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床上的赵昕终于也被这闹哄哄的场面惊醒了,动了动身子睁开眼睛:“娘!皇祖母!”
他一醒众人都长长地呼出口一气,苗贵妃简直像儿子复活般地更加哭个不停,而我终于有点明白了,第一个反应就是申辩:“不是这样的!请太后和娘娘听……”
“住嘴!”
杨太后厉声打断了我,她先抬起头对哭得像泪人般的苗氏说:“你抱着昕儿先回去!这儿哀家会处理!”
然后她雷厉风行地对着站在门边几个身形强健的宫女道:“把这个小贱人拖出去先打二十板子!打完后再问话!”
“是!”那几个宫女一挽袖子就上来拽我。
我傻了眼,怎么会有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的事情?而曹景芳也在一边急道:“母后,二十板子后她肯定会晕过去,反而对问话不利,不如留着以后打?”
杨太后冷冷地道:“晕过去弄醒还不好办?要不然就再打,打醒为止!……景芳你不许再求情,这事哀家自有分寸!”
曹景芳一声也不敢再吭,我已经把那几个宫女硬拽了起来拖出了门外。
我被拖到了庭院里,无论怎么挣扎,怎么哭,怎么哀求,还是被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压扑到了一条长长的宽凳上面,几个太监宫女上来把我手脚都绑住,并且拿出一块布塞住我的嘴,我只能用力地睁大眼睛,看着二个太监各自拿着一块又扁又长的竹板,少说也有十斤以上,扬手就往我身上毫不迟疑地招呼下来……
第一板下来我就晕了过去!那并不是‘疼痛’或者‘难受’造成的,事实上事后我怀疑板子还没下来我就已经晕了,因为当我真正感到痛的时候,已经是晕醒过来的时候,我听到旁边有个太监尖利的嗓子正在数数:
“2、3、4……”
杨太后说得对,晕过去不要紧,可以再打,打醒为止!
我就是打醒的!
挨了二下后,我就闪过了死的念头,我已经完全看不清四周的景物,也搞不清板子到底是打在哪个地方,只感到全身的骨头都似乎已被打碎了,要是在现代我的身体可能还多挡几下,但公孙芷的身体本来就很纤弱,底子很差,用不了二十大板,十板就能毙命。
那报数目的太监几乎是隔一个世纪才喊一声:
“5、6、……”
我已经哭都不出来了,眼睛无力地半睁着,垂着脑袋只是盼着能尽快死掉!眼前茫茫然的一片中竟然也能看到那殷红的鲜血沿着凳腿汩汩地延流了下来,那是从我身体里流出来的血,不是!那不是我,只是古代一个女子的身体!如果真的失去这个身子的依托,我的灵魂是不是又可以飞升起来,然后到另一个世界去寻找新的寄托?
离开我依恋的人,离开疼爱我的人……终于有了告别所有留恋的理由……
“停!停!不要再打了!”
是曹景芳的声音,她竟然跑了出来,流着泪对执仗太监大声地喝止。
太监们板子停了停,齐齐看向杨太后听示下。
曹景芳地直地跪倒了下去,泣声道。
“母后大寿将至,皇上前日里还和芳儿说要将所有在刑囚犯减刑一等,为母后积福祈寿!而今寿辰将至,宫中一片喜气,陈蕊虽然罪可当诛,但昕王爷毕竟是毫发无伤,虚惊一场,也是不幸中的大幸!芳儿求母后能网开一面,饶了陈蕊的小命吧!”
她哭着嗑下头去,此时冯才人也从人群中出来跪到曹景芳旁边道:“母后,难得大寿将至人人都欢欢喜喜的,这宫女打死了是小事,可不要败了母后的兴致啊!”
此时也有另几个妃嫔出来劝解,杨太后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倒是林婕妤伶伶巧巧地在一边笑道:“好了好了,母后,瞧你心偏的!您这是疼孙子不疼儿子啊?”
“哀家怎么不疼儿子了?这又扯上儿子什么事?”杨太后忍不住地问
林婕妤笑道:“不是都说儿子最疼媳妇吗?你看您为了孙子让这一大堆媳妇都跪下求您了,到时候儿子一回来,又疼自己儿子又疼媳妇,又心疼您。您是知道您儿子的,看见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你这不是让他受苦吗?所以我说您一点也不疼他!”的
“罢罢,什么儿子孙子疼不疼一大堆!就像这张嘴,死的都被你说活了!”杨太后恼恨地望了望我,“把她拖下来进去问话!”
太监们这才放下板子,曹景芳忙谢了恩亲自走到我旁边为我松手脚上的绳子,趁着混乱的当口在我耳边轻声说:“小蕊你再撑一会儿,我已经派人悄悄去叫皇上了!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奄奄一息的我只能无力地点了一下头。
我就没见过像未央宫这样不讲道理、颠倒是非黑白的地方,分明是南太后逞凶一耳光下来用力过猛把自己手上的珐琅指套磕飞了,怎么说吃亏的也是我这张脸吧?只见那指套咻的飞了出去,撞在宝榻一侧的檀香案上,摔得唏哩哗啦,站在南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就柳眉倒竖地指着我怒喝:“大胆奴婢!竟敢冲撞慈驾!”
我强忍着一脚踹飞这狗腿子的冲动,努力地装出楚楚可怜、无比惊惶的模样,捂着伤痕斑驳的脸呜呜哭求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太后娘娘开恩,太后娘娘恕罪……”你给我等着!
那大宫女用无比森寒的口吻命令道:“还不将这贱婢拖出去!”
拖出去的下场是什么?无非就是怎么弄死。我不禁翻个白眼,想,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回去了……又想,我在雾山时是不是和上官千亭结过仇?要不然这丫头这么险恶地害我?试想我一个娘家无势的“弱女”,平白被挂上一个和皇帝结盟对付两宫太后的名目,那两个老妖婆能不先把我咔嚓了么?
很快就有手脚麻利的内侍冲了上来,一边一个锁住我的手臂,使力就要往外拖。就在这个时候,南太后又慢悠悠地说道:“罚两板子也就是了。到底是要侍君的人。”
一爪子下来我脸都毁了一半,还跟我提什么侍君?就这个模样就算回到芝兰宫,柳青青也得第一时间摘了我的银铃,让我出宫养老。真虚伪。我狠狠腹诽着,还是努力装出正常人的反应,在听见南太后的“大赦”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别管我哭得有多凄惨,偌大的慈宁宫中,除了香豆含泪咬唇望着我,没一个对我稍有同情的。我被那两个身体强健的内侍拖着往外走,膝盖磕破了不少处,我自然不在意这些疼痛,只是挂心着慈宁宫里的好戏——两宫太后都还没掐起来呢,我就被拖出去了?!真不划算。
很快我就被拖出了慈宁宫,被两个内侍弄到了一个冷僻的偏殿里。
冷风飕飕地从脖子里灌进来,吹得遍体生寒。两个内侍把我弄进来之后,扔在刑凳上就闪身大步走了出去。我知道这里大概就是慈宁宫处置犯过宫女的地方了,论理我是采女,和宫女并不相同,也可以一并处置?
没多久,这冷僻的偏殿里就悉悉索索来了不少人。其中一个应该是慈宁宫的掌纂女史,手中拿着内廷独有的冷金梨花谕纸折子,绷着脸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到刑凳前。她是个四十出头的薄唇妇人,眼角满布皱纹,看来风霜满身,若不是女官身份,在宫中都可以称嬷嬷了。她在我跟前抖足了威风,将那内廷手谕一展,威严地宣布道:“芝兰宫供奉采女殷氏,品性顽劣,庭训粗疏,举止无端冲撞太后慈驾,特谕内廷尚律局教育青竹四十板,此谕。”
话音刚落,立即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宫女冲了上来,说实话,我七年前也在未央宫小住了一段日子,真的就没见过这么身材魁梧的宫女,大约是专门供奉在尚律局的?……冲上来按住我的双臂,又有人将我双腿合拢,一起按在了刑凳上。
我这辈子就没挨过打,何况是这样按在刑凳上杀猪一样的姿态,不禁觉得有些别扭。
比较受不了的是,居然还有宫人上前两步,用冰冷的双手将我的长裙掀开,整齐的叠在腰上,下一步就将裙下的褰衣也剥了下来,一直退到了脚踝。我被按在刑凳上,胸骨硌得生疼,还没反应过来,呼啦一盆凉水浇在我身上,彻骨彻骨的寒。
接着,有人一个宫女拿着三寸阔的青竹板过来,由适才宣读手谕的掌纂女史验了刑具,就站在我身边扬手忽的一声抽了下来。后宫的女人手劲再大又能有多厉害?光听着青竹片破空的声音,我就能知道那东西落在屁股上能造成怎样的伤害……
挨打是不碍事的,比较头疼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普通女子挨打究竟该是个什么样子?
这问题我一时没想透,竹板子下来时我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缩了缩身子。一旁监刑的掌纂女史顿时觉得不对了,抬手阻止了那宫女的动作,重新查验了刑具,又很仔细地看了看我臀上的伤。我这才想起来不对,连忙龇牙咧嘴,作出疼痛的模样。
那女官还是起了疑,看了掌刑的宫女一眼,让她退下,又换了另外一人来掌刑。
换上来的这人显然也知道前任为什么下课,上来第一板就狠命用力抽下。为求逼真,我已经撤了护身真气,唰啦一板子结结实实落在没有防御的肉上,着实疼得厉害,我微微蹙眉,下一瞬已经呜地哀哭起来,身子开始胡乱挣扎,努力装出受疼不过的模样。
不过十板下来,臀上已是青紫斑驳。疼是疼了点,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得装。
从第十板开始,我就假装身体虚弱,不堪受打了,到了二十几板,我很利索地开始翻白眼,努力在三十板前“昏迷”过去。是吧,昏迷了就不用挣扎哭泣了。终于“昏迷”了过后,一盆冷水又浇了下来,想泼醒我?我就是不醒,继续“昏迷”。
好歹我名义上还是芝兰宫的采女,宫闱里的阴毒手段倒没有拿出来对付我,两盆水下来我始终都没“醒”过来,也就放弃了弄醒我的想法,又一五一十地喊着板子,重新打了起来。好不容易这四十板子是打完了,我也不好意思立刻就醒过来,只是趴在刑凳上装死。
原本以为就没人管我了,哪晓得有人将我的裤裙穿好之后,原本拖我出来的两个内侍又冲了进来,刚才是怎么把我拖进来的,这时候又怎么把我拖出去。一路湿答答地拖回了慈宁宫……那慈宁宫主殿原本设在羲和台上,上去就得爬一层层的石梯,两个内侍把我往上拖固然是累得七荤八素,我这可怜的膝盖又遭了不少罪,路上都几乎忍不住要“醒”过来了。
终于回到了温暖如春、满室馥郁香气的慈宁宫中,我被放在软绵绵的地毯上,心想,还不错,小命是“保”住了,还能继续看南太后和董太后掐架。不亏,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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