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_luquan

第1回

五、崔府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崔郊《赠婢》
 
 转眼，已卖了半年多的绣品。 
 
 有时候，当整理绣品的时候，我会有一些伤感。这一辈子，尽管衣食无缺，但却会平平凡凡地度过。难道，我在人间的故事，就只是作为一个针线出众的女子而度过？我不甘心！机会终于来临…… 
 
 那天，把绣品一幅幅拿出来，摆在柜台上时，一个中年女子走了过来。她穿着锦缎的衣服，容貌一般，气度却远胜一般仆妇。她上下打量我，微微点头，沉声问：“传言中的韩针儿，就是你？” 
 
 “正是。”我微微一笑，裣衽作礼。 
 
 她满意地笑：“这些绣品，都出自你的亲手？眼见究竟为实，韩姑娘可否在我面前绣一朵荷花？”说罢，她掏出一幅白绫，双手递与我。 
 
 我掏出金针，仔细穿上黑丝，当着她的面飞针走线，转眼，一枝水墨荷花便凝于绢上。 
 
 “为何是黑色？一般人都喜用红色。”她不动声色地看我，眼底是捉摸不定的神色。 
 
 “此白绫乃天山冰蚕丝织就，淡而洁，若用红丝固然热闹，却不相协调。而这黑丝乃江南玉蚕所吐，以极稀有的黑昙之汁染成，光洁馨香。以此为配，愈加显得淡雅幽香。” 
 
 中年女子颔首微笑：“不愧是韩针儿。好，随我上车去一地方，你可愿意？” 
 
 一辆油篷车停在我面前，我心中莫名一动，上了车。 
 
 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厅堂中，我见到了年迈的崔夫人。女仆向她禀报了经过，再将刺绣呈给她看。崔夫人不住点头，微笑对我：“你可愿留下，常伴我左右？这里，是崔尚书的府上。”她指仆妇：“这是我的陪嫁丫头，以后，你就叫她谢姑。” 
 
 尚书府？我愿的，因为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我可以面见许多达官贵人，从而更快地出人头地！我跪下来：“崔夫人，针儿愿效劳。” 
 
 我们举家搬进了尚书府。崔夫人在她的院子里给我辟了一间小室，而娘则住在仆妇院中。府里几乎所有的针线活，都交到我的手里。每次交上去，夫人总是微笑点头，然后赏赐我各式各样的东西。 
 
 可是，那并非我所梦想的。老夫人只是让我做针线，除了交活计的时候，她几乎不见我。从门童的口中，我得知每日都有许多名流来拜访崔尚书。那是我无法得见的，没有老夫人的许可，我连小小的暖香院都出不去。我开始焦虑，却不知自己应该做什么。
 
 直到那天无意中看见冰姨。 
 
 那天，老夫人命我即刻刺绣一条腰带，绣好后，老夫人却不在自己房间，谢姑告诉我老夫人在花园散步，于是我被特许进入花园。 
 
 我走进了花园，却不见老夫人踪影。前面隐隐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我好奇，分开花枝偷偷张望，却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正在弹奏古乐：是冰姬，我的表姨！ 
 
 一曲终了，周围的士大夫们争相称赞。 
 
 崔尚书捋着胡子，微笑道：“冰娘子果然色艺双全。琴棋书画，医药饮食，无一不精，若非贺丞相钟爱，怕是连老夫也要动心的。” 
 
 一个官员摇头晃脑，点评道：“要知道女子之美，必得兼才色。世间美色无数，但耐咀嚼的，又有几个？便是圣上也不能免俗：宫中佳丽三千，却独独钟爱寿王妃，还把她夺进宫，还不是因为玉环娘子艳冠天下，且擅长音律么？” 
 
 我心中一惊，难道，那赠我珠花的知己，已然被玄宗皇帝召入宫？那边一阵喧闹，已经散席。冰姨道：“各位大人先行，妾身愿独自在此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