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我,一个大写的山鬼,开新坑辣。是从构思到题纲到成文都超——放飞的一篇,文风已经开始扭曲[什 但是写得非常爽
预计是会有三篇,因为这一篇只用到了题纲的三分之一。本来应该有非常厉害的系列标题的,什么复仇三部曲,家族格言三部曲……之类之类,但是因为一开始只是单纯想写魔女的故事,所以它的标题就很耿直,叫魔女的故事。合理要求是我临时乱编的,对不起[笑出声
另外就是,小薄荷这个名字,是尼罗太太《花花世界》里何殿英的别称,是小时候卖药糖卖出来的外号。当时看到的时候非常惊艳,私心拿来用了,虽然在我这里名字来历完全不同,但这个还是真心非常害羞……
最后,祝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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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太大的王国的最后一名魔女,几经辗转,终于搬进了极偏僻的一处二层小房子。
小房子坐落在这个国家唯一的山谷里,地理位置上紧邻山谷里唯一的小村落。山谷因为口小肚大,被称为苹果谷。在魔女看来,这名字起得不够有先见之明,因为经过多年前的一场小地震,苹果屁股后的一小块空地显露了出来,使得整个山谷的形状其实近似于一颗大头花生。小空地与苹果肚子之间震出了一条极窄的通道,成为了一小片树林,小空地背后则是一大片森林。魔女出于个人的情趣,把小房子藏在了这颗花生的小头里,掩映在一大一小两片浓荫之间。
魔女的右腿不太灵便,这是她在这个国家唯一一次战争中受的伤——膝盖被射穿的同时,魔女轰平了一整座城堡那么大的地方,包括上面的一切活物,留下了一个焦黑的大坑。那个大坑如今已经愈合,成为了一座小型的下沉式森林,是这个不太大的国家为数不多的景观之一。魔女不太上心大坑的变迁,因为她轰平过太多东西;她唯一上心的就是这条不听使唤的右腿。因此她寡淡的日常里又增添了苦涩的一味,即为这条叛逆的伤腿熬制药剂。
魔女有一个不可言说的名字,那是一个正儿八经与黑暗勾结,用现有的语言无法念出,诉诸笔端会像烙印那样滚热发光的,含有魔力的名字。为了方便,魔女随口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叫艾德琳。
尽管严格来讲,魔女艾德琳并不算是山谷中小村的一员,但是毕竟她的房子与村民们共处一片山谷,她还是得与村民们产生不咸不淡的交情。正因为不咸不淡,所以村民对她的印象仅止于树林深处独居的小寡妇,再深入一点,大约是漂亮的小寡妇;又因为艾德琳的个性偏好深居简出,所以并不是所有村民都知道她的存在。
比如,今年十四岁的小薄荷敏缇。
小薄荷有个清凉甜美的名字,却有五毒俱全的品行,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坏种。他没有父母,从小作为全村的烫手山芋长大,甚至连名字也是在玩闹中混出的诨名——怪他小时候金发碧眼白皙纤弱,常年单穿一件长及脚背撕掉袖子的破衬衫,拿绳子胡乱扎出一捻细腰,神似镇上橱窗里展出的新款瓷娃娃,那瓷白小脚上赫然刻了名字,叫作敏缇。不知是谁第一个叫开的,但只要见过敏缇的人,一概认为其名其人是天造地设。从此,村民们暴怒的呼喝有了名号,诸如“我操你妈的敏缇!把面包放下!”,或是“我警告你小薄荷,敢碰这些床单一下,我回头拧断你的手”。
其实不怪小薄荷讨人嫌。因为无人照顾,他常年活在挨饿与偷窃之中,缺乏管教又助长了小薄荷与生俱来的粗野淘气。偷东西,挨打,报复,再挨打,这些构成了小薄荷生活的全部。
就是这样一个无法无天,可恨可怜的小崽子,在某一个傍晚,撞进了魔女的生活。
在人生被改写的前一秒,艾德琳正无知无觉地在屋前小菜园里看书。她看得比较专心,以至于注意到那一串踉跄的脚步声时,小薄荷已经接近了空地的入口。
小薄荷怀抱着半人高的一根面包,奔逃中还不忘回头侦查。发现没有追兵,他正打算缓下脚步,结果左脚绊右脚,小薄荷在魔女面前摔了惊天动地的一大跤。魔女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崽子,这时就不动声色地合上了书本,想看看他下一步的举动。
小薄荷一动不动地等疼劲过去,下一步是抬头四顾。左一转头,没有观众,右一转头,他就对上了魔女绿色的眼睛。
他先是一愣,再是一呆,末了快手快脚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了。
跑了两步突然一跳,他转回头去捡地上的大面包。晕头转向地直起身,这次小薄荷跑了个头也不回。他一边跑,一边觉得耳朵滚烫,几近融化。
人生第一次碰面,两人对对方的印象都是笼统的比较好——对小薄荷来说,这是他十四年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而对艾德琳来说,这是她两百年来遇到过的最好玩的事。
艾德琳无处打听小薄荷的来历,按照她的观察,害羞成这样的小崽子大约一时半刻是不会再次造访了。
但小薄荷让她再次惊讶了——第二天中午敲过,一颗金色的小脑袋就出现在了空地边。
小薄荷在村子里打听了一圈,自信已经摸清了那美丽女人的底细。他决心要挽回昨天一跤摔掉的颜面,好奇心与好胜心两厢交织,驱使着他穿过村庄和森林,径直走到了艾德琳的小菜园前。
黑发绿眼的女人和昨天一样,坐在园子里唯一一把椅子上看书,仿佛没有发觉他的不请自来。
“听说你是个寡妇。”
纤细近乎透明的手指翻过一页,艾德琳在发丝掩映下几不可觉地一笑,装作没听见。
“你是一个人住呗?寡妇都是一个人。”
依旧没有回应。
小薄荷故作大方地晃进了艾德琳的小园子,左顾右盼地想从黄瓜藤萝卜秧里找出新话头。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福至心临:
“我叫小薄荷。就是敏缇。”
“艾德琳。”
抬起头对上小薄荷骤然亮起的眼睛,艾德琳轻声重复道:
“我叫艾德琳。”
接着,她饶有兴致地看着绯红的颜色从小薄荷粉白的脸颊上透出来,一路蔓延到耳朵尖。刚刚开始抽长个子的少年,灿烂的金发披散在肩头,两眼汪着冰蓝的湖水,红着耳朵支吾不语的样子,在艾德琳眼里简直生动成了一出戏剧。她仔细打量小薄荷的体态表情,等着他想出新花样来。
小薄荷再没能想出新花样来。魔女的声音如同音叉在他脑海中柔和铮鸣,他吭哧了半天,忽然慌不择路地扭头跑了。
两度落荒而逃,让艾德琳对小薄荷的兴趣上升到了不同寻常的高度,也大概意会了这个孩子的秉性。总地来说,魔女很喜欢小薄荷。如果在一百年前,魔女年轻气盛的时候,她会很愿意把他圈在身边养起来——高兴了可以哄一哄逗一逗,忙起来给一口吃喝也能拴得住,在这个时代,人类实在不算难养。现在的魔女虽然早没有了心气做这类作孽的事情,但是对于小薄荷,魔女还是愿意拨出一些罕见的柔情,不想轻易地吓跑他。
第三天,小薄荷又来了。这次他向艾德琳显摆了两个瓶盖,和眼睛周围的一圈淤青——输家连输两个瓶盖不服气,一拳打在了赢家的眼睛上。“我也没让他占了便宜!”小薄荷骄傲地宣布。他自认已经展现出了相当的男子汉气概,因为这一次他没有在艾德琳面前落荒而逃;但是当这黑发女人拨弄着他手里的瓶盖,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小薄荷微微发汗的掌心时,他还是没出息地从头到脚打了个颤。
对小薄荷来说,艾德琳的好声好气几乎相当于对他的礼遇了。
第四天,小薄荷带来了自己的故事,加起来只有三句话:“我没有父母。村里人都不喜欢我。反正我也不喜欢他们。”作为回报,艾德琳告诉他:“我不是寡妇,我只是一个人住。”小薄荷对这个解释比较满意:“哈,那说明没有混蛋抛弃你,是不是?”
第五天,小薄荷意意思思地总对菜园里的胡萝卜感兴趣,直到艾德琳轻轻笑起来,允许他拔一棵检查到底有没有熟。小薄荷嚼着萝卜走了,并且几天来第一次和艾德琳约定说:“我明天中午还来!”
第六天中午,小薄荷半倚在黄瓜架上,手里握着半截黄瓜。艾德琳依然在她的椅子上,读那一本读不完的小书。沉默到了一定程度,面皮薄如小薄荷,也实在难以忍耐了。在喀嚓生脆的咀嚼间隙,小薄荷状似不经意地插进了一句:
“嗳,你养了我吧,好不好?”
“为什么呢?”
小薄荷大喇喇地回答:“我看你好。”他看艾德琳依然毫不动容,歪了歪脑袋补充道:
“嗯……你看你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那不是正好吗?”
艾德琳把小书一合,如沐春风地一笑:
“不行。”
没想到拒绝来得如此直白干脆,小薄荷粉白的小脸一时阴晴莫定,似乎拿不准这时该羞愤地拉下脸来,还是嬉笑着糊弄过去。
艾德琳好笑地目睹小薄荷脸上一番翻江倒海,不出所料地看见他最终压抑不住本性,一皱眉一扁嘴,将哭未哭地扔下手里的黄瓜节,气冲冲地走了。
艾德琳低头翻过一页,心里想这无法无天的小崽子原来是个哭包,真有意思。
令艾德琳感到更有意思的是,入夜时分,小薄荷居然又跑了回来。
艾德琳知道自己没有点灯的习惯,因此她的小屋每逢入夜都会显得鬼气森森。但这个小薄荷——哦这个小崽子,明明是个软弱浪
漫的哭包,却披着暮色咬着牙,径直奔向了她。他敲在门上的手指微微发抖,艾德琳知道那是激动的作用,带给了他克服恐惧和羞怯的双重勇气。
“艾德琳!艾德琳!”
魔女应声拉开了二楼唯一一扇窗户。
“我在。你怎么了,敏缇?”
“艾德琳,我想过了!你不是识字吗,那你教我识字行不行?”
魔女向前倾身,双肘撑在窗沿上。她垂下眼眸,毫不掩饰地打量了小薄荷仰起的小脸。末了,她轻轻开口:
“你想识字?”
小薄荷未等话落使劲点头。
艾德琳收回胳膊,抬手关窗,从窗户缝里抛出了回答:
“那你可以去找村子里的约翰牧师,他的教室还没有坐满。”
窗户甫一阖上,魔女的身形就仿佛消融进了黑暗里。
森林里的黑夜是一种似有实质的浓雾,窸窸窣窣,狼吞虎咽地,把有限的光线一概吞吃干净。木屋不算厚的墙板内外受侵,几乎都不像了一所住处,成了渐浓的夜色里模糊暧昧的几道笔画,顿折处正是几角屋檐,两级台阶。
小薄荷拿魔女没有办法,拿黑夜也没有办法。来程已经耗空了他的勇气和力气,此时的小薄荷赤手空拳,连一阵夜风都抵御不住。他本能地环臂抱住自己,做出与寒冷和黑暗抗争的唯一准备。
即使是在这样一个好像人情味稀薄的故事里,魔女和小薄荷的关系到了这一步,她于情于理都应该对他做出一些关怀之举,比如掩人耳目地给小薄荷盖一条毯子之类。但是,魔女艾德琳毕竟是个有过杀人放火前科的货真价实的魔女。她卸下世俗意义上的坏人身份也并没有多久,好人更是做得有一搭没一搭。
因此艾德琳关上窗户之后,心安理得地去睡了一个实心的好觉。
而小薄荷从小受惯了冷遇,对夜宿门外并没有什么异议,这对他来说简直是理所当然。所以他也心安理得地,睡了瑟瑟发抖的一觉。
这两人心安理得到了几乎不通人性的地步,因此生活在第二天早上给了他们出乎意料的一击:艾德琳早上打开门,发现小薄荷蜷缩在门口,浑身浸透了露水,烧成了一块火炭。
即使疏于做人如艾德琳,这时也知道要把孩子抱进屋里,照料起来。
魔女的屋子实在很小,布局又偏于尴尬——一楼安装了壁炉却只有安乐椅,二楼安置了床铺却缺少热源。
权衡之下,魔女还是抱着小薄荷上了二楼,并且想方设法地在地板中央点起了炭盆。
炭盆实在不甚好点,何况魔女又对这类低等魔术疏于练习,因此火与浓烟是一同冒了起来。屋子里一时咳嗽声此起彼伏,魔女又咳了两声,发觉不对——除了自己之外,高烧昏睡的小薄荷被硬生生呛醒,也咳得十分热闹。
艾德琳坐到床边,伸手摸上小薄荷的额头,轻声念了一个词。
孩子的咳嗽立刻平息了,两扇湿润的睫毛微微翕动,昏沉的目光从中透了出来。
“艾德琳……”
小薄荷开口了,声音沙哑,可怜巴巴。
“嘘,我在。你病了,睡吧。”
“艾德琳……”
蓬乱的金色脑袋虚弱地晃了晃,小薄荷奋力发出声音。
“我就是……喜欢你……不想一个人……”
他轻轻一抽鼻子,眼泪就淌下来了。
“就是想,在一起……想有……”
他颤颤巍巍地吸了一口气。
“想有个家……”
表白完毕,小脑袋力不能支地一歪,小薄荷终于断气似的昏睡了过去。
艾德琳不言不语地看着小薄荷的睡脸。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惊醒一般骤然起身,快步走下了楼梯。
坐在自己惯用的扶手椅上,艾德琳翻开了她的小书。两行还没读完,艾德琳突然忍无可忍地一合书本。
养就养吧。艾德琳一抖裙摆站了起来。
不仅要养,还得养得好,艾德琳咬牙切齿地想到,要比历来所有魔女都养得好!
她走出门外,惊飞了栖在地上的两只小鸟。这对佳偶骤然擦着日轮灿烂的炫光直冲云霄,魔女的目光就顺着它们投向了渺远的天穹。收回目光,她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森林。
那就养吧!
小薄荷这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
当他醒来时,正是第二天晚上。小薄荷睁开眼睛,四顾茫然。屋子里点起了油灯,昏暗温暖的光线里,小薄荷发现魔女坐在床边,盯住了他的眼睛。
“从今天开始,我对你有全权的监护权。我会照顾你,关心你,教你技能和知识。我永远不会放弃对你的责任。”
艾德琳对小薄荷跃跃欲试插上一句的嘴竖起了一根手指。
“这——同时意味着,你也有责任,永远对我坦诚和信任。从身份上来讲,你勉强算我的学徒,但是我对你的要求,会比学徒要多得多,也高得多。”
艾德琳收回手指,对小薄荷摊开手掌。
“你自己考虑。如果不愿意,我也会把你完好无损地送回村子里去,你以后还可以时常来玩,我依然欢迎。”
小薄荷稍稍收敛了笑容,沉默了一会儿。
末了,他抬起手,交到了艾德琳摊开的手心。小薄荷满脸通红,羽毛般的金色睫毛紧张地扇动,湖蓝色的眼睛却一错不错地注视着艾德琳绿色的瞳仁。
艾德琳稳稳地握住小薄荷的小手,低声道:
“我也愿意。好好睡吧。”
当小薄荷再次醒来时,他在这个家里有了一席之地。
具体来说,此席位于小屋一楼,在楼梯后方,窗户下方,添置了一张小床和一个小桌。床边还搭了一个破旧的矮柜,魔女目前还没打算让小薄荷知道这矮柜的真实用途。
在小薄荷终于痊愈,并且已经静养到坐不住的那天,魔女顺遂他的心意,给了他一个出门的机会。
魔女因为常年试药,而迄今没有一张药方显出成效,因此成品和半成品一小捆一小裹地摞在一起,每隔一定时间就能攒出半高的一堆。按魔女早年的习惯,这些东西早就喂进了火炉;但如今她既然选择了这种生活,那总需要一些油盐柴面,好把日子敷衍过去。敷衍一段时间之后魔女有了经验,发觉自己视为废料的东西,在这个偏僻地方属于紧俏商品。她的顾客非常固定,基本只有约翰牧师一人——此人堪称博学多才,讲经布道、受业解惑之外,还能兼任村中唯一的赤脚医生。
魔女对小薄荷的吩咐很简单:“明天早晨,你带着它去早市。”她掂了掂手中的包裹,“在水车前面有一个空位,把东西摆好就行了,中午回来吃饭吧。”把包裹拾掇停当之后,魔女一抬手,一套崭新衣裤从天而降,落在了满眼放光的小薄荷面前。
“大小应该是正好的,因为现在是换季时候,没有多做,你先试试看。”
小薄荷一迭声地答应,七手八脚地就换上了。衣服只是简单的衬衫背心小西裤,但小薄荷骨肉匀停,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稍经打扮,就正是一个风流弱质的少爷形象。小薄荷虽然一大半人生都在凑活,却也知道美丑,穿上了好衣服就不想脱;同时兴奋得浑身长脚,恨不能一步跨到明天。他上蹿下跳了一下午,到了晚上,艾德琳实在忍无可忍,硬把他剥光了塞进被窝,叫他闭嘴睡觉。小薄荷乖乖闭了嘴,但兴奋劲在胸腔里左奔右突,导致他在床上沉默地翻了半夜的筋斗。
天堪堪擦亮时,小薄荷才终于入梦。而这时魔女安静地走下楼梯,看了熟睡的小薄荷一眼,然后同样安静地走出了门。
小薄荷一口气睡到了日上三竿。
头昏脑涨地起了床,小薄荷坐在床沿怔愣了一会儿,一眼瞥见矮柜上的大包裹,忽然心头一揪——早市!浑身上下的神经骤然拧紧,他蹑手蹑脚地摸向楼梯口。犹豫再三,他终于试试探探地放开嗓门:“艾德琳?”
艾德琳不在。
小薄荷还算头脑清醒,出门前记得抱起魔女交代的大包裹;只是一步步离得小屋远了,小薄荷就立刻撒了野。
他实在是太高兴,太得意了。
刚踏上村子的碎石小路,小薄荷就碰上了自己的狐朋狗友。阔别几日,这群精力过剩的野孩子又想出了不少新款的恶毒把戏,只苦于群龙无首,不好发挥。小薄荷和他们嘁喳了一会儿,立时一拍即合——太好玩了,就这么干!
在分头搜罗材料时,终于有小伙伴期期艾艾地问出了声:
“你的衣服真不错啊,哪里搞来的?”
小薄荷刚想开口,脑海里却过电般一亮——炫耀之词在舌尖打了个转,被他自己咽了回去。他含混其辞地点点头,只从鼻腔里漏出了一点不明所以的哼哼。
他起了私心,不想让其他孩子知道艾德琳对自己的礼遇,更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如何摆脱了野孩子的身份。小薄荷低头望向踩在泥泞里的新皮鞋,头脑渐渐冷却。同伴呼喝嬉笑的声音从他耳边模糊远去,一滴汗珠从脖颈一路滑下脊背。小薄荷只听见自己的心跳轰鸣。
他蓦地想起昨天穿好新衣,艾德琳俯下身,很仔细地为他去扣那极小的领尖扣,柔黑的头发扫在他的肩头。扣子扣毕,她顺手一拂他前襟不存在的灰尘,冲他一笑,说这下才像我的敏缇。
小村唯一一座教堂的钟声骤然响起,小薄荷从怔愣中惊醒,粉白的小脸忽然失了血色——中午了。
包裹之前被他随手一放,现在早就不知所踪。小薄荷焦头烂额地找了一圈,只捡回了灰扑扑的一块裹布。钟声敲了第二遍,表示已是半点,小薄荷毫无办法,只得拽上那块破布,急匆匆地往回赶。
小薄荷心惊胆战地狂奔一气,懊悔得几近落泪——这下完了,艾德琳绝对不会要我了。走进空地时,他更加痛苦地发现,自己连酝酿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因为艾德琳正坐在屋前,雷打不动地读着她的小书。听见小薄荷的脚步,魔女轻轻合上书本,对他一点头,起身走进了屋内。
小薄荷强自镇定,调整呼吸,迈步走向门边。
“把门关上。”
魔女坐进她惯用的扶手椅,对小薄荷轻声吩咐道。小薄荷转身关门,发觉才进入深秋,壁炉却已经点起来了。一路狂奔吹凉了小薄荷的一身汗水,他现在其实正需要一点热源。温暖的空气给了小薄荷一点勇气,让他握住门把的右手不至于发抖。
“到我这儿来。”
小薄荷从善如流地走到了魔女膝前。
艾德琳抬手握住了小薄荷凉而薄的小手掌,轻轻捻了捻。她望进小薄荷的眼睛,问道:
“怎么回来晚了?”
“我把东西卖完了才回来的。”
“那么,是都卖完了?”
“都卖完了。”
小薄荷抽出一支手,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裹布作证。
艾德琳垂眼看了,并没有伸手接过。她只微微偏过脑袋,稍事沉吟。小薄荷偷偷观察着她的表情,疑心自己是看到了若有若无的一点笑意。他暗自在裤子上蹭了蹭自由的右手,心里担心艾德琳一会儿松开他的左手时,会发现手心里鞠了一捧他的手汗。
“卖给谁了呢?”
小薄荷一下子咳嗽起来,并且咳得非常热闹,导致词不成句。
“嗯,咳,啊,就是给,咳咳——”
艾德琳非常体贴地帮他摩挲后背:“不着急,咳好了再说话。”
小薄荷登时咳得更厉害了。
艾德琳轻轻扯起嘴角。她从小薄荷的手里拈起那块裹布,慢条斯理地把它展开,抚平。
“那我先说吧。敏缇,今天约翰牧师在水车边等了你一上午。我中午回家,路过那里的时候,早市已经结束了,而他还在等你。”
咳嗽戛然而止。敏缇浑身僵硬,嘴唇都白了。
“我原本和他约好,今天在早市,他去取这包付了定金的药材。因为你没有去,所以我向他道了歉,把定金退给了他。”
小薄荷深深地垂下头,浑身打起了颤。他没有哭,因为知道自己不占理,但是他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发出垂死呻吟似的声音,是一句饱含热泪的“对不起——”
“说说看,你觉得哪里对不起?”
小薄荷深深吸了口气。
“我……我不应该去玩,忘记……忘记你交代的事情。”
“还有吗?”
“还有,还有……我不应该撒谎骗你……还,还给你添麻烦……还,还把你的药材弄没了……还把,把衣服弄脏了……还,还……”
小薄荷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带了哭腔。
“我,我知道错了……真的错了……但是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都会改的,以后都听你的,不要赶我走……”
艾德琳看着小薄荷憋泪憋得通红的小脸,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抬起手环住这个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小哭包,一下一下轻拍他的后背。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敏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赶你走的。”
小薄荷慢慢地抬起头,希冀渐渐浮现在脸上。
“其次,我相信你已经知错了,我也很期待你接下来改正的行动。”
“最后一点,”艾德琳深深看进小薄荷碧蓝的眼睛里,“即便如此,你还是得为你今天的行为受罚。我会打你的屁股,十五下。”
她观察着小薄荷的反应,等着他争辩,反抗,或者尖叫着哭闹起来。对这些每一种,她都做好了心理和行动的双重准备。
然而小薄荷的反应,有趣得出乎意料——听说要挨打,他自然立刻苦了脸,但是魔女明显感觉到他肩膀一松,背部紧绷的肌肉也舒展开了,是个如释重负的姿态。
“那,那——”小薄荷无意识地在裤子上蹭着左手,“是现在要打吗?”
魔女一点头,拍拍自己的大腿,“趴上来。”
小薄荷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立刻红了脸,同时表情类似吮吸了柠檬。魔女暗自好笑地看着他狠狠一闭眼睛,显然是拿出了视死如归的态度,向自己怀里屈膝俯身。
大腿微微一沉,魔女一手摁住了少年的细腰,另一手搭上了他的臀峰。
小薄荷惊得一颤,奋力扭过头:“不要脱裤——”
啪。
小薄荷齿间的“滋”字还没滋完,就化作吃痛的凉气,被他倒吸回胸腔深处。臀部骤然发起了烧,他沉默地深深垂下头,心里明白这十五下,是比想象中要难熬的。
艾德琳并不立刻接着打。手掌栖在少年臀部,拇指若有所思地轻轻摩挲,她在等小薄荷充分理解体会第一下的疼痛。对着小薄荷垂死天鹅般的颈背,艾德琳在出手前提醒道:“呼吸。”
小薄荷立刻如梦初醒地大口喘息。
接着,艾德琳高高抬臂,手掌带风,干脆利落地痛击了第二下。小薄荷闷哼一声,颌关节僵硬紧锁,把颤抖的呼吸挤压成了小动物般的呼哧呼哧。
艾德琳微微地摇了摇头,拍拍小薄荷的后背,低声道:
“放松,我真怕你把舌头咬掉了。接下来开始,每一下都数着。”
挥臂,狠落,抬手,再击——对着小薄荷开始发烫的屁股,艾德琳毫不留情地开始连击。
“三。四!哈啊……五!”
小薄荷条件反射地拱起腰肢,手指无处着落,屈伸两下之后一把攥紧了魔女垂在地上的裙摆。他也想按艾德琳指示的那样放松,但臀部一片火烧火燎,使他简直调动不清任何一块肌肉。根本没有时间给他喘息,接着的几记痛打炮仗一般在他的屁股上
炸响。
“啊!六,七!呜……八!呃啊!八!”
“几?”艾德琳略一顿手,问道。
“九……九。”
在小薄荷看不见的地方,魔女忍着笑意一点头,抬手又是一巴掌。
“嗷!十!”
“给你两分钟,擦擦眼泪吧。”魔女顺手把那块包裹布递到小薄荷手边。
“我没哭。”
小薄荷僵硬地放开手中的裙摆,接过裹布,只团起来捏在手里。
“真没哭?”
“没有。”
魔女顺了顺他的后背,低声道:“好孩子。最后五下。”
最后五下并不因为小薄荷的惨相,或是短暂的休息而有所折扣,依然是既快又狠的一串重击,毫不怜悯地落在少年饱受折磨的臀峰上。
“……十四……十五。”
最后一个音节还未落地,小薄荷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时,他已经靠在了魔女肩头,整张脸都埋进了那一蓬顺滑的黑发中。
魔女一手搂过小薄荷单薄的背脊,另一手托着他的臀腿交界处,留意着不碰到伤处。小薄荷略带迟疑地抬起胳膊,终于缓过神来似的,突然力大无穷地紧紧缠住了艾德琳的肩背脖颈。他呼吸着她发丝中若有似无地一点淡香,终于哭了出来。
艾德琳喃喃地安慰怀中哭得吭哧吭哧的小东西,轻轻地摇晃着他,心里微微发酸,然而很安然——仿佛她和他天生应该如此,他依恋她,而她看顾他。
微潮的热气在耳边蒸起来,艾德琳偏了偏头,问:
“嗯?什么?”
“我,我说,”小薄荷把脸埋在魔女肩头,打着哭嗝,“以后一直,这、这样吗?”
“一直哪样?一直和我在一起,还是一直会挨我的打?”
魔女轻轻笑起来。她略侧过头,把回答送进小薄荷的耳朵:
“我猜,大概两者都是。”
====FIN====
2018-3-18 12:25:11
第2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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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上色 一般这种时刻都表明 我很可能这辈子就把它撂在这儿了……
等第二篇写完了再补成年敏缇和艾德琳那张叭 顺便也把这张颜色填了
sistere_sol 发表于 2018-3-17 02:02
还没有上色 一般这种时刻都表明 我很可能这辈子就把它撂在这儿了……
等第二篇写完了再补成年敏缇 …
好像并没有上传成功 耸肩
呀嘿 行了
偷跑
s5259873 发表于 2018-4-23 20:36
不错,我还以为是男孩
什 什么 小薄荷确实是男孩哇!
Kitten_shark 发表于 2018-4-9 14:52
太可爱了8这对
是叭!
styy 发表于 2018-6-21 10:41
哇,我好喜欢这一篇,好可爱呀!
哇感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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