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几天后,莫如坐在京城最大的青楼—怡红楼最红的妓女嫣红的屋里。小雨立在身后寸步不离,嫣红在旁边殷勤得沏茶递水,不时侧过脸含情脉脉得看着面前俊俏的小哥。
“公子,等这么久了,他会来吗?”
“会。”
“如果他不介意呢?”
莫如接过嫣红递来的茶,推开了嫣红摸索过来的手,“不会。”
“我不信,你才认识他多久,会这么了解他?”小雨不服气得撅着嘴。
是啊,从相识至今不过相处了几天,凭什么认为自己了解父亲,也许不过是他的一种期望吧,认为一个好父亲定然会阻止儿子混迹在这种地方。
莫如吹着茶叶,低声问:“藤杖准备好了吗?”
小雨一滞,颤声道:“准备好了,公子,您,您真的要……这又何必……”
“什么时候变得跟林峰一样婆婆妈妈了?”莫如回过头报以一个安慰的微笑:“没事的,别担心。”
忽听得门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老鸨甜腻的声音:“哎呀,萧大人来啦,稀客呀。”
莫如释怀得笑了。
起身挑了一缕嫣红的乌发,凑上前嗅了嗅, “真香啊,姐姐果真是冰肌玉骨发生香。”一边说一边将嫣红揽到自己怀中。
嫣红早已按捺不住,两腮飞上红晕,顺势要倒向莫如怀里,却被莫如有力的手按住了。
“砰”包厢的门被一脚踢开,萧倬凡一脸怒火站在包厢门口,颤抖的手指着莫如却气得说不出话。
毫无意外的,莫如脸上火辣辣挨了一记巴掌,脸上立时现出道道指印。
嫣红惊叫一声,不知所措得看着眼前的情形。
老鸨也赶了过来,嘴里叨念着“萧大人息怒,有话好说”,边使眼色让嫣红出去。
眼看房门口越来越多挤来看热闹的人,萧倬凡压住火气,低声喝道 “跟我回府!”
萧倬凡狠狠关上书房的门,回过身望着一脸不屑的莫如,气就不打一处来。
午后萧倬凡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回京城,一路上萧倬凡还自嘲着:有儿子没儿子还真是不一样,几天不见竟日思夜想,不禁快马扬鞭,加紧赶路。
回到府中却没有看到莫如,问丁义,丁义支支吾吾不知所云,倬凡心想这孩子一定到哪儿逛去了,年轻人嘛,刚来京城,没人拘着难免放纵一点。
直到晚上,晚饭摆上了桌仍是不见莫如踪影,萧倬凡看着一点一点冷却的菜,心也一点一点变凉,一拍桌子,瞪着丁义“说,这畜生去哪儿了!”
见此情景,丁义不敢再瞒下去,他也觉得莫如做得过分了,明知道老爷今天回府,却还腻在那种地方迟迟不归,是该得些教训。可当丁义结结巴巴汇报了莫如的行踪看着萧倬凡由白转青的脸色,不禁替莫如捏一把汗。
“萧莫如,你知错吗?”萧倬凡压住顶到肺的怒火问道。
“我没错!”莫如不咸不淡回答。
“这些天你都做了什么混帐事?还有,你,你怎么敢去那种地方!”
“你有说过不能去吗”莫如回顶一句。
“放肆,敢顶嘴!”
“不是吗?”依旧毫不妥协,直视着萧倬凡铁青的脸。
萧倬凡气得声音发颤,厉声喝道:“跪下!”
莫如站着没有动,却不再争辩。
萧倬凡四下张望,一眼瞥见墙角的竖着的一根藤杖,伸手抄起。
“啪,”一杖兜着风抽在莫如膝盖弯,莫如向前一栽,伏跪在地。紧接着臀上挨了一下。
“家规白背了!让你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裤子脱了!”
又一杖抽下,比上一杖更重。
“脱了!”萧倬凡吼道。
沉重的藤杖抽在还没好利索的旧伤上,莫如倒吸了口冷气,却仍是没动。
萧倬凡伸出手去扯莫如的腰带,腰带却被莫如紧紧按在手下,一脸桀骜不逊望着萧倬凡。
“拿开!”萧倬凡未料到莫如做错事还敢如此挑衅,睚眦欲裂。
咆哮的声音传来,丁义在外间厅堂坐立不安、急得满头是汗,搓着手道“不好了,老爷发怒了!”
小雨静**在一边,握紧双拳,一言不发。
含了内力的藤杖朝莫如手臂抽去,想惊走挡住腰带的双手,不想莫如却死死不放,一杖扎扎实实抽在小臂上,萧倬凡一楞,又气又疼,又怕伤到筋骨,忙撩开衣袖去看,莫如手臂上一道僵痕立时肿了起来。
“唉,你不该去那种地方的,你呀”心痛之下,语气明显缓和了很多,萧倬凡放下手中的藤杖,大有以说教代替棍棒之意。
莫如低着头脑子飞快得转着,萧倬凡如此心软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尽管心中颇有不忍,但今天也绝不能让他就此停手。咬了咬牙:萧倬凡,你千万别手软,别心疼我,不值得!
莫如抬起头,不停口得嘲讽着:“青楼怎么了?不也是萧大人管辖下的场所吗,它光明正大开得,我怎么就去不得……”
“你!太……”抚着胸口匀了下气“太放肆了!今天若不能教训你伏贴我就不姓萧!”萧倬凡见莫如依旧冥顽不灵,毫不悔改,气得浑身直颤,抡起藤杖照莫如身后一阵猛抽……
冷汗潸然,萧倬凡动怒时的下手确是比林峰重多了,加上旧伤叠加,痛彻心肺,一次次的重击下疼痛已渐渐麻木,取而代之的是身体失控的颤抖和头脑一片空白。莫如已有些撑不住身体,用尽力气定了定神,断断续续又道“你,何必假道学……以为我不知道,青楼中哪个女子不是……先孝敬你们这些父母官……”
“畜生!”萧倬凡已是气得丧失了理智,复又抡起藤杖猛砸下去,十几杖后,莫如雪白的衣衫上已是血色浸染。
“啊”莫如无意识得惨呼一声,一口鲜血从嘴角涌出,摇摇欲坠的身体终于在又一杖后栽倒。
萧倬凡望着疼昏过去的儿子和满身血迹,看着染满血迹的藤杖,猛的警醒。
扶起莫如,只见儿子面如白纸,满头冷汗,目光游离,萧倬凡大声呼唤:“如儿!如儿!”
萧倬凡颓然得坐在太师椅上,整整一个时辰纹丝不动,双眉紧锁,今天的事让他倍感蹊跷。
书房里一滩血迹森然,丁义含着泪蹲在地上擦拭着,嘴里不住埋怨:“老爷,少爷进府不过十天,您倒好,见一次打一次,他怎么就这么不招您待见呢;不就是逛了窑子嘛,这么大的男娃子谁不对女人好奇呢,您多跟他说道说道不就行了,至于往死里打吗?”
搓了一把染成暗红的手巾,看着盆中淡淡的红色丁义不住叹气:“上次在军营,那么重的鞭伤也没见少爷倒下,今儿个这柔韧的藤杖却将那么硬气的孩子打到晕厥,可见你下手多狠……”
萧倬凡手指在几案上无意识得滑动着,并未理会絮絮叨叨的丁义。刚才小雨默默流着泪将莫如背走,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只是冷冷说了四个字:你别过来。
突然,滑动的手指停下。
不对!那个炮仗一般的小雨怎么会如此冷静!
萧倬凡的目光移到丁义正擦拭的血迹斑斑的藤杖上:“藤杖,是你放进书房的?”
“我怎么会放那些东西,我事先又不知道你要动家法吗?我要知道一定放把戒尺在里面,那东西又轻又薄……”
后面的话萧倬凡一句也听不进去,他只觉得头脑“嗡”得一声响,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莫如一次次激怒自己,却在受罚时毫不躲闪,凭着血肉之躯苦苦承受?原来,这竟然是一场事先安排的圈套!而安排这场苦肉计的人正是——莫如自己。
萧莫如,你究竟要做什么!
萧倬凡气得火往上顶,猛地拔起身大步流星往莫如房里走去,身后丁义焦急得呼唤“老爷您去哪里?夜里冷披上衣服…..
秋夜寒冷,大多下人早就收拾妥当躲进了温暖的被窝,享受着长夜的美梦,只有莫如的房间内灯火通明,数个油灯、烛台安置在床架两侧,照得屋内如同白昼一般;地上一盆盆热水排成一溜儿,一大叠干净的帕子平整得放在床头,沾上血迹的帕子和扯下来的中裤堆叠在地上的铜盆里,八仙桌上摊放着已用过的药泥。
莫如上过药,虚弱得伏在床上,身上搭着一方干净的被单,小雨正用热帕子替他擦汗。
萧倬凡推门而入,一股浓烈的药味冲鼻而来,他看了看桌上放着的汤药:人参、三七、当归、红花、熟地……至少煎熬了两个时辰。
怪不得不让自己过来,人家连伤药都事先备下了,萧倬凡冷哼一声,拧着眉头看着愣在面前的主仆两人,心中暗骂道:臭小子你皮肉痒痒了,居然绕着圈子讨打!还敢戏耍老子,要不是看你伤得爬不起来,定要拖出去再揍一次!
莫如愣了一下立时明白把戏被萧倬凡看穿了,苦笑着挥了挥手让小雨退下,自己挣扎着撑起身。
“爹——”莫如声音有些沙哑,稍一挪动额上冷汗淋漓,却仍毫不示弱得看着萧倬凡,目光坚定,并不在乎再挨上一顿训斥或是第二轮责罚。
深秋时分,北风不断呼啸着从窗外侵入,卷进几片早已凋零的树叶,萧倬凡看着仅穿了一身单衣,赤了脚直立在面前的儿子,叹了口气,终究是心疼多于愤怒,知道原因又怎样,孩子已然伤成这样自己又何苦再追问。
“先躺下”萧倬凡不容分说、小心翼翼把莫如按倒在床上,顺手拎起床上的薄被裹住儿子瑟瑟发抖的身子,威严得警告“别动啊!”继而缓和着口气“萧莫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懂不懂!为什么要作践自己!”
莫如抬起头,惊讶得看着父亲,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游走全身,
他仔细得端详着面前这个人,好像还从未这么近距离得看过父亲:那灼热的目光和微蹙的眉头中包含几多关爱?那双有力的手让他想起了**,**总在他睡着后悄悄来给掖被角,还顺手揉揉他乌黑的头发,用他那温暖的大手。
“不想说就不说了”萧倬凡看着发呆的莫如叹了口气,关切得伸手在莫如额头上试着体温,顺手理了一下他凌乱的鬓角。
莫如却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他定定神,指了指书桌,话语却噎在喉中。
萧倬凡疑惑着走向书桌,桌上平放着一封信函,展开看时竟是元帅皇甫少华的亲笔,刹那间萧倬凡抬起头,不认识般看着莫如,颤抖着声音“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免得您为难。”回答轻松而淡定。事先告诉您,您还下得去手吗,莫如没有说出口,萧倬凡当然会明白这良苦用心。
萧倬凡释然之下痛苦得闭上眼。
原来莫如大闹皇甫元帅军营之事早已有耳目报与皇帝,皇帝谈笑之余对这个少年很是好奇,特别召见皇甫少华问了详情,大有将莫如收到身边充当贴身侍卫之意。皇甫急忙修书一封提前告知。
莫如竟是为了避免这尴尬的差事四处风流惹事,为了替父分忧而自讨重罚!
倬凡知道,倘若莫如辞官不做,必遭皇帝怀恨,自己也要背上不忠不义之名,丢官治罪也是迟早的事;而莫如这种清高的孩子断然不肯做朝廷鹰犬,更不要说伺候皇帝那种憋屈的活儿了。万般无奈之下,这个苦肉计使得固然有些荒唐,却为自己赢得了时间,不失为暂缓矛盾的方法。皇帝的一众耳目定然会将萧莫如混迹青楼、行为不端并痛遭家法之事呈报天听,即便皇帝不在乎也要顾及大臣们的颜面不敢收用莫如,此事便能风平浪静过去,只是……
萧倬凡一把捧起儿子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默默端起桌上的药碗,一勺一勺喂到莫如嘴里。莫如静静伏在床上,心神恍惚。
银色的月光柔和得撒进窗户,萧倬凡静静守在床边,被疼痛折磨了一晚上的莫如此刻终于入睡,睡梦中,他仿佛看见了**,孩子般赖在**的怀里撒娇,**轻轻刮着他的鼻子,爱怜的说:“我的如儿什么时候才长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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