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烟雨梦江南—祝笨蛋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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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回

苏州，初春，二月。

阳光温柔细腻，如同一个正当春情荡漾的少女凝眄良人一般，羞涩而多情的在注视着地上的每一个人。那种缠绵的目光，直让人心里忍不住一阵酥麻。
如烟推着自己最喜爱的那只小巧而精致的褐色旅行箱，才走下飞机，就感到了阳光暖意。一种完全不同于飞机暖气那般干燥闷人的滋润温暖，让她顿时从心里流露出些许喜悦，不禁闭上了自己水杏一般盈盈的眼，深深地呼吸起这种独属于江南水乡的甜润。
朱木一坐在不远处的银灰色轿车里，看着如烟颇有些孩子气的表情，心里有些些的笑意。

他其实很喜欢看如烟这种纯真如婴儿般干净的神色，只是，他低头看看腕表，已经11点了。难道那个小女人不知道饿么？还是飞机上的早餐那么经饿？他当然知道不会是后者的，那个挑食的小女人，没有他在一边监督，是不会乖乖吃下飞机上那种一点滋味也没有的面包汉堡的，她早上从来只吃小火细熬得香糯粘稠的粳米粥。饿了这么久啊，那么，中午这一顿，得好好补偿她一下呢…心里暗自盘算好的朱木一唇边绽开一个好看的笑容，把车子向如烟开去。
如烟已经睁开了眼，正找左右寻着朱木一那辆银白色的轿车。却没有料到，朱木一开着车子，从后面缓缓而来。于是，当她努力看着东边的一辆颜色相仿的轿车是，朱木一已经下了车，走到了她的面前。
如烟一眨眼的功夫，蓦然看见了朱木一那张她日思夜想的脸庞，以及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心内涌起一股甜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怎么？是看见帅得惊天动地的我过后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了么？”朱木一伸出五指在如烟面前晃晃，眼里很有些挑逗的笑意。
如烟刚稳下心神，听见这一句话，俏脸一红，抿着嘴笑笑，才慢悠悠的说道：“是，是被震撼了——谁家动物园的大猩猩跑到这儿来了？也不怕被人捉了去做马戏小丑。”
朱木一看着如烟白皙的肌肤，又看看自己有些偏黑的肤色，顿时无语。他早明白这个小女人不像表面那么文静的，可是还是主动招惹了牙尖嘴利的她，于是乎，被报复回来也是自然的了……心里叽里咕噜絮叨着的朱木一颇有几分夸张地吐出一口气，拉开车门，道：“上车吧。”如烟嫣然一笑，双眸闪闪，已弯腰坐进车内。朱木一脸上有温柔浮起，开了前门，坐上了驾驶座，把车向城郊的寒山寺驶去。
朱木一的技术的确不错，轿车开的极其平稳，稳得如烟根本没有怎么感觉出自己是坐在车上。终于放下悬着的一颗心的如烟，把手里捏得紧紧的风油精又放回了手袋，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舒适。朱木一透过头上的镜中窥见如烟的微笑，心道：“难道我还不知道你那个晕车的毛病么？虽然平时我开车有些刺激，但是该慢我还是会慢的呢，这么怀疑我的驾驶级别。没见识的小女人！”但是也还是满心喜悦。当然，他心里绝对不会承认车子开的稳得像乌龟爬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他是个近视眼，而今天偏偏忘了带隐形眼镜。
不知过了十几分钟，如烟终于看见车子上了高速公路，心里想着快要到了呢，却听见朱木一懒洋洋的声音：“估计再过半小时就到了。”如烟心下好一阵失望，朱木一开车不可以分心，独自闷坐的感觉真的好难受。朱木一看着镜中的如烟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笑笑，放起了音乐。
如烟听见车里“滴”的一声，心里一颤，吓了一跳，刚想惊呼出声，却听见车里响起了音乐，是一首青花瓷。虽然她并不喜欢周杰伦，因为他的快歌完全让如烟有他吐字不清的感觉，但是却也承认他的慢歌的确有一种韵味，于是便闭上眼，静静聆听。“素眉勾勒秋千画，笔锋浓转淡。屏神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出妆。黯然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婉转而略带伤情的歌声，很有一种中人欲醉的感觉。如烟痴痴听着，心里浮现着这幅凄艳柔媚的画面，有些感动。她想到了她与朱木一的一些明明淡淡的感情，一些把她和他莫名联系的看不见的绳线，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而片刻的失神，歌已唱到了尾声：“天正在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在瓶底书刻你房间敞的飘影，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天正在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掩盖了结局。如传世的青花瓷在独自美丽，你眼带笑意。”
后面的歌声依旧缠缠绵绵的在车内盘旋，而如烟却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她沉浸在了青花瓷里，久久思索，连车子已经开到了地方，也不知道。还是朱木一有连叫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下车了，小女人。”朱木一似笑非笑的看着如烟：“难道你还没有饿么？”如烟讶然，好像真的饿了呢。笑了一笑，脸上泛起薄薄的红晕。
于是两人便去吃饭。如烟坐在餐桌前，看着朱木一摆放在桌子上的小碟小碗，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吃饭也可以这么震撼。
“这些、、、、、、、”如烟吞了一口口水，有些勉强的问道：“就是我们的午餐么？”
“是呀，有什么不对的吗？”朱木一看着目瞪口呆的如烟，同样莫名。
如烟开始明白什么叫做“地域风俗”，她开始懊悔当年的人文地理学得太差。“亲爱的地理老师，如果当年我知道会有今天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听您的课的、、、主啊，原谅我对地域风俗的无知、、、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到苏州来了、、、就是来，也会在他点菜之前制止他，然后去随便吃点炒饭、烩饭，甚至汤圆稀饭都好的、、、、、、”如烟郁闷得只能对着喃喃自语了。
“什么？”朱木一没有听清楚如烟口里用重庆话叽叽咕咕念的东西（其实是根本听不懂重庆话），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如烟迅速停止独语，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亲爱的一啊，可不可以麻烦你介绍一下这些菜菜呢？”语气里带着点娇，有很明显的甜腻的味道。同时楚楚可怜的望着朱木一，眼睛里仿佛可以滴出水来。她的心头升起一个希望，如果这不是午餐呢？
朱木一看着如烟的小女儿娇态，心中一乐，却夸张的说道：“小如如，麻烦你不要这么说话嘛，人家会吓住的呢～～”把如烟刚才的语气模仿得像了九成，甚至更娇、更甜。如烟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快点，罗哩罗嗦的干什么！”顿时重庆的泼辣味一显无遗。
朱木一更夸张的撇撇嘴，笑道：“果然是货真价实的重庆妹儿，辣得死人。”当然，这一句话是用苏州话说的，摆明了欺负如烟不懂。
谁知如烟“嘿嘿”冷笑一声，道：“侬以为我弄勿清爽侬在讲啥子嗦？”虽然是夹杂了些许重庆话的音调用语在里面，可十足的是苏州韵味。朱木一脸色顿时就变了，连忙辩解道：“没讲什么，没讲什么。”心下不住嘀咕她是怎么会听懂甚至还可以说出苏州话的。
如烟也是一笑，心想难道我这么多年的昆曲和越剧是白看了的？就算昆曲和越剧白看了，至少金老先生的《天龙八部》是没有忘记的吧？段誉初到燕子坞时，阿碧说的那句“弄勿清爽哉”，自己可从来没忘呢。
朱木一看着如烟一脸的阴笑，心头一阵发麻，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连忙开始介绍着桌上的菜肴，心中一个劲地祝愿她赶紧忘记他刚才那句对她的“辣得很”的评价，免得自己遭殃。
“这一碟是素炒香菇，这一碗是蒸鸡蛋羹，这一碗是白菜肉丝，这一碗是炒青菜，这一碗是过水莴苣，这是胡萝卜汁和清炖鸭子汤，而这一碗么，”朱木一指着中间的那一碗菜，略有些激动的说道：“是我们苏州的名菜——梅干菜扣肉哦！”
如烟死死的盯着餐桌上的六菜一汤，很无语、很无语。她端起那碟素炒香菇，停在眼前打量，同时努力使自己平静，过了将近一分钟，才道：“这，真的就是我们的菜吗？午餐的菜？”
朱木一莫名其妙地点头。
如烟终于崩溃了。她开始怀念重庆的充满豪气的大碗。是的，六菜一汤已经不错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顿比较丰盛的午餐，可是，可是，装菜、汤的碗，为什么这么小？小得，几乎可以和重庆吃火锅时使用的油碟碗媲美了、、、呜呜，如烟在默哀，据她自己估计，那碟香菇，她两筷子就可以解决完，更别说其他菜了。
“怎么？”看着如烟一下子黯淡下去的脸色，朱木一急了，难道她不爱吃这些？
“没什么。”如烟闷闷回答一句，心里盘算等下是不是要抢菜吃，才可以让已经饿了大半天的肚子吃饱。很快思索完毕，她端起更小的饭碗，先吃了一口白饭，然后朝香菇伸出筷子。
本来担心饭菜不合如烟口味的朱木一见如烟伸手夹菜，顿时放下心来。他笑吟吟的给自己添了饭，低下头来准备夹菜，却只看见，他面前的香菇已经见底，而莴苣、扣肉也快要被吃光了，只浅浅留了一小夹，似乎是为了给他而特意留下的。
朱木一呆呆望着如烟，如烟嘿嘿一笑，道：“这个碗太小了呢，重庆的火锅油碟都比它大、、、”朱木一终于知道了如烟的呆愣是为何缘故了，脸上及其无语。只随便吃了些咸菜，然后就着如烟特意为他留下的几夹菜把饭吃光。但是心里却始终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甜意。
饭是吃完了，如烟放下手中只够她喝三口的小小胡萝卜汁杯子，问朱木一道：“去寒山寺么？”朱木一点点头，如烟笑了，如一个孩子一般纯真。
入寺的路是一条小路，曲曲折折，略带了泥土的粘滑。朱木一稳稳的向前走去，却没有忘记拉着如烟的手，如烟心里甜甜的甚是舒服，笑着吟出张继那首《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然后对朱木一笑道：““张继是在落榜之后吟出这首诗的。千百年过去了，谁还记得当年的状元是谁呢？只有张继，虽然名落孙山，却被后人永记。”如烟看向远处翠得像要滴水的青竹，敛去了笑：“那么，人活一世，究竟为什么呢？”声音幽遂而落寞。朱木一看着如烟，很有一股怜惜，伸臂一圈，把她抱在怀里，道：“不为什么，只为了那一段段甜蜜的感情。”如烟把头埋在朱木一的怀里，嗅着他身上清爽的味道，心一下子变得柔软。却终不平静。
好久，如烟终于抬起头，看着朱木一的眼睛，强笑道：“我不想去寺里了，刚才想起来，现在的寒山寺已经不是一千年前的寒山寺了，现在的寒山寺，充满了利益，我已经嗅不到那里面的禅意了。”
朱木一不语，两人无话。
又是一刻钟的停顿，朱木一也强笑道：“好，我送你宾馆去，反正今天也玩尽兴了，索性就学学古人的兴尽而返。”
两人又朝回走。
高高低低的树木参差不齐，叶子也黄绿驳杂，很有一种沧桑的感觉。虽然已经是半下午了，可树依旧笼罩着一片青烟，如挽着云披的高挑女子，优雅而丽质。阳光明明淡淡，泼洒于野草之上，原本平凡的草，此刻看上去像镶嵌了宝石一般璀璨。如烟和朱木一走在这一片妩媚当中，却谁也没有心思观赏。两人默默无言，很快到了停车场。
朱木一的车依旧开得很稳，却比开始快了几分。所幸如烟在专心听歌，也没有知觉。一首有些无聊的流行歌曲过后，是一曲古琴的曲子，配了乐，很好听。如烟听着，慢慢哼出：“多多瑞瑞咪索，瑞咪啦啦、、、、”她慢慢哼着，只觉得这曲子熟悉无比，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名字，也没有强求回忆，只边哼边听。几分钟后，曲子完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回味一下曲子留下的韵味，耳边又响起了一首满是“看泪变成相思雨”之类句子的歌。如烟不喜欢这样的歌，便又把心思放在了刚才的曲子上，那曲子的熟悉感真的好强烈。
车已驶过高速公路，如烟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灰色公路栏杆，把曲子想了起来。
那首曲子，她果然是听过的，而且听过不止一遍。刚才没有想起来，是因为那是配了乐的琴曲，而她听惯的，是没有配乐的。
不管是昆曲还是越剧，《西厢记•琴心》里都必不可少这首曲子。张君睿拿着琴，坐在西厢之外，弹着这首曲子，口中同时会唱：“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之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
他怎么会放这首曲子？如烟惊疑不定，盯着朱木一的背，想要看穿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而这时，她忽然听出现在放的歌，是青花瓷，且快唱完了：“天正在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在瓶底书刻你房间敞的飘影，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天正在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掩盖了结局。如传世的青花瓷在独自美丽，你眼带笑意。”
“天正在等烟雨，而我在等你、、、、隔江千万里、、、、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如传世的青花瓷在独自美丽，你眼带笑意、、、、、、”如烟咀嚼着这几句歌词，心头一下子变得空明。
她唇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淡如柳丝，她道：“一，停车。”
朱木一不知出了什么事，连忙把车停在路边，回头问道：“怎么？”
没有回答。
他只看见如烟嫣红的脸，一个有些媚的眼神，正朝他飘来。
然后，一个温润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