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 恶趣味神经病文,脑洞如黑洞。
★ 因为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标题,冒昧借用了一本名著的书名。本文实际内容与该书无任何关系。
★ 志怪设定,有一些玄幻描写不要惊讶。
★ 架空,与任何现实历史无关。尽量避免提及容易对具体历史事件及人物产生联想的称呼、名号、地名以及其他专有名词。
★ 没有大纲,更新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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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一 日月
二 桐花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9年5月4日17时4分49秒编辑过]
一 日月
一夜乱梦,辗转反侧。小望姬从枕褥间醒来时,端庄秀丽的眉眼间还残留着一抹不知所处的茫然。格子窗外,春雪依稀。
帷屏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衫声,侍从回禀她:“将军大人已经走了。”
小望姬坐起身来,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她从清晨的残梦中缓过神来,渐渐回想起昨晚那场突如其来的麻烦闹剧,不由得蹙紧了纤细的眉头。
不一会儿,捧着巾帕盆镜的侍女们次第入内,替她梳妆。又奉上古式的唐衣裳裙,一层层裹在她骨节匀称的躯体上。梳妆时,迷糊迟钝的小望姬像只精致的娃娃一样任由侍女们摆布,可当侍女为她束好最后一件外衣时,明镜中的女子,已经成了那位艳名远播,高贵娇媚,摄人心魄的绝色美人。
只是白日里,这美丽便无人来赏。她懒得用餐,不陪侍客人的时候,几乎不饮不食。偶有人来禀报她一些杂事,可山乡僻静,尘心如水,各个院子里的人各自关起门来过日子,究竟也没有多少事会呈到她的面前。于是她就这么闲坐在绫罗里。只有光阴对她们来说永不足惜,有太多太多这样的日子一眨眼就消失了。百里之外的山下俗世乾坤更变犹如走马灯一样,庭前的樱花树开谢了不知多少轮回,她却一直这样坐在窗下,或者坐在走廊里,容颜不老,岁月无痕,静静地消磨过无穷无尽的光阴。
“姬样,东院的那位小姐来了。”
小望姬终于打叠起自己长久而迷蒙的神游,缓缓地起身迎接。这是她今日第一次走出这间小小的居室,衣裾曳地的声音沙沙作响。那人姗姗来迟,可究竟还是来了,甚至比小望姬预计的还要早。来人匀称纤弱的躯体支撑着藤花色的外褂,一双白玉似的手握着对襟,步履些许艰难,却仍旧勉力维持着礼仪周全的模样。跪坐下来的动作格外迟缓,可纵然身躯微微发抖,下唇被咬得发白,却还是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昨晚夜色太暗,小望姬自门外匆促间投去的一瞥,仍不足以看清她的模样。可纵然小望姬心中已有了些想象,此时一见,仍旧微微心惊。对面女子柔和温婉的容颜已经变了样,消瘦的两颊赤红浮肿,唇角瘀紫绽裂,像倾洒的胭脂胡乱染污了薄薄的怀纸,唯独因为女子本相太美,所以不觉可怖,反而浮现出揉碎桃花的凄美。
她俯身下拜,温文有礼:“在下阿光。”
光姬是东院里的当家人,却格外尊敬小望姬诸院总管的身份,始终将自己放在下位者的位置。
早晨她的一位妹妹瞒着她,悄悄地来到小望姬这里哭了一场,请求这位总管饶恕光姬。小望姬抚摸着少女垂肩的柔发,轻声细语地安慰了一场。她口上避重就轻,含糊回答着,却明白就连这简单的请求,也是她无法答应的。
小望姬责备光姬:“你也是一家之主,不该只为了自己任性,让你的妹妹们反而受你的牵连,替你担心受怕。”
“是。”光姬顺从地答道。
“你既明白,又为何屡屡做不该做的事情。”小望姬款款地说,一口婉转悠长的方言调子,即使在训诫他人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急躁恙怒,“山下的人把我们当做炫耀权力与身份的战利品,我们却只能依靠他们才能活下去。时势决定了我们应当侍奉的客人,却由不得我们自己选。不论谁成了天下人,谁便是这里第一位座上宾——原本所谓天下人,便是一切珍宝、名城、美人,若他想要,皆该归他所有;四方诸侯,皆听他的号令。何况你我。”
“……是,请您恕罪。”
光姬什么也不肯多说,逆来顺受地承受一切责难与惩罚,她分明懂得这些顺应时势的道理,可是柔软的心房里却仍旧掺杂着格格不入如瓦砾砂石的执拗,令她不畏惧,也不觉得苦。若非如此,昨夜也不会因为念念不忘的前朝旧事,触怒了将军的逆鳞,闹得天翻地覆。倘若不是善解人意的住吉姬走上前来,用她的柔情美丽,以及昔日少年时的一丝缘分,暂时牵惹住了将军的心目,恐怕更难收场。然而小望姬明白,光姬自己也明白,将军是不肯放过光姬的,他要让这位身披上个时代如日中天时光辉的女子,被他彻底征服,驯顺地成为他幕帐中耀眼的佩饰。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9年2月27日0时6分10秒编辑过]
昔日的光姬风姿秀雅,一时无比。可相较小望姬等人,她空有绝色,却缺少与贵客相会的机缘,因此深居内院,并不为他人特别推重。唯独因为上一位天下人的格外钟爱,光姬的名字才从此天下皆知。画师为她画像,诗家为她赋歌,众人送上各式各样稀见的宝物,装饰她的门户,就连她同门的妹妹们,也为四方大名争相追捧。
可是诸行无常,盛者必衰。新的幕府又一次取代了御所的光辉。谁没有听过曾经统治天下的平氏一门覆灭殆尽的物语?而这出悲剧终于在宠爱她的殿下身上重演了。他一生提防的敌人登上了尊位,生前引以为傲的坚城一夕之间化为灰烬,忠臣的沥沥鲜血染红了鸭川河原的苇花,俗世间的妻妾儿女,或是葬身火海,或是投入空门,四散流离,不辨前尘。
光姬得知此事,便悄悄地来到一间偏僻无人的废院里,在灰尘与蛛网中款款坐下,举烛点燃了腐朽的纸门。火焰熊熊,房屋倾塌,她原该香消玉殒,可不知为何,竟然大难不死。数十日后,她又重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容颜依稀还是当日那个风流蕴藉的光姬,从前之事却忘了个干干净净。东院的小姑娘们又哭又笑地拥了上来,围住了她们微微含笑却不知所措的亲姐姐,拉着她的手,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说个没完。过去种种,犹如梦幻般消逝了,只有原本光洁无瑕的肌肤上,多了几块凹凸不平的烧伤疤痕。
经过一番生死劫难,还能平安归来,姊妹们无不为她庆幸。然而不久之后,小望姬从人世间返回山上,光姬前来拜见她,才知道自己的劫难还未结束。
“在下阿光。得以侍奉姐姐左右,倍感荣幸。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您宽恕。前尘往事,在下已经全然忘记了,还是从妹妹们那里,才得知了自己的名字。”
小望姬凝视着她,昔日光华夺目的美人双手虚按在榻榻米上,正温温柔柔地向她俯身下拜,抬起头时,试图用恰到好处的微笑,小心掩饰自己的一无所知与不谙世事,柔和的目光,纯洁惘然如同白纸……她垂下了眼睛,抬起衣袖,遮去自己倏忽之间的失态:“不必拘束,我们也是旧相识了。不必为记不得院子里的人和事烦恼,以后天长日久,比邻而居,总会熟谙起来的。”
“多谢您的指教,在下明白了。”光姬答道。
“不过,别的或可不知,只有救命之恩不可不知。你的性命,是如今的征夷大将军委托伏见稻荷神社的大官司救的。将军说,你也是个难得的佳人,倘若就因这些俗事死了,岂不可惜。”小望姬柔声复述道,神色淡淡,不见悲喜。
光姬忽然沉默不语,连微笑也有一瞬间的收敛殆尽,不过很快,她又重新低下头去:“是,在下记住了。……倘若您没有其他吩咐,在下告退了。”
她内心中暗自涌动的急躁似被小望姬所察觉,小望姬开口叫住了她:“稍等片刻,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请您示下。”
“你在东院偏舍里纵火烧身之事,可还记得吗?”
光姬摇了摇头,回答道:“虽不记得,但近些时日,从妹妹们口中,也大抵知道了些前后经过。”
小望姬微微颔首,说道:“此处院中,失火乃是大忌,何况亲手纵火。你自己虽然忘了,但仍要依法度公开受罚,望你从此引以为戒。”
光姬垂下双睫,雪白的脸颊渐渐漫上绯红之色,可她复生归来之后,性情更加驯顺,面对突如其来的惩罚,并无一句抗辩之辞,委屈之意:“在下知错,敬受惩戒。”
劫后还生,小望姬仍执意不肯饶过她。
原来此处楼馆虽然拘束不严,任众人自由度日,唯独火事最为忌讳。因此唯一的十条法度当中,便有失火者重罚的条例。于是,小望姬罚她受敲刑一百。次日,诸院女子受召而来,白沙的院子里早已铺下了一张草席。昔日风光无限的光姬,如今赤裸着一双玉足,跪在草席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甚至就在她亲妹妹们的视线中,一件一件脱去身上的衣裳,直到只剩一件裹身的雪白单衣,仍然不够,须得解开腰带,把仅剩的蔽体之物也彻底剥去。冰冷的日光,照在她细巧光润的肌骨上,散开淡淡的浅黄色光晕。丰盈的雪乳,不堪一握的纤腰,浑圆的双臀,甚至连同下身毛发依稀的私处,一样一样,随着衣衫的滑落,曝露得明明白白。光姬低着头,俯下身去,伏在草席上,羞惭无地,绸缎般的乌发之间,洁白的耳廓渐渐染就红晕的胭脂色。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9年2月27日0时6分27秒编辑过]
在场之人,谁都不知道纵火之事是否还存留在光姬所剩无几的记忆里,可是,她自己竟然也不声不响,不曾因此抗议小望姬的判罚。
侍从捧来一根苎麻皮包缠的竹鞭,两枝三尺长的柔韧竹条自根部紧紧地束在一起。小望姬伸手接了过来,压着衣摆,在光姬的身侧跪坐下来。小望姬挽着衣袖,手腕轻轻一扬,空气里激起一声清澈的脆响,膝畔的美人浑身颤了一颤,纤薄细窄的脊背上迅速鼓起两道小拇指粗细的红印。细嫩的喉管里吐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似是只料到了耻辱,却不曾料到竹鞭加身竟是这般疼痛。
她更加不曾想到小望姬执刑的时候,竟然和她平日举止一样悠然自如,不紧不慢。每打一下,便留出足够长的时间容她喘息平复。光姬初时稍觉庆幸,后来才觉得难熬。她原以为这该是片刻之间天昏地暗的剧痛,咬紧牙关挺一挺,便捱过去了。可是这一百下敲刑,却足足熬了大半个时辰还没有结束,就算只为了控制自己不要在众人面前躲闪扭转,丑态百出,也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精神到了尽头,身体里柔韧的弦丝几乎绷断,累积的疼痛犹如毒蛇缠身,沿着盘曲鼓胀的鞭痕一刻不停地咬啮着她脆弱而不堪一击的血肉肌肤。她晕晕沉沉,只有妹妹们隐忍的啜泣声仍旧从轰鸣的耳畔飘来,若是没有这声音,她可能真的会听从自己的本能,伸手去抚那一处处犹如针刺的痛楚,在竹鞭再一次重重地敲打着伤痕累累的臀部时哭出声来,放肆地蜷起身体,恳求小望姬轻一点,尽管在过去相对而坐的日子里,她们也有各自的傲骨和矜持,从未建立过容许这般失态发生的亲密友谊。
正午的太阳照在她的头顶,几乎要将她融化,可是这太阳永远不再像从前那样灿烂温暖,她只觉得由肩至足,通身的伤痕如滚火般灼烧发烫,肺腑里却发冷,湿润的冷汗从颊边的侧发里艰难地淌下来,淌湿了身下的草席。
到了这个地步,谁不觉得光姬可怜,可是又无人可以指责小望姬冷酷无情,毕竟判罚皆有法度可依。东院的女孩们更加难过,可是谁也不敢出声求饶,唯恐让姐姐更加难堪。唯有一个发梢刚刚长到脖颈的小姑娘阿通,膝行上前,怯怯地拉住了小望姬执刑的手臂,稚嫩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总管姐姐,求您饶过姐姐吧……这样下去,姐姐怎么受得了……”
小望姬停了手,她腕力不足,执刑半日,也出了一身薄汗。她轻轻地抚了抚小姑娘的额发,低头问伏在地上微微发抖的光姬:“你待如何?”
她们的对话慢慢传到了光姬的耳朵里,她勉力收拾起秀目里的酸涩,喉咙里的沙哑,以及漫上双颊的羞耻,低声答道:“请您继续。”
小姑娘听了姐姐的回答,眼泪夺眶而出,捂着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小望姬虽然安抚着小姑娘,却仿佛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一扬手腕重新开始了行刑,寂静的院子里,便重新回荡着竹鞭鞭打肉体的尖锐响声,以及受刑人断断续续的婉转娇吟,直到足数。
一百记竹鞭,两百道紫红的伤痕,铺满了她的肩背、腰臀、腿股,这还不够,在两瓣曼妙的堆脂上,又积起了一层层突兀的肿胀。她挣扎着起身,螓首刚刚离开颤抖的手臂,小臂内外忍痛时咬下的血印便清晰地露了出来。重刑之下,遍体鳞伤,就连胸前红艳艳的椒乳也不能免,压在粗糙的草席上,早已磨掉了一层油皮。
光姬艰难地从地上拾起衣裳,阿通好不容易盼到行刑结束,虽然哭得抽抽噎噎,仍然奔过来服侍姐姐穿衣。然而光姬只对她笑了一笑,便温柔地婉拒了妹妹的好意。自己强忍剧痛,艰难地穿起衣裳,整整齐齐,一丝不乱。然后,她又重新跪坐在小望姬的对面,向她致谢。驯顺便是她的风情。纵然乌发湿透,泪痕宛然,楚楚可怜,仍然胜于他人。
后来,有人私下里悄悄地议论说,小望姬从来最受世人追捧,却在上一位天下人那里,被光姬压倒一头。因此,小望姬心存妒恨,才那样折辱光姬。这些流言兜兜转转,不知究竟是否传到了当事人的耳朵里。总归在那之后,许久没有发生什么风波,小望姬与光姬偶尔见面,彼此之间也以礼相待,不见有什么龃龉。倘若没有人世间千丝万缕的因缘,这里的日子就像山川下的河水一样平静无波地逝去。
新任将军的第一次造访,是悄悄地来的,他连随从都没有带,仅由一位神官引路。小望姬领会了他的意思,独自出面迎候。刚刚饮过一杯酒,将军便想起了那位为前代摄关殉死的美人。
然而,小望姬却起身向他谢罪:“当真抱歉,阿光纵火烧身,触犯了此处大忌,因此,前两日受了处罚,现今伤重卧床,恐怕不能陪侍您了。”
这回答出乎将军意料,他看着小望姬,不禁笑了起来:“你真的是……”
小望姬恍似不懂得将军的意思,只是不慌不忙地微笑道:“我倘若不管,小姑娘们将来有了中意的情郎,都有样学样,却让我怎么办呢?我也没料到您今日会来,还请您宽恕才好呢。”
“你无须在意,我只是问一问,并没打算今日见她。”将军摩挲着酒杯,说道,“你这里有一位住吉姬,我年少时与她有些交情,如今许久未见,想和她叙叙旧事。”将军知道,按照他父亲太政大臣的遗命,住吉姬已经被送给了尾张守。下达此令时,将军自己也在场,只是不便为这种小事违抗父命,因此并未出言反对,一直忍耐到了这时候,才来宠幸这位有主名花,着实有些尴尬难做。不过尾张守乃是将军的臣下,纵然此事不慎走漏风声,令尾张守心存不满,恐怕也不敢发作出来。
将军的口吻礼貌客气,小望姬却明白这是天下人不可违逆的命令,答道:“请您在此稍候。”
这一夜有住吉姬陪侍,总算相安无事。然而光姬因为与将军家族的旧敌牵涉太深,便成了将军心上第一位念念不忘的人。就在昨夜,将军抛开尘世间繁杂的事务,再次前来。随行的六位从人,皆是在京中参勤交代的一方国守。
众人面前,将军指名要见光姬,小望姬情知无法推辞,只好命侍从叫光姬前来陪侍。幸而光姬自复生之后忘记一切,更加温驯和顺,娇怯不胜,惹人怜爱,料想也出不了什么差错。国守们各自拣择一位意中人,纷纷散去了,只是将军的心意尚且揣测不清,故而昔日曾盛极一时的东院的姑娘们,暂且无人敢选。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9年2月27日0时6分41秒编辑过]
此后发生的事情,便不为人所知晓了。小望姬被将军传召,从别院赶来时,将军已然拉开了半扇纸门,从屋中走了出来,娇艳矮小的住吉姬依偎在他的臂膀中,一双小手紧紧地牵着他的衣袖。或许是因为他所恋慕的住吉姬在场的缘故,将军已经不再将怒气挂在脸上。可光姬却仍然笔直地跪坐在室内,白壁上映出一个摇曳的纤细影子。
小望姬站在走廊下方,向将军盈盈施礼:“阿光失了记忆,难免行为失据,怠慢之处,我替她向您赔个罪。不是求您轻易宽恕,而是历经生死,心境难免生出波澜,任情之下,有所过失,并非有意冒犯——总归我们这里,陪侍客人时,须得以客人为尊,倘若违拗了客人的心意,惹得客人不快,便由客人任意处置。要杀要打要罚,都听由您发落。”
将军轻轻放开搂着住吉姬的手臂,从廊上走了下来,向小望姬淡淡说道:“客随主便,我在这里是客,若是那位小姐不愿意侍奉客人,我也不想强求。你既是这里的总管,惩罚便由你定吧。”
小望姬笑道:“我是个没主意的人。您既这样说,就请暂且恕我僭越了。若我的主意不合适,还是由您来定。”她侧身移步,正对着那扇半开的门扉,向着身在室内的侍从和光姬,略略提高了声音,说道:“罚光姬批颊三十,笞刑五十。现在就行刑吧。”
将军点了点头,拂袖而走:“那就到我下次登门为止,日日如此办理吧。”住吉姬见状,紧紧地跟了上去,只在黑夜里留下沉默而担忧的一望。
不一会儿,侍从便取来了两块一薄一厚的竹板,先奉于小望姬面前。小望姬却摆了摆手,由侍从们去掌刑。于是纸门上很快映出侍从一下下扬起竹板的影子。左右开弓,脸颊上薄嫩的肌肤被反复抽打,噼啪作响,夹杂着女子压抑不住的短促哀吟,叫得人不禁揪紧了肺腑,然而这些侍从天生无心无情,不会稍加徇私,更不懂怜香惜玉。过了一会儿,行刑的声音停了下来,一阵解衣卸裙的窸窣声响之后,光姬身上只剩下了一件雪白的里衣,她双手卷起了下摆,背对着侍从,直起了身子跪着。她虽然按照规矩裸露着臀部,却始终不肯完全俯下身去,以羞耻却省力的姿势受罚。这一次,竹板抽打皮肉的声音,比先前更加尖锐刺耳,她细瘦的娇躯在不留情面的抽打下颤抖不已,摇摇欲坠。她起初全力忍耐,可她手不能动,单单拿牙齿咬着下唇,怎么能抵挡得了这几欲将人吞没的苦痛,不一会儿,唇齿间便吐出了呜呜咽咽的哭叫声,越到后来,那哭叫的尾音便时常走了调,曲曲折折地转成无助至极的尖叫哀鸣。
小望姬站在廊下,始终不曾走进去。究竟光姬是一心求死,还是终究顾念着她的妹妹们,打算与将军和解,小望姬并不知晓。或许就连光姬自己,也是柔肠百转,迟疑难决。光姬既说自己已经失去了记忆,又为何忽然惹怒了将军,这里面的经过,小望姬也不打算深究。到底这院子中的众人,各有各的念想,各有各的缘法,她无力左右,也不愿多加干涉。
然而今日,光姬主动来见她,又对她的臧否垂首受教,大抵已然做出了抉择。
小望姬抬眼望着卷帘外薄薄的云彩,缓缓地说道:“你不是说,前尘往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吗?你从此当做忘记了,终生不再提及,便成了真的。心有不甘,露出了马脚,就是撒谎骗人,害人害己了。”
光姬一时不答,而后终于闭上了眼睛,微微苦笑,微微怅然:“一死一生,本来想要就这么忘记了,可是刻骨铭心,终不敢忘。”她双颊肿胀,口唇受伤,说话时便觉得痛,可是咬字仍然清楚明白,毫无含糊。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9年2月27日0时3分53秒编辑过]
夜半无眠时,光姬常常想,或许是她目睹的盛衰还太少,才会对稍纵即逝的泡影迷恋至此。可是,那位摄关大人的钟爱超出了她所能想象的最大限度,他不单单在僻居的院子里宠幸她,而是将她抬下山来,抬进滚滚红尘,用华丽的软轿,载着她遍览四方繁华。他修了一座城,号称那是震旦和天竺都没有的宏伟城池,城池落成的那一日,他命人用外国舶来的绫罗绸缎和金银饰品将她打扮得光艳四射,让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的身后,在大名们的拥簇下,一同登上金箔闪耀的天守阁。她明知自己只是一粒锦上添花的点缀,是这屏风上的松叶,刀拵上的金丝。可是就算是一枝花,一幅画,一件挂饰,也会对珍惜自己的人眷眷不舍。
他大笑着说,不论过去的人如何评说,我唯独奉你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在场众人,无不应和。
那一刻,她终于懂得了她们为何生来便要依附于人。倘若没有世人的眷爱,纵然经过的年岁再长久,也永远浑浑噩噩,无喜无悲,又怎么算得上是活着呢?
殿下赐下一个“光”字做她的名字,她是诸侯与百姓仰望天守阁时耀眼的天光,是王朝盛世的锋芒,日正中天的光辉。
可惜与那位殿下相识时,他早已不再年轻了,于是剩余的岁月里,她亲眼目睹着一个人是如何地逐渐衰败下去,直至坟墓——就算他身为天下人,神格远高于自己,竟然也逃不脱这寻常凡人般的命运——额头和脸颊像失去了水分的叶片一样日渐皱缩,毛发斑白,肢体枯槁,身体里的力气一点点被岁月夺去。再灿烂的太阳,也会有日薄西山的那一刻。
老人有的时候心绪烦躁,不愿接受自己仿佛突如其来的衰老。有时却格外通达,以垂垂老矣的口吻对她说,人生在这世上,有生必有死,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所放不下的,其实只是我家的基业啊。倘若我的子孙能将这份家业,世世代代传承下去,就像这轮太阳,今日从日出之处升起,明日依旧会从日出之处升起,那就了无遗憾了。
他凝视着她青春无瑕的容颜,说,如何?我这样宠爱你,倘若你真有几分神力,也请尽力祝福一下我的子孙吧。
光姬心中一酸,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样的神力,只是在这个国度,即便是一草一花一树,山川与湖泊,乃至于寝台的铜镜,佛前的经卷,倘若由于因缘而生出了灵魂,便也是神明。既然如此,大抵自己生于此世,也有着这么一点点微不足数的意义。她还未开口,晶莹剔透的泪珠,先划过了她秀丽的颊腮,她低声说:小女诚心祈愿君家万世千秋,犹如松柏,小女愿世世奉君家为主,终生不违……
小望姬见光姬仍然沉浸在追忆旧事的苦痛当中,不免浅浅一笑:“就算刻骨铭心,也该藏在心里面。倘若你是孤身一个人在此——或者,说句令你不喜欢的,倘若当初令妹们不曾因沾你的光而声名鹊起,怎么做自然由你高兴。可是如今这种境况,你不取悦于将军,便连令妹也无人敢近,生恐扎了将军家的眼。你纵然不顾惜自己,就算将军当真放过了你,可你的妹妹们该怎么办呢?不合时宜便惹人厌,惹人厌,便会为人所弃。我们倘若为世人所忘,无人爱宠,便只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人世间的事,难说得很,或许将军家的天下几十年就易主了,也或许几百年都不变。所以,还请恕我言辞唐突,你的妹妹们,未必能独自熬到改朝易代的时候啊。”
小望姬说话一向很慢,句尾常常拖着曼妙的尾音。有萍水相逢的客人因此觉得她愚拙迟钝,也有客人因此以为她羞涩天真、不谙世事,从而更加怜爱。世上的权力者对待美人,难免怀着类似的不切实际的念头。
光姬忍着疼痛,微微一笑:“所以在下当初死了倒好。”
小望姬摇了摇头,道:“世人不忘记我们,我们是难得死的。这一次,是将军派人来救的你。将军说,你也是个难得的佳人,倘若就因这些俗事死了,岂不可惜。”
她收敛了笑容,以一双俏丽的美目凝望着光姬,又将当初的话重述了一遍。
光姬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垂下双目,将手边的盒子恭敬地推到小望姬的面前。小望姬移去盒盖,拿起里面光滑的竹板。光姬直起身子,决然地说道:“既然如此,请您赐下惩罚。”
她看着小望姬手中的刑具,忽然从心底里涌起一阵恐惧,她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昨夜钻心刻骨的疼痛。受刑的地方,还是稍微碰一碰都会疼,何况要再受一遍相同的苦楚。她心跳得飞快,不敢再看,也不敢再想,赶紧闭上了眼睛。她希望将军永远不来。哪怕到了今时今日,她也还抱着一丝渺茫的希冀,妄想守住自己昔日的誓言,不愿委身于旧主的仇人。但将军一日不来,她便要日复一日地受惩。总有一日,自己会疼得无法忍受,而不由自主地期盼他来。
然而小望姬却缓缓放下了竹板,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沿着尖俏得恰到好处的下颌,似有若无地滑过光姬脆弱犹如蝉翼的颊侧。光姬顿时眉心紧蹙,几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紧紧抿着薄薄的粉唇,努力消化着这一下触碰的苦痛和恐惧。
“既然要讨将军的欢喜,脸上也不可伤得太重啊。”小望姬轻轻地说道。
还未等光姬全然领会这句话的意思,清脆的巴掌便落在了她伤痕累累的脸颊上。一瞬间过于剧烈的痛楚像数不尽的针尖一样,深深地刺进了她娇弱的面颊里,剥夺了她思考的能力,让她几乎疼晕过去。而当她还未从天旋地转的轰鸣中全然回过神的时候,下一记掌掴又从另一侧落了下来。她将嘴唇咬得苍白,却仍然发出了不受控制的夹杂着鼻音的低泣声。一直到处罚结束,相似的绵软凄楚的吟哦声始终不绝。她无法再拥有任何多余的理智,去比较这一次行刑与昨夜的轻重。她只感觉到摧枯拉朽般的疼,犹如那天将她吞噬殆尽的火焰。
……不知过去了多久,光姬的喘息呻吟终于渐渐平复,红肿的脸颊上又重新铺了一层均匀的红晕,衬着几处深紫的淤斑,更加可怜。不知何时,眼泪已经从合拢的睫羽之间,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留下两道清丽的印痕。唇角的伤口在击打中再度裂开,又微微渗出几缕鲜艳的血迹。
小望姬拿起手帕,轻轻替她拭去唇边的渗血。经过一番击打,她白嫩修长的手掌也泛起一片薄红。
小望姬的掌心一直藏在合拢的五指里面,光姬自然不曾见到,可她纵然垂首低目,仍已想到此事:“姐姐不须如此,伤了手,便不好了……”
“接下来我可不会留情面。”小望姬轻轻一笑,止住了她的话,收回了握住绢帕的纤手。光姬的矜重似乎盘缚在她的骨子里,一旦从令人失去理智
第2回
的疼痛中稍稍平复,便又变回了那副绵里藏针,以柔顺驯服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纵然暂时在重重刑伤的折辱下,显示出柔弱不胜的姿态,光姬仍然是那个孤标傲世的光姬,只能容许好似朝与夕、晦与明的遥遥相望,从未软弱到需要旁人施与多余的怜悯,也不需要借他人的肩膀或怀抱,来稍稍慰藉这尘世间的无常寂寥与苦痛。烈火烧身、拆皮易骨、棰楚加身,她在这痛不欲生的折磨中一层层磨掉过去的印记,焉知不是甘之如饴。
不过这一次,仅仅隔了四五日,将军就由神官引导,再度登门。此地地脉通灵,只需神官一纸符文,虽隔千里之遥,亦是瞬息即至。
不久之前,稻荷神社大官司将小望姬的书信转交给将军。来信并非寻常笺书,而是由淡紫的缎带扎着一束青嫩的春菜,洁白的信纸卷缠在外面。拆开信纸,笔迹浓淡有致,假名清秀流丽。见此情景,将军纵然是武家出身,家训务实,少在风雅上下功夫,也不禁觉得有趣和惊奇——距离风流奢华的公家时代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之久,可小望姬却仍维持着那时的名门淑女的作风,以这种富有情趣的方式与公子贵胄酬对赠答、谈情诉恨。
信中写了许多小望姬陪伴前摄关正室在佛寺中修行的旧事,对将军当日的照拂表示了感谢,可到了信尾,笔锋一转,却说:“松下新芹犹覆雪,片叶拂露待采之。请暂且放下春日野上火焚后初生的春草吧。青松下的新芹久疏尘世,屡屡错失,犹自盼待,不知都中繁华之人何时来访呢。”
他原以为小望姬会更矜持一点,没想到却这样主动直白。倘若是旧时的公卿,收到了女子的来信,应当先回一封信作一首诗与之唱和。然而他是武家的将军,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繁冗礼节与暗示,只会用直截了当的方式回应小望姬的邀请。
这晚日暮时分,小望姬用心置备了一桌酒果,请将军入席。一双芊芊素手执壶斟酒,奉于将军面前。
侍者们早已悄悄退下,小望姬还命人拉开了障子,撤去了帷屏。将军手中美酒,身侧美人,面对着静谧疏阔的庭院,几点薄雪,散落在暗翠色的草叶上,无声无息。
昔日将军路过上方,偶来兴致,便轻装简从,前去看望皈依佛门的前摄关正室夫人。刚刚踏进红叶纷披的佛寺,便望见小望姬姿态优雅地半跪在庭院中,挽着衣袖,执扇煮水。老夫人落发出家之后,众侍女中随行之人不多。小望姬贴身服侍夫人,虽然不惯俗务,也常常事事亲为。
夫人在佛前听阿阇梨讲经未完。小望姬便代替夫人,先在别室之内迎待将军。她布置下几碟精巧的和果子,又亲手点上茶来,明眸善睐,笑意盈盈。
“都说佛乡乃是清净极乐世界,这里的法师又佛法精深。小望,你再在这里住下去,恐怕连尘世也不想回了吧。不过,人间若少了你,我这个天下人,当的也不免寂寞啊。”将军笑道。
面对将军意有所指的调笑,小望姬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微笑,不见窘迫:“小女已是风尘中人,侈谈佛心,恐怕亵渎了佛祖呢。”
听着小望姬温温柔柔地讲起那时结下的缘分,将军摇着杯中残酒,正有几分心神俱醉,心猿意马时,忽然自走廊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将军原本以为是添菜的侍者,没有在意。但那俏丽纤细的身影在纸门后缓缓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在走廊上伏跪下来,用娇怯怯的温柔声音说道:“将军大人,阿光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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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蓦然一怔,淡淡地放下了酒杯。就算隔着一扇纸门,也还能依稀望见光姬乌发垂肩的曼丽倩影。他斜瞥了一眼小望姬,只见她笑容稍敛,微微变了神色,顿觉有趣,便冷冷地命令道:“进来。”
“是。”光姬在纸门外,又行了一个礼,这才敛衣起身,垂首走进门来。她步伐艰难,身姿摇曳,宛如弱柳扶风,更加怯弱不胜,惹人爱怜。她慢慢地跪坐下来,将一碟剔透的金平糖奉于案上,低首道:“……将军大人,阿光知道错了,请您恕罪……”
将军忽然伸出手,强硬地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光姬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惊慌与畏惧,绽裂的薄唇抿成一条细线,伤痕累累的脸颊被雪白厚重的脂粉遮盖着,仍然显露出几分不自然的嫣红,秀丽可怜。他用冷硬威严的目光审视她片刻,直到她连手心里也沁出一层潮湿的冷汗,心跳得飞快的时候,将军忽然换了一副惋惜的神情,松开了她的下颌,笑着叹了一口气:
“唉,我当日所言,只是一时玩笑而已,你怎么就当真了呢。”
中年人状似忠厚的脸庞上浮现出真心实意的怜悯,小望姬看在眼中,也暗暗吃了一惊。
这突如其来的怜悯让光姬猝不及防,废掉了她所有答对的策略。被剧痛折磨着的光姬头脑发晕,压抑已久的满心委屈先于一切理性,满胀了上来。她终于在心念飘摇之间,隐隐约约地明白,自己犹如浮萍般漂流在这尘世间,想要怀抱着一丝骨鲠左右不移,何其难也。她再次垂下头,低声呜咽道:“将军大人有命,即便是玩笑话,也不敢不遵。”
这答对少经思量,一出口,就让她蓦然惊醒,痛苦地咬住了伤痕累累的下唇。她害怕起来,生怕将军想起旧事,令她无可奈何。她不怕受苦,只怕辜负生前身后,恩义亲眷……光姬慢慢挪动着膝盖,向前膝行了半步,轻轻将光丽的外衣从肩头拨落。芊芊素手,握住了腰间的衣带结,迟疑了一瞬间,那结子仍然在她的手中散开,连带着胸前的交领也松弛开来,一对白腻的丰乳,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她不顾小望姬仍旧在场,涂朱的樱唇间吐出不知羞耻的话语:“……阿光身上,还有一处地方每日受惩……一直等着,将军大人亲自验刑。”
她衣衫半褪,泪眼朦胧,楚楚可怜地跪在将军的面前,低柔的嗓音每一句都仿佛是刻意的引诱。将军轻轻敲着手中的扇子,无意追究他的美人究竟对他有几分服膺。无论她心中仍旧抱着怎样可笑的念头,世道都早已变了。将军家的威势,足以让天下间每一位臣民畏惧地低下头来。
“好啊。”将军点了点头,允诺了她的表演。
冰冷的扇骨轻轻点在光姬的喉咙前,在女子轻微的寒噤里,品鉴般地向下一划,顺着衣裳散开的方向,探入双乳间玄妙的阴翳里。
小望姬微微一笑,说道:“既如此,小女告退。”
将军转头看着小望姬,神情被色欲迷得醺醉,目光却犀利洞明,笑道:“是你在等我,还是她在等我?”
小望姬没有过多地辩解。她明白,这种伎俩落在将军的眼中,不过是不值一提的玩意儿而已。于是嫣然一笑,娇声说道:“我在等您,阿光妹妹也在等您。将军今夜了却一桩心事,两全其美,岂不更好。”
说着,她敛衣起身,径自退下了,细碎的脚步蹭到纸门边时,还不忘回过半面娇容,微微一笑:“将军大人,我还等着您呢。”旋即香风翩然,纸门合拢,将半厢残雪和一室葳蕤春情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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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前的深夜里,光姬也像现在这样,单独和这位她不知应该憎恨或者感谢的天下人居于一室。她像一位本分害羞的闺秀那样,捧出一张七弦琴,婉饰着即将发生的男女之事,只是没有资格多添出一张帷屏遮面。将军将手臂靠在小几上,合眼假寐。偶尔抬起眼皮,冷冷的视线,审视着美人似真似假的温柔懵懂,天真拘束。
一曲已罢,光姬低首不语,细指轻轻按在琴弦上,紧张地等待着尊贵客人的臧否评判。
将军终于睁开了眼睛,用折扇敲了敲手心,说:
“对了……再弹那一首,前摄关在就任摄关的仪式上,命人向天子献唱的朗咏吧。我听说,前摄关晚年还常常亲自吟唱此曲,命你弹琴相和。”
那首朗咏,自唐国白氏居易的《七德舞》改编而来。那日御前表演,词中唱的是唐代明君唐太宗,名义上是向天子敬献,可天子百世以来,早已是个不足道的傀儡。在场大凡略通汉诗之人,谁不明白,歌者唱到“尔来一百九十载,天下至今歌舞之”的时候,在摄关大人的眼前浮现的,绝不会是异国数百年前的盛世辉煌,而是从今而后自家功业百年千秋、赫赫扬扬的图景。
光姬的一双玉手缓缓地离开了琴弦,她静静地摇了摇头,答道:“小女才浅学疏,不通汉诗汉乐。”
“你忘了?”将军冷笑道。
光姬暗暗咬着下唇,没有否认。
“不用拿忘了当托辞。我听神官说,他救你的时候,你神智清醒明白,并不见你忘了什么。”将军冷哼一声,重重地将手中的扇子拍到了几案上。
“将军大人,并非如此。” 既然将军已经戳穿了她的底细,谎话便无法再讲下去了。光姬抚了抚前襟,离开了琴台,郑重地跪坐在将军的正下首——此身微不足道,将军想要占有,也只能听凭摆布。可是有些命令,她仍然无法遵从。就算前摄关大人的家门,已经化作了无常世间的尘埃,可是在光姬的心中,那耀眼的门庭仍然永远矗立在那里,她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一件工具,一个脆弱的漏洞,被世人利用,侮辱亵渎那闪光的门楣——光姬第一次在将军面前抬起头来,神色宛然,微笑淡淡,“人间更易,就像是日升日落一样。光姬的光,是摄关大人家的光。摄关大人家的太阳落了,昔日的光姬也已经死了,易皮换骨,一无所剩。现在有的,只是您亲手造的一个小小嬖妾,顶用了光姬的名号和躯壳而已。”她的柔软与自贬中有着微妙而艳烈的倨傲,俨然仍是昔日金碧辉煌的大广间里,侍立于摄关左近的那位天下第一美人。
彼时,如今执掌天下的将军家族正处在臣下的位置上,向着那位日渐衰迈的老人遥遥地致礼。
因为这句话,光姬惹怒了将军,招来了积日累夜的刑罚折磨。然而也正因为这一句话,就算她服罪认错,婉言屈就,将军也无法再从她身上赢得想要的完整胜利。那艳丽的美人惊鸿一瞥,只在那一刻,陡然降临在群山之间香艳的内室中,然而自今而后,便彻底消失在了光姬的顺眼低眉里。在这痛苦荒唐的人世间,光姬倾尽一切想要守住的,也不过就是这一点薄如纸,渺小如蝉的痴念而已。
而现在,这位不值一提的小小嬖妾,正匍匐在男人玩赏的目光里,凌乱绮丽的衣衫一件件堆缠在楚楚可怜的腰身上,纤腰之外,光腻的肌肤却不着寸缕,颈项曲伏,雪乳颤抖,腿股依地。而紧贴着昳丽的绸缎的,则是一段突兀鼓胀却惹人遐思的青紫。变了颜色的肌肤高高地肿了起来,累累的伤痕上布满了凝结的血痂,让两团香艳的嫩肉更加丰满突出,唯一雪白的沟壑,无比惹人注目,顺着她的姿势自然而然地展开若隐若现的风光,激起人更加过分的施虐欲和破坏欲。她展示着自己被人肆意凌辱、羞耻无助的躯体,努力为她仍在世上的妹妹们乞求一点哀怜。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地上,这方寸之间宛如她的噩梦。一直以来,比手下留情的掌掴更羞耻,更难以捱受的,是日复一日落在光裸臀部上的笞刑。她一次次解开裙裳,撩起衣摆,伏在榻榻米上,然后居室里便回荡起她泣音婉转的呻吟求恳。原本莹莹如脂的臀部,由红至紫,再到绽裂出艳红的血珠,一层层染上痛楚的颜色。她在漫漫长夜里辗转无眠,不敢用手再轻轻碰一碰那些斑驳滚烫的伤痕,却要在白日时让它们毫无破绽地贴着足跟,却还要重新伏下身体,让无情的竹板再一次落下来,不敢逃避,也无可逃避。
将军称叹,手沿着纵横的竹板痕迹摸了过去,光姬疼的微微一瑟缩,却仍然尽力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甚至还将臀部微微向他用力的方向送了送。将军笑道:“这是谁下的手,也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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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姬凄然摇了摇头,含泪的声音呜咽着说道:“……不,还不够……”
她的指尖白皙得仿佛透亮,怯怯地触碰上自己的尾骨,颤抖着向着肿胀双丘间雪色的沟壑里,轻轻抚摸下去,然后忽而似有所惊,又蜷起手指,缩回背上,从纷披的乌发间,向将军投去稍纵即逝的含羞一瞥。清亮的泪珠从睫羽间滚落,融化在榻榻米上:“请您,继续惩罚我……啊……”
她未落的话音陡然转成了哭叫,男人用力的一掌掴在她伤痕累累的臀瓣上,尖利火热的痛楚随着响亮的巴掌声刺入她的骨髓。将军用力地掐着她红肿的颊腮,迫她转过泪痕满面的侧脸。光姬忍着痛,一丝不挂的娇躯小心翼翼地贴近男人的手臂,捧着他施暴的手,轻轻地亲吻,讨他的欢心。将军肆意地亵玩着她的身体,令她娇声婉转、柔若春水,却始终没有再计较光姬惹怒他的事由,不知是为了避免显示出自己的气量狭窄,还是光姬无谓的坚持落在一个实务家的眼中,实在太过无聊。总之光姬已经无法不以驯顺的态度侍奉他了。她伏在地上,双乳贴在男人盘起的双腿上,仅仅微微仰起头,粉唇灵舌,主动吞吐着粗大的性器,令将军满意地扬起双眉。再跪着背转过身,翘起臀腿,将坚硬如铁的性器亲手纳入自己紧致的花穴里,引着将军在自己的身体上攻城略地,重重地撞击着她颤抖不已的伤痕,撞碎她闭锁的门扉,楔入她的身体深处。这个只属于将军家的嬖妾,已经彻彻底底被她的主人所占有。她的尊严和痛苦早已不值一提,只能用各种羞耻卑微的姿势,竭尽所有侍奉着这位高高在上的天下人。
“……啊……大人……好痛啊……哎哟……小女知道错了……请您……啊……”她低低地哭泣讨饶,落在将军耳中,只觉得柔媚入骨,反而大加挞伐。鲜血从湿润的交合处慢慢地淌了下来,顺着她光洁的大腿内侧,划下一道道艳丽残酷的印记。
将军放开她的时候,光姬长发汗湿,可怜地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凌乱的衣裳里,白浊混着鲜血,慢慢从合拢的双腿间流了出来。彻底的征服之后,将军兴趣顿减,甚至觉得也不过如此,和他尘世间的妻妾没什么不同。天下的女人,到了床榻上,其实都不过如此。
将军披上衣服,站起身来,光姬见状,便挣扎着起身服侍。衣物穿齐,将军却淡淡地按住了她的手,说道:“把你这里的侍从叫来。”
光姬不明所以,顺从地点了点头,勉强跪坐起身,拾起一件衣裳遮羞。双掌轻击几次,不一会儿,便有相貌无别的两位侍从,一左一右拉开了纸门,沉默地跪在廊下行礼下拜。
“除了执政以外,这次和我同来的还有三个小姓。去把他们三个叫到这个房间来,让他们也享受享受。”
侍从领命而去。面对着光姬惊疑的目光,将军神色冷淡:“我知道,对你们来说,只有侍奉得势的达官贵人才有用,同一般凡人交合是无益的——不过,我这三位近习,跟着我好几年,平日也十分辛苦。所以,想劳你犒赏一下他们。”明明方才已经水乳交融,恣尽欢爱,却仍在他心中留不下一丝一毫的缱绻怜爱。
光姬虚弱地坐在地上,垂下双目,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可她仍然要说话,要毫无怨怼地答复:“……能侍奉将军大人的臣下,是小女的荣幸,小女愿意的。”
将军得了她的答复,再无留恋,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春雪料峭的回廊下,居然端正地跪坐着一个衣衫单薄的佳人,眉眼含笑,仪态万方。将军笑道:“原来你还在这里。”
小望姬屈身下拜,然后抬起头来,天下第一美人的姿容,写满了令人迷恋的娇艳妩媚:“将军,我还在等您呢。”
“我这样处置光姬,在你看来,多半会觉得我过分吧。”
小望姬以袖掩口,微微一笑:“谈何过分呢。说到底,也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说起光姬,小望姬谈笑之间并无一丝怜悯之色,将军也不禁稍觉惊奇,难道这个体贴妍丽的美人,竟然是个天性凉薄、无心无情的人。他若有所悟,笑着说:“果然你们女人之间,一旦牵扯到男人的事情,再也没姐妹情谊可言了。原来,小望你也不能免俗啊。”
小望姬仰着头,微笑从容不迫,没有一丝裂痕:“是啊,我是怀着嫉妒心。从前有位大纳言,赠了我一个天下至美的虚名,自那几百年以来,世人也都如此传言。可是,到了前摄关大人的世代,却忽然被人窜夺了名号。甚至到了您这里,登门数次,都是为了那个压过我的美人,对我视若无睹,我又怎么能甘心呢。”
她声音娓娓,将军忍不住为她优雅坦白的态度所迷,俯下身来,贴近了她秀丽的容颜:“怪不得光姬受伤如此之重,你三番五次借机发泄私怨,嫉妒心也太重了。这样子做一院之主,太失格了。”
“您说的是呢。”
“小望妒性这么重,美则美矣,却还像是欠缺调教的山野之女。”将军直起身,宣布了不由违逆的命令,“把你的手给我。”
小望姬娇懒怨怪地望了他一眼,慢慢地抬起了玉笋般的手臂。忽然一股大力自她的手臂上传来,她一下子被将军拉进了怀里。旋即,他稍一用力,便托着她的后背和膝弯,将她纤细轻盈的身躯抱了起来。小望姬轻轻惊呼一声,额头贴在将军的颈边,衣袖轻轻地扬了扬,悄悄地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障子。
静谧的月色像飞雪一样倾泻满地,帷屏上的竹叶摇摇晃晃,青郁的夜影,飘在绝色美人晶莹的蝴蝶骨上,像竹影坠在一池盈盈的湖水里。
小望姬柔软而安静地伏在将军的膝上,泼墨般的乌发洒满了整个后背。将军从手边的木匣子里拿出一块细长的戒板,那是小望姬刚刚赤裸着光洁的玉足,辗转在冰凉的地上,亲自从沉香柜中取来,双手奉上。
高耸的双臀小巧水润,在薄暗的夜色里,仍仿佛散着一抹柔光。将军扬起竹板,用了三分力气拍下去,激起一声击水般的清响,那团柔光便像涟漪一样散了开去,随即慢慢地、慢慢地浮泛起一条淡淡的红晕。
作为调教,将军打了她十下,让她一下下地数着。停手的时候,整个臀部都变得红彤彤的,像均匀地染了一层桃花的汁液。将军虽然用力不重,可是膝上的美人还是觉得痛了,身体紧紧地绷着,纤长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裳,喉咙里闷着一声声软糯的娇吟。察觉到将军已经结束了惩罚,小望姬仰起脸,迎接着一个自上而下的深吻。她许久未曾被人如此对待,早已羞得脸颊发烫,耳根泛红,而终于因此坠入凡尘,眉梢眼角染上了俗世欲望的颜色,更加艳丽动人。将军终于彻底将严厉的态度抛诸脑后,用力吻遍她柔若无骨的脖颈胸脯,握着她的纤腰,让她紧贴在自己的身上,按着他霸道的节奏一起一伏,震颤之间,妩媚的秀目渐渐漾起朦胧的水雾,小巧的朱唇间逸出难耐而欢欣的韵律。
一时云雨初歇,小望姬的冰肌玉骨仿佛已经被灼热的爱欲融化殆尽,只好像一只依人的小鸟一样紧紧依偎在将军的怀中。她抚摸着微微鼓胀的小腹,熟悉的精气灌注进疲惫酥软的四肢百骸,令她感到莫名的舒适。只有被竹板抽打的地方,还一直弥散着火热刺痛的余韵。不论因为什么理由,客人想要如何摆布她,她都只能逆来顺受地遵从。然而,她终究无法对这种事情感到厌恶,甚至,还会不由自主地迷恋起这种过程。毕竟她能够在这世上长久地生存下去,所依靠的,也就是与各种各样面目陌生的权力者的露水情缘。
夜已经深了,庭院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光姬如泣如诉的呻吟声,像若有若无的游丝那般,从遥远的墙壁那头传来。精气十足的少年人,意外得了这样的机会,怎么都不肯轻易放过,也不会对受伤的光姬心生多余的怜悯。想来是要捱过整整一夜,方才能够作罢。
将军已经睡去了,小望姬望着屏风上枝叶婆娑的月影,忽然恍惚起来。曾几何时,这院落里的当家人本不是她,她也还不是这院中最大的那一个。她也曾经像光姬一样,和手足姐妹相依为命,而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曾几何时,她也还没有移居这里……那些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又是为什么,消失在她的生命中了呢?
静悄悄的世界里,没人回答她朦胧的疑问。只有宁静的雪,和缥缈的月亮,不言也不语。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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