音说,“偷拿爹爹印章,30下;私自写假条逃课,20下;违背爹爹吩咐到街上去,30下;私自送掉八皇叔的玉佩,20下。一共100下,宗保不是有意的,宗保只是想给太君一个惊喜,求爹爹少打几下!”说到最后,宗保已经泣不成声。 

 六郎何尝不知道爱子今日所做实为想让太君高兴,但是儿子这样胆大确也让他很是担心,不得不决定好好教训他一次。于是沉了声音骂到:“做错了事还敢求少挨几下?我看就是打的你少了!自己报数!” 

 啪“一,呜呜” 

 啪“二,爹爹,疼,疼啊”“闭嘴!” 

 啪“三,呜呜,宗保知道错了!” 

 啪“四,呜呜。” 

 。。。。。。 

 啪“四十,四十二,呜呜” 

 啪“四十三,呜呜,爹爹,轻点,轻点。”

正打着,只听到门外“砰砰”的敲门声,混着郡主焦急的声音:“六郎,六郎,开门啊!”杨延昭知道定是不知哪个下人去和爱妻讲了,低头看看被自己紧紧按在手下的宗保,贴身的小袄已经满是汗,小屁股上横七竖八都是四指阔的僵条,粉嫩的小腿不停地打着哆嗦,怕是自己一松手,保不住儿子就会滑落到地上,再想想儿子不过只是很想给太君祝寿,真要怪怕也要先怪他不肯让儿子出门,不由有些心疼,咬咬牙,责骂道: 

 “疼么?知道错了么?” 

 “呜呜,爹爹,宗保知道错了,宗保下次再也不敢了。”宗保听到娘的声音,知道爹爹已经有些心软了,忙抽噎着认错。“哼,哪次你不是知道错了,哪次你不是说不敢了,记吃不记打的东西。”六郎越说越气, 

 啪 啪 啪 啪 啪 啪。。。。。。 

 又打了十几下终于松了手,由着宗保滑落在脚塌上缩成一团哭,骂到:“今天暂且饶了你,还有四十五下记在帐上,再有下次一并算帐!”说着,起身给一直在门外着急的妻子开了房门,看着妻子含泪把儿子抱上床,这才离开房间。 

 正抽抽搭搭由着娘给自己伤口上药,忽然帘子一挑,就见杨平的妹妹,六岁的杨排风带着一股冷风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宗保脸一红,把头埋在枕头里,生怕排风妹妹笑他。谁知却听到“扑通”一声,排风的哭声传来:“六夫人,六夫人,求求您,救救我哥哥,我爹要把哥哥打死了,娘说什么爹爹也不听,我没找到六爷,求求六夫人了!”柴郡主和宗保都是大惊,柴郡主忙吩咐门外自己的陪嫁丫头秋兰进来给宗保上药,拉起排风就走。

宗保又疼又着急,央求秋兰姨让自己出去看看,秋兰却任凭宗保说尽好话就是不松口,宗保没法,只得耐着性子等着。等了快半个时辰,娘这才红着眼睛回来,“娘,杨平没事吧?”宗保忙问,还没等娘开口,就听门外爹爹的声音响起:“你还敢说,要不是你闯了祸,你杨洪叔能怪到杨平身上去吗?亏了你娘早到一步,不然杨平真要给你杨洪叔给打死了!”说着挑了帘子进来,对着宗保就瞪了一眼,又说:“也该学了你杨洪叔,就该拿藤条抽你一顿!”吓的宗保脖子一缩,柴郡主见状,忙吩咐秋兰给六郎倒了杯茶,调解说:“行了行了,宗保和杨平经过这次都会学乖的。你不是还约了寇大人谈事么,快点去吧!”六郎应了一声,转身正要出门,却听到身后宗保的声音:“娘,明天扶我去看看杨平好不好?”,六郎转头呵斥:“又想惹什么是非?杨平伤好之前你都不准去看他!你要能下地了,就给我乖乖去学堂。好好养你的伤!尽知道让人操心!”宗保不敢再说话,等爹爹出了门,才疑惑地问娘:“娘,爹爹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啊?”柴郡主一边接过秋兰递过的药瓶,一边说:“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刚刚才听你爹爹说你做的这些事,要是我早知道你惹了这些麻烦,娘怎么敢放心去库房。不过你也太大胆了,偷了你爹爹的印章逃课,怪不得你爹爹和你杨洪叔生气。”听到儿子“哇”地哭了,吓的郡主忙问:“哪里疼,娘碰到你哪了?”宗保哽咽着说:“夫子明明答应宗保不告诉爹爹的,孩儿不怪爹爹打我,只是夫子为什么还要让杨洪叔知道?都是我害了杨平!”“没事没事,平儿已经没事了,宗保乖,下次不要惹祸了啊。”柴郡主忙安慰儿子。宗保扒在床上,越想越伤心,慢慢睡着了.

在床上养了十来天的伤,宗保不敢随便在地上走,因为爹爹说过,下了地就要去学堂呢,而夫子现在就是宗保最不想看到的人,在宗保小孩的世界里,就是夫子出卖了他。可是,再也装不下去了,本来还想着等太君回来撒娇再多呆在家里几天,谁知道太君她们捎来信,说去了五台山,准备看看五叔,顺便在一个庵堂里想要住些日子祈福。于是,宗保不敢再装,就不得不背了书本上学。 

 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这日,下了课,宗保因为心中烦闷,就避开了市集,找了条河边的小路往家走,心想:夫子真讨厌,明明出卖了自己,这几天偏偏还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问自己病的厉害不厉害,哼!越想越烦,拣起一块石头就朝浮在水面的冰片砸去,忽然,在砸开的冰片旁边,宗保看到一条冻的半僵的泥鳅,宗保一时兴起,就找了条枯枝,把半僵的泥鳅捋到岸边,捡了起来。泥鳅早没了夏天那股滑溜性,还有些冰渣在上面,尾巴偶尔能还摆一摆。宗保心中一动,暗笑:夫子,呵呵,让你害杨平!边想边飞快地跑回学堂,偷偷看看后院,夫子与柳氏都在房里,夜壶还像往常一样在院角,便悄悄溜进去,掀开盖子,把冻的半僵的泥鳅丢了进去,飞也似的跑了。刚跑出学堂,就见王江和几个小孩应该是在玩什么,满面是灰,看到宗保,醋意浓浓:“怪不得成绩那么好,原来尽是在吃小灶!”宗保心如小鹿砰砰乱撞,随口回答:“我,我书忘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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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宗保一路小跑回家,进了书房,半天才稳下心神,暗笑夫子晚上应该会很狼狈吧,杨平还没全好,宗保不敢去他房里。直等到吃罢晚饭,爹爹考了他学堂的功课和这几日的功夫时,宗保依然有些心神不宁,爹爹有些生气,娘忙打了圆场,这才罢了。等熄了灯,宗保躺在床上半天,约莫大家应该都睡下了,悄悄穿好衣服,溜到杨平房里。 

 杨平虽是下人,但因为是管家的长孙,又自小就跟了宗保,因此和家人有单独的一个小院,独自住了一个小间。正睡的香呢,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叫他,他不情愿的睁开眼,吓了一跳,“是我,宗保!”,借着月色看清楚是自家小少爷后,不由惊得坐了起来:“小少爷,啊呦!”“慢点慢点!”宗保忙又扶了杨平躺下,杨平埋怨道:“你吓死我了,让我爹或着六爷知道,又要麻烦了!”“没关系,大家都睡下了,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宗保有些歉意,又忿忿地说,“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给你报了仇,哼哼,夫子给我们告状,我让他今天睡不好!”“你,你做了什么”“我抓了条冻僵的泥鳅,放到他的夜壶里了,呵呵,晚上热尿一冲泥鳅,一定把他吓一跳!主意聪明吧!”宗保掩饰不住的得意,谁知杨平听了一点都没有他想象的开心,急得连连摆手:“你弄错了,全弄错了,不是夫子告的密,这下坏了!”宗保忙问怎么回事,这才知道,原来真不是夫子和爹爹讲的这件事,竟是翠玉轩的陈掌柜在太君寿辰之前带了宗保的玉佩来了杨府,正好爹爹在家,于是见过爹爹讲了整件事情,还了玉佩,还说簪子就当翠玉轩为太君寿辰的一点小小心意,正是杨洪领进来了,因为全部听到了,而爹爹又不让他在寿辰之前表现出来,所以太君一走才把杨平狠狠打了一顿。

那我真的冤枉夫子了!宗保懊悔地连连跺脚,但这世上哪里有后悔药可买?杨府早就宵禁了,就算是只鸟能不能飞出去都是个问题,更别说即使出得去,先生肯定也已经拿了夜壶进了卧房。杨平再怎样安慰都没有用,宗保知道已经没有办法弥补,烦闷地溜回自己的房间,一夜无眠。 

 第二日。 

 忐忑地坐在学堂里,宗保低着头,不敢看先生苍白的脸。先生缓缓的声音传来:“昨天有谁去过后堂给我站起来!还在先生家里放了东西,自己做了就快些承认。”学院的学童虽多,但没有先生批准,是不能去后堂的,先生一言,学童们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宗保低着头,努力想攒足勇气站起来,可是双腿象是不由他控制一般。正在他沮丧又后悔的时候,王江站了起来,犹犹豫豫地说:“先生,昨天放了课,我和唐印他们玩了一会,本来是回学堂拿了东西准备回家的,正巧碰上杨宗保从后堂出来,我本来还以为是先生叫他去的。至于他做了什么学生就不知道了。”宗保不敢再迟疑,鼓起勇气站了起来,一句话不说直接走到先生的书案前面跪了下来,引的学童一片窸窸索索的悄悄议论声。 

 先生昨夜方便,混沌中就感觉夜壶中有什么东西乱撞,下了一跳,一丢手夜壶翻在了床上,先生和柳氏弄得是一夜没睡。忍了一夜的火,饶是再生气都没有想到会是日日宠爱的弟子杨宗保干的,看到宗保站起身径自跪在面前,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等于已经默默承认是自己做的。先生的侥幸也荡然无存,只觉得满心的疲惫和伤心。呆了半响,才向学生吩咐:“今天先生身体不适,今日的课就不上了,大家早些回家去吧。”学童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听到可以放假一天还是非常高兴,又不敢表现出来,快速地收好了书包,有个别几个平时和宗保关系好的想偷偷问问怎么回事,但看看夫子越来越苍白的脸,最终还是没有胆量过去,学堂里磨蹭了一会终还是散了。 

 学堂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静的针掉到地上都听的到,宗保跪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哇”地哭了,抽搭到:“夫子,宗保真的知道错了,求夫子责打宗保吧,夫子怎么样都行,就是别不理宗保。”夫子的眼神像没有焦距,语气里听不到一点感情,道:“杨宗保,以前都是为师太宠惯于你,夫子不会责打你了,你起来,收拾好东西回去吧,以后也不用来书院了,回头我自会把这个月杨府交来的费用换回去。”宗保又惊又怕,跪行了几步,绕过书案,跪到夫子面前,抱住夫子的腿大哭:“夫子别不要宗保,别不要宗保,夫子责打宗保吧,宗保再不敢不听话了。”眼角看到书案上摆着的戒尺,平时让他痛恨的戒尺,忽然变得亲切起来,拿过戒尺,递到夫子手里,夫子看看跪在脚边的爱徒,叹了口气:“夫子老了,也没有力气管你了,你还是走吧,让你爹爹另外给你找个书院也好。”宗保已经哭的哽咽:“夫子别不要宗保,宗保顽劣,宗保,宗保再也不会不乖了,求夫子别,别不要宗保,夫子要宗保怎么样都可以,别,别不要宗保!”说着,顾不得许多,跪在地上冲着夫子磕起头来,夫子心里一酸,伸手想扶起爱徒,宗保执意着不肯起身,哭到:“夫子别不要宗保,夫子要宗保做什么都行,就是别不要宗保,不然打死宗保宗保也不起来。”看看爱徒哭花的小脸,夫子终于有些心软了,沉吟半天慢慢地说:“当真夫子要你怎样都行?”宗保一听夫子松了口,忙不迭地点头,深怕夫子反悔,急着说:“是的,是的,宗保任凭夫子惩罚。”“好,那我现在就随你回杨府,我要你当着你爹爹的面把你做的事都说清楚!” 

跪在思过堂里,小宗保又悔又怕,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跪在大堂和爹爹、夫子哭着讲自己以为是夫子告诉爹爹、洪叔整件事情所以把泥鳅放夜壶里时,爹爹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青,爹爹从没有这么生气过,偏偏娘亲今天去了八皇舅家,所以当爹爹一声断喝勒令自己到思过堂跪着时,宗保简直觉得是舒了一口气,因为不用再面对爹爹那张怎么看怎么像很小的时候乳娘讲给他的阎罗的脸。想到这宗保想笑,可是阴森森的思过堂里,宗保一抬头就看到低矮的书架和一人多长的春凳。书架上是没有书的,只有几根拇指粗的藤条,几把戒尺和几只四指阔的竹板。以前宗保淘气也被爹爹关在思过堂,可是爹爹从不曾在这里责打他,就算要打他也是在书房或者他的房间打他,更别提太君、娘和各位婶娘还会护着他。宗保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不由哭出声来。 

 小宗保哭得伤心,没注意到爹爹和夫子已经进了堂内掩好了门,宗保还没来得及抹干眼泪,“啪”一声,爹爹的巴掌已经重重打在自己脸上,小宗保没跪稳,直接摔在旁边,呼一下,左脸已经一个鲜明的掌印,,“还有脸给我哭,不准哭,跪好!”六郎厉声骂道,同时请夫子坐在左侧客座上。宗保已经无暇惊异夫子怎么也会在这里,赶紧跪直身子,死劲抽泣两声,不敢再哭,抬了抬手,终是没敢去摸摸自己肿起的左脸。 

 都落了座,六郎阴沉着脸道:“把衣衫都给我褪了,然后拿藤条过来!”宗保唰一下,整张脸羞的通红,除了左脸肿胀外,左右脸颜色总算保持了一致。小宗保看看面无表情的先生,又企求般看看爹爹,以前挨打,爹爹最多只褪了他的小裤子,要他褪了全身的衣物,这还是第一次,更别提爹爹以前打他都从没有当着其他人,就是太君和娘都不曾见过他挨打,如今竟要他当了夫子脱光衣服挨打。。。。。。 

 六郎蹭地站起来,抬脚就踹,咬着牙骂道:“你也知道要脸么?做这么没脸的事情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要脸呢,现在连你爹的话你也不听了是吧,打死你这小畜生!”说话间就是几脚,夫子暗自揪心,忙起身去拦,宗保已经疼的在地上打滚了,见爹爹停了脚,忙一边解衣带,一边哭着求饶。宗保六岁时就已经由西席夫子启蒙,大家子弟,在家出门都不准衣冠有丝毫散乱,现在却一丝不挂跪在思过堂双手捧了藤条,半点遮掩也没有,小宗保脸红的可以沁出血来,跪在爹爹面前等着爹爹责打。“去,别跪在我这碍眼,拿着藤条让夫子打你。”爹爹一句呵斥,宗保一呆,实在觉得羞愧难当,连偷看眼夫子的勇气都没有,跪在那里挪不动地方。 

 六郎怒气顿生,抄起宗保手里的藤条,对着宗保没头没脑地打了下来,啪 啪 啪 啪 啪,宗保起初光顾羞愧去了,忘了这藤条的威力有多大,直到抽在自己身上,才想起来杨平当日就是受了这样一顿打到现在都还没有好,顿时觉得背上火辣辣地疼,“哇”地哭了,四处爬想要躲过爹爹的藤条。夫子本来的确是想给宗保一个教训,可是这还没怎样呢,爱徒已经肿了半边脸,身上依稀看的到三四个脚印的痕迹,藤条所过之处更是伤痕累累,急忙起身拉住六郎道:“杨将军,我毕竟只是宗保的夫子,这样责打他我也不便,您消消气,不必如此生气。”

六郎停了手,恳切地说:“柳夫子莫这样说,子不教,父之过。都怪我素日里由着这个畜生,今日才会折辱了先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天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夫子不必自谦,既然是宗保的夫子,当然打得他。”说罢,厉声对着宗保斥道:“拿了藤条请夫子教训你,自己爬到春凳上,不然打死你个小畜生。”宗保听了刚刚爹爹的话,想到夫子平日对自己的好,自己冤枉了夫子还作弄了他,夫子还为他求情,又羞又愧,哆嗦着接过爹爹手上的藤条,递给夫子,边哭边真心实意地说道:“夫子,宗保知道错了,宗保再也不敢了,夫子别不要宗保,宗保任凭夫子责罚。” 

 夫子接过藤条,看着宗保忍痛趴到春凳上,背上刚刚被抽的地方突兀地高起四五条肿痕,藤条的力道夫子自然知道,不禁有些不忍,思考了一下,转身对杨延昭说:“杨将军,在下教书多年,不太习惯用藤条,还是戒尺顺手,可否借府上的戒尺一用?”六郎心知夫子还是心疼宗保,什么也说,起身拿过架子上的戒尺递了过去。

[ 本帖最后由 绿城万岁 于 2008-10-9 11:15 编辑 ]

饶是宗保听到夫子改用戒尺时心生感激,但当冰凉的戒尺贴在他小屁屁上时,宗保还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你自己说,该打多少下?” 

 “恩,恩,三十下。”啪 啪 

 又急又快的两下连着打在右臀峰的同一个位置,宗保的眼泪唰就下来了,夫子下手可是也一点都没有容情,忘了爹爹还在堂上坐着,扭动着屁股,带着哭音说:“呜呜,六十下,呜呜。” 

 “好,就打你六十下,不准躲!” 

 啪“呜,一” 

 啪“二,宗保知错了。” 

 。。。。。。 

 啪“三十五,夫子轻点,呜呜,宗保不敢了” 

 啪“啊,疼!”一戒尺打在屁股和腿的交界处,宗保嗷地叫了出来。 

 啪 啪 啪 啪,没有数数的代价就是连着四下打了下来,宗保的屁股早就已经是伤上落伤,虽然夫子下手不狠但是也是已经红肿了一片。宗保本来上一次挨的打还不能说完全没有一点事了,现在只觉得屁股上象烧起来一样,忍受不住,从春凳上滚了下来,抱着夫子的腿哭道:“宗保受不了了,宗保真的知道错了,呜呜,宗保真的只是觉得杨平不该受那么重的罚,呜呜,宗报再也不敢了,剩下的打攒着,宗保不乖再死劲打好不好,饶过宗保这回吧,呜呜。”夫子看到爱徒如此求他,想到素日里宗保就讲义气,和杨平关系交好,还曾因为杨平受欺负与王江他们几个人一起打架,加上已经认错认了一天,终于心软了,弯腰正对宗保遍是泪痕的小脸:“夫子今日就饶了你,若你再敢调皮,下次夫子定要好好教训你!”宗保听到夫子答应饶了他,喜出望外,没有意识到一旁爹爹一脸平静近似不悦的神情,抱着夫子又哭了一顿。

哭罢,宗保依然跪在地上,爹爹没有发话,他不敢起身。夫子拿着戒尺,看眼浑身已经冒汗的宗保,对杨六郎说:“杨将军,宗保既然知道错了,老夫也就饶过他罢。”“夫子饶过他自然就饶了,只是这藤条和戒尺还望夫子带回学堂,下次这个畜生再敢放肆,夫子不必手下留情,”六郎又递过一根藤条,顿了顿说道,“在下经常在边关,府中上下素日对犬子多有放任,日后还请夫子严加教导,延昭感激不尽。”说罢,躬身长做一揖,夫子深知杨将军如此是为了要宗保日后敬畏,也是希望自己日后毫无顾及,感佩其拳拳爱子清深,急忙还礼,答应日后定将尽自己所能调教宗保成材。只有宗保,看着这藤条和戒尺直打了几个哆嗦。 

看着一脸平静的六爷送了夫子出门,管家杨安心中安暗暗着急,他可是看着六郎长大的,深知这可不是暴风雨结束的征兆,心中埋怨儿子杨洪去八王府找六夫人怎么还没回来,他不知道此刻杨洪也是焦急万分,只因为此刻六夫人陪了八王妃去庙里请香去了,八王爷又去了宫里,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宗保并不清楚这许多,此刻还跪在思过堂又悔又痛,刚刚被打的厉害了,出了不少冷汗,毕竟是冬天,虽然堂里生了两个炭火,可是一丝不挂地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宗保还是觉得越来越冷,不由自主地挪了挪,挪到了炭火旁边。忽觉身后一阵冷风,打了个寒战,扭头一看,却是爹爹一挑帘进来了。宗保忙低下头,边抽噎边悄悄偷看爹爹的脸色,正被爹爹一双含着怒气的眼睛瞪了个正着,吓得一慌,如小鹿般埋下头。 

 六郎冷哼一声道:“才出门你就给自己找了个暖和地方,哼,敢情是让你舒服来了!”宗保不敢接话,后背上刚刚爹爹抽的藤条开始火辣辣地疼。“你能耐啊,连夫子你都敢作弄了,你还有什么不敢做?毁辱师尊,你还把谁放在眼里?畜生!杨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我杨延昭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六郎越想越气,越骂越火,刚刚夫子在不好发作,现在直给气地浑身发抖,宗保吓坏了,爹爹从来没有用这么重的话骂他,哭着跪行到爹爹面前解释:“爹爹别生气,宗保知道错了,宗保真的不是故意的,宗保只是以为夫子明明答应了宗保却还要来告状,所以—-” 

 “啪”地一巴掌扇得宗保只觉得嘴里一阵猩味,跟着整个人就被甩了出去,杨六郎越听越气,被宗保自以为是的解释说的火冒三仗,也不记得宗保身上还有伤,上前拎起小宗保,不管是不是磕碰在哪里了,直接按在春凳上就开始打。宗保被吓呆了,直到爹爹的巴掌打在伤痕累累的屁股上才“哇”地哭出声来。 

 “叫你顶嘴!”啪 啪 

 “夫子别说什么都没做,就算做了也是你敢记恨的么!”啪 啪 啪  

 “毁辱师尊?下一步你是不是该弑父弑君了!”啪 啪 啪  

 “啊,呜呜,爹爹,疼,别打了,宗保真的知道错了!呜呜!” 

 “你还知道疼?早干什么去了?哪次不是知道错了?我打死你!” 

 啪 啪 啪 啪 啪 

 六郎左手死按着宗保的上身,右手卯足了劲打在小宗保已经红红的小屁股上,半点都没有留情。宗保是一个不防直接被爹爹按在春凳上的,整个身体都朝爹爹这侧倾着,更被爹爹铁钳似地死压着,别提多么难受。爹爹常年拿枪使刀,右手本来就比常人有力而且粗糙些,平时轻轻刮下宗保的小脸宗保都会暗暗觉得疼,何况今日爹爹是用力打在自己已经红的象要破了的身上。宗保大哭,不由自主地使劲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小胳膊挥动不已,想要挣扎着摆正身体,小腿上下来回乱蹬一气,只求能麻木一点屁股上的巨痛。 

 “你还敢不规矩!”六郎怒地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右手使劲在宗保的大腿根上一拧,旋即松开了左手。宗保一个没有抓稳,直接从条凳上摔了下来。

爹爹的铁砂掌打的臀上滚烫,宗保哭求爹爹:“爹爹,刚刚您都答应夫子饶了宗保的,饶了宗保这次吧,宗保年纪小,不懂事,您慢慢教宗保,宗保乖,给您揉揉手,求求爹爹别打了!” 

 六郎看着儿

第4回

子满脸泪痕,想起刚刚他是如何不听吩咐,如何求了先生饶了他,又想起素日众人是如何护了他,他如何牙尖嘴利,怒气不由自主控制了所有的意识,喘了粗气:“你当夫子饶了你爹爹就放过你了么?怎么着,叫你不准出门,你不当回事;叫你褪了衣服,你当没听到;叫你拿了藤条让先生责打,你非要藤条抽到身上你才知道动一动。平时稍微管管你,你一堆道理,今天也没了人给你撑腰,非要好好管教你。打不死你,就当教教你规矩,打死了你,只当没生过你这东西,免得管教不好,你日后给杨家列祖列宗丢脸!”

[ 本帖最后由 绿城万岁 于 2008-10-9 11:16 编辑 ]

爹爹的话吓得宗保顿然失色,顾不得疼痛,扑上去就想向爹爹求饶,六郎一脚蹬开他,转身出了房门。宗保被踹的屁股坐在地上,惨叫一声,慌得直起身子,一身的汗,流到不知道哪里的伤口里,刺痛。小宗保跪在思过堂里,又惊又怕,呜呜地哭着。再见爹爹时,爹爹手里已经多了条粗粗的绳子,宗保哆嗦着想求饶,可是牙关直打架,简直发不出声音。 

杨六郎仿佛没有看到爱子惊惧的小脸,像拎小鸡一样拎起儿子,放在条凳上趴好,把团着的绳子搁在比宗保身体长出来的那截凳子上,正对着小宗保的脸,然后回身到书架前顺手抄了一条藤条。看着爹爹手里的刑具和面前的绳索,宗保觉得背上屁股上的小肉肉已经不由自主的颤了起来。 

  

 “听好,”六郎晃晃手里的藤条,“不多打你,一共5藤条。但是,给我记好规矩,一下都不准给我动,动一下,之前的不算,哪动捆哪,而且再多5藤条,记下没有?”宗保不敢再迟疑,呜咽着点头,表示自己听清楚了。 

 啪! 

 宗保忙闭了眼,僵直的身体却没有感到准备好了的巨痛,原来是爹爹对着空气挥了一下,还没等宗保松口气,“啪”一记夹带着空气的藤条已经重重抽在自己的大腿上,要不是爹爹事先的警告,宗保一定会疼的跳起来,真的,太疼了,太疼了,当着夫子爹爹拿藤条打他的力气怕是还赶不上这次的一半,宗保下意识地用小手去摸伤处,指望着揉揉好减轻刀割火烧般的疼痛,手才伸到一半,爹爹咬牙切齿的声音已经响起:“很好,我刚刚说的话没听到是吧,你给我动,10下!”边说,边直接将藤条斜着架在宗保的屁股和腿上,走到宗保面前,拿起绳子一端将宗保的小手和条凳凳腿绑在一起。藤条放在火烧火燎的伤处,小宗保吓得直哆嗦,可是根本不敢动,深怕爹爹又加打。 

  

 啪,一下,宗保死咬着牙,深怕哭出了声连带着会管不住自己乱颤的腿。 

 啪,两下,宗保几乎可以听到腿上青棱骤起的声音。 

 啪,三下,抽在刚刚被夫子打过又被爹爹打了的小屁股上,宗保失声大哭起来,不敢被爹爹发现,两只小脚互相悄悄地蹭,想着屁股一定打破皮了。。。 

 啪,四下,交叉抽在刚刚那条伤痕上,宗保再也忍不住了,“啊”地尖叫一声,从条凳上滚到另一侧,不敢看条凳那边爹爹乌青的脸,大哭着就想往凳子下面躲,完全忘了双手还被捆在凳子上。  

 

“你,你,你敢逃!”六郎气的眼睛都竖起来了,用力一脚踢在凳子一头上,凳子生生转了个向,躲在凳子后面大哭不已的宗保被拽带着重新绕到爹爹面前。六郎不管儿子抖的多么厉害,哭的多么可怜,扯过小腿就把脚踝用绳子死死固定在条凳上,腰身处也绑了绳子。 

 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啪“打死你你也只能忍了,敢逃!” 

 啪“反了你了” 

 啪 啪 啪 

 打了五六下,宗保绝望地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似乎都消失了,嘶哑的嗓子连高声求饶都做不到。 

 正在这时,只听焦急的声音:“宗保,宗保,你还好么,六郎,六郎!”声音没落,柴郡主就象风似的跌跌撞撞冲进了思过堂。六郎看到妻子来了,藤条下的更快更狠,啪 啪 啪,郡主只见丈夫满脸怒气,儿子被牢牢绑在春凳上,嘶哑地求饶:“娘,宗保,宗保知错了,爹爹,饶了宗保吧!呜呜!”郡主再忍不住,挡在呼啸的藤条前,含着泪道:“六郎,宗保知道错了,饶了他这回吧!”“哼,你还护着他,这个畜生做了什么你知道么?子不教,父之过,今天看我打不死他!”六郎怒气未减,见妻子护在儿子臀腿前,往旁边急走几步,扬起藤条啪啪连着两下抽在小腿上,小宗保疼的直抽冷气,嘶哑着喊:“爹爹,疼!疼!” 

 郡主的眼泪随着儿子的痛呼哗地流了下来,紧紧拉住六郎手中的藤条,腿一软,就滑倒在丈夫面前,哭道:“六郎,六郎,宗保是杨家唯一的血脉,你我唯一的儿子,不能再打了,若打出三长两短,府里上上下下你让大家怎么办?”妻子从未有过的举动让六郎一愣,柴郡主仿佛对自己说,又仿佛对六郎说:“我十月怀胎生他不容易,老太君膝下就这么一个孙子,府里也就他一个人能弄些热闹让姐妹们开心,素日里怎么可能不偏着护着。你长年在外,顾不上教训,回来每次都会责骂,你希望孩子光耀门楣,可孩子还小要慢慢教,要真论错了,也是我们做长辈的没有尽到责任,没有好好管教,不能把责任都怪到宗保身上啊” 

 这些话句句说到六郎心里,他似乎看到爱子三岁时,他出征半年,回来儿子都不再认识他,为了哄儿子叫爹爹,他陪着儿子买糖葫芦买面人,到后来儿子连睡觉都要腻着他,非得沉下脸骂才肯恋恋不舍和乳母回自己房间。五岁时,他从疆场回家,本不想对儿子发火,可小宗保又是上房又是打架,弄的一家子鸡飞狗跳,终于成功把他惹火了,抓过儿子按在腿上就扇了几巴掌,儿子连连求饶才作罢,第一次打了儿子他很是后悔,结果儿子倒是开心的很,逢人便说爹爹因为他不乖打他了,像献宝似的,倒弄的他哭笑不得,妻子这才含着泪和他说宗保每次看杨洪管教杨平都羡慕的不得了,问娘是不是爹爹不喜欢他所以总是不在家也不管他。六岁时,宗保有了开蒙的先生,也懂了些事,明明有自己的书房,偏喜欢拿了书笔,跑到他的书房和他一起看书,被他骂了几次这才不敢没事跑到他的房间。宗保喜欢蹭在他身边缠他讲疆场上的故事,末了崇拜的说爹爹真厉害;常常在他教练武功时,认真地说爹爹,不要把坏人都打死了,不然宗保以后就成不了爹爹那样的英雄了。想着想着,虎目似乎也蕴了泪。  

 

    柴郡主又含着泪说:“太君眼看着过些日子就要回来了,走的时候好好的一个孩子,如今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和大家交代?太君年纪大了,你真的要太君白发人再送一次黑发人么?”妻子的话让六郎大怔,看着儿子身上的肿痕,对着光背上的汗珠清晰可见,被自己打得动弹不得的儿子与恍惚中那个活蹦乱跳的儿子重叠在一起,六郎忽地心头一疼,终于松开了紧握藤条的手,轻叹口气,转身出了房门。  

    宗保的小屁股已经发了青紫色,背上胫上都有肿得老高的藤条印子,几处还破了皮,郡主咬着牙解了绳子,看着宗保的伤,竟不知从何处下手抱抱儿子,正哭着,秋兰已经拿了床棉被带着几个家将进了堂内,含泪把棉被搭在小宗保身上,知道是不能抱回去了,就命人直接将春凳一起抬到了宗保的房间。杨安早请来了太医,又是开药又是熬汁折腾了快半个时辰。 

  

   “啊呦,娘,疼啊,轻点轻点,不要,兰姨,好苦,宗保不要喝!”宗保趴在床上,胸前垫了床棉被,上身被微微抬起,虽然还是动弹不得,精神却好了许多,正哼哼唧唧呢,房里现在只剩下娘亲和兰姨陪着他,娘亲坐在他腰侧拿着药油在他的伤处上药,兰姨端了药碗正想着法喂他喝药,“宗保乖,喝一口药兰姨拿个蜜饯喂你好不好?”“不要,真的好苦,宗保不喝!啊呦,娘,好疼啊!”郡主和秋兰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却拿宗保没办法,急出了一身汗。 

    这时,名曰一直在书房看书却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的杨延昭终于挑了帘子进了宗保的房门,房间的三个人听到响动俱是一抬头,反应却大不相同:宗保一见是爹爹来了,小脸一白,怯怯地唤了一声爹爹,就赶紧埋头在被子里,身体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往床里面挪,却不小心扯到伤处,闷叫一声;柴郡主本来就正恼丈夫下手没个轻重,见到儿子的反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下,只当作没有看到他,重新低头仔细检查宗保的伤;只有秋兰,面似舒了口气,站起身来立在一旁,道:“六爷来了,您坐。” 

    六郎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冲秋兰笑笑,径直坐在宗保床头,伸手向秋兰:“把药给我吧。”秋兰会意地一笑,将药碗递给六郎,道:“六爷来了,奴婢就偷个懒,小姐,秋兰这就去厨房给小少爷熬些参汤。”说罢,有意无意地瞟了郡主一眼转身出去了。 

    六郎见郡主还是不理他,只好对着把头埋在被子里的宗保斥到:“起来,张嘴把药吃了。”宗保不敢不听爹爹的话,只得抬起头,六郎无视儿子可怜兮兮的模样,用汤匙舀了一勺药就喂给宗保,宗保咽了下去,也顾不得娘的药酒带来的痛,又是皱眉又是乍舌,偷眼瞧瞧爹爹并无不悦,这才苦着小脸嘟囔:“好苦,真苦,恩,蜜饯,就不苦了。”六郎暗笑,却还是沉着脸训:“良药自然苦口,自己端着药一口气给我喝了!”六郎端着碗觉着这药怕是都快凉了,也不知道秋兰让这小子忽悠了多半天了,不由督促要儿子赶紧趁热喝了,宗保这次可是真的听蔫了,正呆着,爹爹凉凉的声音已经传来:“屁股上的伤不疼了是吧,讨打你就试试。”宗保不敢再犹豫,简直是壮烈地接过药碗,看着黑糊糊的药汁,狠狠心,闭着眼睛屏住气,咕嘟咕嘟一口气都喝了,直苦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给逼出来了,六郎这才递过清水给儿子漱了漱口,又转身从果盘里拿了颗蜜饯塞到儿子嘴里。身后的郡主忍不住扑一声笑出来,嗔怪儿子:“真真是府里的小魔王,看来活该给你爹爹好好管教,兰姨刚刚好好劝你吃药你不吃,偏生要你爹拿着藤条你才吃,真是该打!”一句话把小宗保说的羞红了脸,六郎脸上也泛出笑意。

宗保不敢再哼唧呻吟,柴郡主上药油的过程也就顺利了许多。擦完了药油,郡主想起刚刚太医临行前的吩咐,有些犯难,拿手试着在宗保肿胀的臀上碰碰,就感觉儿子身体瑟缩了一下,不由得心头也是一颤,眼泪马上涌上眼眶,无论如何也再下不去手。六郎见状,暗叹口气,走到妻子身边,轻轻按按妻子的肩安慰:“还是我来吧。”郡主没有说话,只是含泪站起身来,让丈夫坐到儿子身旁。  

看着儿子浑身青肿紫胀的伤痕,杨延昭深呼了一口气,沉声道:“太医吩咐了要用药油把瘀血揉开,会有些疼,忍不住了想哭想叫都随你,只一条,不准乱动,听到没有?”宗保咬着被子,含糊地应了一声。  

六郎心知儿子是真的受不了了,满身是伤,浑身是汗,伴着哭喊声,六郎终于叹了口气,柔了声音鼓励:“宗保乖,杨家子孙怎么能这么一点疼都忍不住呢?宗保是爹爹的好儿子,将来要做大英雄的,忍忍就过去了,听话。”谁料,宗保听了,“哇”地哭得更加厉害了,六郎让给哭得心烦意乱,扬手就欲再打,就听到儿子上气不接下气地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按奈了下问:“怎么了?哭什么呢?”宗保抽抽哒哒地边哭边说:“宗保乖,呜呜,宗保是爹爹,爹爹的儿子,爹爹别不要宗保,呜呜,宗保再也不给爹爹丢脸了,呜呜,爹爹别不要宗保!宗保不给爹爹丢脸,”杨延昭听得一头雾水,愣了一下,才哑然失笑:怕是自己刚刚气头上不知道说了什么气话,这小子听得当了真,指不定还怎么夸张放大了。于是佯装思虑后才开口:“做爹爹的儿子,就要像个男子汉一样,恩,以后再以下犯上,不敬长辈,就别再叫我爹爹,”顿了顿又放轻了声音说,“我儿忍忍,伤揉开就好了,知道了么?”宗保呜咽道:“宗保听话,宗保是男子汉,男子汉说话算话,宗保不怕疼!”  

六郎把手放在儿子伤处,觉得儿子就是一哆嗦,随着他力道的加大,宗保身体抖的像筛子一样,柴郡主再看不下去了,抹着眼泪转身出了房门。见妻子离去,六郎略略放下心来,手上的力道更加大了,小宗保忍不住了,大哭:“爹爹,别揉了,别揉了,呜呜,轻点!”虚汗一阵猛似一阵。  

六郎虽然也暗自后悔下手太狠,但是对儿子的哭喊毫不理会,像是没有看到儿子的挣扎,手上的力气丝毫没有减弱。 

宗保的挣扎越来越强烈,双腿乱蹬,一脚险些蹬到爹爹的脸上。六郎被他弄得不由火起,左手按住儿子的脚踝,右手在宗保唯一没有伤处的地方—腰际就是一巴掌骂道:“不准你乱动,没有听到么?还欠了打是不是?”宗保哭喊着央求:“爹爹,疼,宗保受不了了,呜呜!求求爹爹还是把宗保捆起来吧,呜呜!”

郡主从厨房端了挤出汁水的药叶出来,在宗保的门外徘徊了片刻,侧耳听听,没有让她痛心的儿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心想看样子瘀血应该已经散开了,放下心来进了房门,却没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六郎还在儿子身旁揉伤,力道不用想也知道如何,儿子爬在床上不停地打颤,却紧紧咬住被子,不敢叫出声来,腰际赫赫然的一个巴掌印让柴群主心里生疼,脑袋嗡地一下,眼泪就流了下来,把药碗放在茶桌上,郡主上前就开始扯动丈夫的手臂,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地哽咽着:“你还没有打够么?儿子都成这样了,你还要怎么样?”六郎刚刚看到妻子进来,却不曾提防妻子这样的行为,被妻子哭得措手不及,顺着妻子目光看去,刚刚儿子挣扎下被自己甩的那一下果然已经红了,顿时觉得头冒黑线,心想这小子皮肉怎么这么不经打,郡主接着说:“宗保还这么小,你怎么忍的下心!他是你儿子,不是你的兵啊,你竟然还不准他哭叫,你你你。。。。。。”,已经气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杨六郎也被说急了,一下之间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是好。

正在推搡间,宗保扭过小脸,怯怯地问:“娘亲,身上好烫啊,有药擦么?就那种清清凉凉的?”郡主这才想起自己进来干嘛的,也顾不上理丈夫了,忙拿过药碗柔声说:“没事的,淤血化开就好了,娘给宗保敷些药叶啊。”说着就小心翼翼地往儿子身上敷药。宗保依旧是怯怯地向爹爹说:“爹爹,宗保小腿上也疼呢,好像还没有揉。。。。。。”六郎经提醒想起责打宗保时,因妻子阻拦,自己在儿子腿肚上也好像抽了两下,一抬眼,正对上郡主对他瞪眼,只好尴尬地笑笑,接着给儿子揉伤,虽知儿子是在解围,但想这还不是拜这个罪魁祸首所赐,略略生气,手下不由用了力,直把宗保疼得冷汗连连。 

 等到爹爹起身净手,宗保终于觉得轻松了下,缓了缓呼吸,白着一张小脸,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低声和娘亲说:“娘亲救救孩儿,娘亲要是不救孩儿,宗保肯定还得挨上一顿好打!”一句话把郡主吓了一大跳,宗保委委屈屈接着说:“娘亲不要再生爹爹的气了,本来就是宗保做错了事,爹爹打宗保是应该的,娘亲要是因为这个再生气,爹爹肯定说是宗保恃宠而骄,怪宗保挑唆,不定还要怎么打宗保呢,宗保才挨了打,娘亲可怜下宗保,别生气了好不好?”郡主这才知道儿子的用心,白白被吓了一跳,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拢拢儿子汗湿的头发情轻声道:“你呀,都疼成这样了,还顾得上摆机灵,娘亲答应你就是了,好好养着,别瞎操心了,听到了么?”宗保乖巧地点点头。 

 “你们母子这是说什么呢?”六郎擦擦手,转身对着妻子赔笑,“说你这个当爹的不像个亲爹!”郡主虽然答应不生气,话里还是有些个埋怨,宗保可不敢和爹爹开这个玩笑,忙忍着痛打岔:“不是不是,是宗保跟娘亲说宗保日后一定好好读书练功,再不给爹爹丢脸,要像爹爹一样做个大英雄!”六郎赞许地说:“这才是我杨家的好儿郎嘛.” 

 爹爹眼睛里的笑意让宗保一辈子都忘不了,此后的多少年,宗保都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想让爹爹为他骄傲,再看到爹爹眼里的赞许。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还舍不得走啊,再不走可又要住一个月了啊!”一句话打断了宗保的思维,宗保回头看看,原来是同窗寇成。寇成是天官寇准之孙,只大宗保两岁,当年老令公和杨家众人的冤案全仗了寇大人秉公办理,潘家才得以绳之以法,两家素来交好,只是这个寇成啊,襁褓逝父,寇家又是三代单传,寇准宝贝这个孙子像什么似的,小时候有一阵子宗保喜欢跟在寇成身后乱玩,惹了不少祸,没少被爹爹揍,等长了记性,终于不敢再跟着寇成瞎疯。不过后来大了,寇成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安分,连爹爹都常常夸寇成处事大方得体—当然,每次都要顺便训斥他几句。 

 宗保叹口气:“没什么,寇大哥。”“哎呦,俊俏小哥有心事哦,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十七岁就考入了国子监!而且文武全过,先生都发话特准你文学武学课程可以全上呢,哥哥我还真是痴长了你几岁,落的个和你同窗的下场。害得我爷爷唠叨了半多个月。”寇成开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样,到后来越说越幽怨,惹得宗保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还笑,你还笑,我不管,你得赔我!”寇成理直气壮地声讨,“赔你?赔什么?我可没钱,寇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宗保摊摊手不以为然,“赔么,陪我去—”寇成眼珠一转,凑到宗保耳边低语,惊得宗保下巴差点掉了,脸红的一塌糊涂,慌不迭地摇头:“不成不成,我爹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怕什么,六叔这不是还在边关嘛,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知道?怡红院的云缈那可还是个清倌呢,听说长得那个水灵,都说秋日里的花魁必是她了。三日后就要正式出楼,今晚不知道多少王孙公子带足了银子要去争那一宿,这热闹不看你真不后悔?”见宗保有些心动,寇成又故意道:“知道你没那个胆子,怕你爹怕得像什么一样。”宗保被激得没法,只得认真地说:“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不过说好啊,只是看看热闹。”“那个自然,哥哥我也没那个钱啊,”寇成捉侠地用扇子挑挑宗保下巴,装模作样:“今个也让怡红楼的巧姐们瞧瞧天下第一俊哥长什么样,说不定啊,一见你,人家倒贴你钱呢!”“找死!”“哎哟!”。。。。。。

宗保一个人坐在小院的石凳上发呆,今晚的场面真是浩大,第一次进怡红楼,差点没有被那股脂粉香熏昏掉,不少女孩子水蛇腰一扭,就要往他身上靠,吓死他了。平日里娘亲和婶娘身上虽然也有香味,但多是清新的茉莉皂角的味道,闻着好安心的,哪里像那里的女子艳溢香融,害得他现在都有点头晕。他和寇成为了防止碰到熟人,早早地就进了场,故意还把自己的脸往黑里抹了抹,躲在角落,等着看那个什么云缈。想到那个云缈,宗保觉得长的是挺好看的,一袭雪白的白纱罩衣,看上去如弱柳扶风,一舞霓裳技惊四座,不过就是太过柔弱了,一点都不健康,还没自家的排风妹妹招人待见呢,真是想不通有人居然愿意用上千两银子买云缈的初夜。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宗保,想什么呢?”宗保知道是娘,忙起身,柴郡主发髻已经散开,乌丝如瀑布般披在身后,一看就知道怕是刚刚睡下又起来的。“娘亲还不睡么?”宗保奇怪道,“你不也还没睡,别告诉娘亲你认床睡不着。”郡主爱怜地看看儿子,难得地戏谑道,“娘,”宗保有些不满,“人家两年前就已经束发正冠了,娘亲怎么还是老把宗保当孩子看。”“在娘眼里啊,你永远都是娘的孩子呢。怎么了,睡不着?还在为你爹爹不理会你考入国子监而不开心?”柴郡主拉着儿子坐下,试探的问,一句话让宗保的情绪又低落起来,沉默了半天,宗保才开口:“娘亲,宗保是不是很没用?”没等郡主说话又接着说,“爹爹像我这个年纪早已随爷爷上了战场了,可我如今还在读书。本以为考入国子监会给爹爹争气,可是娘亲,是不是我弄错了,我该像杨平一样冠礼结束就随爹爹上阵杀敌是么?”柴郡主看着儿子不由心疼,儿子付出了怎样的努力才得以小小年纪就在众人中脱颖而出,她这个做娘的点点滴滴都看在眼里,儿子进了国子监,府里上下都高兴不已,连带八王爷都来跟着庆贺,喜讯送到丈夫的军营,在宗保正式入学前,丈夫的回信也到了,哪里知道回信里除了日常的叮嘱外,关于宗保只提到要宗保勤勉用功,众人严加管教云云,竟无半个字的鼓励或赞赏,她知道丈夫是怕儿子生骄生躁,但是这也真真不怪得儿子多心。 

 柴郡主把儿子头上的冠顶正了正,轻声但是肯定地说:“宗保,你已经成人了,你也知道你爹爹对你抱了怎样的期望,但是你要记住,万事欲速则不达,你若真想要光耀门楣,首先要让自己博览众家之长。你爹爹曾经和我说,他的很多经验是直接从战场来的,太过于残酷,他希望你的经验能更多来自于丰富的知识,从而避免无谓的代价。你入了国子监,你爹爹虽不曾表露,但我相信他是非常欣慰的,宗保,你爹曾和我说起他的打算,应该是你在国子监读一到两年就要带你征战沙场!”顿顿又说,“昨日,王丞相来了府里,朝廷里的消息,辽军已于月前大举进犯中原,你爹爹如今战事正紧,大家都很担心,我儿要自己上进,莫要太君再担心,知道了么?”一席话让宗保豁然开朗,先前的自怨自艾一扫而空,对爹爹有几分担心,对太君和娘又有几分羞愧,和娘亲告了退,便回了自己房间,郡主知道儿子需要安下心来好好想想,于是也回了房。宗保躺在床上,将娘亲的话仔细思量,益发崇敬爹爹,辗转半天才睡着。  

 

过了一个月,前线的战事,更加吃紧,月底宗保回家时柴郡主告诉他,六郎这些天便会回来,让他准备好过些日子回家住。这日放了课,宗保正准备随大家回住所,学监先生派人找了宗保去,讲说杨将军今日回了京城,让宗保这段时间就住家里好了,宗保诺诺谢了半天才退出来。 

 一出国子监大门,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少爷,可等到你了!”,只见杨平欢喜地上前,左看右看地看不够他家小爷,宗保也是又惊又喜:“杨平,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今年总算不算是新兵了,六爷这次才带我回来的。六夫人要接小少爷回家住,我真是想少爷啊,就等不及要六夫人修了书送来。”“你不错嘛,现在都已经当上参事了,来,让我看看杨参事!”宗保一面艳羡,一面把杨平拉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一身的黑色劲装,再不复当年的稚气,比原先黑瘦了些,眉宇间尽是成稳,看的宗保又是羡慕又是高兴。  

 

两人捡条静路回府,一路上杨平啰啰嗦嗦讲当时听到小爷入了国子监他多激动,宗保只是微笑,不时插嘴问问杨平沙场的情况,杨平眉飞色舞描述六爷如何用兵入神,如何勇猛,如何做表率,听得宗保心驰神往。末了,坚定地说,只要跟着六爷,再难的坎他相信都过得去,更别提只是一个天门阵。在宗保的追问下,这才知道爹爹为何在战事忙碌中亲自回京。  

 

原来辽军不知哪里请来高人,在宋军的失地大摆天门阵。天门阵原是相传玄虚老人所创,江湖失传已久,威力极大,内含天地玄黄七七四十九星宿,以太极卦谱而生,阴阳相济,兵书上根本无破解之法。宋军为收复失地伤亡惨重。玄虚老人一生收有两个弟子,一个叫阳灵子,五十多年前已经从江湖上失踪,传闻已过世,另一个叫穆明海,即如今穆柯寨当家穆人武的先人。穆柯寨建在宋辽边界,历来不依附任何一方,养有独立兵马。如今杨六郎回京,已将前线兵权暂交八妹,为的就是上报朝廷,希望皇上能够下旨招安穆柯寨,以便捣毁天门阵。  

 

原来这辽军不知道哪里请来高人,在宋军的失地大摆天门阵。天门阵原是相传玄虚老人所创,江湖失传已久,威力极大,内含天地玄黄七七四十九星宿,以太极卦谱而生,阴阳相济,普通的兵书根本无破解之法。宋军为收复失地伤亡惨重。玄虚老人一生只有两个弟子,一个是阳灵子,五十多年前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传闻已经过世,另一个是穆明海,就是如今穆柯寨当家人穆人武的先人。穆柯寨建在宋辽边界,历来不依附任何一方,养有独立兵马。如今杨六郎回京,已将前线兵权暂交八妹,为的就是上报朝廷,希望皇上能够下旨招安穆柯寨,让其配合大宋兵马捣毁天门阵。  

 

原来辽军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高人,在宋军的失地上大摆天门阵。这天门阵原是相传玄虚老人所创,江湖上失传已久,威力极大,内含天地七七四十九星宿,以太极卦谱而生,阴阳相济,普通的兵书上根本没有破解之法。宋军为收复失地伤亡惨重。玄虚老人一生只有两个弟子,一个是阳灵子,五十多年前就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传闻已经过世,另一个是穆明海,是如今穆柯寨当家人穆人武的先人。穆柯寨建在宋辽边界,历来是不依附任何一方,有独立兵马。如今杨六郎回京,已经将前线兵权暂交八妹,为的就是上报朝廷,希望能够皇上下旨招安穆柯寨,让其配合大宋兵马捣毁天门阵。 

 

说说笑笑,很快就回了府,宗保去和太君、爹爹、娘亲和各位婶娘请安,原指望爹爹考问他功课武功,好把这些日子所学展现给爹爹,博得爹爹赞赏,谁知爹爹只是应了一声就命他退下。晚饭时一家人也是异常安静,全没有往常爹爹回家后的欢笑。怏怏不快地回了房,柴郡主跟了进门,反复嘱咐宗保说他爹爹最近心情很不好,让他平日里小心些,莫惹了爹爹生气,得了宗保点头这才离去。  

 

又过了几日,这天宗保刚放了课,顺着市集的路回府,想着爹爹这些日子都急得嘴里起了泡,听说朝廷里现在以庞太师为首的一批命官有另一种声音认为大宋威震四方,不宜用招安方式,而应直接派兵攻下穆柯寨,让其对大宋俯首称臣。爹爹深知穆柯寨的厉害,连同八王爷、王丞相等一同力荐招安,朝里两种声音正闹得不可开交。宗保真恨不得现在自己也在军中效力—如果能够抚平爹爹的蹙眉。好像过些日子又要征兵了,征兵填单就在爹爹的书房,宗保暗想不知道能不能求了爹爹应允让他入伍。 

正想着,就听到前方一个轻薄的声音传来:“小美人,别跟哥哥我客气,哥哥我不过送些胭脂水粉,美人你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第5回

”“哪里来的泼皮,敢对我家小姐无理,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哎哟,小妞还挺辣的,爷我喜欢—”宗保听不下去,飞身上前拦在泼皮面前,喝道:“姓包的!小爷以前和你说的话你都当没听到是吧?”说罢转身对身后两个少女抱拳道,“姑娘受惊了,自可先行离去,不必理着泼皮!”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孩气呼呼刚想说什么,就被旁边看上去应该是她口中小姐的少女及时拉住,抿嘴一笑,施了一礼:“多谢公子相救,大恩不言谢,民女尚有要事,那就多谢公子,有缘再见。”少女身穿粉色纱裙,腰上的红色流苏映衬着,显得身材姣好,瓜子脸,柳叶俏姣眉,眼波流转似一湖秋水,眉眼间都是笑意,似乎还有几分英气,少女已经带着丫鬟离去,只剩宗保还对着二人的背影发呆不已。 

“哎哟,怪不得不准我多看人家两眼呢,原来是杨家小少爷看上的人啊,早点告诉我嘛,爷我当然会给面子的。”油腔滑调的声音一响,宗保总算想起来身后还有个包威,气的脸都红了,骂道:“大家是怕包大人难过,你这畜生的行为,别人才尽量帮你遮掩,小爷以前没有告诉你再有下次小爷会怎么样么?今日非代包大人好好管教你!”这包威正是开封府包拯包大人的内侄,包大人是其长嫂一手带大的,包威是其长嫂之子,平日里就有些游手好闲,无事生非,包大人怕其嫂夫人伤心,尊敬长嫂之余对其爱子难免有所纵容,包威就是变本加厉,以致日后果真因调戏别人妇人弄出了官司,包大人不徇私情,依律处死,这是后话。 

只听到包威继续一副有恃无恐的嬉笑:“我叔反正是没空管我了,杨家小爷有时间教训爷我么?听说杨将军好像回来有些日子了哦,不知道忙些什么,我是可怜啊,没个爹爹管教的动不动就下不了床,哈哈!”

这明显的讽刺激的宗保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周围的人越围越多,宗保又羞又恼,扬手对着包威就是一巴掌,包威素日里就是一公子哥,又是算准了宗保不敢打他才这样洋洋得意,冷不防一嘴巴抽得他摔在地上,包威再顾不得形象,在地上边滚边大叫:“杀人啦!救命啊!”宗保飞身上前骂道:“小爷让你鬼叫!”说着一脚就要往上踹,身后一声大喝:“宗保你做什么!”熟悉的声音吓得宗保一个激灵,回头的一瞬像用掉半个世纪,果不其然,爹爹骑在爱骑上沉着脸正瞪着他,宗保好似一盆冷水浇头,哪里还敢有半分怒气,只觉得冷汗淋淋,乖乖站好,不敢再放肆。 

 六郎下了马,分来众人,扶起包威,和蔼道:“包公子,都是叔父管教不严,这个畜生才敢胡作非为,”转头又对宗保训斥:“和包公子道歉!”宗保不是不知道现在应该赶紧认错,别惹怒爹爹,可是张张嘴,让他对这个破皮道歉他真是说不出口,六郎见儿子不动,更似火上浇油,“啪”一巴掌狠狠打在儿子脸上,怒道:“给你脸你不要,没听见是么,想讨打了是吧!”说着就欲再打,周围的人多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在悄声议论,有个别看到真相的也慑于包威平日的积威不敢多说什么,宗保立在当中,又是委屈又是伤心,他心知爹爹最近因为战事心情一直不好,但是竟然不问青红皂白就认定是他的错,眼泪几欲夺眶而出。 

  

 六郎身旁杨平拼命地向宗保使眼色,宗保好似没有看到一般。包威暗恨宗保多次搅了他的好事,眼珠一转,一个坏点子就出来,忙装模作样地拦住杨延昭,假样抽泣道:“叔父,原也不能完全怪贤弟。我原在怡红楼有个红粉知己名唤依娆,上个月楼里有盛事,贤弟去捧场,怕是依娆伺候的好—”宗保脑袋嗡地一声,心里直哭,明白看来那日还是被看到了,只是不知包威准备说些什么,偷眼看看爹爹,杨延昭素日律己极严,今日当着众人儿子被曝出做过这等丑事,脸色一变,就听包威继续:“刚刚我在集市里碰到依娆妹妹,本来是买了点胭脂水粉给她,谁知道碰上了宗保贤弟,这事啊,真得怨我,我要知道依娆这么有福气被宗保少爷看上了,我真的不会再做这事惹贤弟误会。”宗保急着辩解:“你信口雌黄!刚被你调戏的少女哪里是怡红楼的姑娘!”话音一落,就见爹爹如电般目光死盯着他,杨平担忧地摇头,宗保赫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这句辩解明显坐实了自己去过怡红楼,顿时泄了气,不敢再开口。  

 

 安慰了包威,六郎带着杨平还有垂头丧气的宗保回府,怒气呼呼地直冲太阳穴。这几日,前线八妹的信鸽频繁传递着战场的各种消息,六郎恨不得自己在前线帮妹妹分担压力,却又不得不在朝野上竭尽所能平衡关系,四面游说,以期皇上尽早下旨招安。每天心急如焚还得装出一副平静沉稳之样,而家中爱子偏又丝毫不肯让自己省心。天子脚下他就敢当街打人,还敢去妓院,真真是觉得他这个当爹爹的没有功夫管他吗。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一回了府,六郎就沉了声吩咐:“宗保,给长辈们请过安就到思过堂见我。” 

 宗保知道爹爹今天定然轻饶不了他,在给太君和娘亲请安时,无数次地就差点说出想求她们向爹爹为自己讨饶。只是,只是,这次就算真的挨打,逛怡红楼,这样的理由自己实在是羞于开口,更何况自己都已经行了冠礼好久了,若还像小时候那样,爹爹一打自己就哭着求饶,也太丢脸了。。。。。。宗保暗想,觉得难以启齿,所以每次话到了嘴边,就是吐不出去。当娘亲让他离去时,宗保心里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之感。 

 这种英雄末路的悲壮感在宗保走到思过堂时已经是荡然无存,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发凉。几乎是挪进了堂内,余光看到爹爹正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忙规规矩矩地跪好,心想不知道自己乖一点能不能让爹爹消消气。  

 

“哼,你胆子不小嘛,为个姑娘你敢当街打人,说,到底怎么回事,敢撒谎你就试试看!”宗保一听爹爹让他解释,哪里还敢撒谎隐瞒,急忙一五一十把今天的事都讲了,末了顿了顿说:“爹爹,宗保真的不是无事生非的,那个包威是该好好教训–”“啪!”杨六郎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怒喝:“问你什么你答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给你个机会说,是让你搬弄是非么!去,照规矩给我趴好,咱们慢慢算账!”六郎本就不信儿子敢为个怡红楼的姑娘当众惹事,加上包威素日名声不佳,心里就知必有他情,责打爱子不过是为了要他日后做事不敢再如此随意,做出有辱门风之事,哪知道宗保不知悔改的话反而彻底惹怒了他,宗保这才注意到爹爹手里早已拿了那条让他噩梦连连的藤条,心惊胆战地看看桌上的茶水被爹爹一掌溅了出来,知道爹爹气的不轻,自己实在不该顶风作案,可是要照规矩,那不是他还得褪掉衬裤?脸一红,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提醒:“爹爹,宗保,宗保已经行过冠礼了,能不能,能不能不褪衬裤?”“是不是行过冠礼爹就打不得你了?”啪 啪 啪 啪 啪,六郎又怒又气,不管三七二十一,甩手对着宗保的臀背就开始抽。 

 宗保没料到爹爹如此生气,措不及防,疼得险些叫出声来,挨了几下,不敢再强,忍着疼,含泪快步到条凳前,褪了衬裤趴好。宗保自十几岁后就基本没怎么挨过打,最多不过练武时被爹爹踹一脚,用长枪打两下,尤其是行过冠礼宗保就一直认为自己已经成人了,如今却像儿时被脱了裤子打,羞的俊脸通红,埋在臂间,死死咬住小臂,不肯抬头。 

 本是羞愧难耐被六郎看在眼里,理所当然变成满脸倔强不肯认错,简直就是毫无异议的宣战,愈发恼怒,加上近日事事不顺,手上更使了劲,毫不留情往宗保伏好的身上抽去。 

 “以为自己入了国子监了不起是吧,敢去妓院了,你真出息啊!”啪 啪 啪 啪 

 “京城里你都敢给我随便打人,还有什么你不敢干!”啪 啪 啪 啪 

 “行了冠礼就做出个大人样来,怎么了,爹管不了你了是吧!”啪 啪 啪 

 “我让你嘴硬!你个不长进的畜生!”啪 啪 啪 啪 

 藤条呼啸着一下下毫不留情地抽到自己身上,宗保只觉得额上的汗凛凛地往下滑,小腿已经不由自主开始乱颤,嘴里有点腥味,他甚至没有力气去管是不是手臂给咬破了皮。 

 啪,又一下,狠狠地抽在臀腿之间,不偏不倚落在刚刚的一道伤口上,宗保几乎是本能地再也忍不住了,“啊”地哀嚎出来,随着叫声,眼泪也再也控制不住,夺框而出。 

 “你不是硬气么,叫什么叫!”六郎早已给气昏了,眼看着儿子身下已经有几处有渗出血珠,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只是开始抽向没有伤痕的胫上。宗保疼得难以抑制,浑身都在抽搐,好似溺在滚烫的水里面一样,终于哭喊出声:“求爹爹别打了,宗保知错了,呜呜,宗保再不敢忤逆爹爹,不敢再打架了,再不敢去妓院了,爹爹,疼啊!”六郎像没有听到儿子的求饶,力道一点都没减,一边打,一边厉声骂:“你知道疼了早做什么去了?”啪啪 

 “不准去妓院赌场,你今天才知道么?”啪啪啪 

 “有没有教过你不准在外恃武滋事,你不长记性我就打到你记住”啪啪啪 

 足足打了有二三十下,宗保起先不敢躲,不肯叫,到后来只觉得动弹不得,声音也开始嘶哑,宗保终于后悔刚刚没有求太君和娘亲帮忙,哭喊着:“爹爹,饶了宗保这次吧,宗保知道错了,真的,不敢了,不敢了!”  

 

这时,只听门外柴郡主的声音传来:“六郎,六郎,王丞相来府说有要事与你商议。”杨延昭怒气未消,恨恨地骂道:“记吃不记打的东西!”重重地将藤条丢在地上,转身出了房门。 

 柴郡主其实早就从杨平那里得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心知儿子心高气傲,虽然心疼,却是顾念宗保脸面,迟迟不敢入堂深劝。直到王丞相过府,这才如释重负,忙将丈夫唤出救下儿子。 

 此时,京城外,两匹快马,尘土飞扬。 

 “好了好了,不管你为什么生气,总之是我错了还不成么?”粉衣少女无可奈何地冲着自家丫鬟好言好语,心中暗想真真是被自己平日宠坏了,“哼,小姐怎么可能做错事?那小公子是自己找的好不好,为了救小姐被人误会,我们没有听到就算了,明明听到了,小姐都不为别人解释,真狠心!”小丫鬟仍然气鼓鼓地扬鞭飞驰,粉衣少女开始觉得头痛,京城里拉着丫鬟拐到墙角偷看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她就知道怕是要给自己惹上麻烦,果不其然,叹口气不得不解释说:“霜儿,如今宋辽正在交战,多事之秋,万一今天我们解释到后来暴露了身份可如何是好?”“哪又有什么问题?”粉衣少女继续解释:“现在宋辽都想拉寨子入伙,可咱们寨子干什么要帮他们拼命?爹爹早发了话不准我们私自下山,如今要是被发现了,回不了寨子都是小事,被做了人质你说是不是大问题?”叫霜儿的丫鬟听了,呆了一呆,怒气冲冲的小脑袋总算有点清醒,迟疑着小声说:“那,那也不能冤枉那个少爷啊,救了我们还惹了麻烦,说不定回去还要挨罚呢.”“冤枉他了么?”少女脑海中那个俊朗神秀的少年忽然清晰起来,略略有些不忍,但还是轻笑着说,“没听到说那人和什么怡红楼的依红还是偎绿的打得火热么?不过也是个浪荡公子,真是被教训了也是活该!”霜儿歪着脑袋想想,终于不情不愿点点头:“这么说好像也是呢,怪不得军师叫小姐女中诸葛,刚那人看小姐的眼神都和那泼皮确实差不多,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少女不由笑了出来:“你这丫头还真是变节的快,刚刚是谁一口一个少爷公子的,怎么这会就变成不是好东西了?”霜儿不满:“对小姐好的当然就是好人啦,对小姐不好霜儿就不当他是好东西!我这么忠心的丫头,小姐真是不知好歹!”“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说是不是小妮子春心荡漾了呢”江湖儿女,粉衣少女无太多顾及,戏谑道,“小姐,你,你,气死我了!再不理你!”霜儿脸腾地红了,嘟着嘴气道,“好了好了,又是我的错好不好?别气了,我们晚上要是赶不回去,二娘和堂兄又不知道要嚼些什么!”“哼!哼!”。。。。。。

过了十来日。在娘亲的悉心照顾下,宗保的伤也渐渐痊愈,因为府里上下都知道他受了罚,国子监那边已经帮他请了假,太君和婶娘不仅不用他晨昏省安,而且几乎日日都会来探望,只有爹爹,自教训了他之后,连人都不曾派来看看他伤势如何。宗保知道爹爹还在生他的气,这日便早早起了床,自个收拾妥当,便去了父母院落想给爹娘一个惊喜,同时向爹爹好好陪罪,求爹爹别再生气。 

 才进院门,就见秋兰姨端着面盆出来,看到宗保下了地来了院落,惊喜地正要唤他,急得宗保又是噤声,又是作揖,秋兰姨顿时明白他想做什么,冲房里呶呶嘴,笑了下便离去了。宗保鼓足勇气走到爹娘窗边,正要迈步,却听到爹娘在房里提到他的名字,好奇心一起,便安静地想偷偷听听爹娘说些什么。 

  

 “。。。。。。宗保也不是小孩子了,总是被你这样教训,给孩子留点脸面嘛。”娘的声音传来。 

 “哼,他要脸面,那就别做这些不长进的事!”爹爹的语气一听就知道还在生气,宗保有几分沮丧。 

 “你怪他去怡红院,怎么不看看你平日什么时候把孩子的事放在心上?宗保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你我当年这个年纪都已经成了亲了。你若是真想孩子安下心来,我看不如给宗保娶门亲事吧。”宗保的耳根腾地就红了。 

 “我哪有不关心他。宗保的亲事我也隐隐与八王爷提起过,听八王爷的意思,去年端午节,好像王丞相就相中宗保了,想把他家孙女嫁过来,只不过那孩子如今还未及笄,只等着再过半年就准备请了皇上指婚。”宗保见爹爹还是关心他,心头一热。 

 娘亲惊喜道“真的么,那样说太君不是这几年就能抱上重孙了?太好了,一会我就去和宗保说说,看他愿不愿意—”宗保又羞又臊,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想起了那双如秋水般潋滟的双眸,正想离去,只听到“啪”一声,像是茶杯摔在桌上的声音打断了宗保的思路。 

 宗保不敢再动,敛神再听,却听到爹爹恼怒的声音:“他敢不愿意!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什么时候轮到他来做主了?小小年纪,有主意的很,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整个一个纨绔子弟,以后也不用他同我去什么沙场了,礼仪廉耻,也不知道他学了些什么,读完了书在京随便给他寻个差事罢了,省的在军队里还丢我的脸!” 

 “有这样说自家儿子的么?别你自己不高兴,把气撒在儿子身上。。。。。。” 

 宗保已经听不到娘亲在说什么了,爹爹的话像一把把刀子割在自己心上,原来自己再怎么努力,在爹爹眼里都是如此的不肖弟子,不管自己做什么,在爹爹看来都是错的。宗保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滑下,急忙悄悄地回了自己房间。 

 趴在床上,宗保只觉得委屈和伤心如潮水般将他都冲垮了,爹爹刚刚的每一个字都不断地在脑海里重放,其中的失望和恼怒让他前所未有的绝望,宗保再也管不住自己的眼泪,只能把头埋在被子里,不肯哭出声来。直到快晌午,知道秋兰姨快要送饭来,宗保这才止住哭泣,仰面躺下,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傲气豪情慢慢地,慢慢地重新充溢了胸口,无从发泄的情绪让他一刻都无法安宁,叫嚣着要他做出些成绩给爹爹证明。 

 再次起了身,宗保拿毛巾擦了擦满是泪痕的脸,铜镜里反复打量确信别人的确看不出来,这才溜出了房门,趁人不备悄悄跑到爹爹的书房从爹爹桌上拿了张征兵表。 

  

 把表格折好藏在腰带中,宗保一进房门就看到娘亲坐在房里正在等他,柴郡主已经听秋兰说一早宗保就去了自己房门,但是明明没有看到儿子进来,郡主的心里是七上八下,生怕儿子听到了什么。  

 

“宗保,今日可大好了?多歇歇,莫急着走动。”见儿子进来,郡主又是担心又是心疼。宗保强挤出一抹微笑道:“娘亲,无碍的,今儿怎么不见秋兰姨?”“杨平难得在家呆些日子,你还不让人家母子俩多贴贴心?就想着让你秋兰姨惦念你啊,”郡主温柔地嗔怪,又试探着问:“既无碍了,今早怎么没来给爹娘请安?”宗保忍下心头的伤心,装作羞恼到:“宗保原去了的,只是正好听到爹娘说要给宗保讨个媳妇,宗保,恩,宗保就不好意思先回房了。”郡主仔细端详儿子的神色,见神色如常,终于放下心来,额手笑道:“王丞相家的芸娘你瞧如何?知书达礼,乖巧懂事的,娘亲挺喜欢。”宗保低着头,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答道:“但凭爹娘做主。”又说了几句闲话,郡主便放心离去了。 

 好好地睡了一个晌午,宗保起身到了书房,将征兵表仔细填好,又抽出一张白纸,一边沉思,一边提笔写下: 

父亲大人 亲启: 

宗保不肖,伏泣乞怜。。。。。。今国于危难,宗保愿报效社稷,企盼父亲成全。。。。。。暇宗保于一月,宗保必将破天门一阵之法带回,以慰父亲期望,以解将士之急。 

 宗保顿首 

 写完后又认真看了两遍,这才找出一个信封将修书与表格一同装好,拿回自己房间,藏于枕下。随后到了钱庄,将自己这几年的过节得的岁钱还有平日里余下的一些月钱都取了出来,然后又去了杨家马厩,将自己心爱的闪电牵出,寄养在京城一家客栈,还吩咐客栈的小二让厨房给自己做些出远门带着干粮,去集市买个水囊。 

 安顿妥帖,宗保又再三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事情,便回了府。 

 回了府,正是要用晚饭的时间,宗保和秋兰姨确定一定以及再三地肯定自己真的全好了,秋兰这才答应他如往常一样与众人一同用饭。饭桌上,宗保几乎是像儿时那样耍赖一定要坐在太君与娘亲中间,在太君笑眯眯的默许中,宗保不敢看爹爹几乎是铁青了的脸,忍着伤心说笑着国子监监生们的种种趣事,享受着娘亲的温柔,太君的宠溺,心中一遍又有一遍默默地说:“爹爹,让宗保最后在做一次小孩子吧,就最后一次。”  

 

第二日一早,柴郡主尚在迷蒙中,昨日不知为什么,总是心慌的很,很晚才睡着了觉,今天本想懒散晚些起来,只见秋兰几乎是跌跌撞撞着进来道:“郡主不好了,不好了!”秋兰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柴郡主一下被惊醒了,正要开口询问,就听秋兰哭到:“小少爷去了穆柯寨,说是要带破天门阵的法子回来,怕是昨晚就上路了,留了封书信,太君和六爷都在大厅呢!”柴郡主没有听完就慌张着下了床,顾不得整理云鬓,急奔到大厅,见六爷手中还拿着信,郡主无暇给太君请安,身体有些微颤,抖声说:“六郎,可是,可是真的,宗保真的一个人去了穆柯寨?”太君见媳妇已经心神俱乱,虽也是担心,还是出言叹道:“郡主,宗保也不是孩子了,你这当娘的也不要事事把他都看着绊着,先别自己慌了神,这事还是听听六郎怎么说吧。”柴郡主看看婆婆安详的面容,终于定了定神,期盼地看着丈夫。 

 六郎坐在太师椅上,心里几分恼怒,几分担忧,隐隐也有几分骄傲,前些日子太过焦急忙碌,也没有顾上和儿子好好说些话,还因为儿子行为偏颇重重责罚了他,说到底不过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自己心中的宗保始终还是那个眼珠一转耍点小聪明的孩子,即使有时气急口不择言,原也是因为是在自己家中,对着的是自己的骨肉,不想宗保竟敢记怨悄悄离家。这个小东西回来,绝饶不了他,六郎最初是暗自咬牙恼怒。但是想到穆柯寨古来天高地远,不受大宋管辖,儿子又是从未出过远门,这兵荒马乱是非多多,慢慢地心中又不由生出几多忧虑。仔细想想,宗保擅自离家,真论起原因也不过想要为他分忧。十七岁的儿子,当真是个男子汉了,已经想着要征战疆场,为他分忧,他应该相信宗保,就如宗保在信中所写,成全给他一个机会。看看妻子满面的忧色,六郎终于浮出笑意,柔声道:“锦慧,我们的儿子果然已经成人!我们就放手让他去飞吧。杨家的儿郎定是人间美玉。我一会就将宗保的征兵表收入营内,也会吩咐让杨平沿路看看能不能追上宗保,两个人相互有个照应,你也不要太担心,雏鹰总是要自己飞的。我也不想在京城等着了,过几日若皇上还未下旨,我就先回边关,八妹一个人扛的担子也太重了。”丈夫已经很久没有唤过自己的乳名,在丈夫坚定的目光里,柴郡主终于含泪重重地点点头。

三日后,太行山脚。 

 一个少年正一手牵着一匹赤红马,一手拿着红缨长枪。一人一马走到溪旁饮水,四月早春,山色葱葱,饮毕,马儿自顾自地吃起草来,少年也站起了身,只见他身穿流水云纹月牙色长衫,水蓝色的里衬,翠玉簪冠,长身玉立,丰神俊朗。这正是偷偷留书出走的杨府小将杨宗保。 

 宗保几乎从来没有独自出过远门,虽然长辈们也不时地会和他讲讲江湖复杂,但是毕竟实战起来还是差的太远。就像这次出门吧,按照他“闪电”的速度,明明一日半的脚程,硬生生被他走了三日。原因要他自己说一定是多种多样的,比如他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啦,颠在马背上太久复发啦之类,其实啊,他这一路,先是走错了路,颠簸颠簸地耗去不少时日,后来是碰上强盗,稀里糊涂与人家打斗了半天,甚至连黑店都住过了,亏他运气好,被看出来是个练家子,才没出什么事。饶是多灾多难,宗保却是欢喜的紧,一点没有劫后余生的后怕,唯一不满的却是耽误了不少光景,影响了他的大事。 

 站在山脚下,宗保知道山上就是穆柯寨,也是他此行的目的地。终于要到了,宗保觉得连心都舒展开来,深深呼吸着天地之间的灵气,忍不住欣赏起眼前美景。此刻,天际是纯净的湖水蓝,之后是近乎纯白的天洗色,天幕那边却又是灿烂绚丽繁复似锦的晚霞。连蜿蜒无尽的青山绿色,亦染上了这样的繁华光影,溪水叮咚,山雀喳喳,不由自主间,宗保赞道:“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果然好诗!”  

 

只听身后“噗哧”一笑,一个少女娇叱的声音:“这位公子,几日不见可好?怎么跑到这里来掉书袋啦?”宗保一回头,正是几日前被他救下的少女,少女一件烟霞色花钿织锦袄裙,发上簪了一段金钿镂花,一双碧玉镯子更衬托出肌肤如雪,身后无边的晚霞绚幻琉璃,整个人像是从天边施然而下,宗保的脸兀自红了,不敢再看,惊喜道:“怎么会是姑娘你?”  

 

少女正要答话,只听到远处传来“桂英!”“小姐!–”“小姐—”的呼唤声,还有唏窸索索的众多的脚步声,少女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等宗保询问,急切到:“公子,可以再帮我一次么?”宗保简直觉得自己像着了魔,没问怎么回事,就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只见少女飞身一跃就如云燕般飞上闪电的马背,嘴里念叨:“你也上来,快点,我们去其他地方。”宗保看得目瞪口呆,反倒是闪电比宗保反应快的多了,闪电从来没有让宗保以外的人骑过,美女嘛再像天仙也不是个漂亮的小母驹,这给气的,又是腾前蹄,又是蹬后蹄的,完全不准备顾及骏马的形象,宗保终于吓醒了,也顾上什么男女之妨,更来不及问心中的种种疑团,匆匆上了马,急着安抚闪电的怒气。宗保从来没和哪个少女如此亲密,只觉得心旌神荡,连忙稳稳心神,心中暗笑:宗保啊,宗保,爹爹素日真是没打屈了你,果然是年少没有定力。在少女的示意下,宗保拉着缰绳催促闪电向远处跑去。 

 七转八转,二人就到了一处山谷。遍地花开,草长莺飞,宗保赶紧下马,呐呐道:“姑娘,刚才多有得罪。”少女本是长在寨子里,男女之事原不像宋人那般介怀,但见宗保如此慎重,不由也红了脸,下了马,装作不在意的打岔:“你这匹马真烈!险些摔死我。”一句话提醒了宗保,宗保由衷道:“姑娘的马骑的真好呢,我竟然没看出来。”少女从小听得称赞多得数不清,不知为什么这一句话竟说的让她有些脸红,故作自然的笑道:“家里养了几匹马,自然就熟悉些。” 

 宗保看看天边晚霞几乎散尽,幽谷浅金色眼看着也要淡去,孤男寡女毕竟还是多有不便,迟疑着:“姑娘家住何方?刚刚的人听着好像是姑娘的家人吧,天色不早了,要不我送姑娘回家?”“不要,不要,”少女撅了嘴,“我家人都不要我了,我不要回去!”“怎么会?刚才明明有人喊姑娘小姐的。”宗保奇道,少女见宗保不信,没办法只好说:“我爹和二娘非要把我许配别人,我不喜欢,只好跑出来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么能偷偷跑出来?早知道就不该带你跑了。”宗保不由着连连摇头,后悔刚刚没有弄清楚,就拐了人家女儿。“是我嫁人啊,怎么能别人要我嫁谁就谁呢!”“不可理喻,不可理喻!父母之言,你也敢忤逆,古人云――”宗保浑然不觉自己的语气像极了自家爹爹,可惜这少女可不是他,听得一跺脚,咬着嘴唇打断他的话:“书呆子,我知道你后悔带我到这里,我走开就是了,不劳你继续掉书袋!”说罢,转身就要走,宗保不料此女子性情如此刚烈,又是担心又是着急,忙拉住少女衣角道:“天黑路远的,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行?”少女转头怒道:“放手,再不放手我就喊非礼啦!”宗保吓得一哆嗦,连忙松了手。少女看看宗保的神色,终于掌不住笑了出来:“这荒山野岭的,就算是叫,哪里有人听得到,瞧你吓的!”  

 

宗保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解释:“有辱家风,在我们杨家是很大的罪状,爹爹知道会打死我的。”少女抿嘴一笑,正要接话,却被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宗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回头,却见一只大黑熊,正摇摇摆摆地站在离二人一米之外的地方,宗保眼疾手快,用脚一勾就从地上勾起了自己的长枪,施展杨家枪法与黑熊周旋,口里也没闲着,急道:“姑娘快走!我的马已经不会再不认你,快点骑上它走!快!”少女呆了一呆,却没有动身,宗保本来就尚欠缺对敌经验,这黑熊皮糙肉厚的,而且出招完全不按常理,宗保与它打斗半天,竟似乎无法重创它,反倒让黑熊似发了怒,更加凶猛起来。少女有些急了,袖口一甩,就见两记飞刀飞向黑熊,顷刻间黑熊双目流血,宗保没料到少女竟然会武功就是一呆,只这片刻黑熊已经吃痛向少女一掌拍去,宗保的长枪回防已是来不及,他想

第6回

也没想就一招移花变木整个人挡在少女身前,与此同时,少女也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软剑直取黑熊咽喉。黑熊轰然倒下的时候,熊掌已经拍在宗保左肩,赫然五爪血痕。 

 杀了黑熊,宗保与少女俱是松了一口气,宗保长在京城,少女可是深知黑熊的厉害,就是最资深的老猎人也未必有把握在黑熊面前全身而退,她偷偷看了眼宗保,暗自庆幸,原以为这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却不想武艺精湛并不输于自己,更出乎她意料的是即使对她这样的几乎一个完全的陌生人,竟然都肯舍命相救。 

 少女又是敬佩又是感动,亲昵道:“杨大哥,多谢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吧。”谁料,宗保像是没有听到一般,阴着脸转身欲走,少女想要拦他,却被宗保冷冷地推开道:“姑娘,在下与姑娘素未相识,还请姑娘让路。”少女对着宗保的背影,不由眼泪就要流了下来,委屈地想要从宗保身旁跑过,不料,才跑了几步,忽然一个没有站稳,整个人摔在地上,强自想要站起来,却几次都没有成功,宗保猜测可能是扭了脚,不由暗叹:罢了,罢了,就想上前扶起少女,哪料少女一把甩开宗保的手,哭着说:“不用你好心,别理我!”一脸的梨花带雨,让人心疼。宗保心里一软,只得也坐在地上,轻声说:“我只是有点生气,你武功那么好,我竟然都没有看出来,还自作主张地想要救你,你一直骗我让我觉得你并没有拿我当朋友。”其实少女早就猜到宗保的心里的想法了,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转瞬即逝的笑意,抽噎道:“你去问问寨子里的姑娘哪一个不会武功?穆钶寨自成一地之主,自然是个个都会武功了。”

宗保听了少女的话,简直像给雷击到一样,都没有注意到少女已经从裙子上扯下一条帮他包扎伤口,急切地问:“你姓穆,真的么?你是穆柯寨的?”穆姑娘略有不悦:“当然啦,这里来往的只有穆柯寨的人,”想了想才又慢慢问道:“你,是来穆柯寨找人的?”宗保呼地站起身来,长施一礼,满面肃容道:“在下杨宗保,乃大宋平辽大将军杨将军麾下军士,此行特来拜访穆柯寨穆寨主,请杨姑娘念在我们几次相遇的份上指点一二。”穆桂英不由笑了出来:“军士?就你?只怕是杨府的小少爷吧!”“你怎么知道?”宗保脸一红,奇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一看就是大家子弟,猜也猜到了。你告诉我为什么找我们寨主,要是有道理呢,我就帮你。”穆桂英笑眯眯道,“我想求寨主教我如何破天门阵。”宗保迟疑了半响,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天门阵?”穆桂英轻蹙了眉道:“你怎么知道天门阵的?为什么呢?”“如今宋辽交战,天下生灵涂炭,辽国萧太后不顾百姓生死,执意要攻我大宋掠我城池,边关布下了天门阵,我军将士伤亡惨重。远了不说,穆柯寨在宋辽交界,我这一路上都见到不少流民流离失所,。。。。。。”宗保侃侃而谈,穆桂英以前从未觉得寨子独身世外有何不妥,如今却被说的有些动摇,正在犹豫中,就听宗保连声问道:“穆姑娘,穆姑娘,你可愿意帮我?”桂英装出一副思考状忍着笑道:“我帮你也没有用啦,这样吧,明天我介绍你认识我的好姐妹,寨主的独生女儿,她不但人漂亮,而且很善良正义,如果她肯帮你,就可以试一试了。”“真的么?太好了,那多谢穆姑娘啊!”“你不是要赶我走吗?”“哪里哪里,穆姑娘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饿了!”“我这有些干粮。”“天冷了!”“我这就生火!”。。。。。。  

 

穆柯寨,忠义堂。 

 宗保觉得这一天简直无限神奇。先是居然在寨子里见到了杨平,杨平原来一日前已经自称流民用了些方法巧妙地混入了穆柯寨,他十分诧异于为什么小少爷现在才到,宗保几乎是红着脸随口胡诌了一些理由,勉强应付了过去。接着就是在这忠义堂上,那位穆姑娘竟然叫这位坐在虎皮椅子上的髯须大汉爹爹,宗保完全被雷到了。。。。。。 

 穆人武一宿没睡,一直在担心他的宝贝女儿。如今见女儿平安回来,又当着外人,一心想摆摆架子吓吓女儿,无奈实在是喜出望外,脸啊是真黑不起来,索性放弃了,洪亮的声音透着开心:“桂英啊,你可总算回来了,尽吓爹爹!”“爹,这次女儿碰上熊瞎子了,要不是这位公子杨宗保,女儿真说不定都回不来了。为了女儿,人家都受了伤呢!”桂英一边撒娇,一边及时地把宗保介绍给爹爹。“好小子!我穆柯寨上下都多谢你!我穆人武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穆人武给的起的,我一定双手奉上多谢你的救命之恩!”穆人武豪情到,宗保终于回了神,忙躬身一礼道:“穆寨主不必如此客气,宗保不过举手之劳,”斟酌了一下又道,“不过宗保此行的确有事相求,恳请寨主能助我以破天门阵。宗保乃大宋杨家军军士,如今大军被辽国天门阵困住,辽国狼子野心,大有挥师中原之势,到时势必生灵涂炭,愿寨主能以天下苍生为念。。。。。。”不待宗保说完,穆寨主已经连连摆手道:“杨公子,我穆柯寨自建寨以来就不曾插手宋辽之战。我祖上确曾师承玄虚子,但是我这辈早就已经不知道什么天门阵了。公子是为小女受的伤,自当在寨中调养。我穆人武送公子一面穆柯寨的令旗,日后江湖中人自会给公子几分薄面,权当答谢。只是这破天门阵一事,还恕穆某无能为力。”宗保还欲再说什么,穆寨主一使眼色,旁边已有人向宗保躬身道:“公子,这边请!”宗保只得退了出来。 

 后堂里,穆人武正耐着性子给宝贝女儿“讲道理”:“丫头啊,飞云怎么不好了?你们自小一起长大,你也年纪不小了,再这么挑下去可怎么的了?”“我不喜欢他嘛,反正我不嫁!”“桂英,别这么任性,你爹爹为了你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他也是疼你为你好!”二娘也苦口婆心劝说着,“还说疼我呢,根本不是,人家杨公子为了我命都差点丢了,问爹爹借了东西都舍不得!”桂英才不怕爹娘,埋怨着,穆人武气急:“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爹爹就你一个女儿,穆柯寨迟早都是你的,爹有什么舍不得?祖上的这本兵法书是穆柯寨镇寨之宝,爹爹是要拿来给你做嫁妆的!当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借去的么?”“总之,飞云哥哥我一直把他当亲哥哥,我不嫁,谁爱嫁谁嫁!”桂英撇撇嘴,一跺脚,转身跑出房门。直气的穆人武背后直骂:“这丫头,真不知是像了谁!”  

 

宗保余光已经看到桂英进了客房,心中有气,装作没有看到。桂英重重地咳了一声,见宗保还是不肯理她,知道还在怪她瞒了他。桂英想了想,貌似自言自语道:“原以为有人需要破解天门阵的办法呢,看来是我弄错了,算了,那我走就是了。”宗保一听,急忙道:“穆姑娘,请留步!”见桂英没有停步,只好连追几步,挤出几点笑容道:“穆姑娘,我都没有看到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啊?”桂英心里暗笑,但是还表现了几分礼貌:“杨大哥在忙啊?那我就不打扰了。”宗保明明一肚子气,还不得不忍着道:“哪里会,穆姑娘来我当然高兴。”“高兴么?我看你好像很生气呢!你不想理我就算了。”桂英烦他罗嗦,转身就要走,宗保只得连连作揖道:“好了好了,怕你了。是我的错好不好,穆姑娘,就告诉如何可以拿到破解办法好不好?我好歹也算你的恩人呢!”桂英见宗保一副委屈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不由笑出了声:“才没有你那么小气!”又看看四周,小声说:“其实那卷兵书就在爹爹的书房,只是需要令牌方能进入。我爹爹还有半个月就会闭关练功了,到时候会把令牌交给二娘保管,放心吧,我有把握可以偷出来。”“这样,这样可好?”宗保有些犹豫,“大丈夫做事怎么这么婆婆妈妈,令牌拿不到当然只有偷拉,就算爹爹知道也不会怪我的,难道你想空手回去复命啊?”桂英反问,宗保左思右想,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答应多住半个多月,交由桂英去想办法。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了,八日后。 

 杨平忽然来找宗保,见四下没人,低声和宗保说:“小少爷,元帅飞鸽传书,又打了一场硬仗,焦赞将军身受重伤,连八小姐也受伤了。八王爷带着圣旨到了军营,元帅命令,两日后就要我们回营,如果能拿到破天门阵的方法最好,如若不行,元帅五日后就会发兵穆柯寨!”说着将一张纸条塞给了宗保。 

 宗保一个下午都心事重重,惹得桂英频频开他玩笑。宗保心知穆柯寨依山而建,地势险峻,爹爹若真发兵,绝对不可能轻易取胜。有心与桂英说实话求桂英帮忙,却又担心桂英和她那个霸道的爹爹犟劲上来反而将事情弄遭。思量半日,还是没有计较,暗叹一声:罢了罢了,我就来个夜探书房,偏偏不信我进不去!  

 

一轮明月照着窗,清辉流淌进床上,桂英侧身看着烛火摇曳其间,已经很晚了,但是还是睡不着,这几日只要闭上眼睛就是宗保如墨玉的双眸和温润的微笑,桂英浑然没觉自己嘴角的笑意,只在回忆着今天这个呆子又做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正在出神,就听到门外传来“抓奸细!”“有贼有贼!”“快点!”。。。。。。一片糟杂声,正是爹爹书房所在的位置。桂英隐隐感到不好,忙披衣起身,循声而去。 

 一片火把照得通明,“回禀寨主,书房已抓杨宗保,果然是宋国派来的奸细,请寨主处置!”云飞哥哥的声音听的桂英一阵眩晕,桂英不知道明明说好了,宗保为什么会忽然自己闯进去,书房本身也是按照天地玄黄而布了铜铃阵,即便她从小学习易经卦数,尚且没有把握不惊动别人进去,当她穆柯寨真那么容易闯么?只听爹爹杀气腾腾一声“擅闯书房者,杀无赦!拖下去砍了!”桂英没有时间再去想其他,急忙高声大叫:“慢着!”一咬牙,分开众人,与被五花大绑的宗保并站在爹爹面前,缓缓跪倒说:“爹爹,杨公子来穆柯寨本是为求破天门阵之法而来,女儿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告知他兵书藏在书房,是女儿暗示让他来找的。如果要怪,就怪女儿好了,放了杨大哥!”“你,你!—”穆人武给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桂英不等爹爹说话,也不顾众人的议论,接着说:“爹爹曾说,这兵书是我穆家的传家之宝,是爹爹给桂英准备的嫁妆。女儿与杨大哥那日在山谷早已情投意合,是女儿对不起云飞哥哥,请爹爹看在女儿份上,就帮帮杨大哥吧!”一席话令众人惊诧不已,孤男寡女独自在外一宿,本来就有损女儿家的名誉,更被穆桂英这样说了出来,杜云飞已是满脸伤痛,穆人武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声音简直是从牙齿缝中崩了出来:“好你个杨宗保!老子真小瞧你了!你说,你是不是准备八抬大轿把我女儿娶过门?” 

 宗保此刻也早就呆了,他是喜欢穆姑娘的,她的武艺和坦荡让他欣赏钦佩,一笑一颦更是让他牵念不已,野外独处,宗保自己一直也觉得不妥,只是君子坦荡,没有太过介怀,更何况,他早就心知爹娘已经有心让他娶王丞相的孙女,他如何敢忤逆父母之命?不仅是他,人群中的杨平一样急得连连跳脚,不知该如何是好。正踟躇不已间,就见穆人武已是勃然大怒:“我穆人武的女儿配不上你这官宦人家是吧!我不杀了你不解我心头之恨!”“爹爹,爹爹,本来就是女儿一厢情愿!今日若爹爹杀了杨大哥,女儿也不活了!”桂英心知宗保为难,已经是挂了眼泪,但是情急之下不得不继续为宗保辩护,“你,你,你个不知羞耻的东西!”穆人武从来舍不得碰女儿一根手指,此刻也气的伸手就准备扇女儿耳光,只听“扑通”一声,宗保已经跪在穆人武面前道:“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不喜欢我不必如此施舍我!我不过是报你的救命之恩而已。”桂英含泪将头撇转。“桂英妹妹,你我曾共生死,你如此待我,我非草木,怎么可能不喜欢你?桂英,你放心,我杨宗保必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你入门!”火光中,杨宗保旦旦誓言,深情的目光将二人的命运紧紧锁住。 

 两日后,宗保带着穆柯寨的受降书和穆老英雄笑眯眯递过的合欢帖,在桂英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与杨平一起踏上了返回军营的路。 

 怕是近乡情怯,眼看着军营就在眼前,宗保心知自己此次擅自离家,私自入伍,阵前娶亲,忤逆父母,哪一条爹爹怕都不能轻饶了他。

宗保只觉得脚下千斤重,一步一挪。忽然,杨平一脸严肃地拦在宗保面前,道:“小少爷,你不会准备原原本本和元帅讲吧?”宗保没有答话,只是狠狠地踹地上的几个小石子,杨平急了:“小少爷,我跟了元帅南征北战快两年了,元帅从来都不徇私情,如今你这应该算是阵前娶亲,要杀头的啊!”顿了顿又说:“小少爷,要我说,合欢帖就不必急着给元帅看了,就说小爷救了穆姑娘,穆寨主助我大宋以报恩。”“那可是又多加了一条欺上瞒下的大罪。”宗保烦恼不已,“我的小爷,都是死罪,你以为说了实话,六爷会法外容情吗?等破了天门阵,大胜辽军回师,再和元帅说,到时候皇上开恩,毕竟小少爷立了大功,才能有些活路啊。”杨平太清楚元帅的铁面无私了,他可不想小少爷出事,宗保知道这不过也是个险招,但是让他现在去和爹爹明讲,他真的不敢,也的确没有其他办法了,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报元帅!杨平参事回来了,同行还有一位姓杨的公子,说是拿到穆柯寨的受降书!”哨兵进来大声报告,主帅帐中六郎、八妹和孟良等正在研究地图的众将俱是又惊又喜,“快传!”六郎急声吩咐。 

 一进帐,宗保就看到爹爹背对着他正在与几位将领讨论军情,八王爷和八姑姑看着他的目光又是赞赏又是怜爱,心中一热,还未等开口,爹爹已经转过身来“啪”地一记耳光,重重打在自己脸上,“哎呀,元帅你这是干什么?”在八王爷的惊呼声中,宗保慌忙跪下,杨平随之跪倒。宗保知道爹爹应该还是心中怪自己的自作主张,不敢再有半点欢喜的情绪,只听杨平朗声道:“回禀元帅,宗保、杨平幸不辱命,此乃穆柯寨受降书!”双手恭敬地将文书交由随侍的军士。 

 “宗保、杨平你们可是立了大功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不错不错,将门虎子!将门虎子!”大帐里的多是爹爹的部下,识得宗保,赞誉之声不绝于耳,宗保偷偷看看爹爹,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赶紧低了头。儿子一脸的委屈,六郎看在眼里,想想儿子此去一行几多凶险,如今平安回来,终于心疼多过了气愤,沉了声道:“你们两人此番也辛苦了,如此劳顿,先回帐换件衣服。” 

 军营中,八妹正端了茶水在宗保、杨平的帐里,有小半年没有见到侄子了,像是怎么也看不够。“宗保—”帐外六郎的声音一响,房间里的三个人忙都站了起身,“爹爹!”“元帅!”几个称呼,“八妹也在啊.”六郎一进来,就看到杨八妹,八妹笑道:“宗保这么争气,我这个做姑妈的也得好好慰劳一下啊。既然元帅到了,那我就先回帐里,犒劳军士毕竟还是元帅的任务嘛。”八妹知道宗保此次偷偷溜出来,六哥心里必是有气,忙先说笑着开口强调宗保这次立了大功,心想你怎么也不能这个时候教训宗保了吧,怎么说现在身份也是三军统帅,家法也不能现在用,于是放心地退了出来。 

“ 

 说吧,这受降书你们是怎么拿到的?”坐在床榻上,六郎开口问道,宗保明白该来的还是躲不掉,正迟疑着要怎样回答,杨平已经抢先讲了原委:“我们到了太行山,一直没有混进去,可巧正好穆寨主的女儿独身一人碰上了熊瞎子,小少爷把人救了,还受了伤,穆寨主感念恩情加上小少爷晓以大义,穆寨主就答应帮我们了。”“宗保,可是如此?”在准备攻打穆钶寨时,已经派人打问过,穆寨主的确是有一个女儿爱似明珠,但是真的可以如此简单?六郎心有孤疑地追问,宗保暗想:此刻若点了头,日后也只是加了一个罪状,可是若说不,以往的种种自己就不必说了,只是刚刚杨平的话非得连累他吃好一顿军法,心如电光中,宗保只得恭声回应:“是的,爹爹。”“跪下!”六郎厉声一喝,吓的宗保和杨平俱是急忙跪倒,“宗保,你已经写罢征兵单了是么?”“是。”“好,你在国子监想必也学过我大宋军规吧,背来听听。”六郎抿了一口茶水,宗保不假思索道:“第一、不得投敌叛国。第二、不得结党营私。第三、不得不服军长。第四、不得欺上瞒下。第五。。。。。。第九、不得阵前娶妻。。。。。。第二十、不得骚扰百姓。”背完后,宗保已经是冷汗连连,只觉得小腿略略打颤。“很好,你说,刚刚你们的话俱是实情。”六郎逼视着儿子,宗保感到后背上阵阵凉气,依然不得不硬着头皮道:“爹爹,的确都是实情。”  

 

六郎终于展开了笑颜,边将宗保和杨平扶起,边道:“杨平,日后你就跟了宗保,宗保就做宜修罢,你二人一同编在孟良将军帐下。”复又看着宗保关切道:“和黑熊打斗受伤了么,可好了?”宗保很少见到爹爹如此肯表露对他的关心,又是开心又是感动,忙表示已经无碍,六郎接着赞许道:“你们两人此次带回降书,做得的确漂亮!果然是长大成人了。”爹爹平日里但凡和他讲话,不是骂他,定然就是训他,何曾如此和颜悦色感叹,虽然不过一句话,宗保简直觉得受宠若惊,张口笑道:“爹爹,宗保没有给爹爹丢脸吧?”“以后在军中不准叫爹爹,只准称父帅!”六郎的喝斥这次也没能吓到宗保。 

 晚饭时,请旨的八王爷代表圣意视察操练归来,对着自家外甥赞不绝口,众将士也是不停口地夸赞宗保和杨平,六郎虽然几次三番开口阻止,但始终是带了几分笑意的,毕竟打了几个月艰难的仗,如今爱子不费一兵一卒就请到了外援,六郎心里作为统帅大大松了一口气,作为爹爹更是充满骄傲和欣慰。  

 

掌灯时分,处理完了手上的公务,六郎坐在帐中难得有空闲发呆,嘴角若有若无地含着微笑。信步走出大帐,无意间就走到宗保与杨平门外。心中暗叹,自己果然不过也是一个普通的父亲罢了。进了帐,只见杨平还在收拾东西忙碌,儿子,怕是累了,和衣侧躺在床上,竟未曾听到他进来。 

 杨平转身看到元帅,正欲出声,就见六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双眼已经不由地看向宗保,杨平心知肚明元帅必定是心疼小少爷,有些遗憾怎么少爷偏偏这个时候睡着了。知道自己碍事,偷笑着便寻了个由头退了出来。 

 六郎坐在床榻旁,看着儿子如玉的容颜。果然是17岁的少年,即使是睡着了,脸上都带了几分英气。想想儿子与黑熊恶斗,不由有些后怕,但是身在杨家,必是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的。“爹爹,宗保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宗保呓语着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六郎心中好笑,这半大的小子,真真不知道让他这个做爹爹的该如何是好。看看儿子略显黑瘦的脸庞,六郎知道此次近半月来,只怕儿子也没有顾上睡一个好觉吧,见儿子做了噩梦还犹未醒来,忍不住觉得心疼,便抬手想给儿子宽了衣带。解开几个纽绊,手指像碰到什么硬物,定睛一看,信函一角正露在外面。六郎取出信函,上面赫赫然三个大字:合欢帖。 

 杨平出了帐,走了几步,做了几个深呼吸,明月高照,夜凉如水,斑驳的树影投在地上,似零零点点的碎银,鉴于破那天门阵已是指日可待,揪了几个月的心也放松了,只觉得百骸俱舒。冷风一吹,腾地凭空打了个喷嚏,突觉不好,飞身回帐,只见元帅正背对着帐门,手上似拿着什么东西,背影里都看的出来微微打颤。杨平暗叫坏了,头上已经是冷汗连连,不敢有丝毫耽搁,趁六郎没有注意,急忙偷偷离了军营。 

 这宗保也的确是累了,春眠尚就不觉晓,更何况绷了半个月的弦终于松了下来,难得可以睡得踏实。一醒来,宗保就知道糟了,看这天色便知已是日上三竿,素日在家里,过了时辰爹爹都是要打的,更别提在军营里,第一日就误了操练,可真不是好玩的。赶紧坐起身来,就发现自己的衣襟已经开了,脑袋嗡地一声,连忙安慰自己应该是杨平帮自己收好了帖子。“杨平,杨平!”宗保有些恼怒,怎么连他也睡过头了吗? 

 “杨宜修,元帅要你醒了就速去他的帐中。”门外不知何时多了爹爹的亲兵,见宗保醒来,便进来报告。  

 

宗保心下奇怪问道:“杨平呢,难道已经去了大帐?”哪知亲兵并未回答,只重复道:“元帅有令,杨宜修醒来立即前往。”宗保不敢再耽搁,急忙盥洗整冠后,匆匆跑到大帐。 

 一进大帐,宗保就觉得空气中有一股火药味,爹爹正坐在大堂上阴鹫地瞪着他,两旁已是坐满了将士,八姑姑、孟将军俱在场,暗想难道敌情有变?急忙跪倒道:“末将杨宗保误了卯时点兵,有违军纪,请元帅责处!”“军纪?你还知道军纪?阵前娶亲!欺瞒军长!你好大的胆子!说,怎么回事!”宗保只听得如冷水浇头,春日里像掉进了寒窑,随着爹爹的怒吼,一纸写满宗保与桂英生辰八字的红色信函如叶片般缓缓、缓缓地飞到宗保面前。宗保猛然想起杨平,不由急了:“爹爹,爹爹,都是宗保有违军令,不关杨平的事,求爹爹放过杨平!”杨六郎怒火正盛,拍案而起,骂道:“混帐,军中只有将帅,何来父子?今日没个交代,军法难容!”“杨宜修,杨平昨日已经擅离军营,下落不明,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快禀明元帅!”八妹生怕宗保继续追问杨平生死,急忙挡在六郎盛怒之前,暗示宗保。 

 宗保深深吸了一口气,见爹爹胡茬荏再,眼窝深陷,知道爹爹想必也是一夜未眠,做人儿子,几分羞愧几分委屈,本来就是阴差阳错才瞒到了这步田地,如今讲了,即使爹爹要怪罪也是咎由自取。于是,便如此这般将情形一一道来。 

 讲完后,大帐里一片压抑的寂静,六郎听完了反而面容平静,面沉似水,八妹偷眼看看哥哥,看不出如何想法。昨夜杨平偷偷跑来找她,事情一说饶是她久战沙场,仍然吓了一跳,连忙将令牌塞给杨平,眼下宋军正在困境中,能救宗保的怕是也只有穆柯寨的穆桂英了,解铃尚需系铃人,看六哥的架势不知道杨平那边能不能来得及。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保下杨家这唯一的一点骨血。 

 六郎坐在正位上,看着儿子低垂的头,目光越来越冷冽。宗保身为人臣,不顾同僚战士血染沙场,不理军法如山,阵前娶亲,罔顾法纪,欺上瞒下,是为不忠;身为人子,明明知道自己与郡主已有意令他娶芸娘,却私下里与大寨女子暗定鸳盟,忤逆父母,擅做主张,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不知廉耻之徒,留着他只会败坏法纪,扰乱军心! 

 思及此,杨六郎缓缓立起,双手撑在案上强自撑起有些略颤的身躯,肃声到:“来人,杨宗保目无国法,给我即刻推出辕门斩首示众,首级悬挂三日,以儆效尤!”此言一出,宗保只觉得天旋地转,帐里其他将士更是炸开了锅。 

 “元帅,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就留宗保一命让他戴罪立功吧!”左路先锋官王晗率先跪倒为宗保说话,“军纪不严,如何约束下属?大敌当前,更要严明法纪!”元帅青着脸,毫不留情。“元帅,宗保已是我麾下将士,还请元帅将宗保交由末将处置!”孟良将军见元帅铁了心要将宗保正法,只盼能保住侄子一命,“哼,你麾下的将士?若不是因为他尚未在你军中报到,今日依律处置也少不了你!”。。。。。。 

 “是谁要杀我外甥?金锏在此,如见皇上!”八王爷已经急急忙忙带着金锏入了大帐,呼呼啦啦跪到一片。“都起来,都起来。有本王在此,我看谁敢杀我外甥!”除了宗保,众人都平了身后,八王爷怒瞪着六郎。六郎不理会八王爷的目光,不卑不亢:“微臣此举,不过是正国法,定军心。古人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还望八王爷见谅!”“你,你,宗保带回降书,于社稷有功!”八王爷气的吹胡子瞪眼,六郎的怒火忽然噌地一下串了起来:“有功?你问问这个畜生是如何带回降书的!若是为了邀功受赏,不惜违抗军纪,败坏人家姑娘的名誉,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我杨家军里没有这样的士兵!若是暗表私情,不顾国法家规,私定终身,罔视战场兄弟的生死,我杨家更是没有这样的败类!今天不杀他,我对不起死去的军士,对不起杨家百年基业!来人—”“元帅!开恩!”八妹急了,一下子跪在六郎面前,众将士一并跪倒,六郎嗖地抽出腰上的佩剑,一剑削去了书案的一角,咬牙道:“谁再不听军令,休怪本帅问罪!”  

 

辕门。 

 正午后的太阳,让人烦躁,遍地黄土,放眼望去,一片苍凉。空地上围了众多兵士,中间高出半人的十来平方木架就是军营中的刑台。宗保被双手反剪绑在身后,跪在刑台之上,双目紧闭,面无表情,只是显得比平时苍白了一些,平日里总是上扬的唇角如今略有微颤,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莹光闪闪,似有泪痕,不知道在想什么。 

 刑台对面正是将台,杨延昭、八贤王、杨八妹等一干将士已然落座。除去杨六郎面沉似水,其他人俱是满面焦急。一片寂然。忽地,六郎冷声喝道:“刽子手听令!杨宗保阵前娶亲,惑乱军心,依律当斩!”说罢便将手中令牌“咣当”扔在了地上。宗保睁开清泓一般的双眼,全然像没有看到四周无数或怜悯同情或痛心疾首的目光,无半点伤痛羞涩,趁着刽子手取刀之际,木然地端端正正向六郎磕了一个头道:“爹爹,孩儿不孝,有负爹爹期望,望爹娘保重身体,权当没有养过宗保这样不肖子弟。”又面向八妹磕头道:“八姑姑,是宗保犯了军纪,有辱家门,咎由自取,求八姑姑代我禀明太君,莫要让太君为宗保伤心。来生宗保再做杨家子弟,必不会如此顽劣,惹爹娘伤心。”说罢,低声对身旁刽子手道:“大哥,有劳了。”便闭上了双眼,不再发话。刽子手看着宗保小小年纪,眉目清秀,亦是不忍心下手,求救般看看元帅。

六郎亦是闭上了双眼,不愿听亦不愿看,只无力地摆摆手,道:“行刑!”只急坏了了在场的八贤王和杨八妹。八妹几乎咬破了双唇,右手已经按向羽灵宝剑,暗想等到最后一线,如还是不行,哪怕破军法、劫法场,她都在所不惜,定要保住宗保一命。 

 刽子手无奈,小声叹道:“杨宜修,得罪了!”就伸手去取架子上的钢刀。这时迟那时快

第7回

,“扑”的一声,一粒碎石不偏不倚打在刽子手的手腕上,同时,一个鹅黄色身影从众军士外围一招飞龙在天就翻上刑台,挡在宗保面前,伴着一声娇怒:“是谁要杀我相公!” 

 众人俱是失色,只有八妹与王爷相视松了口气,都带了一丝了然的淡笑。宗保惊道:“桂英,怎么是你?”桂英回头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宗保,明眸含泪:“杨大哥,都是我害了你。”复又对六郎怒道:“杨延昭!虎毒不食子,你好狠的心!”这时,六郎已经睁开虎目,上下审视着桂英道:“你就是穆柯寨的穆桂英?此乃大宋军营,军法如山,容不得你放肆!”“我偏要放肆给你看看!今日我一定要带宗保走!”桂英恼他无情,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半点也不客气,“带宗保走?”六郎不怒反笑,气定神闲:“好啊,那你问问他跟你走么?”“我不走!”宗保决然,“你,”桂英气急,“你爹爹要杀你!”“我犯了军法,元帅以律处置是应该的,”顿了顿,宗保恳切道:“你我二人尚未下过文定,你快些走吧,我不想误了你的终身。” 

 六郎不再理会桂英,吩咐兵士:“来人,送穆姑娘出营!刽子手,准备行刑!”“慢着!”凭空桂英发出一声哨声,人群中忽然有二十多人飞身上了刑台,迅速分散,呈一个“川”字立在台上。桂英将身后一柄雌雄双剑抽出,挺身站在宗保面前,朗声道:“杨元帅,你未免太小看我穆桂英了!当年先祖留下兵法一本,共记录玄虚仙人自创阵法一十四式。天门阵固然威力无比,却不见得坚不可摧。元帅若有兴致,大可试试我这地意阵!”见众人听闻皆是惊骇,又接着说:“今日,你若放了杨宗保,穆柯寨双手奉上兵书,并自当协助大宋破那天门阵。倘若元帅执意要杀宗保,我虽不见得一定可以拦下,但是我穆柯寨从此归顺辽军,势为宗保报仇!”“桂英,不可,不可!”宗保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桂英又气又恼:“呆子!你若活着,当然不可;你若死了,可不可以当然是我说了算!”说罢,毫不示弱地怒瞪杨延昭。 

 八妹忙上前劝慰:“元帅,穆柯寨兵书事关重大,不可草率啊!”八贤王也低语:“六郎,这穆桂英看似说得出做得到,你乃三军统帅,不可意气用事,三思!”孟良将军更是直接:“杨元帅,穆柯寨的态度关乎大局,愿元帅以苍生为念,就让宗保戴罪立功吧!”。。。。。。 

 六郎久久凝视着穆桂英,穆桂英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昂首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势。六郎自知众人所说皆是实情,但是他征战沙场数十载,今日是头番被一个乳臭丫头威胁,而他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又只能接受穆桂英的条件,只觉得愤恨恼怒,却是无可奈何,加上昨日一夜未眠,本就心疼儿子,急火攻心,忽然觉得嗓中腥甜,一口鲜血竟吐了出来。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八妹赶紧扶六郎坐下。宗保见爹爹吐血,又是悔恨,又是焦急,蹬蹬蹬跪行了几步,终于哭了出来:“爹爹,都是宗保的错,爹爹要杀宗保,宗保不敢丝毫有怨,爹爹怎样处置宗保都好,求爹爹不要动怒,求求爹爹!”虽仍被反绑,却依然连连叩首,几下竟磕出血来。桂英心疼不已,便要搀扶,宗保闪身避过桂英的手,冷冷道:“你滚。”  

 

桂英一呆,宗保以前再生她的气都不曾如此绝情,厌恶的眼神让她心寒。自宗保走后,桂英在寨子里就觉得有些不安,带了自己的亲兵追来,生怕宗保出事。路遇去穆柯寨搬救兵的杨平,一番描述吓得她花容失色,今日一早就混进军营,只希望能够救下宗保。可是,哪想换来的竟是如此的恨意。。。。。。 

 桂英被骂的满心委屈,也忍不住哭了出来,手一松,双刀咣当掉地,桂英屈膝跪在宗保身旁,哭道:“杨元帅,我穆桂英除天地父母之外,从不曾求过别人,今日求元帅放过杨宗保,饶他一命,我穆柯寨情愿退去婚盟,将兵书双手奉上!”“小姐!兵书是镇寨之宝,是小姐的嫁妆啊!”却是霜儿的一声惊呼,宗保愧然低语:“桂英,你如此待我却又何苦?” 

 军营上下俱是被穆小姐的一往情深打动,八妹眼里已隐隐有了泪光。六郎看着跪在刑台上的一对璧人,眼里恍惚着儿子昨日晚饭上绘声绘色描述那日与黑熊打斗如何如何惊险,顾盼神飞的小脸上如今已布满了泪痕,额上更是血渍一片,儿子素来爱惜颜面,当着全军将士,即使要杀他时他都不曾丝毫慌张,现见到自己吐血,儿子却是竟然失声哭了出来。此刻,六郎终于有暇仔细端详桂英,长挑身材,鹅黄色裙玦,鬓上一只金银累丝镂空牡丹花,柳叶吊绡眉,一双水杏眼雾光氤氲,直哭得梨花带雨。六郎虽有几分恼怒,依然不得不暗自颔首:有情有义,有勇有谋,才貌双全,与宗保果然一对璧人。想到儿子,又掠过儿子懊恼失神的双眼,只觉得心口一疼,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在众人的慌乱中,六郎摆摆手,艰难道:“杨宜修,既然大家为你求饶,本帅就从轻发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宗保重责100军棍!”众人俱是大惊:这军棍可不同其他,一百军棍,有的人可以被活活打死。由死罪改为100军棍,宗保最多不过是由必死无疑改判成生死难料。 

 忽然,打横叉出一人,带着呜咽声道:“元帅,杨平未能尽规劝之责,愿代杨宜修受罚,请元帅让杨宜修戴罪立功,由杨平受这军棍之责。”六郎正要答话,只觉嗓中难受,一阵急促的咳嗽,八妹站在旁边,心念一动,朗声道:“杨平,此次你与杨宜修前往穆柯寨,有功有过,念我大宋正是用人之际,本将军罚你代宗保受五十棍,你二人各打五十!你可服气?”装作没有看到六哥那记狠狠的目光,坦然看着杨平,杨平哭道:“多谢将军。”  

不一会,军士已将两条长约两米,宽二尺的刑凳抬了上来,宗保有些愧疚地看了杨平一眼,不敢再看身边泪水涟涟的桂英,默默走到凳旁,任由军士将他的绳索松开,在众人的目光中,垂下了眼帘,伏在凳上。杨平也没有半点犹豫,径自走到刑凳前,俯身趴好。 

 啪,啪,啪,啪。。。。。。军棍夹了风声呼呼地打向宗保臀腿,重击连连,痛在身上,只怕最觉疼痛的还是自己心中。那边杨平也是狠狠地咬住手臂,不肯出声。黄杨棍一棍接着一棍,没有丝毫间隙,二十来棍下去,二人亚黄色的军服上俱是透了暗红色的血迹,看的人心惊胆战。桂英眼圈发红,整个人都有些颤抖。宗保忍着身后的疼痛,脑海里都是爹爹的怒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罔顾国法!”,“阵前娶亲!”。。。。。。,爹爹失望的神情还犹在面前,再紧闭双眼都躲不过爹爹怒视的目光。军棍毫不停息,宗保似乎也听不到记刑官的报数声,只觉得身后的疼一片片扩散,一寸寸痛到肉里。埋着头,宗保用力死死地掐着凳沿,冷汗顺着发迹慢慢流了下来,宗保痴痴地想,如果爹爹打死他,会不会就不再生他的气了呢? 

 辕门外此刻早已一片寂静,只听到黄杨棍的呼啸声,打在身上接二连三的闷击声,还有两个记刑官的报数声。终于,掌刑官停止用刑,记刑官跑到六郎面前报告:“元帅,50军棍已毕,请验刑!”众将士皆是松了一口气,六郎挥挥手:“将两人拖下去验刑。大家都以此为鉴,如有人违反军纪,必将严惩!”顿了顿又说:“各营从今日起加紧训练,随时准备杀敌!”说罢,看也不看宗保二人,拂袖离去。。。。。。 

 经过桂英等人的悉心照料,半个月后,宗保与杨平的棍伤得以康复。此后不久,宋军找准时机,在穆柯寨的配合下,由桂英指挥,果然一举打破天门阵。宋军士气大振,乘胜追击,不但收复了失地,更将辽军逼出三十余里,辽国萧太后不得不亲写议和书,一场大战终于平息。 

 一个月后。京城军营里。 

 “孟将军,宗保自回京后就不曾回家,孟将军就开开恩,放小的回家看看吧。”宗保正嬉皮笑脸地央求孟良将军准他几日的假。“宗保,战事初定,你这宜修还有很多文书要起草,我如何放你的假?”孟良已经被宗保纠缠几日了,又是无奈又是宠溺,“孟叔叔就疼疼宗保么,自打赌气出来都快两个多月了,太君和娘亲都不知道怎么样了。”宗保嘟囔,“杨平不是才回过家吗?老太君和郡主都很好呢,府里上下都好,记得郡主还传话给你要你在营里安心呆着,不是么?”孟良自小看宗保长大,知道宗保的脾气,不禁有些好笑。“战场都打了胜仗回来,不过就是几封文书么,谁都会做,孟叔叔偏偏非要宗保留下做伴!”宗保有些郁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孟良听得眉毛一蹙,宗保不敢吭声,只低头看着脚下。孟良叹了口气:“宗保,打胜仗是应该的,如何能如此炫耀?为军之责在于岗,机要书文,本是你分内之事,身为宜修,不可如此轻率职责。若是元帅听到,必定不会饶你!”宗保低声道:“对不起,将军,是杨宜修僭越了,宗保自当紧随军令。若没有其他事,宗保就先出去了。” 

 看着宗保背影的寂寥,孟良心中暗自心疼:宗保,叔叔并不是不想让你回家看看,只是不想让你难过。唯有等到皇帝大赏之后,叔叔才敢让你试试能不能令元帅他同意让你回家啊。  

 

因着宋军全胜,皇上龙颜大悦,特大行封赏。六郎自是不必说了,宗保也因此番获得战功,连升了两职,皇上圣赞将门虎子。封赏过后,皇上将百官齐集在皇宫,大宴群臣。 

 “杨将军,如此大捷,果然可喜可贺!”“不敢不敢,承皇上洪福!”“杨家军果然战无不胜,扬我大宋国威,我敬杨将军一杯!”“同喜同喜,刘大人请!”席间,杨六郎这边觥筹交错,频频举杯。宗保几次想走过去,却屡屡被周遭些个大人们拦下,一边不得不应酬回应着无聊的什么“少年英雄”,一边郁闷无法和爹爹小聚。当日吃了军法之后,宗保便再不曾见过爹爹,伤不要紧了之后,好几次徘徊到爹爹大帐,却被兵士阻挡说元帅军营议事。等到战事告捷,爹爹被调回京师商议和谈协议,连慰问三军都是八姑姑和孟良将军做的呢,好在皇上赏赐颇丰,将士们都心满意足。 

 官宴烦杂,宫中乐女莺歌燕舞,宗保觉得胸闷,便寻了个有头,偷偷溜了出来。不知桂英此刻在做什么,宗保心中有些怅然。这一个多月来,宗保与桂英朝夕相对,虽然两人都有意回避,但是沙场之上,生死之间,两人心中反而愈加牵挂。每每想到那日为了自己,桂英跪在爹爹面前苦求,宗保就觉得心口生疼。皇命班师回朝时,桂英毫不因皇上给穆柯寨的种种恩典有半分开心,只因他的离去而执手泪眼蒙蒙。从怀中取出桂英为他绣的荷包,宗保脸上露出微笑:哪里是两只鸳鸯嘛,完全两只野鸡。当时他这话一出,桂英非但未恼,反而破涕为笑,羞涩地向他解释自己从未做过女红。。。。。。宗保喜欢这样的女子,大度而率真,不由地自己纤长的手指抚上了荷包的缎面,心中升出几分欢喜,小心地将荷包收好,他不会忘记自己最后对桂英说的那句话:你等着,我一定会来接你! 

 宗保穿过花坛,准备去另一个宴厅,那边都是女眷,听杨平说太君和娘亲她们都来了呢,好久没有见到家人了,也让他们好好看看自己这近两个月来是不是真的长成杨小将了,桂英的事太君要是答应了就好办多了,这样想着,心中也轻快了许多。路过一座假山,宗保隐隐听到有人低语,觉得好笑,这喜宴间有什么人会躲到这里啊,怕是两个小宫女忙里偷闲跑这抱怨来了。放轻了脚步,宗保脸上挂着笑想要捉侠别人。 

 “孟贤弟,这些日子真是多谢你帮我把宗保留在军营。”竟然是娘亲的声音,还提到了他,宗保一愣,孟良、焦赞和爹爹是结义兄弟,这他是知道的,忍不住暗想难道孟将军是故意将自己困在军营的,可是为什么呢,忙凝了神。 

 “嫂子,客气了。只是宗保他隔几天就追着要我给他放假。唉,六哥也真是的,军棍都打了,怎么还不消气?”孟将军无奈的声音传来。 

 “你也不是不知道六郎,孝悌仁义,他看的最是重的。阵前娶亲那是动的军法,可这私定盟约,却是杨家家法难容啊。”娘亲叹了一口气。 

 “嫂夫人也不必太过难过,这次皇上龙颜大悦,过几日就把这事和皇上说说,有太君和各位嫂娘在旁边帮着,六哥也不会永远不肯认这个儿子的。”宗保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几欲昏倒。 

  

 “说到底,真的要谢谢军中诸位将士,八妹都和我们讲了,如不是大家求情,怕六郎他真会辕门斩子!”娘的声音已带了哭音。 

 “嫂子,不可不可!折杀小弟了!”娘亲应该是在给孟将军施礼吧,“其实这事真的不能完全怪宗保,宗保也是求胜心切,嫂子没见过那个穆姑娘,她。。。。。。” 

 。。。。。。 

 宗保浑身只颤,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花园,回到酒宴上,混混沌沌,宴上其他人只以为他是年少不胜酒力,找了几个人就将他送回了营里。躺在床上,宗保欲哭无泪,心如乱麻,辗转难眠。没想到爹爹还是不肯原谅自己,只是他一人挨打挨罚却也罢了,可是还连带了太君和娘亲为自己操心难过,宗保心中又痛又悔,暗骂自己笨,杨平每次躲闪的目光,孟将军每次牵强的理由,自己竟然浑然不觉,生生让家人气苦了这么多天,自己忤逆父命,暗定盟约已是错了,即使是让爹爹打死,他也一定要会杨府!

过了二更,营外一阵熙攘,宗保知道是孟将军回来了,便稍加收检,去了主将营里,孟良素来不喜贪杯,加上现在三军主要靠他管束,朝中大臣便也没有太过坚持要他喝酒。看着孟叔叔,宗保红着眼睛将今日所闻讲了出来,末了,哭倒在地:“孟叔叔,宗保已经长大成人,如此不孝,自当一力承担后果,请叔叔成全宗保,让宗保这就回府吧。”孟良坐在床榻上,听到宗保说他今天听到自己和郡主的谈话已是大惊,又闻侄子一心要回去,知道苦劝已是无用,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贤侄,既你有这个孝心,叔父不好拦你。你父气头上,你多认错,莫招他恼怒,你可明白?”宗保点点头,孟良看着宗保乖巧地跪在自己面前,不忍道:“既然要回府了,就拿了令牌早些回房再睡几个时辰罢。” 

 东方刚有了一丝亮色,杨府下人杨唤边打哈欠,边开了大门,本准备像往常一样打扫门外,却见府门前长身跪着一个少年。难道是有人要卖身?杨唤的第一个念头,不对啊,这人穿戴好像很好呢:一身素色的团云纹便服,头上累丝镂金簪冠。听到府门打开的声音,少年抬起头。杨唤惊异地张大了嘴巴,死劲揉揉眼睛,不由叫道:“小少爷!什么时候来的?地上寒气重,快起来!快起来!”急忙上前就要扶。宗保不理会杨唤的话,挣脱了杨唤的手,只是问道:“我爹是不是不准我进府门?”杨唤不敢应声,宗保已经猜到是这样的结果,颓然道:“你不必管我了,忙你的吧,让我就在这一直跪着好了。” 

 杨唤哪里敢真的不顾小少爷,匆忙跑回去,给管家杨洪报告,杨洪深知六爷的脾气,昨夜六爷喝了不少酒,如今还没有起来,如何敢拿这事去扰他。一顿闹腾,府里的下人都起来了,俱是束手无策。 

 天空一点点地亮了起来,郡主先起了床,才穿好裙带,理毕云鬓,就见秋兰神神秘秘拉了她出来。“你有什么事吗?怎么还要避了姑爷?”郡主有些不解,“小姐,小少爷回府了,在门外跪了有一个时辰了!”一句话如石破天惊,郡主匆匆来到门外,只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正跪在门外。“宗保,宗保,我儿!”郡主颤着声音轻叫着爱子的名字,“娘!”宗保看到娘亲也是鼻子一酸,郡主一把把儿子搂在怀里喜极而泣:“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儿,苦了你了!娘真想你!”“宗保真的也好想娘亲!宗保不苦,还立了功呢,不然怎么当杨家的子弟!”宗保见娘亲如此开心,便压下心头的愁绪,强装笑颜,只是在府外,多少下人看着,有些不自然,略略有些挣扎。“你是娘的儿子,娘亲只求我儿平安!”郡主有些好笑地松开手,知道宗保的心思,点着宗保俊秀的脸认真说。 

 “杨宜修不在军中效力,如何跑到杨府门前?”冷然的一句话,将门外融融的气氛彻底破坏。“爹爹!”宗保怯怯地唤道。看着儿子刚刚神采飞扬的小脸一瞬间就满是惶恐,郡主心中一疼,转身就想帮儿子向丈夫求情:“六郎,宗保他。。。。。。”“锦慧,你先回去!”六郎的语气带了少有的不满,郡主一呆,又是委屈又是生气,不好当着众人悖拗丈夫,气呼呼地转身回了府。 

 六郎瞥了眼儿子低垂的脸,便扭头远望刚升起的红日,不带情绪道:“杨宜修快快请起,我这府门小,杨某更禁不起你的拜!”宗保一怔,留下泪来,在地上连连叩首,抽噎道:“爹爹,宗保知道错了,千错万错都是宗保的错,爹爹要打要骂都随爹爹,只是爹爹别不认宗保,爹爹这样说儿子无地自容了.”“你无地自容?哼,分明是你让我无地自容!哪个是你爹爹,我杨延昭没有你这样擅作主张的儿子!”六郎越想越恼怒,转身欲走,“爹爹,爹爹!”宗保哭着急行了两步,抱住爹爹的腿道:“爹爹别不要儿子,爹爹不要儿子,儿子就跪死在府门口!”“要跪滚远点跪,别在我门前碍眼!”六郎不耐烦地一脚重重地踹了上去,将宗保生生踹下了府门口的五级台阶,宗保连滚数圈,惨叫一声,撞到府门口的石狮子这才停了下来。六郎看也不看儿子的方向,径直走回了杨府。  

 

见六郎转身离开,杨洪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宗保身边,儿子杨安也过来帮着扶宗保。宗保忍着疼痛,强自撑起身体重新跪好,颓然道:“不必管我,你们都进去吧。”杨洪是府里的老人了,看着宗保长大,知道宗保是当着这么多的下人为难,便起身吩咐:“大家都散了吧,天色也亮了,各个去做个人的事。” 

 刚刚六郎那一脚虽然踢的重,但是宗保在地上连滚几米,劲道反而都化开了,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左手手肘杵在地上破了皮,素色的长衫也是沾满了尘土。“安儿,去给小少爷拿些去肿消炎的药来。”杨洪仔细看看宗保的伤,安排道。杨安应了一声,想着上好的药都在练功房,便急忙进了府门直奔练功房。穿过花园,连拐了几个弯,却正赶上前面悠悠走着的杨六郎,杨安心道:坏了,这条路只通向书房和练功房,六郎平时这个时辰都是要先练功的,就忙想退回去。“杨安!”六郎听到身后匆匆的脚步声,转过头已经看到杨安了,出声唤道,“六爷!”杨安只能应了,心想按六爷的脾气,定是不准管小少爷的,这可怎么办。谁知六郎心里猜到怎么回事,装作不知,看都不看他,吩咐说:“给我送壶茶来书房!”一句也没提刚刚的事,就踱着方步直朝书房走去。杨安心里安稳下来,急急去给六爷送了茶,才转身去练功房拿了药。 

 。。。。。。 

  

 随着天色渐亮,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看到一个俊秀少年跪在元帅府门口,来来往往的不少人都指指点点: 

 “这是谁家的小哥啊,怎么跪在这里?别说,还挺俊俏的。” 

 “是杨家的小少爷杨宗保,上个月凯旋回来好像还骑着马挺神气的样子,我街上亲眼见的,不是听说立了功了么?怎么在这里?” 

 “杨家的小少爷啊,是不是犯了什么家规?” 

 “妈妈呀,犯了什么家规这么严重,还跪在大街上?要是我,真是羞死了,看来还是做我这市井小民的好!” 

 “你知道什么,人家官宦子弟,规矩自然多些,哪像我们这些小民家里。” 

 “告诉你们,我大哥的儿子就在杨将军帐下效命呢,听说是破那个辽军的什么阵法的时候,这杨家的小哥和不知道哪里的一个姑娘定了终身,你们不知道了吧,当时听说还打了军棍呢!” 

 “名门子弟也有私定终身的?真想不到!”有人乍舌 

 “两情相悦倒挺不容易的,不过要是我儿子,非打死他不可,真是够胆大的。” 

 “这少年看不出来还挺敢的。不过这么说都罚过了,怎么还没有完?” 

 宗保自小练功,听力比常人要好些,这些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不少都入了他的耳,只觉得又羞又愧,浑身像猫抓了一样难受,低低地埋着涨的通红的脸,死死咬住嘴唇,才忍着不把眼泪流出来。 

 。。。。。。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午饭时,郡主还是赌气不理六郎,全家人都知道如今宗保就跪在府门外面,大娘也忍不住开了口:“六弟,宗保他都跪了一上午了,要不叫他进来吃点东西?”杨六郎淡淡道:“大嫂心疼宗保,六郎明白。不过宗保做错了事,受罚也是应该的,我们惦记着他,他未必顾及着我们。还是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致,先吃吧。”一句话,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太君动了箸,众人也闷闷地开了饭。 

  

 吃罢午饭,众人散了,太君叫住正要起身的六郎:“六郎,来娘的房间,娘有话和你说。” 

  

 “太君,你有什么事要吩咐就说吧。”六郎恭顺地立在母亲身旁,“六郎,你这样责罚宗保是有意让皇上和王丞相看的吧。”太君虽然用的是疑问的句子,语气中的肯定却不容置喙,六郎一愣,太君已经接着道:“不必瞒我,我知道皇上和王丞相有意让宗保娶芸娘,如今责处宗保,想必你是一半因为生气,一半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六郎又是惊异又是佩服:“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了太君。”“你不必给我戴高帽子,只是那个穆姑娘做了什么杨平都已经和我说了,你见过那个姑娘,你觉得如何?”“有勇有谋,有才有貌,有情有义。”六郎不假思索。太君微笑着点点头:“既是你也这样承认,这事就全怨不得宗保,毕竟一个少年人,气血方刚,当年你和柴郡主还不是。。。”“娘—”六郎不知道怎么会说到他头上来,有些不知所措地打断了太君的话,又觉不好,顿了顿才道:“太君,这事不是完全一样的,毕竟宗保的婚姻大事,连我们都不能完全做主,我杨家世受皇恩,他的大事只能是皇上做主,断是不能由着宗保的意思来的。”太君一怔,半响之后才叹了口气,道:“为娘明白,王丞相与你爹也同朝为官多年,这件事,最后还是得看皇上的意思。宗保还小,你慢慢说,他听得明白的。”六郎只得应了一声:“是。”心中暗道:还小呢,都是要娶亲的人了。太君出了半天神,六郎也不敢打断,太君这才悠悠地说:“罢了罢了,我知道你的心思,要打要罚,既是要给别人看的,我就随了你去了,只是宗保是你亲声骨肉,你自己掂量吧。”六郎暗自松了一口气,诺诺了几声,太君才又疲惫地摆摆手:“你出去吧,我也想睡一会。别让郡主太担心就是了。”见六郎退出了房门,太君心道:八妹啊,宗保这次能不能过这一关,就看你们了。  

 

“宗保,你娘和你爹生气,不愿意出来才叫我拿东西来,你就先吃一点吧。”“秋兰姨,宗保真的不饿,你拿回去吧。”宗保跪在地上,依旧埋着头不肯接秋兰递过来的食物,秋兰急得连连跺脚:“你这孩子,跪了快五个时辰了,这大热天的,怎么还这么犟!非要让你娘伤心不可?”“他若真考虑过爹娘,也做不出这不要脸的事!”一个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宗保一抬头,不禁打了个哆嗦,秋兰知道是六爷来了,忙站起身来,漠然道:“六爷!”六郎知道秋兰必是在怪他当众说了她家小姐,不安道:“锦慧她还好吗?”“六爷觉得呢,六爷不准小少爷吃东西,小姐又气又心疼,除此外应该还好。”秋兰平日里都是极有分寸的,今日郡主受了委屈,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少爷又跪在自己面前,心想佛都有气性呢,话里也有了些不满,六郎尴尬地看看地上碗里放着的包子馒头,不由火起,瞪了眼宗保骂道:“长者赐,不敢辞。你小子读书读到哪里去了?都给我吃了!”宗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爹终于肯认他了么?“爹爹—”宗保眼里涌了泪,刚想说话,六郎已经扬手一个巴掌眼见着就要落下来,秋兰眼疾手快插在父子中间对宗保说:“听你爹的话,快点把东西吃了,”复又贴着宗保的耳朵,低声道:“你爹多半是肯认你了,嘴巴乖点,少挨些打。”宗保点点头,忙拿起包子开始吃。 

 吃罢了东西,秋兰收拾好碗筷,转身就要回去,“秋兰!”六郎迟疑了一下,还是唤住了她,疾走几步追上秋兰低声道:“皇上和王丞相都有意要宗保娶芸娘,我也是不得已。你还是帮我瞒着你家小姐吧,别让她来思过堂这边,免得她心疼。”秋兰自幼陪着郡主,心思细密,这一说已经心中雪亮,知道宗保怕是躲不过这一回了,只好应道:“秋兰明白,我也不想小姐心疼。” 

 此刻宗保正心惊胆颤地跪在地上,刚刚见到爹爹肯与他发火时的轻松早已烟消云散,宗保知道爹爹现在怕是才真正准备和他算账。虽过了晌午,街上还是熙熙攘攘不少人,宗保心里暗自打鼓:爹爹不会在街上教训他吧。  

 

“杨宜修这里呆了也有半日了吧,营中无事么?吃饱喝好就快些回去。”宗保正想着,就听到爹爹的声音,宗保一呆,没有想到爹爹还是不肯原谅他,眼眶马上红了,哽咽着道:“爹爹,宗保知道错了,宗保生是杨家的人,死是杨家的鬼,甘受任何责罚,求爹爹别这样说宗保了!”“你还知道错了?别叫我爹,我担当不起!”六郎恼道,“爹爹!”宗保的声音已经带了哭音。 

 “杨将军,小公子毕竟还是个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杨将军就饶了他这一次吧。”围观的人见宗保这样一个清秀少年,俱是不忍心,帮着讲清, 

 “是啊,小公子已经在这里跪了一天了,这天日头正毒,看在大伙面子上饶了他吧。” 

 “杨将军,皇上的公文都贴的到处是呢,小公子这次也是立了大功,算是救了不少将士的命,杨将军就当他将功折罪吧。” 

 。。。。。。 

 六郎不得不抱拳道:“小儿承蒙大家如此抬爱,杨某实在有愧。身为兵士,宗保本就是尽他职责,实在不敢称之有功。既然乡亲们如此讲清,杨某看在大家份上饶了他。宗保,还不谢谢大家?!”最后一句话是对宗保说的,已经是声厉内荏,其中的怒意只有宗保才听得出来,宗保只得低着头颤颤兢兢道:“宗保谢谢众位乡亲。” 

 宗保紧跟着六郎进了府,当杨府的大门在宗保身后刚刚关上,六郎按奈

第8回

不住,回转身,一记耳光狠狠抽在宗保脸上,下手极重,宗保刚刚站起来,本来腿就还软,重重摔倒在地,脸上清晰的一个五指印,“畜生!”六郎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半天才道:“滚起来,我们到思过堂再慢慢算账!” 

 宗保摇摇晃晃跟着爹爹,被几个家丁扶着,穿过花园,避过后院家眷的住处,直接到了思过堂。 

 一进堂里,宗保就感到让他又是熟悉又是胆寒的阴冷,不敢犹豫,强忍着腿上的麻痛,走到书架前,取过藤条。六郎不等宗保跪递过来,一把抄起,就冷笑着看着宗保,宗保知道家法严厉,满脸通红,却一点也不想再给爹爹火上浇油,急忙将衬裤褪到膝盖,规矩地趴在条凳上。 

 啪 啪 啪 啪 啪 

 六郎二话不说,抄起藤条就开始打,骂道:“不长进的东西!长本事了啊!大宋是不是没有你就不行了?才做了点什么事就敢称功了!我让你骄傲自大!” 

 宗保满是委屈,数日来的伤心难过,连带着刚刚在众人面前的羞愧一下子都涌上了心头,不由忍痛分辨道:“宗保从来不曾如此想过!宗保—” 

 啪!!!!!!! 

 狠狠的一记打,宗保“啊”地惨叫出声,原先想说的话被打断了。 

 “你还敢嘴硬!恃功自傲!你倒愈发张狂了啊!我让你嘴硬!打不死你!”盛怒下的六郎完全听不进去儿子说什么,宗保知道爹爹生气,可是更觉得自己委屈,死死咬住拳头,赌气不肯发声求饶。六郎更是被气急了,抽的越快越狠,索性也不再和儿子废话。 

 啪 啪 啪 啪 啪 啪。。。。。。 

 十几下之后,宗保后臀已经满是血条,宗保几乎没有时间消化上一下疼,又是一藤条就抽下来了,屁股上像是用开水在浇,疼得浑身直颤,额上全是汗水,心里暗自埋怨自己有什么好硬气的,明明这次就是要求爹爹饶了自己的,没等他回过神来,“啪!”一藤条正抽在臀腿相接的位置,宗保一哆嗦,下意识就想用手去碰碰伤处,“你还不规矩!你当自己大了,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六郎怒不可遏,啪 啪 啪 啪,连着又抽了几下,都抽在宗保臀腿相接处,宗保再忍不住了,哇地哭出声来,禁不住地求饶:“爹爹,宗保知道错了,宗保不敢自大!爹爹饶了宗保吧!”“给我闭嘴!你刚刚不是还强辩么?”六郎火气未消,啪 啪 啪,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宗保,宗保真的错了,不该居功,不该,不该接了皇上的封赏。破天门阵全靠,靠穆柯寨穆老前辈,宗保不敢了,疼啊,真的不敢了,求爹爹,饶了宗保!求求爹爹了!啊!”宗保疼得说话断断续续,哭的满脸是泪。  

 

这一说,六郎才想起来自己是因为什么要宗保跪在府门外,不由停了手,骂道:“不成器的畜生!再有下次打断你的腿。”顿了顿,又喝道:“说吧,你准备怎么办?”宗保被说得二丈摸不到头脑,哭着说:“下次宗保再不敢让孟大人请功了!” 

 啪 啪 啪 

 三记猛抽,六郎怒道:“别给我拐弯抹角!说吧,杨家小少爷准备娶谁家的姑娘啊!”宗保这才知道爹爹在问什么,心中想讲自己中意穆桂英,却又不敢接话。“你给我装死!”六郎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被点起火来,啪 啪,狠狠抽了两下。宗保疼得不敢再不吭声,呜咽道:“婚姻大事,爹爹看该怎么办吧。”六郎哼了一声,半真半假斥道:“亏你还知道孝道。那好,你听好,还有三四个月芸娘就要及笄,三四个月后你就给我把她娶进门,听清楚没有!”心想:我定是会去皇上那里试着争取一下的,但是如果不成你还是得娶芸娘的,最好你现在就给我接受了。 

 宗保不知爹爹的想法,爹爹的一句话让他似掉入冰窟,全然感觉不到身后的一阵一阵的撕痛,心中悲苦,脑海里全是桂英的一笑一颦,情不自禁喃喃道:“穆姑娘于宗保有恩,宗保如何可以对不起穆姑娘?”六郎逼问:“你答应娶穆桂英是因为兵书!你现在愿意娶她是为了报恩!是不是?你给我想清楚!只能给老子答是!” 

 宗保深深吸了一口气,顾不得扯动伤口,从未有过地坚定道:“爹爹,从小到大宗保都不敢违背爹爹的意思,可是这一次,宗保不孝,宗保让爹爹失望了。宗保是真心喜欢穆姑娘,宗保要娶穆姑娘为妻。”杨六郎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爱子竟敢公然反抗他:“你说什么?”宗保闭上眼睛,不敢承担爹爹的怒气,豁出去道:“孩儿几次遇险,全靠穆姑娘救了孩儿。爹爹常教导孩儿,不可忘恩负义,背弃前言。宗保答应过穆姑娘,宗保不能食言。忤逆父母,大是不孝,宗保情愿让爹爹打死!”六郎怒不可遏:“你以为你是独子我就不敢打死你么?畜生!养了你这么大就是让你气死你爹的?”说着,手中的藤条又重新挥了起来,带着风声,抽向宗保。宗保听爹爹的话听得心中犹如刀绞,但是父子俩别上了劲,只能咬着嘴唇,不肯半点示弱。 

  

 啪 啪 啪 啪 啪 

 连挥了几下,六郎恨恨地住了手。一甩手,将藤条丢在地上。一脚将宗保从春凳上踹了下来。宗保昨夜没有休息好,一晌午又没有吃什么东西,臀上生疼,这一摔,只觉得眼前直冒金花。 

 没等他反应过来,后背已经被爹爹拎了起来,六郎丝毫不顾惜儿子身上的伤,拖着宗保就往外走,每一下都扯动着伤口,宗保觉得冷汗顺着后背直往下淌。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宗保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被爹爹拽到思过堂的院落里,一些下人正在忙活,宗保忽地想起自己的臀腿还整个露在外面,又羞又急,手忙脚乱地就想把衬裤拎起。六郎飞起一脚就踢到宗保伤痕累累的臀上,宗保“啊”地惨叫一声,整个人直直地扑在地上,半天动不了。  

 

六郎冷笑道:“杨家小少爷,你不是很能耐么?私定鸳盟,这么不知廉耻的事你都做出来了,还要什么脸面?你骨头硬,藤条打不服你,我就不信我管不了你了!”说罢,转头吩咐下人:“来人,去烈马厩给我拿鞭子来!” 

 且说孟良孟将军,一早醒来见宗保已经没了踪影,便知道坏了,急急忙忙就直奔八王爷府。 

 早在一入京城,八妹发现六哥不肯让宗保回杨府,就预料到日后定有一场风波,那时与八王及太君商量后,背着众人,命人悄悄将穆桂英请到了京城。穆姑娘在宋辽大战中的机敏大家都有目共睹,八妹对穆姑娘的好感也是与日俱增。女人心细,看看宗保的眼神就知道侄子的心意,有心帮宗保,知道解铃还需系铃人,便早早准备好了这遭。 

 这日,御妹杨八妹正陪着太后和皇后娘娘在御花园里赏花,八妹绘声绘色地讲此次征战细文,撇过那些艰苦,单挑有趣的见闻讲,直哄得两人笑不拢嘴。“罢了罢了,这八丫头就是厉害,见识又多,尽哄我这老婆子了!”太后一边笑,一边抿了口茶,“太后总是冤枉八妹,八妹不过是讲讲自己边关的事,哪里敢哄太后啊,都是真真正正的事呢!再说论到见识,太后吃的盐比我吃的饭都多,太后这样夸我当真让八妹无颜了!”八妹经常在宫里走动,七窍玲珑,巧笑地应着,“听听,听听,这一张嘴啊,道理尽在她那里,哀家倒真想见见那个穆桂英,能把八丫头也说得还不了嘴的姑娘家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太后笑着对皇后道,皇后也陪着笑:“母后说的极是,臣妾也是好奇的紧,我大宋看来是又出了一个奇女子。”三个人正在凉亭有说有笑,就见皇上身边贴身太监小李子来报:“禀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清月郡主,八王爷带了一位民间女子去了御书房,皇上有请清月郡主,并要奴才传话说那个女子名叫穆桂英。”八妹听的心里一揪,知道家里必是出了事,“八丫头,说曹操曹操就到啊,你快些去,看看皇帝找你什么事,记得回头和皇上说,把那个穆姑娘带给哀家看看。”太后发了话,八妹忙拜别太后,随着李公公出了御花园。

御书房内。 

 “你就是穆桂英?”皇上一边上下打量跪在面前的少女,一边有些怀疑如此青春年少的姑娘如何在此战中立下如此战功。“正是民女。”恩,声音悦耳清亮,皇上边想边吩咐道:“八王、穆桂英,你们都起来回话吧。” 

 大,并没有什么约束,八王爷和八妹原也无意教她什么规矩,皇上宅心仁厚,二人赌就赌的是穆桂英不谙朝事,无拘无束。果然,桂英一站起来就抬了头,待看清了皇上的龙颜,忽地抿嘴一笑,竟将皇上看呆了去。只见桂英身穿雪青比甲外罩,内是一件浅绿薄纱中衣,外衫上不似其他寻常女子那样绣着花啊鸟啊,绣的反是翠兰色的苍竹,头上也没有什么环佩叮咚的步瑶,简单的弯月鬟形髻上一只福寿银簪,面若银盆,眼似银杏,眸中清辉点点,一副天地不怕的样子。果然是巾帼英雄,怪不得杨宗保宁愿忤逆父命,皇上暗叹。 

 扯了一下桂英的衣袖,皇上才回过神来,奇道:“穆桂英,你笑什么?”穆桂英笑眯眯道:“我还道皇上是个白胡子老爷爷呢,没想到是位春秋正盛的威严叔叔。皇帝叔叔,宗保最怕他爹爹,他爹爹最怕您,皇帝叔叔让杨元帅饶了宗保好不好?”桂英娇憨语气,又让皇上一呆,皇上素日里被称作皇兄、皇帝、陛下、父皇,就连自家姐妹的孩子也是恭称他皇上的,被称作皇帝叔叔还是第一次,人人有求于他俱是先要长长地兜个圈子,面前的这个丫头却是如此直接直奔主题,皇上不由失笑出声,揶揄道:“宗保?就是那个杨府的公子么?他犯了什么错事要我救他啊?再说了,你是他什么人,跑了来巴巴地求情?”桂英脸一红,学着王府的人那样欠身做了个万福,低着头低声说:“杨大哥是因为我才受罚的,我,我,我是他没过门的妻子。”  

 

此话一出,皇上和八王爷都愣了神,女儿家的名誉极是重要,这个山野长大的姑娘还真是与众不同,皇上暗自有些懊恼刚刚自己的问话,虽然自己当然是喜欢这孩子,但这下好,话摆在了明面,自己再怎样也不能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微微有些不悦。  

 

桂英看出皇上不悦,跪到在地,磕了个头,诚心诚意地说:“皇帝叔叔,穆柯寨自立为王有近百年了,杨家一门忠烈,若不是为了皇上和大宋,杨大哥也不会去穆柯寨,更不会认识我。我和杨大哥的缘分算是托了皇帝叔叔的福,请皇帝叔叔成全我们吧。皇帝叔叔允了这件事,杨元帅就不会再生气。穆柯寨从此上上下下愿意与大宋共存亡,为国守边关!”一席话入情入理,  

 

八王爷忙也帮腔:“皇上,小儿女情深意长,皇上成全了他们,也是做了一件善事,不是吗?”皇上想了想,终于还是颔首笑道:“罢了罢了,朕今天就做了这个大媒。朕就认穆桂英为义女,下旨赐婚宗保和桂英!”刚刚赶来的八妹也是又惊又喜。 

 皇上写完圣旨,交到随身太监李公公手上时,若有若无地瞟了他一眼,李公公跟了皇上多年,心领神会,诺诺着就拿着圣旨出去了。 

  

 八千岁、八妹还有桂英俱是松了一口气,皇上笑道:“御妹啊,你这个侄媳妇看来果然样样都不输给你,连话都讲的让朕不知道说什么好!”“皇帝叔叔谬赞了,”—“该改叫父皇啦!”八贤王笑着打岔,—“恩,父皇是因为仁义慈爱,才心疼桂英,不和桂英计较的。”桂英乖巧地换了称呼,“瞧瞧,瞧瞧!”皇上额手大笑,“中午就在宫里吃饭吧,让母后和皇后都看看朕新收的义女!御妹,你先带桂英到宫里逛逛,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八贤王、八妹和桂英刚刚离开,李公公便回转进了御书房,恭敬地请示皇上:“皇上,老奴尚未出发,皇上有什么要吩咐?”皇上沉思了一下道:“李公公,既然还没有走,就晚点再去吧。宗保是该让他爹爹好好教训一番,小小年纪君令父命他什么都敢不听了!现在杨府那边怎样了?”“回皇上,杨家小将还在府门外跪着呢。”李公公禀道。“恩,杨家素来家风严禁,六郎定轻饶不了他,要不这八妹和八皇叔也不会找了个小丫头堵我的嘴。等什么时候有了消息说宗保让六郎叫进了杨府,你再拿着圣旨慢慢地过去也不迟,朕得好好看看这六郎是怎么教训儿子的,否则朕也无法向王丞相交代。这野马驯服的好是良驹,若驯服不成便是要祸害人的。这话你也帮我带给杨元帅。”皇上悠悠地说。“老奴遵旨!” 

 待下人提着一桶盐水过来,宗保才看清楚里面浸着的是杨府专驯烈马的蟒鞭,不由吓肝胆俱裂。辽人骑术高明,驯马的技术也好,这蟒鞭便是一位辽国的马夫在被爹爹好心救了后送给爹爹的,据说是将罕见的大蟒剥皮后,用其皮晾晒、风干所制,工艺复杂。爹爹就是用这条黑亮油光的蟒鞭驯服了坐骑“椎风”,宗保亲眼见过起先暴烈的椎风是如何被抽的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后来,他驯自己坐骑的时候都舍不得用蟒鞭,还被娘亲取笑。如今爹爹竟是要用这条鞭子让自己屈服么? 

  

 六郎看到宗保眼里的恐惧,冷哼一声斥道:“说,你的婚事准备怎么办?”宗保重新垂了头,依旧不肯求饶。六郎蹭地火起,骂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今天就让你有主意!把衣衫全给我褪了!”一句话,惊的宗保如晴天霹雳,怔怔地望着爹爹。  

 

六郎见宗保不动,恼羞成怒,上前一把就将宗保身上那件交领的团云纹便服顺着前后开襟分开处呲拉一下就扯掉了,露出贴身的云白府稠夏衣短袄和褪了一半的松花绫子袷裤,刚刚被便服后襟多少有些遮挡的伤痕累累的臀腿顿然露在人前。宗保满脸涨红,一手挡住身子,一手拼命想护住短袄,哭着开了口:“爹爹,爹爹,不要啊,爹爹!” 

 杨洪见势不好,忙招呼家将都退出去,合上院落的大门,只留了杨安服侍。 

 宗保不敢太过挣扎,六郎又是丝毫不顾念儿子,没有几下,本来就已经褪到了脚踝的袷裤在挣扎中滑了下来,贴身短袄则是生生被六郎撕了下来。宗保羞愧难当,恨不得能挖个洞钻进去。“杨安,把这畜生给我吊起来!”若说六郎最初不过想狠狠责打宗保以堵悠悠众口,现在则是做为父亲彻底被儿子宗保忤逆不孝、冥顽不灵给惹怒了。 

 杨安不敢不遵,宗保被赤身吊在了离地面半尺的地方,紧闭了双眼和嘴唇,又是羞耻又是绝望。生生地,宗保感到两颊一疼,张眼看到爹爹正用劲掰他的嘴,宗保一张嘴,刚刚扯烂了的便服便团作一团塞在了自己口中。 

 咻啪! 

 蟒鞭带着风声就抽到了宗保身上,宗保顿时觉得一条火舌噬咬着自己,剌剌地疼钻到了心里,头上直冒汗,宗保忍不住就想把身体蜷起来,凄惨地叫声只化作了闷闷的呜咽。 

 咻啪! 

 又是一鞭,宗保能感觉温热的血已经顺着鞭痕往下淌,忘了先前的羞愧,眼泪不由自主往外狂涌,叫不出声。  

 

咻啪! 

 宗保眼看着第三鞭下来,身体下意识地想躲,却根本使不上力,眼睁睁地看着黑色的火舌再一次舔上自己的身体,带出血珠点点,疼的浑身哆嗦不已。 

 第四鞭抽下来时,鞭梢从自己的右锁骨上一扫,宗保疼得几乎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断了,又惊又怕,浑身都是冷汗,流到伤口里,混着蟒鞭上的盐水,痛的让宗保想要昏过去。 

 杨安侧过身,不忍看。六郎怒视着儿子,惊恐的眼神让他心中一悸,多年前,一个赏花灯的夜晚,小宗保走散了又被找回来时,缩在他怀里也是这样的眼神。 

 六郎停了手,上前扯下宗保口中的布,骂道:“你不是长本事了么?”宗保哀哀地哭求:“爹爹,宗保知错了,疼啊,求爹爹别打了!别打了!”六郎沉声问:“那好,我问你,让你娶芸娘,你娶不娶?”宗保张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娶字来。六郎勃然大怒:“好,你还嘴硬,我让你再硬气!”将布团重新塞回宗保嘴里。 

 咻!咻!咻! 

 又是三鞭,宗保起先还能晃着挣扎,此时早已被打的没了气力,连颤都颤不起来,身上鞭痕累累,宗保觉得嗓子象在冒烟,身子象在开水里煮。六郎也有些下不去手,再次取出宗保口中的布团,喝道:“畜生!为了个女子,你是存心和你老子过不去是吧!说,你还是嘴硬不是?别以为我不会打死你!”宗保费力地开口,低声呜咽到:“宗保不肖,惹爹爹生气,爹爹打死宗保吧!宗保不能对不起穆姑娘。”待听清儿子的话,六郎气的七窍生烟,连声到:“好,好,我成全你!我成全你!”说着就又要举手抽。 

 此时,院落外传来家丁的声音:“六爷,宫里的李公公带圣旨来了。” 

 六郎甩掉鞭子,含威带怒地瞪了宗保一眼,开门直朝大堂而去。  

 

宗保大口地喘着气,杨安一边给他擦汗,一边在和他说什么他一句都听不到,浑身越来越清晰的疼痛牵动着他所有的神经,让他觉得天昏地暗。 

 不知多久,仿佛有什么东西抵住了他的脖颈,宗保费力地强睁开眼,却见到爹爹满面阴沉地看着自己,右手正呃住了自己的咽喉。爹爹要掐死自己么?这样也好,死了就不会有感情,更不会违爹爹的意思了。宗保苦笑了一下,又缓缓闭上了眼。 

 六郎见了儿子的反应反是一呆,接着心中排山倒海的涌上了疲惫和无力,他不曾想到儿子对那穆桂英用情已如此深,宁愿丢了性命也要娶她,这样的坚持和勇气让他动容,更让他依稀回忆起二十年前的自己。有心放过儿子,却是一凛,李公公的话还犹在耳边:皇上让奴才带个话,这野马驯服的好是良驹,若驯服不成便是要祸害人的。 

 六郎心思一转,冷笑道:“畜生,刚刚圣上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为父最后一次问你,你自己心中掂量,你准备怎么办。”说着,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施了半分力气。宗保感到了脖子上的力道,这才一惊,爹爹的话进了脑海:圣旨!宗保自是不怕死的,如此违逆了爹爹,便是被打死也甘心。只是这圣旨一下,自己这般可就是违抗圣意啊,若有心人恶意中伤,几乎是算得上满门抄斩的大罪!因为自己不孝,连累杨家百年的声誉,三代功勋,脖颈上已经开始感到喘不上力了,想到从小疼爱自己的太君和娘亲,宗保终于狠下心来,心中绞痛,一行清泪顺腮而下,勉强呜咽到:“宗保遵照皇意,听爹爹的吩咐,要宗保娶谁宗保都娶。” 

 六郎心中暗自长吁了一口气,儿子若再执意坚持,他真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六郎松了手,任由宗保连连喘息,斥道:“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杨平,把宗保放下来!”杨平早就在旁边心疼不已了,忙解着绑在树干上的绳子。复又转身对着遍体鳞伤的宗保骂道:“都要成亲的人了还半点也没长进!回头我就让人好好挑个日子,把你和桂英的婚事办了,也找个人管管你!”宗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难道皇上的圣旨?“爹爹,爹爹!爹爹让儿子和谁成亲?”宗保急切问道,正在这时,绳子刚刚松开,宗保混身竟无半天力气,双脚一碰地面,一软,直愣愣地摔在地上,在杨平的惊呼和爹爹担忧的目光中,宗保只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三个多月后的一天,刚入初秋,天高气爽,京城里一对舞狮锣鼓队热热闹闹地走在最繁华的长安街上,每人身上都穿著喜庆的红衣,队伍中间是几个骑在骏马上的人,为首的少年面如冠玉,英姿飒爽,气宇安详,身穿描金绣彩百年好合的大红色锦衣礼服,带领设有帏帘的彩车、从车、仆人等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前行。 

 “这是谁家办喜事啊,好大的排场!” 

 “诶呀,一听您这话就是外乡人,这是平辽元帅杨大人家的独子杨宗保今天大婚,娶的那是当今圣上的义女啊,可不这么隆重!” 

 “那是那是,三天前,杨家送催妆花髻、销金盖头、花扇些个东西时,排成了一个纵队的,别提多神气了。” 

 “今天大伙没事就去杨家讨杯酒喝吧,杨家为保我们平安这些年来多辛苦啊,大家也去图个热闹!” 

 “是啊,是啊,图个热闹!” 

 。。。。。。 

 拜堂后,宗保和桂英由喜娘们拉着送入了洞房。喜娘们忙着撒帐、结发等仪式,宗保这三个月来日日都是喜悦地疑是梦里。 

 得了寇成、杨平的帮忙,宗保好容易才从酒筵上脱了身。回到房中,婆子们已经被众婶娘带去吃酒了,一双喜烛兀自在案上跳动,圆润的烛光让房内满是温馨。宗保看着床榻上身穿着龙凤呈祥样凤衣凤冠的新娘,忽然在自己手臂上用劲拧了一下,不由“哎呦”叫出了声。吓得新娘子忙连连追问:“宗保,你没事吧,没事吧!”宗保这才惬意地笑道:“真的不是做梦,没事,桂英,不过是我自己弄痛了自己。”“你真是的,别再吓我了,你可知道那日我在府里看到你昏睡在榻上多么担心。”桂英有些嗔怪,“再不会了,除了因为你,给我天大的胆子,我都不敢忤逆爹爹的。”宗保一边嬉笑,一边拿起喜称慢慢挑起了红帕。 

 桂英精心打扮后的明艳足以夺取他的呼吸,凤冠上垂下丝穗半隐半现地遮住了桂英因感动而颊上生出的红晕,娇羞的女儿态我看忧怜。“桂英,我杨宗保可以娶到你何其有幸!”宗保喃喃自语,一个拥吻代表了一生的眷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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