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昨天看了一本《晚清戏剧发展史》讲京剧演员如何从伶人,到堂子上作卖声卖身的歌郎,最后在民国成为艺员的历史,很受感触,查了不少史料的,黑辛苦,光裕堂,秀芸,秀林等一些人事是真有记载,打算写到清朝灭亡,为了有真实感,还翻查了历史书,所以希望大家多捧场!
1
咸丰五年的秋日,绵绵不尽的阴雨,浸淫着威严的北京帝都,沉沉暮霭中,过往行人的心潮湿而黯淡,发了霉似的,与这座两朝京师一同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一架双辕马车停靠在南城的一家门庭前,破破烂烂的窗幔上隐约可见的花纹显现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清雅之气。一只手掀开着湿润车幔,探出一张风尘疲惫的脸,久未打理的阴阳头上,前半个脑袋已经稀稀朗朗的长出了短发,看着这久违的门庭,长出了一口气,跳下马车,没好气地径直走到门口,拍得兽环大作。
庭院中有人应声叫道:“哎哟!小喜,快瞅瞅,别是大**回来了吧,都快赶上小半年了。”
门开了,男子几乎是劈手夺过小喜手上高擎的雨伞,一个耳光险些儿将他抽翻在地,另外一个相帮也忙不迭的抢出来,赔笑道:“果然是大**回来了,这都去了五个月了,还以为您有事耽搁了”
男子不耐烦地把手向马车挥了一下,道:“你们天子脚下,倒是自在,长毛军都把南京占了,没死都是托福了。”
那“大**”说话间一个八岁左右的瘦弱小童被相帮和小喜强行拖下了马车,相帮把他死命地拽着。看了看,“大**的眼力见儿果然是好的,这孩子就是黑着点儿,也野了点儿。”
“大**”有几分阴鸷的目光回头看了一下小童红肿的,怨毒的眼睛,淡淡的道:“再野的在我光裕堂还有什么调教不出来的?”
“是,那是!”
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相帮,反手抓住小童的衣领,把这孩子往前一搡,跨进了院子,走到外堂中,对起身相迎的一个老人道:“叶老先生,我换了衣服再来赔话,这就是才从南京卖来的孩子,叫秀芸吧!”言毕,打了一躬,往后堂去了。
“小芸子吧,等着会儿,今儿个你运气到好,看看咱堂子里的规矩。”阴阳怪气的声音,刀子一样串进秀芸的耳朵,恐惧的望着叶老先生,不知是何意思,却又听见这阴恻恻的声音陡的高了一个八度:“小林子,还不给我过来,一段西皮,你他妈唱了一天儿也不见长。”然后对着秀芸道:“你瞧你师哥秀林这样儿,没出息!”
这时秀芸才发现角落中还跪着一个比自己略大三,四岁的男孩,头上遥遥欲坠的顶着一盆水,听见叶老发话,忙不迭的放下这个阁头上快两个时辰的重负,也顾不得膝盖上僵直的疼痛,跌跌撞撞地从门后搬出一个板凳,自己褪下裤子,直到脚踝,秀芸看见他修长笔直的腿有如少女,细嫩而雪白,只是那如初剥荔枝的屁股上隐隐现着写青黄的板花。
叶老猛地站起,从坐着的圈椅边抽出一个三尺左右的藤条,走到秀林凳子边,像沙场上斩杀敌人的先锋一般,把藤条劈向呈在藤上的屁股。
“啪!”
“啊”得一声叫,但不是秀林发出,而是站在一边的秀芸,他挨过打,但是打他的人带来的怜爱总是多于疼痛,总是像在拍他,几时见过叶老这般凶恶的气势,那屁股上应声而起的红痕,突兀的浮起,回头看看侍立在一边的小喜和相帮,木然而冷漠。
听见秀芸的惊叫,叶老不怒反喜,吊起淡淡得意的嘴角,斜睨了他一眼,道:“看清楚些儿!”
又是一下,劈打在左边臀瓣上,小屁股上的肉一阵颤抖,秀芸听得见小林子混浊的呜咽声。手心渐渐透出汗来。
随着“啪”的一声,第三条棱子与右边屁股的那一道呈十字而起,相交处紫光微透。
“哇~~”这次是秀林了,小腿一阵乱摆。
“哼,小师弟面前没个规矩。”一挥手,一个相帮上来,把一团布强塞进沾着泪滴的嘴,然后绕到身后,握住兀自痉挛的小腿。
“加十下,还有二十八下,老实些儿!”
接着,秀芸就只感到眼前全是,藤条矫健的舞姿,气势凌厉的望师哥屁股上画下一道又一道的红红紫紫,耳边模糊的呻吟使他不敢猜想如果取出那团布,会有怎样凄厉的喊叫充盈自己的耳朵,相帮手上紧张的肌肉,可以料想板凳上的肉体正在如何试图甩掉撕心的痛楚。他不敢再叫,只是嘤嘤的抽泣,师哥入门学艺比自己还早,都是这样的惨状,自己的今后,还不是一片黑暗?
终于,握着的手放开了,秀林气息微弱的喘息一会儿,忙不迭的滚伏在地上,抽抽嗒嗒地:“谢先生教训。”
“以后上点心!”是“大**”的声音,不知何时已回到前堂,对相帮道:“把芸子老规矩关起来。”
2
“昔日里粱洪配孟光,今朝尚香会刘王。暗地里堪笑我兄长,弄巧成拙是周郎。月老本是乔国丈,母后做主料也无妨。。。”
秀芸再见光亮已经是半月以后了,暗房中的半个月他满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死。天日不见,饭只糠麸,本来微微黝黑的皮肤,此刻已经是青苍如纸,最令他莫名其妙的是这半月死囚不如的日子里,每天居然相帮带着小喜强令自己沐浴不说,还昼夜熏香,长施鹅脂。此刻自己馥香隐隐,竟是宛如好女。
小小庭院中,他痴痴的看着师哥在京胡的悠扬韵律中字正腔圆的唱着一段西皮慢板,唱时还要媚转秋波,娇运兰指,一颦一笑,宛然就是个待字闺中,却不让须眉的孙氏尚香。
一曲歌罢,叶老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这西皮慢板唱就要唱个雍容典雅,气度从容,别猴急似的往前赶,你当你是潘金莲哪?这眼神儿还差着些,去叫小喜拿筷子指着练练,灵动些儿,别死鱼似的。”说完不忘拿出一块戒尺,敲敲他的肩胛,才放他走。
“喂,说你那,小子!”秀芸的肩上陡的一痛,是叶老刚才叫过自己么,光想师哥娇滴滴的模样去了,惶恐的看着叶老精光的眸子。
“什么规矩这是?哼,等会儿慢慢算账,昨天叫小喜给你说的词儿还记得不记得?”也不容他回答,“念来我听听。”
也真是狠,还没出黑屋子就上了功课,免得头一日没事儿作。但昨夜在小喜威胁的话中记下的唱词,不知清梦一醒,还剩的几成?迟疑间,肩上又是一下,敲在骨头上,催命似的,也管不得那么多,连忙道:“蒙奖,沉吟半。。半晌,怕庸姿下体,不。。不。。不堪那个。。那个。。嗯。。陪从椒房。。然后是。。是。。”眼见那块黑不溜溜的戒尺一下一下被叶老悠闲的点着手心,冷汗直下,后面的词也作烟云散去。
“手!”
迟迟疑疑的伸出左手,却毫不迟疑的被叶老一把拿住,枯瘦的老人的手,象传说中的树妖,抓住就不妨,噼噼啪啪手上一阵痛,立时就珠泪双垂。
“记着,受宠承恩,一霎里身判人间天上。。。”
就这么打一阵,讲一句,背一遍,直到手肿得馒头也似,才把一段前腔记完,唏嘘哀哀,也不知讲些什么。
原来,昆曲为百戏之祖,凡学皮黄的,都从昆腔学起。京剧词贵浅显,昆曲意重典雅,所以这《长生殿》第一折中正旦的杨玉环的唱词就让秀芸听的不知所云。
见秀芸好容易把这一段记熟,叶老又道:“你这刚才只是把词儿背了一遍,但是上台可不兴这样白水儿一样,你是南边来的,到比小林子好,苏州话也说不通透,这戏里的字儿有的咬舌,有的要上口,念的时候也给我把气提起来,用小嗓.”于是自己示范一遍,要他学着再被背。
也许是提着气,捏着腔念白格外累吧“永持彤管侍君旁”一句又磕磕绊绊起来,红肿的都要透出光的手心又是几下。在念是已经呜咽难当,抽抽嗒嗒起来。
“重来,你是杨贵妃,又不是苏三起解,欢喜些儿,哭!哭就不练了?”
打得这样还要欢喜些,天下焉有是理?要不你试试?脾气一倔,索性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哟嗬!当在家里呐,老王!”
应声而来的脚步停在自己身后,也不说话,自己就被架起来,扯了裤子,率在凳上,想起来这第一天师哥就为动了一下,打得坐立不安,屁股青紫,肿胀如鼓,嚎啕大哭立时下成一搭一搭的抽泣,求道:“不敢了,不敢了,饶了我吧!”
乞求的结果印证在臀上火辣辣的一道痛楚,求饶无用,也只好受着。
“啪”又一下,趴凳子上听着声音格外惊恐,脚趾弓起,不敢乱动。
大概过了五下,隐忍的脾气又发作起来,不做些反抗,天天这么着,还怎么过日子?双脚乱踢乱蹬,扯直了嗓子吼道:“你吃人,啊。。我不唱了。。啊。。有种。。有种你打死我。。二十年。。年后又是一条。。呜呜。。”
好汉而字还没来的及义薄云天的喊出,嘴就立马被涂了起来,嘿然的冷笑把心吓如了万丈深渊,左右交叠的痛楚,和呼啸的藤条声把他推向一阵黑暗。。。屁股还是不是自己的?
3
华灯初上的陕西巷,笙箫四起,传杯换盏,是北京城南的一个缩影。花非花,雾非雾的虚幻,是年轻娈童的写照,也是天朝美梦糜烂的最后华丽。
相公者,相传是像姑的变音,用以描写侑酒歌郎以男儿之身,行烟花之事。光裕堂,这个道貌岸然名目下,也暗藏着许多不堪。绿纱窗下,一把折扇,雅致的绸袍掩饰不了一个垂垂老朽龌龊的内心,一口金牙显示着他的躯体在脂粉香气中也同样开始腐烂。一扬枯瘦的下巴,折扇虚点酒席边一个少年歌郎,回头对“大**”道:“也真亏秀芝小友,今夜一欢,老朽是千金不惜的,不是老朽当着胡先生您抬举贤高徒,真个是姿容丰冶,机趣温和,明眸善睐,秀口工谈,销魂销魂啊!哈哈!”
一双玉笋柔荑在朦胧的灯烛下,恰似无骨,捧起玉盏,不点自朱的红唇下,喷出几声呢喃:“秀芝这般庸姿劣貌,怎么当的起刘爷这样夸奖,这杯酒,算是敬刘爷。”
忙忙接过,举杯一饮而尽。
瞅着这老头子有几分醉意,胡玉芯连忙道:“方才京腔繁琐,想来不入刘阁老雅心,不如让小芝再来个昆腔,如何?”
“好好,就来个《絮阁》如何?秀芝去杨妃,嘿嘿,胡贤弟,你一定还有不少娇好儿郎,收藏金屋,请出来配个明皇吧。”
不料是一箭双雕,忙忙对侍立一边的秀林道:“同你师兄来个《絮阁》,刘老先生是世家,别让他挑了不是。”
言罢,自己取过竹笛,等得司鼓轻敲檀板,两个歌郎就唱将起来。
《絮阁》,讲明皇夜幸梅妃江采苹,不意玉环得悉,一早闯入闺阁,质问明皇薄悻之失,虽是夫妻吵嘴,却也写得谐趣横生,几番对唱下来,余音绕梁,袅袅不散。
刘阁老拉着秀芝,看他剑眉星目,顾盼含情,已经爱不释手,“好好,明皇有负鸳盟,在下怎舍婵娟?这个老斗(注:堂子中,看中某歌郎而为常客者,谓老斗,歌郎谓小友)我是当定了。。。”瞥见站在一边的秀林,酒意之下也忘了“女子”善妒,只觉秀林色不华而清妍自致,眼不波而秀媚暗生,比之秀芝气宇朗朗,更多些腼腆娇羞,接道:“就不知娥皇,女英可否共侍?”
淡淡的醋意,吊在秀芝的眼梢,寒气陡盛,却温婉的说:“那是小芝儿的福气,要是伺候不好,还有小师弟替我说个话儿~”
“好好。。。”
眼看秀芝言不由衷,胡玉芯是风月场中老手,自己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连忙道:“阁老,今儿晚就让秀芝服侍您?”
醉意间,挥挥手:“家中还有河东狮子,今日实实不能,哈哈~有负春,啊不,是有负秋夜一刻值千金,告辞。”在一帮子人的簇拥下,登车而去。
三更鼓过,秀林小心的捧着一捧水走进秀芝的房中,这千金小姐似的绣房不知自己几时方可入住,不过今夜刘老对自己一番品鉴,不是个自己一丝希望么?看着秀芝对着菱花铜镜慢慢的梳理着一头长发,自己痴痴地把水盆端到他面前。
是太专注于自己的仪容,还是有心找茬?秀芝一抬胳膊,一盆热水几乎全打翻在秀林胸前。
秀林还没回过神来,秀芝却先嚷了起来,一个耳光抽在秀林面颊上,这时才发现手烫得通红。
楼下问道:“怎么啦?”
看着秀林恐惧的眼神,秀芝得意起来,却对楼下道:“没事儿,是夜猫子吓了我一跳。”然后凑在林儿耳边,细声细气地说:“是吧?”尖刻的声音,几乎让秀林怀疑自己的耳朵已被咬下。他为人虽然厚道胆小,也知道自己得罪师哥,连忙跪下,“师哥,小林子错哪,您说,别让大**罚我。”
好,你知道你哪不对么?你的嘴太会唱了。”温和的语气,阴柔至寒。
“那。。。”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不回割了你舌头的。不然赶明儿**叫你出条子(歌郎出门侑酒)我怎么教代?”也是真的有几分忌惮呢。
突然脸色一寒:“你趴地上,裤子褪了。”
不知师哥要如何整治自己,但胆小怯懦的秀林还是照办。深秋的北京,寒风已厉,吹在赤裸的屁股上,不由一抖,起了层疙瘩。
长长的指甲划过细致的皮肉,啧啧了两声,起身关了窗户,对地上的秀林道:“怎么娇嫩啊?以后伺候起人来,怎么办?师哥帮你一把吧。”
突然从袖中取出剔甲的一根一丈青,望他屁股上一阵乱刺,秀林也不敢大叫,只是在地上辗转呻吟,默默淌泪,看见他几乎是要打滚,申手按住,直到密密的红点细细,渗出血来,才罢手。
秀林痛得险些背过气去,师哥一罢手,就要起来,却被他按在地,冷冷得把话刺进秀林的耳膜“忙些什么?”
回身从妆台边取出一柄量衣尺子,往血迹星星的臀丘上就是一下,知道秀林要喊叫,顺手把一块抹布赛入嘴中。
“呜~~嗯~~”只有含混的声音与扭动的下体,在宣泄这无限苦楚。看到星星红点上又起一道肿起的棱子,秀芝被刺激得越来越兴奋,又扬手在交叉的来上一下,看见那浑圆的屁股在击打后无助地左摇右摆,欣喜地用刮人的指甲在十字上画了两下,这微微麻痒的感觉让堵住的呻吟更加悲惨。
秀芝一下又一下,绣花似的细致,这么着交交差差,一板一板,直到红晕均匀的染上小丘,吹弹得破。才道:“不准叫!”然后取出抹布。
秀林呜咽着,几乎是趴到门边,拾起脸盆,抓着门框遥遥欲坠的提上裤子。几番呻吟,终于系好腰带,累得弯腰扶着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见他弯腰崛起臀部,随着呼吸颤抖,秀芝大受刺激,恨恨的照着屁股一脚将他蹬出了房间,碰得一声,掩上房门。
3
“师哥,大师兄他是不是又欺负你来着?”
北京西南的城脚,一片地势开阔的芦苇荡,成了所有学戏人练功喊嗓的天然会馆,春回二月的草色,绿的明媚,鲜翠欲滴。
“没,没有。”
“哼!师哥,你就是胆子忒小,从那天你出席打茶围(注:歌郎只同客人在下处清谈,唱歌,名曰打茶围)起,他就找你的茬儿,你当我瞧不出来。”
大大的眼睛,立刻又泛起鳞光,一声愁叹:“小芸子,谁让他是咱师哥。这日子,望后咱两可怎么过?”
“怎么过,师哥,要你还把这恶气一口口咽,小芸子可不同你过这苦日子。你瞅着吧,他要是敢惹我,扒不下他三层皮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哎哟,我的妈呀!”肩头猛地吃了一下。
“说,说,说,一天说不完的话!正经客人来了要叫说时,讷的木头一样。”一边骂,一边把竿子往两个开小差的逃兵头上,一阵乱敲。
胡玉芯手上打着,心里却盘算起来。着实后悔那夜把秀林叫出来,本想乘刘老头子喝的有几分上头,连卖带饶,让他同时做两个,不料秀芝竟不是省油的灯,碍着他声名越来越响,不好十分发作,可气这秀林,却一天委顿似一天—–堂子里的事儿就是这样,孩子太刁,早晚连你也要给吃了;太温,气候还成不了就没戏了。还是秀芸,认真学起来,一副后发而欲先至的架势。所以,反而把他逼得紧—–秀芝横竖是大局已定,秀林就看造化了。
秀芸也是进了这地儿,才知这事儿。不想当个歌郎,要学的比个秀才还多,幸好家道中落前,父亲在南京也是个小乡绅,教过些东西。琴棋书画,言谈举止,什么不要学?敢到这个无底洞撒银子的就算是附庸,也是有几分真风雅,往来都是上流显耀,如果闹出什么笑话,第二日就得在官场上传遍,当京官当不好是陪本的买卖,可不能把老脸也陪进去的。
白天还是喝茶说话多,到了晚上就不一样了,白天受苦受累的小学徒,晚上摇身一变,就是寻欢场上的焦点。秀芸帮师哥整理着衣服—-软烟罗,不远山水,从苏州飘来的柔情,裹得师哥雾里花一样。秀芸至到后来才明白,那不过是昙花,开在夜里,一瞬间的青春。绚烂的短促同平凡的持久,没有人可以从二者间做出无悔的选择。
大师哥,二师哥坐着精巧的小轿,迤逦的望醉仙楼走去,每次出条子(注:歌郎应招侑酒)秀芸只是默默地在楼上看着远去的轿子,然后独自在院子中练功。
突然小喜闯了回来,头上渗着细汗,对他道:“小芸哥,去把**那把玉箫找出来,待会儿亲自送去,我还得去买糕点,今晚儿可真够热闹,老爷儿们都下池子窜戏,你也瞧瞧吧!”看着秀芸找出东西,又道:“小芸哥,我走了!”不是看不出大**对他日益关注,这才半年,将来是不可限量的锦绣,称呼也改了,不再小芸子,小芸子的呼来咤去。
来到醉仙楼,果然是一派繁华,弦管共奏,鼓板齐鸣。上了楼,才从一片姹紫嫣红你看到秀林,秀芝。和两个穿着戏服的人有说有笑,抬眼看戏台上,正演《风筝误》,细细看,才发现老旦竟是那日的刘爷,不由一笑。捧着箫管,走到师兄身边,递过小包,问:“小林哥,这儿可真有意思。”
“可不有意思?有意思的多了去了,不果也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瞧见!”丹凤眼角妖媚的睨了下秀芸。是秀芝,这几日是陶醉在空前的荣光里,有气也只往秀林身上出,百密一疏,反而不大注意秀芸。
“那我今儿个可就要瞧个够!”
“你……”居然公然顶撞,秀芝不由柳眉倒剔,银牙恨咬。
旁边的听他们同门兄弟斗口,一个穿着大红宫装,扮着杨玉环的侧过头笑着问:“哟,芝儿,这是谁呀,这没山野没规矩?”
秀芝还没答话,秀芸瞧着那人,只道也是个歌郎,回口道:“不但小人山野,环滁皆山野(也)!”
秀芸,秀林此刻可真是吓着了,忙骂:“你做死,还不给李大人陪醉。”
轻挥间打开折扇,呵呵一笑道:“不怪不怪,这位小朋友有趣的紧,聪明的紧!”对着走来的胡玉芯道:“这位是小三吧,呵呵,了不得,看模样只有十二,三岁,可是要成精了!”
胡玉芯不知出了什么事,连忙赔罪,那李大人对他说了,不由得又添一桩心事。
4
轿子刚停到门口,忍了一夜气的秀芝就过去一把抓过秀芸的头发,一牵一扯得拉到胡玉芯边,道:“**,您可得给我做主,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呀?他算个什么,就跑来搅局!”
看看秀芸,又瞅瞅秀林,胡玉芯心里恨道:“有了一个出气的也就是了,还不够。”只淡淡地说:“人家李大少爷也都不说什么,今天也晚了,大家歇着,有什么,明儿再说!”
醋意暴起,一耳光括在秀芸脸上,几乎是跳着脚在嚷,筵席上的风范早是一扫而空:“也亏李爷和我交清还好,不然可不出事了?**,这样没个规矩,咱们堂子生意还做不做?以前芝儿要这样,你可不打死我?”看着**眉头紧锁,赶忙补了一句:“再说,我也是为了他还,咱们做生意,讲究的就是有分寸规矩,谁也别得罪。您说,是不是这理儿?”
胡玉芯听着这话,到又有三分道理,今夜秀芸固然机锋巧妙,博人赞赏,不过有越规矩,也是真的,倘若真得罪谁,更是不好玩儿。于是板着脸对秀芸道:“你师哥讲的可是不错。打你十下,晚上柴房里跪着去。”
怕秀芝还要多事,道:“你打吧,我累了!”别过头对相帮道:“老王,你守着小芸子。”说完就走了。
“三师弟,你还不快过来,大师哥给你长长记性!”这柔若无骨调子,秀林听了就知道要坏事,赶紧过来拉住秀芝衣角,嗫嚅道:“大师兄,算了吧!”
“哼!你是什么东西,算了。你问问,是我要打他,还是**教训这野种?打量我不知道似的,你们背后嚼的好舌头?”凶霸霸地盯着一边的秀芸:“这回没话说了吧?你要忤逆**么?”
“打就打,进了堂子,难不成还要长远处着?谁怕着你?”秀芸一个大步抬来板凳,率开秀林劝阻的手,褪了裤子,趴在凳子上。
“你,你好小子。你找死!”秀芝脸色立红,青筋暴胀,调起藤条,劈了下来。
在场的小喜,老王还有秀林都是一惊,平日胡玉芯大人,也不是这样的。藤条下处,红痕高起,中间血丝俨然。这才明白叫老王看着的其实不是秀芸,而是秀芝。
“我看你再敢在爷爷我头上动土?”说着,藤条呼啸着,又是一下。
此刻,秀芸脑中几乎空白,恨意满腔,怒气填胸,也不觉得痛,咬着板凳,打得一下,暗骂一声。
秀芝几乎是使出全力,秀林看着板凳上的屁股一道一道的棱子,和随着责打而颤抖的臀峰,自己先就哭了起来。道:“师兄,你饶了他吧,这样打,太狠了。”
秀芝其实文文弱弱的,这样卖力气抽人,自己都觉得累。揉着微微发酸的胳膊,道:“你问他,他要是服个软,我在这一日,他就别接客人一天。”
秀林得了这话,如蒙大赦,老王听见却是眉头一皱,这也太不象话,但今夜不便多生事端,便默不作声。秀林蹲在秀芸耳边道:“你就服个软儿吧。”
沉默!
“啪!”—“你倒气硬!”
“啪!”—“今儿就让你充好汉!”
“啪啪!”—“我打不死你!”
老王看着,实在是不能不说话了,抱着秀芝道:“大爷今晚怎么了,平日很讲理的呀!十下早过了,您必是有了酒,我这就……”说着,自己竟清清脆脆挨了一耳光!
“有酒?我看你才有酒,喝了**赏你的几杯猫尿,你教训起我来,什么道理,我就是道理,你把**找来,评评理儿.”
看着秀芸,一抬脚,踢下板凳,也不要章法了,背上,手臂,屁股,大腿,小腿,只管乱抽,边打边踢!
秀芸听着他无法无天的话,暗自高兴,痛也不顾了,瞧着老王抽身离开,知道找**去了,果然,老王和**折了回来,正看见秀芝发疯一样的打人。
秀芸可比小林聪明百倍,看见**,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冲向胡玉芯,看着荷包抢下,掏出里面装的生烟,全部吃了下去,然后抱着胡玉芯的腿大哭起
秀芝却对**的到来视若未见,藤条照着秀芸打去,正遇着他坐地抱腿,竟然劈着胡玉芯,院里人早就全部赶来,抱着秀芝。
“快,快去拿药,赶紧把烟突出来,不然就完了!”
“**哇,小芸没福气,本打算跟着**长长远远,有出息,今儿是不要活了!”
“什么话,**为你做主评理,也打换他就是了。”
“555~**,人家说他就是理儿,就是天,别说您,官老爷也不怕的。55~他说你还不是靠他吃饭的…”
“什么话!”他在楼上就听见底下骂得不堪,老王又说一遍,自己被打了一下,秀芸添油加醋又是一遍,而且今天几个老爷都是喜欢秀芸,别出事才好。当下夺过条子,往秀芝身上打了几下,喝道:“锁起这疯狗!”又劝道:“这该吃药了吧!”也不等秀芸再多话,接过药一气灌下,不一会,尽数吐出。
秀芝在老王和老李的拖曳下,连嚷带骂得走了。回头时遇上秀芸也看着他。
四目相对,寒气,陡然在这融融春夜溢开。
5
精致的小轿停在光裕堂的门口,有似木兰舟泊在杨柳岸。
李长英至那日与秀芸一见,甚喜他敏言善应,隔三岔五往光裕堂来,名为请胡玉芯,柳师傅教他票两出戏,其实,都是为着秀芸而来。当个名义上的师兄,朝朝暮暮可以四目钩留。
他喜欢秀芸那种较真儿的样子,小孩似的要强。拿着折扇排戏,全心的投入,目不一瞬的专注。李长英在一边做着相同的身段,眼睛却只含笑的流连在秀芸的身上。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呵!玉兔又早东升。”
四平调下的杨妃雍容中风流暗蕴,秀芸端步向前,扇着泥金折扇,气度间似乎已被众星相拱。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
折扇轻展,横步慢踱,天井的一方碧蓝,被秀芸清越的歌声打开,碧落无限的广阔。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戏就是一点不好,永远都在骗人,骗看客,也骗歌者,看戏的是傻子,提古人担忧,唱戏的是疯子,自欺自骗自伤怀!还要演得真切,戏子离开舞台,又还剩什么?
秀芸是那种骗自己也要骗得滴水不漏的人,做起戏来,什么也不要了。等唱到贵妃酒醉时,李长英真切的看着他眼里星星点点的明亮,眉目间都是失落和寂寞。
等到戏作到后来,李长英就不演了,光看秀芸。京剧里,饰杨妃要有青衣的唱功,还得有刀马旦的武功。下腰衔杯,矮身卧鱼,慢走醉步这些身段都吃功夫。
一个上午过去了,终于收工,李长英随着秀芸回到房间,小巧简单的,李长英知道,在过些日子,等秀芸正式挂了牌子,这里就会慢慢精致典雅起来。
长英坐在床上,秀芸捧着碟切云片婷婷而来,道:“李爷,尝尝我们自家做的点心!”
长英没有接过糕点,而是把秀芸拉过来放在膝盖上,看着秀芸眉头微蹙,笑着:“怎么?小友不爱和在下亲热么?”
“哪儿的话,人家天天盼着你来呢!”说着,把头往前凑凑,贴着耳朵道:“你不来,人家受苦受累,也没个说话的人儿?”
“一定是叶老打你了?再不然是秀芝那小妮子,你不要怕,过不了多久,刘阁老就赎他走,到时你是你**摇钱树,谁还敢难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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