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支离——游弋》作品简介:
依然是一身的倔强与骄傲,依然是一路的酸涩与悲辛,重归球场,互为所有的两个人又如何证明,彼此才是对方真正的归宿。
《支离——追寻》修改版
纯正的陆式风格,宁愿回首,如何转身,再坚强一次,只是自己。
看过很多遍的文深深地被作者惊叹
一直觉得这是一个温馨的故事,文章的内容各种戳萌点。
第一章 路
秋瑀宸在八月的午后揽着自己的小默靠在缠绕着藤蔓的成人秋千上,听着这个别扭的孩子不断地抱怨假期的短暂,训练的辛苦以及此时太阳的偏移角度。秋瑀宸微笑着看两个依偎在一起的金色轮廓,用手掌的温度来感知最简单的幸福。
整天赖在床上的大孩子伸了伸懒腰,又将身子向里挪了挪,秋瑀宸伸手替怀中的宝贝遮住刺眼的阳光,语声带着些戏谑,“等回了学校还这么靠着我?”
沈默像是没听到情人说什么,小豹子似的逼秋瑀宸又让出一大片空隙来,换了个姿势枕在情人腿上,秋瑀宸无声地笑笑,轻轻晃着秋千,靠背上的植物随着微小的晃动在阳光不同的角度下闪着深深浅浅的光,沙沙的声音弥漫着生命的气息。秋家的别墅是旧宅了,秋千本就是用藤蔓吊起来,这些年修剪的越发好看,透过绿色的叶子竟是连反光也柔和起来,秋瑀宸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沈默搭在眼睛上的长睫毛,沈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睛熹微的透出一条缝,在喉间随便咕哝着,“嗯?”
秋瑀宸笑道:“你有没有听过非璟煜这个名字?”
沈默缓缓张开眼睛,“打球的人应该没有不知道的吧。中法混血儿,单打能力很强的后卫,去年的时候还在打ACB,好像是在巴塞罗那,今年又去美国了,现在是在Lower Merion读书,是科比的高中,好像有人猜测他从西班牙到美国是为了选秀。”
秋瑀宸笑笑,不说话。沈默撑着情人坐起来,“怎么了?”
秋瑀宸笑得有些奸诈,“你觉得他球技怎么样?”
沈默想了想,“不知道,没怎么留意过。只是卫视转播过几次他的比赛,他也是Z中出去的,现在走得最远的大概是他了吧。”
秋瑀宸笑着刮了刮沈默的鼻子,嘴硬的小家伙,将小非的履历背得那么清楚,还说没怎么留意过。沈默靠在秋瑀宸胸膛,“怎么问这个?”
秋瑀宸笑,“他过两天回国,没有意外的话,会成为你的新队长。”
沈默从秋瑀宸腿上跳下去,又移到另一侧的秋千上,嘟着嘴望着远处的天空,秋瑀宸挪过去拢着他肩膀,沈默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就任他搂着,却始终不回头。
秋瑀宸轻轻揉着他头发,“何胥毕业了,本来是想要阿琨做队长的,没想到他前两天和我联络说要回来,阿琨究竟是差他一点,而且,他从前一直在Z中打球——”
沈默只是冷冷道,“这是教练的决定,沈默有什么资格质疑。”
秋瑀宸看着他毛绒绒的后脑勺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了,永远都是这一招,不高兴了就叫教练,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秋瑀宸轻轻咬了咬他耳垂,“为什么不喜欢他?”
酥酥麻麻的感觉让沈默连气都怄不出,只是淡淡道,“我都不认识他,有什么喜不喜欢。球队有那么多学长球技都很棒,为什么还要空降一个队长。”
秋瑀宸笑道:“球队正好需要一个队长,他正好要回来,又正好没有比他更合适的。”
沈默轻轻点头,“希望是这样。”
秋瑀宸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脾气越来越怪,“不是这样还是什么样。”
沈默目送着秋瑀宸穿得整整齐齐走出去,一个人在房中生闷气。干嘛要穿的这么正式,不过是参加一个晚宴而已嘛。虽然想到自己将他的领带全部藏起来只剩下墨绿色逼他没办法配早都准备好的黑色西服,但是讨厌的秋居然一点也不生气,借了熳汐哥的领带就出去了。出门的时候居然还问我到底要不要去。明明才十七岁,干嘛一定要将自己打扮的那么老,不过,秋穿什么都好看倒是真的。沈默一个人在房中闷了一会,禹落哥去竹屋看他的一大堆动物朋友去了,熳汐哥也说收拾好就过去陪他住两天养豹子,偌大的别墅只有自己像个怨妇似的等等等,翻来覆去实在没意思极了,只好换了球衣去打球,但是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新队长,又实在是一点心情也没有了。
秋瑀宸对这种浪费鸡尾酒的宴会非常不感兴趣,虽然记者全部被拒之门外,自己又是从贵宾通道进来,但是他真的非常不喜欢那种被镁光灯包围着的生活。秋瑀宸记得有一次也是在这样隆重的晚宴上,乔熳汐和他说,财富总是在以毫无意义的方式浪费,可是很多人却乐此不疲。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在觥筹交错间营造一派宾主尽欢的景象,见过了主人,又和篮球界的几个前辈礼貌性的打了招呼,就不再浪费时间。
如果只从外表来看,很难将非罹和父亲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不过,他确实是一个十七岁少年的父亲,尽管,从个人意愿上,他也不愿意非璟煜是他的儿子。
“我是该叫你秋盟主还是秋教练?”秋瑀宸记得有一段时间,很多人形容男子面容的棱角分明都会说他面孔的线条就像是被风刻出来的。这样的修辞显然非常适合眼前的男人,因为,他正是S省非常强劲的黑道组织风坛的坛主,而且,更加符合小说元素的是,这个男人因着岁月的沉淀越发显得面容冷峻,目若寒星 。不过此刻,男人脸上的表情很生动。
“罹叔是前辈,又何必取笑瑀宸呢?”秋瑀宸显然非常明白什么人该得罪什么人不该得罪。
非罹笑了笑,可是笑容中却似也带着几分血腥气,“圣母可好?”
秋瑀宸微微躬身,“多谢罹叔惦记,家母也特命瑀宸问候您。”
非罹点了点头,“日前听说夜神重归图腾,恭喜乔魁首了。”
秋瑀宸微微颔首,依然是无懈可击的从容,“多谢罹叔,家兄时常教导瑀宸,S省的大小事务务必请您多多提点。”
两人正客套到这里,就看到非璟煜立在书房前,端端正正的向秋瑀宸鞠了个躬,“教练。”
秋瑀宸点了点头,非罹笑起来,“客气话也说完了,瑀宸进来坐吧,我们谈正事。”
非璟煜退到一边,等秋瑀宸和父亲进去才跟在身后关门。推让着落座之后,非璟煜居然是站在秋瑀宸身后,这多少让非罹有些尴尬,只能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正从国际形势谈到股市动态,就听到身后非璟煜不耐道,“有完没完?希拉里选总统克林顿都不急你急什么。”
秋瑀宸早都知道他出国一年脾气不但没收敛又变本加厉不少,从前在自己面前,他虽对父亲也是不理不睬的,好歹不会当面冲撞,可是今天却是一点也不顾人,竟是什么规矩也没有了。奈何现在是在人家家里,自己总不能真替他管教儿子,只当作没听到。
非璟煜倒是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站在秋瑀宸对面,“教练,我想回球队。”
秋瑀宸看着眼前依然是线条坚硬的少年,并没有答话,而是望着非罹。非罹道,“瑀宸,我和他,你什么都明白。当年是为了躲我才去了西班牙——”
非璟煜丝毫不理会父亲的措辞,只是又向秋瑀宸鞠了个躬,“对不起,教练。我骗您是去西班牙治病,其实,是不想和他在一起。”
非罹知道非璟煜是一点也不想让他插手自己的事,也不愿再多呆下去,“瑀宸,你和璟儿谈,我先出去了。”
秋瑀宸连忙起身相送,非璟煜倒是大大咧咧的退在一边,甚至还用法语小声嘟哝着,早该走了。
秋瑀宸将书房的门锁好,瞥了一眼迅速调整站姿的非璟煜,语气平和,“这一年过得不错。”
第二章 伏
秋瑀宸将书房的门锁好,瞥了一眼迅速调整站姿的非璟煜,语气平和,“这一年过得不错。”
非璟煜只是抿了抿嘴唇,“藤杖已经准备好了,我这就去拿。”
秋瑀宸却并没有对他的过分自觉进行评价,只是冷冷道:“为什么不继续打ACB?”
非璟煜瞬间觉得思维混乱,怎么突然问到这个,却还是鼓劲似的挺了挺胸,却发现实在是底气不足。这些日子在外边,世界级的名教也不知见过多少,可是却依然没办法抵抗对秋瑀宸天然的畏惧,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说实话的好,“我不习惯总是被拿来和Ricky比较。”
秋瑀宸轻轻点了点头,从前一直生活在乔熳汐的阴影下,他非常明白这种心情。非璟煜倒是没想到秋瑀宸想起了这个,看他不说话,心中又不由得惴惴,可是长期形成的惯性让他明白,只有坦白才能再为自己在夹缝中辟一条路,虽然肯定躲不过恐怖的家法,总好过去医院过夜,“后来去了美国,也想过选秀,但是接洽过一些球队才发现自己真的差太远,即使选中也没办法去争得一席之地,所以,就打算回来了。”
一口气说完自己的真实想法,本以为这种可以被定义为懦弱的退缩和逃避会被狠狠教训,不料秋瑀宸却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甚至还笑了下,“也许在别人眼里,能和Ricky相提并论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了。你没有这样想,我很满意。”
非璟煜小声道:“不是相提并论,是什么都不如他。”
秋瑀宸倒是难得看到这个狂妄的小孩露出这样的表情,不觉有些好笑,却又有些心疼,“所以后来有机会和俄罗斯打,就算累到脱力也要拼52分。”
非璟煜听秋瑀宸提到这件事,居然又难过起来,“可是,最后那个3分还是没进,那也许是我唯一的机会。而且,篮板也只有20个,助攻才5次,抢断也只是和他一样的7次。”
秋瑀宸揉揉非璟煜的头发,“有的人天生就是被仰望的,习惯了去俯视,偶尔抬头也没什么不好。要知道,脚下只是一片阴影,只有抬起头才能望到太阳。”
非璟煜轻轻点了点头,但秋瑀宸非常明白,这个小孩肯定没能听进去自己的劝告,不过,好像明显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也不再摆出一副上法场的表情,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两页纸,双手递过去 。
秋瑀宸看都不看,只是问,“见过何胥了?”
非璟煜连忙摇头,“没有,这次的检查是我自己写的。”
秋瑀宸没有看,又重新还给他。非璟煜咬了咬嘴唇,“那我现在去拿藤杖了。”
秋瑀宸微微皱了皱眉,非璟煜呼吸立刻急促起来,“我只是不喜欢欠债。”
秋瑀宸用丝毫没有感情的语声道:“你消失了一年突然回来,罹叔恐怕要好好筹办一次,我不希望你带着一身伤和那些人周旋。”
非璟煜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怒气,“谁要那个老头多事?”
秋瑀宸抬起眼睛,非璟煜突然觉得急促起来的呼吸就要猝然停止,只能趁着还能喘气分辨一句,“他自己为长不尊,又何必怪我不够孝顺?”
秋瑀宸知道他们父子间的纠葛,但是毕竟不能纵容他这么没大没小,待想要说什么,又觉得这两父子不能用普通的伦理纲常来衡量,只是淡淡道:“随你吧,这不是我管得了的。”
非璟煜狠狠踢了一脚墙面,“不管就不管,你也从来不像管队长一样管我。”
秋瑀宸倒是一点也不动怒,“我打断了你两根肋骨,这脾气还是一点也没改,还要怎么管。”
非璟煜转过头,“所以现在连打都懒得打了,要是队长敢自作主张消失一年,你不打断他的腿才怪。”
秋瑀宸只是冷冷道:“我永远不会打断何胥的腿。如果你心跳的不是这么快的话,这番话还是很有气势的。”
非璟煜低下头,平息屏气的样子很是谦恭,“对不起,教练,我不该这么说话。”
秋瑀宸的声音很轻,却异常的令人恐怖,“你大概是习惯了和其他教练这样说话,所以才在联赛的时候被罚坐了一个月冷板凳。”
非璟煜又一次抬起头,两颗虎牙在吊灯的照耀下闪着光,对于他而言,蛰伏真的只是瞬间,“你说过我可以把你当朋友。”
秋瑀宸道:“朋友好像不提供藤杖服务。”
非璟煜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让停滞的思维缓冲了三十秒才道,“对不起,教练。因为对您无礼,一百下。”
秋瑀宸扫了他一眼,非璟煜立刻接道:“因为不能及时为自己的错误道歉,再加二十下。”
秋瑀宸点了下头,“我对你及时请罚的自觉表示满意,你为此可以得到一百二十下的减免。”
非璟煜却并没有说训诫规则中的谢谢教练,而是又一次狠狠踹了一脚墙面,过强的反弹力几乎让他无力站稳,“真的不想管我了吗?”
秋瑀宸语声冰冷,“你好像从来没有如何做一个好队员的觉悟。”
非璟煜狠狠一拳砸在墙上,“我一直在努力,而且,非常努力。”
秋瑀宸像是不想和他再说下去,“星期一带着你的入学通知直接来球队。记得,晨练是六点开始。”
非璟煜将秋瑀宸交还他的检查狠狠撕碎,却终于又一次强迫自己鞠了个躬,“教练再见。”只是咬牙切齿之情状实在是不能用语言形容。
秋瑀宸礼貌的向非罹告辞,非罹轻轻拍了拍秋瑀宸肩膀,“瑀宸,让你费心了。璟儿的脾气,也只有你还能管得了他。”
秋瑀宸看非罹还有些欲言又止,非常明白他想说什么,“罹叔放心,小非已经这么大了,瑀宸不会太为难他的。”
非罹笑了笑,“是我小气了。不和小非一起回去?”
秋瑀宸略挑了下眉向非罹暗示自己的疑惑,非罹笑道:“璟儿昨天才回来,折腾了一夜说要搬到你那里去住。他今天竟没向你提?”
秋瑀宸听说非璟煜居然要重新回秋家去住,想起自家宝贝的脾气,不觉有些头疼,因此只是道:“没有。”
非罹笑了笑,也不再多说,送秋瑀宸出门。秋瑀宸将他的宾利飞回秋家,拼命踩着油门,只看和乔熳汐借的领带就知道他的宝贝又生气了。这孩子,最近脾气越来越大,连人都没看到就开始吃飞醋了。想归想,还是要和他说清楚的,否则,再上演一次何胥事件,伤心伤神,两个人可都再经不起了。
秋瑀宸刚走上楼就看到沈默一个人坐着发呆,来不及换衣服就将宝贝拢在怀里,“怎么了?”
沈默狠狠拽了拽秋瑀宸的领带,“才回来?”
秋瑀宸笑了笑,“别拽,这是熳汐哥的。”
沈默不知在想什么,只是轻轻哦了一声,秋瑀宸拍拍他头,“我先去洗澡了。”
沈默点头,却在秋瑀宸起身的时候扯住他袖子,“秋,新队长什么时候来?”
秋瑀宸笑了笑,“一开学就来,怎么了?”说着又顺了顺他头发,“周一要晨练,可不许再赖床了。”
沈默像是没听到秋瑀宸说什么,却又像是反应过来似的笑了笑,还在秋瑀宸腿上扭了扭。不过秋瑀宸却分明感觉到他的小默在敷衍他,此刻也不点破,只想先洗了澡回来和他细说,沈默却突然问,“他也是我的,师兄吧。”
秋瑀宸在心中暗暗笑了笑。师兄?这个词内涵好丰富,不过非璟煜也确实是和何胥差不多时候跟着自己的,因此点了点头,又怕宝贝误会,连忙补了句,“以前的事了。”
沈默却轻轻笑了笑,“哦,我说嘛。”
秋瑀宸越来越觉得沈默不对劲,“怎么了?”
沈默却笑得越发爽朗,甚至还带着些娇嗔,“哼,难道一定要被你揍过的才能做队长啊。任人唯亲,看我不告诉哥让哥揍你屁股。”说着自己也脸红起来。
秋瑀宸看着沈默脸红的可爱表情就不由得笑起来,可是竟觉得他的笑容含着辛酸,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只是轻轻吻了吻他,强笑道,“要是我把你这个乱吃飞醋的毛病告诉哥,看他会揍谁屁股?”
第三章 点心
沈默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他一直知道,他的秋是很忙的,翼盟、恒河、球队,无数无数的事等着他去做,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关心。他有时候会想,熳汐哥忙的连眼神都顾不上递给禹落哥的时候,禹落哥是不是真的可以安安心心的煮提神醒脑的汤。翻了个身重新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这些天,总是忍不住去刷关于非璟煜的网页。无数的溢美之辞让他不断地按ALT+F4,却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重新打开,国内的媒体总是习惯追捧一些走出国门的球员,尽管非璟煜有一半的法国血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完全的中国人,却依然不能降低传媒的热情。沈默是没有见过这个师兄的,只能通过论坛上的照片来揣测他的性格。
一张典型的漫画人物的脸,轮廓清晰,棱角分明——这样的人大概不好惹吧。
武侠小说中常见的斜飞入鬓的浓眉——如果发脾气的话应该很恐怖。
眼珠的颜色很怪异,左眼是浅褐色,右眼冰蓝色——大概因为是混血儿吧,不过,两只眼睛的颜色不一样,还真是有点诡异。
法国男人特有的高鼻梁,更显得脸型竣削——好像有人说鼻子的高低和那种事有关。
沈默又一次关了网页,我在想什么啊,干嘛要像个花痴女人一样分析他,过两天不就见到了吗?于是,小破孩又一次非常粗暴的将显示屏合起来,居然鬼使神差的去照了一次镜子,只不过又不由得想起某时尚杂质对非璟煜的评价,“中国人独有的坚毅性格,法国人特有的优雅气质,他的脸完全可以被当作是东西方审美的经典标志,冰蓝色的右眼如同吸聚了多瑙河全部的灵气,浅褐色的左眼如同掠夺了喜马拉雅的全部精华——”哼,他有那么好看吗,就算眼睛长的邪性点,也是中国人,再说,多瑙河又不经过法国,喜马拉雅也不都是中国的,他去哪吸取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真是脑袋秀逗。正想到这里,就听到有人敲门,“沈少爷,汐少爷和文少爷回来了。”
沈默低下头将自己的家居服扯平就飞奔出去找两个哥哥,乔熳汐看着飞扬跳脱的小家伙轻轻笑起来,“毛毛躁躁的跑什么?”
文禹落轻轻握着乔熳汐的手,“刚回来就说他。”
沈默看着文禹落足以令天地失色的温柔笑容,不觉又一次鄙视了非璟煜,若论好看,你比禹落哥差远了,有什么可得意的?他可不知道,那些肉麻兮兮的评价,非璟煜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砸坏了显示器。
乔熳汐点了下头,又习惯性的揉了揉沈默头发,“马上要开学了,我请了何胥和小非过来吃饭,待会好好表现。”
沈默的脸色立刻阴沉起来,乔熳汐笑道:“他可是以后为你传球的人,乔熳汐的弟弟不会这点度量都没有吧。”
沈默嘟着嘴,“不是。”
乔熳汐揉了揉他的脸,就和文禹落洗澡去了。沈默默默想着哥哥的话,他是以后为你传球的人,呵呵,我真的可以吗?从来没有因为篮球自卑过,可是,好像每一个人身上都有耀眼的光环,我恐怕是秋最差的弟子了吧。如果,我不是他的小默,他会将我摆在什么位置,会怪自己看走了眼吗,或者,直接觉得朽木不可雕赶我走?他的世界竟是那么远,就像是无论怎么样也没办法追到一样,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够真的和他站在一起,而不是总要他低着头,将我抱在怀里。
沈默安静的回房换了球衣去练习,抬头仰望高高的天花板,甚至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心境。他轻轻拍着篮球,用十年前启蒙教练教的动作,就像是和一个久别的朋友聊天一样,带着些随意的不经意,却又是久违的真实的温馨。偶尔投篮,不是霸道的扣,而是真正的去投,像个初学者一样的抖手腕压手指,安静的享受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篮球乐趣。有多久,都没有这样打过球了。
秋瑀宸回到家的时候正看到乔熳汐坐在沙发上用安闲的动作擦头发,文禹落倒是没有他偷得浮生的愉快,已经赶去厨房准备晚饭了。秋瑀宸恭敬的走上前打招呼,“熳汐哥。”
乔熳汐只是随便嗯了一声,秋瑀宸从他指尖的动作揣测到哥哥心情不错,因此小声道:“听说您请了胥和小非来吃饭。”
乔熳汐点了点头,语句意味深长,“默默是个很敏感的孩子。”
秋瑀宸点头,“瑀宸想过和他说,可是原本就没什么——”
乔熳汐轻声道:“你以为默默在吃醋?”
秋瑀宸微微皱了皱眉,又强笑道,“这孩子一向是这样,哄哄就没事了。”
乔熳汐叹了口气,却也不再说什么,“去球馆看他吧。我刚才听安管家说,这两天,他总是一个人抱着篮球发呆。”
秋瑀宸若有所思的点头,“谢谢哥。”
“在想什么?”秋瑀宸轻轻吻了吻自己的宝贝。
沈默先跑过去将球捡回来才道,“今天这么早。”
秋瑀宸笑笑,“熳汐哥叫我早点回来。”
沈默低头,“哦。”
秋瑀宸从他手中捞过球,“陪你玩一会?”
沈默却摇摇头,“不用了,我现在不想打太过激烈的对抗,上去吧。”
秋瑀宸看着明显慵懒的沈默,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孩子这两天是怎么了,昨天黏人的厉害,今天又冷淡的过分,若说是为了非璟煜,想来也不全是,若说是为了上课的事,已经拿到通知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只可能是因为篮球了。小默,如果你不是为了我耽误了那么多练习的时间,相信现在也不会这么无助了吧。我该怎么样和你说,秋瑀宸迟疑着。沈默看他不说话,偏过头强笑了下,“禹落哥回来了,今晚又有好吃的了。”
秋瑀宸不知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有些慌乱,“今晚——”
沈默打断他,“今晚两个师兄都会过来吃饭,哥和我说过了。”
秋瑀宸越发觉得诧异,只是右手拿球左手揽着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安管家接过非璟煜的衣服,非璟煜说了什么秋瑀宸没听清,只听到安管家道:“是,他们都记得非少爷的习惯,最里边的衣架挂钩。”
沈默微微挣了下,秋瑀宸却第一次以情人的身份霸道起来,拢着沈默的腰就走进去,非璟煜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面容沉静,就像是沈默现在在他面前变成气球炸了也不会换个表情,依然是恭敬的起身鞠躬,“教练。”
秋瑀宸点了下头命他坐,就有下人送上咖啡来,沈默闻到非常特别的葡萄酒香味,心中一酸。因为乔熳汐不许秋瑀宸喝咖啡的缘故,秋家很少备这种东西,更不用说一看就知道是为非璟煜特别准备的口味。其实,为贵宾提供适口的茶点本就是必要的待客礼节,更何况,非家和秋家的关系不浅。只不过,这样的优待在沈默眼里,无疑成为了非二师兄身份的最佳证明。
乔熳汐端着一小盒椰子酥微笑着从厨房出来,非璟煜礼节性的起身打招呼,又非常不情不愿的代他父亲问候了乔魁首,乔熳汐也是不温不火的答话,却笑着将椰子酥递到沈默手里,“你禹落哥替你做的,请非学长尝尝。”
沈默回头望着哥哥,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就是哥哥不着痕迹的支援了吧,于是非常配合的邀请非璟煜一起吃禹落哥特地为自己做的点心。秋瑀宸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乔熳汐和非璟煜聊ACB教练的排兵布阵,一手揽着沈默一手给他喂点心,大概是有外人在,沈默觉得这样靠着太过女气,索性自己坐得直直的。非璟煜一向是没什么话,乔熳汐也不是健谈的人,说了一会气氛就陷入沉闷,好在马上又有新的点心送上来,文禹落一向手艺绝佳,吃他做的点心顾不上说话也是常事,因此倒也不觉得尴尬。第四道点心是红豆抹茶酥,乔熳汐的最爱,碟子才刚上来,沈默和非璟煜两个人竟不约而同的同时向乔熳汐方向推,可是手刚触到碟子,发现对方也是同样意图的时候,就马上被蛰似的撤了手。甚至还死死瞪着对方,对视时间绝对超过一秒,秋瑀宸只觉得眼前劈里啪啦一片电闪雷鸣,却依然不怕死的将手伸过去又推了推碟子,乔熳汐笑了笑,“默默和小非都不喜欢吃甜食。”
“秋也不喜欢吃。”
“教练也不喜欢。”
又是异口同声,说完之后,沈默就开始恨自己为什么不是混血儿。漆黑对浅褐,漆黑对冰蓝,总感觉是面对着两个人,于是小家伙开足了火力,一点也不服输。乔熳汐吃着情人的爱心甜点,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悠然表情,两个人在短暂的交火之后不分胜负,于是,非常心灵感应的同时将头转向秋瑀宸。秋瑀宸现在却恨为什么不是在惩戒室,否则,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毙一双,可是,终究只是强作镇定的拿了块抹茶酥,“其实,禹落哥做的甜食也挺好吃的。”
沈默和非璟煜一起转头,都用后脑勺对着他,他突然觉得将两个人的鬓角连起来就组成了四个字:我鄙视你。
第四章 气场
如果不是下人过来说何胥马上就到的话秋瑀宸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两个小家伙,若不是乔熳汐就坐在一边,他一定以保罗的速度飞去开门,哪怕在门口站着等也无所谓。虽然,秋家的下人一向分工明确,这并非他秋大少爷的工作。不过,秋教练虽然坐着不动,沈同学和非同学可忍不住了,两个人一齐起身,互望了一眼之后又都坐下,乔熳汐笑道,“默默,去你禹落哥那看看胥喜欢的大吉岭泡好了没有?”
“哦。”
又是相同的时间起立,对视——相对无言默默鄙视。然后,抬头,挺胸,转身,一左一右的去了。秋瑀宸低着头,却发现这两个小孩虽然一个是去看茶水一个是去接何胥,步辐竟然一模一样。近乎崩溃的秋教练等两个人都离开了可感的呼吸范围之后,才大大的喘了一口气。乔熳汐啜着文禹落特地为他调的西米木瓜牛奶,淡淡一笑,“有趣吧。”
秋瑀宸大大的咽了一口80度的白开水,苦笑,“呃,是啊。”天,怎么有点烫。
“小非。”何胥倒是没想到非璟煜来得比他还早。
“嫂子没来?”哪怕是问候,这孩子的声音都像是掐架。
何胥显然非常明白这个寡言少语的小师弟能这样打声招呼真不容易,“没有,昕儿已经走到路口了,又说她不想和没心没肺的人一起吃饭。”
非璟煜挑了挑眉,右眼射出一束幽蓝的光。何胥无奈摇头,“昕儿说的不是你。”
非璟煜浅褐色的左眼立刻亮了起来,原来是说他。何胥望了非璟煜一眼,非璟煜连忙转移话题,“队长拿到通知书了?”
何胥笑了笑,露馅了啊小家伙,不过也不点破,“嗯,是啊,运动训练专业。”
非璟煜嗯了一声,“很好啊。”
何胥笑道,“嗯,教练说以后不打球了可以做教练,有点专业基础对自己也好。”
非璟煜点头,“教练一向想的长远。嫂子呢?”
第2回
提到连昕何胥更是开心,“她啊,也在Z大,本来差两分的,不过教练打过招呼,应该没问题了,她学企业管理。”
非璟煜只有和何胥在一起才会话多些,“那更好,以后可以进恒河。”
何胥无奈道,“开玩笑,难道真的靠教练一辈子啊。”
非璟煜的语声意味深长,“我们大概是不可能了。”
何胥倒是没有多想这个小师弟的潜台词,只是问候道,“过得怎么样,这些年你在国内倒是很红。”
非璟煜轻轻挑眉,又回复了懒洋洋的表情,“是吗?”
何胥也不再和他玩笑,“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非璟煜想了想,“不知道,教练还没说要怎么安排我。”
何胥看他有些担忧,立刻安慰道,“教练对你最好了,不用担心。”
非璟煜道,“那是从前了。”说完又觉得失言,快步向前走去。
何胥皱了皱眉,暗道,出去一年还是这个脾气,说不了两句话就又不对了。
沈默将何胥最爱的大吉岭放在茶几上,却刻意的往乔熳汐这边靠了靠。秋瑀宸笑着挪过去拉沈默的手,沈默轻轻甩开,“拉拉扯扯的干什么,我又不是女人。”
秋瑀宸无奈,这孩子,近来脾气越来越坏,真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怕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吧。正想着就看到非璟煜和何胥一前一后走进来。大家互相打过招呼,秋瑀宸暗示何胥坐在自己身边,这样就是两个人的力量将沈默和非璟煜隔起来,何胥笑着坐下端起几上的红茶,“大吉岭,谢谢教练。”
秋瑀宸解释是乔熳汐吩咐的,何胥连忙向乔熳汐道谢,乔熳汐依然是一脸的云淡风轻,“这个该是禹落教默默泡的吧,若是真要谢,恐怕这里的每个人都该谢了。”
何胥看乔熳汐心情不错,也不再拘束,大家说了几句闲话,当然,非璟煜和沈默基本上没有开口,何胥在夸赞文禹落的手艺,乔熳汐对他的夸赞表示认同,秋瑀宸看着沈默鼓着腮帮子发呆。
从色泽夸到形状,从形状夸到味道,再从味道提到各种点心原料的保健功效,何胥实在没有什么多的话要说了。想来也是Z中球队有名的惜字如金的队长,现在居然要逼迫自己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实在是比较有难度。
乔熳汐放下杯子,“我去看看禹落。胥还是喜欢烤到七成的小牛腰肉,小非最爱吃番茄炒蛋,没变吧。”
何胥点头,非璟煜皱着眉嗯了一声。沈默暗道,他的口味倒简单,只不过,居然喜欢吃鸡蛋,难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看非璟煜不顺眼,非璟煜索性不看他,随手招了个下人要了副围棋过来,一个人闷着头和自己下,倒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秋瑀宸只叹现在是八月,NBA都没开打,连个共同话题都找不到,索性直接谈正事。
“胥。”
标志般的教练语声一开口,三个人都相当“训诫有素”的站起来,秋瑀宸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积威深重还是暗叹他们太过敏感,只是点了下头,“坐吧。”
何胥知道教练和自己有话说,索性在秋瑀宸对面坐下来,沈默移去了乔熳汐刚才的位置,非璟煜退了半步依然站着。秋瑀宸也不再理会那两个怄着气的小家伙,只是问何胥,“考虑的怎么样了?”
何胥倒像是不习惯坐着回话,又重新站了起来,“嗯,是去Z中做助理教练的事吗?”
“嗯。”秋教练一向不喜欢说太多话。
“何胥借了学长的课表,我们系的课不是很多,应该没问题。只是,特招生有晨练,恐怕早晨赶不及。”何胥试探着道。
秋瑀宸点头,“除了这个呢?”
何胥舔了舔嘴唇,“那应该没问题了,除非集训。”
秋瑀宸道:“早晨不用你看着,我有安排。如果考虑清楚的话,我叫律师陪你去签约。Z大的校区离Z中不远,你每天跑过来就可以了。”
何胥连忙站直,“是,教练。”
非璟煜暗道,队长虽然毕业了,教练还是一如既往的严格啊,正出着神,却不知道另一头的沈默正在和他想一件事。
秋瑀宸一向言简意赅,也不再多言,何胥进入角色倒是极快,“教练,开学初要不要先安排一场友谊赛?”
沈默和非璟煜一起竖起了耳朵。秋瑀宸只是抬起眼皮以示询问,何胥道,“因为沈学弟和非学弟都是很久没有回球队了,是不是应该在训练之前让大家重新有一个认识。”
秋瑀宸自然明白何胥的言下之意,在心中不由得赞许自己最省心的弟子,心思缜密又能顾全大局,非璟煜和沈默当时离队的情形差不多,都是在联赛还进行的时候。如果都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那篮球社的社规恐怕真成摆设了。
沈默一个人坐在角落,这时候听到何胥提到自己,又看到非璟煜也摆好了标准站姿,恍然觉得自己还大大咧咧的坐在这恐怕是真的不合规矩,也站了起来。
秋瑀宸缓缓道,“他们俩,先交检查上来再说吧。”
非璟煜立刻道,“您说过我周一就可以参加晨练的。”冰蓝色的眼睛就像是能喷火,浅褐色的另一只眼睛已经烧成咖色的了。
沈同学虽然不说话,气势上也一点不示弱。
只不过,他们都忘了,现在坐在对面的可是秋教练,只凭人家坐着他们站着这实力就体现出来了,秋瑀宸连看也不看他们,“胥,这件事你负责。”待何胥应了是才抬头道,“周一你们俩参加晨练,记得早到两小时,非璟煜拖地,沈默擦球。”
“是,教练。”这一次沈默的反应倒是比非璟煜快。因为非璟煜正竖着眉毛,“为什么我拖地他擦球?”
秋瑀宸依然不温不火,“你想擦球,没问题。”
何胥轻轻拽了拽非璟煜,“小非,开学第一天,要擦的球有一百多个。”
非璟煜这才想起,其实擦一百多个球真的要比拖地辛苦多了。没想到秋瑀宸却在这时道,“忘了要回话吗?”说着就打了个手势。
非璟煜不情不愿的立正,“对不起,教练。”然后相当郁闷的俯下身子做伏地挺身。沈默幸灾乐祸的站在一边看热闹,秋瑀宸冷冷一眼扫过来,“要站就站直了,v字两头起,一百个。”
“是,教练。”
何胥看着两个小学弟无一幸免,不觉有些紧张,不巧秋瑀宸正望着他,于是连忙道歉,“教练,对——”
秋瑀宸却只是指着桌上的茶杯,“大吉岭冷了很难喝,还想要的话自己去厨房拿。”
第五章 后会无期
乔熳汐深深吸了口气,消毒水的味道迅速充溢了胸腔,无往不利的乔魁首突然开始迟疑,静默一秒调整心绪才能说服自己去做一个被人唾弃的强权主义者,敲门的声音依然是典型的世家公子的优雅。
“谁啊?”门里是夜九的声音。
病房的隔音显然不是很好,乔熳汐清楚地听到褚清沙说,“大概是护士来送药,如今,还会有谁来呢?”
乔熳汐突然间有些恨自己,即使是迁怒无数杀人如麻的时候他都没有如此刻这么鄙视自己过,可是,现在,听到那个曾经高傲到张狂的女孩子用如此无可奈何而又无所期待的语声说话,他竟有些自责,于是,乔魁首高声道,“是我,乔熳汐,方便进来吗?”
夜九砰的一声打开门,准确的说是拉开一条门缝,迅速闪身出来之后就又重新将门关上,“乔魁首,这里不欢迎你。”
乔熳汐自然不会和夜九计较,只是随手交给夜九一张卡,“密码是褚小姐的生日,既然不方便,乔熳汐就不打扰了。”
夜九伸手在卡上弹了弹,白色的光影像是迷茫的未来一般刺痛了乔熳汐,而后,夜九道,“清儿不需要这个。”
乔熳汐的表情依然恬淡,“你好像没有资格替她决定。”
夜九只是用充满厌恶的眼神瞪了乔熳汐一眼,冷声道,“你更没有资格。”说完就立即转身。
乔熳汐等她拉开门的一瞬间朗声道,“褚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夜九待要说什么,褚清沙已经开口,“乔魁首有心了。姐姐,既然已经来了,就请魁首进来吧。只是,宝宝刚睡着,小声些才好。”
夜九赌气一个人走到床边抱起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乔熳汐正待要说什么,褚清沙看到他手上的卡已经明白了一切,淡淡笑笑,“日前姐姐帮我查了褚家的帐户,里面的钱还在,从前海沙帮的,除了地盘和人手,其余的都留下来了,清沙想是魁首特别交代的。只是近来身子虚,未能亲自道谢,今天还劳动魁首亲自走一趟,真是抱歉。昔日的,魁首能替清沙保全,想来也颇费心思,褚家上下感激不尽。”说到这里就看了一眼孩子,眼神温柔中透着坚毅,良久又将眸子移开,安静地望着乔熳汐,乔熳汐明白,她是在暗示,即使褚家只剩她和孩子,也依然是一个家。
褚清沙话锋一转,“哥哥的尸首多亏了魁首才能保全,清沙的脸也全靠十四公子才能复原,清沙深受二位大恩,已是难以为报,这张卡,还请您收回去吧。”乔熳汐看她形容憔悴,真正是人比黄花瘦,面比梅花白。可是,却又真像是腊梅一样,经霜斗雪,傲岸高洁。自己的母亲杀死她亲哥哥,害得她家破人亡,自己的弟弟抢走她情人,逼得她无处可依,可是她居然还能强撑着对自己说这么多,又这么得体,即使拒绝也是心平气和,可是孤傲竟是从骨子里透出来,那一份清高与自强,纵使无情如乔熳汐,也不得不为之动容。尤其是想到褚清渃已经不堪卒看的尸体,真不知道这样一个女孩子是如何挺下来的,从前只不过觉得她要强些,没想到竟坚韧至此。
乔熳汐缓缓道:“褚小姐言重了。褚家留下的,多数是些不动产,非常时期,恐怕难以脱手——”
褚清沙淡淡一笑,大概是产后虚弱乏力,又兼劳心过度,瘦了许多,穿着宽松的病号服,更有弱不胜衣之态,只是眼中却不时的流露出不屈来,这个女人,像是永远也学不会低头似的。“多谢魁首,只是,真的不必了。”
乔熳汐听她拒绝的更加干脆,本来不愿再纠缠,可是看到放在进口桶装奶粉旁边的居然是一小袋散装饼干,乔熳汐就猜到她一定是为了给孩子最好的而委屈自己,不得不多说一句,“褚小姐或者不需要,可是,孩子还小——”
褚清沙像是什么都明白,居然伸手将装饼干的塑料袋系起来,甚至还刻意将自己残损的右手对着乔熳汐位置,语声带着些狡黠,“乔魁首是用这些钱替弟弟买个未来呢,还是为自己买个心安?”话说的犀利极了,只是语声却还带着几分俏皮,竟让人发不出一点脾气来,只能更加辛酸。
乔熳汐只是道:“两年前,我害你丢掉了音乐大赛的金奖,两年后,我命人砍断了你的手,这些,总该补偿吧。更何况——”乔熳汐看着她的断指,“可能我永远都不能赔给你一个国际音乐节的金奖了。”
褚清沙望着乔熳汐琥珀色的眸子,良久,才道,“十四公子这样的情人,百年难遇,清沙只盼您能够怜取眼前,也不枉两年来无数无辜断指的人,横遭骂名的树。”
乔熳汐一怔,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褚清沙居然会这样说,褚清沙又笑了笑,“若是魁首一定要做些什么,清沙倒是盼您能够资助那些身有残疾的人,残废之人的日子,健全的时候,怕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乔熳汐看着她绝美的容颜,已经很久没有过的被视为廉价的感动突然泛滥,乔熳汐笑了笑,“你为什么不是我的妹妹?”
褚清沙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魁首的妹妹是公主,清沙可天生是要做女王的。”
乔熳汐从来也想不到,一个经受了如此打击的女孩子居然还能这样的乐观和自信,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她的脸,“不要再拒绝,有时候,骄傲除了满足虚荣之外,毫无用处。”
褚清沙点头,用她残损的手掌握住乔熳汐的手,“我也明白,只是,这该死的脾气,若是能改了,又何至于此。”
乔熳汐更是说不出的心疼她,亲手摘下了挂在脖子上的鹿骨扳指,这个扳指从文禹落失踪骊歌送给他之后就从来没有拿下来过,他小心的递给褚清沙,“只要是图腾势力范围所及,见到它就像见到我一样。”
褚清沙却并没有接,而是轻轻摇头,“不必了。”像是知道乔熳汐要再说什么,连忙道,“我不是故作清高,只是,褚清渃的妹妹带着这样一个东西,纵使真的能够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也只不过是给了圣母一个对我赶尽杀绝的机会罢了。”
乔熳汐听褚清沙说得直接,更是对这个骄傲的女孩子刮目相看,没想到她居然看得这么深刻,一般的人,纵使不沾沾自喜,也难免为利所动,可是,她居然能够一针见血的指出怀璧其罪的道理,实在是不简单,乔熳汐道,“你放心,我既然肯给你,就一定保证要它真正的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也包括我的母亲。”
褚清沙摇头,“我还是不能要。”说着就迎上乔熳汐琥珀色的眼睛,“这大概就是一个母亲的自私了。宝宝是这样的身份,若是身上还有一个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信物,恐怕,对孩子的成长是相当不利的。您放心,清沙一定会将自己置身于图腾的范围之下,纵使是真的遇到麻烦了,您也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乔熳汐点了点头,他越发喜欢这个女孩子,有远见,有深度,不盲目,不屈从,明明是求自己庇护,却说得如此隐匿,无论是心思还是个性,都令人喜欢。乔熳汐替自己将扳指重新戴起来,暗暗叹了口气,只怕,也正是因为,她太聪明了,所以才不能真正得到默默的心吧。
褚清沙笑望着乔熳汐,身体虽然虚弱,倒像是很有兴致,“魁首难得过来,还是看看孩子吧。”
夜九坐在一边听着乔熳汐和褚清沙对答,越发对这个妹妹佩服起来,她自己在欲流这么多年,周旋于各个势力之间,可是,人情练达,竟像是还不及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
乔熳汐从夜九手中接过孩子,宝宝像是不习惯被另外的人抱,轻轻蹬了蹬腿,闭着眼睛却还撅着嘴,别扭的样子和沈默如出一辙,可爱极了。乔熳汐问道,“宝宝叫什么名字?”
褚清沙的语声带着些凄婉,“褚无期。”
乔熳汐难以置信的盯着褚清沙,褚清沙将无期从乔熳汐手上接过来,轻轻拍着他脊背,全身都散发着母爱的光辉,良久,才对乔熳汐道,“这是我对沈默的承诺,当我离去,后会无期。”
作者有话要说:题目是后会无期,像小白这么骄傲的女孩子,恐怕只有远走这一条路了,自古红颜多薄命,叹息
Volisa曾经写过一篇关于小小默的番外,非常棒,大家可以看下,o(∩_∩)o…
谢谢狐狸的长评,陆离好喜欢哦~
O(∩_∩)o…
关于改文的事,其实是因为陆离想加一些浴巾的戏份,然后修正一下熳汐的年龄问题,还有文字上的一些细节,以及加一些小非在第一部里闪回出现的东西来增强两部的连续性,今天的这一章,有可能也会放在第一部里,大概会在十一开始贴出来,晋江的文就不动了,陆离也想保持一个第一部的原汁原味的支离,可能会在鲜新开一个专栏放修改版,目前还没有决定,大家有什么意见和建议都可以留言给陆离哦,o(∩_∩)o…
V字两头起与仰卧起坐相似,只是上体抬起同时腿部也抬起(腿始终保持伸直)使身体呈V字形,这个很有助于减肥哦,各位亲们可以试试
(*^__^*) 嘻嘻……
第六章 简单的幸福
乔熳汐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晚餐时间,大概是因为文禹落在的缘故,餐桌上的气氛倒不算僵,连沈默的表情都软了些,不再是剑拔弩张的备战状态,秋瑀宸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倒是非璟煜还只是绷着脸,低着头固执的将一桌美味吃成番茄炒蛋盖浇饭,何胥看他又不肯吃菜,只能用公筷弄了个拼盘放在他面前,非璟煜这才不情不愿的吃了两口,秋瑀宸冷冷道,“不合胃口?”
非璟煜抬起头,甚至连那只浅褐色的左眼也射出幽蓝的光,“懒得吃,累过劲了。”
何胥看秋瑀宸面色不善,连忙将自己剥好的蟹放在非璟煜盘里,笑道,“现在正是吃蟹的季节,小非最喜欢吃了。”
秋瑀宸瞥了一眼何胥,“蟹肉上席百味淡,你现在就夹给他,他更懒得吃饭了。”
何胥咧了咧嘴,笑得前所未有的憨厚,“禹落哥做的,什么都一样。
非璟煜放下筷子,“吃饱了,我出去跑十圈透透气。”说完就示威般的瞪着秋瑀宸,潜台词非常明显,你大不了罚我跑十圈,我自己跑了你还能怎么样。
秋瑀宸看也不看非璟煜,先给沈默夹了片木耳,才对何胥道,“数数他碗里还剩几粒米,老规矩。”
何胥看看非璟煜的碗,想来是文禹落手艺极佳,浇了番茄汁的米饭都吃完了,即使这样,还是剩了半碗饭,这要是剩几粒米跑几圈,恐怕明天各大报纸就不愁头条新闻了。
文禹落将乔熳汐的汤碗放下,浅笑道,“胥可要好好数数,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剩我做的饭呢。”
秋瑀宸看文禹落开了口替非璟煜遮掩,也不再多说,非璟煜用牙齿啜了下嘴唇内侧的肉,犹豫间就看到文禹落笑望他,只能重新坐下来,继续扒饭,何胥本来吃完了一碗,看如今这么僵,也不敢说不吃了,又重新剥了个螃蟹。
乔熳汐浅浅咂了口汤,大概是心情不大好,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在大家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对非璟煜道,“吃好了就跟我来。”
秋瑀宸连忙站起来,乔熳汐摆了摆手,“没事,你和他们吃吧。”
非璟煜离席跟着乔熳汐上楼,文禹落的目光就像是超强的搜索引擎一般,全方位的覆盖着乔熳汐移动的位置,直等到乔熳汐消失在转角,才对秋瑀宸道,“非坛主刚才叫你哥去了一次医院,他回来就心情不大好。”
秋瑀宸显然有些担心,“小非他——”
文禹落笑了笑,“应该没什么大事,否则你哥一回来就会说,也不等小非吃饭了。”
秋瑀宸也想到了这一点,便不再担心什么,更何况,如果有什么事是乔熳汐和非罹联手都解决不了的,他插手也没用,于是只是低头吃饭,有哥哥在,想头痛还轮不到他呢。只不过,乔熳汐带着非璟煜下楼的时候,他就真正的头痛了,而且,是非常痛。
因为乔熳汐居然连象征性的询问都没有,就叫安管家替非璟煜收拾他从前的房间,秋瑀宸本来在得知非璟煜有入住秋家的念头时就准备了一篇非常完美的拒绝说辞,这下可好,半句都用不上了,因为,无论他是如何的舌灿莲花,乔熳汐连一个眼神都不用,他就必须立马乖乖闭嘴。这倒没什么,只是当他非常无奈地望着乔熳汐的时候,乔熳汐居然看都不看他,直接走过去揉了揉沈默的脸,像是还说了句什么,沈默只是点了下头,乔熳汐又轻轻拍了拍他头,直到安抚了沈默才走过来对他道,“给我去翼盟查查你的人。”
“是。”秋瑀宸连忙上楼去换衣服,沈默原本还在生闷气,可是看到乔熳汐如此震怒,也不觉得担心起来,一直将秋瑀宸送到门外,不敢耽误他正事,却还是不无担忧的向他的秋道小心。
秋瑀宸一路180飚到翼盟,各堂堂主都被吓了一跳,每个人都红着脸向秋瑀宸保证属下没问题,又白着脸去查到底有什么纰漏,几乎将翼盟洗了一遍,除了个别警戒玩忽职守,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秋瑀宸沉着脸命人将几个正好撞在枪口上的守卫送去刑堂,又是难得的申斥了几个近来有些松懈的堂主,这才撂下狠话回去。开着车惴惴了一路,回来后连沈默都没见就去乔熳汐那里请罪。乔熳汐正在喝文禹落特地为没有好好吃晚饭的他准备的鲜蘑汤,秋瑀宸一进来就见了属下礼,端端正正的跪在门边,乔熳汐笑着放下汤匙,“起来吧,我怕不给你找点急事留下小非你没法跟默默交代。”
秋瑀宸这才抬起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乔熳汐看他放松下来才又严肃起来,“查出了不少小毛病吧。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自己多注意。”
秋瑀宸连忙点头,“是,属下记住了。”
乔熳汐的语声又恢复了平静,“上楼吧,好运。翼盟的人还是比默默好应付啊。”说完就不厚道的笑起来。
秋瑀宸走上楼,正愁着如何向沈默解释,却看到非璟煜站在楼梯口,明显是在等他。秋瑀宸轻轻挑了挑眉,非璟煜直接道:“教练如果不喜欢,我可以立刻走。”秋瑀宸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别再闹了。”
非璟煜侧了侧身子躲过了秋瑀宸的手,“我不是孩子了。”
秋瑀宸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孩子还发什么孩子脾气,真要罚你受得了?”
非璟煜就像是个不甘不愿的拒绝陌生人饼干的孩子一样强迫自己偏过头,“你要罚我哪里逃得了。”
秋瑀宸无奈,“要不要回去拿东西?”
非璟煜转过头道,“我叫安管家去拿了。”
秋瑀宸在喉间嗯了一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才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沈默已经将门拉开了一条缝,他待要进门,才迈了一步,沈默就猛得将门关上,碰的一声,险些打扁了秋瑀宸鼻子,秋瑀宸苦笑着站在门外,他分明感觉到沈默关门的时候非璟煜停了一步,正尴尬着就又听到碰的一声,原来是非璟煜也将门锁上了。秋瑀宸像个被妻子拒之门外的晚归的丈夫,轻声叫门,“小默,先开门好不好?”
沈默一个人靠在门上,听着他的情人低声下气的哀求,又藏掖着不敢大声说话,想想一向不可一世的秋教练何曾这么狼狈过,倒是也心软了,其实,他是听下人说秋瑀宸回来了所以想出来迎他的,但是没想到他居然和非璟煜眉来眼去,还以为他只有对自己不同呢,哼,看来那个小非也是一样,想到自己的秋也曾经飘着无可奈何而又宠溺的微笑哄那个破小孩,他就恨不得把秋瑀宸的脸撕碎了藏在口袋里。
秋瑀宸继续叫门,“小默,我错了好不好,先开门吧。”
沈默躲在门里,任他求到门锁都为之动容,甚至轻轻的响了一声,可是依然不给他开,秋家的下人见惯了秋瑀宸宠着沈默,但也从来不像这次一样,想来是骊歌有急事飞了意大利所以气氛也轻松些。秋瑀宸依然在求他的小默消气,若不是怕丢人,他倒真想叫下人给他榨杯果汁边喝边求,正胡思乱想,沈默却突然拉开了门,秋瑀宸非常用心的扯了一个笑容,只可惜唇角的弧度还不到一个钝角,沈默就已经将他的笑容凝起来,就像是醇香的巧克力突然浇在沙冰上,被沈默眼神辐射到的地方全部变黑,虽略带苦涩,却也酿着幸福。沈默将头从门缝里探出来,“要认错先写检查去。”
秋瑀宸一脸无辜的望着他的小默,不由得在心中小小的恶趣味了一把,满目真诚,甚至带着些委屈和不敢违抗,“我这就去写,请您指示检查的姿势。”
沈默脸略红了红,“去墙角蹲着就可以了,嗯,不!还有,不许穿裤子。”
秋瑀宸已经快笑出声来了,面上却还是一副诚心悔改的样子,以标准的认错语气应了是就转身。
沈默倒没想到他还真去,一时慌了神,连忙叫他,“回来!”
秋瑀宸看到沈默心急的可爱样子更是忍不住逗他,眼中就像是能滴出水来,甚至还非常弱势的缩了下肩膀,“我去写检查,保证在一小时之内完成。”
沈默一跺脚,冷冷哼了一声,如果有胡子一定连胡子都吹起来了,“不写了,进门!”
秋瑀宸笑起来,轻轻吻了吻他的宝贝,“是,我的小默。”
第七章 爆发
沈默惯例性的在秋瑀宸的早安吻后重新闭上眼睛在床上打滚,秋瑀宸笑着捏他的鼻子,“小默,忘了今天要上课了。”
沈默懒懒地翻了个身,非常没有创意的用被子蒙住了头,秋瑀宸轻轻压着他,“小默,我依稀记得你今天好像要提前两小时去学校打扫球馆的。”
沈默咪咪噔噔的张开眼睛,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将秋瑀宸推开,伸手去拉衣服,秋瑀宸体贴的要帮他穿,他却是一脸凶恶,“走开。”
秋瑀宸无奈,只得先去替他准备洗漱用具,才刚挤好了牙膏,沈默就冲了进来,将秋瑀宸狠狠地撞到一边,伸手一端牙杯,才知道还没盛水,连忙开了凉水就漱,还不忘在漱口的间隙送给秋瑀宸大把大把的白眼,秋瑀宸无奈摇头,靠在门柱上,看着小家伙偶尔扶着腰在心中窃笑,昨天说了今天要早起,这小破孩非要个没完,学校的凳子又硬,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撑得下来。沈默也顾不上放热水,以野战的速度洗了把脸,就要冲出去,秋瑀宸轻轻拉住他,“上午有训练,不吃饭怎么受得了?”
沈默甩开秋瑀宸的手,“不吃了,饿死累死都是我的事。”
秋瑀宸实在是一点脾气也没了,昨天不是哄好了吗,怎么今天又这样。不过想到情人是被自己罚去做清洁,有点小别扭也是应该的,只能轻轻扶着他肩膀,“乖,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沈默哼了一声,秋瑀宸笑着拉他出去,太阳蛋和牛奶,简单的西式早点,沈默对这两样东西都没有好感,更奈何非璟煜已经吃完了,他又怎么能甘于人后,跳着脚要立刻出去,秋瑀宸将他按在椅子上,“听话,牛排好歹吃一点。”
沈默狠狠的皱了下眉,表情僵硬,秋瑀宸想到他现在恐怕是坐着都疼得厉害,于是心疼地抱他坐在自己腿上,“快吃,不吃可就喂了。”
非璟煜的表情是千年不变的冰寒,也没有惯例的向教练打招呼,甚至连眼睛的余光都避着秋瑀宸和沈默,一口灌下一整杯牛奶就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秋瑀宸也不叫他,像是完全不在乎一般,这样的举动显然让沈默受用许多,明显的表现就是连鸡蛋都咬了一口,虽然只是蛋白而已,秋瑀宸却依然奖励似的吻了吻他的耳朵,沈默切了一小块牛排送进口中,“干嘛不理师兄啊?”
秋瑀宸轻轻拍着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家伙的头,“你以为小非看不出我们是什么关系,他只不过是一向不多事。”
沈默听着这个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解释,嘴上还是不依不饶的,“一向不多事啊。”
秋瑀宸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吃吧,要不我就换别的东西来堵你的嘴了。”
沈默这才又不情不愿的啜了一口后来又送上的玉米羹,秋瑀宸笑催他,“快吃,要是在大家训练之前弄不好球馆,有你好受的。”
沈默挑了挑眼皮,不情不愿的舀了一大勺送到自己嘴里,“知道了。”
秋瑀宸开车将沈默送到球馆,远远就看到一个穿着类似于非典时期防护服的人正在那里擦球,沈默向前又走了走,非璟煜也看到了他和秋瑀宸,在球馆自然是没有无视教练的
第3回
胆量的,于是非璟煜以非常沉稳恭敬的姿势跑过来,脱下了类似于防毒面具的东西,然后又揭下了头套,沈默看到头套处不一样的褶皱,不由得暗骂:晕,居然戴两个,原来这家伙也这么洁癖。
非璟煜深深鞠了一躬,“教练,早。”
秋瑀宸略点了下头,“开学第一天,晨练是七点开始,记得在六点五十之前做完。”
非璟煜连忙立正,沈默也摆好了站姿,两人一起答是,语声恭敬,秋瑀宸却明显听出这两个小家伙在暗暗较着劲。不过秋教练才没那么好的心情像个更年期的妇女一样说教,因此只是略点了下头就转身离开了。毕竟,开学第一天,他要做的事还很多,而且,任何可以用脚趾头思考的人都知道,看这两个小破孩做清洁没有任何好处。
秋瑀宸才刚走出球馆,本来并肩站着的两个人就都向旁边迈了一大步,然后从对方身后绕过去,沈默是有过一次清扫球馆的惨痛经验的,看非璟煜的样子,也不像是没做过,于是,他们一个像小超人一样的仔细清扫每一个死角,一个窝在角落里擦球,动作干净利落甚至接近机器,看来虽是井水不犯河水,实际上都暗暗较着劲,还在校工赶来的时候用同样的冰冷眼神逼得人家在门口僵了整整三秒钟,然后转身走人。直到沈默低着头发现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映出了美丽的橙色反光,才意识到原来已经拖到那个臭小子的势力范围了。正发着呆,拖布就不知怎么的撞到了一堆篮球,全是非璟煜刚刚才擦干净的。
非璟煜皱着眉抬起头,斜睨了沈默一眼,眼中分明写着两个字,无聊。沈默不由得心头火起,我又不是故意的。正想到这,却突然脚下一滑,原来是非璟煜擦球的水不小心洒了出来,球馆的地板又滑,一个没站住,只能拄着拖布往前推,幸亏是有个拖把可以撑着,否则要是摔倒可就惨了。不过,非璟煜刚刚擦好的球就被沈默连人带拖把撞的乱七八糟,地板又是刚拖过的,滚到湿漉漉的地板上的球都又要重擦一遍,沈默差些被非璟煜看到摔倒,尴尬的无以复加,手拿着拖把都不知该怎么放,只能愤恨的又重新踹了一脚散在脚边的球,非璟煜突然将手上的抹布狠狠甩进盆里,沈默一个不防,被脏水溅了几滴在衣服上,正是一头的火气转过来要理论,谁知非璟煜已经脱了头套,“你有意思没意思,长了脑袋是用来想事的,不是用来被别人摸的。娘娘腔。”
沈默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尤其是居然被骂娘娘腔,他沈大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评语,可是奈何想到秋瑀宸曾经多少次摸他的头,愣是没办法辩解,只能另辟战场,“长了嘴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骂人的。”
非璟煜冷哼一声,“长了嘴巴就为了吃饭,饭桶!”
沈默狠狠瞪过去,“shit!饭桶也比马桶强,嘴巴这么臭怎么长这么大的,环卫局为什么不拉你去清洗清洗。”
非璟煜又岂是示弱的,“merde,教练居然找来你这个垃圾,别是从废品回收站捡回来的。”
沈默马上回了一句,“con,我就算是从回收站捡回来的也是教练自己去捡,谁像那种国外混不下去又跑回来的,垃圾还带自己回笼的。”
非璟煜立刻一脚踢翻了水盆,“你有种再给我说一遍!”
沈默一仰头,完全不过地上的水已经漫过来,“耳朵有毛病我就再告诉你一遍,垃圾还带自己回笼的。”
非璟煜的额头上已是青筋爆绽,伸手就是一拳打过来,沈默在墓镧的三个月岂是白呆的,一闪身就躲了过去,非璟煜一击不中立刻又是一拳,沈默一偏头,顺手就要打非璟煜肚子,非璟煜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身子还没站稳就是一个扫堂腿,沈默避过了他的腿攻,自己也是一脚飞起来。非璟煜一个转身,伸手就抱沈默刚才踢出去的腿,沈默却并不躲,只是在他抱住的一刹那突然向后撤,另外一只脚也凌空起来,却没想到刚才非璟煜早将盆打翻了,水流得到处都是,沈默失了重心,非璟煜又没站稳,两个人一起跌在地上。非璟煜人都倒了还是死命抱着沈默的腿,沈默现在等于是一个斜叉跨在非璟煜身上,非璟煜是仰躺在地上,沈默拼命挣,“你给我放手!”
非璟煜死死磕着他,“我偏不!”
沈默不顾腿上的疼痛一弯腰用头撞过来,非璟煜甚至听到了骨节响动的声音,侧着头向旁边一偏,沈默马上就上手了,想扣住非璟煜双手,非璟煜却是一只手挥舞,也想反扣沈默,沈默的身子现在弯下来,腿是直搭在非璟煜身上,内侧的筋被拉得像是要断掉,却依然是继续和非璟煜大战。两个人正打得热火朝天如火如荼,沈默却突然一低头在锃亮的地板上看到了一个影子,非璟煜也有些错愕,放开了沈默的腿。沈默和非璟煜站起来,只见是一个一看就非常腼腆的男孩子正站在旁边,沈默认得他就是曾经招新招进来的一年级生海亓,不过新学期应该是二年级了。
非璟煜理了理防护服,语声带着急促和不耐烦,“你谁啊?”
海亓的声音像是还带着怯,“您是非璟煜非学长吗?我叫海亓,是篮球社的成员。”
非璟煜倒是没想到自己在国内居然名声这么响亮,略皱了皱眉,“干嘛来这么早?”
沈默只是站在一边冷眼看着,海亓像是不敢抬头,只是低声道,“马毓琨马学长叫我每天提前半小时过来做体能训练。”
非璟煜非常不屑的用眼神打击了看起来有些单薄的海亓,哼了一声就继续擦球去了。
沈默也依然拖他的地,甚至用拖把将那些篮球拨到一边,非璟煜的脸色更加阴沉,“沈默,你玩够了没有。你用拖把拨过来我还怎么擦?”
沈默一脸冷漠,“随便擦,用手擦,用抹布擦,实在不行舌头舔。”
非璟煜冷哼道,“你给我闭嘴,小心我敲掉你的牙。”
沈默冷冷的瞪回去,眼神的余光却瞟向海亓,非璟煜也是冲着海亓瞪过来,“不练球看什么看!”
海亓只叹自己无辜,还来不及辩解,沈默和非璟煜又一左一右的干起活来。海亓也不愿多说,正要转身,却突然听到重叠的两声“站住。”
海亓回了回头,正一头雾水中,就看沈默摆了摆手,非璟煜语声更加急躁,“脑瘫,要踩到水了,绕着走!”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电脑打不开了,今天好容易又弄好了,各位亲们久等啦
题目是爆发,默默和小非啊,唉,真是谁都看谁不顺眼,海亓好无辜啊
O(∩_∩)o…哈哈
第八章 起火
海亓抿了抿嘴唇,却终究没有辩解,带着自己的球去了球馆另外一端,只可惜才刚刚一个跳投,正弯下腰捡球屁股上就挨了狠狠一下,海亓回过头,非璟煜正从另一端走过来,“你就是这么练习的?”
海亓只是默默的低下头,将刚才砸中他的篮球和自己的球一起捡起来抱着,非璟煜只随随便便的一伸手,就将海亓手中的篮球盗了出来,海亓才刚刚反应过来组织起防守试图反断,非璟煜已经将球从背后交到了左手,立刻起跳,无论是速度还是高度都堪称奇迹,篮球以非常完美的弧度坠入篮筐。非璟煜看也不看海亓,重新将球捞回来,冷声道:“用尽全力去做,否则,就给我滚回去睡觉!”
“是。”海亓伸手待要接过非璟煜手中的球,手指几乎已经触到了球面,非璟煜却突然一个转身,将海亓晃到了身后,海亓明白非璟煜是要试探他,只能使尽浑身解数,可是却被非璟煜牢牢的掌控着节奏,每一次都是眼看着就能成功,却终于没办法抢得到,海亓已经被累得气喘吁吁了,非璟煜却像是还没玩够,甚至好兴致的耍起花式篮球来,像是戏弄受伤的小羊羔的鸷鹰,海亓原本还能跟着他的节奏,可是非璟煜一玩起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视海亓的防守如无物,变换步法直插篮下,干净利落的得分。海亓从来不知道一防一可以这么无助,尽管还没开始打,他也只能扶着膝盖喘气了,非璟煜只是随手将球向后一抛,“自己练,认真点。”
沈默拄着拖把看到非璟煜不可一世的走回来,只是冷漠的一笑,非璟煜分明从沈默漆黑的眸子中读到了不屑,“笑什么?”
沈默看也不看非璟煜,重新拖起他的地板,以无视表示鄙视,非璟煜才咽不下这口气,“阴阳怪气的干什么,有话就说。”
沈默连头也懒得回,却对着地板感叹,“没常识,那么打早都超过24秒了。”
非璟煜原本不是在斗牛,也不去想违例的事,可是,偏偏又不好解释,更奈何这时候海亓正回过头看他,明显是听到了沈默的话,这家伙摆明就是故意削他面子,非璟煜如何受得了这个,马上过去握住沈默的拖把柄,“出来打一场。”
沈默抬起头,正对上他相当诡异的一汪冰蓝一潭浅褐,沈默哼了一声,“走开。”就势就将拖布向前一推,正推在非璟煜鞋面,非璟煜死死攥着拖布柄,盯着自己鞋面上亮亮的两道水印,“你今天找事是不是?”
沈默道,“不是今天。”
非璟煜死死蹙着眉,“还真有种,单挑!”
沈默只是皱了皱鼻子,非璟煜立刻接了一句,“输了以后就少出来嚣张!不敢出来以后就给我收敛着做人!”说完就放开了手,倒像是认定了沈默就一定会退缩一样。
沈默原本不想和他计较这些,奈何现在被鄙视得这么彻底,尤其是那个眼神,带着内涵丰富的挑衅意味,他要是忍得住,他就不是沈默而是乔熳汐了。一向冲动的小家伙扔下拖布,“打五个,你要防得住我算你本事。”
非璟煜略停了下步就向前面走去,海亓依然在认真的练习,两个人走到他身前近三步的时候,就一左一右的直插进去盗球,海亓无端受夹击,自己的手底几乎成了战场,任由沈默和非璟煜翻天覆地,他自己倒将这当成了训练,一个人练起步法来了。
秋瑀宸进门看到的场面是相当火爆的,马毓琨扶着海亓替他擦脸上的血,张昀翔从后面抱着沈默的腰,何胥一边扯着非璟煜一边指挥着几个早到的替补整理一地狼藉,田橙带着两个助理将篮球捡到推车里,球员们看到秋瑀宸纷纷停下手中的活鞠躬打招呼,秋瑀宸只是点了下头就径直走过去看海亓脸上的伤,确认没有什么大碍之后才对马毓琨道,“带他去医务室看看。”
直到马毓琨带着海亓离开,秋瑀宸才皱着眉走到张昀翔身边,瞥了一眼还在拼命挣扎的沈默,“蛙泳吗?”
沈默不再挣扎,却嘟着嘴别过了头,秋瑀宸对张昀翔道,“放开他。”说完就立刻走到何胥身前,何胥也放开了非璟煜,“教练。”
秋瑀宸点头,“你怎么过来了?”
何胥笑道,“我还没有开学,今早没什么事就过来练习。”
秋瑀宸看何胥还背着包,猜到肯定是沈默和非璟煜闹得太大别人控制不住局面才叫他来,不过,何胥是一定会替这两个小破孩遮掩的,从一进球队,他就把代人受过息事宁人当成是本职工作。秋瑀宸冷冷道,“现在过来晨练?”
何胥知道瞒不过教练,不过还是替两个小家伙求情,“教练,已经没什么事了。”
秋瑀宸抬起头望着沈默,语气冷淡疏离,“你过来。”
沈默听秋瑀宸多说了一个“你”字,完完全全的教练语调,就像是拿自己当陌生人一般,心中别提有多难过了,又想到他冰冷的脸色,心里就像是开了一个围场,好容易说服自己一步一步的蹭过来,秋瑀宸却指着另外一个正拿着拖把的替补,一个字也没有说,任他站在那里接受心理的折磨。何胥待要替沈默分辩几句,秋瑀宸却直接道,“让小非带着他们去训练。”甚至还不等何胥和非璟煜答话就向教练休息室走去,沈默抿着嘴低着头跟在后面,走到门口的时候几乎要掉头就跑,却终于还是蹭着进了门,又咬了咬牙锁上了暗锁。
秋瑀宸坐在办公桌后,将手在桌上撑成标准的倒金字塔形,抬起头打量他,言简意赅,“解释。”
沈默抿着嘴不敢说话,秋瑀宸蹭的一声拉开抽屉,将一柄二指宽的戒尺拍在桌上,“啪”的一声,沈默旋起的心还没放下就听到他冷冷呵斥,“手拿过来!”
沈默低着头,可是却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秋瑀宸抬起眼睛,“要我过去吗?”
沈默只觉得一阵阴风迎面扑来,一寸一寸的向前挪,秋瑀宸猛地站起身,一把拉过沈默手腕,沈默本以为他要打,秋瑀宸却坐了下来,甚至还拿起戒尺在自己手上转了一圈,又凌空虚按了一下,示意沈默蹲低一点,又用戒尺将沈默的手臂抬直,沈默本就是伸开手蹲着,如今手掌就正摊开在秋瑀宸面前,秋瑀宸的语声没有任何情感,“我问你答,我不满意就是十下手板,不许躲不许摸,手臂伸直了,听清楚没有!”
沈默舔了舔嘴唇,“是,知道了。”
秋瑀宸像是为了折磨沈默似的,将戒尺虚虚的放在他手心,“我叫你今天来做什么?”
沈默本以为他一定会问海亓受伤的原委,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稍稍迟疑了一下,秋瑀宸立刻就是狠狠的五下敲下去,沈默手掌上立刻肿起一道红色的檩子,痛地几乎跳起来,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一看到秋瑀宸脸色就又乖乖地将他红红肿肿的手掌像展示商品一样展示在秋瑀宸面前,秋瑀宸将他右手也用戒尺抬起来,“这只手从下面托着左手上臂,疼地想要躲的时候就给我扶稳,问话之后的反应时间不许超过四分之一秒,反应过慢或者回话中间打磕巴,一次是左手五板子,挨罚的时候不许动,打过一板之后立刻调整好原来的高度,试图躲闪姿势变形右手都是十板子,听懂了吗?”还不待沈默回答就给他左手又是五下,全落在刚才的那一道伤痕上,沈默用右手死死掐着左胳膊,秋瑀宸抽回戒尺,冷冷道,“先教你学学规矩。”沈默像是想将手收回去,秋瑀宸只是冷声道,“鉴于你一贯的恶劣表现,就一直给我伸着吧。省得挨得太快反应不过加罚。”说着就又是狠狠一下,“四指并拢,拇指贴紧,肘关节不许打弯,大臂,小臂,手掌在一条线上。”
沈默下意识的调整了下手臂的位置,秋瑀宸用戒尺相当有节奏的敲着桌子,“回去之后要小非给你默写一份挨打的规矩,今晚背会了明早过来默写。”
这一边倒霉的沈同学在挨打,那一边非同学却比挨打更可怜,一个人黯然站在球架后,何胥轻轻拍了拍小师弟肩膀,“海亓没事。”
非璟煜只是摇了摇头,他其实倒是不在乎海亓怎么样,只是想到秋瑀宸带着沈默去问话,却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甚至是连骂都懒得骂一声,仿佛自己别说是打伤了一个球员,就算是拆了一个球馆也和他没有关系一样,他明白沈默和秋瑀宸的关系,可是,如果仅仅除去他们是情人,沈默跟着教练的日子甚至还不如自己久。曾经,自己和教练一起出生入死,荣辱与共,在那间惩戒室里抛去了全部的尊严,可是,却也获得了无可复制的信任。难道,就因为他有了情人,过往的那些宠溺都不会给自己了吗?非璟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脸满不在乎的对不无担忧的望着他的何胥道,“没什么,不管我更好。”
何胥看着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家伙在心中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却是用另一种方式安抚这个看似粗神经实则敏感的小师弟,“练习去!审完了沈学弟你也跑不了。”
非璟煜立正应是,加入了练习的队伍,却在心中暗道,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再打断我两根肋骨,甚至听信情人的一面之词也无所谓,只是,不要不管我。
作者有话要说:题目是起火。可怜的小孩啊,嚣张吧,玩出火来了吧
O(∩_∩)o…哈哈
陆离一直认为促销是相当不人道的工作,又连着站了两天,回来的时候感觉超级恶心,更倒霉的是还要继续站三天,杀了我吧
谢谢各位亲们的关心,陆离会照顾自己的,身体是虐儿子的本钱嘛
大家国庆节快乐哦~
可怜的默默啊,唉,秋教练和秋情人果然是天壤之别啊
阿门
第九章 惩戒式警告
很多时候非璟煜是一个相当有责任心的孩子,甚至严苛地有点要人讨厌,他看不惯任何一个在练习中敷衍的队员,遇到偷懒的,通常就会直接踹两脚叫人家滚出去,Z中很多球员都很怕这位脾气比名气还大的副队长。何胥虽然严厉,但无非是罚体能什么的,训斥的时候也会顾及球员的面子,非璟煜可不管那么多,从前他在的时候,不知踹走了多少人。秋瑀宸管他管得紧,却很少为这种事说他,毕竟,连自己都不能够负责的人很难去兼顾一场全局性的比赛。不过,有些新来的队员可就不了解非璟煜的火爆脾气了。
马毓琨带着海亓去了医务室,可是事实证明,校医并没有敬业到提前一小时上班的程度,于是,他将这个和他感情很好的小学弟拽到了校医院,在轻轻上了点药之后重新回来加入训练,刚刚赶来的球员看到海亓难免过问一句原由,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非璟煜却从来不这么认为,直接冲着那个小眼睛的球员喝道,“练球!”
小眼睛旁边的人认得非璟煜,连忙向他递了个眼色,非璟煜看到后冷冷一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还怎么练习!”
小眼睛倒没想到非璟煜脾气这么差,不知不觉讲话也冲了点,“你谁啊!”
非璟煜像是懒得和小眼睛废话,“你没必要知道我是谁,下午不用来了。”
小眼睛虽然只是一队的替补,可是到底在队里已经一年了,想到如今这么不明不白的就为这么一个不清不楚的理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外来者开除了,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声音也高了起来,“你一个新人嚣张什么?”
何胥正在那边给两个学弟讲训练方法,听到这边又闹事马上跑过来,“怎么了?”
小眼睛涨红了脸,明显不服气,指着非璟煜道,“队长,他凭什么赶我走?”
何胥轻轻拍了拍非璟煜肩膀,“怎么了?”
非璟煜一皱眉,“训练不认真,这种人留下影响风气。”
何胥倒是也不觉得小眼睛的球技有多么出众,更何况他平时训练的时候也总是偷懒,想是非璟煜从他开始练习就已经盯上了,这才抓一个小错,毕竟,小非并不是刻薄的人。小眼睛当然不会忍气吞声,冲非璟煜狠狠道,“你哪知眼睛看见我不认真了?”
非璟煜抬起眼皮看着另一头,“500个高抬腿做下来连口气都不喘,你的体能难道比我还好?”
小眼睛斜睨了非璟煜一眼,几乎已经看不到眼珠,“你也不一定是体能最好的。”
非璟煜分明是实力派,随便一挥手,“计数,你的体能若是比我好,我立马走人。”说完就立刻做起高抬腿来。
秋瑀宸将戒尺用指尖转了个圈,翻扣在沈默手上,声音不大,却极具威势,“蹲好了!”
沈默只觉得自己的心几乎从胸腔中弹起来,连忙将膝盖弯了弯,蹲地更低了些。秋瑀宸是坐着打,他是半蹲着挨,又受罪又受疼,还没回答两个问题就又挨了十板子,沈默几乎想去撞枕头,将枕头撞飞了让秋瑀宸今晚去沙发睡,当然,这只存在于幻想之中。
“我给了你们多长时间做清洁?”秋瑀宸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
沈默可不敢再想,稍稍迟疑一下戒尺可就上身了,“一小时五十分钟。”
秋瑀宸抬起戒尺,“啪”的一下就抽下去,“你用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沈默用右手扶着左手,边答话边替自己透气,他相当明白,下面这十板子可不会轻了,“对不起,教练。我和非璟煜打了一架,然后又和他打一对一。”
秋瑀宸并没有像沈默想象的一样狠狠的抽他,而是用接近于揶揄的语声道,“很丰富。”沈默正自纳闷,秋瑀宸向前一侧,直接将沈默的两只手都拉起来,“伸直,自己数着!”然后就是戒尺高高的扬起重重的落下,每一下中间都有接近十秒的间隔,沈默的手就像是被怒火燃过一遍,热辣辣的疼。秋瑀宸看也不看沈默几乎已经蒙了一层水的眼睛,只管按着固定的节奏打板子,等沈默的报数数到二十,脸已经比手还红的时候,秋瑀宸才略停了停手,冷声问,“你觉得二十下够不够?”
沈默已经委屈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打手板不比别的,手上是神经密布的地方,二十下已经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秋瑀宸扬起戒尺又是一下,“说话!”
沈默嘟着嘴,“不够。”
秋瑀宸用戒尺虚晃了两下,立刻就是热辣辣的一板子敲下去,“我说话不管用了是不是?”
沈默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力度,下意识的一躲,秋瑀宸马上就将戒尺伸到他面前,“右手,快点,躲了就自己给我伸出来加罚,下次再让我提醒立刻翻倍!”语声相当凌厉,注解似的,惩罚的十下非常重,沈默只觉得自己的手现在就像是在电烤箱里不断加温的烤鸡,还要淋上滚烫的热油。可是想到不能自觉反应就要翻倍的惩罚,沈默实在是没勇气硬抗了,乖乖地将手伸地平平直直,如排队待宰的羔羊。
秋瑀宸一点也不为沈默这一次的乖巧感动,加罚的十下依然凌厉,一板一板的敲下去,沈默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用左手的指甲狠狠扣着右手的手臂,而左手刚刚才挨过戒尺,就连掐着手臂都痛得直吸气,秋瑀宸打完了十下,才撤了戒尺问道,“海亓的伤是怎么回事?”
沈默紧紧咬着嘴唇,低下头,鼓足了勇气伸出了左手,“对不起,教练。我不想说。”
秋瑀宸虚晃了晃戒尺,沈默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开始做圆周运动,秋瑀宸却没有再打,只是问,“小非打的他?”
沈默从来厌恶背后说人短长,更何况秋教练居然毫不避讳的在自己面前小非小非的,干脆哼了一声,“对不起,教练可以自己去问他。”
秋瑀宸惩罚似的狠狠抽了五下,才缓缓道,“注意你的态度。”
沈默干脆将两只手都平平的伸出来,扬着头也不去看那些屈辱的红肿,在心中对秋瑀宸冷笑,明知道我还要打球,还要上课,如果你已经连一点点的疼惜都不再有,我还能怎么样。
秋瑀宸随意的敲了敲沈默手掌,可沈默现在的手哪里受得了,只能咬着牙接受这个并不友好的警告,秋瑀宸将戒尺放在桌上,“我再提醒你一次,如果依然没有一点悔改之心的话,就给我这样伸着手在球馆门口的台子上好好展示一下不听话的后果,清洁做不好,打球打不好,做活标本想来还是可以胜任的。”
沈默想不到秋瑀宸居然这么无情,心中的委屈更多过疼痛百倍,更何况,半蹲着的腿又酸又麻,脚也不像是自己的了,本以为就算是挨打他心中还是疼自己的,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索性冷笑了一下,什么也不说。
秋瑀宸站起身,抓起桌上的戒尺就甩下来,沈默几乎是忘了这双手还是自己的,秋瑀宸连着抽,啪啪的声音像是打在毫无感情的木头上,沈默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纠结起来,只单纯的力度就让他没有办法伸直双手,秋瑀宸索性抓住他手腕打,眼前全是戒尺上下摆动的影子,秋瑀宸看他实在是没办法承受更多,就一把将他的手撇向一边,像是提着一个陀螺一样将沈默身子拧了过来,向小腿继续抽,沈默几乎已经撑不住软在地上,秋瑀宸压着他又打了几下,沈默已经疼得将身子蜷了起来,可怜巴巴的回过头,眼睛里就像是隔着一层纱,声音也是颤颤的,“秋,别打了,求你,还有训练。”
秋瑀宸看着情人无助的样子,心中实在是比自己深受苦楚还难过,不过这孩子最近有些恃宠而骄,一定要替他改改毛病,因此只是抽回了戒尺呵斥,“起来,给我站直了!”
沈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间这么脆弱,他拖着满身伤痕的身子强咬着牙站起来,在心中暗暗嘲笑自己,沈默,你不是可以死扛到底的吗,为什么现在再也没有勇气和他僵持着看谁逼得过谁,是真的怕疼了还是怕不乖的孩子马上就会失去他的爱,原来,有一天,人居然可以是这么卑微的存在,却总愿意自以为高尚的以爱的名义安慰自己。
秋瑀宸望着沈默似乎迷失了焦距的眼睛,就像是将自己的心放在榨汁机里一样,却终究扬了扬戒尺,逼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残酷的字,“手。”
沈默自暴自弃的扯了扯嘴角,将已经没办法再落鞭的双手伸了出来,秋瑀宸打得非常慢,肿得接近透明的胡萝卜似的手掌上板痕排得整整齐齐,沈默只能感觉到冷汗顺着脊柱直直地滚落,就像是西西弗好不容易推上的又落下的石头。秋瑀宸抽了四下,意外地停下了戒尺,沈默微一错愕,马上就是快而狠的第五下,就像是要将沈默手掌切断似的,沈默却连本能的闪躲也无法反应了,秋瑀宸将戒尺抛在一边,“跟我来。”
沈默跟在秋瑀宸身后,将自己的双手自欺欺人的握成拳,手指稍稍一弯就像是疼地要断掉,他眼睁睁的看着秋瑀宸打开了门,想起他提过的作为活标本示众,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原来,有一天,他真的是可以一点情分也不讲的。或者,作为并非最优秀球员的自己,根本就没有这资格奢求他能够给予向对何胥一样的优待和纵容。在沈默的自暴自弃中,秋瑀宸带他走向了一间放杂物的小房间,房子本就小,还被各式各样的小箱子挤得满满的,又没有窗户,进去就是一片阴沉沉的黑,秋瑀宸命他站在一堆箱子中间,将胳膊摆成扩胸运动的姿势,然后翻过手腕,打开手掌,双掌的中指相互抵着罚站,甚至轻轻按了按他的头,“你今天不用参加训练了,给我低着头好好看看替你的冲动和无知受过的手,反省一下以后要怎样做。”
沈默抬起眼睛,连那一波清澈的黑色也被这个昏暗的房间夺去了神采,秋瑀宸却依然不为所动,“最好用心思考你的错误,我想我不得不提醒你,今晚的惩罚项目和你对自己的认识深度正相关,你恶劣的表现让我认为必须对你严加管教,并且不会再为任何理由动摇。记住,这是最后的忠告。”说完就看也不看沈默,一转身就关门离去,将沈默独自一人隔绝在密闭的空间里,沈默只觉得脸上烧得都能冒出火来,尤其是还要自己在这样黑漆漆的屋子里看着被打肿的手掌反省,一时间屈辱委屈羞愤都不可遏制的爆发出来,甚至连空气都被极强的压迫感逼得稀薄,沈默像是个被丢弃的小鹿,看着自己拍成特写已经看不出是手的手,“秋,原来,你真的舍得。”
作者有话要说:陆离这两天回到家就八点半了,吃过饭洗一下就没什么时间写文了,各位亲们,抱歉啦~
题目很好理解吧,现在还是在学校,虽然惩戒严厉,但也仅仅是作为警告而已
小非
第4回
啊小非,真是个会惹祸的孩子
默默啊默默,真是个太倒霉的球员
大家对教训小非呼声很高啊,放心吧,这个想讨打的孩子的“美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临了
呵呵~
第十章 冲突
秋瑀宸逃似的将戒尺重新放回抽屉里,被抽了骨头似的趴在桌上,又强撑着坐了起来,用手掌拊了拊自己的脸,大大喝了口水就放下口杯靠在椅背上,小默,对不起,你大概永远也想不到,我有多么的不舍得。
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恭敬而执着,秋瑀宸不得不将落寞狠狠按在角落里,带着一身的疲惫和一脸的坚决开门,何胥安安分分的站在门口,“教练,有一项人事变动,希望得到您的确认。”
秋瑀宸略皱了皱眉,“小非又想踢谁走,叫他自己来见我。”
何胥暗暗赞叹教练的料事如神,非璟煜已经从墙后闪了出来,“教练。”
秋瑀宸只是对何胥道,“你看着他们训练就可以了。”
何胥口中应是,却偷偷打量着秋瑀宸面色,非璟煜一侧身就挡在了何胥面前,低声道,“我没事。”说完就关了门。
秋瑀宸重新回到了座椅上,面色沉静,语声似是还带着些漫不经心,可是,语句相当残忍干脆,“裤子脱了墙角跪着去。”
非璟煜像是没听清楚,嗫喏道,“教练──”
秋瑀宸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是逼着我打吗,成全你!”
非璟煜咬着嘴唇,居然毫不犹豫地就脱了裤子跪在墙角,秋瑀宸哗地拉开门,非璟煜立刻将身子向墙内挤了挤,何胥一脸尴尬的站在门外,秋瑀宸只是冷声道,“进来。”
非璟煜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难道要让师兄看着自己挨打?秋瑀宸只是拉开抽屉将戒尺送进何胥手里,又给非璟煜扔过去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从现在开始给我默写挨罚的规矩。”说着又指向何胥,“三秒钟两下,他什么时候默完你什么时候停手,我要验伤。”
何胥没想到秋瑀宸居然这么严厉,从前也不是没管教过这个小师弟,可是,毕竟经常维护他,现在居然要自己亲手对他施加痛苦,又怎么狠得下心,只能代这个倔强的小师弟求求情,“教练,小非他不是故意的。”
秋瑀宸懒懒得抬了下眼皮,将戒尺从何胥手中抽过来,不由分说,就以三秒两下的速率向非璟煜背上抽下去,非璟煜痛得根本握不住笔,秋瑀宸只是冷冷道,“你好像忘了,只要默不完规矩惩罚就永远不会结束。”说着就又加重了戒尺的力度,非璟煜只能抖抖嗲嗲的将笔握正,伏下身子写字,脸上烧起一大片火云。尤其是想到如今要被师兄用目光记录这么没脸的全过程,非璟煜就几乎崩溃,更何况,本以为可以重新得到秋瑀宸的管束,原来,他现在依然是连打都懒得自己动手,非璟煜也不由得委屈起来。不过最无辜的还是何胥,他本来是想替非璟煜说情的,没想到居然闹成现在这样,而且,球队那边还有那么一大摊事要等着他收拾。
秋瑀宸狠狠敲了非璟煜脊背,骨头和木板的撞击声折磨着耳膜,秋瑀宸用戒尺指了指非璟煜默写的规矩,毫不留情的一下戒尺就抽在手背上,“字就是这么写的吗,你是不是又想抄书了?”
非璟煜咔的一声就将第一页纸扯了下来,重新端端正正的写了家法两个字,秋瑀宸却只是用戒尺抵着他脊背,“认真点!”
何胥站在一旁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如果三秒打两下的话,那小师弟岂不是就痛死了。秋瑀宸却像是一点也不考虑这些,用戒尺敲了敲非璟煜,“屁股抬高!”说着就将戒尺抛到何胥手里,“我就在这里工作,每一下我都要听到声音。”
非璟煜听到这里突然再也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他只是缓缓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替自己提上裤子,不想看秋瑀宸,因此只是低下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刚才手背上的一道伤痕苦笑,何胥从来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抗刑,从前,哪怕是教练打得再狠,这个小师弟别说是躲,连吭都不会吭一声。非璟煜手指一顿,缓缓抬起头,逼视着秋瑀宸眼睛,目光中是抹不去的坚决,“如果放弃了全部的尊严都不能让你再看我一眼,那,我不愿再努力。”
秋瑀宸没有解释,只是静静看着他,非璟煜笑得冷淡,“无论是倦了累了疲惫了失望了,或者压根就是懒得看我了,不用,真的不用,我非璟煜从来不是死乞白赖求人的人!真的!你不用找别人来羞辱我,犯不着!”
非璟煜越说越激动,一次就将这些日子全部的冷落泼掉,“逼我走好为你的沈默腾地方?秋,瑀,宸,只要你说一句,我根本不会再回来!”
“啪!”
非璟煜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从来都最纵容自己的队长,实在难以将脸上火辣辣的一巴掌和何胥联系起来。虽然他也知道,队长发起脾气来是相当恐怖的。
“混蛋,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教练如果不要你回来为什么刚才带走了沈学弟要你组织训练,你打伤了海亓他有没有在大家面前说你一句?前些天教练才安排过要你做队长,如果不是教练叫我提前将这件事私下告诉大家,刚才你凭什么嚣张到想要谁走就要谁走!你以为昀翔阿琨他们会那么安静的任你发威吗?”
秋瑀宸只是摆了摆手,“胥,带他出去吧。”
非璟煜从来都不是一个说话会经过大脑的人,更何况,明明从前是教练最宠爱的小弟子,可是现在一回来,什么都变了。这一年在国外,举目无亲,人情冷暖,不断地被拿来和那个即使用天才来形容都觉得天才两个字辱没了他的人比较,不觉得就更加偏激。他从来就将秋瑀宸当作哥哥一样,习惯了以一种隐蔽的方式依赖,让他替自己遮风挡雨,可是,时过境迁之后,突然发现,哥哥有了嫂子就再也不能那样宠着自己了。从前的一颗糖,想也不想就会拿给自己,可是如今,哪怕有一斤糖也只是背着嫂子才敢施舍,非璟煜总是不自觉地替自己窝囊。从小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想要的总有人千方百计的替他找来,因此,竟是连怎么样邀宠都不会,只能不断犯错祈求他能多看自己一眼。可是,竟是弄巧成拙了。
“教练,我——”非璟煜口中干干的,即使是想道歉也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秋瑀宸像是真生气了,“随你怎么想吧,不高兴现在就可以退学,凭你非大少爷的名字,哪里都不敢留难你。”
何胥看非璟煜涨红了一张脸,却急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赶忙敲边鼓,“教练,小非跟着您这么多年,他的脾气——”
秋瑀宸只是冷声道,“只凭非璟煜三个字,他完全可以纵横商界黑道篮坛,自然有人迁就他的脾气,我就不用凑热闹了。”
非璟煜低低道,“这么冷嘲热讽的就是不气我了,都不是教练风格。”
秋瑀宸几乎要被这个活宝气乐了,却依然绷着脸,“我现在就打电话给罹叔,要他带你回去。”
非璟煜难得的讨一句巧,奈何秋瑀宸根本不吃他那套,脾气又上来了,“说来说去还是要我走,早知道现在不管我了,当年就应该死撑着不让你打。”
秋瑀宸几乎都要笑出来了,在国外吃了那么多苦还是这么孩子气,不过手上的动作倒是非常利索,非璟煜看他是真打,连忙冲上去夺秋瑀宸的手机,秋瑀宸不闪不躲,直接将手机砸在墙上,“你一点规矩都没有了是不是!”
何胥看到这里就知道教练还是舍不得赶小师弟走,连忙抽身离去,否则,真要是自己动手执行家法,那小非还不知道多失望呢。
非璟煜还是第一次看秋瑀宸变了脸色,也吓了一跳,连忙道歉,“对不起,教练,我只是怕你真的赶我走。”
说到这里就狠狠的咬了舌头,天,这他妈的是什么台词啊,三流偶像剧里哀怨的女主角?一世英名付诸流水了。
秋瑀宸重新坐下来,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出去和何胥好好道个歉,也不是没管过你,他什么时候变成‘别人’了?”
非璟煜连忙点头,“是。”
秋瑀宸却再也没有抬头,只是翻着一些根本不必翻的战术,“走吧。”
非璟煜几乎要跳起来,“你还是不肯管我?”
秋瑀宸只是道,“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必要,而且,敢顶嘴敢动手,我现在还不想打死你。”
非璟煜只觉得心都被掏空了,良久,才发得出声音,可那样的语音也像是一朵从空中缓缓飘落的云,无可奈何的地心引力拉着他下坠,却总是被风卷着挣扎飘摇,“这是不是说,教练以后都不会对我动家法了?”
秋瑀宸回答的相当干脆,就像是一柄利刃直接划穿了云朵一般,“是!”
非璟煜立刻激动起来,“为什么,就因为我顶嘴了动手了,要不是你什么都不说我又怎么会这样呢,教练,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秋瑀宸连头也不抬,“或者,就是我从前太过纵容你,才让你现在一点也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非璟煜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背上的伤逼得他没办法思考,“纵容我?你纵容我打断了我两根肋骨,纵容我把我丢在井里一整夜,纵容我我失踪了一年你一个电话一封邮件都没有过!”
秋瑀宸只是冷声道,“你有没有问过何胥,你意气用事的走了之后球队是什么样子,那一年的总冠军,是何胥用小腿骨折换来的。他不是你也不是我,他全部的未来都赌在篮球上,你有没有看过他以为自己再也不能打球时候的表情,小非,你可以活得简单一点,但是,你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非璟煜喃喃道,“所以,你才让队长揍我?”
秋瑀宸冷声道,“何胥没有你想的那么狭隘,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白痴。小非,如果不是何胥和你父亲,我根本不会让你重回球队。你的身份不一样,走到哪里都会有特别的优待,可是,你记住,没有谁天生就应该让着你。你那副破脾气给我趁早改了,否则,就不是几下藤条几天罚跪的事了。”
非璟煜抿了抿嘴唇,“是,我记住了。”
秋瑀宸嗯了一声,“为什么要你做队长?”
非璟煜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秋瑀宸只是瞥了一眼壁挂的电暖气,“不知道就想,你知道规矩。”
非璟煜以何胥的招牌动作舔了舔嘴唇,自己将电暖气拆下来放在地上,“是,我会用心想。”说完就一屈膝跪了上去。
秋瑀宸微微挑了挑眉,“规矩不用默了吗?”
非璟煜在棱角异常磨人的暖气片上膝行了两步,只痛得将冷气压在牙龈里,弯下腰捡本子和笔,全身的重力都压在腿上,只可惜,他相当明白,真正的惩罚还没有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的题目很好理解,因为冲突的很厉害啊
O(∩_∩)o…
秋秋这几个弟子,每一个都是又骄傲又倔强,不过,论不识时务,小非还真是排第一,小破孩,你以为你斗得过冷血秋教练吗,可怜孩子,厄运还没开始
第十一章 两重天
当非璟煜默写完冗长的规矩的时候,他已经不能依靠双腿站起来了,可怜巴巴的望着秋瑀宸的方向,即使是再倔强的孩子,在暖气片上跪一个多小时依旧是吃不消的。非璟煜微微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秋瑀宸倒是这时候起身走到他身边,“默完了?”
“嗯。”非璟煜低下头红着脸将规矩递过去,字迹虽算不上漂亮,倒也工整,看得出是用了心。秋瑀宸俯下身子将非璟煜抱起来,非璟煜死死勾着秋瑀宸脖子不松手,秋瑀宸知道他站不住,只是将他抱在自己床上,不过小破孩依然还是不想放手的样子,秋瑀宸有些心疼,低声问,“疼得厉害?”
非璟煜轻轻摇了摇头,暗道,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这样抱我了。秋瑀宸扶他躺下,坐在他身边轻轻替他揉着关节,非璟煜痛得直吸冷气,却偏过了头不让秋瑀宸看他冷汗密布的脸。
秋瑀宸笑着用湿巾替他擦汗,“睡一会还是就去上课?”
非璟煜小声问,“睡一会要不要加罚?”
秋瑀宸也不答话,只是替他拉开了被子,非璟煜揽着秋瑀宸坐起身脱了鞋,安安静静的躺下,睁着眼睛,却一句话也不说,秋瑀宸轻轻摸摸他额头,就站起身要向外走,非璟煜的嗓音有些沙哑,“瑀宸哥。”
秋瑀宸一愣,这孩子怕是有一年都没这么叫过自己了,自从回来,就一直存着心结,不怎么说话,偶尔说一两句都是夹枪带棒的,秋瑀宸笑了笑,“我去给你倒点水。”
非璟煜点头,“嗯。”
秋瑀宸将水杯放在床边的桌上,扶他坐起来,非璟煜自己端过水杯小口小口的呷,却在秋瑀宸望向别处的时候偷偷打量他面色,秋瑀宸也不多话,倒是非璟煜喝了两口就放下了杯子,“其实,也不怎么疼。只是好久没跪,脚麻了。”
秋瑀宸只是随便地点了下头,非璟煜像是鼓足了勇气,“您说再也不管我了是不是真的?”
秋瑀宸略蹙了蹙眉,“我什么时候说过再也不管你了。”
非璟煜声音立刻高了起来,“你说不对我动家法了。”
秋瑀宸点头,“嗯。小非,你也长大了,该教的我都教你了,你做不到的,我再逼你也没有用,如果这样就能让你长大,你一年前也不至于走了。而且,你知道,那种方式,小默大概是不能接受我继续这样对你们的。”
非璟煜像是只确认要被丢弃的小羊,“那就是不管我了?就因为有沈默就不要我了?你说过你从来当我是亲弟弟一样的,你愿意像乔魁首照顾你一样照顾我,乔魁首有了十四哥也没有不管你,你凭什么不管我?”
秋瑀宸无奈摇头,“这脾气还是不改。”
非璟煜急道,“我脾气不好,要打要罚都由你。教不好也是你失败,关我什么事?现在要我走,你这是不教而诛。”
秋瑀宸轻轻打了打他的头,“嘴硬是吧。要你走?没这么好运气,现在给我乖乖休息,今晚回去有你受的。”
沈默一个人在小黑房里听着上课下课的不同音乐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只觉得整个地球都在旋转,只有他一个人停在原点。黑暗是恐惧的翅膀,自卑是自弃的源头,如今一个人的沈默,唯一的光亮来自于自己像是已经透明的在闪光的手掌,刚进来的时候,他甚至还在反省,怪自己冲动,怪自己不懂事,怪自己不能按时完成任务耽误大家训练,可是现在,沈默不明白自己还要再想什么。密闭的空间里空气都弥漫着烟尘的味道,四周高高的箱子就像是会突然之间压下来,将自己掩埋在最深的地底。沈默甚至不敢呼吸,怕尘埃呛进喉管的真实,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姿态提醒他这里还是带着尘世的气息。他偶尔会闭上眼睛,眼前是一团一团的红色光晕。他仿佛能够看到自己被这里的铁架,跨栏,纸箱,一层一层的埋葬在地基之下。然后,他的秋一点一点的刨,刨得指甲四周都是血,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沈默觉得好冷,好冷,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球衣,最贴身的内衣是一层鸡皮疙瘩,空旷而又狭窄的空间逼得他没办法去移动脚步。整个房间都是摞得高高的纸箱,只留着中间一人宽的小道。沈默就是站在最中间,没有人气,没有生气。黑暗,阴冷,潮湿,地底像是随时都能犯上来潮气似的,可是,更加可怕的,是无边的寂寞和漂泊般的不确定感。沈默咬着嘴唇,“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要这样关着我好不好。”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暗中像是泛着昏黄的光,黑压压的一片箱子中间仿佛随时都能突然钻出一个恶魔将自己吞噬。
沈默不敢蹲下身子,如果他可以用他并不温暖的手抱着自己蜷在角落里,那也许他不会这么无助,可是现在,他被打得红红肿肿的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你做错事,你挨罚了,没人要你了,你活该。沈默的手掌火辣辣的,鼻尖却是冰冰凉凉的,沈默想起自己曾经捡到的一只流浪狗,红红的鼻头,摸起来也是冰凉的。一身都是厚厚的毛,可是,却没有主人要他了,所以,只能够四处的跑啊跑,又不敢跑到别处去。沈默还记得,那年他五岁,管家将小卷毛的狗狗赶了出去,那时候他才刚刚帮狗洗了澡,连毛都没有擦干,他还那么小,自己被保姆拉在房间里,小狗就被抱走了。沈默挣脱了下人跑出去,小狗就伸着小爪子不断地敲着门前的邮筒,那么疼,那么可怜,风一吹,刚洗过澡的毛还湿淋淋的,小狗不停地打哆嗦,可是,谁也不肯放他进来。沈默还记得,小狗的小爪子的毛被洗澡水浸得湿湿的,一缕一缕看得好清楚,小狗就这样挥着爪子,三条腿站都站不稳,一直望着他,眼巴巴的望着他,等啊等,就像洗澡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伸起一只爪子,那么可爱。可是自己被一群下人抱在房间里,尽管垫着高高的凳子趴在窗户上,可是只能远远望着,连再伸手摸一次他的小卷毛都不行。
秋,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这么难过,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冷,有多黑,你的小默在这里有多寂寞。我就像是从前的小狗一样,不停地伸着爪子,用我全部的力气去敲邮筒,可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出来看我一眼。我趴在窗户上看到小狗终于被下人们赶走了,他一直望着我窗户的方向,他后来不再回头了,是怕了,还是失望了。秋,小狗看不到我,他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在想他啊。秋,你的小默知错了,求你了,你为什么还是不理小默呢。?秋,我做错事,你可以打我,可以罚我,但是,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你答应过,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要我一个人。可是现在,你是不是忘了还关我在这里,然后,你回家,练球,处理公务,在某一个瞬间,才想起你的小默突然不在身边了,秋,你把你的小默丢了。
沈默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阴暗的甚至连透气窗都没有的小黑房将他所有的悲哀如同压缩饼干一样压在了胸腔里,连抬起头都是奢侈,脖颈已经僵到没有任何知觉了,像是永远再也不能抬起头正视那个温暖的笑容。秋瑀宸的影子越飘越远,只能依稀听到他说自己,清洁做不好,打球打不好,唯一的价值就只是作为活标本示众。从来只知道自己不是他最得意的弟子,现今才明白,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是。秋,你可知道,我真的好难过。在墓镧,我不是最优秀的杀手,在球队,我不是最优秀的队员。可是,我也想做最好的,我也努力过,可是为什么,我所有的努力你都看不到。秋,你的世界太大太远,我好不容易跌跌撞撞的从这头跟过去,却发现另一边你已经拥有了一切。我永远只能望着你的背影等你回头,可是我好怕,你突然有一天,只记得追逐前面的风景,却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人,亦步亦趋,甚至是趔趄着前行。有一天和哥一起跑步,他告诉我,生活和跑圈不一样,无论你跑过多少圈,无论你前面的人比你快多少倍,你总有和他擦肩而过的机会,可是生活就是一条永远向前的曲径,可能只是一个路口,你就再也望不到同一起点的那个人。所以,现在还能并肩的,就一定要坚持,哪怕是再苦再累,也不能停歇半步。秋,可是你知不知道,追逐你的脚步,总是很辛苦很辛苦,我拼尽全力才能够让自己不掉队,可还来不及庆幸,就发现前方的路口已经有无数人在等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题目是两重天,小非和小默的不同心态啊,可怜的儿子
叹息
第十二章 一种相思,三处煎熬
非璟煜侧着身子对着墙,壁纸的颜色素淡地让人心慌,秋瑀宸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看战术,在倔强的小孩蹭到伤的时候轻轻揉他头发安慰。他知道自己下手有多重,背上的那些伤痕怕是撕心裂肺地疼,可是这孩子,是打断骨头都不会吭一声的,偶尔软弱一次,也要再故意强硬千万次来证明自己长大了。秋瑀宸轻轻站起来,非璟煜没有回头,可是肩膀立刻抽搐了一下,秋瑀宸的声音很轻,“没睡着?”
“嗯。”非璟煜口中应着,却依然没有转身。
秋瑀宸道,“你先睡着,我去外面走走。”
非璟煜暗暗辛酸,不能陪着他,所以也不愿陪着我对吗?不过他终于没有说,他明白,他的瑀宸哥已经不能像从前一样骄纵着他了。因为某些不愿意触碰的记忆,非璟煜从来怕黑,经常要亮着一整晚的灯才敢睡觉,秋瑀宸为此专门咨询了医生,知道开灯睡觉不仅会降低免疫力,而且容易患癌症。即使是从最浅近的角度来讲,也影响睡眠质量,对视力更不好,因此从前总是整晚整晚的坐在他身边陪他,等他睡着了才离开。有时候遇到非璟煜心情不好,容易做噩梦,经常陪他一整夜,像疼弟弟一样的疼他。可是现在,非璟煜知道,即使是当时看来最寻常的,也是奢求了。这个人曾经给他的温柔和宠溺,已经翻了倍给予另外一个人,甚至是以爱情的名义,让他连嫉妒都丧失了立场。
秋瑀宸人虽是坐在非璟煜身边,可是眼中全是沈默的影子,甚至是在揉非璟煜头发的时候,也会不自觉的告诉自己,小默的头发要比小非软一些。他何尝不心疼沈默,可是这孩子,总是会不停地出状况,管又舍不得,不管,实在不知道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来。今早叫他打扫球馆,两个小时连地都拖不干净,开学第一天就耽误大家晨练,一点分不清主次。他不是不知道非璟煜没事找事的本事,可是,总是认为他的小默经过那么多严酷的训练怎么也应该成熟些,理智些。本以为他长大了许多,可还是这个脾气。若是再不管教,怕是在墓镧学到的那些全部都要丢了。心中煎熬了无数次要放他出来,可是终究还是重新坐下来。
沈默独自一个人在小黑房里反省,自怜自艾了一阵之后也不愿再多想,可是看着丝毫不见消肿的手,终究是难免失望。努力了一个假期,不过是想在开学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不知道多少次的想过自己走进他的班级时候情人脸上的表情,有时候甚至会开心地乐出来。假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包括情人阴着脸说回你班级去。那时候自己就可以一脸平静实则兴奋的告诉他,从今天起,可以和你一个班了。沈默总是忍不住想,是不是有一天,只是我自己也可以让他觉得骄傲。可是现在,还有什么用呢,情人十四岁的时候就拿到了第一个硕士学位,非璟煜也是精英教育的怪胎,据说是一个国际神秘学术组织的高级会员。和这样的两个人比,跳级算什么呢,顶多只是小孩子的游戏罢了。或者,秋瑀宸只会连头也不抬,用典型的教练口气不咸不淡地说,“继续努力。”沈默轻轻叹息一声,现在,连继续努力都听不到了。清洁做不好,打球打不好,这些,都是秋亲口说的。
非璟煜看秋瑀宸犹豫不决地样子,就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另一个孩子,心中又难过又委屈,只是紧紧闭着眼睛。秋瑀宸坐在一边画战术图,纸上的路线却一瞬间活了起来,似乎每一个位置都能看到沈默的影子,秋瑀宸用手支着额头,轻轻叹气,究竟要怎么样对你才好呢?小默,手都肿成胡萝卜了,怕是疼得厉害吧。站了这么久,脚酸了吧,昨晚好像太过了点,今天后面也不舒服吧,一个人在储藏室里,冷不冷,累不累,是不是又用最可爱的表情嘟着嘴赌气呢?秋瑀宸站起身,从窗帘的缝隙中望着窗外,小默,我也怕管得太紧失掉了那个飞扬跳脱的你,我也知道,无论是教练或者秋,在你眼里都是一样的我,小默,你总是不习惯我在两个身份之间穿梭,可是你知道吗,我也不习惯,为什么一样的皮肤一样的声音,却要用两种姿态面对你。或者,我对你太过挑剔了,熳汐哥说爱之深责之切,大概我从来都没有试图去寻找一个可以中和的方式,我的小默,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可是,请你相信,你的秋时时刻刻都在记挂你,即使再难熬,也永远和你一起。
非璟煜一觉醒来就看到桌上整整齐齐的几张外卖单,他喜欢的菜名下面都划了横线,甚至还有一些特色菜的推荐也批在菜单旁。非璟煜看了看表,随便叫了个番茄牛腩面打算吃过就去上课,他是高二的时候离开Z中的,好在保留了学籍,得以继续学业。作为代号为SPM的精英学院派最小的会员,上课这种事对于他而言纯属消遣,不过秋瑀宸还是立下军令,翘课可以,但是只要去了就必须以一个学生的标准要求自己。非璟煜背上的伤依然有些痛,膝盖倒像是比睡前更酸了,不过想来想去还是上课的好,毕竟,他希望可以得到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即使不睡觉,也不用看着园丁们心烦。不过事实总是非常的令人沮丧,外卖小弟按铃的声音和上课的音乐同时响起,非璟煜并不想虐待自己的胃,毕竟,早晨的挨打和罚跪已经浪费了他太多的体力,小破孩决定第一节课下再回去,尽管教练不喜欢自己走到哪里都会不自觉地获得优待,但是,报上名字为自己挑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应该不算过分吧。
秋瑀宸在沈默反省的小黑房门前逡巡了很久,总是会在某一瞬间被心疼逼得去推门,可是却终究在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防盗铁的时候又重新缩回来,煎熬了一中午,自己也是一口饭都没吃。扫视周围没人的时候,秋瑀宸会将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声音,意料之中的,什么也听不到。一道铁门,两个世界,尽管钥匙在自己手里,却终究还是自虐般的将自己关在门外,秋瑀宸不敢再晃,生怕再看一眼就忍不住将沈默放出来,他安慰自己,一个大男人,平常罚军姿也通常是整天整天的,再让他冷静一下吧。于是,秋瑀宸又踱回了休息室,一个人坐在窗边,小默那里怕是看不到操场上那么鲜活的身影吧,看不到也好,省得他一个人难过。
非璟煜知道秋瑀宸在想沈默,只是一个人擦桌子,闷闷的说不出什么来,不由得暗恨自己,早知道刚才不吃饭直接去上课好了。秋瑀宸正出着神,就听到了一阵相当干脆的敲门声,秋瑀宸僵坐着没动,非璟煜以为是外卖小弟来收餐盒,于是相当利落的起身去开门,秋瑀宸像是对敲门人是谁毫无兴趣,连头也没有回,只不过半秒之后,他就听到了两个重叠在一起的声音,“你谁?”
秋瑀宸回过头,门外的男人依然有犀利的五官和利朗的表情,只是眉宇间的寂寞之意越发萧索,甚至添了几分憔悴,从前的放荡不羁也增了几分洒脱的味道,游侠气质更甚——迟念。
“迟大哥。”秋瑀宸有些意外,迟念只是托文禹落带话要来,可是终究没有再出现过,本来以为他已经消失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
迟念并不进门,只是问道,“默默呢?我只知道他在这里上课。这就是学校?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秋瑀宸有些尴尬,毕竟情人刚才被教训过,可是想到迟念一心记挂着沈默,也不能不带他去,只是小声道,“我去叫他。
第5回
”
迟念瞥了一眼桌上的碗,“你大概在忙。他在哪里,我自己去找。顺便看看学校究竟是什么样。”迟念从来没上过学,难免好奇。
秋瑀宸不得不出来解释,“他在储藏室,我带您去吧。”
迟念皱了皱眉,扫了一眼秋瑀宸看似沉静的面容,“你把他关起来了?”言语中甚至带着些拷问的味道。
秋瑀宸也不隐瞒,“早晨出了点状况,我要他在里面反省。”
迟念的声音有些严厉,“午饭呢?”
秋瑀宸只是向前走,“还饿着。”
迟念不由得火大,“快点!”
秋瑀宸也觉得有些难堪,他看得出,迟念大概是解决了很大的麻烦才能赶过来看沈默,他一向将沈默当做弟弟,如今不由得心疼起来。从前沈默跟着他,有时候气急了也饿他两顿,可如今却特别舍不得。尤其是一直以为秋瑀宸惯沈默惯得厉害,可是现在好像不是这么回事。想到那个开门的眉宇间有着和沈默类似气质的少年,就觉得有些不舒服。更何况,从他进门时看到的秋瑀宸的位置,迟念很轻易就判断出,桌上那个餐盒不是秋瑀宸的。
迟念看到防盗铁门上居然还挂着一个大大的明锁就来气,这是什么意思,禁闭吗?秋瑀宸心中只能比迟念更心疼的,指尖碰到冰凉的铁锁,都想得到他的小默有多么可怜。更何况,如今还被迟念用眼神拷问着。迟念可没有什么好脾气,秋瑀宸一拉开铁门他就开始猛敲里面的木门,“默默,我来看你了。”神色语气像极了探监。
沈默本来听到门锁响动的声音一阵激动,原来他的秋终于是想他的。可是,迟念的声音却让他在振奋了一瞬间之后就将自己逼入了绝境。原来,是迟大哥来了他才肯放我出来。一时间委屈就像是涨潮的河水蔓延开来,全身都是彻骨的寒。我赌的,是你的一点点不舍得,可是现在,上苍却连我唯一的赌本都没收了。
作者有话要说:秋秋和默默都有自己的不同想法吧。黑暗总是会放大我们的恐惧,任谁都不可避免,默默并不是脆弱,陆离一直认为,敏感源于自卑,多疑发于在乎
秋秋也不是故意,爱之深责之切吧,更何况,那种幽闭在阴暗狭小空间的苦楚和同样时常的罚站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只可惜,他无从体会
陆离能够看到大家这么用心的写出自己的想法,真的很开心,那样的开心是很难去量化的,每一条留言陆离都有认真的看,不止一遍,陆离确定,大家都是和陆离一样,用全部的心去爱着儿子们的
陆离真的很感动,很感动,那种感动是不知该如何表达的,只能用心用心再用心,我所有的,只是对《支离》的一颗心了,唯一的承诺,只是我会用尽全力写下去,直到他们幸福
第十三章 混乱
秋瑀宸一看到沈默的脸色就后悔了,满面的苍白和散失焦距的眸子将他的心生生地剜了出来,尤其是可怜的孩子缓缓转过头的样子,嘴皮干裂,眉间毫无喜怒,全身都是令人心疼的哀伤和自怜。僵直的身子连转体都像是生了锈的螺丝钉,仿佛回过头来就会咝啦咝啦的响一样,沈默的眼光空洞洞的从秋瑀宸身上飘到迟念那里,缓慢却并不迟钝,甚至连一丝游移都不曾有。秋瑀宸连忙向前迈了两步,沈默已经颤抖着腿倒在迟念怀里了,语声沙哑接近哀鸣,“迟大哥。”
迟念心疼的将沈默拢在怀里,轻声安慰,“没事了。是我的错,瑀宸一早就要放你出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才绊着他这么久。”
沈默在迟念怀里滚了滚头,像个孩子。迟念也不知道这个明显蹩脚的谎言到底能否抚平这个可怜的孩子的伤痕,只是紧紧抱着他,甚至还半真半假的呵斥秋瑀宸,“站这干什么,还不倒水去!”
秋瑀宸连忙应声跑出去,沈默抬起眼睛,“迟大哥别骗我,你衣服还是冷的呢。”
迟念心疼地揉着沈默头发,“委屈了?”
沈默轻轻摇头,“没有。”大概是嗓子干的难受,也不多话。经过一整夜的欢爱,□扯得厉害,又冷又饿的站了这么久,双腿都在打颤,却还是轻轻推了推迟念自己扶着墙,迟念也不强抱他。倒是秋瑀宸端了水进来,心中惭愧,待要进门的时候犹豫了片刻,迟念气势汹汹的冲过去,左手接过水杯,右手顺势就给秋瑀宸脸上狠狠一拳,左手的杯中水一滴也没洒,却直将秋瑀宸打得后退了两步,“混蛋!这么冷这么黑从早上关到现在,一口水都不给。”
秋瑀宸低着头,不敢擦嘴角的血,沈默本是幽幽地站在一边,听到出拳带起的风声立刻抬起了头,迟念拢着他肩膀替他喂水,沈默将干裂的嘴唇搭在杯口,明明渴得不得了却还是先道,“不要打秋。”
迟念看他一脸心疼,更是连心都碎了,顺着他脊背安慰,“没事,先喝水。”
沈默刚要伸手接水杯却立刻将手缩了回去,迟念心疑,抓起他左腕一看,一只手上全是排得整整齐齐的戒尺印子,最少肿了有一指高,迟念连忙自己喂他,边喂边骂,“心黑手毒,真不愧是乔熳汐的弟弟。”
沈默小口的啜着水,语声还似带着委屈,眼睛也是雾蒙蒙的,“别说我哥。”
迟念狠狠道,“说他怎么了,我倒要让他看看他教出来的好弟弟。”
秋瑀宸一个人挨在门边,不敢出也不敢进,看着房内黑压压的一片箱子,再看看沈默打颤的腿,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乔熳汐从来不会用这么摧残心灵的方式整治他,他也很难去真正设身处地的理解被幽闭在狭窄阴暗空间的无助,如今,想到情人是如此可怜又是如此可疼,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迟念果然是行动派的,沈默还喝着水他就立刻给乔熳汐拨电话,沈默连忙用手去挡,可是打得红红肿肿的手又怎么能拦得住迟念,倒是因为心急水杯落在了地上,沈默显然有些无措,杯中的水顺着木箱的缝隙流了进去,只是呆呆地看,又不由得心慌,蹲下身子想去擦,却连片布也没有,可怜巴巴的抬头就道歉,“对不起,教练,我不是故意的。”
只短短的几个字,就将秋瑀宸的心都翻了个个,迟念一脚将纸杯踹过去,秋瑀宸心中疼得厉害,也不闪不躲,迟念毫不迟疑,接着就是一脚,正踹在小腹上,秋瑀宸吃痛一弯腰右边脸上就又挨了一拳,沈默连忙上来拉,“迟大哥,别打秋。”
迟念还没来得及拨出号就用手机狠狠盖在秋瑀宸头上,“默默为了你在墓镧吃了多少苦——”本想再骂却住了口将全部的愤怒都发泄在手上,秋瑀宸也不躲,生生地受下来。沈默拉着迟念胳膊,又哪里拉得住。正纠缠间非璟煜拿着秋瑀宸手机跑过来,看到秋教练居然在挨打,也上来了火气,“你什么东西,给我住手!”
迟念起了脾气又何曾将他放在眼里,给了秋瑀宸膝盖一脚就狠狠道,“滚,没你说话的份。”
秋瑀宸倒没想到非璟煜回来,看到他手上拿着自己的手机,连忙问怎么了。
刚一回头背上就又挨了迟念一脚,沈默拼尽全力拉着迟念,手上的伤更是疼得厉害,迟念却是只想教训秋瑀宸,也听不到沈默求情,非璟煜的脾气也不小,语声冲得很,“乔魁首找。”
秋瑀宸背上挨了一脚正是向前一顺身子,将手机握在自己手里,迟念却直直从秋瑀宸手中夺了过来,“乔熳汐!给我滚过来看看你弟弟干的好事。”
乔熳汐本是接到线报说迟念去了Z中提醒秋瑀宸注意,不过迟念来的比他的消息快,秋瑀宸又刚巧没有带手机,非璟煜这才送过来。乔熳汐听到迟念的声音倒也不惊诧,毕竟,若是普通的小脚色也能盯住迟念那迟念也不用混了,语声是惯常的温和,“有事吗?”
迟念可没乔熳汐的涵养功夫,“你滚过来就知道了。”
乔熳汐倒也一点不着恼,“我会记得用并不让你称意的方式过来,现在叫瑀宸听电话。”
迟念根本不给秋瑀宸说话的机会,狠狠挂了机。
秋瑀宸此刻只是望着沈默,漆黑的眸子中是数不尽的愧疚和温柔,他轻轻舔了舔带血的嘴角,低低道,“对不起。”
沈默没说话,只是看着地面,迟念将手机抛给非璟煜,“你可以滚了,邮递员。”
非璟煜又岂是好脾气,送了次手机居然被称作邮递员,摆明是戏谑,“别他妈的给我拽,出来单挑。”
迟念只是冷哼一声,秋瑀宸立刻转过头狠狠瞪了非璟煜一眼,“先回去!”
非璟煜从来没见过教练被人这么劈头盖脸的打,更何况迟念对他也是摆明了看不顺眼,又怎么肯回去,只是用自己冰蓝和浅褐的两种光芒阴阴的射过去,秋瑀宸看非璟煜明显是不知好歹,虽然他也是从小接受武术训练长大的,可是他那点本事哪里能和迟念这样的职业杀手比,若是真惹恼了迟念,怕是废了他都是小事,只是冷声呵斥,“非璟煜!”
非璟煜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脾气,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就是不走。”
迟念倒是笑出来了,只是很随意的吐出句话,“出来,现在。”
秋瑀宸一急,“迟大哥,他是风坛罹叔的儿子,辈分小。”
沈默扶着箱子冷冷笑了一声,面色苍凉。果然,那个人在这里就忘了我了。
秋瑀宸看沈默的面色好容易缓和下来,可是现在居然又阴沉起来,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对非璟煜真的只是弟弟一样的,如今,弟弟闯了祸,做哥哥的又怎么能不出来收拾烂摊子,更奈何非璟煜一点也受不得激,立刻对沈默道,“笑什么,打赢打输都是我一个人承担,生死状我也写得出。”
迟念只是冷冷道,“少废话,你以为你霍元甲。”
秋瑀宸抬头望了一眼沈默,沈默却故意将目光移向别处。秋瑀宸暗暗道了声对不起,伸手将已经跨步出去的非璟煜捞在一旁,“给我一边呆着去。”
迟念一抬头,秋瑀宸轻轻擦了擦嘴角的血,“迟大哥,他年纪小不懂事,请您看在风坛和翼盟的面上,放过他一次。”说着还有意无意的挺了挺胸,言下之意自然是非璟煜的一切都由他来承担。
迟念本来只是想略略教训一下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孩,没想到秋瑀宸居然这么护短,心中更是生气,扬手就是一巴掌从头上劈下来,一点也没留力气。秋瑀宸和乔熳汐是一个脾气,跟着他的就是他的人,无论做错了什么都回护到底,决不许别人碰的,沈默只听那一掌的声音心中就是一颤,刚要上前拦,却看到秋瑀宸正一把将非璟煜推出门去,只觉得唯一的一点希冀也全都空了,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别过头去一句话也不说。
秋瑀宸生生受了迟念几乎是九成力道的一掌,若不是早有准备根本连站都站不住,可是看到沈默如此落寞的侧脸,竟是比面上的伤疼十倍,迟念看秋瑀宸的目光突然凝滞起来,也不再打,只是撇下句话,“你哥来了自然有人管你。”
沈默双腿已经抖地站都站不住,只能用手扶着箱子,可是挨了那么重的手板,手也是痛得厉害。每走一步都是煎熬,却只是固执地向前去,也不要迟念陪他,更是看也不看秋瑀宸一眼。
秋瑀宸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不自觉地让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迟念看秋瑀宸刚一侧身就给了他小腿狠狠一脚,“废物,说话啊。”
秋瑀宸这才回过神来,从后面紧紧抱着沈默的腰,“小默,我不好,别生气了。”
沈默用肿得透明的手指拨了拨秋瑀宸,“不用。”
迟念狠狠拽了一把秋瑀宸头发,直痛得他抽冷气,沈默不禁回过头去看,迟念笑道,“默默,迟大哥打他也打得够了,不气了吧。”
沈默不说话,秋瑀宸轻轻咬着他耳朵,“相信我,小默,我真的不知道这里这么可怕。”
沈默的肩膀轻轻抽了抽,“是不知道还是顾不上想?”
迟念狠狠按了按秋瑀宸的头,正好让他的唇吻到沈默头发上,又将两个人向旁边推了推,好在再窄的通道对练过忍术的他来讲也不成问题,大功告成似的开了门扬长而去,刚走了两步就看到非璟煜还在走道里逡巡,迟念的眼神明显带着和他冷硬五官不相符的八卦,“姓非的,你没机会了,下辈子请早。”
非璟煜转过头狠狠瞪着迟念,“神经病,莫名其妙。”
迟念的表情恢复了固有的冷峻,“记住,我是迟念,不服的话叫非罹来找我。”
非璟煜明显愣了一秒,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大有来头,不过立刻回复了要死不活的僵尸表情,“无名小卒,没听说过。”
迟念暗暗摇头,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欠抽啊。
作者有话要说:题目是混乱,因为真的很混乱啊
O(∩_∩)o…
谢谢drugtaking大人和小恨在第一部的补分,鞠躬
O(∩_∩)o…
第十四章 和事老哥哥
事实证明,乔熳汐采用了自己习惯的交通方式——驾车,真的比迟念所要求的滚过来要快得多,他看到迟念的时候,迟念正将自己倒吊在单杠上和非璟煜比耐力,当然,结果是不言而喻的,迟念甚至能够轻松地和乔熳汐招手,“爬来的啊。”而非璟煜却是连喘气都大费力气,连礼节性的招呼都顾不上。
乔熳汐早都见惯了迟念的怪脾气,只是优雅地停在他身边,语声同样温和,只可惜说的是,“你还没死啊。”
迟念用左手拍了拍非璟煜屁股,“小子,心率和肺活量都不怎么样啊。”然后就轻巧的一个翻身直起身子,双脚却突然险险地松了杠子,腰向下一弯,以半个腹部绕杠的动作稳稳地坐在了单杠上,“我怕自己早下地狱混熟了黑白无常不小心把你也勾下来。”
乔熳汐笑得恬和,甚至在非璟煜沮丧着下杠之后用手在迟念右边轻轻一荡就跃在了迟念左边坐下,“孩子的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迟念看着远走的非璟煜哼了一声,“这小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瑀宸太过分了。”
乔熳汐的语声依旧温和,“他是非罹的儿子,非家和你也是老交情了,瑀宸当他弟弟似的,他若对瑀宸真有什么,非罹铁定先跳了脚,哪轮得到你急。”
迟念迟疑片刻,“难道传言是真的?老非这家伙还真是——”
乔熳汐笑笑,“没事了?”
迟念摇头,“豪门每多非常事,你们这些人还真会玩。”
乔熳汐取笑,“那也是人家父子的事,吹皱一池春水。”
迟念道,“若不是你说我哪知道,现在又装无辜。”然后相当利索的对乔熳汐下了二字评语,“伪善。”
乔熳汐跳下单杠,“我看瑀宸去。”
迟念在单杠上晃得相当惬意,“好好管教你弟弟。”
乔熳汐微微一笑,“不劳费心。”
乔熳汐走进教练休息室的时候只看到秋瑀宸一个人,秋瑀宸将眼光从窗口收回来立正打招呼,“哥。”
乔熳汐看到秋瑀宸面上的淤青也没有多话,只是略点了点头,“什么事?”
秋瑀宸垂下头,“瑀宸想,自己大概又做错了。”
乔熳汐语声平和,却带着不可抗拒的气息,“有事说事。”
秋瑀宸不由得一颤,“早晨教训了小默,将他关在储藏室里了。”
乔熳汐轻轻皱了皱眉,“就是那间连透气窗也没有的房子?”
秋瑀宸点头,“是。而且,没有水,也没有午饭。”
乔熳汐只说了两个字却让秋瑀宸连头都不敢抬,“胡闹。”
秋瑀宸咬着嘴唇没说话,乔熳汐在他的位子上坐下来,“默默现在呢?”
秋瑀宸低声道,“喝了水没吃东西,练球去了。”
乔熳汐非常明白那种密闭阴暗空间的绝望与无助,但是看秋瑀宸现在这副样子,也想得到是实在没办法了,只是抬起头,轻声问,“后悔了?”
秋瑀宸点头,“恩。”
乔熳汐伸手将桌上的外卖单拿过来,看着上面勾出来的菜色和批注,“替小非叫的?”
秋瑀宸点头,乔熳汐将菜单递给他,“这种东西留在这里干什么?我要是默默也不原谅你。”
秋瑀宸的神色有些凄楚,“他本来已经不怎么气了,我就是拿这个单子给他点东西才又走了。”
乔熳汐站起身轻轻摸了摸秋瑀宸头发,“先叫点热乎的饭菜,不要带番茄的,哥去看看他。”
秋瑀宸点头,“恩。”
沈默说是练球,可是后面扯得厉害,小腿又挨了戒尺,手肿得更不必说,练习也不过是给自己怄气罢了。乔熳汐走过去轻轻揉了揉小家伙脑袋,拉着他手看了看,笑道,“肿的也不算厉害,若是我管你,这会怕是下不了床了。”
沈默只是低着头,乔熳汐摸了摸他脸,“还有力气吗?陪哥四处走走。”
沈默轻轻点了点头,乔熳汐带着他在球馆的边缘走,“这里曾经也是我的球队,我的梦想开始,也是结束的地方。”
沈默完全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开场白,有些错愕,乔熳汐笑道,“瑀宸小时候和我在这里打球,还有你禹落哥,那时候他还没有走。我们三个组队去偷偷打三人制,得到了冠军却不敢去领奖,因为颁奖仪式有直播。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我答应妈不再碰篮球,再后来,你禹落哥走了,我就更没有心思了,现在,你禹落哥终于回来了,可是我们都失去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资格了。我和你禹落哥认识了十二年,并肩作战无数次,可是,那种可以为了最简单的胜利去努力的幸福已经完全不存在了。默默,你要知道,很多时候,单纯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或许再过两年你才会懂得,让整个世界的人鉴证着自己和最爱的人为理想而战是一件相当幸福的事。因为,任何的战场都不如球场这么激昂,无论赢过多少次,只有在球场上,才可以享受没有负罪感的快乐。”
沈默抿着嘴,“哥的意思是说——”
乔熳汐已经和沈默走出了球馆,狭长的小径蜿蜒,“我的意思是说,单纯的为荣誉而战,没有暴力和血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尤其是,可以用这么名正言顺的方式,和喜欢的人一起接受全世界的呐喊和祝福。”
沈默嘟了嘟嘴,“可默默还不知道全世界的人会祝福谁呢?”
乔熳汐笑起来,宠溺地敲了敲沈默的头,“小心眼了吧,瑀宸已经被你制得够可怜了。”
沈默低下头,“我不知道。”
乔熳汐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肿起来的手掌依然是高于体温的热度,“默默,没有人会比哥更明白幽闭的痛苦和绝望,可是,瑀宸只是无心之失。更何况,你自己真的问心无愧吗?”说到最后一句语声俨然有些严厉。
沈默立刻红了脸,“我不是故意的。”
乔熳汐将他的肩膀扳过来直视他眼睛,语声郑重,“默默,你不是故意的,瑀宸会原谅你。可瑀宸也不是故意的,你该怎么做?”
沈默不说话,只是用脚轻轻踢着小径的泥土,乔熳汐继续向前走,沈默落后半步跟着,乔熳汐不说话,任他自己想,沈默越走越慢,渐渐停了下来。乔熳汐转过头轻轻拍拍他肩膀,“想明白了?”
沈默轻轻嗯了一声,却还是有些犹疑,抬起头正对上乔熳汐鼓励的目光,低声道,“可是,那个非璟煜,好像真的很强的样子。”
乔熳汐轻轻点头,“如果你想泡红茶,会不会只冲水不放茶叶?”
沈默摇头,“不放茶叶就不是红茶了。”
乔熳汐笑,“所以,无论是红茶还是水都不担心自己会被泡茶的人舍弃,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不同的位置不同的功用,更何况,一杯好的红茶不止要有好的茶好的水好的杯好的技巧甚至还要心情好的人。”
沈默轻轻咬着嘴唇,“这些我也懂。”
乔熳汐笑得温和,“小非是风坛坛主非罹的儿子,瑀宸刚刚做到翼盟盟主的时候才十四岁,风坛给了他很大的支持,后来有一些变乱,小非瞒着父亲和瑀宸出生入死,甚至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利用自己的身份优势支持瑀宸,简单的说,就像你和浴巾一样,也是少年时的友谊。不过,正如你知道的,小非的脾气很差,没人管教,瑀宸一直管着他,就成了现在这样。瑀宸对小非好,就像是你迟大哥对你好一样。默默,这些事,不该是哥讲给你的,只要你多留点心,很轻易就会知道,小非心里也有自己的情结。不过,同你和瑀宸可不同。”
沈默的声音小的像蚊子,“我没吃醋。”
乔熳汐的语声像是飘出来的,“默默。”
沈默只觉得心像是被撞了一下,连忙抬起头,乔熳汐的神色竟是格外的严厉,“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不要妄自菲薄,更不要自怜自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和瑀宸的过去并不比小非逊色,你在瑀宸心中的地位更不是他可以比拟的。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反对送你去墓镧?”
沈默连忙点头,“知道。因为我总要能够和秋站在一起,所以必须自己努力强起来。”
乔熳汐的声音很坚定,“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知道,和瑀宸站在一起,不是瑀宸对你的要求,是你自己对自己的要求。即使你永远都不能做和瑀宸俯瞰众生的那个人,瑀宸一样会爱你纵容你,可是你自己会怎么想。默默,小非和何胥都不是天生就会打球的。何胥可以打到CBA,小非可以打到ACB,都是因为他们够努力,如果你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毫无意义的比较然后得出结论自己不如人上,那永远都是不如人。听清楚没有?”
乔熳汐很少这么严厉的说沈默,这次的一番话倒真是振聋发聩,沈默连忙应是,“我记住了,哥相信我,我会努力。”
乔熳汐轻轻捏了捏沈默耳朵,又伸手摸了摸他瘪瘪的肚子,“那现在和哥去瑀宸那吃点东西?”
沈默支支吾吾的不愿走,乔熳汐笑道,“默默,你受了委屈,多少人替你抱不平,难道,瑀宸委屈了,你等着小非去安慰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熳汐来做和事老了,唉,这哥哥当得真累,啥事都得管啊
呵呵~
第十五章 沈默式惩罚
秋瑀宸几乎是没有任何姿态的以文革时挨批斗的良好认罪态度伺候沈默吃完了饭,也许是因为乔熳汐在旁边,也许是因为折腾了这么久真的饿了,沈默倒也没怎么折磨他。乔熳汐象征性的陪沈默吃了两口从前自己很青睐的小菜就借故离去了,秋瑀宸就像是被雨淋湿了全身的羽毛的小公鸡一样,乖乖地缩着翅膀在一边等发落,沈默只是用红肿的手勉强握着勺子舀了点土豆丝送进口中,“吃过了吗?”
秋瑀宸倒没想到沈默居然还会主动招呼他,幸福的不得了,忙不迭的回话,“你先吃。”神情小心谨慎,就差使用敬语。
沈默瞟了秋瑀宸一眼,起身去翻他的餐盒,大概是手疼得厉害,开个柜子都用了很长时间,秋瑀宸想要帮忙,却被他一眼瞪回去了,好容易取了饭盒出来,大概是好久没用,上面蒙了薄薄的尘,沈默又放回了柜子,用手背将自己的一盒饭推到中间,“坐下吃吧,可怜兮兮的。”
秋瑀宸倒真是受宠若惊,可是看沈默已经低下了头,不像是要继续谈下去的样子,连忙蹭在沈默身边,靠着沈默轻轻碰他,沈默递过来一双筷子,干脆将米饭推给他,“我吃不下了。”
一向养尊处优的秋大少爷此刻就对着一碗剩饭感激涕零,就差谢主隆恩了。沈默手疼,握不住勺子,只是扒拉了两口菜,秋瑀宸几番想要喂他,他都非常不领情的拒绝了,甚至还相当辛苦的亲自将什么姜片蒜末全都挑在秋瑀宸碗里,还念念有词,“多吃点预防感冒。”
秋瑀宸看着沈默分配的大半碗葱蒜青椒,也不敢质疑,甚至还要感恩戴德吃得特别香甜,满脸都是满足的幸福,等他好容易将碗里的调味料咽完了,沈默居然又用两只手臂夹着勺柄剁泡椒凤爪碟子里的小尖椒,秋瑀宸看情人那么辛苦,连忙用自己健全的双手将小尖椒全都拣了出来放在盘子一边。后来看沈默继续剁,秋瑀宸干脆将碟子拉到自己面前,为了向他的亲亲小默赔罪,秋瑀宸的饭碗早已空了,想到现在居然要干吃这么多烈性小辣椒,胃里就是一片倒海翻江。可是秋教练连半分犹豫都没有,丝毫不考虑身体的本能,拿调羹舀了一匙就送进嘴里,尝都不敢尝就全咽下去,沈默这时才略略抬了下眼皮,“好吃吗?”
秋瑀宸小声道,“不怎么好。”
沈默继续剁着碟子里的小尖椒,“那我剁碎了玩你抢着吃什么?”
秋瑀宸彻底崩溃。沈默站起身,“吃饱了吗?”
秋瑀宸只觉得嗓子一片火辣辣的,连话也说不出,只得立刻点头,“饱了。”
沈默相当老佛爷的幽幽发话,“洗碗去。”
秋瑀宸虽然不至于抖抖袖子“喳”一声,但是也差不多了。虽然他和沈默都相当清楚,这些餐盒和碟子完全可以直接由外卖小弟收回去。秋瑀宸以如履薄冰的心态将碗碟摞好,摆得整整齐齐的抱起来向内间的水龙头处走,沈默轻轻敲了敲桌子,“油乎乎的别在房里洗。”
秋瑀宸一愣,“那去哪?”
沈默的表情十足像是恶毒的老板娘,“学校食堂。出了球馆向右走两百米再向左拐,第三个路口转弯,向前走五十米再过一个路口,走二十步就是学生一餐厅的正门。”
秋瑀宸看沈默说得如此详细,连苦笑都只能埋在心里,“嗯,这就去。”当然,Z中著名的冷血教练端着一堆碗碟绕小半个校园去学生食堂洗碗是一件相当没有形象的事,不过,和哄情人开心比起来,还是没什么可打折的。不过,沈默接下来的表现让秋瑀宸相当无语,沈同学用和他红肿的手完全不搭调的非常利索的动作从兜里掏出来二十块钱塞进秋瑀宸口袋,“自己去买洗洁精和洗碗巾,洗得干净点。还有,去校门口那家,能便宜两毛钱。”
秋瑀宸听完情人发落连腿都软了,天,居然是先端着碟子去校门口,然后买了东西招摇过市的晃到校园里,然后再大摇大摆的进食堂。更可恶的是,如果自己的估算没有错,走到食堂的时间正好是下课的时候。阴,真阴。不过,想到情人连筷子都握不住,想欺负自己却连姜片都捞不起来的可怜样子,秋瑀宸心早就软了,只好乖乖地为省两毛钱向校门口奔去。还不得不在心中赞叹,我家小默就是会过日子。当然,一路上被问候无数次“秋教练,洗碗啊”,就当作是亲亲小默为他树立亲民形象吧。
可是,当秋瑀宸接受了一路目光洗礼故作从容地逃入球馆自认为厄运结束,却突然看到非璟煜不知从哪个角落蹿出来也鞠躬问“教练,洗碗啊”的时候,秋瑀宸真的有了杀人的冲动,用相当慑人的语声道,“是,小默让我洗碗。”
非璟煜摆出一副憋不住笑的欠抽表情,“瑀宸哥真坦白。”
秋瑀宸无谓地耸耸肩,“难道这不是你想知道的吗?”
第6回
正说到这里,就听到阴恻恻地一声,“洗完了还不回来晃什么?”
秋瑀宸微微一笑,将非璟煜甩在身后,一路小跑将碟子捧在沈默面前,“请您验收,我的小默。”
沈默挑剔地瞥了一眼锃光发亮的碟子,又从老板娘变身为虐待童工的恶毒老板,“放着去吧。”
回家之后的时光还是相当幸福的,至少对于秋瑀宸而言是这样,因为他的小默居然答应让他喂晚饭了,虽然距离吃完午饭才不到两个小时,也只是象征性的要他剔了鱼刺然后又数落鱼是发物怎么能让自己吃,不过,对于现在的秋瑀宸而言,挨骂也是幸福的一种,也就不多话了,替自己的宝贝手上上了点药,又是亲又是吹又是揉的,实在是尽心极了,沈默也没再挑出什么毛病来。倒是安管家来送清火的汤品时笑说今天乔少爷可是累坏了,回来就泡在浴室,整整两个钟头才出来。沈默默默红了脸,秋瑀宸也有些不好意思,明知道这个哥哥最不擅长的就是讲道理,居然还又要他勉为其难跑一趟。
沈默躺了一会就闹着要练球,秋瑀宸笑按着他,“手伤成这个样子怎么练习?”
沈默只是说练不练都要起来,秋瑀宸躺下拢着他,“听话,我都认过错了,就别闹了好不好。”
沈默哼了一声,“我没闹。”
秋瑀宸伸手要他枕着自己手臂,只觉得两个人平躺在一张床上,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看到的也是对方目力所及之处的天花板与壁灯,突然就觉得心与心连得格外近,感受着沈默贴心的温度,只觉得自己的宝贝是全天下最宽宏大量的好情人,一时间高兴,一时间惭愧。沈默像是完全不知道秋瑀宸在想什么,有意无意地将手放在他胯间,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是偶尔能听到细细的呼吸声。可是一只手却不安分极了,就像是睡梦中无意识的手指摆动一样,总是能够轻易地撩得秋瑀宸欲火焚身,秋瑀宸被沈默挑弄地浑身发热,可是偏偏沈默又是枕着他手臂,他怕今天受了无数委屈的情人因为疲惫睡着了,动都不敢动一下,可是沈默的手指是如此的纤巧与灵活,随便一弹就弹到他最难以自制的地方,秋瑀宸只觉得全身上下一阵酥软,只能强忍着克制,忍不到两秒钟,沈默就不知是挑逗还是惩罚,越发肆无忌惮,秋瑀宸的呼吸已经越来越急,可沈默却像是睡得越香甜,只有一只手在玩弄着秋瑀宸全部的意志,秋瑀宸深受一波又一波热浪的倾袭,可是怕吵着他的小默,连冲凉水都不能,只能依靠自身的毅力忍耐,连泰山崩于前都不会变色的脸此刻是难得一见的潮红,身体的反应也越来越明显,秋瑀宸几乎认为自己已经完全无力控制了,所有的欲望立刻就要喷薄而出,可沈默这时居然轻轻翻了个身,齿尖溢出一个字,“秋。”
秋瑀宸只能用已经发干的嗓子故作镇定的回应,“怎么了?”
沈默像是说梦话又像是撒娇,一下子就抱紧了秋瑀宸脖子,“疼。”秋瑀宸还不及反应,沈默的呼吸声又重起来。秋瑀宸被他抱住,哪里还克制得住,可是此刻,连压抑着本能的颤抖都不敢有,生怕吵醒了他,只能咬着嘴唇强忍,甚至还轻轻顺着沈默脊背,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自我折磨,罪魁祸首沈默现在倒是安分了手指,居然真的搂着秋瑀宸睡着了。
沈默一觉醒来气色果然好了许多,不过秋瑀宸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这段时间,忍的太辛苦了,沈默像是明白什么似的轻轻吻了吻秋瑀宸嘴唇,给他饱受苦难的情人一点点小甜头,又抬头看了看表,突然冷淡下来,“快八点了。”
秋瑀宸实在是对自己的宝贝喜怒无常的脾气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又拢了拢他,沈默别了别肩膀,“别碰我。”
秋瑀宸无奈地笑,“又怎么了?”
沈默的态度显然不怎么样,虽然说的是,“回教练的话,还债时间快要到了。”
秋瑀宸略略沉吟了下,“我替你收拾下吧,八点到惩戒室,和小非一起。”话说的虽然没什么人情味,不过还是又捧起沈默手掌轻轻吹了吹,“再上点药?”
沈默摇头,“不要。”
秋瑀宸轻轻拍了拍他头,“起来了先记得和小非要默写好的规矩,挨完了罚你先回来,今晚好好背,可要记熟了,听清楚没有?”
沈默偏过头,“嗯。”
秋瑀宸这一次的交代明显郑重很多,“小默,明早可是要默写的。规定的默写时间是35分钟,手要是疼得厉害可以适当延长一会,还有,每一条规矩的序号也是不许错的,都要留心了,知道吗?”
沈默回过头,“是,教练。”
秋瑀宸点头,又轻轻揉了揉他脸,“家法都是要自己拿去惩戒室的。你再过十分钟去取自己的专属藤条,你们是在七点五十五站在惩戒室门口听罚,两个人各站什么位置都有规定,你今天在靠门锁这边的斜四十五度,藤条要双手托着举平,立正反省,八点准时进门,这些都是早定下的规矩了,以前从没要求过你,从今天开始要记住了。”
沈默红了脸,也不回话,秋瑀宸揉了揉他头发,“这五分钟秋家的下人是绝对不会经过门口的,放心。和小非一起好好站着,可别再惹事了,等罚的时候再犯错可是要翻了倍加罚的,听话。”
沈默倒是真没想过原来有这么多规矩,难怪要默写35分钟,可见,何胥和非璟煜从前真不见得比他好过多少,唉,现在该怎么办呢,连自己也要开始水深火热了,想到这里又不由得骂起非璟煜了,好端端的干嘛一定要住过来,现在好了,连挨罚都麻烦了无数倍,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题目是沈默式惩罚
呵呵,顾名思义,就是默默的惩罚了
呵呵~
可爱又可怜的默默,可爱又可恨的秋秋,这两个孩子啊
呵呵~
这些天都有看到大家踊跃的留言讨论,陆离好开心啊,只要有时间也都会回复大家的留言,希望大家有什么意见和想法都可以留下来啊
陆离写文一向是没有存货的,一直是写多少就发多少,所以,数量和时间一直都不确定,但是陆离会努力尽量多的呈现给大家新的故事,谢谢大家一路的关心和支持,抱抱~
谢谢eva在第一部的补分,辛苦了
抱抱~
第十六章 双人惩罚
沈默咬着嘴唇将藤杖拎在手里向惩戒室走去,自尊和矜持总是让他如临大敌,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觉得有人在窥伺他,听到开门的声音更是赶忙跳着脚将藤杖背在了身后,却没想到是同样苦难的非璟煜也出门了。大概是习惯了这样的程式,非璟煜明显不像沈默这么畏畏缩缩的,但是,天生的骄傲还是让他有一点点的迟疑,不过,在看到沈默的时候,非璟煜炫示般地将藤杖端端正正的捧在手上,沈默在心中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没有”,不过他终究是做不到的,依然藏掖着走到惩戒室门口。
非璟煜已经在自己的位置站定摆好姿势了,沈默找准正对门锁斜四十五度的地方,正是和非璟煜相对,犹犹豫豫地看了看手上邪恶的刑具,甚至很C的同非璟煜那根比较了一下,发现是相同的长度和粗细,暗想,难道都是定制的?正思索间却突然发现自己对这样的问题已经越来越有免疫力了,不过还是不可避免的脸红,抬起手臂,眼睛甚至不敢向前看,一根藤制的棍子仿佛变成了铅制的,重的连手臂的都抬不起来,脸上也越来越烧,尤其是想到即将到来的惩罚,还是和那个讨厌的人一起,就更不知如何是好。虽然对面就是非璟煜,可是眼神也是躲避着不愿看,更奈何手上的伤还肿着,想到依非璟煜的角度,显然可以明目张胆的欣赏自己被打肿了的手,就更是不愿抬头了。脸上烫得厉害,又不知道待会是怎么个受罚章程,如果是被脱了裤子在非璟煜面前挨打,那真是羞也羞死了。可是,要是秋真的要这样做的话,答不答应他呢,如果拒绝,是不是会让他在其他人面前很没面子,想着想着就着急,实在是对几分钟后的惩罚一点也没有概念。
非璟煜只是用非常标准的站姿站着,恭敬挺拔,可是不知为什么,即使他额前的碎发都是整整齐齐的,依然让人觉得玩世不恭,至少,在沈默偷偷打量他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非璟煜对即将开始的惩罚有什么忧虑的样子,甚至眼底还有隐藏不住的希冀。
如果可以看表的话,沈默确信秋瑀宸一定是在七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来的,“教练。”非璟煜将藤杖放低,紧贴在自己大腿腿面三分之一处,深深地鞠了一躬作为招呼,沈默也立刻有样学样,倒还有板有眼的。秋瑀宸甚至连头都没有点,就径自打开了惩戒室的门。非璟煜先跟进去站在最中间的一片空地上,沈默站在非璟煜身后。秋瑀宸自己开了灯,站在非璟煜对面。
非璟煜重新将藤杖捧得端端正正,“报告教练,非璟煜按时前来受罚,需要现在向您口述检查吗?”
秋瑀宸轻轻摇了摇头,只是望着沈默,沈默犹疑着自己是不是也要说这么渗人的话,可是,实在是没办法说出口,只能低下头舔嘴唇,好在秋瑀宸也没有强迫他,只是伸手接过了两人的藤杖,命非璟煜向后转。非璟煜相当利落的转身,正对上沈默眸子。沈默也不甘示弱,抬起头对望过去。
秋瑀宸一点也不在乎两个小孩之间的战争,只是冷冷吩咐,“压肩。”
非璟煜和沈默都是一怔,秋瑀宸相当利落的用两根藤杖合起来向非璟煜背上抽下去,“嗖”地一声响,就像是带起了双重的劲风一样,沈默的心“倏”地就是一颤,还来不及悲叹,自己背上马上就是同样狠的一鞭,因为是两根藤杖合起来打的缘故,一鞭下去就是两条伤痕,沈默的肩膀不自觉的抽了一下,秋瑀宸只是盯着非璟煜,“不要让我给你三秒违例的额外惩罚。”
非璟煜相当有觉悟地应是,伸手按在沈默肩膀上,身子也弓了下来,沈默立刻配合地将手搭在非璟煜肩膀上。面对体能训练般的惩罚,他们都没有拒绝的打算。
“啪!”这一下是抽在沈默背上,“压低。”
沈默又向下压了压身子,另外一下马上敲在非璟煜手指上,“低,再低。塌腰,耸臀。”
正说着就又是狠狠一下敲在沈默背上,“柔韧还是这么差,要我替你压吗?”沈默刚刚闭着气继续向下压,马上就是一鞭向非璟煜背上抽下去,“认真点,何胥是怎么替你压的?”
等到非璟煜和沈默两个人已经将肩膀压到几乎可以和双腿组成一个矩形秋瑀宸才将藤条分别放在两人腰间,然后要求非璟煜背诵规矩。
非璟煜大概是被罚惯了,也没有沈默式的迟疑,只是大声道,“压肩的训练需要注重配合,惩罚是相互的。如果我腰间的藤杖落下来,沈默将会得到作为惩罚的十下藤杖,反之亦然。”
秋瑀宸点头,对沈默道,“在你的PARTNER陈述规矩之后要立刻回应。”
沈默本来就为这种相互惩罚非常不满,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刁钻,回应?见鬼的,因此只是敷衍道,“是。”
秋瑀宸毫不客气的将藤杖从沈默腰间拿下来狠狠抽了五下后背,“不许敷衍。”然后就又是折过去毫不留情的抽了十下在非璟煜背上,声音相当摄人,打完就将沈默的腰当成了刑具架将藤杖放好,对他道,“记住。他的这十下是为你挨的,你所有的惩罚都会翻倍转嫁在他身上。互相受过,这就是联合惩罚的规矩。”
沈默本就是性情中人,又如何承受这样的结果,非璟煜的双手狠狠压着他肩膀,他分明能感觉到刚才那十下带给非璟煜的痛苦,居然在一瞬间忘记了前嫌,连忙道歉,“对不起。”
非璟煜也令人意外的没有很臭屁的回骂,或者是说沈默假惺惺,而是看似满不在乎的回了一句没事。秋瑀宸整了整沈默腰间的藤杖,“六分钟的反省时间,你们两人可以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思考如何配合接下来的联合检查,这是你们获得债务减免的唯一机会。”说完就关门走出惩戒室。
沈默没想到检查这么私人化的东西居然也可以是合作的,对于这一整套系列的惩罚非常的陌生,又拉不下脸来问非璟煜,非璟煜好像也回复了从前那副讨人厌的样子,一点也不在乎似的。以前,他经常连累何胥陪他挨罚做联合检查的,自己又好动,总是将藤杖抖到地上,害何胥替他挨了不少下,甚至有时候秋瑀宸看他腰间的藤杖一分钟至少能掉下来二十次,一次就是十下抽在何胥身上,自己都免不了替何胥心疼,何胥倒还是强忍着痛笑着安慰这个小师弟,一点也不在乎被他连累。想到曾经替自己压着肩膀的队长,非璟煜就觉得温暖,一时间也忘了现在同他搭档的是另一个人,更何况,只要教练愿意重新管他,他真的不介意还要受多少惩罚,虽然,现在背上已经燃起一片火来了。
秋瑀宸相当守时,再一次进门果然是六分钟之后,沈默可能是从来没被这样罚过,头又被压得太低,轻微的脑充血,俨然有些头晕。不过秋教练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好心情,拿起藤杖一指非璟煜,“开始吧。”
非璟煜并不习惯于过多的敬语和称呼,开门见山地道,“我们的错误之一是:消极怠工,延误惩罚,未能完成教练交付的任务。”
沈默这次倒是长了个心眼,尽管非常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可以这么郑重的甚至不带一点犹豫地说这么丢人的话,可依旧压低了声音红着脸模仿非璟煜的口吻道,“我们的错误之二是:在受罚时间打架——”
刚说到这里就被秋瑀宸打断,“你的叙述格式是,你认为你们分别应该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要沈默认错已经是相当难堪了,又哪里还能够重新替自己量刑,支支吾吾的我们了很久,就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秋瑀宸倒是一点也没有留情,抽起藤杖就又是十下抽在非璟煜背上,非璟煜只觉得全身都湿了一片,沈默自己流得汗却比非璟煜还多,若是欠别人的情倒也罢了,居然让那个人凭空替自己挨了二十下,藤条一声一声地抽上去,只凭声音就能够令人起鸡皮疙瘩,更何况,秋瑀宸下手的时候一点也不记得他打的是人的骨头。
沈默没有再继续陈述错误,软下声音巴巴地道,“教练,沈默做错了事可以只罚沈默吗?我愿意翻倍。”
秋瑀宸没有任何语言,非常果决地又是十下藤条向非璟煜背上落下去,非璟煜几乎要将沈默肩膀抓破了,沈默身子一抖,自己腰间的藤杖又落了下来,马上又为非璟煜加了十下藤杖,沈默都快哭出来了,想到自己居然在这种倒霉情况下连累了这个大敌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秋瑀宸这次倒没有急着落鞭,而是对非璟煜吩咐,“衣服脱了。”
非璟煜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沈默轻轻按了按非璟煜肩膀,“背上伤口会感染的。”
非璟煜舔了舔带血的嘴唇,沈默的后背就挨了狠狠的十下藤杖,每一下疼痛都像是钻进骨头里去,可是沈默心中竟是释然了许多,如果真的只是自己一味地欠非璟煜,那还真不知道挨完了打有什么面目见他了。可是反过来一想,这样的痛楚,非璟煜已经替他挨了一大半了,又垂下头不知该如何偿还,甚至暗暗祈祷过路的神仙,期待非璟煜也可以连累他一次。
非璟煜等沈默挨完了打才扶着他肩膀缓缓直起腰,刚才的腰一直是弯着,突然间抬起来竟觉得就像骨头错位似的,好半天才直起身子来,沈默也缓缓直起了腰,一抬眼,就看到非璟煜脸上已经全是汗水,想来刚才挨得实在太重了,可是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本事,居然连粗声地喘气都没有。
第十七章 难兄难弟
非璟煜瞟了一眼秋瑀宸,不知是顺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没有任何辩解的脱掉了上衣,□的后背上是排列地相当整齐的伤痕,很轻易就能够看出每一下的力度,可是沈默在非璟煜脸上看不到任何关于痛苦的痕迹,甚至连强忍痛苦的挣扎都没有,只是额上凝结着的小汗珠无可隐藏的昭示着惩罚的严峻和受刑者的痛苦。沈默抬起头,甚至在秋瑀宸眼中找不到任何类似于惩罚自己时候的一闪即逝的温柔,那样漠然的眼神更加令人心寒。
非璟煜大概是习惯了教练训诫时的毫不留情,也并不去抬头寻找一丝丝安慰,毕竟,在极端的痛苦中,失望是非常负面的一种情绪,他相当有条理的将衣服叠好放在一边就伸手扶住了沈默肩膀,沈默的双掌还是疼得厉害,按在非璟煜肩膀上承受着自己身体本身的重力也相当的难熬,可是一想到对面的那个人居然就这么坚忍的承受着比自己多得多的惩罚,也只是紧紧咬着牙。非璟煜好像并没有类似于沈默或者何胥的经典的咬嘴唇动作,只是偶尔会用灵巧的舌尖轻轻舔一舔嘴上的干皮。秋瑀宸看他摆好了姿势也不再犹豫,没有任何保留的十下击上去,沈默甚至能够感觉到非璟煜因为无力承受煎熬不断在他肩膀借力时的痛苦。秋瑀宸惩罚的时候一向是没有什么台词和提示的,一切都要自己说,非璟煜挨完了十下,只是轻轻的吸了口气,沈默能够感觉到肩膀上倏然就没有了力度,这个人只怕又是依靠着自身的力量支撑的。也许是习惯了独自背负属于自己的一切,也许是不愿意依赖一个陌生人。
非璟煜显然对这样的惩罚驾轻就熟,并没有因为刚才力度不小的责打而忘记自己的责任,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始陈述自己和沈默的错误之二,沈默心中实在是煎熬极了,想到自己无论做错什么都是别人受过,即使是真的说不出来那些话也不得不逼迫自己,每听非璟煜按照程式化的句子陈述一遍,心里就像是用一把重锤敲着一样,每一个字都让他脸红的厉害,平时大不了就死撑着不说,可是,如今,个性可是不敢再耍了,非璟煜刚一说完,沈默就立马接话,“沈默——师兄——说得——”说着说着就不知该怎么说,索性不说了,可是看秋瑀宸立马扬起了藤杖,心都颤了,马上接一句,“教练,我们错了。”说完这一句就将头藏起来,脸上烫烫的,实在是不知还该怎么办,自己判断受刑的数量吗,那到底多少下才合适。若是真的报得太重,自己倒还罢了,非璟煜已经平白挨了这么多下,还受得起吗?
秋瑀宸像是完全看不到沈默的底线,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非璟煜脊背,非璟煜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些,沈默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有完没完,认了错还是要打,秋瑀宸这一次是顺着脖颈以下,每一鞭的间隔都很长,几乎有足足十秒钟,藤杖落上去的声音也更闷,非璟煜并不长的指甲已经扎进了沈默的肩膀,偶尔也能够听到咝咝地声音,却不是非璟煜在抽气,只是实在克制不住从齿缝间泻出来的呻吟,秋瑀宸这一次是五下藤条,可能是作为拖延的惩罚要少一些,但是这五下并不是惯常的排得紧密,而是每一藤之间隔着几公分,从脖颈以下到臀部以上,刚好是将这一段距离六等分。沈默压着非璟煜肩膀,甚至可以听到冷汗从非璟煜发根处冒出来的声音,非璟煜的双臂已经根本没有力气重新打直了,秋瑀宸明察秋毫的提着藤杖就是五下抽在沈默背上,“手臂伸直!”
非璟煜微微张了张手指,眨了下眼皮,将手臂重新伸得平直,继续自己的错误,有的没的,大概说了有七八条的样子,沈默只是将头折进脖子里,等非璟煜说一句就接一遍知错了,秋瑀宸不满沈默的鸵鸟态度,一定会用毫不留情的责打逼沈默自己报出应得的惩罚数目。
沈默咬着舌头,语声也在打颤,“沈默认为这样的不负责任应该得到20下藤杖的惩罚。”或者是“沈默认为这样的任性应该受到10下藤杖的教训。”诸如此类的毫无尊严的替自己的量刑标准,尽管接了有几十句的样子,但还是不能够坦然应对。甚至说到后来仅仅是一共六个字的是,我们知错了,也是先强逼着自己发出“是”的音,“我们”两个字声音立刻就低了下来,又害怕不好好表现连累师兄,“知错了”重新放大了声音,关于惩罚应该的数目,沈默已经无力去想到底该打多少下了,逃命似的背完那些句子,可是每一句话语音都在颤,说到后来,今天没有挨多少下的沈默居然脆弱到想流泪,他第一次发现所谓反抗是多么无助而可笑的事情,秋瑀宸只轻轻一扬藤杖,他就知道自己又没有做到教练的要求连累师兄受罚了,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和自己使性子,将下唇咬得血肉模糊,秋瑀宸几乎已将非璟煜打到无力支持自己身体的重力,才总算接受了他和沈默的联合检查。沈默听非璟煜程式化的感谢教练教训,自己实在说不出口,只是低着头哼唧了两句,秋瑀宸倒像是不愿再抓错,命两个人起来,沈默缓缓抬起头,只觉得脖子酸肩膀疼,因为脑充血而有些站立不稳,可是想到非璟煜无辜替他挨了那么多下,恐怕是更不好过,于是一直起身子就想伸手去扶非璟煜,非璟煜却只是皱了皱眉,摇摇晃晃地站着,像是下一秒钟马上就要倒下,却依然固执地拒绝搀扶。秋瑀宸微微挑了下眼皮,“旁边跪着去。”
非璟煜立正应是,一步三摇的走到一边,沈默目力所及之处是整个背脊赤色的一片,秋瑀宸用藤杖将沈默的视线成功收回,随即就是毫无感□彩的问话,“现在告诉我,根据你刚才的反省,你们一共应该得到多少下的惩罚?”
沈默愕然,刚才只是随便说的,非璟煜陈述了十几条错误,他有的说十下有的说二十下,那些句子将他的耳朵都烧红了,又怎么可能还记得清楚总数。但看秋瑀宸问地郑重,也不敢说不知道,只是想着多说点大概是没错的,虽然冰冷的数字让他无力面对,但总比现时就加罚好,只得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报告教练,沈默认为总数是230下。”说到这里就什么都说不下去了,居然一晚上又欠了这么多,难道每一学期开始都要活在还债中吗?
秋瑀宸却只是对跪在墙角的非璟煜道,“告诉他准确的数字和规矩。”
非璟煜的声音有些无力,就像是从地底飘出来,“根据沈学弟刚才的叙述,准确的数字应该是一百九十下。多算或者少算的部分都要加倍,所以,我们的惩罚数目已经累积到270下。”
沈默将头埋得更低,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一次,又是害非璟煜要多挨八十下藤杖,可是秋瑀宸却丝毫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用藤杖命他转身,以收尾似的干净利落的十下藤鞭作为教训,冷冷道,“看来你非常有必要熟悉规矩,从今天起,每天早中晚各抄一遍,用蝇头小楷,睡觉之前整理一份学习心得,不少于2000字。走!”
沈默抿了抿嘴唇,“是。”
秋瑀宸却在他转身出门的时候叫住他,“今天早上中午的罚抄回去之后都给我补齐了,第一天的学习体会想必不少,今天的心得最少8000字。还有,明天我会向你的班主任了解上课情况,我不希望听到一个关于你和周公交流的消息。”
沈默只觉得连天都塌下来了一片,原本只是以为今晚背会就好,可是现在居然又多了每天的罚抄和心得体会,罚抄还好办,心得可怎么才好。最近教练真是奇怪,又是打手板又是罚抄书,和私塾先生似的,也不怕一觉睡醒长出两撮山羊胡子,正在心中暗骂,背上的伤就痛得不行,手上的旧伤原本还不觉得,可是现在痛得越发厉害,想到居然还要用这样的手罚抄,沈默不得不停在走廊喘了口气,蝇头小楷,意思是用毛笔?可怜的孩子用手背推开了门,自己在秋瑀宸房里找墨汁,却无意间瞥见一套装饰的小鼎,不由得舒了口气,幸亏不是发片龟甲或者钟鼎让我刻上去。
非璟煜本本分分的跪着,秋瑀宸安安静静的坐着,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其实,秋瑀宸倒是不常罚他们跪的,毕竟是打球的人,常跪对关节不好,可是现在,也只是作为一个反省的方式吧。他听得出来,非璟煜几乎是带着麻木的来继续那些程式化的规矩,甚至除了身体本身的对疼痛的必然反应外,连脸红都没有过。想起刚才他和沈默完全不同的反应,那样没有任何疏漏的认错就像是嘲弄,嘲弄着自己将活生生的人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变成机器的事实。
秋瑀宸起身站在非璟煜身后,“你想说什么?”
非璟煜没有回头,语声恭敬,“非璟煜想明白了,教练只是希望我学会照顾别人,体谅别人,做队长,代人受过是天职。”
秋瑀宸的语声很冷淡,“不愿意?”
非璟煜的回答同样冷,恭敬的淡漠,“坦白说,能够成为队长,是我的荣幸。Z中的每一任队长都不简单。”
秋瑀宸顺手就是狠狠一藤落下去,“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非璟煜本就无力支撑,更何况是藤条加身,身子马上就向前一倾,“若是您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和他和睦相处,甚至是结下同队长那样的友谊,我做不到,我不是队长,我没有那么伟大,尽管,今天也觉得他是个好人,像以前的我自己。”
秋瑀宸蹲下身子将藤杖放在非璟煜身边,“这是坦白?”
非璟煜摇头,可是却牵动了后背的伤口,“是自白,我,从来都没有瞒过您。”说到最后一句,语声竟是有些委屈,终于在强装的坚硬中透出了一点孩子气。
秋瑀宸用指尖弹了弹他后背,非璟煜立刻痛得一哆嗦,秋瑀宸却只是笑了一下,“希望你保存体力,你该明白,这些,和你应得的,差很远。而且,我不习惯于给任何一任队长优待。”
第十八章 教导
沈默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抄写非璟煜默过的规矩,握着毛笔的手还是疼得厉害,尤其是张肩拔背的标准坐姿更是让他背上的伤以一种撕裂的姿态蔓延着痛楚。蝇头小楷是非常辛苦的一种字体,尤其是在抄冗长而无趣的规矩时更显得折磨,沈默不明白,如果明天就要默写的话,那为什么还要每天抄三遍,还有那个该死的心得体会,他倒并不是对那个8000字的数目恐惧,如果真的要写这么丢人的东西,八千字和八个字是一样的。不过沈默觉得最现实的还是连累了非璟煜受罚,他不知道要怎么样去还人情债,其实他想得到,教练要罚非璟煜,有没有他犯错都要罚,可是,毕竟自己还是笨笨地连累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个人道歉,不说显得自己没礼貌,说得话他一定是摆张臭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想着想着重心又转移到了罚抄上,如果是用毛笔的话,大概字是不可以没有力度的,沈默只觉得才涂过药的伤又疼起来,还抄不了两个字掌心就胀得握不住笔,偏偏如果不是连着写完一行的话,另外提笔的第一个字难免不是一样大小,依着狠心教练的要求,怕是又要罚了。
沈默咬着牙抄完了一页才放下笔用手背撑着坐起来去敲乔熳汐的门,意料之中的,开门的是文禹落,乔熳汐从书案中抬起头微笑着向弟弟招手,“怎么了?”
第7回
沈默像只一百八十七公分的大兔子蹦过去傻呵呵的笑着摊开自己双手给乔熳汐看,“哥,教练罚我抄写规矩。”
乔熳汐笑着拉过他要他靠在自己腿上,轻轻揉着他头发,目光宠溺,转过头微笑着对文禹落吩咐,“调个消肿止痛的药膏给他,不要味道太冲的。”
文禹落轻轻点头出门,乔熳汐笑问沈默,“疼得厉害吗?”
沈默像个完全的十五岁男孩一样扁了扁嘴,“嗯。教练要我抄三遍规矩,还要写心得,八千字呢。”
乔熳汐显然心情大好,笑着刮他鼻子,“才抄三遍你叫什么,当年我罚他,就没有三遍这个数。”
沈默嘟哝道,“明早还要默写呢。”
乔熳汐笑得更开心,“难不成你抄三遍还记不住啊,小笨蛋。”
沈默不服道,“我才没有。可是,序号都不许错。”
乔熳汐看来是疼极了这个弟弟,“那你拿我这里写。哥马上就弄完了,你边抄边讲给你,一遍就记住了。”
沈默这才放了心,轻轻抽了抽鼻子,“那我待会去拿,现在手疼得厉害。”
乔熳汐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等会要你禹落哥替你上点药,现在是先去里间的床上躺一会还是在沙发上坐坐,我马上就看完了。”
沈默像是个拽着大人衣角要糖吃的孩子,“哥替我上药。”
乔熳汐笑笑,“好,先休息一会去。”
沈默看乔熳汐确实很忙,也不再烦他,他不知为什么,心中对文禹落总是存着几分畏惧,文禹落从来不大多话,也不挑剔他什么,可是沈默敢和乔熳汐叫板,文禹落一个眼神就让他乖乖的了,有时候连乔熳汐都想不明白,他温文尔雅的情人究竟有什么恐怖的。沈默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隐约觉得大概是摸不透这个哥哥的脾气吧,恐惧果然源于未知。
非璟煜独自跪在墙角,至少挨了一百多下,背上已经没办法看了,现在,膝盖也痛得不得了,秋瑀宸却非常不厚道的直接拉了凳子坐在非璟煜身后,将藤杖贴在他伤痕累累的后背上。非璟煜背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藤杖冰凉而又尖利的触感逼得他不得不努力用天竺的一种呼吸秘术来调整自己心跳的频率,以此来欺骗可笑的自尊。
秋瑀宸终于扬了扬藤杖,却并没有落下去,轻轻叹了口气,“自己说说吧。”
秋瑀宸从后面看到非璟煜的耳骨抽了一下,大概是短促的无声冷笑,“您想听什么?”
秋瑀宸像是完全没有了耐性,嗖的一声,藤杖就落了下去,没有任何保留,打下去就是一道血印子,非璟煜的身子已经撞到了墙上。
“没办法和你好好说话是不是?”秋瑀宸的声音相当冷。
非璟煜依照礼节就自己没有支撑好身体进行了道歉,才再一次撑起来,“真话假话我已经都说完了。”
秋瑀宸没有再打,他知道,非璟煜不是真的不懂事。比如刚才,知道自己是师兄要给师弟做规矩,哪怕多抗拒都没有违抗自己的惩罚,可是现在,这间惩戒室里只剩他一个人,倔脾气就又控制不住了。
秋瑀宸用藤杖的尖端轻轻点着地,在寂静的惩戒室里这绝对是一种恐怖的声音,就像是死刑犯听到的倒计时的钟,非璟煜甚至觉得有窒息感,空气里所有的养分都已经全部被这个人的忽冷忽热抽走了,只留下肺腔中的一点点,逼迫着他不得不低头,原来,这么多年,还是怕他,深入骨髓的怕。理智永远没有办法战胜情感,这不是可悲的,可悲的是甚至连自己也不希望就那么高贵的尊严的理性的一走了之,再也不去奢求。“我,我只是还不习惯。”
秋瑀宸又一次摇了摇头,又是一句真话,秋瑀宸对于真话从来没有抵抗力,他知道自己心疼了,只不过,对于非璟煜而言更可悲的是,秋瑀宸却用理智战胜了自己,形于外的表现就是毫不留情的藤杖责打,“我不认为这是你的态度。”
非璟煜在心中轻轻摇了摇头,果然是不一样了,有点冷的感觉,好像是被压迫在冰窟里,浑身颤栗却又因为害怕窒息而不得不大口的用口吸冷气,“我犯的错大概比沈学弟多。”
“嗖!”藤杖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正打在伤得最重的地方,好像是,早上的旧伤刚才的新伤重合后才又结痂的一道口,这一鞭将薄薄的痂撕掉了。非璟煜第一次咬住了嘴唇,却得到了更为严厉的五下,秋瑀宸的声音毫无感□彩,“现在给你五分钟回忆一下何胥从前是怎么做的。”
非璟煜突然转过头,“con,我不是复制品,不要总是试图将我扳成流水线上的螺丝钉好不好,我和队长不一样,我——”
秋瑀宸的回应是异常惨烈的五下藤条抽打,第一藤下去就将非璟煜打得倒在了地上,剩下的四次根本没停手,非璟煜蜷在地上,□的身子贴着冷冰冰的地面,肩胛骨因为强烈的疼痛揪心的抽动着,秋瑀宸的语声相当严厉,“又想洗嘴了吗?扳过来的那些毛病走了一年全给我学回来了,是不是以为没办法治你?”
非璟煜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其实,con是法国的国骂,对于他而言几乎是口头禅一样的用法,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脏字,可是,秋瑀宸是相当厌恶的,从前为了这个没少收拾他,现在一急又不小心说出来了。非璟煜低着头,我知道你办法多着呢,尤其是用来控制我,我们。
秋瑀宸轻轻敲了敲他肩膀,命令他跪直了将两只手臂向上伸直,手指交叉手心向上伸平,自己也站起了身子,非璟煜因为这个明显要拉伸背部肌肉的动作而痛得将一张脸都拧在了一起,秋瑀宸只是道,“自己说。”
非璟煜轻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很久之前,秋瑀宸就替他培养出了认错要从头开始的良好习惯,“今早和沈学弟斗牛,正好是那个新来的叫海什么的拿着球,我和沈默都想断,我觉得他故意顺在沈默手里,还假装不小心,一时不服就打了那个海什么一顿。”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说好像对海亓不公平,又加了一句,“他是不是故意其实我也不知道,只不过当时总是觉得他是故意的。”
说完这个明显会让自己的惩罚加大的结论,连保持需要调动全身肌肉的姿势也让他充满了无力,身体全部的重力都堪堪地压在脆弱的双膝上,秋瑀宸的声音甚至听不出一分愠怒,“你就是这么做队长的吗?”
非璟煜低下头,“您还没有宣布这件事,而且,我,我好像第一眼就不喜欢那个叫海什么的。”
秋瑀宸现在倒像是有了耐心,采用循序渐进的方法,当然,实在是因为这样的姿势和伤势,他不用动藤杖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晶莹的汗珠顺着线条优美的脊柱滚落,“他叫海亓。小非,队长必须熟记每一个队员的具体情况,甚至包括他全部的生活细节,这一点上,你要好好向何胥请教。”
非璟煜轻轻点了下头,发根处就又是一大滴汗珠坠下来。大概是秋瑀宸的态度教导比训诫更多些,非璟煜心中感动,也不顾是还在受罚,又流露出了几许孩子气,“教练,我真的不喜欢那个海亓。”
秋瑀宸只是在喉间嗯了一声,“你可以不喜欢,但是不可以有偏见。”
非璟煜并没有像何胥一样应是,而是轻轻“哦”了一声,秋瑀宸也不追究,看着他因为辛苦得保持着这个明显会加深痛苦的姿势而不断抽搐着肩膀,鞭背一百多下,秋瑀宸自己都觉得自己残忍。而且,他知道,以小非的性格,以后挨得恐怕会更多。
秋瑀宸将藤杖放在非璟煜手上要他举着,重新在他身后坐了下来,“球队里,昀翔阿琨海焱他们都是前辈,尤其是阿琨,如果你不回来,他就是队长的不二人选,你要学会尊重他们,凭着非璟煜三个字和队长的身份,他们也没有理由不服你。那些学弟和替补,他们做得不好你可以罚体能也可以开除,可是不要像我练你一样练,他们受不了,也不要像以前一样一天开出去三个,毕竟,一个球队不能最后连替补都不剩。其他的事,你自己做主,想不明白的,多问问何胥就好。”
第十九章 情人与教练
秋瑀宸将藤杖放在非璟煜手上要他举着,重新在他身后坐了下来,“球队里,昀翔阿琨海焱他们都是前辈,尤其是阿琨,如果你不回来,他就是队长的不二人选,你要学会尊重他们,凭着非璟煜三个字和队长的身份,他们也没有理由不服你。那些学弟和替补,他们做得不好你可以罚体能也可以开除,可是不要像我练你一样练,他们受不了,也不要像以前一样一天开出去三个,毕竟,一个球队不能最后连替补都不剩。其他的事,你自己做主,想不明白的,多问问何胥就好。”
非璟煜第一次转过了头,肩膀和后背因为肌肉的拉伸使得面部表情有些抽搐,“教练是不是因为不放心我才叫队长回来做助理教练?”
秋瑀宸轻轻摇了摇头,“何胥是球队的灵魂,这个球队,可以没有我,不能没有他。而且,在外面做兼职很辛苦,助理教练总比做酒保赚得多,对他以后也有好处。”
非璟煜轻轻点了点头,又痛得抽了一下肩膀,秋瑀宸看他实在疼得跪不住,轻声道,“起来吧。”
非璟煜有些难以置信,秋瑀宸又说了一遍,“难道还要我打死你才算吗?”
非璟煜这才缓缓将手从头上拿下来,撑着墙壁站起来,秋瑀宸轻轻扶了扶他,待他站稳了就自己拉开柜子去拿药膏,非璟煜用手撑在墙上,疼痛就像是最强有力的胶水,逼得他将整个身体变成薄薄的一张纸贴上去,秋瑀宸上药的动作很利落,也没有像从前一样安慰他,只是道,“今晚先饶了你,从明天开始,每天到何胥那领五下藤条,好好长长记性。”
非璟煜猛地转过头,“您还是不想自己管我。”
秋瑀宸上药的动作立马重起来,“好端端的干嘛总是讨打,小心罹叔知道了心疼。”
非璟煜一扁嘴,“关他什么事。”
秋瑀宸的声音很淡,“你若将他当父亲,就不该是这种态度,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吧。”
非璟煜敷衍般的哦了一声,又小声问道,“今天还交不交《检查》了?”
秋瑀宸道,“对你而言有什么用。等药吸收了再洗澡,睡前再过来一趟我看看伤得怎么样,收拾了叫厨房去煮点汤。”
非璟煜小声道,“每次打完了才能对我好一点。”
秋瑀宸摸摸弟弟硬的扎手的头发,语声却异常严厉,“这种讨打的事不要再有第二次,否则,我保证你会后悔。还有,迟念是什么人你很清楚,这些账我不想和你算,别逼我再想起来。”
非璟煜没吱声,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秋瑀宸也不再逼问,对于非璟煜,他从来不知道究竟心中将他是当作弟弟多一些还是朋友多一些,非璟煜那张表情坚硬的脸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才会柔软起来,带着些甚至是求乞的依赖。他有时候也会想,这个孩子和小默比起来究竟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倔强和骄傲,一样的别扭和可疼,为什么自己对着他的时候和对着小默完全不同呢,可是心中的另一个声音又不断在提醒他,这个孩子太自负也太自卑了。沈默至少还是自信的,乐观的,积极向上的,可是非璟煜却像是太阳,尽管在别人眼中亮的耀眼,光芒四射,但是,自己心中的那一片,却只是密布的黑子罢了。
秋瑀宸回到房中却没有看到情人,不觉有些担心,连手指都僵起来,不过想来想去总觉得离家出走这样的戏码不会发生在沈默身上,因此非常有判断力的向乔熳汐书房走去。这些日子,乔熳汐宠沈默宠得厉害,沈默和哥哥倒像是比和自己还亲些,连禹落哥也笑着说熳汐哥软化了这么多全是默默的功劳。除了必要的送沈默去墓镧的那一次,乔熳汐其实从来都没有苛责过沈默,他相当明白什么样的人应该有什么样的人生,也知道沈默的生命不用背负太过沉重的宿命,因此也不强着他去做太沉郁的人。文禹落倒是觉得,那样单纯明媚的快乐正是乔熳汐一直渴望而不可求的,所以看到沈默就总是愿意多替他承担一分,好让他继续这样简单的幸福。
在秋瑀宸预想中的本来应该可怜兮兮的情人现在看起来仿佛还过得不错的样子,右手抓着毛笔默写,左手还用水果签扎着一小块猕猴桃往嘴里放,秋瑀宸恭敬的向乔熳汐和文禹落打了招呼,沈默却像是看也没看见他,自顾自默自己的规矩,秋瑀宸近前走了两步,看沈默默得飞快,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有错。
乔熳汐笑着摸了摸沈默的头,“默默。”
沈默像是个小刺猬一样将头波浪了几下,“没写完呢。”
乔熳汐只是宠溺地微笑,秋瑀宸站在一旁暗暗感叹,哥哥对情人真是不错,自己哪敢这么没规矩。
等沈默好容易默完了这一遍,才缓缓抬起头,以一种高官接待□群众的眼神打量了秋瑀宸一眼,“忙完了?”
秋瑀宸无奈苦笑,这孩子,还是醋劲这么大,笑着拉他手,“还疼不疼了?”
沈默非常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废话!”
秋瑀宸顿时觉得尴尬,好在乔熳汐已经笑着敲了敲沈默的头,“瑀宸回来了,还赖在哥这干什么。”
沈默缩了缩肩膀,可是没想到又抽到了背上的伤,可怜的小孩小声道,“哥这里暖和。”话虽是这样说,可是到底也没拒绝秋瑀宸替他收墨汁毛笔。
秋瑀宸看情人好像也不再流连,用眼神感谢了哥哥对情人的照顾,就抱着一大堆罚写用品出去了。
回房的沈默脸色更不好,一个人挨在桌边继续默最后一遍规矩,刚才乔熳汐替他讲解了为什么要这么规定的原因,还有些背诵技巧之类的,沈默学得极快,已经写完了两遍,秋瑀宸轻轻揉揉沈默头发,“还生气呢?”
沈默不耐烦的别过头去,“少碰我!”
秋瑀宸轻声问,“怎么了?”
沈默抬起头,一脸鄙夷,“我会听他的,可是,不是因为欠他的情,有没有意思?”
秋瑀宸也不再哄他,只是道,“规矩是早订下的了,不是针对你,也不是针对他。现在你和小非都没有正式的入队手续,明天何胥会将他的申请批下来,我会正式宣布他成为新的队长,你也必须着手准备自己的材料和检查,等待大家的讨论和决定,社规不是我订的,这些你没有质疑的权力。”
沈默将毛笔扔向一边,大滴的墨汁染在纸上,“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他可以马上回球队?”
秋瑀宸只是道,“因为他的身份是外请的队长。而且,在私下里,我的办公室有他的回队申请和一万字的检讨。从球队的角度而言,队长的认定不可以拖延,你也可以理解为,破例。”
沈默仰起头,“社规看来不是为他订的。”
秋瑀宸的语调是明显的教练官腔,“他有值得我破例的资格。”
沈默豁得站起身,“我知道没有。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我打球打不好,你早上就说过了,我现在还记得,而且,永远不会忘。”说到这里连声音都呛起来,心中更是翻着疼。
秋瑀宸一点也不迁就他的小默,“你坐下,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是以什么身份在和我谈?”
沈默冷笑道,“什么身份都一样,你都是你,不要总是妄图用身份来掩饰和区别什么,那没有什么不同。”
秋瑀宸很冷静,“如果是我的小默在和我发脾气,我接受。如果是以球员的身份向我提出质疑,我可以很干脆的告诉你,现在的你还没有这个资格,因为你目前还不算是球队的一员。”
沈默抓起桌上的纸团成一团向秋瑀宸扔过去,“那为什么早上叫我去做清洁?”
秋瑀宸的解释听来极其合理,“因为你当年的离队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作为想重新要你回归的教练,必须先制造一些可以让人接受你回来而不突兀的空气。”
沈默看秋瑀宸不温不火一板一眼的解释,可是心中就是平不下这口气来,他可以接受他同非璟煜的差距,但是,他不能够接受他最爱的人不断地提醒他,他不认为这样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一定要进行区分,为什么总是要挑剔我。秋瑀宸轻轻叹了口气,在床上坐下来,“我知道这样对你说你会难过,会觉得很伤害自尊,可是小默,虽然你在球队的日子不算长,你也应该明白,在这个球队里,队长意味着什么。我只是怕——”
沈默狠狠打断,“不用解释了。你在怕什么,怕我作出什么对队长不敬的事情,那时候秋教练会铁面无私维护你队长的最高权威,甚至毫不犹豫的赶我走?现在是在打预防针吗,是在要我习惯吗?”越说越委屈,肩膀也因为愤怒而抽动。
秋瑀宸站起身,一把将沈默拢在怀里,根本不顾他的挣扎,每次看到沈默脆弱的样子,他就恨不能将他含在口中,化在胸膛里,“小默,我想,我总是弄砸一些事。可是,我真的很想让你知道,如果你在球队做错了什么,我怕,我没办法以教练的身份无条件的回护你,我怕我守护不了你的梦想。我的小默,我有时候真的不敢想象你又会发生什么莫名其妙的状况,让我猝不及防,就像从前一样,一纸退社申请,甚至不是交给我,当我明白的时候,你已经走得太远,追都追不到。”
沈默轻轻推开秋瑀宸,“可是,你会毫无条件的回护队长,我刚来球队的时候就听过你和何胥的故事,你对非璟煜的偏袒现在都是媒体最有价值的花边,秋,如果你回护和信任的标准只是做不做队长,我不明白——”
秋瑀宸轻轻堵住沈默的口,“小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算了,我又做错了。”他突然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他第一次发现,在面对他的小默时,他变得如此无措。
第二十章 弥合
有时候,世界上的事真的没有对错,也无法解释,发生了,便很难释怀。秋瑀宸或者想到过自己的评价会让沈默不快,但是他绝想不到自己的评价会让沈默伤怀。那是他这辈子最不愿做的事,对于沈默而言,重要的不是有人去比较,甚至也不是最爱的人去比较,最难接受的永远是,这样的比对是那么的令人心痛,却又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连自己都不想触碰。人偶尔会有些带着自虐味道的举动,比如用牙齿撕掉嘴唇上的干皮来获得疼痛的快感,可是,却永远不会一刀切向脖颈证明流多少血才会死。浅浅的心疼或许是情调,可是变成伤害就永远无法遮盖。秋瑀宸此刻面对的正是这样的难堪。曾经不止一次的被乔熳汐比较,挑剔,甚至因为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目标被惩罚,可是,竟从来没有怨愤过,如今,他的小默竟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究竟做得对不对。毕竟,那还是个太过脆弱的孩子,那份梦想太过执着,也更带着幼稚的自我救赎的只许第一不许第二的味道。
秋瑀宸有一瞬间竟有些恍然,除了拥抱,我还能给他什么,除了拥抱,我还有什么,他想,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最近的节奏太快,改变太多,或许,他还没有找到真正的一条路,于是他放开沈默,独自坐在床上,“累了吧,早点睡。”
沈默走向一边,用还略略红肿的手将自己的被子枕头卷成一卷,秋瑀宸微微站起身,安静地看着,等沈默要走的时候,轻声道,“外面冷,我可以走,客房书房客厅或者地板地下室都可以,你在这歇着吧。”
沈默的眼神竟然蕴含着浓浓的鄙夷味道,秋,你会做的永远只是这样吗?于是,色厉内荏的小破孩用最恶劣的态度对他道,“滚,滚去非璟煜房间里。”
秋瑀宸突然间觉得沈默有些无理取闹,“小默,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沈默抬起头,却又迅速低下,“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做错的永远是我一个人。”
秋瑀宸不再多问,只是淡淡道,“可能是太累了,先好好休息吧,晚安。”
沈默看着他毅然决然的走出门,连头也不回,突然间觉得讽刺,秋,这还是第一次吧,原来,你已经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你再也不会哄我,再也不会宠我纵容我了吗?你知不知道我还要写规矩,还要写一整晚的心得,你知不知道现在我的伤也很疼,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走了我有多难过。你说过无论我做错什么,无论你多生气,只要我说不要罚了你一定不会再罚,可是,早晨我求你了,你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你也说过,无论我做错什么,无论我多不讲理,你都会永远让着我,宠着我,可是你现在竟然连看也不看我一眼,答应我的,你全都忘了吗?
秋瑀宸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厨房已经准备好了非璟煜的汤,安管家知道秋瑀宸每次教训了非璟煜都会亲自送汤过去,本来犹豫着沈少爷在是不是现在不必去请少爷,可是正看到秋瑀宸在客厅,于是过来问一句,“少爷,非少爷的汤准备好了,您是自己送过去吗?”
秋瑀宸表情沉静,“嗯。”
安管家正要去准备,秋瑀宸轻声叫住了他,依然是无懈可击的风度,“还是百合莲叶吗?替沈少爷也送一碗吧。”
安管家躬身应是,恭谨退去,不久就有下人亲自将托盘端过来,秋瑀宸揭了盖子,又重新盖上,在起身的瞬间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向楼上走去,下人在非璟煜门口将汤碗交给秋瑀宸,秋瑀宸正要敲门,却将手缩了回去,接了托盘向自己房间走,随口吩咐道,“替非少爷再盛一份吧。”
秋瑀宸端着托盘进屋的时候沈默正一个人用掌心握着毛笔在纸上乱画,根本看不出写了什么,秋瑀宸将碗放在桌上,等下人关了门就轻轻拢住沈默的腰,“小默,我错了好不好,别再生气了。”
沈默挣开秋瑀宸怀抱转过身,秋瑀宸刹那间有些心冷,沈默却在和他对视三秒之后突然紧紧抱着他,甚至要他喘不过气来,“秋,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秋瑀宸轻轻吻了吻他额头,“抱太紧疼了吧。”
沈默松开手,“嗯。”
秋瑀宸温柔地拨了拨他额前的刘海,语声轻柔,“先喝点东西,喝完了给我看看伤。”
沈默瞟了一眼桌边的小盅,“什么啊。”
秋瑀宸小心翼翼的将大片的莲叶夹出来衬在碗底,才将百合莲子红枣盛出来,最后才将香甜的汤汁注进去,秋瑀宸笑道,“清热败火的,你该多喝一点。”
沈默像是完全没注意情人的打趣,只是默默的整理桌上的纸笔,秋瑀宸将汤碗放下轻轻揉了揉情人头发,“先喝了再写。”
沈默愣了愣神,“还有好多呢。”
秋瑀宸舀了一匙送到沈默口边,“罚你是为了要你记住教训,给你压力,但不想压垮你。好好想想自己为什么受罚,别总是忧心忡忡的。”
沈默张口咽下滑腻的汤,只觉得心肺之间都是沁人的甜香,秋瑀宸并没有像从前一样抱他,只是坐在他旁边一勺一勺的喂,偶尔讲些道理,沈默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问两句,秋瑀宸答得很用心,他自己的想法,他的期望,都毫无保留,沈默有时候会出神,任秋瑀宸将调羹递到他口边只是一个人发愣,秋瑀宸也不催,任他自己想一会,等沈默凑了口过来就知道他想明白了。秋瑀宸喂完了一碗汤,柔声道,“想通了?”
沈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秋,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比不上队长他们。”
秋瑀宸沉下脸,“怎么这么想?”
沈默用手撑着下巴,瘦削的侧脸被灯光勾勒出淡淡的银色光晕,带着稚嫩的天真味道,“可是,好像他们和我一样大的时候都已经很强很强了,而且——”说到这里还抬眼望着秋瑀宸,“你也说我打球打不好。”
秋瑀宸坐过去抱起自己的小默,“我说你打不好球是气你罚个清洁也不专心,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现在都这么大了还没有概念,是不是要我天天拎着藤杖逼你才能用心。小默,任何事情,即使是用尽百分之百的努力都不一定会成功,更何况是心有旁骛。你和小非何胥都一样,因为太有天赋,所以总是放纵自己不去努力。要知道,你们将来要面对的人,每一个都是天赋异禀,所以,连一秒钟都不能纵容自己。”
沈默将头搭在秋瑀宸肩膀上,“我以为,在你心里,我是最差的。”
秋瑀宸笑道,“怎么会?不过,小默,你是最应该努力的,同一条跑道上,已经是最后出发的了,所以,加速应该更早才对。”说着就轻轻摸了摸沈默的脸,“小默,不要看轻自己,你之所以会暂时落后一点点,是因为,我在你生命里附加了太多和篮球无关的东西,所以,最该自责的,永远应该是我才对。”
沈默搂着秋瑀宸脖子没说话,秋瑀宸像是替被雨滴打湿了羽毛的小鸽子梳毛一样摩挲着沈默的头发,“小默,你的过去,并不比任何人逊色,要知道,你是Z中历史上第一个得到邀请函的人。”秋瑀宸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也是唯一一个,让我只是看到带子,就无法克制的要和你并肩作战的人。
沈默将头从秋瑀宸肩膀里抬起来,轻轻蹭了蹭秋瑀宸面颊,秋瑀宸点了下头,“我刚才从熳汐哥那拿了点止疼的药膏,给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沈默颤巍巍的抬起眼皮,习惯性的咬着嘴唇,像是在思考该怎样措辞才不会让情人心疼,秋瑀宸揽着沈默一颗一颗的替他解衬衫纽扣,温柔地接近幻觉。秋瑀宸轻轻将内衣褪下,沈默背后的伤虽然不像非璟煜那么可怖,但是那如血的红色也蛰疼了他的眼睛,他小心翼翼的将药膏一道一道的刷上去,沈默浅浅的咬着牙,秋瑀宸摸着一檩一檩的肿痕,心疼地不知说什么好,只有眼睫毛在轻轻眨动,仿佛也想替沈默受苦似的。
沈默突然道,“非师兄伤得很厉害吧。”
秋瑀宸一顿手,又接着上药,“嗯。”
沈默自责道,“都是我连累的他。”
秋瑀宸自顾自的道,“论年龄他比你大,论身份他是你队长,论错误也是他挑的头,挨得重是他自找的,替你挨是他应该的。”
沈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直扯得背上的伤又疼起来,秋瑀宸笑道,“他当年也是这么连累何胥的,就当还债好了。”
沈默听秋瑀宸完全说得是情人间无所忌惮的私房话,心里受用不少,他的秋不做教练的时候就是可爱,虽然翻脸比翻书还快,但是温柔体贴的时候就让人忘记了曾经暴力相向的也是同一个人了。想到非璟煜替他挨了那么多,虽然情人是这么说,但是,好像这个师兄也真的满可怜的,更何况,又觉得秋瑀宸还是有些担心他的,于是,沈默相当佩服自己的对秋瑀宸开口道,“秋,你去看看非师兄吧,他也疼呢。”
秋瑀宸有些难以置信,“嗯?”
沈默向前跳了一步,马上转过身来,又露出了孩子气的狡黠笑容,“不过只许一会会,快点回来。”
秋瑀宸看着情人粉扑扑的面色,实在是觉得即使是将他捧在手心里都是委屈了,
第8回
这孩子现在真是越来越磨人又越来越招人疼了。只是轻轻在他面颊上落下一吻,就像是亲吻一个玻璃娃娃。沈默卷着舌头舔了舔秋瑀宸干裂的嘴唇,一闪身就躲到一边重新写规矩去了。
秋瑀宸看到非璟煜房门口进进出出忙碌的下人就知道这孩子又发脾气了,果然,一打开门整个房间都是百合的香味,秋瑀宸微微皱了皱眉,叫人重新煮汤送上来,在一旁无辜挨骂的几个下人见秋瑀宸出现仿佛看到救世主,忙不迭的收拾了砸碎的碗盆出去了。秋瑀宸坐在床头的小凳上,“汤不合胃口?”
非璟煜的声音又冷又硬,“没有。”
秋瑀宸猜到他恐怕是不愿意喝别人送过来的东西,可能又有人无意中说了什么要他不高兴的话才发脾气,也不怪他,只是道,“伤得怎么样了?”
非璟煜坐在床上,表情僵硬,“骨头没断。”
秋瑀宸敲了敲非璟煜的头,“怎么了?”
非璟煜挤牙膏似的问一句答一句,答和不答一个样,“没怎么。”
秋瑀宸轻轻叹了口气,“小非。”
非璟煜表情软了些,却还是别扭的哼了一声。秋瑀宸无声的笑了笑,“明天还能打球吗?”
非璟煜想了想,“我不打对抗赛,还有,我明天不练体能。”
秋瑀宸道,“那你干什么?”
非璟煜盯着秋瑀宸,“我想看看他们训练的情况。”
秋瑀宸的语声平和却毫无缓冲的余地,“不行。比赛可以不打,体能一定要练,从来都是这样算的,没有为你破例的道理。”
非璟煜不服道,“我明天肯定做不好双倍的体能。”Z中每一任的队长在随队练习的时候都是双倍的体能训练,可是时间却是和其他队员一样,规定时间内做不好一样要受双倍的惩罚。实际上,有些项目,比如三十米加速跑,根本不可能跑出别人二分之一的时间,因此,这样的规定可以说是提醒队长时刻注意严格要求自己的苛刻标尺,基本上任何人都没有逃脱惩罚的可能。
秋瑀宸沉下脸,“那就更简单了,叫何胥晚上算账的时候翻倍。”
非璟煜随手抓起床头的台灯就要扔,秋瑀宸打了下他手,“这性子什么时候才改得了。”
非璟煜气鼓鼓的不说话,秋瑀宸知道,其实他不是害怕受罚,只是明天可以说是他第一天随队训练,自然希望拿出漂亮的数据,所以,状态不佳宁可不去训练,可秋瑀宸最不喜欢的就是他这幅脾气,在这一点上倒是从来不惯着他。非璟煜知道说不通,索性不说话,秋瑀宸看他因为笔直的坐姿又涌出了冷汗,不觉暗叹这个小孩的自讨苦吃。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衣服脱了我看看。”
非璟煜固执摇头,“不!”
秋瑀宸拽着他耳朵拉他起来,“快点,又逼我抽你是不是。”
非璟煜向后一仰,根本不顾扯到伤从床上翻到另一头去,秋瑀宸也不真拽着他,任他逃到一边,非璟煜额上都是大滴大滴的冷汗,依然嘴硬道,“我不疼。”
秋瑀宸知道他恐怕又是自己犯了毛病,刚才不知道怎么折腾过,只得耐下性子哄他,“无论你自己怎么折腾过今天总是不能再罚了,过来吧。”
第二十一章 卑微
非璟煜向后一仰,根本不顾扯到伤从床上翻到另一头去,秋瑀宸也不真拽着他,任他逃到一边,非璟煜额上都是大滴大滴的冷汗,依然嘴硬道,“我不疼。”
秋瑀宸知道他恐怕又是自己犯了毛病,刚才不知道怎么自虐过,只得耐下性子哄他,“无论你自己怎么折腾过今天总是不能再罚了,过来吧。”
非璟煜倔强的摇了摇头,“没有,没事。”
秋瑀宸沉下脸,“小非,不要让我像吓小孩子一样的数秒。”
非璟煜别扭的拧过头,秋瑀宸抬起了手腕,非璟煜偷眼打量着秋瑀宸并不温和的面色,只觉得气压陡然降低,时间像是被沙漏挤出来一样,强硬不了多久,就自己乖乖的一步一步蹭过来了。
秋瑀宸倒也没凶他,只是轻轻替他褪下衣服,非璟煜肩头在缓缓颤动,秋瑀宸的手指刚触到棉质的内衣,非璟煜就又下意识的缩了下身子,秋瑀宸一点也没犹豫,伸手就将内衣揭了起来,一眼就触目惊心,那些令人担心的红色伤痕全都翻起了血口子,就像是被剖腹的鱼,卷起的伤痕处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白,秋瑀宸扬手就是一巴掌掴在非璟煜头上,“这是怎么回事?”
非璟煜小声道,“你说了不打的。”
秋瑀宸一把将他拨拉过来,“回话!”
非璟煜垂着头,“盐开水烫的。”
秋瑀宸粗暴的将他压在床上,却小心翼翼的替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家伙盖好被子,伸手抓起床上的电话拨给非罹,非璟煜腾地从床上跳起来,死死抱着秋瑀宸胳膊,“别不要我。”
秋瑀宸扣下听筒,手腕上是鲜红的指印,他明白非璟煜的恐惧和求恳,却依然忍不住生气,“留你在这里只能害你受伤难过,还留着干什么。”
非璟煜露出了难得的受伤的小鹿样的哀求神色,“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秋瑀宸只是看着红色的墙纸,每一个图案都是非璟煜自己画上去的,非罹说过,璟儿喜欢用自己的血调墨汁,不知道这一次的画有没有浸着他的血。秋瑀宸语声平和,“小非,我记得告诉过你,疼痛并不是证实存在的最佳方式。”
非璟煜缓缓松开了拉着秋瑀宸胳膊的手,低头看着地面,秋瑀宸的拖鞋是和沈默一样的图案,“您也说过,找一个喜欢的人,抬起头,看着他眼里的自己,同样可以让我们知道,生命存在的如此真实。您已经找到这样的人了,可是我,还没有。”
秋瑀宸叹了口气,“和罹叔回去吧,没有照顾好你,我会和他道歉。”
非璟煜一脚踹向秋瑀宸所坐的小凳子,“滚,现在就滚,如果我在你眼里永远只是不得不背负的责任,我才不会回来,我才不回来!”
秋瑀宸站起身,“好。我马上叫人给你订机票。”
非璟煜冲下床抬起凳子砸向秋瑀宸,“你这个混蛋!”只可惜,身上的伤已经逼得他连凳子都举不起来,刚一抬手,就滑脱了跌在地上。非璟煜也不捡,一个人赤着脚跑进了浴室,然后秋瑀宸就听到了哗哗的水声。他完全可以想象,那个孩子就是将自己蜷成小松鼠的样子缩在水龙头底下,开出最大的冷水试图淹没自己。秋瑀宸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刻意提高了声音,“叫安管家来找我。”然后又敲了两下浴室的门,“冬泳去外面泳池,我走了。”
秋瑀宸将刚才被非璟煜掉在地上的凳子捡起来,才刚刚放好,浴室里一个湿淋淋的水人就冲了出来,闷声不响的收拾东西,背影落寞地让人心疼,秋瑀宸折过身轻轻拍了拍非璟煜屁股,“真不想走?”
非璟煜一句话也不说,秋瑀宸走进盥洗室拿了一个大毛巾替非璟煜擦干头发,“最后一次机会。”
非璟煜咬着发青的嘴唇不说话,你都赶我走了我还要再说什么。秋瑀宸没有一点犹豫,“你今晚去候机大厅睡吧。”说完就转身离开。
非璟煜死死攥着衣柜门,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秋瑀宸一点也不劝他,手已经触到了门锁,在他拉开门的一瞬间,非璟煜猛地回过头,“我不走!”
秋瑀宸转过身径直走到非璟煜面前,抬腿就是一脚直踹在他小腹上,非璟煜的身体立刻撞到衣柜上,后背上的伤直直这样撞过去,非璟煜根本站不住,整个人像是个被拆掉了线的木偶,从衣柜上滑下来瘫在地上。秋瑀宸一伸手就拽起了非璟煜衣领,“这脾气永远改不了是不是?嫌我下手太轻了要去自虐,以为我真的不舍得打你?”
非璟煜被秋瑀宸提在手上,到处都痛自不必说,尤其是脖子被衣领勒得难受,根本连气都透不过来,再加上刚才冲了冷水受了凉,现在是不停地打喷嚏,秋瑀宸揪着他就扔到床上,“衣服脱了,快点!”
非璟煜知道哥哥是发了火,哪怕他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也不敢再犟,跪爬到床的另一边缩成一团脱衣服,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害羞,全身都是一片红色,垂着眼睑红着耳朵将最后一条小内裤也脱掉,非璟煜还是不敢过来,绕着床的另一边走过去乖乖地拉开抽屉取藤杖,捧在手中怯怯地一步一步挨过来。秋瑀宸看他现在这副可怜样也有些难受,想来这孩子平常嚣张强硬到何种程度,打断骨头也不见得吭一声的,如今竟是怕成这个样子,他本是看他冲了冷水,怕衣服贴在身上感冒,伤成这样,即使是再气也不能再打的,可是非璟煜明显是误解了他的意思,低着头半蹲着将藤杖高举过头顶,因为身体上挂的水珠还在不自觉的发抖。秋瑀宸就是再气现在又怎么能打他,只是拽过来像哥哥教训弟弟一样在屁股上拍了两下就按到床上去,“乖乖趴着!有算账的时候!”说着就又自己重新拉开非璟煜衣柜找了一条大浴巾。
“起来!”非璟煜知道秋瑀宸正在气头上,可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一辈子都没这么乖巧过,任秋瑀宸给他擦干了身上的水。秋瑀宸看床单也湿了,伸手推他去另一边,“给我那边站着面壁思过。”说罢也不看他,自己开门要下人准备新床单和羊毛毯子,还不忘吩咐一句备好了推到门口就成。气鼓鼓的将非璟煜锁在门里自己则折回来向情人请假,沈默写心得写的正忙,看秋瑀宸脸色不好,也不乱吃飞醋,只是要情人喝点水再出去,秋瑀宸看情人懂事,心头的火气也平了不少,去柜子里翻了一管药膏塞进口袋里,低头略吻了沈默一下就重新去了非璟煜房间。
非璟煜还是可怜巴巴的对着墙站着,秋瑀宸将毯子床单抱进来,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全部铺好,将弄湿的单子叠好才道,“还站那干什么,等着发烧吗?”
非璟煜这才委委屈屈的重新趴好,秋瑀宸换了被子给他盖上,语声依然冷厉,“我不和你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毁伤,无论为了什么原因,疼得是自己。使气任性都没边沿了,从前怎么教得你忘了是不是?”
非璟煜将头埋在枕头里,本来心中就委屈,听秋瑀宸说得严厉也不答话,秋瑀宸看他一声不响的趴着,明显是不服气,正要说什么却听到有人敲门,果然是安管家来了,秋瑀宸吩咐道,“煮一锅浓浓的姜汤,烫烫得端上来。”
安管家刚走出门,非璟煜就咳起来,边咳边道,“我不喝姜汤,你知道我从来不吃带姜的东西,打死也不吃。”
秋瑀宸语气强硬,“今天就是让你全给我喝了,一滴也不许剩,若是有这个本事,大可试试我敢不敢打死你。”
非璟煜也不示弱,“我就不吃。”
秋瑀宸掀开被子就将已经虚弱到连反抗都没有力气的非璟煜拉出来,“逼着我替你去毛病是不是?”
非璟煜本能的向后缩了缩,秋瑀宸伸手,“绳子给我。”
非璟煜只觉得心中全是寒气,连脸色也青起来,从前就是因为和秋瑀宸死扛,秋瑀宸明知道他怕黑,还用绳子将他吊在井里一个晚上,自那之后,就再也不敢和他犟。秋瑀宸为了要他长记性,绳子都要他自己收着,如今竟不知又要怎么收拾他了。非璟煜又害怕又委屈,秋瑀宸的面色依然阴沉,“快点拿出来。小非,别以为我吓你,今天要是不喝干净,就把你吊在外面秋千上用吸管给我一点点吸,什么时候吸完了什么时候放你下来。”
非璟煜听他说得严肃,又知道哥哥一向是一言九鼎,恐怕真是做得出来的,想想自己要被吊在秋千上,别的不说,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了,以后还真是没脸再在秋家呆了,尤其是,若是这么没脸的样子都被沈默参观了,那可还怎么做人啊,在他面前一辈子也别想抬起头来了。正在那磨蹭着就听到门铃响,秋瑀宸将门开了一条缝,果然是下人送姜汤来了,秋瑀宸自己堵着门将汤端进来,居然是满满的一大锅,非璟煜胃里已经开始泛酸。
秋瑀宸将锅放在床头,“要么现在开始喝,要么拿绳子出来。小非,不要逼我用更难堪的方法罚你。”
非璟煜看秋瑀宸已经转到里间去了,不知还要找什么刑具,心跳已经开始脱离自己的掌控,就是有一千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再扛,乖乖地抱着汤锅开始往下咽,大概是太过难堪,竟连烫也顾不得,咝溜咝溜的毫无贵公子风度的给嘴里灌。
秋瑀宸重新走出来站在对面看了一会,确定小家伙是真的不敢再胡闹,于是轻轻敲了敲他埋在汤锅里的头,“去,坐在床上,被子裹好了慢慢喝。”
非璟煜站着没动,秋瑀宸将汤锅从他手上夺下来将他抱在床上像堆雪人一样的用被子裹好,才又拍了拍他头,“就不能和你好好说话。”
非璟煜像是还在生气,也不答话,闷声不响的喝汤,秋瑀宸看他喝得太急,正要说什么非璟煜已经冲下床去了,卫生间里立刻传来了呕吐的声音,秋瑀宸有些心疼,却终究不惯着他,等非璟煜重新回来,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看他喝完了剩下的小半锅才开口,“知道错了吗?”
非璟煜低着头,心中不知在想什么,秋瑀宸从口袋中拿出药膏,将非璟煜按在床上上药,看到那些被盐水烫得伤口就心疼,可是不由得更气这个孩子的胡闹,一点点不顺心就拿自己的身体撒气,非璟煜的自虐和沈默的自虐完全不同,沈默完全是孩子气的发发脾气,撒撒娇怄怄气,可非璟煜对自己下手完全没有分寸,仿佛只有疼痛才能证明他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秋瑀宸知道这与这个孩子的经历不无关系,可是这样的毛病,受伤的永远也只是自己而已,从前为这个劝也劝过罚也罚过,本以为非璟煜已经改了脾气,可是今天,他却又犯毛病。秋瑀宸越想越生气,上药的动作也重了起来,“究竟是什么大事值得这么折腾自己?下次想要疼了不用这么麻烦,直接说一声我送你到刑堂去,看你骨头有多硬!”
非璟煜听他到底是疼惜多过责备,心中又暖了起来,只是小声道,“没有。”
秋瑀宸狠狠戳了戳非璟煜的伤,“还敢说没有?”
非璟煜不敢再说,只是乖乖趴着,任秋瑀宸小心翼翼的替他重新擦药,在心中暗道,其实,只要能像从前一样的对我好,就是再痛一千倍一万倍也值得了。
第二十二章 生活
秋瑀宸等非璟煜睡着了才回到自己房间,本以为沈默已经睡了,却没想到他还伏在桌边写啊写,秋瑀宸轻轻扶着沈默肩膀,低头看了一眼,墨迹未干的纸上是整整齐齐的心得,秋瑀宸轻声问,“还没写完?”
沈默顺口接道,“八千字呢,哪有那么快。”
秋瑀宸伸手揉了揉沈默的头发,“还有多少了?”
沈默想了想,“不到两千。”大概是肩膀酸的厉害,又习惯性的撒着娇向后靠了靠。想想若是被别人罚写这么无聊的东西,肯定是要秋帮忙的,奈何现在是被秋罚的,这可怎么好。秋瑀宸看他又写完了一段,轻声道,“先歇会,手还疼呢吧。”
沈默将笔放在墨床上,秋瑀宸笑着替他揉手指,沈默伸了伸懒腰,“其实也不怎么疼,就是凑不够字数了。”
秋瑀宸笑笑,“这半天就一点认识也没有,全靠凑字数呢。”
沈默道,“就是那些规矩,每一条都分析了,该写的能写的也全都写过了,难不成还要我去考证规矩是怎么来的啊。刚开始写的时候还是有想法的,越写越生气,真想全撕了。”
秋瑀宸完全是个安静的倾听者,若不是他罚的,恐怕还要帮着沈默抱怨几句,沈默说了一会自己也觉得没意思,这八千字总是不会赦免的,说也白说,于是将话题转移到了非璟煜身上,小心翼翼地问,“非师兄惹你生气了?”
秋瑀宸揉着沈默骨节,“现在已经没什么了。小非就是这样,将别人气得半死,自己却睡去了,没心没肺。”话虽这么说,想到这个可怜又可疼的孩子,终究有些担心。
沈默抽出手来轻轻抚着秋瑀宸眉毛,秋瑀宸看他懂事,心中越发觉得温暖,只是笑了笑,“快写去吧,我陪你。”
沈默撅了撅嘴,“你当然要等我,我不睡你也不许睡!”秋瑀宸无声的笑起来,不过沈默马上接了句,“实在累的话也可以眯一会。”
秋瑀宸替沈默揉了揉肩膀,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他身边,“我不累,你慢慢写吧。”
沈默扭了扭肩膀,像是怪秋瑀宸还没揉够,“我累。”
秋瑀宸坐在一旁看着情人一笔一划的写那些略略带着些赌气的句子,偶尔会因为不知道如何措辞而蹙起眉,偶尔又会用笔杆戳着下巴,甚至还会将笔别在两指之间乱转,当然,也会在不小心将墨汁甩下来的时候手忙脚乱的擦拭。不过更多时候,还是会在确定了一个主题之后奋笔疾书,沈默专心写字的侧脸非常好看,淡淡的光晕蒙在脸上,就像是最纯洁的天使。秋瑀宸一个人用最懒散也最舒服的姿势撑着脑袋欣赏他的另一半的生命,不知不觉就在嘴角倾泻出幸福。
沈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秋瑀宸连忙上前拢住自己的宝贝,沈默像个小波浪鼓一样的摇了摇头,“疼哦。”
浓浓的鼻音让秋瑀宸的心跳开始加速,秋瑀宸低下头,略带愧疚,背上的伤还是不轻呢,“要不,你罚我吧。”
“嗯?”沈默瞪大了眼睛。
秋瑀宸扯着嘴角笑得非常憨厚,“我说,要不,给个机会要你报仇吧。”
沈默伸长了舌头咧咧两声,“才不要。”
秋瑀宸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温暖如阳光,“小默,以后,每天陪我打球好不好?”
沈默偏了偏脑袋,就像是正在光合作用的向日葵,“不是每天都一起打球的嘛。”
秋瑀宸捏着宝贝的鼻子,“那是一起训练,和一起打球不一样,我想像熳汐哥和禹落哥一样。”
沈默嘟了嘟嘴,“再说吧。”
秋瑀宸微微挑眉,目光宠溺,“为什么?”
沈默伸长了指头,颇为孩子气,“你现在是这样说,以后又没时间了。所以,先不答应你,免得到时候失望。”
秋瑀宸看他表情可爱,心中却是克制不住的疼,原来,自己已经让他连期待都变得小心翼翼了。承而未诺这样残酷的事实一次都不可以有,否则,就永远丧失了改过的机会。秋瑀宸强压着难过笑了笑,“好啊,我的小默说了算。”
沈默未置可否,只是闹着要秋瑀宸收拾笔砚,秋瑀宸带了笔洗笔架出去,等好容易收拾好了,沈默却又重新趴在桌上,秋瑀宸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沈默却一伸手挡住了纸,“不许看。”
秋瑀宸笑笑,“这么晚了还不睡,明天不用训练吗?”
沈默斜睨了秋瑀宸一眼,“就是想明天马上开始训练,今晚才要写完的。”
秋瑀宸无奈道,“原来是《检查》啊,还舍不得给我看。”
沈默孩气道,“就不给你看。”
秋瑀宸浅笑,“写好了还不是要交给我。”
沈默这次转过头,非常不服的瞪着秋瑀宸,“现在偏不给你看。”
秋瑀宸拉着凳子坐在一边,“好,那就不看,写吧。我等你。”
沈默甩了甩酸困的手,才写了两个字就开始打呵欠,秋瑀宸起身摸了摸他头,“小默,先去休息好不好,这么多,今晚怕是写不完了。”
沈默固执地摇头,“不!不交检查就不能训练了。”
秋瑀宸知道宝贝的偏执,也知道现在完全说不通,只能调高了空调的温度,一个人坐在他身边默默的等。沈默写的并不快,比起心得这种在内容上可以瞎编的东西来,检查更加具有专业性,尤其是那种一字一句都像是要将自己剖开的感觉是沈默最不喜欢的。再加上身上有伤,实在是写不下去,秋瑀宸看他累得连笔都抬不动,脖子像是已经支不起脑袋来了,也不再纵着他,起身轻轻托了托他的腰,“小默,现在迷迷糊糊的写了也不一定过关的,先睡去吧。”
“我不。”虽是拒绝,可是沈默累得口中说话都是软绵绵的了。秋瑀宸轻轻吻了吻情人眼睛,“乖,已经太晚了。”
沈默还来不及反抗,就被秋瑀宸的温柔弄得更加没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眯着眼睛就睡着了。
秋瑀宸将情人抱到床上,替他脱了衣服袜子,手指碰到沈默脚边,深秋的天气让这孩子的脚趾冷得冰凉,秋瑀宸心疼的替宝贝捂着脚,等好容易热一点了才出去找了两个软绵绵的抱枕替宝贝垫在脚下,又亲自灌了两个热水袋,忙活了半天又怕房间太热沈默起来嗓子发干,干脆将加湿器抱了进来,等到收拾的差不多,发现已经快四点了。秋瑀宸看沈默趴着睡非常辛苦,索性将他拢在自己怀里,略眯了一会,才打了个盹,就到了晨练时间。
秋瑀宸一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可是早晨竟也不觉得多困,看着自己怀里的沈默像是一只大大的海豚,温驯而可爱,不觉得就露出幸福的微笑。沈默的皮肤并不是那种广告语经常所说的丝一般光滑,而是绵绵的温温的就像在牛奶里泡过一样,秋瑀宸轻轻吹着宝贝的发梢,本想叫他起来晨练,却又舍不得小家伙太过辛苦,昨晚睡得太迟了呢。等到沈默真的起床,已经到了不得不起的时间。
秋瑀宸照例帮小家伙刷牙洗脸,等他们完全收拾好的时候非璟煜已经要出门了,今天的非璟煜依然是一脸凌厉,在他脸上完全看不到昨夜的孤独和孩子气,只是礼节性的和教练打了招呼,也不等秋瑀宸沈默,自己开车先走了。只不过秋瑀宸在他走到转角的时候看到这个孩子的肩膀又抽了一下,大概是衣服蹭到背上的伤痛得厉害吧。
乔熳汐看沈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也没怎么怪他,只是淡淡道,“以后起早一点。”
沈默向秋瑀宸怀里蹭了蹭,“哦。”
文禹落笑着将最后一道小菜端上来,自己盛了小半碗粥坐在乔熳汐身旁,也不多话,晨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两对人眼中都是不可替代的温暖和甜腻,如文火慢炖的浓汤。
秋瑀宸来到球队的时候晨练已经开始了,所有的球员都分成了不同的小组进行练习,秋瑀宸看何胥组织的有条不紊,也不再多话,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非璟煜依然是一个人做体能,尽管还没有正式确立队长的身份,他还是要求自己做了两组的400米蛙跳。秋瑀宸用眼神示意何胥过来,何胥倒是也有几分未卜先知的本事,“教练是要说沈学弟的事吗?”
秋瑀宸点头,“你认为,他应该以什么方式回来呢?”
何胥想了想,“公开检查,内部批评,社团服务一个月,另外附加体能。当然,也可以放弃考虑他从前的身份重新参加新学年的招新。”
秋瑀宸道,“重新参加招新,难道以前那么不负责任的离队就不追究了?这件事,你和小非讨论一下,看看要怎么处理。”
何胥连忙立正,“是。”
秋瑀宸附加了一句,“一个原则。我要他回来,但是,也要让所有人知道,篮球社的社规不是摆设。”
何胥这次倒是没有应是,而是点头道,“我明白。毕竟,沈学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离开球队实在可惜,可是,也不能没有规矩。”
秋瑀宸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道,“小非也是一样,你替我好好管管他。恃才傲物是本色,可并不是所有的本色都值得赞扬。”
何胥显然是知道了秋瑀宸要他处罚非璟煜的事,也有些尴尬,虽然他从前也经常管教这个小师弟的,但终究还是维护的时候多,如今可好,历史的重任落在了自己肩上,却连叫苦都叫不出。
秋瑀宸倒像是一点也没看出何胥略带艰难的面色,只是道,“集合。我有话要说。”
何胥本来还想再替非璟煜说两句话,可是如今听秋瑀宸安排的紧,愣是一句也插不上来,只能乖乖安排集合了。
秋瑀宸看着因为体能训练而微微有些气喘的球员,语声如常,沉稳,干脆,凝练,典型的教练风格,“何胥加入球队三年,在球队的作用对球队的贡献不言自明,毕业之后已经留任球队,正式成为助理教练,这是学校和我的共同意见,相信没有任何人有异议,当然,无论是校方还是我都不接受任何异议,希望大家能够继续尊重何胥,服从何胥,同时这也是尊重自己,尊重我。”秋瑀宸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如今的每一句都是力挺何胥,基本上属于千年难遇的破例,球员们也是心知肚明,毕竟,何胥这两个字在Z中球队,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队员一个队长一个助教而已了,秋瑀宸曾经非常清楚的说过,对我不满可以接受,对何胥不满请立刻离开。如今,秋瑀宸的话也是说得相当明白,只这一番话,就已经比红底金字的聘书更有说服力,更何况,何胥本身就极得人心,秋瑀宸话音刚落就是雷鸣般的掌声。何胥没想到教练居然会这么干脆利落的支持他,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激动,面上也难得的露出些属于十八岁少年的得意表情来。
秋瑀宸一向言简意赅,刚才对何胥的任命在他的语言里已经属于冗长了,对非璟煜队长身份的认定就更简单,“非璟煜,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们的新队长,希望大家能够继续保持球队的优良传统,精诚合作。继续训练。”
第二十三章 公开检查
沈默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难堪过,几十双眼睛盯着,火辣辣的像是要将他烧成灰,声音也是忽大忽小,更是不知道手该往哪搁眼睛要往哪放了。若是读检查还好,可是现在是自己站在主席台上空口讲,连用纸遮着脸都不行。更奈何秋教练发了话,偌大的会议室,任何扩音设备都不许用,还必须要让最后一排的人清楚的听到声音。何胥和非璟煜一个坐在第一排一个站在最后,只要有一个词听不清了沈默都要重新开始。这样的检查更像是折磨,就像是把自尊放在砧板上,自己动手剁地粉碎,还要高声叫卖着要别人吃干抹净消化光。秋瑀宸坐在会议室最角落的位置,沈默稍稍放低了声音就抬起头冷冷的扫过去,可怜的沈同学就乖乖地提高音量继续那些没有创意的话,已经说了十五分钟,说得口干舌燥,检讨这种事,纵使再口若悬河的人也是激情不起来的,更何况本就是公众眼中最寡言的沈默。
沈默低着头,紧紧攥着拳,试图让刘海遮住他的眼睛,可是前几天才剪了头发,想遮着脸都不成,从来都是天之骄子的沈默哪里受过这种气,那些认错的话道歉的话辜负了大家请大家原谅的恶心台词已经翻来覆去不知说了多少遍,可是秋瑀宸一点也没有示意他可以停的样子。只能继续低着头慢慢磨,他只觉得自己都快将自己说得一无是处了,除了危害国家安全有碍民族荣誉之外,基本上什么罪名都安给自己了,还要怎么办。可是却又不敢停,做公开检查的人自然是不会有穿着超短裙的漂亮助理上来倒水了,沈默只觉得自己的脸已经接近于一种哺乳动物的肝脏的颜色,自
第9回
己的声音已经接近于一种昆虫的嗡鸣,偶尔抬起眼睛看一看坐在第一排的何胥,何胥居然还像是在做笔记的样子,再偷偷的瞟一下角落的秋瑀宸,秋教练只会沉着脸色瞪过来,一副谴责他检讨不用心的样子。沈默不知道自己还要继续说什么,连最最难以启齿的我对不起球队,对不起队友,对不起教练都说出来了,绯红的脸让他更加难堪,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我不知道还应该怎么说,只是希望今后可以继续打球,继续和大家合作取得好的成绩。对不起。”
沈默说完这些就紧紧咬着自己的舌头,他实在不愿意再说下去了,如果都已经这样了还是不过关,那他没有任何办法了。
何胥这才抬起头,“完了?”
沈默实在是没脸抬头,只是在喉间含混的嗯了一声。何胥站起身,问道,“后排的人,听清楚他说的每一个字的起立。”
沈默一张脸瞬间白了下来,他明白,原来,所谓的付代价才刚刚开始。如果何胥想放过他,一定会直接问没听到的人起立,很多人不愿多事,就不会故意挑错。可是如今,明摆着是故意刁难,果然,只有苗镇宇王舰徐智锡几个从前的二队队员站了起来,大概是沈默以前在二队呆过,他们还记着当年的情分。何胥摆手要那几个人坐下,才缓缓道,“就是说,除了他们,没人听清你说什么了?”
沈默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何胥翻了翻自己的笔记,从里面拿出几张纸,“这是你的书面检讨,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他和你的口头检讨一样的毫无条理毫无深度,沈默,你的认错态度在哪里?”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是声色俱厉。
沈默咬着嘴唇将头偏向了一边,如果摆明了是刁难是挑剔是苛责,那么,解释还有什么意义。
何胥看沈默拧过头,半分没有悔改之心的样子,本来只有一分火的也变成五分,“沈默!”
沈默转过头,立正,“是。”端端正正的站在主席台上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
何胥不再搭理他,而是望着后排的非璟煜,“小非,你评价一下。”
非璟煜懒洋洋的从前排走到后排,接过何胥手中的书面检查翻了几翻,自己从侧梯走上主席台,面对着所有人,随手就将沈默的检查抛到了一边,几片纸片全都零散的落在了地上,“叙述毫无条理,检讨敷衍陈旧,这样的检查,交一份扔一份。检讨就要有检讨的态度,我不认为你对自己的错误有足够的认识,更谈不上深刻。沈默,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秋瑀宸听非璟煜居然真的有板有眼的教训起沈默来,自己都觉得好笑,他知道,这不过是例行的考验,非璟煜绝不是公报私仇的人,如今,新官上任,没想到居然是先拿沈默立威。秋瑀宸明白,这大概是何胥的意思,毕竟,在Z中球队里,队长才是最有发言权的人。非璟煜现在是坚持了原则,可苦了沈默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台上接受讨伐,甚至连苦都叫不出。
何胥听非璟煜训的差不多了,知道再说下去,这个薄脸皮的小师弟说不定倔脾气上来直接走人,只是转过身问道,“沈默的检查,大家有什么意见?”
台下鸦雀无声,在这种时候,谁都明白何胥和非璟煜的意思,也明白何胥和非璟煜实际上代表着教练的意思,又有谁敢多说话,只有张昀翔站起身道,“沈学弟当年的离队也算事出有因,只是行事太过欠考虑,不过,有些事情也很难考虑的周全,虽然当时造成了不太好的影响,但是,沈学弟的球技还是有目共睹的,我希望,还是再可以给他一次机会,弥补自己的过错。”
何胥点了点头,“昀翔说得有道理,只是,球技不是一切。机会毕竟还是自己争取的,我想现在最重要的是帮沈学弟端正态度的问题。”
沈默望着台下的秋瑀宸,没有在他眼里找到哪怕一点点的心痛和怜惜,甚至,他的情人还玩味般的欣赏着众人的刁难,就像是高高在上的欣赏一出早已排演好的剧本,甚至这一份屈辱本身就是来自他的授意,沈默突然间在嘴角绽出一个笑容,原来被侮辱被辜负被伤害竟也不像想象中那么难堪,那些曾经认为一旦失去就会痛彻心肺连自己都恨不得揉碎了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强烈了,他轻轻向前迈了一步,抬起头,甚至是逼视着每一个人,目光比日光还要夺目,却让每一个抬头的人心寒,“对不起,教练,助教,还有队长。沈默大概是从来没有想过会面临这样的境地,也不懂怎么展示心中的歉疚,只是,我深深地认识到自己曾经的错误很离谱,离谱到足以失去全部的信任,这些都是沈默罪有应得,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但是,请你们相信我,我会尽自己全部的努力,心服口服的接受教练和队长的处罚,为我曾经犯的错赎罪,无论球队怎么处理我,收容亦或是开除,我都绝对尊重教练和队长的决定,不会有丝毫怨言,我知道自己的态度恶劣,也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不足以继续留在球队,但是,还是希望大家可以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努力,不让大家失望。我愿意和球队签订合约,如果两场比赛拿不到一百分,或者单场比赛中不是得分最高失误最少的,就自愿退出球社。”
沈默话音刚落,台下已是一片唏嘘,这可以说是军令状了,不由得让人想起奇才明星小斯,何胥暗暗叹气,小斯是和安东尼怄气,你呢?想到这里就不由得将目光投向秋瑀宸,秋瑀宸站起身,走上台,沈默刻意拧过了头,不去看情人的眼睛,秋瑀宸的声音就像是小砂石一样一颗一颗漏进耳朵,“Z中篮球社缺乏的从来不是得分王,球技也不是能够跻身球队的唯一筹码,对于有天分的球员,更需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说到这里就略略顿了一下,望向台下,“大家可以就沈默的问题表明自己的态度。”
沈默此刻已经恨不能连耳朵都闭起来,这叫什么,大义灭亲吗,他实在已经不想再听下去,好在依然是张昀翔站在他这一边,“沈学弟有错,当时的影响也比较恶劣,甚至是刚才的检查也不够优秀,承诺也显得缺乏考虑,但是,至少热爱篮球的心是真的,态度是诚恳的,有错当罚,但是惩罚并不是拒之门外,我还是希望可以给有天赋有能力的球员多一些宽容。”
秋瑀宸微微点了点头,二队从前的几名球员也开始声援沈默。等大家七七八八说得差不多,海亓居然也站了起来,“沈默是当年初中联赛的MVP,球技真的很好,希望教练和队长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非璟煜望着海亓冷冷笑了一下,在心中骂了一句虚伪,何胥看到秋瑀宸点头示意,朗声道,“大家可以自行考虑,教练组也会给出综合意见,五分钟之后就沈学弟的去留问题投票。”
沈默实在是不愿意在将自己处于一个最最卑微的任谁都可以上来踩一脚的位置,何胥刚说完就要发作,可是非璟煜早已经在注意他了,还不等他开口就将他拽向了一边,沈默待要喝骂,非璟煜已经刻意用自己的声音掩盖住他的声音,“去后面反省!”
沈默被拽到了旁边侧门,非璟煜一将他拖出门就自己松了手,却马上接了一句,“就是为了瑀宸哥和队长你也该闭嘴。”
沈默冷冷道,“不用你教我!”
非璟煜当场就是一拳打在沈默脸上,“你他妈就是个畜生,你知不知道瑀宸哥对你多好。”
沈默擦了擦嘴角的血,“秋瑀宸对我好不好你管不着!”
非璟煜马上又是一拳打上去,沈默这次自然不能容他再得手,狠狠握住他手腕,非璟煜骂道,“就你这种烂人凭什么当我嫂子。”
沈默狠狠回了一脚,非璟煜拧腰向后一闪,手腕却被握得死死的,腕上立刻是一道红印。非璟煜骂道,“你以为我乐意和队长演戏,你以为我乐意让你以为我是个公报私仇的王八蛋。若不是教练说要我们先把你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逼得大家同情你,将你当作是众望所归的回来,我乐意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才是脑残!”
沈默本来只是觉得难堪,现在更觉得屈辱,可是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秋,我没有卑微到那种程度,我不需要用尊严去换任何人的同情,你以为,我沈默的梦想就是那么廉价吗?你以为你这样是为我好吗,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凭什么要欠每一个人,你凭什么可以让我因为喜欢篮球喜欢你就去欠每一个人。我有我的自尊有我的骄傲,你凭什么替我决定这一切?凭什么你要何胥陪你演戏要非璟煜陪你演戏,拿我当主角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
何胥从另一个边门绕过来走到沈默旁边,语声公事公办不带一丝感情,“这是教练的决定,也是教练的苦心。或许,有些难堪,或者你认为不能接受,但是,我们找不到其他的公平的办法让所有人能够从心里接受你回来,虽然,我不喜欢你擅自离队的任性,但是,我也必须承认你对球队对教练的意义。沈默,教练可以利用权威利用权力还要你回来,但是,那时候你必将承受所有人的孤立,对你对球队都是非常不利的。现在这种办法,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希望你不要对教练有什么误解。”
沈默只是道,“比起接受所有人的同情和施舍,我宁愿被所有人孤立。”
非璟煜冷冷道,“不知好歹。”
沈默已经什么都不愿再说,何胥却到底不愿意真的放任沈默自暴自弃,“公开检查是早有的决定,即使卓越如当年的乔熳汐乔学长,也没逃得过这一关,沈默,教练真的不算冤枉你。”
沈默转过身,“这种事,让你们教练自己和我说吧。”
非璟煜冷哼了一声,“你以为瑀宸哥现在在干什么,还不是替你收拾烂摊子。真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事,篮球社那些经理助理个个拿你当阶级敌人,连成一气不让你回来,我从小跟着瑀宸哥,他什么时候那么低声下气过,还不是为了你,我懒得和你说,idiot!”
何胥轻轻拍了拍非璟煜,“小非,哪来那么多脏话!”
非璟煜哼了一声,“我发纸去了。”从何胥手中接过笔记本还顺手将记录笔也抽过来。
何胥略略皱了皱眉,不明白非璟煜拿笔做什么,非璟煜走进门站上主席台将记录本扯下好几页,全都撕成大小相等的小块,只略略往台下一看,像是扫了一下海亓的位置,然后就洗牌似的将纸理了一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其中的一张纸上轻轻用记号笔挑了个横线。“沈默的去留无记名投票决定,同意他留下的打勾,不同意的画叉。慎重考虑自己手中的票数,这关乎到球队日后的阵型组建问题,希望每个人为自己也为教练和曾经的队友负责。”说完就走下台将白纸一张一张发下去,发到海亓的位置,正好是那张提前做了标记的,当然,这种小把戏只有非璟煜自己知道。
几分钟后,非璟煜将选票全都收了上来,自己唱票,何胥记录,随手指了一个队员上来监票,看到那张做了标记的纸上的结果,非璟煜无声的笑了笑,就继续唱票了。投票的结果不出秋瑀宸所料,沈默得到了一个足以让很多质疑者闭嘴的票数。秋瑀宸走上台,“机会是大家给的,也是自己争的,教练组尊重投票的结果。对沈默的处罚决定是,三天之内重新交一份不少于五千字的书面检查,社团服务一个月,每天加罚两个五千米。”说到这里就冷冷扫了一眼台下,“在Z中篮球队,没有任何人有特权,哪怕是我认为最有潜力非常值得倚重的沈默,希望大家以此为戒,规范自己的行为,为即将开始的联赛做准备。解散。”
第二十四章 郁结
沈默一个人低着头在高高的屋檐下贴着墙壁一步一步向前走,校园并没有因为深秋而变得肃杀,也没有因为他的心情而变得阴暗,大簇大簇的菊花开得正盛,欧式建筑如同每一个擦肩或不擦肩经过的人一般典雅而漠然的屹立在那里,甚至要他不敢抬头,沈默默默地向教学楼走去,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曾经那么努力的跳级是不是有些一厢情愿,于是,他停步,将下巴扬起35°角对着太阳微笑,日光刺目,浅浅的笑容,在灼烈的阳光下却冷得像刀。大清早做检查,呵呵。想到这里沈默又低下头,扯了下嘴角,检查这种东西,什么时候做都是一样吧。沈默突然间有种很强烈的压迫感,他深深吸了口气,一股冷气直岔在肺里,很冷,很清醒。
高三一班的班主任是一个略显唠叨的中年女人,翻来覆去的称赞了沈默的考试成绩后就开始不停地絮叨高三课程的辛苦,而后就是对沈默抱怨学校为什么一方面要求升学率一方面不允许学生补课,只可惜,沈默不是一个优秀的聆听者,甚至连敷衍的嗯一声都懒得反应,只是将新的课本整理好抱在手里,于是,甘班主任也没有了唠叨下去的兴趣,直接带沈默去班里,可是临走出办公室门却还是故作幽默的对沈默道,“跳了级可要好好学习,你们秋教练也在我们班呢。”
沈默第一次笑了笑,却笑得让为人师表的甘老师发毛,倒是办公室的其他老师不无羡慕,“甘老师啊,你们班不简单呢,本来就有好几个个校队队员,现在可好,小秋和他居然也来了,明年的校运会,我们可是怎么都赶不上了。”
甘老师的笑容明显有几分得意,倒还是不无揶揄地道,“高三生主要看升学率,哪比得上你们班。”
另外的老师马上接道,“谁说的,人家何胥不就是直升的Z大嘛,这就多一个重点呢。”
甘老师大概是要带沈默去教室,也不再继续说,沈默只是一脸招牌式的漠然跟在身后,进了教室,甘老师果然还是不忘发挥专长,说了一通要大家共同努力的话,然后就毫无创意的叫沈默做自我介绍,沈默一进门就一直低着头,看着坐在教室里的张昀翔和马毓琨,还有另外两个篮球社的替补,甚至是篮球社经理田橙和助理韩敏也在这个班,他实在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这些才在刚才一刻决定了自己命运的人,那是人家的施舍,他沈默居然努力了这么久,就为了来这个地方和一群施主一块学习,沈默真的觉得是莫大的讽刺,只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语声是刻意掩饰的平静,“沈默。”
甘老师显然对这个史上最简短的自我介绍不满,但是还是循循善诱道,“沈默可以说说自己的兴趣啊特长啊,不过,现在是高三,还是学习为重。哦,对了,沈默的英语很好啊,听说GRE考得不错啊,要好好学习,离高考一年都不到了。”启发了半天,看沈默一点要多说的意思都没有,甘老师只能自己替他安排了座位,“沈默啊,你就坐秋瑀宸旁边吧。”
秋瑀宸从沈默走进教室就一直看着他,奈何沈默的眼神一刻也没有在他身上停留,秋瑀宸知道,这一次,是真的突破了这个骄傲而敏感的孩子的底线,恐怕,他不会轻易原谅了,本以为沈默会拒绝和他同桌的要求,但是沈默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将其他的书放在位桌里就在秋瑀宸旁边的位子坐下来,翻开本节课要用的课本预习。
秋瑀宸在这一瞬间不由得心疼起来,他轻轻在桌下碰了碰沈默的腿,沈默抬起睫毛,眼神比初见时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有事?”
秋瑀宸被沈默冰冷的眼神烫到,讪讪将手缩了回去,“我……”
沈默重新埋下头,“快上课了。”语声不冷不热,不亲近不疏离,自然的仿佛是对一个只是见面点头的朋友的拒绝。
秋瑀宸看沈默用手撑着头,像是连侧脸都不愿给他看,就像是有人在肺中安了个水泵不停加压,却紧紧的夹住他的嘴,一口水一口气都透不出来,秋瑀宸垂下头,低低唤了一声,“小默。”
沈默又一次抬起头,甚至微笑,以询问的眼神望着秋瑀宸。秋瑀宸突然间觉得这一刻他的小默好陌生,本来就不知该如何表达,现在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沈默将目光在空中停留了三秒,然后,上课的音乐响起,给了沈默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让他顺理成章的转移了目光。
秋瑀宸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也将头埋向了课本,第一节是英语,沈默仿佛听的很认真,在每一个语言点下都做了笔记,可是秋瑀宸分明能够感觉到那完全是在用忙碌来麻痹自己。秋瑀宸看着沈默飞快笔记的手,心疼地无以复加,默默道,“我的小默,对不起。”可是他不确定,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还愿意做他的小默。他知道,这一次,他错得离谱,他太自负,也太无措,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能够混蛋到每一次都忽略你的感受每一次都自以为是的将你输了呢?
从来没有一个时刻,时间过得如此快又是如此慢,如此长又是如此短,秋瑀宸不确定他的小默在想什么,也不确定他的小默有没有在想,他只知道,他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而且,好像,不值得原谅。秋瑀宸一直在自己的思绪中摇摆,完全没有在意老师讲了什么,倒是沈默居然还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他,秋瑀宸兴奋的像是要跳起来,可是对上的却还是沈默清澈到让人心凌的眸子,他的情人用那种没有温度也没有情感的声音对他说,“对话练习。”甚至,不愿意去拒绝,不愿意去厌恶。
秋瑀宸在心中苦笑一下,小默,大概是你原谅了我太多次,我竟以为这一次也是这么容易,我,实在不是一个好情人。此刻,秋瑀宸就像是一瞬间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全部的幻想和希望被炸得粉碎,他在最狭窄的罅隙间探出头,“好。题目是——”
沈默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宽容得不像是沈默,“今年高考的作文,用对话的形式做出来。”
秋瑀宸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却依然以这样一种名正言顺的方式配合着,五分钟后,老师开始抽学号示范,第一组做得不错,第二组有些磕巴,第三组——41号。是秋瑀宸,沈默起身,秋瑀宸的角色是A,沈默的角色是B,漂亮的英文发音,流畅的表达,得体的用词,规范的文法,精巧又颇能得阅卷人欢心的立意,几乎可以让林语堂称赞的一组对话练习,同他们在球场上的配合一样默契,英语老师似乎已经敲定了明年高考的单科状元,good不离口,可是,两个人却各怀心事,配合得太过完美就只是配合了,沈默在心中苦笑,或者,我在你心里,也只是搭档罢了。
第一节课的下课音乐是一种解脱,对两个人都是,因为,如果再面面相对,都不知该怎样给自己找一个透气的空间。很多时候,需要一个解释,很多时候,解释也没用,很多时候,甚至不知道要不要解释,因为,在对方的立场上,自己没有任何解释的资格,在自己的立场上,自己没有任何解释的必要。
秋瑀宸突然间觉得太阳穴的地方跳得很厉害,有点痛,一抬目光,训导主任就在门口,“秋教练,请你出来一下。”
秋瑀宸走出门,习惯性的挑眉,很多时候,他甚至不屑于用语言去表达疑问。训导主任的脸色非常不好看,“非璟煜的问题,需要你出面处理。”
秋瑀宸刚想习惯性的说叫何胥,却恍然发现何胥已经毕业了,看来,连称职的教练也不是,秋瑀宸有些挫败,因此他只是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训导处里,非璟煜正懒懒地窝在椅背里,非常不收敛的将脚翘在桌上,秋瑀宸推开门,非璟煜的脸色是难以掩饰的震惊,然后就是脱口而出的咒骂,“merde!”
秋瑀宸冷静的瞥了一眼,非璟煜几乎是从桌上跳下来立正站好,“教练。”
秋瑀宸转过头对训导主任道,“无论他做了什么,我会给学校一个交代。”
训导主任自然明白秋瑀宸的言下之意,识相的退出了训导处。秋瑀宸看也没看非璟煜,只是道,“道歉赔钱,回去上课,或者去我的休息室反省。今晚去何胥那领50藤杖,明天不用参加训练了,放假养伤。”说完就立刻转身。
非璟煜恨恨道,“不是我的错。”
秋瑀宸连头也没回,冷声道,“一百。”
非璟煜一脚就将训导处大大的办公桌踹到一边,“你就问都不问是什么事,你知不知道他们说沈默说得多难听。”
秋瑀宸顿住脚步,立刻回过头,语声是说不出的严厉和急切,“他们说小默什么。”
非璟煜愤愤道,“他们说,沈默破了人家瓜花了人家脸砍了人家手把人家扔在国外了。”
秋瑀宸第一次变了脸色,非璟煜道,“这是最干净的说法,你没听那些人说得多恶心,我别说是打断他们鼻梁打落他们牙齿,就是——”
秋瑀宸冷冷呵斥,“闭嘴!”
非璟煜也意识到自己失言,狠狠咬了下舌头,秋瑀宸皱着眉,这种事是怎么传出来的,小默如果听到,他怎么受得了。非璟煜小声道,“瑀宸哥,有人说,看到那个女人在做那种事。”
秋瑀宸狠狠握着拳,指节响动的声音令人心寒,“不可能!”
非璟煜道,“S省的赌场和□场所都是风坛在罩,这件事,我去查。”
秋瑀宸狠狠瞪了非璟煜一眼,“不用,褚清沙不是这种人,也不会做这种事。”
非璟煜皱眉,“那女的叫褚清沙?”
秋瑀宸只是道,“不用你管,这是我和小默的事。”
第二十五章 开解
在文禹落面前的乔熳汐总是不自觉的提醒自己要活得更加成熟一些,好让实际年龄小文禹落五岁的自己更像一个保护者,因此,在油沸了的时候,他通常都会大义凌然的将鱼扔进锅里去,用身子挡在文禹落面前,怕他可爱的情人被烫到,文禹落通常会优雅的微笑,拯救被情人善意破坏的美餐,可是今天,文禹落只是安静地看着焦黄的颜色变成焦黑,才冷静的关了火。
乔熳汐笑着环住文禹落的腰,“想说什么?”
文禹落依然温柔,“很多事,就像是炸鱼一样,过犹不及。”
乔熳汐看情人将半面黑鱼捞出来,微微一笑,“原来是想说这个,直说就好,何必浪费一条鱼。”天知道,文禹落杀鱼比杀人慢多了。
文禹落笑起来,“涸勒最喜欢这种半生半熟的阴阳鱼了,我想回去看看。”涸勒是文禹落养的一只贪嘴的猫,皮毛是闪亮到邪恶的黑色,眼神如夜。
乔熳汐显然心情大好,“嗯,我陪你。”
文禹落戴上手套认真的洗锅,“我想叫默默陪我去。”
乔熳汐点头,“也好,带他重新去墓镧走走,恐怕这孩子会想开许多。”
文禹落轻轻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乔熳汐笑道,“我知道,你是觉得我管得太多了。”
文禹落一圈一圈涂着洗洁精,“汐,其实,瑀宸和默默的路总要自己走,背负着另一个人的生命和梦想很辛苦,很强大,但是,从另一种角度来讲,也很自私。任何人都应该有失败的权力,而不是永远墨守信仰的规则。”
乔熳汐轻轻叹了口气,“总是忍不住,你知道,默默是那么可爱的孩子,至于瑀宸,有五年,我都没能好好照顾他,总是做哥哥的不好,他本该十年来学的东西,却因为我被压缩了。”
文禹落什么都不再说,低头看水柱将洗洁精充成一个个小泡泡,瞬间涌起,瞬间幻灭,像生命。汐,那五年,你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又如何去照顾别人,瑀宸从来不是你的责任,就像我不是你的责任,默默不是瑀宸的责任一样,为什么兄弟俩都这么想不开呢?
秋瑀宸是在沈默之后回家的,在翼盟忙碌了很久,依然没有查到褚清沙的事是谁透得口风,筋疲力尽的回来之后看到的却是管家准备好的行囊,文禹落笑得美丽恬淡,“你哥赶了好久的工作才抽得出空来,我们想去巴厘岛玩玩。”
乔熳汐只是点了下头,“嗯,默默也一起去,你替他办好请假手续吧。”
秋瑀宸一时间呆呆地愣在那里,只觉得原本是心的地方被挖了一个洞,填进了一块生铁。原来,竟是要逃得这么远吗?秋瑀宸垂下头,“嗯。”向前走了两步,却突然抬起头,像是鼓足了勇气,“哥,联赛快要开始了。”
乔熳汐笑得非常随意,语声却咄咄逼人,“你认为,默默还有心情继续打联赛吗?”
秋瑀宸抿了抿嘴,目光竟是意外的坚持,“小默不会放弃联赛的。”
乔熳汐露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文禹落正抬头望着从楼上缓缓走下的沈默,沈默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失望抑或失落都只是旁观者的臆测,事实上,真正的难过绝不是满面泪痕,这个被伤透了心的孩子只是在走到乔熳汐身边的时候低低叫了声哥。
乔熳汐点头要沈默坐下,几乎是用哄妹妹的语气哄着弟弟,“吃点东西吧,你禹落哥做了几道清淡的小菜,尝尝喜不喜欢。”
沈默哦了一声,今天,哥哥打电话过来,非常轻易的判断出自己心情不好,询问无果就很自然的打了电话问何胥,回家之后就说要替自己出气,其实,出不出气又有什么意思呢,哥哥毕竟还是想帮秋的吧。沈默笑了笑,对秋瑀宸,太多情绪连自己都难以把握究竟什么是主流,其实,不是气你自以为是,你若不自以为是就不是秋瑀宸了,也不是气你牺牲我去顾全大局,毕竟,非璟煜是队长,如果一回来就被一拥而上批判,他以后还怎么带人,更不是气你要我公开检查,这是球队的传统了,哥当年都没有破例,更不用说我。可是,为什么你可以那么安然的坐在台下,为什么你可以那么理所当然的认为什么都是为我好,为什么你为我做了什么付出了多少要一个旁观者以打抱不平的姿态告诉我,为什么你每一次伤害之后都可以比我还无辜比我还可怜比我还小心翼翼比我还更像受害者。只一个转身,马上就从教练变成情人,只一个转身,马上就深情款款歉意纷纷,只一个转身,你就知道你错了你伤害我了你不该这么做了,秋,既然你可以觉悟的这么快,为什么当时却还能那么毫不犹豫呢?你走得太远,我跟不到,我会努力,会坚持,可是,你变得太快,又要我该怎么做呢?
秋瑀宸看着一桌子的平菇香菇圆菇金针菇,就知道,原来自己在家里也是被孤立了,这算是活该吗?如果吃不喜欢的菜就能赢得情人欢心,那要他撑死也没关系,可是这一次,显然不是这么简单。看熳汐哥和禹落哥的样子,巴厘岛也只是说说吧,可是为什么这么怕,为什么心痛的这么厉害呢?到底是为什么才做了这样的决定,为了崇高的借口权利义务责任,还是总是放不开舍不得真真正正的要他去飞呢?总是习惯在一种责任下去权衡,总是以为自己的选择是伤害最小的结果最好的,可是往往是让那个最不舍得的人最难过。
沈默看起来仿佛和昨天没什么不同,甚至还和乔熳汐说了几个笑话,连秋瑀宸盛过来的汤都一口不剩的喝了,只不过,不愿触碰才宁愿压抑,这是个亘古不变的真理。秋瑀宸没有去洗碟子,没有去抱沈默,这些所谓的讨好在此刻看来都有些假,倒是文禹落
第10回
心情甚好的叫沈默陪他去墓镧看看那些可爱的鸽子豹子蛇。沈默看起来还是饶有兴味的样子,收拾好就跟着文禹落出去,真正来到那个从前怕过恨过恋过埋葬了太多梦想又获得了太多希望的地方,沈默也不禁唏嘘起来,大片大片的金色叶子厚厚的铺在小径上,踩上去嘎吱作响,那样的不温不火的碎裂的声音丝毫不带着挣扎,可是在沈默耳中却越发显得寂寞。
“失望到甚至连心痛都不会了?”文禹落的声音很温和。
沈默一怔,他没想到,居然是这么直接的开篇,尽管早就想到禹落哥叫他是做什么,可是,他想不到文禹落这么温婉的人也会这么一针见血,沈默并没有掩饰,“是。我只是觉得,生活就像是个循环,我做错,他罚我,我难过,他道歉,然后他再罚我。”他不知道为什么,在文禹落面前,仿佛从来没有掩藏的能力。
文禹落笑了笑,“其实,我有时候会觉得,你和瑀宸之所以像现在这样,是因为汐管得太多了。汐总是试图在真正爆发的时候缓冲掩盖,所以,最后才一发不可收拾。”
沈默定睛望着文禹落,这是那个在熳汐哥面前永远只会微笑说是的禹落哥吗?文禹落只是道,“其实,自己的事,别人说再多也没用。今天会带你来这里,只是因为,想让你重新问一次自己,当年在这里的屈辱,伤痛,究竟值不值得。”
沈默笑了笑,“其实,我从来不后悔来这里。说是为秋,可是训练让我变得更强,更何况,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哪怕是今天早上。只是突然有些累,不想再说话,不想再思考,甚至不想发脾气。”
文禹落轻轻吹了声口哨,立刻有一只黑色的大猫从草丛中蹿出来,文禹落蹲下身子打开食盒,轻轻摸了摸大猫的头,一般的动物,在进食的时候是最忌讳被碰触的,可是大猫居然温驯的像个孩子一样用脑袋蹭着文禹落的手。
文禹落站起身,居然就慵懒地靠在树干上坐下来,只是,无论他的动作多么随意,举手投足间永远是难以掩饰的优雅,连席地而坐都是风华绝代。沈默站在树旁,文禹落淡淡道,“当年,汐为了我,也是在联赛中途离开了球队,重新回来的时候,一样是公开检查,那时候的乔熳汐,拥有一个眼神令天地变色的能力,甚至带着点报复性的刚愎自用。只不过,他非常明白,任何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存法则,到了球队,就不是鸟瞰天下的图腾魁首,只是普通的Z大附中篮球队队长。做错事一样要做检讨,一样要罚体能,一样要站在台上任人口诛笔伐,还得不停陪笑鞠躬。”
沈默轻声问,“禹落哥的意思是——”
文禹落微笑着看剔骨头的黑猫,轻声道,“一星期后,所有人只记得他得到了校园篮球史上最著名的单场一百零一分。他说,这是向他最爱的威尔特•张伯伦致敬。七天之前的难堪和屈辱,没有人去提及,没有人敢提及,因为,所有人都不得不忘记。”文禹落的笑容充满骄傲,甚至比在称呼他的情人鸟瞰天下的图腾魁首时更骄傲。
沈默只是紧紧抿着嘴唇,若有所思,文禹落站起身,轻轻拍拍沈默肩膀,“你和瑀宸的事,我永远也管不了,我只是想说,在你那些所谓的队友面前,不必因为曾经怎么样而变得卑微和退却,很多事,他们还没有决定的资格。就像在墓镧,最初有多少个人打赢过你无关紧要,因为,赢过再多次,他们也只是陪练而已。”
沈默在今天第一次露出会心的笑容,文禹落不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只轻轻一弹,就是一层烟雾,不到两分钟,草丛中立刻有一条金色小蛇蹿出来,来势比刚才的猫还急,文禹落任小蛇缠上自己手腕,淡淡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想陪陪涸蜇。”
第二十六章 剖心
秋瑀宸低着头站在乔熳汐对面,面上退去了惯常的沉稳和坚强,甚至带着几分青涩,像是刚刚弄砸了通告的新人望着经纪人,“哥。”
每一次乔熳汐的经典表情都是从大叠大叠的文件中抬起头然后就是雷打不动的两个字,“有事?”
秋瑀宸试探着道,“哥,会不会和瑀宸说什么?”
乔熳汐继续低下头,“我要说什么呢,该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你明知道做了会有什么后果,可是依然去做了,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有什么错?”
秋瑀宸嗫喏道,“可是,我又让小默伤心了。”
乔熳汐将头抬起来,“你禹落哥说,你们的事我们谁也没办法,所以,他不打算开解默默,我也不打算开解你。”
秋瑀宸低低道,“知道了。”
乔熳汐略皱了皱眉,“你知道什么了?”
秋瑀宸在心中苦笑一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乔熳汐无奈道,“你禹落哥没和我发过脾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哄人,该怎么办你自己想吧。”
秋瑀宸不知道这是拒绝还是孤立,也只是习惯性的鞠了一躬,“瑀宸先出去了。”
沈默进门的时候秋瑀宸正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倒是安管家在他耳边提醒道,“少爷,沈少爷回来了。”
秋瑀宸慌忙站起身想去迎,可迈了两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略顿了顿脚步又迎上去,“回来了。”很平常的问候。
“嗯。”没有拥抱和见面吻,但是在沈默的脸上看不到阴霾,原来伤心只是因为秋瑀宸。
秋瑀宸重新回沙发上坐下,沈默一个人上楼。乔熳汐难得C一次打开了房门,看到是沈默一个人上来,一向云淡风轻的乔熳汐也难免抛下了全部的贵族气在心里暗暗骂秋瑀宸,你还真是蠢。
沈默看着站在门口的乔熳汐,猜也猜得到哥哥是为谁辛苦为谁忙,难免嘟了嘟嘴,抗议道,“哥!”
乔熳汐宠溺地摸摸沈默的头,“还生气呢?”
沈默撇过脑袋,“没有。”
乔熳汐难得的摊了摊手,“你们俩闹吧,不管了。”
沈默抬起头,“哥,我是真的不想和他闹。”
乔熳汐有些心疼,恐怕这就是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吧,沈默却轻轻拽了拽他衣角,“哥,你最近忙吗?”
乔熳汐想了想,“还好,每天都是一样。有事?”
沈默小声道,“我想要哥教我打球。”
乔熳汐微微挑了挑眉,沈默的声音甚至带些急迫的讨好,“我会好好学,做不好您怎么罚我都行,就算是比对秋还严厉也没有关系,我一定不敢任性的。”
乔熳汐摸了摸沈默的脸,甚至连惯常的隐藏在温和眸子下的刀锋也收了起来,耐心地就像哄一个孩子,“哥不是不教你,我已经快三年没碰过篮球了,默默听话,要瑀宸教你好不好。”
沈默面上蒙着淡淡的失落,“他大概顾不上吧。”
乔熳汐第一次伸手拽过沈默按在楼梯扶栏上,啪啪就是连着两下打在臀上,像揍一个闯了祸的小孩。巴掌不怎么疼,沈默却像是被打蒙了,仅有两下,却一直趴在扶栏上没反应过来,乔熳汐将沈默拉起来,这恐怕还是他第一次用巴掌教训谁呢,语声倒是不怎么严厉,甚至还带着几分疼惜,“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正说到这里就看到秋瑀宸走上楼梯,他本是下定决心上来和情人赔不是的,不想却看到熳汐哥居然这么温和的揍人,沈默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瞪着乔熳汐,“你们都是这样,每次都是我不对!”
秋瑀宸看到情人几乎像是被全世界遗弃的一张脸顿时连心都不知道碎成了多少块,刚叫了一声哥沈默还没来得及回头,乔熳汐就道,“一边呆着去。”
说着就将沈默拉进了自己书房,沈默进了门,看哥哥好像生了气的样子,才觉得自己的脾气太过莫名其妙些,低着头一步一步蹭,等乔熳汐在那张大书桌后坐下来才讪讪地抬起头,乔熳汐低声问,“我委屈你了,打错你了?”
沈默用牙齿咬着嘴唇,甚至孩子似的用脚趾在鞋里划着圈圈,小声道,“没有。”
乔熳汐看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本来也没想着揍他,倒是真有几分不忍心,只是打手势要他过来,随口道,“趴桌上。”
沈默怯怯地看着哥哥,一张脸胀得通红,居然要打吗?虽然有些怕,但终究是乖乖地将乔熳汐桌上的文件都移到另一边,趴上去紧紧抓着桌子的边沿,坚硬的桌沿顶着肚子,屁股翘得高高的,别提有多难堪了,骄傲的小孩只能将火烫的脸贴上冰冷的桌面,甚至逃避着心跳的声音。
乔熳汐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沈默的臀,“不是打你,这样说记得清楚。”
沈默已经羞得连应声都不敢了,乔熳汐也不骂,只是道,“每次和瑀宸吵架,哥都是说你,不服气了?”
沈默没吭声,只是死死攥着桌沿,乔熳汐轻声道,“那你说自己有没有做错?”
沈默依然一声不吭,乔熳汐道,“哥知道你不是气瑀宸罚你,你也明白他的苦衷。可就是委屈就是伤心就是难过,可是,默默,冷战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两个人如果一个只知道在心里说对不起,一个只知道在心里埋怨对方只会说对不起,那要怎么办?”
沈默不出声,却翻了个面换另一半火烫的脸贴在桌上,耳朵红的像只小兔子。乔熳汐道,“就因为你是沈默哥才这么不痛不痒的说几句,要是瑀宸,早给我惩戒室里跪着去了。出了问题一味的自怜自哀,有什么意思?”
沈默紧紧咬着嘴唇,乔熳汐实在是懒于讲道理,只是开了门,秋瑀宸果然垂首站在门外,乔熳汐命他进来,秋瑀宸一看情人居然是以这样的姿势趴在桌上,碎了一地的心就像又被踩了两脚,连忙求道,“哥,是我错了,别罚小默。”
沈默听到秋瑀宸进来,一张脸更不知道该怎么藏了,面上的温度似乎能将书桌化成木浆,乔熳汐却像是完全没感觉到沈默的难堪,对秋瑀宸冷冷道,“裤子脱了,用你的认错姿势陈述一下自己的错误。”
秋瑀宸缓缓抬起头,像是想确认是不是哥哥真的要在情人面前剥离自己的全部尊严,却终究只是一声苦笑,这就是惩罚吧,比起小默站在台上被无数人责难,我只是在这里又算得了什么。
秋瑀宸的认错姿势很刁钻,双膝跪地,却只是膝盖着地,双手从后面抱着小腿向后折起来,却是用额头抵着地面,依然是考验平衡的姿势,撑久了非常痛苦。可是有点类似于传统意义上的叩首,因此,侮辱的意味更重一些,即使是他最顽劣的那几年,乔熳汐也很少用这种方式惩罚。虽然房间里只有哥哥和情人,可是秋瑀宸依然因为这样的姿势而屈辱不堪,恨不能将整个身体埋进地里去,更奈何要大声报出那些错误,原来,即使是半公开的检查,甚至还是对着最亲近的人也是这么难堪,那到底小默因为我在台上受了何等残酷的煎熬。想起早晨沈默嘴角那一抹带着讥诮和绝望的笑容,秋瑀宸心如刀绞,对不起,我永远只是自以为是的为你好,原来,你竟也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为自己的决定得意的时候付出了那么多,我从来不知道,爱着我对你而言居然是一件这么悲壮的事。
秋瑀宸没有等乔熳汐催促,仅仅只是一半的感同身受就让他不由得呢喃着那句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我的道歉在你眼里已经更多的沦为日常用语,或者只是讨取欢心的手段,可是请相信,这一次是真的。原来,我竟是这么深的伤害了你。
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秋瑀宸用这种近乎是苦刑的姿势诉说着自己的不忍,“对不起,我的小默。我以为,只是一个检讨而已,球队的检讨太多,惩罚也太多,让我觉得一切都是个形式,我真的不知道竟然——”秋瑀宸说到这里竟说不下去,他还记得,将情人关在仓库的那一次,自己也是说不知道,可是小默问自己,是不知道还是顾不上想,自己竟一句也说不上来。是啊,对不起,宝贝,我在意了太多,权衡了太多,可是唯一忘了的,竟是你。我一直以为,这样是对你最好的,无论怎样做都是为你,可是居然是这样的结局。
这个世界上有至少六十亿人,可是却有那么一群,无论隔了多远,多久,无论自己多难过,多卑微,都能够明白对方在想什么,正因为这样,身无彩凤,心有灵犀才不止是一句诗,沈默虽然连呼吸都像是闭在桌里,可是秋瑀宸语声中的歉疚竟像是打穿了他的耳朵,虽然心中还是存着难以名状的悲哀,但是却也暂时忘记了此刻自己也是被勒令在桌上反省的一员,轻轻抬起了头,想看情人一眼,却又体贴的逃避了目光,此刻,秋那么难堪,怕是不愿意被我看到的吧,小破孩重新埋下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乔熳汐看两个弟弟都进入了状态,大大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的进了里间,将耳塞塞进耳朵里,小破孩,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去吧。
秋瑀宸低低的认错,并不是用那些千锤百炼过的证明清醒认错意识诚恳认错态度的话,更像是一种淡淡的倾诉,似乎早已经忘了这是被哥哥勒令的检讨,他更觉得这是情人之间的交流和谈心,语声就像是滑过山涧大石上的水,流淌得像缎子。他会说自己的心疼,会说自己的不舍,甚至是剖析自己的心态,没有丝毫隐瞒和刻意。或者,是因为这个陈述的姿势太屈辱了吧,屈辱到已经让人产生了没必要再保留最后一丝的错觉。
沈默默默的听那些他从来没有听过的表达,不是敷衍,也不是造作,那些甚至很不人道的东西在秋瑀宸口中竟正常的可以微笑,最后,他说,“可能是从小就这样活的,习惯了剖析别人,也麻木了剖析自己,总是会在一件事之前事先考虑无数种方式和结局,有时候,明知道会带来伤害,也必须学会说服自己,我知道,这是一个很恶劣的习惯,让自己痛苦也让别人难堪,可是,我却总是不得不强迫自己一定要这样做。”
听了秋瑀宸长长的表白,沈默不禁有些心疼,有一种人,天生就活得比别人辛苦,他的情人拿着手术刀,却还要一脸沉着的稳稳向自己割下去,划开皮肉,将内脏器官分得清清楚楚,一边疼痛,一边理智的拒绝麻药,因为这是与生俱来的责任。沈默第一次主动发出了声音,终究还是敌不过心底最小最小的魔,“其实,我只是想知道,我站在上面的时候,你究竟在想什么?”秋,我知道这样问很残忍,可是,又叫我怎么不在乎。
第二十七章 折
听了秋瑀宸长长的表白,沈默不禁有些心疼,有一种人,天生就活得比别人辛苦,他的情人拿着手术刀,却还要一脸沉着的稳稳向自己割下去,划开皮肉,将内脏器官分得清清楚楚,一边疼痛,一边理智的拒绝麻药,因为这是与生俱来的责任。沈默第一次主动发出了声音,终究还是敌不过心底最小最小的魔,“其实,我只是想知道,我站在上面的时候,你究竟在想什么?”秋,我知道这样问很残忍,可是,又叫我怎么不在乎。
秋瑀宸的脸色瞬间煞白,原来,爱得越深就痛得越敏锐,他微微张了张口,“我——”秋瑀宸略略停顿了一下咬住嘴唇,“我在想,小非这孩子正经起来还挺可爱的。”
意料之外的,沈默并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哦了一声,秋瑀宸却再也撑不稳身体,倒了下来,“对不起。”
沈默在桌上支起了身子,微笑,“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怎样才可以将两种身份分辨地如此泾渭分明。”
秋瑀宸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原来,甚至只是一句带着笑的责备也可以让他痛得这么厉害,可是比起他给沈默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秋瑀宸抬起头,对上沈默的眼睛,明亮如星,深邃如潭,“小默,我也想过你会难堪,会生气,可是,我真的担心你不能够以一种为多数人所接受的方式回来,我怕你承受不了那些质疑和指责,所以只能狠下心,将你逼入绝境,让你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
沈默已经坐在了椅子上,甚至是有些居高临下的望着秋瑀宸,“然后带给我更多的质疑和指责。”
秋瑀宸已经不敢看沈默眼睛,良久才道,“我解释不了,我知道我就是错了,说什么也没用。”秋瑀宸说到这里,竟是觉得自己应该被五雷轰顶然后打入十八层地狱,他缓缓抬起眼睛,眼中甚至带着难见的哀求,那个霸道专制蛮横暴力的秋瑀宸在一霎间卑微起来,“小默,你愿不愿意原谅我。”
沈默跳下椅子,狠狠踹了秋瑀宸一脚,“你这个混蛋,居然问这种问题。如果我能像你揍我一样揍你一顿就好了,混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秋瑀宸紧紧抱着沈默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要不,我给你打吧。”
沈默骂道,“我才不要,不要以为原谅你就不欠我了,我要你永远欠我。”话说得虽凶,却红着脸替秋瑀宸拉裤子。秋瑀宸想到自己还是受罚的,一张脸涨得像个熟透了的番茄,就像是能榨出汁来。脸红的秋教练让沈默不由得心猿意马,这样的秋,怕是一辈子也见不到几次。这个人,一颗心就像是能掰成八瓣,前后左右都长了张脸似的,随手一拉就是一张面具,变化之快让人猝不及防,可是,像现在这样的羞赧,也从来没有过吧。
秋瑀宸将沈默环得越来越紧,这样可爱又贴心的情人,怎么舍得放手,“恩,我欠你,欠你一辈子。秋瑀宸欠沈默一辈子。”
沈默翻着白眼仁,“虚伪!每次都只会哄我。”
秋瑀宸第一次像个小孩子一样搂着沈默抱怨委屈,“我没有。”
沈默哼了一声,“哥不教我打球,你要负责教我。不能像以前一样,要像教队长一样教我,要当我是最好的球员来教。”说到这里沈默不觉红了脸,这已经接近于要挟了吧。
秋瑀宸笑了笑,“这学期没什么事,你就乖乖学习认真练球,想偷懒都没机会了,不用着急。”
沈默嘟了嘟嘴,果然又变回去了。不过,还是喜欢这样的秋吧,虽然还是心痛还是难过,可是,又怎么忍心不原谅他呢,想想又觉得不甘不愿的,干脆伸手狠狠敲了敲秋瑀宸的头。
秋瑀宸宠溺地笑笑,“打吧。”
沈默背过身去,“没意思,这些都没意思。秋,我真的好生气,你说我要怎么罚你才好。”
秋瑀宸想了想,“那我告诉你哥是怎么罚我的,好不好?”
沈默吐了吐舌头,“我才不要,那是哥用过的。”
秋瑀宸笑起来,“那你要怎么样?”
沈默扬了扬眉,“我要你自己想,秋,你最怕什么呢?”
秋瑀宸轻轻吻了吻沈默嘴唇,“最怕小默不开心。”
沈默抖了抖手,“我不信。”
秋瑀宸凝视着沈默眸子,“无论你信不信,小默。”
沈默不要秋瑀宸说完,“说着说着又回去了,没劲。”
秋瑀宸偏过头想了想,又向里间望了望,“那,还是怕哥吧。”
沈默一吐舌头,“那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把死老鼠变成哥扔你被子里?”
秋瑀宸笑笑,“那我们先回去慢慢想好不好,哥还在里面忙呢。”
沈默点头,要秋瑀宸揽着他进去,乔熳汐幽幽抬起头,“谁让你们起来了?”
秋瑀宸一怔,连忙将沈默挡在身后条件反射的认错,沈默却一闪身跳到乔熳汐面前,“哥,别吓我们了,好无趣的。”
乔熳汐轻轻摇了摇头,叫沈默道,“到哥这来。”
沈默吐了吐舌头,在乔熳汐的小书桌旁乖乖巧巧的站好,乔熳汐顺手一拉就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听声音倒是很恐怖的样子,不过不怎么疼,沈默笑着向一旁躲,“哥,疼了,真疼了。”
乔熳汐笑道,“看我是不是吓你。先回房间去,哥和瑀宸说点事。”
沈默像个孩子一般嘟着嘴不情不愿地走了,却又仿佛一刹那间变成大人,甚至还叮嘱道,“哥不要趁着默默不在欺负秋。”
乔熳汐作势扬起手,“快点,再不走连你一块欺负。”
沈默冲哥哥哼了一声,就乖乖去了。乔熳汐等沈默关了门才抬头瞥了一眼对面站着的秋瑀宸,“说吧。”
秋瑀宸低头道,“瑀宸不知道该说什么。”
乔熳汐放下笔,“说今天非璟煜为什么没回来,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做。”
秋瑀宸舔了舔嘴唇,“哥全都知道。”
乔熳汐抬起眼,将一张请柬向前推了推,“荣诚的总裁今天早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道歉,下午他的助理就送来这个,西元国际酒店,摆酒赔罪,自己说是你去还是我去?”
秋瑀宸挑了挑眉,面上是恒河继承人独有的冷酷和决断,“就算小非打了他儿子,也不用来这招。口不择言,毫无家教,就该好好教训,叫安管家推了他就好。”
乔熳汐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哪来这么多话,背后议人短长,人家的家教我管不了,可你现在又哪里有一点世家出身的样子。”
秋瑀宸低头道,“对不起,哥,只是他说话真的很难听,若不是小非已经出了手,就不是只断鼻梁了。”
乔熳汐倒也没再说他,只是道,“我知道。默默和非璟煜打架的事人尽皆知,莫荣诚的儿子以为他们不和,才故意讨好小非的,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被小非打断了鼻骨。清沙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褚清渃死了,放出风的就只有王云天。那些流言,你不用担心,迟念刚才和我联系过,他说,默默是他的宝贝弟弟,这件事,他管定了。要你好好督促默默练功学习,要是功夫退步了惟你是问。”
秋瑀宸听到迟念既然接了手,恐怕也没有什么事是轮得到他管的了,因此只是点头道,“是,瑀宸会叫人看好从九天会收回来的场子。”说到这里又犹豫道,“哥,王云天和默默的朋友——”
乔熳汐在喉间“嗯”了一声,“这件事,你提前对默默说一声,还有学校的流言,也不要隐瞒他。清沙现在在旲和帮忙,我会和她说这件事,看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秋瑀宸一愣,“褚小姐在旲和?”
乔熳汐点头,“是,她提过对拍片有兴趣,所以我介绍她过去看看。”
秋瑀宸有些吃惊,“她想进娱乐圈?”
乔熳汐摇头,“她钟情摄影,你知道,现在旲和的新戏,摄影师是著名的ketry steal,所以才会带她去试试,那个美国人很喜欢她,当即邀请她做自己的助理。”
秋瑀宸点头,“原来是这样。”
旲和是风坛旗下的影视公司,在大陆影坛有着非常强势的地位,黑社会和娱乐界一向联系紧密,风坛更是赌博和娱乐业的大亨,旲和主拍商业片,尺度非常宽松,这次的新戏更是以底层*********为关注点,秋瑀宸略略一推想,就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在这种场所看到褚清沙了。
乔熳汐去略略抬起头,“瑀宸,这些都不是重点。”
秋瑀宸抿了抿嘴唇,“哥是想说——”
乔熳汐没有任他臆测,直接道,“默默这次回到学校,只怕是一场灾难,所有的一切都会让他很无措,如果可能的话,永远站在他身后——”说到这里又笑了笑,“你禹落哥说我管太多了,你们的事应该自己决定。”
秋瑀宸点头,“瑀宸知道,这一次,小默恐怕是真的伤心了,他大概还没有放开,只是不想再这样下去,哥,我会对他好。”
乔熳汐只是摆了摆手,“这是你的事,瑀宸,有些伤害,根本没有弥补的机会。上天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你,都太眷顾了,所以,要对得起自己。你出去吧。”
秋瑀宸躬身退下,他明白乔熳汐的意思,一段感情不只是需要付出,更需要经营,不是一厢情愿,而是荣辱与共。因此,等他走进房间的时候,已经试图去寻找另一种方式,看着开门的沈默透出明媚的笑容却难掩疲倦,秋瑀宸更加希望自己可以让他活得更快乐。毕竟,相爱并不意味着将一个人的苦两个人背,而是将两个人的苦全部化成甜,只可惜,才刚刚进门,甚至不及向沈默通报自己在哥哥那的启示,房间的分机就已经以一种迫不及待的姿态响起来,“少爷,何少爷打过几次电话来,需要我立刻为您回电吗?”
第二十八章 忙碌
“少爷,何少爷打过几次电话来,需要我立刻为您回电吗?”
秋瑀宸回头望了一眼沈默,“知道了,我会自己回过去的。”
沈默坐在床头,“怎么了?”
秋瑀宸苦笑一下,“何胥打过几次电话来,可能是小非又出了什么事。”
沈默眉宇间显然也有焦急之色,“那怎么办,你快过去看看吧。”
非璟煜虽然对他不怎么样,好歹那天害他挨了不少打,这时候拖着秋,自己也太不仗义了。秋瑀宸本以为很难和沈默交代,可是看他这么通情达理,只几秒钟不到就在心中骂了自己几千万遍,“小默是这么懂事的孩子,是你自己小心眼猜疑他。”想到这里,不觉狠狠将沈默的嘴唇吸进自己口中,恨不能好好宠他。沈默笑着推他,“队长——”想想现在何胥是助教了,连忙改口,“助教催了你几次都急死了,快去吧,我等着你。”虽然连眼中都催促着,心底却难免小小酸涩。秋瑀宸将沈默从床上拉起来,“陪我一起去吧。”
沈默道,“我不,非师兄肯定不想见我。”
秋瑀宸道,“不会的,小非是我们的弟弟啊。”甚至特地在我们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沈默推他,“你自己去吧,我不生气。”
秋瑀宸心中有些淡淡的酸,像是那个曾经意气任性的沈默已经不在了,可是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他想要的,可此刻却很难想这么多,因此只是淡淡笑了笑,将外套挂在身上,“我很快就回来。还有,检讨替你写好了,在床头的抽屉里,自己记得抄完。”
沈默有些吃惊,“什么时候写的?”
秋瑀宸低头系扣子,“昨天。”
沈默只是哦了一声,什么也没说,终究难免在心中一痛,原来,昨天就已经决定了我今早的检讨不合格了。可是看秋瑀宸回过头,沈默立即将所有的心痛都拽到了一边,只是叮嘱他小心。原来,懂事都是逼出来的,早知如此,从前就不必对我这么好,人,总要给自己找一条出路。
秋瑀宸淡淡落下一记告别吻,轻手轻脚的关门,可是门锁的响声还来不及传进沈默耳朵,就已经听到急急冲下楼的声音,沈默轻轻摇了摇头,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我已经够努力了吧,为什么,一定要勉强自己像个女人,是不是还要打上贤惠的标签,然后逢月一检,盖上合格的公章。熳汐哥和禹落哥马上就要结婚了,婚后的哥哥们会是什么样子呢,从来对婚姻这样的词很敬畏,可是有一天居然也羡慕起来了。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阵,就迷迷糊糊的睡了,可是还不到五分钟,就突然从浅眠中惊醒,记不得做了什么梦,也不知道有没有做梦,沈默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也不想再睡,坐起
第11回
身去床头的抽屉里翻检查,厚厚的一摞纸,果然是秋瑀宸的字,沈默并没有着急抄, 而是先通读了一遍,这恐怕就是以后的样本了吧。沈默不自觉的笑了笑,难怪我的检查不合格,原来,分明是假话也可以写得这么真诚。
何胥从秋家搬出来之后是住普通的六人间宿舍,可是因为每天都会超负荷训练,球队又有一大堆的事要忙,总是会无可避免的影响室友休息,何胥有时候练球忘了时间,洗过澡从球馆出来正打算锁门才觉得校园里一片黑暗寝室早已经熄灯了,他从来是不愿麻烦别人的,因此只是将就着在观众席睡一晚,秋瑀宸看他辛苦,就替他买了学校附近的一小套房间。起初何胥还推辞过,后来,被不轻不重的数落了一顿就再也不敢说要还钱给秋瑀宸的话了,这个房间也成为了假期时球员们的理想聚会地,当然,在这挨家法的次数也不少,好在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秋瑀宸将车停在楼下扔了钥匙给何胥去锁,自己径直进门,非璟煜果然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趴在床上,在门缝中明明看到他是将头搭在胳膊上竖着耳朵等自己,可是一进门,这孩子竟然装睡了。秋瑀宸知道这一百下他实在是挨得有点冤,因此也不计较,只是轻轻揉了揉他头发,等他抬起头来又试了试额头的温度,非璟煜立着眉毛,一声不吭,任由秋瑀宸折腾。
秋瑀宸知道何胥向来有分寸,虽然不至于过分放水,但是也不会真的打伤他,有点愕然为什么要叫他过来。非璟煜看秋瑀宸已经在床边坐好了才小声道,“我又和人打架了。”
秋瑀宸面沉如水,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打,可是看他惨兮兮的趴着,终究也不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一抬头,何胥就走进了门,“教练,小非的腿伤得厉害,我已经叫医生过来缝过针了。”
秋瑀宸立刻伸手掀开了被子,果然,非璟煜右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而这个小破孩好像还和何胥赌气似的,看到何胥进门就偏过头去。秋瑀宸倒是先不问伤的事,只是冷冷道,“小非,你这是什么态度?”
非璟煜不情不愿的转过头,痞痞地道,“就这个态度。”
秋瑀宸立刻站起身,何胥连忙劝道,“教练,小非他不是故意的。”
秋瑀宸的语声很冷,“谁给他惯得毛病。拿藤条去,嫌一百下少了就成全他。”
非璟煜根本不顾自己臀上腿上都是伤,竟真的用双手将身子撑了起来,虽然才刚支起身子,头上就冒出了冷汗,神情语气都像极了武松,“您尽管教训,我要是哼一声,就不是非璟煜。”
何胥还不待秋瑀宸发威就非常粗暴的将非璟煜按了下去,“老老实实趴着,管不了你是不是!”
秋瑀宸听他说得严厉,实际上还是为了维护非璟煜,倒是也没拆穿,只是冷声道,“拆了线再让他休息一阵子。”
非璟煜立刻跳起来,却立刻痛得重新跌在床上,“凭什么?”
秋瑀宸的声音是公事公办的决绝,“凭你是队长,停赛检查太难听,休息养伤是委婉的说法。”
非璟煜一拳就砸在床上,“你也罚我坐冷板凳。”
秋瑀宸冷声道,“或者要我马上起草停赛决定。”
非璟煜知道秋瑀宸一向是说得出做得到,虽然不满倒也不敢再闹,秋瑀宸看他安分了不少,给何胥递了个眼色要他去客厅坐会,自己则关了门坐在非璟煜旁边。等了片刻,才问道,“伤得厉害吗?”
非璟煜哼了一声,果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却终究还是回道,“还好,才缝了八针,队长就一定要小题大做,原本不想和你说的。”
秋瑀宸倒没有在意他的语气,只是问道,“这种地方谁可以打得你缝针?”
非璟煜非常不满,“有几个小混混,车技差还要超车,我身上疼没避过去,擦了车,然后就动了手,一不小心就这样了。”
秋瑀宸点了下头,“什么位置?”
非璟煜摇头,“没事,后来他们知道是我也吓了一跳,我身上疼开不了车,是他们送我回队长这里,反正是小伤,算了吧。”说到这又加了一句,“别和我家老头子道歉了,省得他又烦人,这几针,没你打得疼。”
秋瑀宸听他这么说,不觉气乐了,明明挨了一百下一身伤居然还敢自己开车回去,开车就罢了居然还要打架,真是不拿自己当地球人看。不过看他现在说着话都难免略略皱下眉,就知道疼得厉害,也算是有了教训,因此只是问道,“身上的伤上药了吗?”
非璟煜点了点头,“恩,擦了点红花油。”
秋瑀宸瞪过去,红花油,还真是能凑活,只是这孩子怕是不让何胥替他上药的,红花油涂上去,恐怕也只有他这样的性子才能下得了手替自己揉开了。不过,这种跌打损伤的万能药也确实好用,要不,何胥也不会放心要他自己开着车就走的。当然,令出了状况要人抬回来是另外一回事。非璟煜脾气大得很,挨了打从来不让自己以外的人接送的,哪怕是何胥也不成。
其实,何胥才是最大的倒霉蛋,本来就不知道这个小师弟到底能不能自己安安分分的回去,正担心着非璟煜就腿上都是血的被几个人抬上来了,怎么能不着急上火,更奈何这小破孩动不动就说什么生不进官门,伤不进医院,只能请医生到自己家里来,忙得一团糟还要想办法招待那几个送非璟煜回来的小混混,简直是焦头烂额,好在何胥处理多了纷纷繁繁的事务,倒也应付得妥帖。只是非璟煜怎么也不肯打消炎的针,想想也是,那样伤痕累累的红屁股被医生看到,还真是丢人,可是何胥终究不放心,又知道小师弟受了伤一定要教练照顾才成的,这才给秋瑀宸打了无数通电话。
秋瑀宸就简单多了,听说他不愿意打针,立刻打电话叫出诊的医生带来药箱,医生才一进门,就自己接了药箱让人家到客厅休息去了。
非璟煜看秋瑀宸熟练地调药配药,恐怕动作之干净利落刚才的医生都比不过,可是想到他要亲自给自己已经被打得红红肿肿的屁股上来一针,实在是脸红得不得了,因此只是鸵鸟般的将头埋进被子,秋瑀宸倒是丝毫没有叫沈默起床的热情一遍两遍的叫他和他磨,只是站在床边,非常不厚道的数秒,然后告诉他,三秒违例。
第二十九章 剪不断,理还乱
非璟煜看秋瑀宸熟练地调药配药,恐怕动作之干净利落刚才的医生都比不过,可是想到他要亲自给自己已经被打得红红肿肿的屁股上来一针,实在是脸红得不得了,因此只是鸵鸟般的将头埋进被子,秋瑀宸倒是丝毫没有叫沈默起床的热情一遍两遍的叫他和他磨,只是站在床边,非常不厚道的数秒,然后告诉他,三秒违例。
非璟煜将头死死埋进枕头,就像是一只大鸵鸟,秋瑀宸无奈摇头,将这个小孩从床上拉起来,不轻不重的在他臀上落下一掌,直痛得非璟煜一抽,秋瑀宸知道若不是痛的厉害,这个倔脾气的小孩是不会这样的,不觉有些心疼,只是放低了声音,“起来打针就不罚你。”
非璟煜用被子蒙着头,秋瑀宸只能隔着被子看到一个脑袋形状的球不停摇晃,秋瑀宸轻轻揭了揭被子,“快起来,难不成要别人碰你?”
非璟煜这才探出头来,秋瑀宸无奈笑笑,这么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从前这个小弟弟拽得二五八万的,看谁都不在眼里,他们二人只是社交场上打个照面的关系,后来小非进了Z中跟了他,才真正将他当作是哥哥。虽然还是一副□□的欠抽样子,但到底也是旲和的继承人,风坛未来的龙头老大,谁曾想,现在打个针居然像个孩子似的。非璟煜不情不愿地起来,又红着脸不肯要秋瑀宸看他接近于猴屁股的屁股,秋瑀宸轻轻瞪了一眼,非璟煜像个被强拖进医院却还要假装勇敢的孩子一样脱了裤子伏在秋瑀宸腿上,对于这个接近于挨打的姿势,还真是有点不习惯,秋瑀宸左手拿着针管右手拉了两个枕头过来,要非璟煜自己垫在肚子底下,非璟煜不情不愿地拉过来,一张脸恨不能藏到地里去,秋瑀宸看他臀上红肿一片,还有几道紫痕,知道是伤得不轻,挑了个肿得不那么厉害的地方用酒精棉球擦了擦,虽是凉凉的,可是非璟煜身上却烫得更厉害,这可怎么办,实在是没脸见人了。秋瑀宸打针的手法倒是不错,毕竟是翼盟盟主,处理一些小伤小痛还是很有经验的,一管药水推得很慢,非璟煜臀上本就疼得厉害,可这一针下去,也没有想象中恐怖,如果,可以穿着内裤打针的话,那是不是会比较好。正胡思乱想着,秋瑀宸已经拔了针出来,又用小棉球给他按着,非璟煜本就羞得不得了,哪里还敢接受这般待遇,连忙自己伸手按了,痛得一张脸都抽成了爱因斯坦,愣是不松手。
秋瑀宸倒是难得看他这副可爱样子,只是笑了笑,替他拉上了被子,却将非璟煜脱下的小内裤放在另一边了,这孩子真是胡闹,知道是来挨打,还穿这种弹力内裤,真不知道提上去要痛成什么样子,想起第一天沈默受训时的样子,眉间都没有距离了,却硬生生的将内裤套了上去,实在是可爱极了。
非璟煜虽然是经常被哥哥照顾的,但到底没有这么难堪过,只是紧紧裹着被子,秋瑀宸轻轻拍拍他,像是哄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孩子,“伤成这样内裤不许穿了,我替你向何胥借一件浴袍,别和自己较劲。”
非璟煜想到连这么私密的事都是他替自己决定,更不知道怎么才好,无论平时是多么玩世不恭潇洒不羁的人,现在也没办法回应,秋瑀宸笑了笑,替他拉了拉被子,又从饮水机里接了点热水,在小药箱里找了几片药给他喂下去,等非璟煜面上退了色,才道,“和罹叔说一声,你打的那个是莫荣诚的儿子。”
非璟煜将眉毛都揪在了一起,“那又怎么样,还要我给他奉茶道歉不成?”
秋瑀宸摇了摇头,“还是想不明白,罚你是因为你做事冲动欠考虑,这种小角色,何必自己动手?”
非璟煜身上疼得厉害,可是却依然不松口,“犯不着一点点小事就杀人家全家吧,动用风坛的人,多没面子。”
秋瑀宸无奈一笑,“无论怎么样,不要伤了自己,这件事,我欠你一个情。”
非璟煜倒是又回复了从前的欠收拾,“虚伪。”
秋瑀宸只是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才消停了两分钟又找抽是不是?”
非璟煜撇头,“欠一次我就挨一百下,哪还敢再和你说欠?”
秋瑀宸看非璟煜休息的差不多了,略略叮嘱了何胥几句就抱他下楼,非璟煜本是想自己走的,但是又想到哥哥已经很久没有抱过自己了,终究还是舍不得,只是勾着秋瑀宸脖子,也不说话,秋瑀宸知道他痛得厉害,倒也不难为他,何胥跟在后面替教练拉开了车门,秋瑀宸想将非璟煜抱在后排的座位上,好趴得舒服点,可是,非璟煜却轻轻摇了摇头,秋瑀宸只好笑着要何胥替他把副座的座位放下来,非璟煜看何胥就在后面,自己又穿着他的浴袍,若是趴着可不真就太没面子了,在秋瑀宸怀里挣了几下,愣是要躺下,秋瑀宸狠狠瞪了他一眼,语声却心疼的不得了,“就趴一会,马上就回去了。”
何胥知道小非的破脾气,只是笑了笑,秋瑀宸向何胥点了点头,自己开车去了。非璟煜倒是难得的乖乖巧巧的趴着,只是有些脸红,秋瑀宸也不逗他,不过笑笑,“疼得厉害吗?”
非璟煜哼哼了两声,不知是表达什么意思,秋瑀宸也不追问,只是道,“休息两天够吗?”
非璟煜想了想,“不训练还是不上课?”
秋瑀宸只是道,“若是不想去上课,不去也好。”
非璟煜暗想,乔魁首最近一直在秋家,不去上课难免碰到他,也挺烦的,于是道,“还是去吧。我要后勤部换个沙发好了。”
秋瑀宸的语声有些紧,“保证过的全忘了?”
非璟煜这才想起自己是真的保证过只当自己是普通学生不搞特殊的,也不再坚持,“那我去你休息室吧。”
秋瑀宸本想应是,可是想到沈默难免会因为这些特别的优待而影响心情,也不禁犹豫起来。非璟煜倒像是明白秋瑀宸想什么似的,淡淡道,“不方便啊,那算了。”
秋瑀宸轻轻嗯了一声,才问道,“跟罹叔联系过了吗?”
非璟煜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冷不防一愣,答道,“嗯。他说就快回来了,对了,他在佛罗伦萨碰到过圣母。”
秋瑀宸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是,母亲有些事要处理。等她忙完了会去丹麦为熳汐哥和禹落哥主持婚礼。”
非璟煜自语道,“你说,他们会真的接受吗?”
秋瑀宸只是注视着挡风玻璃,“母亲很疼熳汐哥,只要哥喜欢的,她也会成全吧。”
非璟煜突然抬起头,“瑀宸哥,你有没有嫉妒过?”
秋瑀宸急打了一个转弯,面色却是如常,“什么?”
非璟煜倒是没有一点见好就收的脾性,接着道,“有没有嫉妒过乔魁首,圣母对他真的很好。”
很长一段时间,秋瑀宸只是开车,甚至是集中全部的精神来开,却在两个转弯之后轻声道,“小时候,怎么可能没有过。尤其是每一次聚会,无论是私人的还是公共的,总能听到关于母亲和熳汐哥之间的传言。好多日子,她整天整天的陪在熳汐哥旁边教他弹琴,和他聊天,我就只能一个人在练功房里罚功课。有时候自己也会想,究竟她是不是我的母亲。熳汐哥每一年生日,无论她多忙都会回来举办盛大的舞会,那时候,我就必须在舞会前的几周里被迫练习更多的曲目更繁复的功夫好为熳汐哥表演助兴。小时候也会难过,也会埋怨吧,后来长大了,就明白了,熳汐哥对我也很好啊,母亲对我也很好啊,还要奢求什么呢?而且,我想,和哥比起来,我大概也不算一个好儿子,她对哥好也是应该的。”
非璟煜笑了笑,很单薄,“那,瑀宸哥,你说我算不算好儿子?”
秋瑀宸笑得很温暖,“小非,只要罹叔知道,你曾经这样问过我,就会很开心了吧。”
非璟煜只是将头埋起来,“那是不一样的。”不知想了些什么,又抬起了头,“我就永远都不会明白,我的妈妈为什么要对别人好呢,如果她是我妈妈,就必须只疼我一个。只可惜,我没有妈妈。”
秋瑀宸心疼地拍了拍他的屁股,这孩子还只是个孩子吧,可是对上非璟煜那双明亮的眸子,潜台词不言自明,回应也难免有些苦涩,“每一个人生命中最重要的都不止是一个吧。”
非璟煜倒是相当固执,“不!我就不会,如果我认定一个,就是一个了。哥哥也好,情人也好,就只是一个,就像是单项选择题,必居其一,只居其一。”
秋瑀宸瞬间觉得有点累,他知道,现在的他背负的不止是自己一个人的悲欢,另一个人,以一种他最乐见也最幸福的方式融入了他的生命,如血与水,难以分离,因此只是道,“小非,哥哥只是哥哥而已。”
非璟煜的声音很闷,“如果我没有不听话,没有一个人去西班牙,你会不会不和沈默在一起。”
秋瑀宸将车停在路边,“小非,如果你没有不听话,没有一个人去西班牙,也不可能和我在一起。就像,即使禹落哥去了两年,熳汐哥也没有和我在一起一样。”
非璟煜将头从圈起的手腕中抬起来,神情是难以言表的认真,“如果哥哥只是哥哥,弟弟只是弟弟,球员只是球员,教练只是教练,那你又为什么和沈默在一起?”
第三十章 开始放手
第三十章开始放手
非璟煜将头从圈起的手腕中抬起来,神情是难以言表的认真,“如果哥哥只是哥哥,弟弟只是弟弟,球员只是球员,教练只是教练,那你又为什么和沈默在一起?”
秋瑀宸将手从方向盘上拿开,微微靠在椅背上,像是已经做好了一次长谈的准备,他轻轻揉了揉非璟煜的头发,“小非,你是不喜欢我和小默在一起,还是不喜欢我和别人在一起?”
非璟煜低低道,“我不知道,我没想过回来之后是这个样子。”
秋瑀宸从这一边下车,打开另一边的车门,俯下身子就非璟煜抱起来,非璟煜会意,自己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像从前的时候一样,只可惜,甚至连他自己也异常清楚的知道,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了。秋瑀宸抱他上车,要他靠在自己腿上,对这些天而言,近乎是异常的亲近让非璟煜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下意识地死死抓住秋瑀宸的衣服下摆,是不是要永远离开我了,所以,在我这么不知进退的问出这些之后才对我这么好。
秋瑀宸轻轻捏了捏非璟煜鼻子,“小非,从前我跟着熳汐哥,他对我很严厉,很严厉。我那时候就在想,如果,我能够有自己的弟弟,一定会宠他疼他纵容他,让他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弟弟。”
非璟煜抽了抽鼻子,鼻尖凉凉的,他侧躺着枕在秋瑀宸身上,瘦削的脸紧紧贴着秋瑀宸的腿,“然后呢?”
秋瑀宸笑道,“然后,自己做了哥哥才知道,就错的那些事,真是怎么罚都不冤的,想起来,哥对我还真是不错。”
非璟煜低低哦了一声,那自己挨罚看来也不冤了。
秋瑀宸轻轻揉着他头发,非璟煜的头发很硬,甚至有些扎手,“小非,有时候我们很难驾驭自己的情感,就像是当时看到何胥,就会觉得他天生就是做队长的,看见你,就会想像疼弟弟一样疼你,看到小默,就情不自禁的想要爱他呵护他,甚至是在第一眼就认定了那是要陪我一生的一个人。我是不大会哄人的,也难免在陪他的时候想起你,可是,尽管是为你为他做同样的事,心中也一定是不同的。”
非璟煜的身体抖了一下,秋瑀宸的衣襟被他拉得快要变形,他却渐渐松了手,你可知道,我问你这个,并不是想要听你说他对你有多重要的。
秋瑀宸顺着非璟煜脊背,一边用右手拍着他一边用左手替他揉红肿的臀,像是宠一个孩子,非璟煜将身子向里侧靠了靠,狠狠咬着自己嘴唇,腥甜的味道一点一点弥漫,你可知道,我是多么的想推开你,都被这么明确清晰的拒绝了,我又还有什么脸面赖在属于别人的怀抱里不起来,可是,我舍不得,我就是舍不得啊。非璟煜,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卑贱,你为什么不能跳起来踹他两脚然后冲下车收拾行李跟他说永远不见,你为什么做不到?原来,你只不过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可怜虫,什么尊严,什么骄傲,原来只不过是贪恋着他怀里的一点点温度。纽约的贫民区,你见过有人去捡被车辙压过的面包,你嗤笑哂笑冷笑说人要活得高贵,可是现在,你和他们有什么分别?
秋瑀宸明显感觉到非璟煜颤抖的身子,可是他依然只是用心的替非璟煜揉着伤,甚至还吟着低低的调子,从前,这个孩子怕黑睡不着,总是闹着自己唱歌给他听,那首略带着残破的《dodo》的调子,浓浓的异国风情。那时候,这个孩子就紧紧攥着他的手,甚至会因为梦魇而在他的手背上留下血痕。
可是今日,依然是同样的调子,非璟煜却突然疯狂般的尖叫起来,啸声很刺耳,接近于跳楼的人从高处一跃之后的声音,“不要唱了!我不听!我不听!”
秋瑀宸将他从腿上抱起来,紧紧拢在怀里,低低唤他,“小非,小非——”
非璟煜额上的冷汗大滴大滴的向下坠,身子一动就牵扯到后面的伤,冷汗落得更急,秋瑀宸起先是用手背替他擦汗,后来竟是顾不得用衣袖去替他抹,非璟煜虚脱了一般,如同电影中的尸体,搭在秋瑀宸肩膀上。“如果,如果最后依然是拒绝,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秋瑀宸轻轻顺着他头发,待他情绪慢慢平静下来,非璟煜动了动身子,像是要逃离秋瑀宸怀抱,秋瑀宸却只是拢着他,“我知道你不好过,我也不好过。”
非璟煜的神态看起来倦极了,只是脸色依然苍白,“没什么。”
秋瑀宸要他重新趴下,非璟煜摇头拒绝,何必呢,如果只是制造回忆的话。你给的已够多,可是和我要的比,却远远不够。
秋瑀宸倒是在一瞬间严厉起来,甚至是狠狠的在非璟煜已经伤痕累累的臀上落下一掌,“小非!”
非璟煜的嘴角又飘起标志性的带着讥诮味道的笑容,还要说什么呢?秋瑀宸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温柔,而是将他按在自己腿上,非璟煜像是真的累了,竟是连挣扎也不想,任他摆布,秋瑀宸还是要他枕着自己,甚至脱了他浴袍,非璟煜的身体本能的颤栗,可是却终究咬着牙没有拒绝。秋瑀宸将手掌缓缓压在他□的臀上,如同从前很多次一样,仅仅是一点点力度,甚至这样的力度连揉开淤血都达不到,可是他明白,非璟煜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爱抚。两年前,他的强势他的霸道让这个孩子像蜗牛一样,近乎是自虐般的狠狠揭下身上的壳,摆脱了负担的时候也失去了保护,可是两年后,他又如何能让这个孩子将全身的嫩肉都磨成茧,来替代天然的保护壳呢?
“小非——”秋瑀宸轻声叫他名字。很多时候,非璟煜有太多特权。即使在他最生气最愤怒,恨不能用藤杖扯了这小孩的时候,依然只是叫他小非。多几分亲昵,多几分宠爱。即使是沈默,做错了事也会得到他连姓带名的毫不留情的呵斥,可是对这个孩子,他舍得打断他两根肋骨,却舍不得给他稚嫩的心哪怕最小的一点点伤害。即使他知道,其实,无论是怎样的狂风骤雨,这个孩子依然受得起。
非璟煜没答话,只是躺着。秋瑀宸狠狠的在他屁股上打了五下,落掌很快,每一下都在伤势最重的地方,非璟煜的身子就像是濒临死亡的放在案上的鱼,拍一下颤一下,连最后的求生意志都丧失了。
秋瑀宸甚至是带着浓浓的惩罚意味,在他大腿上又狠狠的拧了一把,非璟煜吃痛,却固执地不肯咬嘴唇,任凭冷汗一股一股的流。秋瑀宸看他是真的一副杠上了的样子,倒也是真生了气,“将他身子一拨,就是俯卧的姿势,然后将两腿分开,只细细的掐了一点大腿内侧的嫩肉,“装死?”
非璟煜只觉得秋瑀宸的指甲已经扎破了皮肉,倒像是还要抠进去,痛就自不必说,可是越是痛就越是死犟,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将头埋进座椅里,甚至自己还又分开了腿。
秋瑀宸松了手,指甲里都是非璟煜的一点点肉屑,秋瑀宸将头偏向一边,就像是心中被挖了一块似的,却终究道,“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非璟煜依然是没话,却轻轻摇了摇头,秋瑀宸突然觉得不对,将他抱起来,才发现座位的垫子上已被打湿了一大片,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秋瑀宸一急,拽过非璟煜就在他臀上又是一轮巴掌,打得一向以臂力著称的自己手酸,“不听话是不是?不打你就永远不明白是不是?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全都忘了是不是?”
非璟煜任他怎么打也不开口,可只骂了这两句就忍不住,“我没忘,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没忘,你说,我是你最好的弟弟,也是唯一的弟弟,你永远都不会丢掉我这个弟弟。”
秋瑀宸看他终于开了口,也松了口气,可是巴掌却落得更急,“没忘还敢胡思乱想,没忘还敢自怜自哀,没忘怎么就一定要逼我打你?”
非璟煜死死拽着椅套,耳边都是劈劈啪啪的声音,疼不疼已经不知道了,只是大声保证,“我没有,我不敢了,哥我不敢了,不要赶我走,我听话。”
秋瑀宸从来没听他说过类似于不敢了这样的话,知道这孩子并不是怕疼,只是怕自己会丢掉他,更是心疼地不知怎么才好,带了几成内劲狠狠拍了一巴掌之后就扶他起来,替他套上浴袍,“听着:答应你的,我都没变,除了你,我永远不会再有别的弟弟,就像是除了小默,我永远不会再爱上其他的人一样。以后,我会和小默一起照顾你,一起对你好,当然,做错了事一样会揍你——”
非璟煜别过头,“我不用他照顾。”
秋瑀宸非常迅速地点头,“好。你可以不要小默照顾,但是,你必须尊重他,像你不喜欢熳汐哥却依然尊重他一样。当然,球队的事,你有权力自己决定,如果他无视队长的权威,无论是我还是社规都不会纵容。”
非璟煜全身都像是被火过了一遍,尤其是后面更疼得厉害,才刚挨了藤杖,现在又挨巴掌,秋瑀宸的责打像是比何胥用藤杖打得还痛,可是,即使已经这么痛,答案依然不是自己想要的。这恐怕是底线了吧,非璟煜苦笑了一下,将身子蜷了起来,像一只小松鼠,尽管这样的姿势会让他后面的伤痛得更厉害,可是,却是除了窝在秋瑀宸怀里之外最有安全感的姿势。
秋瑀宸知道现在再怎么说也不能够改正这孩子的偏激,只盼他别再自怜自哀才好,于是轻轻打开了车门,却在下车之后又将头探进来,“回去之后先去惩戒室跪两小时,反省一下自己对何胥的态度。不是他宠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
“是。”非璟煜将头抬起来又迅速低下去,秋瑀宸不再说什么,开车送他回去。不觉在心中惦记着沈默,今天这样一闹,回去又晚了,小默该等急了吧。可是想到后座上那个一身是伤的孩子,也不敢加快车速,只是平平稳稳的驾驶。
一路沉默,一个是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一个是想说的却不愿出口,等回去的时候,非璟煜却固执地不要秋瑀宸抱他上楼,甚至连拒绝也是不带任何语言的,但仅仅是摇头的样子也让人连心都揪起来。如果注定要放开你的手,那我宁愿在放不开之前逼自己一个人走,是不是这样,伤害就会小一点。从前,你是我一个人的哥哥,只对我一个人好,给我喂饭替我上药哄我抱我逗我开心,让我知道自己不是孤孤单单的,可是现在居然有另一个人,比我得到的多一百倍,你为我做过的,全部为他做过,你为他做的,有些一辈子也不可能为我做,又叫我怎么不嫉妒。是不是爱情就一定那么伟大,是不是因为那个人是你的爱人我就一定要退让,那,我注定是输的那一个了,根本就不在一个起点,他是爱人,是你的唯一,是你看到第一眼就认定要相守一生的人,所以,你为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对他好是你的义务,对我好却只是权力。义务必须要履行,权力却随时可以放弃,更何况,我还只是个和你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弟弟罢了。
非璟煜一个人跳下车,一个趔趄险些站不稳,却看也不看秋瑀宸,只是固执地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前迈,尽管身后的一片伤疼得揪心,可是却根本不回头,一瘸一拐地挪,只可惜才走了两步就跌倒在地上。秋瑀宸一个人站在他身后,看到他固执地爬起来,又摔下去,再爬起来,却狠下心没有上前去扶一把,他知道,非璟煜此刻心中正做着最艰难的抉择,走过了,就是海阔天空,走不过,就是伤痕累累,可是,无论结果
第12回
怎样,自己都爱莫能助。这个弟弟从小得到的太少了,才会把一点点拥有当作是全部的寄托,可是,他的生命,自己再也背负不起了。他去西班牙的一年,虽气他害何胥差点结束了运动生涯,可是,又何尝不担心。只是,一直隐忍着不肯给他任何联系,直到他回来。终究,还是不忍心看到那半只冰蓝的眸子透出绝望的光吧。可是,他的肩膀可以给他靠,哪怕一辈子,但是他的怀抱注定已经专属于另外一个人,即使,在这一点上,自己也没办法真的决绝吧,但是终究,还是要走出这一步。
非璟煜跌跌撞撞的走进门,大大喘了一口气,抬起眼,却看到沈默站在门口,漆黑的眼睛,带着些焦急,带着些担忧,更浓的,是期待。而乔熳汐和文禹落正站在沈默身后,一个虚虚揽着沈默肩膀,一个轻轻替沈默披上外套,非璟煜在这一瞬间再也无力支撑自己伤痕累累的身子,全部的奢望轰然倒塌,原来,从很久之前开始,自己就已经注定是一个人。
第三十一章 各自的悲哀
沈默看着非璟煜摇摇欲坠的身子跌跌撞撞的进来,便忍不住要上去扶,文禹落却蹭过他肩膀掠过去,首先扶住了非璟煜,非璟煜待要拒绝,一句多管闲事还没说完,就看到是文禹落,也乖乖闭了嘴,只是任他扶着。秋瑀宸从后面跟进来,轻轻抱了抱沈默,“冷了吧。”
沈默没答话,只是问,“非师兄怎么了?”
秋瑀宸轻轻叹了口气,“没事,一时生气下手重了点。”
沈默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也不提他晚归的事,倒是秋瑀宸有些不好意思,“等好久了吧。”
沈默轻轻摇头,“没,才抄完检查一会。”
秋瑀宸握着沈默的手,冰凉的温度非常准确地证实了那是一句白色谎言,因此只是更紧地拢住沈默。
乔熳汐瞥了一眼用双手借力上楼的非璟煜,淡淡道,“非坛主就要回来了,你把他打成这样怎么交代。”
秋瑀宸也有些心疼,可终究只是道,“男人挨两下也没什么。”
乔熳汐摸了摸沈默的头,笑道,“默默,你听他这口气像不像迟念。”
沈默冲着哥哥笑了笑,“像哥。迟大哥是这么说的,哥是这么做的。”
乔熳汐看沈默笑得灿烂,并没有要介怀秋瑀宸的意思,也放下心,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太晚了,回去睡吧。”
沈默吐了吐舌头,“哦,哥也早点睡。”
乔熳汐点了点头,对秋瑀宸道,“今年秋天冷得特别早,什么时候再替默默添几套衣服。”
秋瑀宸轻轻揽着沈默,“是,瑀宸前天订了几件高领的毛衣,大概最迟明天就送到了。”
乔熳汐嗯了一声,“还记得就好。”
沈默靠了靠秋瑀宸肩膀,“哥放心吧,秋不敢欺负我。”
乔熳汐宠溺地弹了弹沈默额头,“休息去吧。”
秋瑀宸放开沈默的腰微微鞠了一躬,“瑀宸先回去了。”
乔熳汐只是略点了一下头,秋瑀宸重新揽住沈默上楼,才走到楼梯口,就看到一瘸一拐扶着扶栏的非璟煜正向惩戒室的方向走,非璟煜明显看到了秋瑀宸和沈默,只是立刻将头扭过去了,动作的幅度还不小,仿佛在说,我懒得理你们。沈默倒是不无担心,轻声问秋瑀宸,“难道还要罚吗?”
秋瑀宸只是望着非璟煜背影,单薄瘦削的肩膀让整个人的线条都变得非常犀利,甚至连趔趄都带着几分决绝,秋瑀宸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声,回过头望着情人,轻轻摇了摇头,“不过罚跪而已。”话虽是这么说,却还是掩不住心疼,捏了捏沈默的手。沈默也紧紧回握他,“放心吧,非师兄会照顾自己的。”
秋瑀宸听着惩戒室的门被重重锁上,什么也不想说,只是牵着沈默回自己房里去。沈默看他挂好了衣服,就拿了抄好的检查给秋瑀宸看,秋瑀宸只是随便翻了翻,“很好啊。”
沈默也不再纠缠,只是道,“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没敢放洗澡水。”
秋瑀宸看沈默的眸子越发清澈,眉目之间原有的锐气也渐渐柔和,不知怎么的心中就泛起一阵罪恶感,紧紧抱着他吻下去,从舌尖到舌根,从上腭到牙齿,恨不能夺走沈默口中的一切,几乎是用全部的生命和他唇齿相接,沈默起初只是被动的配合,可是在他的挑逗下,却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委屈,用灵巧的舌头为自己开疆拓土,秋瑀宸也从主动的攻击变成了被动的配合,动用自己的每一部分讨好沈默,唇齿相接变作了唇齿相依,沈默将秋瑀宸口中的每一寸都当做是战场,舌尖翻卷之间,秋瑀宸就已经丢盔弃甲,而自己的口中也充斥着鲜血的味道,沈默最后狠狠咬了一口秋瑀宸嘴唇,像是个绝世的小精灵,吮干了口中最后一滴血,一脚将秋瑀宸踹向一边,然后又冲上去补了几脚,“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我下了多少决心才说服自己做一个听话的情人,为什么要招我,为什么还碰我,混蛋!你就只会说对不起,就只会在撕碎别人的心之后缝起来,你知不知道缝得时候比扯地时候还疼。混蛋!秋瑀宸你是个大混蛋!你以后离我远远地,你别再惹我!你要是对我坏就一直坏下去,要不然我怎么恨你!你就是欺负我放不下你的一点点好,你就是吃定我舍不得!混蛋!”
秋瑀宸窝在墙角听他骂,等沈默发泄够了才蹲在他面前,紧紧抱着他腰,抬头仰望,“都不想听我说对不起了是不是,都不愿意再做我的小默了,宝贝,我知道你疼,相信我,我真的知道,而且,比你更疼。”
沈默伸脚踹他,“我不听!你每次都是这样!我才不听!”
秋瑀宸抱他,“小默,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要是还有下次,你罚我永远不许看你。”
沈默哼了一声,“我罚你有什么用,说不定你那时候自己都不想看我了。”
秋瑀宸轻轻蹭着沈默,像是邀宠的小猫,“怎么会。”
沈默踹了踹他膝盖,“我告诉你,我以后再也不想听见你说对不起了,要是再说,我就把你舌头咬断。”
秋瑀宸笑着,“是!”
沈默拉他起来,自己靠在他胸膛,仿佛对这个肉垫子还算满意,“秋。我才没有不讲理。哥今天和我讲了好多非师兄的事,他真的好可怜。其实,我不生气你对他好,我也不讨厌他。但是,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秋瑀宸轻轻拍着他,“小默,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些事,不怪你也不怪他,都是我不好。可是,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他也只有我一个哥哥。他性子偏激,难得有人对他好,若是连我也不理他,真不知道他还能靠谁了。你说,迟大哥如果有一天突然不疼你了你会不会伤心难过。”
沈默想到曾经误以为迟念不要他了的事,自己不也是难过的要哭,有那么多哥哥有秋还是难免心疼,更何况小非师兄还无依无靠的呢。不过想到自己的秋要像疼自己一样疼他,哪怕是再同情非璟煜,也难免吃味的,因此也不说话。
秋瑀宸又怎么会不明白沈默想什么,轻轻拍着他,“小默,是我不好。我今天生了气,看他想不开又发急,又打他了。”
沈默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你的弟弟你要打就打,和我说什么。”
秋瑀宸顺着他头发,“又怄气了是不是?”
沈默狠狠踩了秋瑀宸一脚,又碾了几下,好容易将脚挪开,秋瑀宸以为他发泄完了,没想到沈默居然又一次抬起脚跺下去,秋瑀宸痛得脸都拧在了一起,却依然陪着笑脸,“消气了吗?”
沈默又是一脚,“离消气还早着呢。下次穿跑鞋踩你。”
秋瑀宸笑着,“随你怎么处置。”
沈默不再和他闹,将他推到一边,“洗澡去,脏兮兮的。”
秋瑀宸问道,“不陪我洗?”
沈默摇头,“我才懒得理你,明早还上课呢。”
秋瑀宸一个人进了浴室,看沈默懒懒得躺在了床上,将头面向另一边,也看不出他此时是个什么表情。秋瑀宸放了热水,在心中暗想,“不知熳汐哥今天和小默说了什么,小默还是介意的吧。”想到这里又觉得心疼,这孩子这么敏感,这次真的伤了他的心,恐怕——
温暖的水从头顶冲下来,秋瑀宸死死抓着自己头发强迫自己不去想,蹲下身子将全身都蜷起来,听着哗哗的水声,花洒被他调成了成股的水柱,一簇一簇向头上泻下来,大片大片的水帘蒙住了他的眼睛,甚至是逼得他窒息。一向坚强的秋盟主就这样躲起来,逼自己在水流的冲刷下睁开眼睛,只有这时候,才可以强迫自己看到不那么真实的世界,即使眼睛被刺得生疼,却宁愿迷蒙一次。
没有人知道,一向无所不能的秋盟主经常一个人躲在浴室里让成串的水滴狠狠地将自己打晕,好奢求着一点点不真实。只要走出这个门,他必须坚强,必须凌厉,必须果断,必须决绝,必须少年老成,必须算无遗策,必须以万物为刍狗,必须视众生如鱼肉,无论冲锋陷阵还是运筹帷幄,他都必须是最勇敢的,最明智的,最懂得取舍的,最善于牺牲的。在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命运的时候,就有无数人告诉他,这是他的命运,他甩不脱逃不掉,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想过为什么要逃。如果人生是海上航行,其他的生物,高低贵贱的差别只在于是万吨轮还是独木舟,可是,他却注定是北极星,仿佛远在天边高不可攀,却永远存在于任何人的视野里。为迷失方向的人指路,为寻找方向的人引航,可是,从来没有人想过,无论是巨轮或是扁舟,至少是浮在海上,可是他却是悬在空中的,寂寞,孤清却还必须将承受当做享受,并且为此感到骄傲。
秋瑀宸从前是喜欢躺在浴缸里的,除了被用来炫示的围棋和国际象棋,他最喜欢的游戏其实是将自己隐在浴缸底,闭着眼睛。那时候,他可以尽情想象,世界其实只有一个浴缸那么大,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他不用背负任何人的喜怒哀乐,不用承载任何人的成败得失,真真正正纯纯纯粹的为自己活一刻。只可惜,这么危险的举动被乔熳汐看到过一次后,就在腊月初九那天晚上将他抛进冰冷的泳池里,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捞他出来。并且,要他亲手敲碎了浴室的浴缸,直到两年后重新装修才又恢复了原来的布置。
秋瑀宸紧紧闭着眼睛,又缓缓张开,晕眩感让他在一时间不敢起身,却终于还是闭气站起来。飞快地洗了一个战斗澡,有些人,永远活得如此卑微,连脆弱都要躲起来。秋瑀宸冲掉身上的浴波,在大镜子里调整出一个坚毅的笑容,披上属于沈默的白色浴袍,蹑手蹑脚的走出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拥有沈默的新的一天。
第三十二章 回归
很多时候,无论想得多明白,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会难堪,正如沈默检查之后的第一个晨练。他真的没办法去判断队友们的视若不见是真实还是做戏,也没办法去思考偶尔灿烂的笑脸是否意味着欢迎。唯一庆幸的,是从走进球馆的一刻起,秋瑀宸一直陪在他身边,在队友们恭敬的向他鞠躬的时候指着他们对沈默说一些类似于“XX的命中率高了不少,可以试着给他传球”或者是“XX的跑动很积极,可以配合”,沈默知道,秋瑀宸很少真正去敷衍什么,如今竟放下了冷血教练的架子逐个点评,也只不过是想帮自己建立一个依然受宠的假象罢了,心中虽难免酸涩,可是,只这份心意,也不得不感动了吧。沈默在心中暗暗鄙视了自己一下,原来,你竟是比女人还容易收买。
非队长并没有一丝挨罚之后的疲惫和挣扎,端端正正的立在一旁监督训练,张肩拔背,收腰提臀,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是明显的自虐姿势。秋瑀宸并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回去休息,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在一旁指导训练的何胥,在这一点上,何胥对非璟煜要比秋瑀宸自己严厉的多,几乎是病态地信奉着不得有一日耽误训练的理论,不过练习的事也确实如此,一日耽误就步步落后,因此,即使是秋瑀宸亲自批了的假条在何胥这里也是没多大用的,在这一点上,秋教练一直助长着何队长的权威,直到他成为何助教。何胥也看到了秋瑀宸,却还是在又嘱咐了队员几句之后才跑过来,“教练,沈学弟还是打SF吗?”
秋瑀宸点头,“是,他和海焱打一个位置。胥,胡跃毕业之后我们缺少一个强有力的中锋,你尽快安排招新。这一届的新生里好像有一个身体条件不错。”
何胥明显是比秋瑀宸敬业,立刻道,“是,李辡。身高2.12米,体重87公斤,曾经是二中的中锋,因为和二中队长赵越疆不合,所以没能保送二中高中部。不过,这个人身体条件虽然不错,但是,好像在派出所有案底,而且,他和小非也不大对盘。”
秋瑀宸略略蹙眉,叫道,“小非。”
非璟煜在那边不知又在训谁,听秋瑀宸叫他才跑过来,走路虽还勉强走得稳,可是一跑步,两条腿就像是快断了的板凳,姿势别扭极了,跑了这几步连他自己都难受,“教练。”
秋瑀宸依然是面沉如水,“我想招李辡入队,你有什么意见?”
非璟煜哼了一声,“就是那头打球不用脑,只会说自己是奥尼尔第三,其实只有罚球和奥尼尔是一个水准的野象?”
秋瑀宸瞪了他一眼,“这就是你作为队长,对可以争取的队员的态度?”
非璟煜没答话,却死死瞪着在一边的沈默,“你还不去训练站这干嘛?”
沈默没招他没惹他,怎奈何他竟然将矛头对准自己,本来不想搭理他,却没想到秋瑀宸居然在这时候也轻轻握了握自己的手,“小默,先去训练吧。一会陪你练习。”
沈默听秋瑀宸居然也帮着非璟煜,心中更是委屈,昨天才说过要对自己好,可是一到球队,永远都是非璟煜最大,因此也沉下脸,丝毫不给秋瑀宸面子,“我凭什么要听高二的学弟的。”
沈默跳级上了高三,可是非璟煜回来却还是继续读高二。作为精英组织SPM的会员,非璟煜是非常不在乎自己在高中读到几年级的,可是现在被沈默这么一挤兑,面上也有点挂不住。他又岂是低头示弱的主,拖着那两条病退就跑去了更衣室,不一会儿就带着手机回来,随便一翻就按下拨号键,“校长吗,我是非璟煜,现在正式通知你一声,我转去高三一班上课。”说完也不等校长反应,立刻挂断了电话,望着沈默,“还有什么问题?”
沈默还没答话,秋瑀宸已经将手伸在非璟煜面前,非璟煜自然明白,当着教练的面搞特权,不死也要废半条命,可是在沈默这里愣是拉不下脸来,一点反应也没有,秋瑀宸才不管他,自己拿走了他的手机,对何胥道,“手机没收,怎么处理你看着办,给他三天假期,以后用体能补。”
何胥像是想求情,非璟煜已经闹起来,“凭什么?我不放假,你就是要队长打断我的腿,我也完全有能力清清醒醒的爬过来!”
秋瑀宸只是望着他,“你还没有告诉我,今天是怎么清清醒醒稳稳当当的站在这里的。别说是因为你体质好所以恢复得快。”
非璟煜一脸鄙视地望着秋瑀宸,“风坛的少主不会连吗啡都找不到吧,何必假装不知道。”
何胥一听这句就知道非璟煜麻烦大了,居然为了一个好的精神状态吸食毒品,简直是不知死活。甚至连沈默都白了脸,算是服了这个胆大包天的非师兄了,今天总算是见到了什么叫不见棺材不落泪。秋瑀宸的语声倒依旧平静,只是对何胥道,“现在就带他走,我相信你会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非璟煜看秋瑀宸一副冷淡样子几乎跳起来,“你什么意思,你以为队长是什么,锦衣卫吗,你一声令下我就得关刑部去?”
秋瑀宸一点也不理会非璟煜的暴跳如雷,语声相当平静,“锦衣卫带人走不会关在刑部。”说完就转身向前走,看也不看非璟煜一眼,只是对沈默道,“先去跑三千热身。”
沈默实在是没心情淌这趟浑水了,他知道,肯定是秋瑀宸昨天晚上狠下心没有去看非璟煜,他才会和秋瑀宸怄气的,可是看秋瑀宸连眸子里都没有一点火气,竟不觉得从心中怕起来,也忍不住小声道,“别生气。”
秋瑀宸点了下头,低声解释,“他吸毒不是一次两次了,如果伤心难过就可以作为放纵的借口,那这个世界就不用建监狱了。你先去训练吧,放心,我管不了总有能管得了他的地方。”
沈默看秋瑀宸已经走向另一边训练的队员,也不再多说,乖乖去跑自己的三千米。
教练休息室里,何胥和非璟煜两个人相对而立,何胥的脸色已经发青,“你怎么回事?”
非璟煜将头撇向一边,“没怎么回事。”
何胥扬手就给他头上一巴掌,“说话!”
非璟煜没闪没躲,只是道,“要动手就快点,在这打我现在就脱裤子,要是回去打我先训练去。”
何胥抬腿就是一脚,“你以为我那么喜欢打你吗?我昨天说过没有给你一天假期?”
非璟煜被踢得退了一步,膝盖也弯下来,可是直起身子却是嘲弄气息极浓的眼神,“你也说要我以后翻倍训练将这个假期补回来。”
何胥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更是生气,还不待他说完就又是一脚踹过去,“你再说一句试试!忘了上次嗑药教练怎么打你了?去了一趟美国什么坏毛病都学回来了!你还像不像一个学生?”
非璟煜这次像是有了准备,强忍着痛没动,却还是不免被何胥那一脚踹得弯下腰,他缓缓抬起头,只是皱着眉,什么都没说。
何胥看他嘴角还噙着一抹嗤笑就像是个小痞子,更加生气,他从来最疼这个小师弟,他做错什么都替他扛,可是惟独不能容忍他吸毒,上一次,秋瑀宸为了这个打断了他两根肋骨,生生地要他将罂粟的杆子咽下去,总算是长了记性。本以为已经将这个毛病扳过来了,可这一次,居然又犯,虽说只是作为药物的吗啡,却已经完全能让何胥拆了他。其实,非璟煜并没有毒瘾,可是,却有经常滥服药物的恶习,尤其是性子强,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他受了伤,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昨天,在惩戒室里跪了两个小时,秋瑀宸也没有来看他,只是在时间到了的时候打了个电话,声音还是藏着掖着,听筒中都是哗哗的水声,明显是躲在浴室里。非璟煜想到这个就生气,凭什么给我一点点关心就要你委曲求全的,凭什么我就要接受别人的施舍,你就算是对我一个人好又能怎么样?越想越生气,更奈何疼得厉害,又不愿意刚开始训练就休假,直直地搜出藏着的药替自己注射,虽说是为了逞强,倒也不乏和秋瑀宸赌气的意思。
秋瑀宸又何尝不知道这孩子的恶劣脾性,可是万万没想到在曾经那么惨烈的罚过他之后他居然还是会再犯,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越是暴跳如雷,就越是让非璟煜执迷不悟,索性不理他,全权交给何胥去管。心中虽这样盘算着,可是到底难免担心,看着场上球员们的训练也有些漫不经心。
沈默大汗淋漓地跑了三千米回来,看秋瑀宸只是站在一旁,自己略略放慢了步子,缓缓走过来,“教练。”
秋瑀宸才反应过来,看到沈默跑得一身汗,不自觉地就想替他擦,沈默轻轻顿了一声,又叫道,“教练!“
秋瑀宸猛然想起是在球社,尴尬地笑了笑,问道,“跑完了?”
沈默点头,“是,教练。”
秋瑀宸深深吸了一口气,要他跟在自己身后,做了手势命令集合,队员们都非常迅速地站在一起,秋瑀宸要沈默归队,命马毓琨出来整队报数。因为非璟煜不在的缘故,球队的人数正好是单数,秋瑀宸只是随便一扫,就对一些球员的队列位置进行了微调,如此一来,每一对的分组都是相同位置的球员,而张昀翔对面的居然是海亓,只这样一调配,沈默本来的搭档也调给了马毓琨,自己立刻成了多出来的一个。秋瑀宸丝毫没有思考,立刻道,“沈默,你和我一组。”只是这几个字,也足以成为一场地震,可是秋瑀宸丝毫不给任何队员感叹的机会,训话相当的简洁明了,“今年会需要更多的新秀征战联赛,教练组决定将表演赛的时间提前到下周六。这样的分组模式会延续到联赛之前,相信大家都非常明白,练习中的表现决定着自己的位置,继续训练。”然后就是典型的教练腔调,“沈默,出列。”
第三十三章 态度
沈默从来不知道,原来即使是篮球,也可以要他的体能消耗到这种程度,只和秋瑀宸过了两个球,就已经累得连连喘气了,秋瑀宸显然是铁下心训练他,防守的强度非常大,尤其是像这样的一对一防守,贴得更紧,将所有的空间都封堵住,逼得沈默没有任何出手的机会,沈默左冲右突,连做了几个假动作都没办法突围,突破的幅度就更加大,秋瑀宸像是被他的凌厉攻势所慑,向后一退左肩就是一个空当,沈默连忙跟进,可秋瑀宸却突然一个转身绕到沈默身后,趁着沈默运球之时轻轻一勾,篮球就被断了下来。秋瑀宸将球停在手里,“打了这么长时间,一点护球的意识都没有吗?”
沈默连忙道歉,“对不起。”
秋瑀宸略略点了点头,示意他防守自己,一个虚晃,一次背后换手,都是沈默的招式,沈默会意地向右一让,秋瑀宸自己却是先将球从□换过,只一侧身就抢占了原来的路线,轻松晃过,上篮得分,“进攻路线绝对不是单一的,如果还有充足的时间,最好观察一下自己队友和对方防守队员的位置,再来确定是传球还是强突。”
沈默点头,“嗯。”
秋瑀宸轻轻拍拍他肩膀,“不要急躁,一次进攻失利还可以重新组织,避免不必要的失误。投篮不中也许仅仅是少了两分,可是失误却是送给对方两分,马上就是四分的损失,明白吗?”
“是。”沈默接过球,重新突破,这次选择了较为繁复的进攻方式,假动作层出不穷,秋瑀宸倒也不认真防他,只是任凭他左跑右晃,最后只是侧身,要他跌跌撞撞的打进。然后自己接过球,“今晚回去可以看一下马刺的带子。你的进攻时间只有24秒,空位反跑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可以在假动作的同时思考,吉诺比利的反应就很好,小默,自己在做假动作的时候,首先不要露出是虚晃的意图,每一步都当作是真正的进攻,但是每一步都只踏出七分,最重要的还是灵活性的练习,可以方便你及时调整。”
沈默抿了抿嘴,标准的思考表情,“教练的意思是——随机应变。”
秋瑀宸点头,“对。这些训练你在墓镧都有做过,比其他的队员会有优势,但是,场上的形势才是最重要的,选择或许只有不到零点一秒的时间,除了用心之外,更需要经验和大量的练习。”
沈默非常明白,很多在解说口中处理的很聪明的球都是数十年寒暑之后的本能反应,因此,练习就显得尤为重要。秋瑀宸随手打了个手势,就自己向海亓那边走去,“先做一百个定点投篮,你的手指好像有些僵了。”
沈默微微有些酸意,终究不是在家里陪我一个人,却还是很理解身为教练的责任,只是哦了一声,秋瑀宸绕过去,看着海亓防守张昀翔,明显还是有些吃力的样子。不过教练就在一旁看着,更加用上了一百分的心思,张昀翔打球一向是以轻松自如著名的,随随便便扔进去一个就和秋瑀宸打招呼,“教练。”
秋瑀宸明显是对号称飞仙的张昀翔很放心的,只是随便提点了两句,不过是些积极跑动,分散一下防守压力之类,不过海亓显然就没有这么好运了,秋瑀宸非常明白他的进步,可是即使是同沈默相比,也还是存在差距,秋瑀宸亲自向他要球,“你可以参考一下孙悦的打法,腿部力量必须要加强。”说着就将篮球抛给张昀翔,亲自上场赏了他一个火锅。Z中的球员们很少看他对自己的球员这么凌厉,也不免回过头多看两眼,秋瑀宸将球还给张昀翔,又指点了海亓几句,沈默只是一个人在自己的篮架下努力,一眼都不看。
秋瑀宸却突然叫他,“沈默。”
“是。”沈默飞快跑过来“教练。”
秋瑀宸倒是难得看他这么乖,不自觉的拍了拍他肩膀,在场的球员全部石化,没有看到这一幕的球员纷纷打听出了什么事,沈默自己倒是尴尬起来,秋瑀宸迅速回复了教练面孔,“你来守昀翔,替他示范一下。”
“是。”沈默可没有半分被器重的得意,只是将球抛给张昀翔,张昀翔的打法相当聪明,只是一边拍着球一边寻找出路,沈默守得也比较自如,并非步步紧逼,张昀翔打球的特点就是快,他虽然也经常做一些假动作,但是很少去玩花哨的打法,可是如今,沈默的防守看似随意,实际上却可以就任何位置迅速反映,无意中消磨了进攻时间,秋瑀宸在一旁看着指点,“注意昀翔的左肩。”正说到这里张昀翔立刻带球,秋瑀宸马上反映,“右!”
沈默知道他是怕自己守失了这一球才出口提示,不过他自己的反映也相当快,张昀翔刚刚起步加速,沈默立刻上前拦截,秋瑀宸又悠闲下来,“昀翔的启动非常快,空切要位很方便,篮球最重要的是学会跑位,这样才有拿球的机会。”
海亓的面色有些怯,“是,教练。”
秋瑀宸继续看着,张昀翔却像是丝毫不顾及时间,竟然打得越发悠闲,秋瑀宸却对海亓道,“注意!”
果然,话音未落,张昀翔已经立刻将球移至右手做了一个带球起跳的动作,沈默却像是根本不急,果然这是虚张声势,秋瑀宸对海亓道,“这样的情况下,最好选择传球,然后打一个时间差,对方的防守队员不一定跟得上,或者先转移再接球。”
秋瑀宸这边解说着,那边沈默和张昀翔明显陷入焦灼,沈默却渐渐觉得有了几分把握,在心中默数着张昀翔拍球的节奏,一二,一二,一二,一一二,换手,就是现在,果然,在他右脚向前微迈之时立刻出手,侧身盗球之后立刻转身接跳投,毫不犹豫地打进。
秋瑀宸向沈默点了下头,对张昀翔道,“你每一次换手的时候都会习惯连拍。”
张昀翔笑了笑,“是,紧逼防守的时候总是会这样。”
秋瑀宸只是道,“习惯不是定式,可以试着调整一下。”
张昀翔立刻立正,“是。”
秋瑀宸不再多说,和沈默并肩向前走,“刚才那个球,出手可以更加果断。”
“嗯,有点害怕打不进。”沈默小声道。
秋瑀宸背对着球员们,倒也不在乎形象,宠溺地笑笑,“若是打不进我怎么可能叫你做。”
沈默只是抿了抿嘴唇,没说话,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何胥的日子倒像是比非璟煜还难熬,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孩被他拳打脚踢之后不知是摆出了一个什么样的表情,说不上是俯首认错,也说
第13回
不上是死性不改,倒像是连挨打都坦然起来了,何胥实在是不想再打他,脾气过了也心疼起这个小师弟来,看他强忍着疼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坐吧。”
非璟煜倒像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自己相当自觉地在秋瑀宸床上坐下,何胥看他略略皱起的眉就知道后面疼得厉害,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起来!”
非璟煜没起身,别扭道,“不疼。”
何胥拽他起来,自己替他垫了厚厚地被子,“想跪是不是?”
非璟煜没说话,重新坐下,何胥将秋瑀宸的椅子拉过来,坐在他对面,“自己说要怎么办。”
非璟煜别过了头,大不了被狠揍一顿,还能怎么办。何胥知道非璟煜不怕打,只是昨天刚挨了一百下,看他的样子要逼到注射吗啡,想来教练打得也不轻,今天若是再打,也没什么用了,看他现在也没有要谈的样子,只是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去看他们练习。”
何胥轻轻掩上门,只留非璟煜一个人在房里,他对篮球之外的事都不怎么用心,可是这个小师弟的心思,他又怎么会不明白,看教练早上对沈默的样子,就知道小非心情不好,如今,教练却是将这孩子交给自己来管。现在他心中还不知道在想什么,自己多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留他在这里安静一下,或者,教练过来说他两句,这孩子反倒好些。想到这里,就立刻去找秋瑀宸了。
秋瑀宸正陪沈默练球忙得不亦乐乎,看何胥远远地过来也没什么反应,沈默轻轻碰了碰秋瑀宸,“何助教等你呢。”
秋瑀宸将球交给他,“嗯。”
何胥倒是相当开门见山,“教练,您要不要看看小非。”
秋瑀宸的反应很冷淡,“有什么要看的,他是伤了还是病了?”
何胥尴尬地笑了笑,“小非的脾气就是那样。”
秋瑀宸立刻道,“胥,这件事,你全权处理,所有的后果我来承担。还有,给他一个不定时的长假,你重新拟定一份联赛的名单备份。”
何胥听秋瑀宸居然说得这么严重,立刻郑重起来,“教练,小非是该罚,可是,如果因此而禁赛的话,这样的惩罚会不会太重了。”
秋瑀宸冷冷一笑,“仅仅一个高中联赛,对他而言算得了什么。如果继续出状况,他就可以直接退学了,去美国去西班牙都可以,只是别在我眼下转。你告诉他,这件事,不可能这样结束。”
何胥不知道教练是说真的还是只想给小师弟一个教训,一时间也不敢乱接话,秋瑀宸微微点了下头,“既然交给你,你想罚想放都可以,我需要的只是他的一个态度。就这样吧。你替他去请个假,今天不用上课了。还有你自己的功课,大学虽然轻松,也别耽误了。”
第三十四章 各自的辛酸
吗啡药力过后的非璟煜独自对着休息室雪白到空洞的墙壁,虚虚晃晃地倒在床上,根本顾不得是否压到伤,那个曾经会心疼地替他盖被子拍着他脊背哄他入睡的瑀宸哥已经将全部的宠溺都给了别人,又有谁还会在乎他是不是在难过。无力的四肢尚且支撑不起一具清瘦的身体,又何谈一个破碎的希望,非璟煜迷迷糊糊地躺着,眼前是大大小小的白色光晕,亮得晃眼。只可惜,他没有能力说服自己如何坚强。
何胥进屋的时候正看到一个无比脆弱的非璟煜,整个身体抽在一起蜷在床上,何胥轻轻摸了摸他额头,手指上是点点冷汗,一张脸白得令人心悸,何胥轻轻叹了口气,用最轻柔的动作推了推非璟煜身子,非璟煜缓缓张开眼,没说话。何胥拍了拍他,“盖了被子再睡。”
非璟煜无力地摇了摇头,强撑着身子要起来,何胥轻轻按他,“休息一会。”
非璟煜的声音像是飘在空中,“没有,他的床,不方便。”
何胥听他语声无力,更是心疼,“没事,教练说了让你休息的。”
非璟煜牵出一个笑容,嘴角的弧度使得他眸子也闪着讥诮的光,“他说的是要我停赛吧。”
何胥在他身边坐下来,“小非,这件事,别说是教练,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
非璟煜又笑了笑,强迫自己坐起来,何胥站起身抱他,非璟煜却习惯性的一躲,除了秋瑀宸,他不愿意被任何人照顾,或者,这是一个恶劣的习惯,可是,他不愿去改。只可惜,现在那个会将温暖的怀抱留给他的人已经将昔日的温柔翻了倍送给别人。
何胥趁着他抬起身子将被子拉好,又按着他睡下,“无论教练是怎么说,你现在没办法自己起来是事实,先好好休息,再考虑怎么样认错吧。”
非璟煜的声音很冲,“我有什么错!他既然不愿意管我,我干什么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何胥狠狠拍了他一巴掌,“小非,你这个样子教练怎么会高兴?”
非璟煜立刻吼道,“别管我!我又有什么义务逗他开心!”
何胥知道他心中难过,也不计较他恶劣的态度,只是柔声道,“教练对沈学弟好,可是对你也不错啊。你自己总是没事找罪受,一天到晚的闯祸惹他生气,又让他怎么心疼你?”
非璟煜立刻回口道,“他不心疼我可以去心疼别人,谁要他心疼?”
何胥在心中笑了笑,真是煮熟的鸭子,“不说了,你先睡会。”
“我不睡。”非璟煜又挣扎着要起来。
何胥这次狠狠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乖乖睡,再闹就拉开窗帘揍你。”
非璟煜哼了一声,“我就不睡。”
正说到这里,就听到门锁响动的声音,何胥一回头,就看到秋瑀宸和非罹站在门口。
何胥显然是认识非罹的,连忙起身打招呼,“非叔叔,教练。”
非罹笑得相当优雅,“小胥啊,璟儿这孩子麻烦你了。”
何胥正待要推辞几句,非璟煜冷冷道,“那是我师兄,关你什么事。”
非罹也不是第一次在人前被儿子抢白,只是笑了笑,倒更显出成年男子的雍容气度和宽和,秋瑀宸向何胥点了下头,对非罹道,“罹叔,小非弄成这样,瑀宸有负所托,真是抱歉。”
听了这样的话,一般的父母肯定是要谦逊几句的,可是当着非璟煜的面,非罹却是连什么犬子顽劣之类的客气话也说不出,轻轻笑了笑,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味道,“他愿意就成,也没什么。倒是麻烦乔魁首了。”
秋瑀宸这才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非璟煜,“罹叔来了。”
非璟煜只听他说了这四个字,就将头偏向一边,竟像是再也不愿看自己一眼,一时间委屈辛酸莫名其妙的都涌上来,连眼睛都湿了,“不用你赶,我自己走。”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居然像是从床上跳了下来。非罹当然不忍心看儿子受罪,连忙上来扶,可是非璟煜竟是使出浑身的力气将他推到了一边,“滚!他都不要我了你还要干嘛?”
秋瑀宸看非璟煜像是个被抢走了玩具的孩子一样闹,心中也不由得酸楚,可想到终究要逼他自己长大,也不得不狠下心来,向何胥打了个眼色,就直接对非罹道,“瑀宸先出去了。”
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非璟煜骂道,“你走,你永远都不要再出现,永远都不要让我看到你,秋瑀宸,你这个王八蛋!王八蛋!”
非罹轻轻扶着非璟煜,“好了,小非。”
非璟煜立刻将矛头对准非罹,“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滚,你们都滚,反正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永远都是一个人,全都给我滚。”
秋瑀宸看他连声音都撕心裂肺起来,心疼得无以复加,牵起往事,就更是狠不下心。当年,他才五岁,非罹就是因为怕自己溺爱过甚才狠下心送他去训练,小小年纪就吃尽苦头,这孩子最怕的就是被丢弃吧,可如今,却又被自己以这样的方式驱逐了,恐怕这孩子心中的痛不是一点两点吧,从前总是想他会慢慢长大,也会一点一点的放手,可是现在,竟是连这样也办不到了,稍稍的冷淡,这孩子就拿自己的身子出气,若是有一天真的放手,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样。想到这里,秋瑀宸几乎是逃一般的冲出了门,却死死拉着门把手,终究还是不忍心啊,一颗心被撕扯成了好几瓣,这一个弟弟,自从跟着他,哪里舍得让他伤一点心,可是今天,竟是生生地将他逼到绝境。想象着非罹会怎样用那些拙劣的技巧讨好,可是却一点也想不出。
教练休息室的隔音很好,秋瑀宸也只是一个人在门外空愣,好容易才放开门把喘了口气,可是还来不及深呼吸,却突然感觉到有人拉门,走出门的非罹耸了耸肩,“这孩子一句话也不肯说,只是要我走。”说完就死死盯着秋瑀宸,似乎是逼着秋瑀宸应答,秋瑀宸知道他想什么,却含糊其词,非罹只是用更加强硬的目光和他对视,甚至,带着几分哀求,这样的神色在这个硬朗的男子面上实在少见,“小非这孩子,是我亏负他太多,他性子偏激,做事又极端,从来没有人管教,现在成这样,也是——”
秋瑀宸听非罹话已说到这份上,自己也实在狠不下心,终于还是问道,“用不用瑀宸去看他?”
非罹拍了拍秋瑀宸肩膀,“难为你了,可是除了你,这孩子和谁都不亲。”
秋瑀宸只是嗯了一声,默默打开门,才进去半个身子,电子万年历就立刻飞了出来,大概是身体虚弱臂力不佳,还没砸着秋瑀宸就落在地上,重物坠地的声音伴着非璟煜的怒吼,“滚!”
秋瑀宸轻轻关上门,扶起缩在床上的非璟煜,“小非。”
听到熟悉的声音,非璟煜在一瞬间一愣,像是想推,想像承诺的一样永远不理他,可是却终于抗不过本能,抱着秋瑀宸不撒手,甚至带着哭腔,“瑀宸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都听话,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
秋瑀宸轻轻拨了拨他手指,“小非,先放手。”
非璟煜却抱得更紧,身体也在颤抖,秋瑀宸甚至不知道,那个虚弱的身体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求你,瑀宸哥。”
秋瑀宸轻轻顺着他脊背,柔声道,“我不赶你走,先放手。”
非璟煜却像是怕秋瑀宸哄他,将秋瑀宸的腰都快掐断了,也不说话,只一个劲的摇头。秋瑀宸无奈道,“小非,再不放手真的就不要你了。”
非璟煜触电一般,立刻松开了手,可是双臂还是虚虚地围在秋瑀宸腰间,秋瑀宸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他脸,“我和你说过没有,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非璟煜像个电动的人偶,点头。秋瑀宸顺着他眉毛的纹理抚弄,“那为什么还害怕?不相信我?”
非璟煜摇头,秋瑀宸知道他累了,轻轻抱起他,要他睡在床上,盖上被子,“罹叔今天突然来,坐了一夜的飞机,一下机就来找你,知不知道他多心疼你?”
非璟煜没说话,秋瑀宸看他口干得厉害,想替他倒点水,可是刚一转身,非璟煜立刻蹦起来,痛得抽搐也顾不上,连忙表白,“我知道,我不对。”
秋瑀宸看他这么急迫,不觉得心疼起来,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你睡着,我倒点水。”
非璟煜却终究不肯躺下,直直地看着秋瑀宸,大概是何胥早前开了开关,现在饮水机里还是有开水,秋瑀宸兑了点冷的,又轻轻吹了吹才递到非璟煜口边,非璟煜微微扬起脸,嘴角边立刻就是一个大大的如同向日葵一般的笑容,根本不管烫不烫,张开嘴就咽。秋瑀宸喂了他几口就将水杯移开,面色立刻沉下来,“小非,上次你嗑药我怎么说的?”
非璟煜低声道,“你说,要是有下次,就把我打残了。”说到这里居然真的怯怯地伸了双臂出来,“瑀宸哥,我错了。”说完就狠狠闭上眼睛,像是秋瑀宸真要将他手打断一样。
秋瑀宸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交给何胥管,你自己觉得应该怎么罚和他说就是了。”
非璟煜有些失望,只是哦了一声,秋瑀宸却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小非,我舍不得打残你,但是,如果你再这么不知轻重的话,恐怕不死不残也有很多让你比死了残了还痛苦的办法,记住没有!”
非璟煜立刻点头,“是,记住了。”
秋瑀宸站起身,“别的没什么可说的,只有一条,从今天开始,恢复从前的规矩,错一条就停赛一场,如果不想打联赛的话,只管错。”
沈默站在球馆门口等秋瑀宸,晨练结束的队员们已经陆陆续续的走出来了,王舰苗镇宇他们都会对沈默笑一笑,“和教练一个班啊,同情哦”或者“教练那么器重你,首发一定没问题了。”
沈默也只是维持着固有的冰山表情,点一下头,接受昔日队友们的玩笑或羡慕,但是也有三三两两的男生看到他就刻意绕到一旁,几个美女助理更是对他恶语相向,远远走过来就故意大声说着诸如“男人帅有什么用,帅哥都没良心。”之类的话。
然后立马就有人接茬,“不是帅哥没良心,是有的人没素质。”
沈默本来还不明白别人说什么,想想大概是自己在一场直播的比赛上当众殴打教练影响恶劣,女孩子心眼小看不惯也难免,倒也不计较,依然是一脸淡漠。可是三三两两的有女生经过球馆门口,尤其是两个,私语的声音接近广播。
“那个,那个就是沈默。”
“靠!就是他呀,长得那么帅居然这么不是东西。”
“那个女生真可怜。听说长得又漂亮成绩又好,还是文艺部部长。”
“哼,我看是那女生自己骚,活该!”
沈默越听越不是滋味,隐隐觉得这件事和褚清沙脱不了关系,可是正听到这,突然发现刚刚走出来的田澄立刻冲了过去,站在那两个女生面前,“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背后嚼舌根的人自然强硬不起来,讪讪笑笑,“没什么。”
韩敏看田澄气势汹汹的要论理的样子,连忙上去拉她,“算了,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田澄看着那两个女生灰溜溜的跑开,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沈默,拉着韩敏就走,还不忘再骂一句,“恶心!”
沈默呆呆站在那里,听着自己被众人唾弃,一句话也说不出,甚至找不出一个理由来原谅自己,凭他的敏感,他早已明白是褚清沙的事,更何况秋瑀宸还曾经隐隐约约的和他说过这些传言,莫说他本身就不是喜欢解释的人,即使真的是如宋玉一般善辩,又如何能找到一个立场一个理由来说明。沈默一个人呆呆站着,甚至比那一日站在主席台上做公开检查还难堪,想到曾经也替那个高傲的女子口对口的喂过汤,甚至手碰手的躺在一张床上,还有厮守一生的承诺,沈默就连自己也看不起自己,甚至是宁愿再一次站在主席台上,为辜负她接受无数人口诛笔伐,可是,想来是这样的愧疚,那个女孩也不稀罕吧。
清晨的日光熹微地射过来,大片大片的红叶反射的光像是血一样冷,沈默突然明白了什么叫仓惶,原来,只一个人,身处一地,也会觉得毫无容身之处,他甚至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套,一颗心从内到外都毫无温度,有些错,若是自己犯的,便连屈辱也说不出。正自责时,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冷了吗?”
沈默回过头,是秋瑀宸宠溺的目光,无助的孩子像是抓到最后一根稻草,在心中暗道,“秋,如果能和你在一起,哪怕真的是被万人唾骂也无所谓吧。求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第三十五章 骄傲
沈默的这一天心情很不好,或者是因为敏感,或者是因为事实,周围的目光都不怎么友好,尤其是韩敏田澄和他还是同班,他更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女孩子,秋瑀宸看他表面上依然是冷然的冰山表情,实际却是眼神飘忽心不在焉,上着课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轻轻碰了碰他胳膊,“小默。”
沈默回过头,“没事,听课。”
秋瑀宸在后面轻轻拢了拢他腰,沈默别扭的闪了一下,“上课呢。”
秋瑀宸笑了笑,“昨晚没睡好?”
沈默摇头,“没有。”
秋瑀宸看老师正往这边看,也不再多问,只是自己写了张小纸条推给沈默,“累了就和我说,送你回去休息。”
沈默在纸上回了句,“不用了。哥说要我乖乖上课,不许搞特殊。”
秋瑀宸点了下头,也不再多问。毕竟,无论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感情,在学校,在教室,他们也只是普通的学生。
好在物理一向是沈默的强项,虽说题目简单,可是沈默倒也能够略略转移注意力。秋瑀宸看着情人轮廓优美的侧脸,心中不自觉的就暖起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这么近距离的看他听课的样子,平时虽然也陪他读书写字,但是究竟不如此刻这么迷人。只是,情人的直觉还是告诉他,沈默有心事。
望着情人发呆,一节课倒也过得快,只是可苦了几个球队的成员们,因为身高的问题,秋瑀宸和沈默是坐最后一排,教练在后面盯着,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肯费心思盯着自己,也到底不像平时那么放肆。听得懂还好,听不懂的时候就郁闷了,又不敢回头看,以至于那个讲课拉拉杂杂啰啰嗦嗦的物理老师非常意外为什么平时那几个无法无天的体育生今天这么安分。
叽叽喳喳的女生们一到下课是没办法安静的,虽然高三了,但是二百多天毕竟不算一个有威慑力的数字,教室的气氛倒也不至于沉闷。沈默在学校一向没什么话,秋瑀宸也不可能真的喋喋不休,因此,下课之后的两个人,一个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仿佛是等待作画的模特,另一个也只是心不在焉的翻着书,替自己找点事做。同桌生活并不如沈默先前想象的那么美好,也没有那种形影不离的愉快。
“沈默,有人找。”门口的一个男生转过身叫他,大概是刚转来这个班,性子又冷漠,名声又不好,因此,也没什么人和他搭讪,只传了话就算。
可是沈默还没想明白是什么人找他,坐在第二排的田澄已经冲了出去,“清沙,你怎么来了?”连一向内向腼腆的韩敏也急急追出去。
秋瑀宸听到这个名字有一瞬石化,一颗心就像是被高高抛在了天空,却始终找不到落点。沈默终于在嘴角勾出了一个弧度,起身走出去,甚至也有些急迫。秋瑀宸看到被沈默带的稍有偏离的椅子,悬起的心重重碎在了地上,却本能的跟上去。
沈默回过头,“不用,秋。”
秋瑀宸一个人呆在原地,难道,她回来我就一无所有了吗?想到这里又恨自己多疑,褚小姐又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秋瑀宸立在走道里,却又突然觉得可笑,难道一直看着就不会丢了吗?可是若要回自己座位去,终究是舍不得,只是伫立在那里注视着沈默背影。沈默走出门口似乎顿了一下,竟难以置信的跳起来。许久不见如此鲜活的身影,可秋瑀宸的一颗心却是扯着疼。我的小默,是不是只有跟我在一起,你才不快乐。
一向以冷漠著称的沈默即使在和他最亲密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的愉快,那样的欣喜就像是骨子里带出来的。秋瑀宸轻轻摇着头,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要沈默如此开怀,将刚才的郁郁一扫而光。可是,想起褚清沙这个名字,他就没有任何立场在出现在她面前去争夺什么。可是内心作为恶的一面竟蠢蠢欲动,一时间全世界都成了假想敌。如果是抢我的小默的话,那就只能对不起你了。正想到这里,秋瑀宸自己都将自己鄙视的不得了,对那样一个女孩子,你已经亏负了她那么多,又如何还要再去报复呢?更何况,已经走到今天,小默又怎么会离你而去。秋瑀宸苦笑一下,昨晚睡得不好,大概是有些精神恍惚了。
秋瑀宸第一次如此焦虑,不停地抬腕数着他的精确到微秒的手表,直到上课的音乐响过,他不得不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可是,沈默依然没有回来。秋瑀宸开始担心起来,我的小默,你会不会像上次一样,一走就再也不回来,让我追也追不到。秋瑀宸想到这里,愈加不安,实在是没有能力继续坐在椅子上听课,直接起身开了后门出去,口沫横飞的老师完全没有阻止秋教练的意思,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方程式了。
秋瑀宸才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回头一看,褚清沙婷婷地站在那里,沈默和许久未曾露面的言寓荆抱在一起,言寓荆已经笑得连脸都抽起来。
“秋教练。”第一个看到秋瑀宸的不是和兄弟谈笑忘了时间的沈默,而是出落得更加优雅的褚清沙。
沈默看褚清沙走过去才注意到秋瑀宸,“秋,有事?”
秋瑀宸又如何向情人诉说他的疑心病,只是笑了笑,“没什么。”
褚清沙款款走过来,条纹衫外随意地搭着一件小外套,举手投足间竟是掩不尽的风情,甚至还在时尚中透出知性的味道,可是,甜美的笑容却带着浓浓的校园风格,更加清瘦,却更加健康,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乔哥哥要我来看看你有没有认真上课。”
秋瑀宸被她明媚的笑容罩住,一时间竟有些脸红。这个女孩即使是从前在学校的时候也没有笑得这么灿烂过吧,可是为什么在她眼底却根本找不到如她面庞般清丽的单纯。秋瑀宸仰起头,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相当残忍,究竟是什么样的涅槃才会让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褪去全部的沧桑,寻回久违的童真。
秋瑀宸在心中叹了口气,却勉强自己第一次如此自觉的在沈默之外的人面前露出笑容,“褚小姐觉得呢。”
褚清沙没说话,轻轻晃着她的米奇手袋,可以打动任何摄影师的纯情,看来,她不止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还学会了如何逼迫自己忘记。
言寓荆对秋瑀宸的感情一向复杂,他救过自己的命,可是也间接令得那个人双目失明,一无所有。言寓荆自己也不知道是心中是如何打算,看到秋瑀宸也不知该不该招呼,本来和沈默手舞足蹈聊得开心,可是看到秋瑀宸之后,只是涩涩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移开了目光。
秋瑀宸面对言寓荆倒是自如的多,他从来有一种天然的高傲冷淡和刻意经营的不可一世,如果不是因为沈默,或者言寓荆在他眼里只是哥不值得浪费记忆空间的男宠。有些人,天生便习惯了被孤立,也享受着俯视众生。
沈默轻轻嘟了嘟嘴,“秋,浴巾来看我,我想和他多聊一会。”
秋瑀宸点头,“好。我替你请假。”
褚清沙并没有像从前一样打趣秋瑀宸,只是立在一旁微笑,不失活泼,不失格调。
事实证明,久别的朋友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沈默带着言寓荆去学校附近的小酒吧,一瓶百威是可以坐一整天的。不过,一向好酒的言寓荆破天荒的点了一杯柠檬水,沈默几乎要伸手摸摸他是不是发烧。
言寓荆偏过头,“你觉不觉得这里清静的过分。”
沈默笑笑,“没什么啊。应该是秋要人清场了吧。”
言寓荆打了沈默一拳,“不傻啊。”
沈默淡淡一笑,“如果你试过有一个时期不停的训练洞察力,做不好就没有饭吃——”
言寓荆打断他的话,“好了好了,别这么伤感,不就是慕镧嘛,我知道。”
沈默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言寓荆抬起杯子,甚是不耐,“烦不烦啊,喝酒。”
沈默笑道,“你那是水吧。”
言寓荆有些尴尬,习惯果然是很可怕的东西,因此也找了句话,“你真不是东西。清儿那么好的女孩子,唉,我要是你,一定不放过。”
沈默的心像是被人用镊子拨了一下,终究只是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看着一小串气泡愣神,良久才道,“是嘛。”
言寓荆放下杯子站起身狠狠掐着沈默脖子,“装什么装,掐死你。”
沈默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只是用脚在桌下踢,言寓荆又狠狠打了他一拳才放手,“哼!乔魁首跟她说你现在是腹背受敌四面楚歌,在学校简直就要混不下去了,几乎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就像是夏天的苍蝇——”
沈默踹了他一脚,“你有完没完啊。”
言寓荆哼了一声,“清儿真是好人。看你小子现在混到蚊子的份上了,要我过来伴她男朋友,替你洗脱始乱终弃的罪名。”
沈默心中有些酸疼,欠她的,终究一辈子也还不清。
言寓荆端起水杯就将冰镇柠檬水泼在沈默脸上,“喂,我说被甩得是她好不好,你别上演悲情戏码。”
沈默在桌上抽了张纸擦干净脸,一拳揍过去,言寓荆笑着闪向一边,“我就不帮你。我今天在学校晃了一大圈,嘿嘿,现在大家都知道被甩的是你了。看你这棵大校草的面子往哪搁。”
沈默无奈,“你还真无聊。”
言寓荆用被子剁着桌布,“你以为我愿意?我这叫为义气两肋插刀,为朋友插兄弟两刀。”
沈默听言寓荆说得欢,心中却不知是什么滋味。他非常明白,如果不是为了替自己洗刷罪名,一向如此高傲的褚清沙又何至于回来将全部的伤痛和虚假的幸福揭给人看。痛的,永远只是她自己吧。原来,无论是什么样的骄傲,代价都是如此惨痛。
第三十六章 谁的悲辛
沈默走出酒吧的时候秋瑀宸正等在门口,今年的秋天像是特别冷,在门外吹了几个小时的风,即使是一向体质极佳的秋瑀宸也难免面色发白,沈默看秋瑀宸眉毛上都蒙了一层霜,不觉心疼起来,轻轻握了握他手,更是冷得像冰,小声埋怨道,“怎么站这么久?”
秋瑀宸笑了笑,“没什么。”
沈默轻轻摇了摇头,“你不是已经派人保护我了吗?那个一看就不是酒保的酒保,还有那个假装失恋的男人。”
秋瑀宸轻轻捏了捏沈默耳朵,“眼力更好了。”
沈默只是退了一步,毕竟是公开场合,这样的亲密举动,终究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言寓荆将头撇向一边,大概是刚才打过电话,禇清沙正从马路对面走过来。言寓荆习惯性的握住了她残缺的右手,倒真像是一对璧人。禇清沙假借整理手链,不漏痕迹的挣脱,笑道,“和甜甜,敏儿她们聊了好久。”
言寓荆点头,“我送你回去?”
禇清沙轻轻摇头,悠悠地一伸手,左手,沈默心中蓦地一痛,原来,还是没办法不在乎。禇清沙回头浅笑,“不用。”只两个字,出租车已经在她面前停下,言寓荆替她拉开了车门,禇清沙随意理了理手袋的位置,侧过脸微笑,言寓荆关上门,看她果断的离去,毫不拖泥带水,却美丽优雅,不觉又给了沈默一拳。
沈默轻轻用小指勾了勾秋瑀宸,“替浴巾找套房子吧。”
秋瑀宸在心中暗道,不是和王云天在一起吗?可是又怎么会在面上露出,只是点了点头。
沈默接着道,“房子找大一点,我也想一起住。”
“嗯?”只是一个单音,但足够表示不满。
沈默居然又说了一遍,“房子找大一点,我也想一起住。”
“小默。”秋瑀宸的声音极富磁性。
第14回
沈默的表情很平静,“浴巾现在一个人,我想和他一起。”
言寓荆只是捣了沈默一下,“这事以后再说。”
沈默点了下头,“那你今晚睡哪?”
言寓荆笑得极为夸张,“你不会以为我连住旅馆的钱都没有吧?”
沈默笑了笑,“那学校对面那间吧,环境比较好。”
言寓荆摇头,“无所谓,什么样的地方没住过。”
沈默知道他从小就颠沛流离,如今王云天失势,想必言寓荆也没有什么好日子。想到这里,难免堵得难受,又觉得这一次言寓荆仿佛变得沉重许多,虽然还是从前一样的真性情,却少了几分飞扬。沈默重重拍了拍言寓荆肩膀,“我送你去。”
言寓荆一脸无奈,“我又不会迷路。”
沈默没搭理他,而是望着秋瑀宸,“要去吗?”
秋瑀宸点头,面容沉静,可是心却痛得厉害,原来有一刻,自己可以被彻底忽略。
言寓荆这时破天荒的对秋瑀宸说了句话,“你们好像结婚十年的夫妻。”
沈默毫不留情的踹了兄弟一脚,引得路人侧目。言寓荆躲闪不及,后悔不迭,正感慨间,突然面色一沉,拔腿就跑,“浴波,老地方等你。”
沈默不明所以,秋瑀宸却轻轻拉住了要追上去的沈默,沈默下意识的甩了秋瑀宸手,秋瑀宸却再一次拉住了他,一起转身,一辆法拉利直直地冲他们驶过,正靠在路边,沈默挣开秋瑀宸手跑过去,乔熳汐从车里走出来,笑容温暖,轻轻摸了摸沈默头,“又翘课了?”
沈默还不及说话,马上就听到一个亲切的声音,“都敢翘课了,看我不抽死你。”
沈默激动的冲过去,紧紧抱着迟念,“迟大哥,你怎么和我哥一起来?”
迟念可丝毫没有顾及路人的习惯,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沈默屁股,“来看你有没有偷懒。”
秋瑀宸只是站在一边行注目礼,乔熳汐随便说了句出来转要请假的话,然后就问非罹的事,秋瑀宸也不隐瞒,如实相告,当然,最后免不了加上管教不力之类的请罚,乔熳汐也没有多追究。倒是迟念已经大方的将乔熳汐的车当成了自己的,拉着沈默坐在后座眉飞色舞的不知在谈些什么。
秋瑀宸依照礼节坐在了驾驶座,“熳汐哥是要去学校吗,罹叔在休息室,用不用瑀宸提前安排?”
乔熳汐摇头,“不用。我和迟念谈事,无意开到这里。”口中虽说是无意,但是却望着后视镜中的迟念微笑。
秋瑀宸也不多话,倒是迟念捏着沈默的脸,“瘦了。”
沈默笑着摇头,“没有。”
迟念敲了敲他头,“气色也不好。”
沈默笑,“哪有?”
秋瑀宸听沈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迟念说着话,倒像是根本不在乎自己这个正牌情人一样,心中一阵酸涩,可是在哥哥身边,也只是专心致志的打着方向盘。乔熳汐一向不是多话的人,一路就只能听到沈默和迟念聊天。
“最近有没有坚持练功?”迟念笑问道。
沈默想了想,“没做柔韧。”
迟念皱了下眉,沈默刻意向他那边靠了靠,“我翻倍补上。”
迟念摇头,“柔韧这种东西,一天不练就前功尽弃,操之过急又容易受伤,不盯着你就不知道自己练习吗?罚你每天做30组套路,听到没有。”
沈默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含着下巴,低低道,“知道了。”
迟念倒是不再难为他,而是叫道,“瑀宸。”
秋瑀宸正开车,“是。”
迟念像是批评后进生家长的老师一般,“不是要你督促他训练吗?他不明白你也不明白吗?”
沈默轻轻拽了下迟念胳膊,“迟大哥,别生气了,不会有下次的。”
乔熳汐笑了笑,“默默每天被教练情人练盯着练球已经很辛苦了,你就别再罚他了。”
迟念哼了一声,“这不是乔熳汐风格吧。”
乔熳汐笑了笑,“他又不去做杀手,盯那么紧干什么?”
迟念冷冷道,“谁不是这么过来的,若真能这样平平安安的过了,当初又何必送他到墓镧。”
乔熳汐没说话,只是招牌式的微笑,他非常明白,秋瑀宸的未来不必要沈默来背负。所谓的墓镧,在母亲眼里,也不过是一个持着羽毛拨弄着在蚂蚁洞里爬行的弱小生灵的游戏罢了。母亲喜欢一个人,哪怕是像自己一样有自甘下贱的过去她也可以用全部的温柔来抹煞,并且将那叫做自强不息,可如果不喜欢,即使卓绝如禹落,还不是想藏就藏,想丢就丢。乔熳汐想起骊歌的话,“熳汐,你记住,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更贱的了。”乔熳汐抚着太阳穴,近来一直想多看看阳光,母亲在意大利的开疆拓土已经进展到最后阶段,他早已经向骊歌请命要亲自出手,不过骊歌大概是不希望他参与黑手党的内部斗争,一直拦着,如今,连非罹也星夜回国,身为儿子的,总算有机会尽孝道了。乔熳汐明白迟念的意思,他希望沈默能在这次的计划里出一份力,来向母亲证明他的价值,可是,迟念毕竟不了解母亲,会抓老鼠的猫也只是猫而已,被人重新捧回手里的时候,就要自己洗干净爪子,叫声是喵喵还是咩咩都不能自己选择,更何况是在没有主人的花园里追着尾巴转圈。很多时候,尊严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高贵,还不是靠苟延残喘换来的。
秋瑀宸毕竟最敏感,“熳汐哥,有什么吩咐?”
乔熳汐正要开口,迟念已经道,“圣母——”
乔熳汐立刻打断,“母亲的势力遍及天下,想为他卖命的可以排到南半球,还犯不着默默去冒险。”
迟念和乔熳汐一向吵惯了,“那你要默默怎么样,他是个男人,难道要做一辈子金丝雀?”
沈默的肩膀抽了一下,乔熳汐的语声依然轻柔,却极具说服力,“他和我们不一样,他的价值不是用抢了多少地盘杀了多少人衡量,他的生命必须也只可能绽放在球场上。”
迟念冷笑,“是吗?那当年你为什么不送他去篮球训练营反倒塞进墓镧?”
乔熳汐露出一个不可理喻的笑容,“母亲是为他好,默默也不愿意连累瑀宸的。”
迟念骂道,“你们家的人凭什么就断定默默会连累瑀宸?在这样的家族生活,他若没有一功半绩又如何站得稳?”
乔熳汐很少这么犀利的反驳,“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只因为瑀宸爱上的是他,只是他。”
迟念冷笑,“是吗?圣母会接受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吗?你不要忘了文儿是怎么样才能回来的。难道七十二丈冰不是交换条件?四十三个俘虏,三百斤烈性炸药,只要差一步——”
乔熳汐轻轻叹息,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当日的七十二丈冰,被骊歌设计以天险困住四十三名不肯归顺的高手,文禹落就是凭着车轮战打出来,毫无选择的替她铲除异己,倘若不能将那些人一一击毙,骊歌为了事不外泄,恐怕会引爆炸药,要他们同归于尽。不过,骊歌做事一向留有退路,即使真的出了意外,相信她也教给了文禹落全身而退的方法。否则,当日她不会一直守在洞外。可即使如此,也让迟念无法不恨了吧。
乔熳汐轻轻叹了口气,语声竟是格外苍凉,“你又怎么会真的不知道,即使禹落做不到,母亲也不会要他死的。”
迟念望向窗外,“我赌不起。”我知道,那个女人从来不舍得让你失望,我也知道,她从来只是利用文儿牵制我,可是,哪怕只有万分之零点零零一的可能,我也不能要文儿去冒险,如果,仅有的这点剩余价值可以交换他的幸福,即使一辈子被锁住,我,心甘情愿。当年,之所以会输给你,也只不过因为,终究狠不下心吧。
迟念紧紧拢着沈默肩膀,“秋瑀宸的爱绝不是他能栖身秋家的唯一筹码。”
乔熳汐的态度非常坚决,“如果他死了,就连瑀宸的爱也没有了。”
沈默突然抬起头,“哥,我想知道是什么任务。”
乔熳汐缓缓道,“你可以知道,可是知道之前,我要你两只手。”
迟念一脚就踹向副座,“你简直不可理喻,凭什么不相信默默?”
乔熳汐语声平淡,却让沈默的身子不由得颤抖,“这无关信任,只不过,他若是去,我就废了他。”
秋瑀宸一脚踩下刹车,“哥!这是小默的事,凭什么你们决定!”
第三十七章 回不去的曾经
乔熳汐语声平淡,却让沈默的身子不由得颤抖,“这无关信任,只不过,他若是去,我就废了他。”
秋瑀宸一脚踩下刹车,“哥!这是小默的事,凭什么你们决定!”
迟念本来非常愤怒,可是秋瑀宸只一句话,他居然站起身来狠狠拍了拍他肩膀,“好!不枉默默这么对你。”
然后,潇洒地坐下,无厘头的摸了摸自己的头,踹了一脚副座,“喂,车顶太低了。”
沈默瞬间崩溃。
秋瑀宸几乎重新踩下油门,乔熳汐转过头,“你可不可以正经一次。”
沈默直视着乔熳汐目光,“哥,我想去。”
乔熳汐语声平淡,看也不看肩膀颤动的秋瑀宸,悠悠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好啊。”然后看似波澜不惊的对秋瑀宸道,“翼盟刑堂。只需要一刀,一点都不痛。”
迟念死死攥着沈默手腕,“你什么意思?”
乔熳汐只是直视着前方,“没什么意思,乔熳汐说过的话,几时改过的。”
迟念甩开沈默的手,“算你狠!”
乔熳汐却根本不看迟念,而是转头对着沈默,“没有什么人能跑得过图腾魁首的追杀令,阳奉阴违大可不必。你可以继续上课,继续打球,要讨我母亲的欢心,替她削一个苹果远比杀一个人实际。弹指千里取人头,那是无聊文人的话,我妈从来不会认为人形工具有多了不起。”
迟念冷冷一笑,“哪怕,他是夜神。”
乔熳汐的声音像极了在谈判桌上,“我妈接受他,因为他是乔熳汐最爱的文禹落,绝不因为他是夜神。”说到这里,似乎有意无意的瞥了秋瑀宸一眼。
秋瑀宸狠狠一咬嘴唇,从驾驶座跳到后座来,坐在沈默旁边,紧紧抱着他的腰,“不要去,小默,不要去。”
沈默只是轻轻拨开他手指,“迟大哥说的对,秋,我不能一辈子只做一只金丝雀。”
然后就是异常清澈的目光,“哥,您舍不得砍断我的手的,我真的想像禹落哥一样,可以理所当然的和他站在一起。请,您,成,全。”
乔熳汐冷冷道,“你大概是忘了我从前是怎么对你的。”
沈默摇头,“无论您从前是怎么对我的,我知道,您舍不得,我最让您讨厌的时候您都舍不得。而且,那个人,也曾经为他出生入死过的。”
秋瑀宸听沈默如此平静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整颗心都像是被掏了出来——那个人,也曾经为他出生入死过的。原来,你终究不可能不介意,小默,你为什么不肯相信,其实,我和小非的过去远没有同你一样的刻骨铭心。秋瑀宸紧紧握着他的手,“小默——”
沈默根本不给他机会,“哥,您也不希望,我用一段没有筹码的过去赌一个不可期许的未来吧。哥,您和禹落哥还能帮我多少次?”
乔熳汐望着秋瑀宸,“不可期许的未来!你自己听听你将默默逼到什么程度!”
秋瑀宸几乎是将头埋进沈默肩膀里,“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沈默根本不看秋瑀宸,“哥,默默会努力。默默知道自己任性冲动又爱偷懒,可是我会努力。迟大哥会教我,我不会有事的。纵然——”沈默抿了抿嘴唇,“纵然真的有什么,秋也不会忘记我的,一辈子都不会,难道不是赚到了?”
秋瑀宸此刻的心就像是被千斤的石磨压着碾着,原来,竟是他自己将他最爱的人逼到这样的地步,原来,在他心里,竟连一个自己不会忘记他的希望都渺茫。小默,不知不觉中,伤害已经这么深了吗?
秋瑀宸握起沈默的手,直视他眼睛,“一定要去吗?即使,代价可能是我永远失去你。”
沈默凝视着他眸子,深深的一潭,如初见时,所有的宠溺所有的怜惜在一瞬间涌入脑际,可所有的伤害,所有的无助也逼到了尽头,他终于狠下心,“秋,生死就像是水和冰,生则流动,死则凝结。活着的时候,或者,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以为是紧紧的掬在手里,实际上,一点一滴的都从指缝间流走了。有一天,才发觉,原来很久以前就不在了。”
乔熳汐轻轻叹息了一声,只是望着迟念,“你该知道,他根本就做不到。”
迟念没说话,一直看着窗外,秋瑀宸松开了沈默的手,“好,你走吧。”
秋瑀宸第一次在车厢里跪下,“哥,求您,成全。”
沈默只觉得唯一的一点希望在瞬间破碎,他不知道是什么任务,可是这一次,竟真的是永诀了吗?明知道是自己倔强的偏执,可是为什么,在听到你不再僵持的一刻,却还是这么痛,这么痛。
乔熳汐冷冷一笑,“这就是你的决定?”
秋瑀宸抬头,“是,瑀宸,放他走。可是,无论是什么任务,瑀宸和他一起。曾经多少次,他最艰难的时候,瑀宸不在身边。一个人走向手术室,一个人去救浴巾,一个人去墓镧,甚至是站在台上做检查,都永远是一个人。瑀宸从来只能远远的看着,听别人说着,为什么瑀宸一辈子都要这么残忍?这一次,无论他做什么,瑀宸都在他身边,他打球,我就和他一样站在球场上,他杀人,瑀宸就和他一起去动手,两把枪或者一把枪我都不在乎,无论什么代价!”
乔熳汐的语声是平静至极的残忍,“如果你要和他一起去动手,他就一把枪也没有。你会被当成一具没有生命的机器带回来,他,死无全尸!”
秋瑀宸第一次歇斯底里,“为什么?哥,你告诉我,为什么?”
乔熳汐微微一笑,缓缓道,“为什么,我若是知道为什么,又何至于和你是一样的结局。我只能告诉你,这就是你的命!他就是死在你面前,你也只能看着,否则,你就连看着的资格都没有!”他望着迟念,“禹落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火场里,救他的是你不是我,因为他比我更知道,如果出现在那里的是我,他就必死无疑。”乔熳汐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疲惫,“谁宁愿这样,不是我,也不是你。在你还没学会写抗争的时候,你已经明白要屈服。得到了这么多,总该付出代价。”
秋瑀宸冷笑,第一次,在他的熳汐哥面前,“是吗?得到了这么多?那,如果我宁愿,重新开始。”
乔熳汐笑得格外苍凉,“重新开始?放弃什么呢?秋家长子的身份,翼盟盟主的地位。”乔熳汐缓缓解开衣衫,胸口处一大片死肉,丑陋至极,旁边却是刻得满满当当的文禹落的名字,语声带着浓浓的讥诮,“你?重新开始?你有什么资格!削骨还父,削肉还母,我试过。可是,我身体里流的还是乔家的血。无论我多么不想承认,我的母亲是乔鸶偲,永远也不是骊歌。所以,不去恨,她无论对你做过什么,没有她,就没有你。更何况,秋瑀宸,母亲和伯父可曾真的对不起你过什么?”
秋瑀宸突然觉得人生毫无意义,第一次,他的卑微和无助以一种出离的状态膨胀,甚至,不及蝼蚁,“那,我要怎么办?”
乔熳汐系上纽扣,“怎么办?求你的小默原谅,告诉他,你爱他,你不愿意他去冒一点险,哪怕是为你。”乔熳汐凌空伸了伸手,“你们从来也不知道,什么叫无路可退,只是一味的庸人自扰。母亲现在逼着默默去死了吗,母亲逼着你们分开了吗?”
乔熳汐猛地回头,望着沈默,“为什么要生离死别?嫉妒曾经有个人为瑀宸死过。”
乔熳汐又望着秋瑀宸,“为什么要生死相随?惭愧曾经从来没有追随过。”
乔熳汐轻轻弹了弹挡风玻璃,“可是你们知不知道,曾经有人为了那么幼稚的伟大丧失了全部生存的意义。曾经有人只是为了在一起,放下了全部的骄傲和尊严,包括,唯一能够证明自己还活着的梦想。一个动不动就说不怕死,一个动不动就要抛弃一切,这已经不是幼稚,简直是愚蠢!”
乔熳汐指着迟念对秋瑀宸道,“他为什么要默默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因为他觉得你对默默不够好,所以,默默要有别的筹码来爱你。最切合实际的解决方法,不是要你放下一切去证明有多爱他,也不是无休止的抱歉和对不起,而是向他证明,即使他没有攻城略地的功劳,也丝毫不妨碍他是你秋瑀宸最在乎的沈默。母亲从来不缺卖命的人,可是,你的小默只有一个。”
乔熳汐望着迟念,“当年,你之所以会输,是因为,你活得太理想,太浪漫,你从来没有弄明白,什么叫规则。这一次,他如果赢了,母亲不过认为是越俎代庖,不知轻重,若是输了,就是不自量力,死了活该。你若是连这一点都认不清,又如何照顾自己,如何对别人好?”
迟念沉沉叹了一口气,“你曾经又何尝不理想,不浪漫?”
乔熳汐刻意将头偏向一边,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将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曾经全都沉淀,才望向沈默,此刻的乔熳汐,依然冷静,依然理智,依然强势,依然霸道,依然,永远不败,“想不明白,你大可以走,但我说过的话,永无更改。我保证,走不出N市就彻底废了你,哪怕瑀宸恨我一辈子。”乔熳汐悠悠回转目光,望着迟念,“哪怕,你替他报仇。”
乔熳汐按了下按钮,车门自动打开,语声冷漠,“全部下车。”
第三十八章 我爱你
迟念丝毫不顾及形象的靠着树干坐在路边,秋瑀宸抬眼望着沈默,“你,还要去吗?”
沈默偏过头,“你觉得呢?”
秋瑀宸淡淡一笑,“有那么重要吗?”
沈默突然回过头,血一般的枫叶直直地坠下来,在一刻挡住了两个人的视线,又翩然落地,沈默低低道,“如果,你不愿。”
秋瑀宸伸手摸了摸沈默的脸,“不要考虑我愿不愿,你迁就我已够多,就让我对你好一次。”
沈默没再说话,而是默默向前走,沈默看着他瘦削挺拔的背影,一步一步地踏上那些偶尔飘下来的叶子,仿佛要走到最远处,不再回头,朦胧的阳光将他的影子勾出清晰的血色轮廓,如同,能够回避却不愿回避的未来。秋瑀宸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不说话,甚至,惧怕踩到枯叶时的声响,化作春泥更护花,有些矫情吧。秋瑀宸淡笑。
迟念摸了摸口袋,他是没有抽烟的恶习的,可仿佛每个郁闷的男人都会习惯性的消遣,不过,只摸出一张残破了的卫生纸,迟念起身,朝和沈默相反的方向走,终究是南辕北辙啊。乔熳汐说的对,我们,终究不是一类人。默默有默默自己的世界吧。他开始自责,倘若,真的是一条不归路,自己岂不就是掘墓人?
沈默突然回过头,站定,与几步之外的秋瑀宸面面相对,秋瑀宸也停步,相视无言,仿佛隔着天河。
沈默抬头,“其实——”
秋瑀宸微笑,甚至带着鼓励,即使自私,也让我追随一次,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让我也试着,循着你的脚印走。是不是这样,我就能够知道,你曾经有多痛多辛苦,然后,永远不伤害。
沈默突然笑起来,只五个字,却像是重生的凤凰,“我也舍不得。”
秋瑀宸激动的跳起来,冲过去紧紧抱起他的小默转圈,从来没有出口的三个字脱口而出,“我爱你!”
沈默一愣,“什么?”
秋瑀宸将沈默放下来,以最虔诚的方式,单膝跪地,轻轻托起他手,伴着秋风吹拂红叶的声音,宣告是对全世界,因为我的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我说,我爱你,我的,小默。”
沈默突然之间觉得一切都不真实,或者期许过的告白,或者已经觉得不必要,可是在这一刻,为什么还会心跳,不是应该幸福的只听到他呼吸的声音吗?“呃,秋,这是一个不好的玩笑。”天,我在说什么。
秋瑀宸微笑,“那,这样呢?”他低下头,亲吻他每一个指节,如同晨露亲吻白兰。
真不知道沈默的感官是敏锐到极致还是迟钝到极致,“痒。”
秋瑀宸从指尖吻到手背,即使是多年的篮球生涯,沈默的手背依然不很粗糙,手腕软地就像是起舞的柳,秋瑀宸用左手揽着他的腰,一路吻上去,轻灵,美丽,这样的吻并没有盖住沈默的嘴,一直慢热的孩子终于被情人的温柔软化了神经,所有的感官开始正常,“我也爱你,我的秋。”
秋瑀宸迅速站起身犒赏他诚实的口和舌头,柔软而灵巧的攻略,强势的宠溺,原来,只是唇齿厮磨,也可以互为所有。
鸣笛的声音尖锐而刺耳,仿佛要揭破所有的柔情,秋瑀宸根本不在乎什么叫人言可畏,只是将沈默拢得越紧,如果,你愿意,我也愿意,那全世界都不愿意又如何。可是沈默轻轻推了推,秋瑀宸松开口,放开唇齿间全部的纠缠,如果,你不愿意,那,我绝不强求。
沈默仿佛有些抱歉,又轻轻吻了吻秋瑀宸面颊,秋瑀宸侧过身,一辆Bayerische Motoren Werke嚣张的开过去,沈默伸手蒙住了秋瑀宸眼睛,直等到车子拐过路口才放开手,“不许你记人家号码去找事。”
秋瑀宸微笑,“好。”然后,微笑着牵起沈默的手,“陪我回去?”
沈默点头,一张脸如同粉琢出来,“秋,你说,哥会不会罚我们?”
秋瑀宸笑着牵起沈默的手,“不知道。哥的心思,我哪能猜得透。”
沈默偏了偏头,“也是。秋,我不去了,可是,你要不要帮帮伯母。出谋划策之类的。”
秋瑀宸苦笑,“出谋划策哪轮得到我?放心吧,如果真的有事,熳汐哥一定比你急。”
沈默握了握秋瑀宸手,“秋,难道你连问一声也不会吗?”
秋瑀宸轻轻晃着沈默的手,“嗯。我知道了,我晚上回去发邮件给母亲,如果,手还能动的话。”
沈默不厚道的笑起来,“才不至于呢。哥最疼我们了,最多就是屁股上受受罪,联赛就要开始了,肯定不舍得打手。”
秋瑀宸无奈,“但愿吧。”
沈默嘟着嘴,“哥真可怜。看他说那些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秋瑀宸轻轻摇头,“哥的事,你别想那么多,他看得开就好,禹落哥会照顾他的。”
沈默点头,他当然明白哥哥的骄傲和倔强,如果成天被人用同情的眼光看着,那恐怕还不如受辱时候了,想到这里又担忧起来,“可是迟大哥呢,他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秋瑀宸摸了摸他头,“回去之后我们要哥和迟大哥联络,告诉他你不去了,然后,一起向他认错好不好。”
沈默点头,“嗯,还是担心他呢。”
迟念从来都相当厌恶手机和通讯器这类东西,记得沈默问他要联络方式的时候,他就说过自己讨厌可以被随时找到的感觉,大概是杀手的通病吧,文禹落也相当不喜欢用移动电话之类的东西,因此,只有他主动找别人,很少有人找得到他,当然,乔熳汐永远是神通广大的,不过,倘若不是有急事,也很少去触犯迟念的忌讳。
沈默咬着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问道,“秋,你说,浴巾去做什么了。”
秋瑀宸拨弄着自己的手表,“现在他在你们都熟悉的那家川菜馆。”
沈默有些脸红,“你替我保护他啊。”
秋瑀宸笑笑,“他走的那么急,我怕有事。”
沈默低下头,一张脸就像是跌进了蜜罐里,“嗯。”
秋瑀宸轻轻唤他,“小默。”
沈默没抬头,“嗯?”
秋瑀宸又叫,“小默。”
沈默抬眼望着他深深地一潭浓黑,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生命和灵魂都吞噬掉,可为什么,竟然心甘情愿。
秋瑀宸望着他最爱的小默,一字一顿道,“无论我从前做过什么,无论曾经多么让你失望。可是,从今天起,我保证永远不会再辜负你,会一心一意对你好,不再对你疾言厉色,也不再对别人犹豫迟疑。只要你喜欢,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地方,秋瑀宸都是沈默一个人的秋瑀宸,因为——”
沈默打断他的话,“因为,沈默早已经是秋瑀宸一个人的沈默了。”
第三十九章 揭过
漫无目的的消磨着自己宝贵时间的乔熳汐回到家里已经是晚饭时间了,文禹落笑着替他送上漱口水,“外面风很大吧。”
乔熳汐漱了两口,“还好。”
文禹落将漱具递给下人,自己接了乔熳汐递过来的衣服,“晚饭已经做好了。”
乔熳汐摇头,“有点累,你吃过了送个汤上来就好。”
文禹落浅笑,“做了东西都没人吃。”
乔熳汐知道文禹落一向不是佯嗔撒娇的人,自己心中也澄澈的很,“他们俩想跪就跪着去,我上楼了。”
文禹落笑,“什么都瞒不过你,一回来就跪着呢。”
乔熳汐拢了拢文禹落的腰,文禹落笑着,“非坛主晚上恐怕要过来。”
乔熳汐轻轻叹了口气,“那就说瑀宸出去了。”
文禹落没说话,反正跪是跪不死人的,乔熳汐管教弟弟的事,他很少说什么。
乔熳汐虽说是累了,可依然是一回去就拨了电话给骊歌,骊歌听到儿子的声音显然是非常开心的,“熳汐,你那边已经六点多了,吃过晚饭了吗?现在很冷呢,多穿点衣服。”
乔熳汐连声音都愉快起来,“还没有,一会下去吃。妈那里下雨了吧。”
骊歌像是个望着晴雨表的小女孩,“昨天有下过,今天还好。你知道,这里不是很冷。”
即使明知道看不到,乔熳汐也连连点头,“嗯,可是气候有些湿,熳汐订的那套礼服您看到了吗,尤其是关节处的设计,很独特,既保暖又不显得臃肿。”
骊歌笑,“我前天晚上就穿了,还有那副耳坠,很别致。在这边这么多年,怎么会没有衣服穿,不过真的很漂亮,倒是你很多年没有在国内长住了,这次多玩几天吧。等我这边的事忙完了就通知你直飞丹麦。”
乔熳汐的语声有些犹豫,“妈,我和禹落商量过,我们想过去。”
“不用。还用不着你们。”骊歌显然不希望儿子也卷入异国的争端中。
乔熳汐倒是典型的忠臣孝子一等人,“妈,图腾现在的重心也在这次的计划上,既然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就算是熳汐过来也没有什么危险的。”
骊歌的声音很冷静,“这里的事我还应付的了,图腾依然要你坐阵,以免内部空虚。真正收尾的时候会叫你过来的,喜欢威尼斯还是佛罗伦萨,妈送给你当新婚贺礼。”
乔熳汐有些担心,明知道是不该说的话,可是在骊歌面前也不免孩子气,“妈,现在的黑手党已经不比
第15回
从前了,您一个人在那边,熳汐——还是让熳汐过来吧。”
骊歌一点也不怪儿子的不自信,倒是笑得谐趣,“没事的,如果我都不行,你过来就可以吗?熳汐,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的了,是不是要结婚的男人都这样。”
乔熳汐被他打趣,也笑起来,“没有,妈,我和禹落——”
骊歌打断他,“这点小事还不用劳动夜神,如果Z-seven做不到的话,再要他出手吧。”
乔熳汐倒是真的振奋了,“Z—seven倒戈了?”
骊歌笑笑,“即使是诈降,我也要逼得他不得不假戏真做。一个背叛了贝尔纳多的杀手,除了骊歌,谁还能庇护的了他。”
乔熳汐点头,“您千万要小心。”
骊歌的笑声如同豆蔻少女,“你越来越烦了,熳汐。对了,瑀宸还好吗?”
乔熳汐笑,“惩戒室跪着呢。”
骊歌只是道,“恐怕这是他最后一年打球了,别让他有遗憾。”
乔熳汐的声音非常值得信赖,“您放心。他中午跟我说一定要去您那里,还有沈默。不自量力的两个小家伙,也该吃一点苦头。”
骊歌此刻更像是个宁愿被骗的母亲,“倒也难为他,他们,别罚得太狠了。”
乔熳汐笑得极为奸诈,“怎么会?”
沈默轻轻揉着自己的膝盖,“秋,腿好酸。”
秋瑀宸轻声哄他,“跪好一点,被哥看到怎么办,回去给你好好揉揉。”
沈默问道,“你说哥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秋瑀宸笑,“又不是跪给哥看的,管这些干什么。”
沈默跪直了身子,“不是的,只是迟大哥罚我做三十个套路,如果哥再不回来罚我,恐怕都没时间做了。”
秋瑀宸无奈摇头,“要是哥罚了你,恐怕你没力气做了。”
无论这两个小家伙跪得多痛苦,乔熳汐却是悠悠地靠在椅上边喝汤边听一些实时录音,等一碗热汤喝过,又漱了口收拾半天,才缓缓走出房间,看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孩子去。
一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要他哭笑不得,沈默靠在秋瑀宸腿上睡得正香,这倒是无所谓,秋瑀宸上身除了一件贴身的内衣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睡衣正披在沈默身上。
秋瑀宸看乔熳汐走进来,也有些尴尬,乔熳汐自己在床上坐下,语声是典型的乔氏风格独有的波澜不惊,“回房睡去吧。”
秋瑀宸自然明白这是一句反话,否则,乔熳汐又何至于去床上坐下,正在这时沈默也迷迷蒙蒙的醒了过来,看乔熳汐端端正正的坐着,又眨两下眼睛,伸出舌头将嘴唇舔了个遍,才讨巧道,“哥,你回来了。”
乔熳汐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感,“睡醒了?”
沈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摇了摇头,“没。”
秋瑀宸看情人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实在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乔熳汐看他居然还有意无意的撮着秋瑀宸睡衣的衣角,只是道,“既然不想穿,就不用穿了。”
沈默倒是非常乖巧,“哥,我们知道错了。我和秋说了,我不去了。还有,替我告诉迟大哥一声,要他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浴巾约我晚上去川菜馆,还有——”
秋瑀宸轻轻碰了碰情人,这样的小动作又怎么瞒得过乔熳汐,乔熳汐缓缓道,“让他继续说。”
沈默低下头,“没事了。”
乔熳汐笑笑,“那就好。我会替你通知迟念,已经晚了,你去找言寓荆吧。”
沈默瞪大了眼睛,“我可以走了?”
乔熳汐点头,“是。”
沈默拉着秋瑀宸,“哥说可以走了。”
乔熳汐的语声依然平静,“难道英文学得连中文都听不懂了吗?you和你终究是不同的。”
沈默本来已扶着秋瑀宸肩膀要站起来,只听这句话,又重新跪下,“哥,我错了。”
乔熳汐站起身,“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是考验我的智商还是高估你的魅力?”
沈默听乔熳汐这句话已经严厉起来,平日里撒娇耍赖的功夫再也不敢用,低头跪得直直的,这时候倒是一点也不敢叫膝盖疼了。
乔熳汐站起身,“没什么可说的,做错什么你们自己明白。”乔熳汐走到沈默面前,“你什么时候膝盖变得这么软。”
秋瑀宸连忙认错,“哥,小默不是故意的。他只不过是太累了。”
乔熳汐一眼扫过去,秋瑀宸低下头,“跪,不是我要你们跪的?知道错,就认错。挨藤杖至少可以让你记住疼,罚体能至少能够让你明白累,跪在这里有什么意义?你们怎么想,怎么做,都是自己的事,瑀宸,你马上就18岁了,默默也已经16岁,有些事,你们可以自己做主。自由选择的能力每个人都有,选错了,就失去下一个自由选择的权力,没什么可说。”
沈默和秋瑀宸一起垂下头,“是。”
乔熳汐只是轻轻挥手,“都起来吧。”
秋瑀宸自己倒还好,勉强能依靠自己身体站稳,等站直了就扶沈默起来。乔熳汐看着沈默,“非坛主已经回来了,非璟煜是搬出去还是继续住在这里,由你决定。”
说到这里就看着秋瑀宸,“至于你,去安管家那领一个本,自己每天要做什么,做错了什么,以后要怎么做,全都记清楚,当然,你也可以当做是检查。每天三千字,也不算委屈你。”
秋瑀宸立正,“是。”
沈默笑着,“谢谢哥。”
乔熳汐根本不看他们,过滤所有的顺从和撒娇,“不要以为这样就是结束。你们俩从今天开始,每天各加两个5000米,伏地挺身每天六组,每组100个,两头起每天三组,每组100个,至于负重深蹲,提踵练习,这是分内的事,不用我多说吧。”
秋瑀宸和沈默一起立正,“是。”
乔熳汐又望了望沈默,“默默,你的柔韧如果再做不好的话,迟念的法子不比我的少。至于你已经多加的三十组套路,那是你咎由自取,与我无关。”
沈默听乔熳汐说得严厉,就知道现在是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他倒也从来不会逃避类似体能训练的责罚,只是应是。
乔熳汐接着道,“至于现在,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去影音室给我用坐角式看带子,再偷懒的话,直接换莲花平衡式要你们看。”
沈默和秋瑀宸依然是整齐的回话,乔熳汐点了点头,“认不认错,知不知错是两回事,惩戒室这个地方,从来不是避难所,走吧。”
第四十章 隔膜
沈默靠在秋瑀宸怀里,懒懒地拨弄着手指,秋瑀宸轻轻替他捏着肩膀,“累了吧。”
沈默点头,“你都好久没帮我洗过澡了。”
秋瑀宸有些心疼,笑着加了加力,“还不是你不让。”
沈默偏着头问他,“秋,你说哥会不会生气?”
秋瑀宸笑,“怎么会?”
沈默嘟着嘴,“可是哥今天都没抱我,也没摸我头。”
秋瑀宸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这么敏感,安慰道,“你这么不乖,宠你两次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哥怎么还会纵着你?”
沈默抬脚狠狠的压下水花,“我以后不这样了还不成吗,真的跪得腿酸。”
秋瑀宸轻声问,“你说,是不是弟弟都会这么在乎这些事?”
沈默知道他想非璟煜,只是道,“也不一定吧,在乎的,就会想啊,不过,非师兄是一定会想的。”
秋瑀宸无奈笑笑,“小非他很可怜。”
沈默趴在浴缸边上,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是吗?”
秋瑀宸握着他的手,“哥不是和你讲过他的事。”
沈默抬起头,眼中是一抹拭不去的天真,“你不是说秋瑀宸只是沈默一个人的秋瑀宸吗?”
秋瑀宸的目光黯淡下来,“他和你不一样,他是弟弟。”
沈默只是道,“秋瑀宸是非璟煜的哥哥,乔熳汐也是秋瑀宸的哥哥,秋,我不明白,你对非师兄为什么就和哥对我们都不一样呢?”
秋瑀宸揉着他经常罚站的脊骨,“小默,其实,小非心里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的,我也一样。我对他,唯一和哥对我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少了几分理智,这是不能怪他的。我大概还没有学会怎么样向别人表达我的好。事实上,今天小非在学校也告诉我,他想搬出去住,想试着和罹叔相处,罹叔或者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我希望他可以成为一个好情人,对小非,对我,对你,对他自己都好,你说是不是?”
沈默想了想,转了个身,自己靠在浴缸壁上,将腿搭在秋瑀宸腿上,要他继续替自己揉,“也是,秋,你说非师兄的爸爸对他会不会像你对我一样好。”
秋瑀宸捏着沈默僵硬的小腿肌肉,“我对你,大概算不上好吧。”
沈默跳着腿,“你对我当然好,可是,你对别人也好。”
秋瑀宸宠溺的笑笑,“罹叔对小非也很不错。我今天和小非聊过,他心情很不好,不过,有罹叔陪着他,该是不错的吧。”
沈默想了想,“那你有空去看看他,在球社也别总是骂他吧。”说着就低下头。
秋瑀宸小心翼翼的替他涂着浴盐,“你越来越乖了。”
沈默哼了一声,一脚就踹过去,“要你说我乖。”
穿上还带着棕榈气息的睡衣,沈默端着乔熳汐的醒神汤去敲他书房的门,乔熳汐抬头看了他一眼,“功课做好了?”
沈默吐了吐舌头,“哥,你别再生气了。”
乔熳汐只是道,“汤放下,你回去睡吧。”
沈默气鼓鼓的将汤顿到书桌上,却终究忍不住道,“我又不是故意睡着的。”
乔熳汐抬起眼,“你就真的困到那种程度?如果是无意的,瑀宸会不叫你起来吗?身上还盖着他的睡衣,你以为惩戒室是帐篷吗?默默,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事,一件是偏执,一件是偷懒。还有,错了就是错了,永远不要找借口。”
乔熳汐一向很少疾言厉色,这次骂得这么凶,沈默也不由得委屈,认错也认了,罚也罚过了,那还要我怎么样,想到这里,就又重新将汤盆端起来,“要禹落哥给你端去,我走了。”
乔熳汐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任他将认错的汤端走,免不了觉得好笑,真是个任性的孩子,只可惜嘴角的弧度还没撤去,文禹落就又重新端着汤进来,“在忙?”
乔熳汐停下笔,挑了挑眉。
文禹落笑起来,“你骂默默了。”
乔熳汐笑,“没关系,这孩子,一向是打得罚得骂不得,说两句就委屈。”
文禹落替他将汤盛好,乔熳汐只一闻就皱起了眉,他最讨厌汤里面带枣的味道,文禹落笑着,“默默说天冷了,加了好多枣给你。”
乔熳汐大大喝了一口,却道,“是吗?下次再敢偷懒,要他脱了衣服跪路边去。”
文禹落才不拆穿,“非坛主刚才过来,圣母那里应该是没什么事的,否则,他也没有这份兴致,亲自替非璟煜整理东西。”
乔熳汐又喝了一大口汤,“我知道。可是,我还想去一趟。
文禹落笑,“我知道。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机票订在后天,你正好可以看完表演赛。”
乔熳汐没说什么,他心中想什么,永远瞒不过文禹落,尽管自己都知道,却总是喜欢在他面前充成熟。
这边两个人甜蜜蜜,那边沈默就不知道多委屈了,主动示好这种事,一辈子都没做过,连对秋瑀宸都没做过,可是乔熳汐居然一点也不领情,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觉得哥哥不喜欢自己了,难道做你的弟弟就这么难,一点点错都不许犯。一个人抱着抱枕窝在床上,秋瑀宸看他青着脸,就知道这孩子碰了钉子。只是抱着他躺好,自己坐在他身边,将他腿搭在自己腿上,“指甲这么长了,今天剪剪吧。”
沈默将脚趾翘起来,要秋瑀宸替他剪,心里又少不得想乔熳汐的事,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女孩子似的,可是,竟是一点也忍不住。不觉将脚一拉,秋瑀宸狠狠按着他,“又乱动,剪到肉怎么办。”
每次替沈默剪指甲,他总少不得乱动,沈默的脚长得特别好看,全身上下最白的地方可能就是双足了,脚趾是圆嘟嘟的,尤其是指甲,剪下来的指甲屑就像是一弯弯月牙儿,第一次替他剪的时候,秋瑀宸都舍不得扔。不过,现在秋瑀宸的心思可不在沈默的脚趾上,“挨骂了?”
沈默点头,“嗯。骂得特凶。”
秋瑀宸用小挫子替他挫指甲上的小刺,打磨地光光的,“哥最讨厌的就是偷懒,都是我不好,应该叫你起来的。”
沈默不服,“我练功睡着了迟大哥都从来不骂。”
秋瑀宸无奈,“小默,练功睡着了和受罚睡着了能一样吗?”
沈默恨恨道,“怎么不一样。我上次就是被罚练新学的套路一百次,练着练着就睡着了,迟大哥也没骂。”
秋瑀宸看情人粉嘟嘟的面庞,不觉笑起来,“体能极限和自我放纵哥还是分得出的,他肯骂你就是不生气了,熳汐哥若是真生气了,你以为你还有力气坐在这里抱怨。”
沈默低下头没说话,其实,他并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在乎了就难免敏感,有些人,只要对他有一点点好,他就会将整颗心都拿出来。沈默是这样的孩子,小非又何尝不是呢?
骊歌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毕竟,秋煋是个连结婚纪念日都想不起问候夫人的无趣男人,尽管,那个日子骊歌自己也不大记得了。结婚这么多年,连秋瑀宸都马上要十八岁,可是他们夫妻感情依然不很好的原因也在于,秋煋这个男人,太没有情调了。骊歌眼中完美的男人典型就是她自己一手□出来的乔熳汐,温柔专一而又风度翩翩。尤其是男人味中的一点男孩气,真正是颠倒众生。骊歌看秋瑀宸,都属于越看越叹气的,更奈何是丝毫不解风情的秋煋,多日未联系,连一句意大利气候湿当心身体都不会说,和妻子说话就像是审犯人,“听说熳汐要结婚了?”
骊歌听他这口气就生气,不冷不热道,“是。我已经做主把在丹麦的产业全部留给他和文禹落。”
秋煋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骊歌轻轻笑笑,“最迟下个月,我会发请柬,熳沨已经开始做礼服了,小公主知道哥哥要结婚了,高兴的不得了,熳汐的礼服她要亲手做。”
秋煋和骊歌的谈论根本不似谈判桌上的迂回曲折,完全是命令式的口气,“不可能。颙潃临终前将儿子托付给我,我就不能要乔家蒙羞。”
骊歌冷淡一笑,悠悠地躺在靠枕上,甚至用另一只手拨电话要了客房服务,然后才重新拿起手机,“通知吗?我知道了。”
秋煋的口气也一点不软,“我再告诉你一次,不可能。”
骊歌翻了个身,“等文禹落上了游艇的时候,你就知道可不可能了。你可以查一下国内的八卦报纸,昨天的头版就是我为他们成婚特地订的游艇,颜色很喜庆,我找风水师算过,和他们的命相也相称。”
大概是习惯了这么些年和骊歌相持,秋煋依然冷静,甚至还带着几分诚恳,“你自己纵情任性就罢了,可是,你要熳汐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又要他怎么和天下人交代?”
骊歌先是将小费递给侍者,又浅浅咂了一口红酒,才缓缓道,“天下人远没有你想得那么闲。呵呵。那样的父母,不要也罢。”
秋煋的声音立刻冷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骊歌轻轻晃着红酒杯,“没什么意思。父亲风流糊涂,母亲自私懦弱,世伯只知道趁火打劫,我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不过,倘若真有灵魂的话,他日泉下相见,乔颙潃最先问的一定不是熳汐为什么娶了一个男人,而是,他的好兄弟好伙伴怎么就趁着他尸骨未寒夺了乔氏在恒河全部的股份。”
秋煋本来绝不是容易动怒的人,可是回回被骊歌戳到痛处,也不免恼羞成怒,“你不要扯别的事!颙潃和鸶偲固然有错,他们也是熳汐的父母,他的婚姻大事,还轮不到你做主!”
骊歌轻轻一笑,“轮不到我?你最好不要忘记了——”骊歌轻轻一顿,将红酒杯放在床头,“熳汐刚学会说话,第一声妈叫的不是乔鸶偲,是我骊歌!”
骊歌不说这句话还罢,越说秋煋越生气,“你居然还有脸把这件事挂在嘴边上,若不是你得意忘形,风头出尽,熳汐又怎么会从小和鸶偲就不亲,若不是你在中间插了一杠子,他们母子又何至于走上这条路,鸶偲又怎么会那么亲信了阮亦儒,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要,熳汐受了多少苦,你比谁都清楚,你以为自己不用负责任吗?”
乔熳汐刚一出生,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缘分,骊歌就喜欢的不得了,天天陪着他抱着他。乔鸶偲为了保持身材不愿意喂他母乳,乔熳汐是骊歌一点一点喂羊奶长大的。这孩子从来就最黏着她,她也整日和乔熳汐在一起。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开口发音就是ma,实际上又有什么象征意义,可大人心中偏不这么想,乔熳汐说话极早,第一声ma就是对着骊歌叫的,骊歌当时年轻,又喜欢乔熳汐,少不得到处炫耀,月子中的乔鸶偲本就心里不是滋味,暗暗后悔了好久。更奈何乔熳汐渐渐长大,小小年纪就聪明的没天理,又是天生一副冷淡性子,对谁都爱理不理的,就只和骊歌亲近,府里流言到处都是,可是骊歌偏偏是别人越说她越得意,乔熳汐就像真的是她生的一样,乔鸶偲性格软弱,当面也不敢翻脸,但背后不知流了多少回泪。
骊歌听秋煋将乔熳汐那几年的遭遇推到自己身上,声音越发冷,“就算是我要负一半责任,乔鸶偲也要负另一半。若不是熳汐这孩子天生孝顺,我早都将那个女人开棺剖尸,看看她有没有心肝?怪只怪我五年之后才看到熳汐,让这孩子吃了这么多苦,若不是我这个做义母的亲信了他那个蛇蝎心肠的母亲,他又何至于——”说到这里心中就绞地厉害,再也说不下去,良久才狠道,“熳汐这孩子这辈子几乎没什么欢乐事,你既然自己提起这件事,就最好给我记清楚,无论是谁,只要敢阻挠这门婚事,我就要他后悔为什么生出来。哪怕他父母从地府爬出来,我也要他们这辈子做不成鬼。”
第四十一章 严厉与温馨
吃饱喝足欺负够了情人的沈默高高兴兴的出了家门,一路上眉飞色舞地和秋瑀宸讲着训练的事,秋司机聚精会神的听着,偶尔讲两句,只要稍稍透出一点教练腔调,沈默就翻眼瞪过去,秋瑀宸轻笑着,“记得好好练习。”
沈默酷酷地将头转向车窗,懒得答话,一路疾驰,等秋瑀宸停好车和沈默走进球馆的时候,非璟煜已经和张昀翔一起压肩了,大概是忙着训练,也没和秋瑀宸打招呼,秋瑀宸和沈默去更衣室换衣服,两个人趁着没人又闹了一阵,一起走出来的时候,却看到一个长得比卡通人物还可爱的女孩子在和非璟煜说话,非璟煜显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非同学,你觉得呢?”女孩的一张脸俏的像朝霞照耀下的苹果。
非璟煜皱了皱眉,“这里是篮球社,无关人等最好自己出去。”
女孩子捧着餐盒的手已经开始轻轻颤抖,长长的睫毛上马上就落上了几滴珍珠,这种女人最厉害的武器显然对非璟煜不管用,他只是别过头,“你可以走了。”
女孩子抱着粉色的餐盒就跑出去,一路都是带雨梨花的粉香。
张昀翔轻轻拍着非璟煜肩膀,“风采不减当年啊。”
非璟煜没说话,继续抱着肩做拉伸,秋瑀宸知道又是女孩子来找风云人物非同学献殷勤,只是轻轻笑了笑,他自己每年也总少不得被追个十几次,情人节的鲜花巧克力球衣球鞋更是能塞满一间储藏室,好在习惯了也不觉得什么,他一般都会叫何胥将这些东西根据地址退回去,没有地址的,就分给球员们吃。所以,每年的情人节,何胥都不愁买不到巧克力送连昕,反正教练这里肯定多得是。何胥虽然是有主的名草,也少不得抱着成箱的礼物,好在连昕自己的礼物与何胥在伯仲之间,两个人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个红过脸。
沈默一个人照例去跑了热身的三千米,秋瑀宸管他一向极严,别人的热身通常只有一千米而已,只有他和何胥非璟煜不同。何胥今天早上不知是什么原因还没到,大概是今天来得早,球馆也没有几个人。等沈默跑完了三千,秋瑀宸叫他略略整理休息就是简单的投篮手感练习,200个,不算命中率,只是个简单恢复,不过沈默今天的手感不错,大概是自投自捡自娱自乐没有压力,一组练习做得相当好,甚至连一向惜墨如金的秋教练都破例说了句,“继续。”
在车里秋瑀宸就说过要沈默今早着重练习上肢力量,等他做了10次20米折返跑记录了数据之后,就直接对非璟煜道,“小非,我带沈默去健身房,等大家做好了热身训练来找我。”
非璟煜正在做擦板跳投,模仿的是科比的经典动作,但是显然不是很理想,因此只是随意嗯了一声。秋瑀宸一向很少在晨练的时候带球员进健身房,毕竟,体能的消耗太大了,不过沈默明显是个意外,秋瑀宸的要求也更高些,“正握杠铃弯举,先做2组,每组10次。”
“是,教练。”沈默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杠铃,自己报数,第一组还勉勉强强算是标准,可是略略休息一下,胳膊就像是再也抬不起来,第二组的第一个就开始打晃,秋瑀宸是典型的教练腔调,“肘关节保持固定。”
“是。”沈默咬牙稳住手臂,肌肉中的乳酸让他恨死了自己,可是刚刚能保持住肘关节不动,身子就又忍不住向前倾,大概是实在累得厉害,沈默加快了频率,可是身子却前后摇摆起来,一边做一边报数,却连声音都像是从喉间憋出来的,谁曾想在他报出10的时候,秋瑀宸却突然道,“3,继续。”
沈默几乎握不住杠铃,却一句话也没说继续做。秋瑀宸看他紧紧咬着嘴唇,却丝毫不怜惜,只是随着他动作慢慢数秒,“向上弯举,1,2,保持——,下放,1,2。继续——”秋瑀宸口中虽数着秒数,但实际的时间远比他数的长,沈默实在撑不住,身子已经倾得更厉害了,只能迅速将杠铃举起来,秋瑀宸立刻呵斥,“停!”
沈默杠铃举到一半,却生生抬到中间,整条胳膊上就像是压着一座山,秋瑀宸冷冷道,“嫌握距太长了吗?我说过多少次,不要用肌肉和关节的弹性把杠铃送上去,重新开始,自己数着!”
沈默举得手酸,却一句也不辩解,重新又慢慢的将杠铃顶上去,每一个动作都力求做到最稳,停下的角度也适当,虽然手臂还有些小小颤抖,但秋瑀宸看他用功,也不多说,好容易做完了加罚的10个,沈默只觉得连胳膊都要断了,却乖乖的站在那里等秋瑀宸吩咐,也不找地方坐,暗暗发誓下次看奥运会一定要关注举重,真是太不容易了。
秋瑀宸看他的汗水顺着脖子滚下来,心疼的不得了,却终究没有替他擦,只是道,“科比每天都是3组,每组15个,你仅仅是这样的重量都受不了吗?”
沈默立刻立正,“是,沈默会努力。”
等非璟煜过来叫秋瑀宸的时候,沈默已经累得瘫在卧推凳上,秋瑀宸蹲在他身边替他揉胳膊,非璟煜瞥了一眼地上的杠铃,微微一笑,沈默虽然是眯着眼睛,却也能感受到他的轻蔑眼光,“怎么?”
秋瑀宸下意识地掐了沈默一下,沈默只是问非璟煜,“你能做多少?”
非璟煜只是说,“你问教练吧。”
秋瑀宸只是道,“你是SF,他从前打过中锋,不用和他比。”
沈默偏过头,“我从前也打过中锋。而且,他现在是SG。”
非璟煜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对秋瑀宸道,“我安排今天练抢篮板接跳投,请问教练我在哪一组?”
秋瑀宸看着他,“你自投自抢自接,做到45%就算过关,否则,你知道规矩。”
非璟煜点头,“是。”
沈默还不等非璟煜出去就望过来,秋瑀宸知道他想问什么,也不再瞒,“他从前的最好成绩是92公斤13次,那时候逼得紧,现在恐怕在85以下。”
沈默红着脸撑起来,手却抖地厉害,秋瑀宸扶着他他也摇头,他自己今天只是练65公斤就累成这样,非璟煜的数据对他而言甚至连想都不敢想,沈默小声问,“那队长呢?”球队中的每个人似乎都是永远习惯将何胥当做队长的。
秋瑀宸笑,“一定要这样比吗?其实NBA选秀也只是测84公斤卧推的,斯塔德迈尔也只有111公斤,可是他的力量又有谁能够忽略,数据有时候不代表什么,更何况,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小默是像霍华德一样的SF。”说着就轻轻笑了笑,“我不喜欢抱着大块大块的肌肉睡觉。”看沈默还是阴着脸,秋瑀宸拍拍他,“慢慢练吧,一点一点加上去,会进步的。”
沈默显然没有秋瑀宸这么乐观,今天的晨练之后最大的变化就是再也不用秋瑀宸叫他起床,每天都是和秋瑀宸一个时间起,先做乔熳汐和迟念加罚的功课,然后就是练力量,练速度,练反应,逼得秋瑀宸将健身房的钥匙自己保管,很多练习,没有人保护是非常容易受伤的。秋瑀宸没办法陪他的时候,沈默就自己在球馆里练投篮,练更加注重爆发力的17米加速跑,甚至还藏起了两个20公斤的哑铃,偷偷练单臂弯举,不过秋瑀宸知道后差点抽他,第一天还好,第二天的时候因为他自己太过急躁,连夹个菜都痛得没办法。秋瑀宸替他洗澡的时候看他肌肉都僵成了块,气得不得了,边替他揉捏边数落,“我和你说过没有,训练的事不能操之过急。”
沈默痛得直抽冷气,“疼。”
秋瑀宸一点也不可怜他,“你还知道疼?以后要练力量到我书房来练。”
沈默被他捏得直冒冷汗,却一点也不服输,“我刚跟着你的时候你还不是每天都把我榨干了才算。”
秋瑀宸无奈,“那我什么时候逼得你超过了极限,甚至,影响第二天的训练。”说到这里就狠狠跺了他胳膊一下。
沈默低着头,咬着嘴唇,“哥每天罚那么多,迟大哥也罚,训练做不好你也罚,剩下的时间就只有那么一点,我怎么能不抓紧。”
秋瑀宸瞪他,“训练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会替你安排的,想偷懒肯定是不行的,但是过量也绝对不可以。小默,要是你再胡闹,我只能替你计算好固定的训练时间后叫你在我旁边抄书了。”
沈默狠狠踩了他一脚,可是脚在水里也使不上劲,只能用语气表达不满,“怎么也不行!队长和非师兄怎么做什么都可以。”
秋瑀宸摸摸他头发,“他们也有和自己较劲的时候,一样是不许的。小默,自杀式训练不是不可以,事实上我就是接受这种训练长大的,但是,每个人和每个人不一样。我和小非都是刚学会走路就练功,而且,启蒙老师是一个人。
第16回
不过那时候我不认得小非,师父很严厉,也不怎么爱说话,更没听他提过。况且,师父那么有名,整个中国,能请到他做家庭教师都是很不容易的事,自然要用心学,更何况,实在是累得没工夫去想别的事。我和他学了五年,又换了很多家庭教师,其间父亲也会亲自教导我,我十岁那年,熳汐哥就回来了,以后都是他教,管得就更严,罚得也更狠。所以,很多东西,即使残忍一点,我们是习惯的。可是,你就不一定受得了。答应我,永远不要勉强自己,好不好。”
沈默没说话,可是听他说到,“很多东西,即使残忍一点,我们是习惯的。可是,你就不一定受得了。”突然之间就觉得辛酸,在你眼里,你和他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一样的出身,一样的家世,一样的成长经历,甚至连启蒙老师都是一样的。那,我又算是什么。
秋瑀宸显然注意到了亲爱的小默的心不在焉,低下头去深深地吻住他双唇,“想什么呢?”
沈默摇头,“没有。”如果是如此炽烈的温度,那么,我可以告诉我自己,我就是你的小默吗,独一无二的小默。
秋瑀宸笑着抱他起来,“今天还没做作业呢。写不写得了,用不用帮你。”
沈默波浪波浪的摇头,头发上的水滴飘得到处都是,“不用,我能动。”
秋瑀宸用浴巾替他擦身子,沈默看着大浴巾又想起什么似的。秋瑀宸笑道,“你不是已经打过电话给浴巾了吗?他很好。”
沈默皱了皱眉,“没什么,最近都没空去看他。”
秋瑀宸笑,“实在想他就叫他来家里住吧,反正母亲也不在,叫安管家收拾下客房就好了,也省得你总惦记着要搬出去。”
沈默抬头,“真的可以?”
秋瑀宸捏他鼻子,“怎么不可以,难道这里不是你的家?放心吧,我不会把浴巾赶出去的,就像你不会把熳汐哥赶出去一样。”
沈默有些尴尬,“可是,非师兄都不住了。”
秋瑀宸正想解释,但沈默立刻道,“天,92公斤13次,他怎么做到的。怎么会这么强,不愧是打职业联赛的人。”
秋瑀宸笑着抱他出来,“也没什么啊,从小就练嘛。禹落哥可以做到170公斤,看不出来吧。”
沈默惊道,“怎么可能?禹落哥还不到一米九啊。”
秋瑀宸笑,“如果你每天做不到就没东西吃你也会做到的。所以,每个人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吧,做自己就好。”
沈默突然笑起来,“是不是熳汐哥和你说抱着禹落哥的浑身肌肉不舒服,难怪熳汐哥只喜欢从后面抱禹落哥呢。”
秋瑀宸被他眨着眼睛似乎还带着几分期待的可爱相逗得乐起来,“怎么可能,禹落哥又不是女人,而且,皮肤那么好,手感应该很好吧,更何况,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是肌肉紧绷的。”
沈默狠狠拍了拍秋瑀宸头,“我随便一问而已,你怎么知道禹落哥手感好不好。”
秋瑀宸无奈摇头,这小破孩,说也是他不说也是他。不过沈默明显又在走神,秋瑀宸笑,“你在算什么。”
沈默道,“我在算,多少天才可以练到100。如果是这样的话,秋,要不,你也罚我吧,做不好就不给我东西吃。”
秋瑀宸将他扔在床上,“懒得和你说,看书吧,我擦地去。”
话是这样说,却还是替沈默在床上放了垫板,将书本纸笔都准备好,又替他用干毛巾包着头发,“自己先写,等我收拾好了过来替你吹头发。”秋瑀宸一向不喜欢多用吹风,所以若不是马上要睡的话,一般都不会立刻去吹。
沈默看着那些弱智的题目就心烦,不过还是打起精神做下去,秋瑀宸收拾好了一切替他将头发吹到七成干,就自己在床头柜那里蹲着写每天的检查和关于明天的计划。每天三千字倒也不算多,但是真的是很浪费时间的一件事,尤其是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的时候。沈默也会问秋瑀宸为什么不先做完工作再写这个东西,秋瑀宸笑笑,“因为工作是很无聊的,可是检查更无聊,所以,先写无聊的检查,工作就显得不会那么无聊了。”
沈默倒从来没有想过他一向刻板的情人也会有这么无厘头的想法,不觉暗暗摇头,又做了一会题目,终于发现一个相当有挑战性的了,咬着笔杆想了好久都想不出,在草稿纸上算了很久都算不出,秋瑀宸听他演算的声音越来越急躁,不觉看了一眼,“这个吗?直接用——
沈默立刻打断,“别告诉我,我做得出。”
秋瑀宸笑,“别总是把问题想得太复杂。”
沈默没顾得上答话,“con,居然是这样。”
秋瑀宸笑,“我看第一眼的时候也很闷,呵呵。”
沈默点头,“嗯,是啊,太古怪了,哪有这么简略的。秋,你睡不睡。”
秋瑀宸摇头,“我去外间看,你先睡。”
沈默将书本推到一边要秋瑀宸替他去收拾,“那你别关门。”
秋瑀宸笑,“那灯亮着你怎么睡得着。先睡吧,我很快就完了。如果,没有新工作的话。父亲这两天心情不大好,总是会半夜找我。”
沈默不觉地心疼他,这两天都是好容易处理完一大堆事,本以为马上就能睡了,可是又有急件传过来,要他立刻去做,偶尔听到秋瑀宸压低了声音认错,就难过地不得了。
沈默侧躺在枕头上,眨巴着眼睛望着秋瑀宸,“可是伯母说要你不用理他。”
秋瑀宸笑,“母亲是这样说啊,那可是我父亲,怎么可能真的不理。而且,是工作上的事。”
沈默小小埋怨,“那你还浪费时间自己写作业。”
秋瑀宸摇头,“上学当然就要写作业了,你不是也写。小默,晚了,快睡吧。”
沈默不情不愿地闭上眼睛,“嗯,我睡啦,你也快点吧。”
秋瑀宸笑着关了灯,轻轻掩上门,在沈默抗议之前道,“睡吧,我留了条缝的,没关。”
第四十二章 年少
很多老师都面临过台上口沫横飞,台下昏昏欲睡的境况,但是,这在Z中的高三生中并不常见。所以,沈默今天的表现就尤为令人发指。虽然平常也曾经偶尔打个盹,但像今天这样直接靠在秋瑀宸肩上睡得昏昏沉沉就非常少见,秋瑀宸知道他累得厉害,也不叫他,甚至还脱了自己外套给他披上。沈默习惯了晚上睡觉时紧紧搂着秋瑀宸,如今课堂上转体的幅度也相当大,甚至死死抱着秋瑀宸脖子差点要他喘不过气来,讲台上的老师已经抓狂到了极限,但是沈默却还在和周公神侃,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秋瑀宸轻轻将他手放下去,这只无尾熊抱惯了尤加利树,怎么舍得放手。秋瑀宸无奈一笑,向台上老师打了个手势,要他继续讲课。老师偏偏是最看不惯什么篮球队员足球队员的,但碍于秋瑀宸的面子,也不好多说什么,继续念叨极限去了。
秋瑀宸和沈默坐在教室最后排的角落,虽然不是显眼位置,但显然也不能太过分,更何况,已经有不少人克制不住好奇心转过来看了,虽然对上的是秋瑀宸的一张冰山脸,但是看着沈默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吊在一向以严厉和没人性著称的秋教练脖子上,也觉得非常震惊,张口的弧度已经变成了圆度,让台上的老师恨不能将粉笔头扔他们嘴里去。尤其是几个篮球社社员,明明好奇的不得了,又碍于秋瑀宸积威不敢往后转,甭提有多痛苦了。秋瑀宸虽然也觉得这样太过于有碍观瞻,但是沈默难得睡得着,还睡得这么沉,也实在是不忍心叫他。更何况,从前非璟煜累得时候也是这样靠着他,因此,也不在意沈默的动作太夸张。更何况,他对沈默心中还是存折愧疚的,从前给非璟煜的很多特权,这孩子都没有,也难怪他多想,宠溺情人的心一上来,再理智的人也难免大脑发热一回,秋瑀宸也只是由着他睡。
非璟煜那时候三天两头的蹿教室,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哪个班哪个班就能和老师打起来,因此秋瑀宸只能将他拴自己身边,有时候非璟煜困了,就肆无忌惮的靠在他肩膀上,睡的不高兴了一脚就踹翻了桌子,台上的老师碍于非家的势力,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秋瑀宸狠罚过他几次,可非璟煜居然一次又一次的在校外堵他看不顺眼的老师,典型的问题学生。有的老师都只能恳求秋瑀宸,“小秋啊,你让他上课睡会吧。”就为这个,非璟煜的屁股就没有哪天不挨藤条的,记得有一次,这孩子挨了打还不安分,居然推着轮椅来学校上课,那一次,秋瑀宸险些要他真的坐上轮椅。后来,非璟煜越来越服他,也不再闹,但是偶尔练球累了就会靠在秋瑀宸肩膀上睡,秋瑀宸知道他辛苦,也从来不骂他。好在这个活宝睡着了老师们都只有念佛的,谁还在意他睡姿夸不夸张。
秋瑀宸轻轻摸了摸沈默的头发,沈默不耐烦的摇了下头,却忘了是躺在秋瑀宸身上不是家里那张大床,险些就掉下去,好在秋瑀宸眼疾手快扶好了他。小家伙睡得更高兴了。张昀翔回头看了一眼,只是对教练笑了笑,秋瑀宸也没说话,倒是有个替补趁机和张昀翔聊起了天。
“教练居然对沈默那么好。我以为他会把沈默摇起来,‘出去跑十圈清醒下。’”
张昀翔笑,“怎么会?从前队长上英语课睡觉教练还帮他请假要他去休息室睡。”
“何队长?”
张昀翔猛然醒悟,“是啊,何胥。他的英语烂是全校知名的。”
“队长最著名的三件事:球技好,英语烂,女朋友漂亮。”
张昀翔笑,“教练对喜欢的球员宠得时候纵容的不得了,不过罚得时候也会更厉害。”
“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张昀翔没说话,那个替补继续打听,“有人抢队长女朋友,教练替他抢回来的事。”
张昀翔只是道,“捕风捉影的事,不靠谱。听课吧。”张昀翔无奈,本是何胥和连昕在外面玩,因为一些事起了摩擦,何胥一直不想生事,但无奈对方太嚣张,双方在十字路口打架造成交通拥堵,后来都被带去了派出所,是秋瑀宸接何胥出来。张昀翔还记得那时候何胥和自己说,“我本以为教练至少得每天罚我个一万米,没想到他只是给了张条,以后这种事打这个电话。”
那边全班的注意力明显都不在黑板上,这边沈默却睡得更香,秋瑀宸看实在是影响到老师正常教学了,只能轻轻的替他调整姿势,要他趴桌上睡。毕竟,非璟煜那时候的特立独行是出名的,睡成习惯也不造成什么视觉效应,沈默就不同。谁曾想这小破孩居然是恍惚到这种程度,大概是秋瑀宸温暖的胸膛靠得太舒服,什么都不记得了,秋瑀宸一碰他,又听到四周吵吵嚷嚷的,居然立刻大声骂道,“安静点好不好?”
一声怒喝惊起千层浪,教室立刻安静的有些森然,台上的老师终于忍不住冲下来,沈默一阵恍惚,秋瑀宸却轻轻顺了顺他脊背,“没事,睡吧。”
沈默咕哝一声,偏过头又倒下去,却突然间惊醒,脑袋向装了弹簧一样弹起来,秋瑀宸的外套也滑在了地上,才一睁眼,“my god”,沈同学立刻将一张脸涨成了萝卜,又立刻将椅子向外挪了下,谁曾想慌乱中椅子脚正压在秋瑀宸外套上,沈默又是一阵脸红,慌慌张张的挪凳子将秋瑀宸印上了清晰凳角状的白色外套捡起来,双手递过去,“教练,对不起。”
秋瑀宸接过外套,依然是一脸冷然,“坐吧。”
沈默尴尬地又挪了挪椅子,却恍然发现凳角碰到了一双蒙了尘的接近灰色的皮鞋,一抬头,数学老师正用满腔愤懑的眼神瞪着他。秋瑀宸抬起头,“马上就是联赛了,最近训练很辛苦。”
老师狠狠瞪了沈默一眼,大声骂道,“一个非璟煜还不够,现在——”
正说到这里,就听到“嘭”的一声,教室门大开,非璟煜收回了踹出去的脚,冷冷抬眼,“老头,有没有人教过你说人坏话的时候要小声点,Merde!”非璟煜并没有像台剧中男主角一样故作帅气的将手插在口袋里晃进来,因为他不用这么做,也已经够帅,左手先是一拍球,一个背后换手,却突然将篮球砸到了最后一排最右边的桌上的一个笔盒上,篮球高高弹起,下落之势却不是很急,非璟煜走到篮球落下的位置,角落的男生带些迟钝的抬起头,扶了扶眼镜,非璟煜一皱眉,“这是我的位置。”
男生自然没有傻到对他说我一进班就坐这里,乖乖收拾书包,教室里格外安静,每个人都在故作用功的看书,只有老师一个人差点连胡子都吹起来,非璟煜伸手一捞篮球,“讲你的课!”
老师将手上的数学书将桌上一拍,却又重新拿起书走向讲台去了,“现在这个怎么求导——”
眼镜男收好了书包移向空座位,非璟煜正要坐,却只听到一个非常干净的命令,“站着。”
非璟煜将篮球放在椅子上,甚至没有看秋瑀宸一眼,“是。”从位置走到墙角。
数学老师哪里知道非同学的悲惨遭遇,看他居然还不安分,只觉得不批评不足以正师威,“你又要干什么?”
非璟煜走到墙角,用非常标准的动作转身面壁,缓缓吐出玩世不恭的两个字,“罚站。”
一堂课折腾了这么久,下课的音乐自然来得太是时候了,数学老师甩着书出去,三分钟后就是训导主任进了教室,“秋教练——”
秋瑀宸没等他开口,直接指着墙角的非璟煜,“他的事我已经处理过了。”
非璟煜回过头瞪着训导主任,“你还要怎么样?”
训导主任有些尴尬,只是看着秋瑀宸,“你知道,他是学校高薪聘请的教师,很有经验,而且,现在是高三了,一班又是——”
只可惜话还没说完,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就从墙角传来,“你有完没完,这样的老头我一小时能给你请一打,再多说话你试试!”
秋瑀宸只是对训导主任道,“这件事我会处理。”
训导主任知道秋瑀宸一向护短,可是,如果只是因为这个老师,那这样说给双方一个台阶就罢了,他自己也相当明白非璟煜是得罪不得的人,可是,非璟煜今早的轰动举动绝对不是在这间教室里,可是秋瑀宸压根没有继续听的意思,权衡再三,也只是说了两句客套话就走。秋瑀宸等他走出教室门,才走到非璟煜身边,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以为我现在管不了你是不是?”
非璟煜不争气的一抖,秋瑀宸却又提高了声音,“去你位置上坐吧。”
非璟煜连忙立正,“谢谢教练。”
沈默看秋瑀宸走过来,自己起身让了位置让他进去,秋瑀宸待要和他说什么,这个薄脸皮的小孩已经低下头假装看书去了。秋瑀宸轻轻笑了笑,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沈默的手指依然冰冷,“累了吧,再睡会。”
沈默在桌下死死扣着秋瑀宸手指,用指甲狠掐纵容自己睡着丢脸的情人,表面上却摇了摇头。非璟煜往这边看了一眼,就直接撇过头睡觉了。一分钟后,一个外卖小弟打扮的男人拎着一堆零食走进教室。秋瑀宸站起身,正要行礼,穿着诡异的非罹却摇了摇头,甚至这个已经有了一个十七岁儿子的父亲居然晃着两个大袋子对秋瑀宸做口型,“浪不浪漫?”
秋瑀宸真的哭笑不得,只能嗯嗯啊啊的敷衍。好在非罹要伺候宝贝儿子,也没空听他说话。非璟煜抬起头瞪着他老爸,“不用你来赔罪,你永远没机会!你今早追着我踹了12个教室,如果还要第13个,很好玩吗?”
沈默和秋瑀宸立刻抬头,对上彼此的眼睛——今早,12间教室,倒!
第四十三章 戏剧
非罹一脸谄媚的看着他宝贝儿子,几乎让秋瑀宸怀疑那个曾经立着眉毫不犹豫地漠视血流成河杀伐征战的男人根本不真实。沈默安安静静的听课,甚至还自己举手上台做了题目,物理老师对沈默的超强反应能力赞不绝口,甚至要沈默亲自讲了两道非常易错的选择题。沈默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思路清晰条理清楚,还真有几分优等生的样子。物理老师在一旁听的大点其头,又要沈默将一道力学题目的解题方法写在黑板上。非璟煜大概是烦了非罹打开的麦香鸡块,一把推到地上,“con,这样的题目也用这么做。”
说着就自己走上讲台,随手写了一个公式,仿佛都不用思考就填上了答案,然后相当鄙视的瞪着物理老师,“这样就可以了。”说着还用红色的粉笔在沈默的一大堆解题步骤画了个大X,“麻烦。”
沈默只是一脸冷然,安静的将他画上去的X擦掉,仔细讲解了解题的思路和方法。又将非璟煜刚才写上去的公式圈出来,“如果读过爱因斯坦《现代物理学经典粒子量子化轨道运动模型通解》的话,会对这个公式很熟悉,是相当基础的东西,不过有些理论需要证明,在高考的时候是不可以直接写的,大家掌握上面我写的那一种就可以了。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一下R.P.Feynman的专著,他的一些观点很有价值,如果不喜欢读英文原著,也可以看看曾谨言的《量子力学导论》,比较浅显一些。”
沈默说完就将粉笔重新放回笔盒里,淡然的走下讲台,仿佛没有看到台下那些戒备着嫉妒着却又不得不汗颜的眼神,秋瑀宸看沈默回来坐下轻轻笑了笑,将演草纸推过去,“也可以这样写。”
沈默皱着眉看了一会,“这里不太明白。”
秋瑀宸点头,“嗯。”
秋瑀宸重新将步骤写地更加清楚些,试图用最浅显的方式要沈默明白,那边非罹却将非璟煜的演草纸抽掉,“干嘛浪费时间在没意义的事上。”
非璟煜瞪着父亲,“我要学习。”
非罹笑,“学习还呆这?我看那个老师连你的程度都比不上,学了也没用。”
非璟煜站起身,对非罹吼道,“让开。”
物理老师望过来,非璟煜却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一推桌子就出去。
非罹也起身,“去哪?”
非璟煜连篮球也不拿,“儿童乐园。”
非罹跟在他身后,“没关系啊,我替你买通票。”
物理老师狠狠将厚厚的一册模拟题砸在讲桌上,“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所有人全部垂下头,十秒之内教室中全是哗哗的翻书声音。
沈默小声道,“这就是非师兄的父亲?”
秋瑀宸无奈,“嗯。”
沈默突然觉得,其实自己真的好幸福。
沈默中午回到家之后觉得自己更幸福,才一下车,就看到言寓荆正在等他,小家伙甩开秋瑀宸的手跑过去,“我以为你不肯搬来住。”
言寓荆笑,“怎么会?”
秋瑀宸随后跟上来,“先去吃东西,中午一定要休息会,晚上回来再聊。”
沈默点头,“嗯。嗯?哥不在?”
早有佣人上来接衣服,安管家笑着解释,“乔少爷和文少爷一起出去了,大概马上就回来。”
沈默乐着回头望秋瑀宸,“我先和浴巾聊,等哥回来才吃东西。”
秋瑀宸看沈默有了兄弟又忘了情人,和自己一样的全无心肝,不觉苦笑,真是现世现报。正想到这里,手机马上响起来,秋瑀宸一看号码,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终究恭恭敬敬的接起来,“罹叔,您有什么吩咐吗?”
那边非罹的声音明显爽朗,“你知道璟儿最喜欢吃什么东西?”
秋瑀宸道,“番茄炒蛋。”
非罹顿时乐得合不拢嘴,“嗯,好,没事了。”
秋瑀宸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觉不出什么不合适来,终究是懒得管他们父子间的事。直到很久以后,非璟煜才告诉他,那天凡是他经过的路,一路都是番茄炒蛋的味道,几乎逼得他窒息,好容易东拐西拐拐进一家小巷子,饿得天昏地暗,正想要一杯豆浆,刚扔了十块钱,小摊子的老板揭开油锅锅盖, “同学,蛋灌饼要吗?”
非璟煜听到鸡蛋就害怕,连豆浆都没拿拔腿就跑,老板看他跑得快,以为他干了什么事,喘着粗气跟在后边追,那条小巷就像是永远跑不完似的,非璟煜本就是逃出大路的,实在麻烦,只好边跑边将身上的现金全部扔下来,“我什么都没干,你别追了成不成?”
谁成想正跑到路口有一个热血青年经过,看一个老伯追着一个少年,少年边跑还边撒钱,当场冲上去见义勇为,“小贼,别跑!”
非璟煜不耐烦和老人解释又不能动手才跑,正自郁闷,看到一个上来找事的才对了脾胃,还不等热血青年追上来他先折回去,抓住就是几拳,越打越过瘾,几乎将热血青年打成了烂鸡蛋,非罹在路口看到儿子和人打架,哪里还去想他那宝贝儿子永远吃不了亏的,也上前去帮忙。说来也巧,正打得兴起,就碰到了迟念在这一带找人,眼看这两父子当街施暴,连忙上去拉开,“老非,这种事你还亲自动手?”
非罹看着迟念,“你怎么在这?”
迟念望向非璟煜,“你打他干嘛?”
非璟煜愣在当地,思索半天,终于说了一句话,“我也不知道。”
迟念狠瞪他一眼,立刻拨了急救电话,非罹看着蜷在地上发抖的路人甲,无奈对迟念道,“这小子不经打。”
迟念亲自将那热血青年扶起来,那青年倒也真不愧热血,这时候还不忘骂人,只可惜迟念一巴掌就抡下去,“说句话你试试。”
只这一巴掌就将那人打闷了,迟念趁机摸了摸他胸肺,“大概是骨折,没事。”
非罹这时也偏头瞪着儿子,说了一句丝毫没有同情心的话,“你下手那么狠才骨折而已?”
迟念倒也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人,但到底是瞥了非璟煜一眼,非璟煜表面上一副□□的样子,心中却着实有些惭愧,只是偏过头将手略略贴在口袋上延扮韩星,浅褐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感,冰蓝色的眼睛却像是将整条巷子淡青色的墙砖都映进去。
迟念转身拍拍他肩膀,“走。”
非璟煜回头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青年,明显是有些担心,可是迟念已经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了,“快点!”
非璟煜几曾受过这种委屈,更奈何他老爸还就在旁边,不料非罹也只是说,“走吧,来不及了。”说着就将身上的现金全部抽出来放在男青年旁边,“医药费我会负责的。”
直等走到下一个路口,非璟煜才听到隐约的救护车声音。迟念看他想回去,又是踹了一脚,“还不够麻烦吗?”
非罹这次不等非璟煜发作,“唉,我说你有完没完。”
迟念只是道,“我替瑀宸教教他。”
非璟煜听到秋瑀宸这三个字,轻轻哼了一声,迟念又踹过去一脚,“一个男人阴阳怪气的像什么样子,别以为你爸在这我不敢动你。”
非璟煜猛然转过身,“我最后告诉你一次,也别以为自己辈分高就了不起!”
迟念只是抬起脚又是一个侧踢,非璟煜明明身有防备却是一步也躲不了,只向右一退,却又像接不上,可是那边非罹居然早已有所防备,也飞出一脚接下来,两个人各退了一步,面色有些沉,“阿念,这一脚下去就不是玩笑了。”
迟念没接非罹的话,只是对非璟煜道,“我要打你躲不了,我就管得你,和辈分没关系。跟我走。”
非罹自己也知道对这个儿子实在是骄纵的厉害,他今天变得这副脾气,自己是难辞其咎,和迟念又是多少年的老交情,本来犯不着为小事翻脸,可是儿子性子倔强,真难保和迟念有什么冲突。
非璟煜倒是没有翻脸的样子,只是接着迟念话问,“去哪?”
迟念道,“上你们秋教练家喝粥。”
非罹道,“你怎么最近这么闲了?乔熳汐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再加上他那个谁都惹不起的妈,母子俩够你受的。听说连请柬都印好了,就等着下月结婚,自己想开点,别总去招人家不待见。”
迟念骂道,“小人之心,我这次去真是找人,但不是找文儿。还有,文儿的伴郎我是当定了,除了我这个师兄,他有什么婆家人。”
非罹狠狠拍了拍他,以示安慰,被迟念一肩膀甩开,突然转过身,问非璟煜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和你一样看一眼就欠抽的破孩子去学校找沈默?”
非璟煜道,“只见过一个比我更欠抽的,经常去。”
迟念自然明白他说什么,正要骂,非璟煜已经一句狠话甩过来,“就是你!死老头!”
沈默和言寓荆在客厅里眉飞色舞的聊天,秋瑀宸实在不明白两个男人有什么好说的,只是一个人抱着文件在旁边看,沈默正说到兴起,和言寓荆闹起来,一拳就打过去,从来就玩惯了,也不分轻重,言寓荆表面笑得肆意,可是强忍的疼痛又如何躲得过沈默眼睛,立刻扑上去要解他衣服,“我看!”
这边言寓荆还没反应,那边秋瑀宸已经跳起来,“小默,你干什么?”
沈默直接挥手,“没空理你。浴巾,你是不是受伤了?”
言寓荆推他,“没有。”
沈默才不信,“上次见你就觉得不对劲,给我看一眼就信你。”
言寓荆向一旁躲,“喂,没这么玩的,当着情人的面非礼兄弟。”
秋瑀宸从后面抱住沈默,“肯定是伤了才不让你看。你别乱碰,惹得他躲你扯到伤更疼。”
沈默想想也是,坐了下来,像是一点都没注意到要冒火的情人,只是盯着言寓荆,“你怎么弄的?难道王云天还敢打你?”
言寓荆笑,“怎么可能?”
沈默又跳起来,“说!”
言寓荆压他肩膀坐下,“不是他打的。他以后恐怕也打不了人了。”
沈默这才回头望着秋瑀宸,“秋,你先回房去看好不好。”
秋瑀宸心头真是不得不酸涩,却只是顺手揉了揉沈默头发,却连文件也没有拿回去。
言寓荆晃晃几上的红茶,“没有啤酒吗?”
沈默又是一拳捞过去,却生生顿住,言寓荆居然自己拉着他手腕结结实实的打在自己胸口,“没你想得那么脆弱。”说着又顿了顿,“本来是藏在一个小县城的,他养了几月伤,脾气难免暴躁些,不过对我却真的不错。只不过,背叛就是背叛,浴波,很多事,可以去宽恕,但是没办法原谅。他既然出卖过我一次,言寓荆就不会再是他的人,当然,也永远不会是别人的人。不过,后来,他就有些不安分吧,四处招兵买马,我知道,他要复出,少不得再一次利用我,所以,也打算自己走了。后来,也就没什么后来了。”言寓荆没再继续说,沈默知道,他愿意说的,也只有这些。只是给了一个属于兄弟的微笑,好在言寓荆也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或者,即使敏感即使脆弱也逼迫自己不在任何人面前表达,因此,两个人只是将大杯的红茶当成酒灌下去。每个人,都有些不忍回忆,不愿卒读的过去,不止是因为难过,更因为,即使是痛也舍不得和别人分享,既然要这么霸道的留存着,就让他烂在心里吧,或
第17回
者,几十年后,便成了枯槁的面容褶皱的皮肤下最浅淡也最深沉的笑,又何必一定要寻根究底呢?重要的,是,现在正当年,重要的,是,人永远要活在当下。
沈默正不知想着什么,就有下人迎出去,乔熳汐依然是一脸从容的走进来。沈默站起身,言寓荆没动,乔熳汐根本不在乎家中是否多了个人,只是微笑着对弟弟点了下头,“吃过饭没有?”
沈默摇头,“等哥一起吃。”
言寓荆站起身,看也没看乔熳汐,独自走上楼。十几岁的孩子,终究存不住恨,可是,又忍不住不恨,如果,逃避是忘记的第一步,那么逃避也是一件勇敢的事。
乔熳汐走上前揉揉沈默头发,压低声音道,“那边的事很不好,别问他。”
沈默抬头,眸子中透着崇敬和感激,“谢谢哥。”
乔熳汐却根本不想接受他的崇拜,淡淡笑笑,“不用谢我,我只是不屑和小孩子玩。”
沈默嘟了嘟嘴,“哥,你要总是口是心非的禹落哥要不喜欢你了。”
乔熳汐笑着拍了拍他屁股,“洗手去。”
言寓荆正走到楼梯口就看到秋瑀宸,秋瑀宸只说了一句话就下楼,“住在这里,总要面对我哥的。没有什么仇恨不仇恨,一场游戏,只不过,我哥赢了而已。规则是早都订好的,输了,谁也不能怨。。”
言寓荆伫立在楼梯口良久,也跟他下去,跟在秋瑀宸身后。等他和秋瑀宸洗了手回来的时候,乔熳汐已经换了衣服在桌边做好了。乔熳汐看到言寓荆在沈默旁边坐下,破例赞许的对立在桌边的文禹落点了点头,文禹落轻轻笑了笑,也不坐,而是站在桌边等着布菜。言寓荆正抬起头,手中的筷子落在桌上,沈默望他,“怎么了,浴巾?”
言寓荆指着文禹落,“我刚才看到它笑。”
沈默一脸错愕,“那怎么了?”
言寓荆这才深深吸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文禹落,居然问出了一句相当没有水准的话,“原来,你,是活的?”
沈默狠狠拍了拍他脑袋,“废话,他是我哥,当然是活的。”
这一次,连一向最善于控制情绪的乔熳汐也不禁笑出声来,文禹落只是淡淡道,“我刚刚才从外边进来,太冷了,皮肤僵得有些苍白。”
言寓荆这才重新捡起筷子,“我也觉得不可能是玉像,可是,人怎么会这么漂亮?”
乔熳汐却是别有所指,“真真假假,这世间分不出的本就太多,认错了也不奇怪。”
言寓荆只是道,“是吗?有时候,假的对也比真的错好。”
正说到这里,就听到相当爽朗的笑声,“我就猜到现在来准能蹭——”
只可惜迟念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以最强悍的架势封住了餐厅到客厅的通道,骂道,“有种就让我永远找不到,小混蛋,给我滚过来!”
言寓荆全然没有了刚才摆哲学家神通的气焰,低着头咬着嘴,躬身垂手一步一步挨到迟念面前,“师父。”
第四十四章 可怜的浴巾
只可惜迟念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以最强悍的架势封住了餐厅到客厅的通道,骂道,“有种就让我永远找不到,小混蛋,给我滚过来!”
言寓荆全然没有了刚才摆哲学家神通的气焰,低着头咬着嘴,躬身垂手一步一步挨到迟念面前,“师父。”
迟念又岂是好脾气,这些日子一个小巷子一个小巷子的走,不知道多担心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家伙,早猜到他要跑准要找沈默的,今天过来,正打算套话,却看到这家伙居然还堂而皇之的坐在秋家的餐厅里大吃大喝,真是气炸了肺,劈手就是一巴掌下去,言寓荆一瞬间如同被当头一盆冷水泼下,还没辨过味来,已经被他打得翻在地上,迟念上去就是两脚,“滚起来,再装死试试!”
沈默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连忙不顾一切的上去拉,“迟大哥,别打他。”
迟念脾气上来哪还管沈默,一把甩脱了沈默又上去踹,“站起来!”
言寓荆被他踢得东倒西歪,哪里还能站,沈默自己去拉还不够,连忙向乔熳汐求救,“哥,哥——”
乔熳汐用餐纸擦了擦嘴,才站起身拦在迟念面前,迟念骂道,“滚,要不连你一块揍。”
乔熳汐只是笑了笑,“那倒不打紧,先弄明白是什么事,让他喘口气,你若真要在我这管徒弟,我借地方给你。”
迟念伸手去推,“哪来那么多废话,让开。”
只可惜手指还没碰到乔熳汐衣角,只听得轻轻的一声师兄,迟念立刻回了手,文禹落抬起眼,“师兄,先让他起来吧,这孩子怪有趣的。”
迟念看沈默已经扶了言寓荆起来,只是冷声道,“没什么好问的,你若不愿意跟着我,和王云天说去,迟念不是背信弃义的人。”
言寓荆伸手擦了擦口边的鲜血,“你就这么不待见我,那你找我干嘛?”
迟念才不顾乔熳汐还在这里,过去就又是一脚,“再说一个字试试。”
言寓荆连爬都爬不起来,却甩了沈默扶他的手,“我就说了,还不是一个字,你要怎么着?”
迟念直接一把将言寓荆从地上提起来,拖着到墙边,“我不怎么着。”然后伸手一抓,直直将他头撞在墙上,“我没空和你怄,想整你法子多着呢。”只伸手一抡,仿佛这个十七岁的大男生只是个转盘似的,直接又提住了他足踝,狠狠往起一挥,眼看就要将他头撞在墙上,沈默连心都要跳出来,想也不及想,往前狠狠一跃,如同高空中的鸷鹰捕捉麋鹿,秋瑀宸却早先一步自己紧贴墙蹿了过去,言寓荆的一张脸瞬间变成了惨青色,下坠时濒临死亡的快感几乎让他无法呼吸,迟念却一转向,将他扔在了餐桌上,乒呤乓啷,碗碟噼噼啪啪的倒下,言寓荆却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还在空中,还来不及顺过一口气,却张口就呼,“浴波小心——”
沈默生生扑上去,扑不到人难免自己撞墙,好在秋瑀宸正站在这个位置,稳稳的接住了他,只是重力加速度太过强横,秋瑀宸的手臂被震得无法反应。迟念将他从餐桌上提起来,一巴掌就打在脸上,“你不是不怕死吗?”
言寓荆只是低着头,直到迟念的第二巴掌马上就要落下来,才低低说了一句,“如果你要我死,我不逃。”
迟念停在空中的手顿了顿,却是更狠的一巴掌掴下去,直接按在餐桌上就是一阵暴打,连乔熳汐都为他没有理智的发泄而震惊,言寓荆却动也没动,甚至还在有力气挪动身子的时候将自己的位置摆得让他更顺手些,迟念像是已经忘记言寓荆有生命似的,“你的命什么时候就这么不值钱了,你以为你没权力活就有权力死吗?别以为你多勇敢多大义凌然,我也一点不感动!你就是自杀谢罪,我也不感动!”说着就将他身子提起来,“听到没有!”
言寓荆的目光有些茫然,被刺痛的茫然,如果,你真的不在乎,那,为什么又下手这么重,可是,他终究没办法像个女人一样去追问,只是勉强站直了身子,“是,徒儿记住了。”
“浴巾!”这时候,只有兄弟才知道他有多痛吧。
言寓荆回头,依然是带着嘲讽气息的微笑,“现在知道我的伤是哪来的了?”
乔熳汐抬头瞥了一眼狼藉碎落的杯盘,“没事了?收了吧。”
文禹落站起身,“我去做点东西吧。师兄,你新收的小弟子喜欢吃什么?”
迟念无论是多大的火气,对上文禹落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都好,不用管他,他今天没饭。”
沈默立刻不平道,“凭什么?你已经打过浴巾了,凭什么不给他东西吃。”
迟念只是道,“你跟着我的时候,做错事也会没有东西吃。”
沈默还要再说,倒是乔熳汐沉下脸,“默默。”
秋瑀宸轻轻拢着沈默肩膀,轻声道,“迟大哥管徒弟,你别多话,乖。”
沈默才不管那么多,直接对上迟念,“那你连我一起罚,我也不吃东西了。”
言寓荆扶着肩膀,“浴波,没你事。”
迟念倒是丝毫没有理会沈默,悠悠道,“站就站直了,要不就给我蹲着去。”
言寓荆没有形式化的应是,却强迫自己站直了身子。迟念看他大概是疼得厉害,肩膀不觉得有点瑟缩,正要喝骂,却看到下人正走过来,也没说话,大大咧咧坐着,打碎人家碗碟,破坏人家晚餐,却连说抱歉的觉悟都没有。乔熳汐却没再坐下去,而是叫,“瑀宸,你过来。”
秋瑀宸显然有些紧张,乔熳汐安抚似的拿起他的手摸了摸关节,略略点了下头。秋瑀宸知道乔熳汐是怕他伤了手,所以才亲自查看,也有些感动,“谢谢哥。”
乔熳汐不再说话,转身上楼,沈默和秋瑀宸在后面跟着,偌大一个餐厅,此时只剩下言寓荆和迟念两个人。言寓荆倨傲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迟念倒是怕自己出手太重打伤他,却终究和自己堵着气不替他看,两个人一个坐一个站,倒是谁都不好受。
这边沈默跟着乔熳汐,知道九成九又要挨骂,心里也畅快不起来,但是,还是担心言寓荆更甚,乔熳汐倒是没进书房,只是站在走廊里,声音很轻,却不乏责备,“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沈默不服道,“迟大哥都快打死浴巾了。”
乔熳汐笑笑,“好容易收这么个宝贝弟子,迟念心疼还来不及,哪舍得打死他。”
沈默依然嘟着嘴,“那难说,心疼是肯定的,可迟大哥生气了就下重手。”
乔熳汐只是摇了摇头,“那样的性子,管管是对的,总没有我打你狠。”
沈默立刻红了脸,乔熳汐接道,“迟念有分寸,你不用去拉。若是今天我罚你,他上来拉着我,你心里是什么滋味?行了,和瑀宸玩去吧。饿了先吃点心。”
沈默知道乔熳汐是在教他别让浴巾面子上难堪,毕竟,当着这么多人被师父打,即使是好兄弟,还会挂不住吧。秋瑀宸牵起他手,“别多想,想得越多越不好。我们等禹落哥的菜吧。”
沈默心中虽然还不免担心,嘴上却玩笑道,“还是我聪明,要是提前吃了饭,就吃不下禹落哥亲自做的好菜了。”说到这里又加了句,“可惜浴巾今天吃不到。”
秋瑀宸笑笑,也不多说,虽然腕骨没什么事,可是依然疼得厉害,只是他习惯了忍痛的,也不多说。文禹落一般是很少下厨的,他不在的时候,一直是秋家的厨师在做菜,今早乔熳汐陪他去墓镧看望他养的那些豹子鸽子什么的,两个人惬意了,可苦了沈默被文禹落好厨艺娇惯的胃。秋家的厨师本也是非常出色的,可是和文禹落比,就不止是天壤之别了。
言寓荆一个人站地笔直挺拔,可他自己却觉得浑身的骨头都错了位,加上是在疼得厉害,可能是空调打得有些低,小家伙大大的打了个喷嚏。迟念无奈叹息一声,“过来。”
言寓荆终究还是有些怕的,往前挨了两步,却连自己都鄙视自己,又大步跨上来。迟念没再打他,只是摸了下骨头,又看了看脉象,本该说两句安抚的话,他却倒好,直接一句,“这么点小伤,擦点红花油就没事了。”
言寓荆也是个闷脾气,连嗯一声都没有,端端正正的站着。迟念也不怪他,用手指轻轻扣着桌面,“我找了你快两个月,怎么算?”
言寓荆还是没说话,迟念倒是一点也不急,任由他耗着。言寓荆在几个月之前才跟的他,迟念起初不喜欢他,可是后来倒是越来越喜欢这孩子的破脾气。虽然,自己因为这个脾气不知揍过他多少次。
迟念缓缓道,“从现在开始,你所有的奖励全部取消。先去默默那睡一会吧,等你醒来了,我们再一条一条算账。”
言寓荆没动,迟念直接将凳子往后倚着墙,荡秋千似的晃着,言寓荆还是没说话,迟念直等了五分钟,确定他没有休息的愿望,居然一点也不生气,语声越发淡了,“那就先去外面,绕10圈鸭子步,用滑步。”究竟是没有罚蛙跳,还是不忍心吧。
言寓荆依然没有应答,仿佛在他和迟念的相处方式中,根本不需要这种无谓的语言。比沈默还不识时务,比非璟煜还自讨苦吃的小孩立刻蹲了下来,将手背在身后,乖巧的有些不像话,认认真真的进行惩罚,好像完全不知道他可以出了这个门才开始的。
迟念像是不想看他,将头偏向一边,却忍不住又看了两眼,小家伙似乎是迅速的用手扶了下腰,却又乖乖背过去了。迟念不由得有些担心,难道是打出内伤来了,犹豫着要不要先减轻惩罚,带他去医院看看。但是终于,还是狠下心,偏过头自己对墙坐着了。
第四十五章 沦落人
言寓荆不是沈默,同样的倔强,沈默倔强的惹人怜惜,言寓荆也不是非璟煜,同样的骄傲,非璟煜骄傲的理所当然。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没有过人的背景,没有过硬的功夫,却比那两个孩子有着更偏执的自尊。他比沈默独立,他比非璟煜坚韧,因为他没有依靠。王云天爱上他的时候,他不屑,他爱上王云天的时候,王云天已一无所有。所以,当他第一次学会了高难度的搏击动作迟念带他去维也纳看欧洲杯的时候,这个从来对所谓小恩小惠怀着戒备的态度无动于衷的孩子第一次感动。现场看球赛,对他而言,真的很奢侈。尽管,他拒绝了无数次沈默送给他的球票,甚至,有06世界杯。
迟念看他闷闷地重新走回来,几乎是爬了吧,更何况,自己还罚他用滑步走,看他虽然已经全没了力气,可还是做得标准,一只腿由侧面展开,迅速滑到正前方,然后另外一只腿再由后方滑过来,如此的重复相当折磨人,又累又痛又难受,身子虽然已经快瘫下来了,却还是逼自己直着腰,迟念本来就心疼,如今只见到言寓荆一张脸被汗水冲得连头都不敢抬,发丝全是一缕一缕的耷拉着,不知不觉的就减了脾气,看他在自己脚边可怜兮兮的蹲着,可是略略扬起的眉毛偏偏倔强的怄人,迟念狠狠踹了一脚,“滚起来吧。”
言寓荆用手撑着地,皱着眉起身,才起到一半又跌了下去,这个孩子毫不掩饰的狠狠掐了一把大腿,迟念看他对自己下手那么狠,居然连眉头都不皱,真的是又生气又心疼,直接起身将他从地上拽起来,言寓荆甩开迟念手臂,“我蹲得下去就起得来,我起得来就站得稳。”
迟念给了他屁股一脚,“哪来那么多话,走!”
言寓荆一皱眉,“我不去,我受得了。”
迟念仿佛从来都是暴力教育,又飞起一脚,“现在去还是要抬你去。”
言寓荆一拧肩,“有没有伤我自己知道。除非你今天打得我动不了,让救护车停在门口,否则,去医院?休想!”
迟念将他领子一拽,“我看你是欠教训。”他可没有乔熳汐秋瑀宸那么好性子,擅长软磨硬泡,惩戒室里跪上几个小时,阴恻恻地呵斥几句,不被打死也吓死。迟念直接将他皮带一抽,言寓荆也不用他按,自己端端正正的站着,没话,可挺直的脊背就是宣言,“随便你打,我要是动一下就不是好汉。”
迟念的脾气一向很少经过过滤,既然皮带也有了,皮肉也有了,那就抽吧,难道还要酝酿?言寓荆麻木了似的,只是直直站着,除了本能的身体反应外,没有一句求饶,甚至鞭背这么苦难的刑罚对他也像是过山车似的,权当刺激了。
迟念最看不得他这副样子,扬起皮带就要往脸上抽,甚至空气中还有散不开的皮革味道,言寓荆愣愣站着,不躲也不求。
文禹落正端着菜走过来,一看迟念手势,就知道这一鞭要抽到脸上,连忙叫他,“师兄。”
迟念仿佛被装了遥控似的,听在文禹落声音,什么都要停下手来,文禹落将木耳放在桌上,“师兄,这孩子怪有趣的,罚得也够了,今天就先饶了他吧。”
迟念还没回话,只见言寓荆身子已经摇摇摇晃的倒了下来,如同一个纸人。这个仿佛是抗击打超强的孩子居然就以这样一种方式晕了过去。
秋瑀宸轻轻拍拍沈默,“怎么在这睡?”
沈默虽已热得满头大汗,却还是将被子拉得紧紧的,他睡的是从前自己在秋家的床,如今,他早就搬到秋瑀宸房间去睡了,他的房间让给了言寓荆住,可是今天非要过来,“浴巾待会就回来了,这床好久没睡过,太潮了。”
秋瑀宸俯下身子吻他,“我叫他们换新的被褥,你这么温着晚上腰会酸的。”
沈默推他,“没事。你忙去吧。迟大哥真是的,浴巾都醒了,又偷偷打麻醉针送他去医院。”
秋瑀宸笑着摸他额头,“迟大哥是担心他嘛。”
沈默嘟着嘴,“也是。”
秋瑀宸刚要收回手,却突然被沈默拽住了手腕,“秋!”
手腕的伤被他一拽,疼得揪心,秋瑀宸却依然笑了笑,语声温柔的不像话,“怎么了?”
沈默心疼的将他手拉过来,“秋,怎么肿的那么厉害?”
秋瑀宸笑笑,“不怎么疼。”
沈默只觉得一颗心就像是被放在小火炉上慢炖一样,虽不是炽烈的痛,却更加磨人,他拿起秋瑀宸手腕轻轻吹了吹,“疼死了。”
秋瑀宸笑,“怎么会?惯了。”
沈默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的手,如同那个唤醒睡美人的王子,“都是我撞的。”
秋瑀宸摇头,“没有,真的不痛。哥刚才也说没事了,你没听到?”
沈默听他反而安慰自己,心中更不是滋味儿,自己冲过去,他就那样硬生生的接着,如今伤得这么重,却还是一句都不说,连哥都知道替他看看伤,可是自己连问都没问过。若是他这样对自己,恐怕自己早就发脾气了,哪还能这么好脾气的一直陪着,想到这里,就紧紧抱着秋瑀宸,“秋——”
秋瑀宸轻抖肿起的手腕,忍着痛缓缓拍他后背作为安抚,紧紧咬着嘴唇的微笑像极了走在针尖上的美人鱼,痛,却义无反顾。沈默搂着他,“秋,擦点药吧。”
秋瑀宸摇头,“我不习惯擦药,冰敷下就好。”
沈默挣开他从床上跳下来,“我去找冰块。”
秋瑀宸摇头,“不用了,哥刚才叫人送过冰块过来。我叫安管家先放着。”
沈默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心中却知道,是因为他要一直陪着自己,怕自己担心,却连冰敷都不肯。沈默轻轻用手指画着他面部坚硬的棱角,“秋——”
秋瑀宸微笑,“嗯?”
沈默凝视着他眼睛,“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对自己好一点。”
已经趴在病床上的言寓荆依然不安分,“我说了我没事。”
迟念拧着他耳朵,“没挨够是不是?”话虽这么说,却重新端起了桌上的水杯。
言寓荆自己挣扎着坐起来,从迟念手中夺过水杯,“我自己动得了。”
迟念看他话说得狠,可喝杯水都是颤颤巍巍的,大概是麻药的药力还没完全过去,又重新夺过来,“张嘴!”
言寓荆倒是张了嘴,只不过是张嘴狠狠咬住了杯口,就是不松口,迟念恨骂道,“你松不松口。”
言寓荆咔咔咬了两口,牙齿被铬地生疼,迟念趁机抽走了杯子,倒了两粒药片,“不想要人喂就自己吃。”
言寓荆从他手里将药抢过来,自己端着杯子咕哝咕哝的咽下去,一甩手将杯子重重扣在床头的小柜上,调转身子背朝迟念睡了。虽然翻身这样的动作对于现在的他而言真的很残忍。
言寓荆一个人闷着头睡,迟念坐在他旁边守着,僵了一会,还是言寓荆忍不住,又呲牙咧嘴的转过来,“别在我旁边啊,又不是孩子了,还要人守。”
迟念拍他屁股,“外面冷,我乐意在这坐着,关你什么事?”
言寓荆嗤了一声,迟念立刻又是给他头上一巴掌,“找抽是不是,你就是这么和师父说话的?”
言寓荆将被子一闷,像是再也不想看到迟念,可是连他自己都知道,好像,刚才闷被子的时候又故意向师父那边移了移吧。
迟念没说话,却用最轻柔的动作拍着他后背,轻到连言寓荆都感觉不出来,他知道,这个别扭的小孩需要安抚,却决不允许自己接受安抚,骄傲的人总是这样,期待而又戒备,痛的时候微笑,可是,为什么眼泪却要忍不住落下来,哪怕可以让我再冷硬一点,那我宁愿用千百倍的痛去交换。可是,又为什么不坚强。是不是因为心太累了,所以,眼睛才变成了一汪泉水,以为可以洗掉那些酸楚的过去,有时候,一厢情愿不止是对别人,更是对自己。
躲在被子里的言寓荆狠狠咬着嘴唇,痛,深入骨髓的痛,背上凌乱的伤深及骨头,即使是最轻柔的抚摸还是痛,可是,竟是宁愿一直忍着也不肯说的。不是因为装作不知道他在照顾,而是因为,得到的太少,太过留恋。原来,义无反顾竟是一个如此悲壮的词,悲壮的令人窒息,却又窝心的令人沉迷。言寓荆一直在想,是不是除了王云天之后还是会有人对他好,以任何名义,除了爱情。命运或许玩弄了他太多年,终于也会给求生的人一点缝隙,迟念如神一般的降临,关心他照顾他,可是他还是会怕,会怕那样的疼惜只是因为承诺。
双目已盲四肢尽废的王云天瘫在水牢里,“我,只希望,他,能得你庇护,一生——”
迟念甚至还来不及答应,那个男人已经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以最残缺的方式将托付变成遗言,让迟念无法拒绝。
言寓荆跪在他身边,他从来不知道,那个即使是为了弹丸之地也宁愿利用他辜负他似乎什么都比他重的男人居然用生命给了他一份如此厚重的爱,可是,为什么,他竟连一句话也不曾对自己说,哪怕只是一句,我爱你。
言寓荆从来不是脆弱的人,言寓荆从来是最脆弱的人,他脆弱到要一遍一遍的剖自己的伤口,以为习惯了就不会痛,于是,他不痛了。不是因为麻木,而是因为,只有心中有爱的人才会有感觉,他已强迫自己将爱的权力通通抛弃了,决绝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后悔的机会。
迟念突然住了手,狠狠将被子掀起来,看着言寓荆的一头冷汗就心疼的不得了,“拍痛你了怎么不说?”
言寓荆没说话,迟念将他从床上拖起来,“寓荆,你听着。人永远不可以活得这么自私。我弄疼了你,你不说,你以为,最疼的是你自己吗?”
言寓荆轻轻颤了颤,迟念伸手狠狠拍了拍他后背,言寓荆咬牙直起腰,额上的冷汗涔涔的落下来,迟念只是缓缓道,“记住,比你更疼的,是关心你,在乎你,疼爱你的人。如果,你不要让他们承受比你更多百倍千倍的痛苦,那就永远不要把难过藏在心里。无论是什么,都一样。”
言寓荆知道他说的是关于王云天的事,第一次抬头迎上他眸子,“我应该替他报仇,可是,为什么,逼死他的,是你?”
迟念摸摸他脸,“你可以为他报仇,可是,逼死他的不是我,是他自己,也是你。”
言寓荆回过头,“是,他不愿用残缺的生命来爱我。可是,为什么却忍心让我用残缺的生命去思念他?”
迟念微笑,“思念也是一种奢侈的权力,要知道,有些人,连思念都不得不带着负罪感。”
言寓荆跪直身子,“师父,我们都一样。你在负罪思念着一个属于别人的人,而我,在负罪,为什么,明明可以同生共死,却不得不一个人活着。”
迟念拍拍他脸,“心甘情愿。不是吗?”
言寓荆点头,“是。”
迟念将衣服扔过来,“好些了就回去吧,默默还在担心你。”
言寓荆抱着自己衣服,呆呆望着迟念,迟念苦笑,“自己穿吧,我没有替你做的权力,那是只属于他的义务。”
第四十六章 兵临城下
沈默靠着秋瑀宸肩膀站在门口,远远地就看到迟念走过来,身后跟着垂着头的言寓荆,落后半步,仿佛是挨了骂,又仿佛是发着呆。沈默跳过去,迟念伸手拦住他,“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虽是责备,却笑得温情。
沈默嘟着嘴,“迟大哥又欺负他了。”
言寓荆倒是破例没怎么说话,只是低着头,迟念笑,“今天要他先陪你玩玩,明天就和我回墓镧去。”
沈默猛地仰起头,言寓荆的声音很低,“这些天耽误了训练,师父要我回去练功。”
沈默听言寓荆这么说,也不好再留他,倒是秋瑀宸摆出一副斡旋姿态,“迟大哥,言寓荆的身体——”
迟念笑着打断,又顺手摸了摸沈默的头,“明早我带他去看你比赛,开了庆功会直接走。”
秋瑀宸笑望着沈默,沈默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可是想到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只是道,“还好,明天就比赛,今晚秋不会给我加很多任务。”
迟念瞪他一眼,“训练的事也可以偷懒吗?”
秋瑀宸连忙替沈默分辩,“迟大哥,小默一直都很努力。这些天,除了您和熳汐哥给他的任务外,他还要额外完成很多东西,真的很辛苦。只不过明天就要比赛了,我怕训练强度过大疲劳会引起肌肉僵硬,所以,比赛前都会替他减压。”
迟念只是挑眉望了他一眼,“我问你了吗?默默从来不需要被当成女人一样照顾。”
沈默看秋瑀宸挨骂,忙赶上去握住他手,对迟念小声抱怨,“迟大哥,你越来越凶了。”
迟念还不及说话,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言寓荆却悠悠开了口,“师父——”
迟念只一看他眼神就知道这孩子要说什么,又怎么能忍心要他再将自己剖一遍——如果能够如此纯粹的被宠爱,即使娇纵一点又如何,无论什么时候,幸福的脆弱总比痛苦的坚强好。迟念并没有等他继续伤心欲绝的敲击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截口道,“才知道,明天若是还打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默笑着往前走,“打不好你也收拾我,我哥也收拾我,禹落哥也收拾我,秋也收拾我,谁都收拾我。”
迟念没有揶揄,沉默良久,才缓缓道,“禹落,会收拾你?”说完又掩饰般的笑了笑。
秋瑀宸看他终究还是挣不脱放不下,不觉有些辛酸,原来,笑着羡慕甚至还不如哭着嫉妒,毕竟,恨的时候讨伐的是别人,爱的时候,折磨的却是自己。
言寓荆却根本不给迟念伤怀的机会,立刻接口,“师叔不会欺负浴波的。”
迟念一愣,“师叔?”说到这里又立刻恍然,笑了笑,“这种称呼还真是不习惯。”
言寓荆却是一脸不服气,“那我该怎么叫,十四公子?像拍电影一样,还以为自己在影视城。师父,墓镧的称呼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诡异。”
迟念回身狠敲他头,“再多话要你叫默默师叔。”
言寓荆一听迟念如此威胁,不觉住了口,沈默在一旁没心没肺的笑,笑罢才小声道,“他敢叫我还不敢应呢。”
迟念没再和这些孩子纠缠,伸手在口袋里一摸,
第18回
扔过一个小瓶给秋瑀宸,“拿去擦吧,比乔熳汐的骗钱外国货好用。”
沈默抢过来看那个沉淀着淡黄色絮状物的塑料小瓶,比口服液的瓶子还要小,“这个太少了吧。”
迟念用相当鄙视的眼神望着他,“嫌少?当年你那个倒霉哥哥这么半瓶用了一年。”
乔熳汐等迟念坐在沙发上才过来,“我受你点恩惠倒记得清楚。”
迟念只是道,“我看是你记性差。明知道瑀宸明天要比赛,你要是早替他冰敷上药,怎么会肿得这么厉害?”
乔熳汐也不解释,只是一脸莫测高深的微笑,秋瑀宸低下头,满脸的虔诚,“是瑀宸的错,熳汐哥早就将药品准备好了,是瑀宸一时忘记了。”
迟念才不管秋瑀宸说什么,自顾自的吃着桌上的蜜饯,还不忘继续数落,“准备好了都盯不住,更失败。”
大概是觉得在一群小孩面前和迟念斗嘴太影响形象,乔熳汐根本不接招,只是对沈默道,“你先带言寓荆去休息吧。”
等沈默秋瑀宸都上了楼,乔熳汐才阴恻恻地道,“自己的徒弟刚出医院,还要他站在这里受风,也高明不到哪去。”
迟念只是伸手将盛了松子的盘子拖过来,咯嘣咯嘣的磕,乔熳汐却是一颗一颗用手剥,两个人一个数落对方吃个干果还要装贵族,没意思;一个指责对方手抓了就往嘴里送,不卫生,斗嘴斗得不亦乐呼,完全不觉得这样的问题有失身份,仿佛看着对方气得七窍生烟就是这个世界最有趣的事。
晨练之后的沈默看到秋瑀宸突然惊愕起来,秋瑀宸惯例般的轻轻吻他额头,“怎么了?”
沈默指着他整整齐齐的一套学生制服,“从来没见你这么穿过。”
秋瑀宸摸他脸,“怎么样?”
沈默想了想,“一点也不像秋教练,倒像是小一号的非队长。”
秋瑀宸有些疑惑,“小非?想象不到,他从来都不穿制服的,发下来第一天就当桌布了。”
沈默恶作剧般的点头,“所以啊,你这样穿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真的会不习惯。”
秋瑀宸无奈,“你不喜欢我穿这个。”
沈默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捂着肚子笑了一会才道,“秋,看你穿成这样,我会很坏心眼的想起你和哥一起打球的时候,一边鞠躬一边说对不起的样子。”
秋瑀宸笑,“从前哥会要求我穿学校发的制服,即使,这所学校里真的没什么人穿。你知道,哥一贯不喜欢在学校搞特殊,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每天只有20块用,也就在那时候学会讨价还价。”
沈默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情人,实在不敢想象,如此不苟言笑的秋教练居然在市场上问,香蕉多少钱?两块?太贵了,三斤五块卖不卖?如果是这样,真想不到会是怎么样。
秋瑀宸伸手刮他鼻子,“想什么呢?”
沈默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可是脑海中又不觉得浮现出秋瑀宸拿着个西红柿当水果解馋的画面。
秋瑀宸顺顺他头发,“其实,也不算什么,那时候基本上每天都有女孩子送盒饭和零点。”
沈默哼一声,“你吃了没?”
秋瑀宸笑,“水果吃过,盒饭没收过。”
沈默踩他一脚,“哥怎么也不管你?”
秋瑀宸倒是难得讨巧,“因为哥知道以后有人管得了我。”
沈默顿时红了脸,却也不听他甜言蜜语,只是道,“不知道今天的早点适不适合浴巾和迟大哥。”
秋瑀宸知道他故意顾左右而言他,也不拆穿,只是拢着他出去。
这一次回来的言寓荆显然同上一次不同,仿佛整个人都成熟了许多,沈默直到现在都不知道王云天已死的事,还一直以为言寓荆在和他闹别扭。今早的早点显然不是文禹落亲做,乔熳汐和迟念都吃得很少。昨天因为急着看言寓荆,迟念连文禹落做得晚饭都顾不上吃,今早又没有吃到文禹落做得早点,显然有些精神恍惚。不过沈默倒是斗志昂扬的样子,在餐桌上将几位哥哥的嘴角变成初一十五三十的月亮,灿烂到让人嫉妒。
“神话!神话!神话!神话——”无论多少年,秋瑀宸的魅力依然不减,即使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是球迷们丝毫不吝惜自己的热情。甚至还没有走进球场,就已经能将这样的尖叫听得一清二楚。
“教练!”因为太过夸张的助威声,尽管球社的隔音真的不错,但何胥也不得不提高了声音。
秋瑀宸点头,沉稳,冷静,“阵型排好了?”
何胥点头,“是。”意外的,他并没有继续陈述阵型,而是将一名一看就拥有极为出色身体条件的男生引荐给秋瑀宸。
秋瑀宸点头,“李辡。”
“是。”绝对出挑的身高和绝对令人放心的体重让更衣室立刻有了厚重的感觉。
秋瑀宸只有一句话,“今天你的任务是在场下,我希望,下一场,你可以不止在场下。”
李辡明显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能被篮球神话记住名字,而且,居然,还可以给予这样的承诺,实在是连想都不敢想的。站在那里未免有些振奋过头。何胥向他打了个眼色,知道如今不是考验新人的时机,立刻和秋瑀宸谈起了战术安排。作为何胥而言,也只是想让李辡了解一下球队的特点,所以,才特地在这么重大的时刻带他来看球。
更衣室里,永远有最大牌的人,而无论是什么时候,最大的牌永远是非璟煜。秋瑀宸对处在迟到边缘的非璟煜略略点了下头,非璟煜立刻打手势将大家集合在一起。无论是眼神还是气势,都足以向所有人昭示,他就是当之无愧的队长,可是,最令秋瑀宸欣赏的,是,面对突然而至甚至与自己有私怨的李辡,他的眼神没有一丝犹疑,更没有半分不快,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让秋瑀宸认为,选他做队长,不是赌注,而是投资。
第四十七章 你我的世界
命运有时候真的很弄人,重新回到这个赛场上,沈默却觉得远了许多。有些时候,生命就是如此残酷,允许回首,却不允许转身。尽管是一样的喧闹与热情,可是,沈默只觉得自己的心再也回不去那年十五岁的秋天。那时候,一个梦想,义无反顾,篮球是他全部的生命,赛场是他全部的世界。沈默轻轻拍着球,环视四周,他甚至还记得现在的这块彪马的广告牌曾经挂在另外一个地方。那是一种令人揪心的熟悉,回忆如剥了壳的荔枝,在最期待的时刻即将被一口吞下去,现实的不忍卒看。即使在一秒之前,还以为,拥有了秋瑀宸完全可以取代曾经爱的一切,可是,听着那些熟悉的欢呼和祝福,沈默又突然像是重新变成了个孩子。他望着站在一边指挥若定的秋瑀宸,如果,仅仅只是在球场,那我是不是可以永远依靠你,一辈子不长大。
口哨声与欢呼声此起彼伏,甚至还没有揭幕就已等待庆功,这就是主场的气势。秋瑀宸是一贯的冷静低调,何胥是一贯的稳重沉着,非璟煜是一贯的不可一世,唯有沈默,收敛了曾经的锋芒,安静的有些自卑的随大流跑出来。尽管,毫无悬念,他是这一场的首发。
非璟煜转身回望,大片大片的球迷都从座椅上站起来,甚至有些小女生扶着男友的肩膀站在凳子上挥手,当然,男朋友们的脸色不会好看。非璟煜只是略略点了点头,可是即使是这样简单的表情也引发了地震般的轰鸣。
ACB职业球员,NBA选秀的热门人物,如果还拥有颠倒众生的偶像面孔和鄙夷众生的偶像气质,那又如何能不引得尖叫连连。甚至还有人用及其蹩脚的法语大声叫着他的法国名字——Lanvin,不过,非璟煜只是略带着迷茫的反应了一阵才转过身,又蹙了蹙眉,思索良久才对着秋瑀宸深深鞠了一躬,“教练,请问——”
秋瑀宸的表情很简单,“用心看。”
非璟煜猛然抬起头,何胥却轻轻压下了他肩膀,“小非。”
非璟煜象征性的坐下来,秋瑀宸只是向刻意走远的沈默招了招手,沈默如任何一个谦逊而又张扬的菜鸟一般跑过来,“教练。”
秋瑀宸轻拍沈默肩膀,对非璟煜道,“仔细看他的这场比赛。写一份具体细致的球员培养报告交给我,这是你今天的任务。”
非璟煜一时闷在那里,“您的意思是——”
秋瑀宸倒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挖掘有实力的球员并且为他提供最好的培养,这是队长的义务。”
大概是在球场上的缘故,非璟煜的声音很低,“教练,我可以替他传球。”
秋瑀宸的语声平静的残酷,“你大概忘记了,我从来不可能给一个毫无准备的球员上场机会。你不是仙道,这也不是动画片。”
非璟煜一时间有些受不了,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秋瑀宸只是斜睨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倒是何胥拍着小师弟肩膀,“小非,你连战术和阵容都不知道要怎么打,坐下看球。”
非璟煜明明不服,可是队员都在场边,硬是压着脾气一句话都没说,谁曾想秋瑀宸居然还又递给他一张纸,“宣布首发名单。”
非璟煜狠狠一咬嘴唇,却依然是相当有领袖气质的站起来。“海亓。”第一个念出的居然是这个名字,非璟煜有些牙痒痒,居然连这种菜鸟都可以首发,简直没有天理。不过,依然继续自己的责任,“徐智锡。”天啊,这是什么人,听都没听过,不至于胡跃毕业了就用这样的中锋吧。不过徐智锡也明显不轻松,毕竟,李辡还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坐着,自己的首发位置非常危险。
“张昀翔。”总算有一个可以出台面的了,否则,传出Z中轻敌全替补阵容出战揭幕战影响都恶劣。
非璟煜继续往下读,是恨不得从牙缝里咔嚓掉的两个字,“沈默。”不过,在如今的阵容里,也不这么令人发指了。
第五,非璟煜一时间有些愕然,旋即又恢复了镇定,难怪用徐智锡上场也不见何助教发急,“秋,瑀,宸。”
所有的球员全部将目光对准秋教练 ,秋瑀宸缓缓脱掉外套,露出标志性的11号球衣,沈默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惶恐和受宠若惊的振奋,原来,他说的竟是这个意思。可是沈默还来不及反应,看台上看到秋瑀宸脱下的外套立刻欢呼起来,因为他们明白,揭幕即将变成屠杀。
秋瑀宸站起身,缓缓走到沈默身边,“跟我走。”
沈默跟在他身旁,有些恍惚,秋瑀宸带领球员站上球场,身旁跟着一头雾水的沈默,看台上一片尖叫,甚至让人不得不抬头来看看是否震破了天花板,秋瑀宸没有任何手势,只是站在那里,漫长而又短暂的五秒钟之后,全场迅速安静下来,甚至包括客队的拉拉队。秋瑀宸站在场中心,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牵起了沈默的手,高高举起,然后,和他最爱的小默一起深深鞠躬,现场的悦耳或不悦耳的声音挑战着所有人的耳膜,秋瑀宸紧紧握着沈默的手,整整停顿了三秒钟,场外永远是解不开的密码,可是,沈默明白,这是最庄严也最大胆的宣言。
仿佛最大的震撼伴随的永远是最肃穆的宁静,如此气氛下,一声清亮的口哨划破了全部的猜疑,非罹正以和贵宾席毫不相称的姿势斜倚在椅上,甚至竖起食指向秋瑀宸炫耀他刚才响彻球场的口哨,Z中和客队的球员也一起站在场上。非璟煜却是在嘴角扯出一个相当讥诮的笑容,何胥偏过头,“小非,你明白教练是什么意思?”
非璟煜的语气有些酸葡萄的味道,“浪漫的意思。”
何胥的大脑像是全为篮球长的,依然没有悟出其中关键,“什么?”
非璟煜直接撇过一句,“求婚的意思。”
才刚说了两个字,却突然看到贵宾席上的非罹正冲这边手舞足蹈,非璟煜再也没有了酸涩的心情,狠狠踹了一脚地板,过了良久,才又看了何胥一眼,“官方版本是,为上次和沈默在球场的风波道歉的意思。”
何胥直直迟疑到秋瑀宸跳球快传沈默接应打入第一个两分,终于在全场的欢呼声中一脸不可思议又原来如此的望向非璟煜,“你说,教练和沈学弟是情侣?”
非璟煜恶狠狠的甩过一句,“是爱侣,迟钝。”
球场上,一对爱侣的蜜月才刚刚开始。篮球在沈默的手里,对方的防守队员丝毫不给他机会。因此,他只是相当常规的在场上倒球,Z中的球员不愧经验丰富,场面上的传球路线相当活跃,大开大合的高吊非常有气势,可是,仅仅24秒的时间却提醒沈默不得不抓紧这一波进攻。张昀翔经验非常老道,拿球后成功吸引了对方防守队员,终于拉开了一个空当,利用自身的速度优势甩开对手,一个漂亮的击地,橙色的闪光滑过地板切给了内线的徐智锡。徐智锡此时却是背对篮框,甚至还来不及调整,转身就投。
沈默只一看这一次出手就立刻判断出不进,迅速切入,先对方一步跃起,果然,篮板!
心有灵犀的情人判断总是如此的精准,秋瑀宸也在同一时刻起跳,一左一右,挺拔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了两道优美的弧线,秋瑀宸和沈默一起上升,同一高度,同一时间,橙色的篮球成为了最经典的鉴证,仿佛两只蝴蝶共同亲吻的一瓣花朵。
电光石火间,眼神交流都是浪费,秋瑀宸将球轻轻一送,自己飘然落地,篮球被沈默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从左手交到右手,暴扣!
“砰!”
没有犹豫,没有悬念,单手,战斧式劈扣,开天辟地的气势,地动山摇的效果,然后是震耳欲聋的尖叫!篮球绝不是打进去的,是轰进去的。摧枯拉朽,霸气十足!
“默默!”
“默默好棒!”
“默默我爱你!”
人总是现实,疯狂示爱的或许正是前些天口诛笔伐的人,可是,拒绝锦上添花可能比哀求不要落井下石还难。但是无论如何,有些人,注定引导着舆论的方向,直视自己,俯瞰众生,永远不仰望,因为,永远站在至高点。
秋瑀宸并没有同普通球迷一样沉醉在沈默编织的梦境里,他非常果断的在对方球员刚过半场的时候断球,沈默早在秋瑀宸启动前就向对方禁区跑动,他的秋要做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否则,六千观众面前,他就不配被他握着手。
秋瑀宸不费吹灰之力将球断下来,眼神中的鼓励足以冲击所有的疯狂呐喊,他没有高抛,而是稳健的将球运到对方场地,只是速度完全超越了人脑的反应。同沈默在一起,他一向喜欢低手传球,尽管一点也不华丽,但是够亲近,够默契。沈默的眼神越发冷得过分,永远不要给他机会,否则,再大的舞台都是他一个人的世界。
“防守、防守、防守、防守——”对方的拉拉队很敬业。
可是,为什么防的是沈默。这一球,他够果断,也因为,秋瑀宸给他的位置够舒服。
接球,转身,起跳,出手,三分的白线在灯光下闪出炫目的光,沈默的脚尖堪堪擦在弧顶,优美的橙色光圈如候鸟起飞的弧度,如果刚才的暴扣鉴证着力量,那如今的三分就诠释着轻灵,篮球坠落的相当优雅,篮网摆动的幅度如旧上海的旗袍,不激炫,但是,有韵味。
开场不到2分钟,7:0的小□,对方教练被迫叫出了第一个暂停。
何胥闷闷的在一边看着,等球员走下场还有些愕然,却终究尽责地履行着助理教练的义务,“大徐,进攻的事你不用担心,但是篮板一定要有保证。”
“昀翔,跑动再积极一点。今天委屈你多配合沈学弟。”
“海亓,没关系,放开打。”
张昀翔笑,“放心,以为助攻王是白叫的。”
海亓倒不愧是马毓琨带出来的,承袭了他一贯的冷静,马毓琨对这个小学弟重视的很,从前也是球队的新星,如今非璟煜沈默双双回归,尽管教练还是给了他首发的位置,但总难免失落的。海亓倒非常沉着,尽管有些脸红,还是安静的喝水,除了对马毓琨习惯性的笑笑,什么也不说。
这边秋瑀宸依然体贴,矿泉水是自己从助理手里接过来,却亲自替沈默拧开,在球场上这样纡尊降贵倒让沈默不好意思,众目睽睽下,又怎么接,秋瑀宸却像是全没察觉,只是将水交过去道,“毕竟是揭幕战,不要扣的太多,保存体力。”
沈默这边点头,可是重新上场不到一分钟,又是一个经典的卡特式大风车,憋闷了近一年,好容易才能上来,哪有低调的道理。
这边Z中连连上演得分□,那边人家也开始打绝地反击。这一次Z中的对手是七中,并不是篮球名校,也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球员,只是配合比较精巧。可是自从他们的主力控卫受伤后,替补难以胜任组织进攻的重任,整个球队的实力下滑不少。这也是非璟煜懒得来开战术讨论会的原因。本以为一定会首发,谁成想秋瑀宸的脾气还是一样的固执,无论对手多弱,没有准备绝不允许出场。非璟煜从前抗议过,只可惜秋瑀宸回应冷硬,“你不是科比,我也不是杰克逊。”
场上的沈默意气飞扬,在刚才七中教练的布置下,他的防守队员变成了两个,沈默从来都是冲锋陷阵的小坦克,抢下篮板之后一路带球飞奔起来,如果地板不是木质,那完全可以想象一路扬尘的冲击力与锋芒。难以想象的速度下,一切都成了虚设,奔跑迅捷如豹,过人灵敏似狐,只有杀入篮下的那一瞬,他是翼若垂天的大鹏,因为,九万里的高空,无人可破,舍我其谁!
对方的两名防守队员如同旧时护驾的侍卫,在刺客冲上之前上前包夹,可是,再坚韧的盾挡得住矛却挡不住风,攻击——冲击!
“沈默!沈默!沈默!沈默!”
场下的呐喊如破阵的战鼓,沈默犀利的突破如枪,将准备对他关门防守的两名队员冲出了一条缝隙,球场即战场,沈默就是这里的王!
人多又如何,直上云霄的气势冲破了防守队员的心理防线,沈默左腿向下一蹬,借着反弹力起跳,对方4号不甘落后,连忙跟上,想借自己的身高优势封盖,甚至用左手拽他球衣。
沈默只是高高跃起,砰的一声,隔着对方4号劈头盖脸的将球灌进去!这不止是表演,更是侮辱!隔人重扣,势不可当。沈默落地,裁判哨响。不仅打进,而且还赚了对方一次犯规。
比赛继续进行,如今记分牌上的数字是令人发指的15:2,非璟煜悠闲的将脚翘在凳子上,何胥站在一边,看非璟煜懒洋洋的样子,推了他一下,“坐正。”
非璟煜不耐地收了脚,却依然是斜斜靠着。何胥还记得有一次,非璟煜以一种相当夸张的姿势靠在椅子上,秋瑀宸说他一句,他居然说,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一场比赛,奥尼尔就是这样坐在椅子上的,秋瑀宸的反应相当冷静,“好啊,以后用奥尼尔的训练计划训练你,直到你可以像他一样扣碎篮板为止。”
只为这么一句话,非璟煜那一整个假期,基本上都被秋瑀宸练得趴在地上,有好几次都是晕过去的,这孩子倒也倔强,你练死我都成,就是一句也不求饶。直到有一天和秋瑀宸出门,看到一群小孩在一个废旧的球场打球,一时兴起上去秀了一把扣篮,一记双手暴扣,居然真的被他将篮筐拉了下来,秋瑀宸这才兑现了承诺。否则,非璟煜现在早已被练成尸体了。
非罹在那边本来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儿子,却突然转了头,果然,乔熳汐和迟念带着文禹落和言寓荆相当低调的走了进来。场下的气氛非常热烈,多数人都是站着看的,甚至有些女生还站在凳子上为沈默呐喊助威。
非罹微微一笑,“刚才劲爆的你都没看到。”
乔熳汐只是笑,“扣了几个了?”
非罹道,“15分,一个是瑀宸打进的,一个是三分,剩下的全是。”
言寓荆看沈默在球场恣意驰骋就激动的不得了,又是如此骄人的成绩,更是按捺不住,直接站起身,“浴波!冲!”
迟念狠狠一巴掌拍在言寓荆头上,“乖乖坐着,没规矩。”
只可惜话还没说完,这边的海亓居然一个失误被人断了球,对方大前锋接队友传球立刻就是一波快攻,沈默飞速跟进,迟念一激动,直接跳了起来,“默默,盖死他!”
第四十八章 年华
言寓荆看沈默在球场恣意驰骋就激动的不得了,又是如此骄人的成绩,更是按捺不住,直接站起身,“浴波!冲!”
迟念狠狠一巴掌拍在言寓荆头上,“乖乖坐著,没规矩。”
只可惜话还没说完,这边的海亓居然一个失误被人断了球,对方大前锋接队友传球立刻就是一波快攻,沈默飞速跟进,迟念一激动,直接跳了起来,“默默,盖死他!”
什么是巨星,巨星就是在球队最艰难的时候横空出世力挽狂澜的人,什么叫骄傲,骄傲就是在自己最窘迫的一刻杀出重围一雪前耻的决心。反断是必然的,重要的是这一次反断归谁所有,海亓是志在必得,沈默却是水到渠成。
甚至还来不及庆幸的七中8号已经开始忐忑,心跳同篮球击地一同起伏,同一频率却盼不来沈默也是同一速率,左有海亓右有沈默,他会选择给谁!
居然是背后换手,左交右,这样的一次抢断是要送给沈默吗?是,即使是失误也要失误给最强的人,他的选择没有错。
为什么?沈默没有断,甚至没有出手,海亓试图去抢球,8号已经转身,晃过,沈默此时已经被晃到了身后,居然是眼睁睁的看着他突围,这是什么意思?
海亓急冲,可是他的穷追猛打却又将8号生生逼进禁区,急停,起跳,海亓跟上,伸手,却只能眼睁睁的看到篮球已经飞过至高点,盖还是不盖,盖就是干扰,不盖就是放任。
沈默在这时却已经向旁边撤去,全场一片哗然,只有乔熳汐对着文禹落微笑。
“碰!”
篮球重重落下,居然是砸中篮圈,弹飞,沈默再一次飞起,凌空,仿佛未卜先知的神,双手一抱,橙色的篮球是他唯一所有,也只配他所有,落地之后是锐不可当的战车,所到之处防守队员全部让道,一路开疆拓土,势如破竹,所有人都认为本场的第六灌即将开始,原本喧闹的球场已是一片肃杀,但是似乎所有的霸道都停留在三分线外,左脚刚刚踩到四十五度的弧线,狂妄就立刻化作优雅,犀利也变成了冷峻,原来,不扣也能飞。
“刷!”
柔美的弧线以最完美的角度掠入篮网,仿佛带着橙色光晕的星球追逐太阳,义无反顾。
非罹靠在椅上,“出色的判断力。”
乔熳汐笑,“我倒觉得更重要的是信心。”
非罹居然揶揄道,“是吗?像你这种每天慢放录影带一百遍用公式剖析抛物线弧度导出命中率的人居然也会说信心这种话。”
乔熳汐笑,“我一贯相信信心,这是最廉价的奢侈品。”
迟念瞥了乔熳汐一眼,“拜托多说点人话行不行,不玩深刻会死。”
非罹不厚道的大笑起来,“喂,说实话,你们俩什么时候也比一次?”
乔熳汐才刚开口,没想到迟念居然是同他一起道,“我答应过母亲,这辈子不会再打球。”说完之后还不忘切一声,“只要你愿意,圣母现在根本不介意你是不是把一个圆东西扔进筐子里。”
乔熳汐道,“你以为我每天和你一样闲。”
迟念冷哼一声,“真不知道你在忙什么,老非也是一派之主,就不见他呕心沥血。”
非罹玩笑道,“我哪有乔魁首那么厉害,一天当十天用还要费心思孝顺母亲管教弟弟。我是大闲人一个。”
迟念才不理这个,直接笑道,“我看你比乔熳汐都忙,他最起码是只用孝顺母亲,你居然还要追着儿子孝顺。”
非罹笑得自有韵味, “你懂什么,这不叫孝顺,叫体贴。”
乔熳汐怕非罹又对迟念说出什么你想体贴还没机会这种让所有人尴尬的话,是以连忙转移话题,“瑀宸这个断球有质量。”
非罹说是看球实际上一颗心全在他宝贝儿子身上,也只是随便敷衍,迟念倒是明白乔熳汐顾及非罹口不择言戳破自己的伤心事,在心中一面感激一面诅咒,若是敢对不起文儿你试试。不过看名动江湖的夜神如此心甘情愿的依靠着幸福着,也只能一边欣慰一边酸涩了。不过嘴上却是不输人,“难得,你居然也夸瑀宸一次。”
文禹落轻轻笑笑,像是想起什么,乔熳汐知道文禹落想起那一次,也转过头笑。
文禹落带着淡淡的责备瞟了乔熳汐一眼,表情相当动人。原来,曾经有一次是在一场国际友谊赛上,初出茅庐的秋瑀宸打得非常抢眼,乔熳汐边看大屏幕边和资深的评论员们谈论秋瑀宸的天赋及努力,言语中对这个弟弟是欣赏的不得了,甚至在接受外国记者采访的时候用了excellent来形容秋瑀宸的表现。没想到等秋瑀宸回到家,他却吹毛求疵的挑了无数小错,谁都不知道,当各地的体育记者们聚集在一起将秋瑀宸吹捧成民族英雄的时候,他们笔下无所不能的救世主正以最没脸的姿势翘着红屁股跪在惩戒室里一遍一遍的写检查。
迟念看到文禹落这般浅嗔薄怨的表情,只觉得连毫无生命的壁灯都要化开了,更何况是一颗心,正不知是在云里还是梦中,就听非罹道,“乔,下次别带小夜出来,太考验定力了。”
乔熳汐还没说话迟念就狠狠一脚踹过去,非罹也没躲,只是大笑,文禹落却在这时悠悠的一句,“小非——”
非罹立刻住了口,鉴于刚才笑肌活动的太开,此时的表情有些诡异,“璟儿怎么了?”
文禹落淡淡道,“刚才那个快传,小非经常用。”
非罹连忙追问,“哪个?”
乔熳汐相当不厚道,“快传自然是传过就没了,谁让你就知道取取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看不到了。”
文禹落难得听到乔熳汐说话带些江湖气,真有几分浪子味道,连迟念也夸他好容易说句人话。可非罹就郁闷了,一直用手托着下巴盯紧场上,连眼珠都快要瞪出来,一副惋惜一万年的样子,迟念实在是受不了他,点破道,“文儿骗你的,谁让你笑起来就没完,这就叫四两拨千斤。”
非罹不可思议的转过来看着文禹落,“你居然也会骗人?”
文禹落根本不答话,迟念鄙视道,“不会骗人的或许做的了天下第一高手,但绝对做不了天下第一杀手。你怎么不怪自己蠢,一定要得罪文儿。”
非罹居然真的瞪着文禹落,文禹落只是轻轻扣着乔熳汐手指看场上,用十指相扣的力度来传递他对于进球或失误的态度,非罹直直瞪到第一节结束,文禹落却连余光都没有落在他身上过,非罹长长出了口气,感慨一句,“乔,你真不容易啊。”
然后又狠狠一拍迟念肩膀,“兄弟——”
迟念知道他肯定没什么好话,直接一脚飞起来,“看那边,你那宝贝疙瘩好像
第19回
挨骂呢。”
非罹本来不信,可是却终究忍不住看一眼,非璟煜和秋瑀宸倒像是真在争执着什么。
“不可以,他的失误太多了,而且,浪费了很多次昀翔的妙传。”非璟煜一点也不给秋瑀宸面子,更是连马毓琨看都不看一眼。那边海亓一张脸已经胀的通红。大概是紧张,今天海亓的失误倒真不少,而且,神情恍惚,整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本来还在第一节的时候非璟煜就要将他换下来,可是何胥却以没有得到教练示意为由压着他,可如今,非璟煜再也不等了。
“最后的几分钟,海亓的状态已经在回升。”秋瑀宸陈述的是个事实。
“我不明白教练要他做什么,篮板有徐智锡,得分有沈默,而组织进攻无论是您还是昀翔都做得比他好一万倍,更何况,首发的每个人得分能力都丝毫不弱于他,我看不出他凭什么还留在场上,如果不是他的几次低级失误,这一节的分差至少在二十。”非璟煜像是从来不知道别人也有自尊。
“对不起,队长,我只是有些紧张,我保证我会努力。”海亓只是低着头轻声认错,可是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非璟煜听他这副口气更生气,“上场10分钟,只得3分,篮板一次没有,抢断一次没有,失误倒是有4次,罚球还丢了一个,紧张?你又不姓张你紧什么,这是理由吗?merde!”
秋瑀宸的声音立刻冷下来,“小非,现在说这个有用吗?海亓,已经领先17分,可以轻松一点,多注意场上的形势,打得更稳一些就好。球场上永远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才能控制比赛的节奏。”
非璟煜还要再说,何胥已经按下他肩膀,“时间有限。听教练的布置。”
沈默微微皱了下眉,看非璟煜的样子,虽然冲动暴躁,但也不像不识大体的人,那为什么还要针对海亓。他明白,自从何胥,胡跃,许霆辙毕业之后,Z中就面临着球员的青黄不接,一年之后,现在的绝对主力几乎全部都要离开,如果不在这时候培养新人,那Z中将很快面临后继无人的窘境,所以,培养新秀就显得尤为重要,而二年级生里,海亓无疑是个中翘楚,这也是难怪秋瑀宸要给他机会的原因。不过,今年的招新倒是很有收获,有几个球员非常有天赋,去年的一些新人在何胥的教训下也锤炼的不错,秋瑀宸主要还是想给这些新人多一些大赛的机会吧。秋瑀宸却像是对这个一点也没有兴趣,在战术板上讲解着接下来的阵型,甚至还有意无意的用眼神责备了沈默的走神。沈默连忙集中精神,抛开一切领会战术了。
第二节一开始,沈默的跑动更加积极,单枪匹马就将球运到了三分线附近,大概是怕了他今天精准的射篮,七中的14号立刻迎了上来。看来对方教练这次是铁了心要严防沈默,派出的14号经验非常老道,相当CBA的上下挥舞着双手防守,沈默却只是紧紧抿着嘴,他相当明白,面对这样的防守队员,速度是唯一的生路。初中时代就被称作是禁区折返跑和17米加速跑的第一数据,即使不能风驰电掣,也相去不远了。
对方14号甚至还不及反应,沈默一个侧转身右脚用力一蹬,突然加速向左侧底线闪去,仿佛已经离弦的博尔特。
你有速度我有力度,对方14号老练的用身体将两人间的空当挤住,同时用左手支住沈默微微前仰的肩膀,借着自己的身体优势直直的阻挡住沈默向前的身体。
14号才刚刚靠过来沈默就预感到不妙,果然,原本防守秋瑀宸的对方6号也向自己这边移了移,难道是想协防吗?如果是这样,那要抓紧了!沈默笑着望了望秋瑀宸,将向前横跨的右脚一收,同时后退一步将篮球移上作势要起身投篮。14号见沈默突然后退同时做出射篮姿势,以为他被自己逼得贸然出手,不觉得意起来,连忙侧身跳起,打算赏沈默一个大大的火锅。
沈默等的就是他这一跳,他的双脚刚刚离地,沈默的篮球已经拍了出去,高高跃起的14号愕然发现面前的人依旧站在原地。
“con!”14号不由得骂了句脏话,居然是假动作。
这一次他的判断没有错,正是假动作,沈默在他高高跳起的身下一个击地将球传给了秋瑀宸,而原本防守秋瑀宸的6号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本身就实力悬殊,更何况还一心两用,哪里是篮球神话的对手,秋瑀宸接球只轻轻一跳,就是非常完美的一记抛射,空心,入网。
沈默看着徐智锡抢下篮板,望着14号不觉一笑,以为我是要单打吗?错,这是助攻!
非罹看着秋瑀宸和沈默的精妙配合,指着防守沈默的14号微微一笑,“你说都是14号,防守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乔熳汐轻轻捏了捏文禹落手,笑道,“其实我觉得文儿更擅长进攻。”
迟念也笑,“那当然。防守只能保证不一定被杀,想杀人一定要进攻的。这个助攻漂亮,哎,你说那个低端14号要是知道瑀宸和默默是什么关系,应该就不会那么轻易上当了吧。”
非罹居然道,“我倒觉得要是那个6号知道瑀宸和沈默的关系,他一定直接上来包夹沈默,看瑀宸急不急。这就叫战术。不过说真的,我倒特别想看看他们知道后是什么表情,一直都在想,篮球界对咱们这种人究竟是什么态度。”
乔熳汐笑,“你们还真够无聊。若是瑀宸和默默的关系真被揭开,那可不是玩笑了。”
正聊到这里,一直沉默的言寓荆却突然开了口,“浴波和秋盟主的关系,球队未必没人知道。”
迟念习惯性的先给他脑袋一巴掌,“废话!小非,何胥都知道。”
言寓荆只是嗤笑道,“是吗?我看那个什么助教倒迟钝的很,不过,这个人一定知道。”
非罹回头,“谁?”
文禹落微笑,乔熳汐微笑,迟念只看了一眼场上就盯着海亓,“他,21号。”
第四十九章 检讨会
比赛的结果在开始的时候就已毫无悬念,最终118:54的比分也创下了开赛以来的最大分差记录。赛后的沈默依然神采飞扬,秋瑀宸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海亓在第二节之后状态回升不少,但依然没有逃脱被换下的命运,而替补出场的马毓琨也难免怀着些为小弟子找场子的意思,三分投的让七中球员想自杀,甚至连沈默都不得不在赛后低着头对秋教练检讨自己的三分命中率。不过,本场的MVP还是填补了小家伙的遗憾,也算是给曾经不完美的联赛生涯一个交代。迟念懒洋洋的靠在椅上对言寓荆道,“小混蛋,赢了吧,心满意足了吧,乖乖回去训练去。”
言寓荆没什么话,倒是非罹揶揄道,“好歹等他和沈默告个别。”不过才说着话也不等迟念回答就自己跑过去追非璟煜了。
非璟煜看老爹今天的装束虽然带着愤青味道却也不是很夸张,但是,总觉得这时候有人探亲还是不习惯。秋瑀宸倒是相当公事公办,“罹叔,有事吗?”
非罹笑得一脸无辜,“没有啊。”
非璟煜的表情很冷静,甚至还刻意带上了一个称谓,“爸,我们要开检讨会。”
只一个字,非罹脸上的表情就僵了,这算什么,提醒还是拒绝,不过他终究只是相当潇洒的一笑,“嗯。”
非璟煜虽然没上场,但尽显领袖气质,等秋瑀宸和沈默同一些前辈打过招呼,就立刻带领大家去了会议室。从那张如罩严霜的脸来看,实在不觉得是赢了球。
会议室里,秋瑀宸依然是一个人独自坐在最角落,何胥站在一边,非璟煜面对面的和球员站着,大家都找了位置坐,沈默刻意挑了一个离秋瑀宸比较远的座位,倒是海亓,像是知道要挨骂,也没有坐,只是一个人站着。非璟煜显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而且Z中的检讨会向来是只批评不表扬,他的日子自然不好过了。何胥从前主持检讨会的时候至少还会说一句大家打得都还不错,非璟煜却是连铺垫都没有。
“这场球,从功利的角度而言,是赢了。但这是理所应当的,没什么值得称赞。我对几个球员的表现非常不满意,尤其是21号海亓,我简直看不出你在场上做什么。”
海亓向来都是性格内向的孩子,听非璟煜居然在大庭广众下毫不留情的批评,一张脸更是红得不像话。非璟煜倒是非常现实,“联赛不是NBA,8场季前赛,82场常规赛,实力强运气好还有季后赛总决赛可以打。大家都只是学生,每年的联赛从揭幕战打到冠军赛,仅仅5场比赛而已。如果不打加时,也只有200分钟。Z中球队从来不缺打球的人,一队任何一个替补在其他的球队都是毫无悬念的主力。所以,不要让你的首发成为笑话。”说到这里,已经不止是严厉,甚至有些刻薄了。
沈默一个人在一边坐着,虽然非璟煜骂得是海亓,他心中也难免紧张,想到自己今天也有几个球处理的不好,若是也被这么劈头盖脸的骂,那真是丢死人了。虽然以前检讨会上何胥也批他批得厉害,甚至还要撑着俯卧撑听,但是好歹不涉及到能力球技,若是连这个都被质疑了,真不明白在这么一个竞争激烈的地方还怎么活。
海亓只是抿着嘴低着头,既不否认也不解释,若不是一张脸已经红到脖子根,实在是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没有。非璟煜丝毫不为他的难堪所动,那只冰蓝色的眼睛一扫,寒气入骨,“状态下滑任何人都不可避免,可是心态不正不可原谅。海亓,站在球场上就要明白你要为这个球队打球,想梦游就回寝室床上去。这绝对不是手感或者运气的问题,你最好在今晚之前交出一份明确的检讨,否则,以后的训练就不用参加了。爱到哪灵魂出窍就到哪去。”
这句话一说完,整个会议室顿时一片森然,非璟煜根本不顾忌自己的强硬态度带来的恐怖后果,火上浇油一句,“任何人都是一样。哪怕今天梦游的是我非璟煜,教练也一样要我滚下去。球队是一个集体,任何人的行为都不只是对自己负责。这一点,我希望你们明白,并且,牢牢的给我记在心里。否则,就给我走。”
何胥看非璟煜说的这么严重,不觉为这个小师弟担心起来。海亓在这个球队里,并不仅仅是一个球员而已,当年沈默出走,后继无人,海亓被推上前台,几乎被认定是未来的队长。更何况这个孩子不像沈默那么冷漠,也没有一般孩子的年轻气盛和飞扬跋扈,人缘还是不错的。训练成绩在一年生里也名列前茅,更加上是被当时几乎内定的队长马毓琨亲自调教,可说是万千宠爱在一身。Z中球队一向有传统,老球员带新球员,老球员在球队的位置也时常预示着新球员未来的发展。如今非璟煜毫不留情的批判,不觉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本来马毓琨接任队长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非璟煜横空出世,已经是迷雾重重。而非璟煜来队第一天就殴打马毓琨的嫡系海亓,如今又撂下狠话,难免让人猜测,难道曾经着力打造的新星因为马毓琨失势受到牵连?
海亓心中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只是脸依然是比二月的霜叶还红,不觉让人想伸手摸摸究竟有多烫。二十几个人闷在不大的会议室里,谁都不敢出气,气氛倒还真是非常恐怖,张昀翔一向是自由人,一点也不乐意去想争斗这类事,只是笑着打岔,“球队赢球,大家没有不高兴的。即使个别球员出了一些问题,但是海亓的状态在第二节还是有回升的。毕竟是新人——”
非璟煜像是从来不知道要顺势下台阶,立刻反驳道,“新人?他是新人?如果我的资料没有错的话,沈默出走之后,他正式打上首发位置。四强赛半决赛总决赛上都有绝不少于30分钟的上场时间,比当年的最佳新人大热门沈默的上场时间还多。最后的最佳新人奖也是颁给他的吧。这样的资历也叫新人吗?那沈默比他更新,这一场的比赛为什么比他要老到那么多。这不是经验的问题,是态度的问题。”
张昀翔倒是那种对什么都无所谓的脾气,由着非璟煜发飙,他只是道,“他的资历和沈学弟还是没办法比的吧。沈学弟是初中联赛的MVP,无论是大赛经验还是球技,坦率的说都不是他能够企及的。更何况教练从来都是重点培养沈学弟的,别说是海亓,就是我们,如今和沈学弟之间也是存在差距的。既然是检讨会,我也做个检讨。至少在这场比赛上,我和教练的配合就远远不能同沈学弟比,可是和教练配合,我已经是第三年了。在如今的篮球圈子里,除了当年的乔熳汐乔学长和邵咫塬,沈学弟的天赋恐怕不是任何人可以比拟的。今天他有几个球处理的非常聪明,刚才我还在和海焱说,如果我们遇到那样的防守,恐怕是做不到沈学弟那么积极的。所以,我觉得,如果用沈学弟作为标杆,对海亓的要求还是高了一点,对任何人的要求都高了一点。更重要的是,沈学弟无论年龄是多大,他现在是三年级生,未来的联赛还要依靠海亓,简约,还有刚刚加入的李辡他们,所以,我认为,队长是不是应该多给新人一些机会,也适当给他们一点犯错的权力。”
非璟煜听张昀翔这一席话,也不知他是在捧沈默还是在替海亓辩解,但是,落脚点在于指责自己过于严厉。马毓琨可说是海亓的师父,检讨会上,他是不便为海亓说话的,何胥如今又是助教,按照传统,也应该力挺队长,同样资历的肖海焱,随着沈默的回归,已经连位置都很难保证,也没有出头的立场。就只有张昀翔能够出来说句话了。再加上,非璟煜知道,张昀翔一贯是力挺沈默的,而且和马毓琨的关系也不错。为马毓琨的爱徒辩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何胥知道,这就是张昀翔聪明的地方。他从来不介入任何的矛盾,但无论面对什么都有自己的立场。可是最难得的,是他委婉的提醒了非璟煜一个事实,一年之后,球队的大局是要靠以海亓为代表的这些在他眼里既没天赋又没技术的球员们支撑的,所以,当务之急并不是打击,而是扶持。恐怕除了何胥,他是最能站在球队立场的人了。有技术,有脑子,也难怪首发怎么换,秋瑀宸都只有放上他才放心。
何胥这时终于悠悠开了口,“海亓,队长的意思相信你已经明白了。昀翔刚才明确了你今后的定位,Z中明年的联赛你是绝对的主力,如果还是现在这种状态,你又怎么带领大家赢得球队的六连胜?小非,海亓的事就说到这里,他的问题阿琨会负责的。”
非璟煜听何胥已经要结束战斗,自然也不愿纠缠,可是他哪里又会明白两个人的郁闷。一个自然是众矢之的海亓,另一个就是无辜池鱼沈默了。好端端的没招谁没惹谁,凭什么又将他牵扯进球。尤其是提到上赛季的退赛和海亓的最佳新人,沈默即使不是小心眼的人也难免酸涩。曾经秋瑀宸在他最痛苦最负罪的时候远赴韩国将他抱在怀里,那一句“答应我的最佳新人呢”,虽是玩笑,可终究是两个人心里的隐痛吧。张昀翔有一句话没说错,教练从来是重点培养沈学弟的,事实上,那个本该站在这里,带领Z中六连冠的人不是此刻依然青涩的海亓,而是秋瑀宸一早就投入了最多的自己。可是,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自己让他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的遗憾,很青涩,但是陆离喜欢
在支离里,沈默是最男人的男孩,他的喜怒哀乐都是我们随手可触的青春
郁闷啊,鲜网陆离发不了了,说我的cookie丢失,哪位大神告诉陆离该怎么办啊
先行拜谢了
第五十章 小非的强权
沈默勾起了曾经的忧伤,海亓却直面着此刻的痛苦。一个人站在那里,道歉也不是,解释又不成,非璟煜摆明了针对他,不过多说多错而已。更多的还是担心,Z中篮球社,队长的权威从来都不容置疑,如果被队长排挤,真的是比被教练轻视还要惨。海亓难免不担心自己的以后,一个人咬着嘴唇,甚至不敢看平时最喜欢他的马毓琨。今天这个样子,肯定是让他失望了吧。
秋瑀宸这时才从角落里抬起头,悠悠一句,“海亓坐吧。”丝毫不带任何感情,却像是给了海亓最大的一颗定心丸。仅仅四个字,可是,分量十足,不止是解围,更是一种态度,至少,在教练这里自己还没有成为弃子吧。海亓无奈的咬着舌头,脸色更加难堪,可那又怎么样,最初,他看中的就不是你。你只是沈默缺席后无可奈何的替补而已,如今,沈默回来了,你就应该有点眼力价,自动退位让贤。最佳新人又怎么样,即使是球队里的人也明白,如果不是沈默的意外退赛,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己。初中的时候就被他压着打,看他迷茫的表情,应该不知道从前有一个人,在四年前就将他当做是目标吧。那个人,当年进球社的时候,就是一纸邀请函,宛如空降,他带领大家在表演赛上出尽风头的时候,自己还是那个在人群里小心翼翼揣着篮球梦想的孩子,他督促大家在球馆里挥洒汗水的时候,自己还是排着好长的队缩着手哈着气等待填报名表的孩子,所有人都知道,沈默是教练的宝,甚至连当年说一不二的何队长也要让他几分。他从来都只供人仰望,那样也好,已经仰望了四年,就继续仰望下去吧。初三那年的联赛,那个人沉着脸举起名副其实的MVP奖杯,是真正的宠辱不惊。他从来都不知道,其实,有一个男孩叫做海亓,也试图和他走着一样的路吧。他是所有人前进的标杆,所以,他没有必要记得追随者的名字。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又为什么在他潇洒的一走了之之后将自己推上神坛,幸运从天而降,如此的不真实,可是,终究只是做了一场梦吧,海亓,你只是个备用轮胎而已,即使是在教练最关注你的时候,也绝不是重视,而是无奈。也许这就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你是该庆幸自己曾经捡到过一个最佳新人,还是该微笑着故作大度将他曾经施舍的还回去。可是有没有人知道,这样的理所当然又让我如此舍不得。
非璟煜之后的评点并不是很伤人,上场的每一个人都得到了一两句颇有助益的建议,包括后来作为替补的二年级生简阅,甚至是表演赛之后才招到的一年级生路僮,还有仅仅上场了两分钟的沐瑱行。因为分差实在太大的缘故,更何况秋瑀宸本就有锻炼新人的打算,这一场上场的新人很多。非璟煜作为前辈,又是篮球界的标志性人物,倒也真的有好些很中肯的意见。本来如果仅仅是这样的气氛,检讨会应该是很积极的。只可惜,开场非队长的训斥太渗人了,那些被点到名字的球员,无一不是战战兢兢,即使没有什么重话,也是低着头重复着诸如“队长,对不起。队长,我下次注意。队长,我保证会努力“之类的句子,非璟煜显然对这样的谦恭毫无成就感。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唯唯诺诺下属的人,甚至厌恶那些表面的臣服。
不过点到马毓琨名字的时候,连何胥都忍不住抬起头,非璟煜的评价依然中肯,“三分很准,只是有时候可以试一下配合,打战术也不失为一种上加的得分方式。我一向认为,只有打出智慧的球队才最具冠军气质。”
马毓琨只是常规性的点了下头,和何胥做队长时是一样的反应。张昀翔笑了笑,“其实队长倒可以和阿琨来个三分大战试试。”
何胥笑着向张昀翔点头感谢他为缓和气氛做出的努力,非璟煜和马毓琨两个当事人却各有表现,非璟煜道,“联赛结束一定奉陪。”马毓琨却只是道,“我倒想和昀翔你比一比突破。其实,我从前都是打组织的。”
张昀翔只是笑笑,也不知这老友是说真还是假,但到底是暗暗将了非璟煜一军吧,居然还让那个暴躁小孩使不出气来,果然姜是老的辣。
非璟煜仿佛丝毫不明白似的,继续道,“昀翔整场打得都比较流畅,但是有个别球的处理粗糙了一点。”
正说到这里,却听到一个明显不服气的声音,“你这么厉害干嘛不自己上去打。”程焰莘屌屌的站起来,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口气有些刻意。
非璟煜打了个手势要张昀翔坐下,缓缓走到他对面,眼神森寒,是比程焰莘更加嚣张的建筑在实力上的霸道,“程焰莘,19号,身高197厘米,体重88公斤,大前锋,曾经因为检讨会迟到而被开除出一队,后因胡跃退役被召回。上赛季场均上场时间7分钟,平均得分2.37,篮板3.3个,最好成绩是前年联赛上的16+10。有什么问题。”
程焰莘只看非璟煜走过来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他其实对非璟煜并没有过多的个人意见,只是看这个新队长明显有犯了众怒的意思,而在球队中极有权威的马毓琨好像也不买他的账,更何况,揭幕战这么重要的比赛,都被教练压在板凳席上,估计队长的位置也做不久了,不觉暗暗在心中盘算,认为自己应该在这时候承担“倒非先锋”的角色,回头若是马毓琨真的成为了队长,自己也属于功臣。谁曾想,此言一出,刚才明明还面上愤愤的球员们居然没有一个申援,而何助教的脸色明显阴沉,虽然不敢看秋教练是什么反应,但料想也绝不会站在这边了,本以为是一呼百诺云集响应,谁成想居然成了光杆司令,一个配合的人都没有,而眼看着非璟煜的咄咄逼人,更是不得不将独角戏唱下去。但是语气难免软了下来。
“我认为,队长总是不断批评大家,在联赛这个关口上,不利于团结,也影响士气。”
非璟煜倒也没有要制他于死地的样子,只是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表面上是问意见,事实上,声音倒是冷得很,而且也没有一点要接受的意思。开玩笑,他非大少爷特立独行惯了,别说是一个替补,就是一整个球队的人站出来反对,他也要杀一儆百,誓不退让。
程焰莘低下头,不敢看他那只冰蓝色的眸子,可是另外的那只浅褐色眼睛也格外令人心慌,“我认为,今天马毓琨和张昀翔打得还是很不错的。而且,沈默打的也很好,大家的表现并不像队长说得那么糟糕。”既然注定要死,先拉拢几个人吧。尤其是沈默,这可是教练面前的红人,假如能够拉拢他,恐怕后果也没那么严重了吧。
沈默一向最看不起的就是程焰莘这种人,从前他刚进球队的时候,这个人就对用他打表演赛非常不满,训练成绩一般,却总是一副愤青样,明明蠢地一眼就被人看穿了心机,还自认为城府颇深的样子。沈默才不甘于被人利用,第一次打了个绝地反击,“我认为这场比赛我有很多细节都处理的不好,尤其是第四节,失误明显增多,还是体能的问题。我以后会注意加强训练。张学长和马学长都发挥的很好,他们本来就是校园篮球界的助攻王三分王,但是,在球场上,没有谁能够真正完美。既然是检讨会,我认为就应该检讨自己的不足,无论比赛的输赢,无论发挥的好坏,所以,就我个人而言,队长的批评还是有道理的。同时,也希望大家可以接受。毕竟,队长是打过职业联赛的,用职业的眼光要求我们,我们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不足,我愿意接受队长的批评,也相信队长之所以会严厉一点是希望球队能够走得更远。毕竟,球队是大家的。”
非璟煜点了点头,根本不理一个人呆站着的程焰莘,而是对沈默道,“你今天打得还算不错,但是也像你自己意识到的,体能的下降非常厉害,还有一些技巧方面。依然做得不到位。下次注意。”
沈默只是点了点头,一个人坐回到椅上。并且非常及时的收到了一个来自秋瑀宸的赞赏的眼神,小家伙心满意足的低下头,继续听非璟煜训话,“体能不仅仅是沈默的问题,而且,他的体能在球队已经算是非常好的。尤其是一年级二年级生,你们的体能差得令人发指。我从来不否认篮球场上有天才,但是,至少,我在这里没看到。如今篮球界真正的天才是我曾经的队友Ricky,但是如果你们看到他是怎么样训练的,就会明白,你们不仅没有别人的天赋,也没有别人的努力。即使不说远的,只是和何助教相比,你们的体能训练也非常轻松。所以,今天我在这里正式宣布,每天的晨练时间提前半小时。记住,这是鉴于联赛要保存体力而给予的特殊优待,联赛结束后,我和教练组会一起制定新的真正的体能训练计划。如果自认为达不到的,在三天之内提交退社申请,三天之后,由于各种原因迟到早退旷训或者训练不合格的,都会得到相应的处分。”
只说到这里,台下就已是一片哗然,不过非璟煜完全不在乎这些,“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这就是仗势欺人,而且,我完全有这个能力。”
第五十一章 平凡
检讨会结束,秋瑀宸示意非璟煜留下,本来每一场比赛胜利之后球队都有开庆功会的传统,可是如今大家竟是谁也没心情。遇上这么一个队长,还不知道自己在球队能不能站得稳,连三年级的几个前辈都挨批,剩下的也不敢再提庆功的事。秋瑀宸没说可以回去的话,队长也没有进一步的表示,有点眼色的球员们都纷纷自己去做训练,赢球后难得的沉闷。
秋瑀宸抬起头,“沈默,先去自己练习。”
海亓明显察觉到秋瑀宸的语声带着些刻意压低的温和,难得的非队长暴力训话之后的和谐音,有几个低年级生已不得不在心中嘀咕,无论什么时候,受宠的就是受宠的。大家鱼贯而出,只剩下沈默一个人在后面,海亓回头看了一眼秋瑀宸,面色依然是潮红,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马毓琨亲自过来揽住这个小弟子的脖子,“走吧。”
海亓又看了一眼秋瑀宸,秋瑀宸仿佛并没有留意他,然后海亓又侧过头看了看沈默,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出去了,沈默也没想到有人会刻意观察他,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绝不在常人面前露出的淡淡不满,秋瑀宸似乎在这时站起来向沈默走过去,可是海亓已经咬着嘴唇大步出门。
马毓琨似乎从来不介意新上任的队长怎么看,在别人都刻意或者不刻意的紧张训练的时候,他拉着海亓坐在单杠上,海亓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学长,呃——”
马毓琨微微皱眉,“今天状态不好?”
海亓不知该怎么说,只是嗫喏道,“没——嗯——学长,对不起。”
马毓琨笑了笑,“对不起什么。”
海亓似乎恨不能将头埋进球衣里去,“对不起,我打得不好。”
马毓琨笑起来,“没事。谁都有打得不好的时候,我记得有一次,也是手感特别差,别说是三分,连罚球都不进。后来险些还因为我输了比赛,教练平常虽然严厉些,可是那天竟还破例安慰我,第二场依然是首发,总算找回状态了。放心吧,教练不是任人唯亲的人。”
海亓只是咬着嘴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马毓琨在他身上花费的心血不少,自己表现不好,人家也难免
第20回
说他的,可是,他竟是一句也不骂,还反过来安慰,又叫这个孩子如何面对。有时候,温柔的鼓励比严厉的责备更让人消受不起。
马毓琨伸手拍拍他后背,“心情不好吗?”
海亓不大愿意在这个最尊敬的学长面前撒谎,也不敢说话。其实,还是太过关注教练和沈默了吧,所以,才会格外留心些,也就发现了些不该发现的。
马毓琨用双脚勾着单杠,身子向后一仰,悠悠闲闲的荡秋千似的晃着,海亓乖乖坐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究竟,还是不能说的吧。教练和沈默,他也不敢断定。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这么冒冒然的说了,更加看不起自己。
马毓琨荡了一会又向上一勾自己坐起来,腰腹间的力量不容小觑。他大力拍了拍海亓的肩,“在担心什么?”
海亓一慌,“啊?”
马毓琨的面上泛起一丝理解的微笑,他不算是特别俊朗的男孩子,但是有一种成熟可靠的味道,他还以为这个孩子在怕爆脾气的新队长,“不用担心,非璟煜从前和我就是一个队的队友。他当年和我和昀翔都是一届的,他那个人不错,就是霸道一点。大少爷嘛,难免的。有一回我迟到了冲到更衣室正看到他换衣服,背上全是伤,腰间是大块的淤青,一看就是伤了好几天了,可一样是做几倍的训练,从来没见他皱过眉。不过他那人奇怪,我本来是装没看见,他却瞪着那两只波斯猫一样的眼睛‘不用瞎猜,就是教练打的,爱和谁说和谁说去。’大概是太好面子又被别人传闲话多了吧。从那以后他但凡看到我都有点小别扭,不过后来确实是没听人提过这些事,他也知道我没和谁说过,也就没什么了。沈默和你们一届,你们觉得教练管他管得严,可是你们没见过教练是怎么练非璟煜的,有时候罚体能罚得像nuedai,真的挺不人道的。不过从来没见他叫过一句苦,也难怪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他才有机会去ACB,而且刚去三个星期就能打上主力,所以,他说咱们的体能训练轻松绝对不是找茬。我和他不算朋友,他在球队也没什么朋友,昀翔那么好相处的人,也难得和他说上几句话。坦白说,他的人缘也不很好,这一次他回来,其实有好多人都是当年的队友,比如程焰莘,其实他们还一起打过球,但是,好像也没人表现得很热络。其实,他就是性格太得罪人,人还是不错的。”
海亓这才回过头,“学长不讨厌他吗?”表情稚嫩,红扑扑的脸像个孩子。
马毓琨大笑起来,“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我讨厌他。”
海亓摇头,却在心里暗道,因为大家都知道,他要是不回来,队长应该是你。
马毓琨明显知道他想什么,解释道,“我不这么想,而且,我也不讨厌他,但是他那样的大少爷显然和我们都不一样,我也不大喜欢他。他是教练的嫡系,队长本来就该是教练最信得过的人。而且,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合适人选,Z中的篮球队长,当然很有面子,可是,也很委屈啊,我要是没猜错,他现在肯定正挨训呢。何胥当年要技术有技术,要威信有威信,一点小事做不好,照样是翻了倍的狠罚,我记得刚开始的时候,连昕天天拉着我诉苦,都快被她烦死了。呵呵,我觉得Z中的队长也不是什么美差。想做自然是想做的,但是,如果做不了也没什么。乔熳汐,秋瑀宸,何胥,哪个不是响当当的名字,非璟煜回来了,如果是我做队长,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海亓显然没有注意他后面说的话,轻声问道,“教练的嫡系?”
马毓琨笑,“是啊。就像教练是乔学长的嫡系一样。”
海亓只是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
马毓琨解释道,“大家都是这么叫。教练很少管球队的琐事,都是培养接班人替他管。当年的何胥,后来的沈默,都是这个意思。何胥当年也是住在教练家里的。其实到今天大家都明白,教练最多就打这一年了,合约也就到明年毕业。”
海亓的心突然跳了一下,“那就是说,教练不会再执教Z中了。”
马毓琨道,“这件事应该每个人都知道吧。否则,一个高中的篮球社要助理教练干嘛。其实谁都明白,早在两年前,球队的事就是由何胥做主的。更何况,教练是恒河的继承人啊,秋家的大少爷难道当一辈子篮球明星吗?当年乔学长不也是在如日中天的时候离开的吗?”
海亓突然叫起来,表情有些愤激,“难道篮球在他们这些有钱人眼里就只是消遣吗?”
马毓琨望着他,“怎么了,阿亓?”
海亓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摇了摇头,“没什么。”说到这里又顿了顿,“我只是在想,乔学长,教练,还有非队长,甚至还有沈默,他们这些人,家境又好,打球也那么好,可是,像是从来就可以说放弃就放弃一样。非队长当年一声不响就放弃联赛,沈默也是。可是,回来的时候依旧风光,我们再努力,也是永远比不上的。学长,你说这世界是不是就这么不公平。”
马毓琨像是不太明白海亓的想法,只是道,“家境好和打球好应该是没什么必然联系的吧。”
海亓低下头,像是想起了什么,缓缓道,“我小的时候就喜欢打球,什么都不明白。其实我家也不算穷,但是爸妈也不会给我买上千块一双的篮球鞋。沈默初中的时候就很出名,好像没有不知道他的。每次他打巡回赛或者联赛,我们学校好多人就追着看他又穿了哪一双限量版。他那个人比较冷漠,也从来不在乎谁又来追着他看,其实,我手上还有一个他的签名。”
马毓琨张大了嘴,“签名?沈默居然还给人签名?”
海亓摇头,“也不算,他当然不会给人签名的。就是有一年的初中联赛是我们学校主办,我从报名表上偷偷撕下来的他的照片,后面有他写的班级和名字。他的字很漂亮,刚偷到的时候兴奋了好几天,也不敢给别人说。”说到这里,这个薄脸皮的男孩又脸红了。
马毓琨显然不明白居然海亓还有这样的偶像情结,缓缓摇头,“阿亓,其实,我并不觉得沈默有什么值得羡慕。”
海亓抿着嘴没说话,马毓琨道,“他从前就很出名是不假,教练也很赏识他,但是我想,他和非璟煜他们是一种人,球技好,是非多,就拿非璟煜来说吧,上不上场上场几分钟甚至交了哪个女朋友都会上报纸,也挺没劲的。其实,我羡慕何胥,他和我们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可是够努力,够执着,也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何胥手上有三座冠军奖杯,在篮球界也一样出名,可是,一点负面新闻都没有,我觉得他才是真正为篮球而生的人,沈默甚至教练他们都没他那么纯粹吧。”
海亓明显有些偏激,“可是您也说过,他是教练的嫡系。如果教练不赏识他,不向那么多俱乐部推荐他,他也只是个普通球员而已。”
马毓琨第一次对海亓冷下脸,“阿亓,你不是没有见过队长是怎么训练的,也不是不知道队长为球队付出了多少,如果我们都能做到像他一样,教练又怎么会不喜欢我们。”
海亓从来都是外和内刚的性子,又加上委屈,难免抱怨,“可是非队长已经在针对我了,我做的再好他也不会满意的。”
马毓琨狠狠道,“我不这么认为。非璟煜虽然不是什么宽和的人,但也不会公报私仇。就算他不喜欢你,何胥对你还是不错的,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要胡思乱想,用下一场比赛证明自己。”
海亓听马毓琨已经有些生气了,只是默默低下头,却在心中暗道,如果你看到了教练是怎么对沈默的,你也没办法平平静静的打一场球的。更何况,我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可是为什么,从来那么严厉的教练也可以在一个人面前那么温柔,又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沈默。而我,仿佛,一辈子,都无法超越。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很想写一写平凡人,我觉得,我们大多数人都是海亓这样的平凡人吧,会委屈,会难过,会抱怨,会羡慕,会钻牛角尖,会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但是,不会丢掉梦想,陆离曾经说过,海亓从来不是反角,他不是坏人,他是平凡人
海亓,亓,音qi,二声,这个名字也有陆离赋予的涵义哦
呵呵~
大家觉得,秋秋会不会惩罚嚣张的小非呢
呵呵~
第五十二章 室内室外
沈默可没有听秋瑀宸的话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练习,而是跑出去找言寓荆,他知道,言寓荆不和他告别是不会走的。才刚跑出去就看到言寓荆果然在门口,却没想到乔熳汐和文禹落居然也在外面。“哥。”小家伙想到最后一节糟糕的命中率,连忙谄媚的在哥哥胸前蹭了蹭,像只打碎了花瓶之后用小爪子拍着主人的大猫。
乔熳汐笑着揉揉他头发,“累了?”
沈默嘟嘴摇头,“没有,就是新队长骂得好凶,又说以后要加练体能什么的。”
乔熳汐拍拍他脸,“是该练练。”
沈默没在说话,倒是言寓荆不咸不淡的揶揄,“你还真可爱。”
沈默才一脱离乔熳汐胸膛就想到言寓荆和迟念都在一边看着,平时在家里乔熳汐就疼他,黏黏呼呼的也没什么,可如今,这人可丢大了。迟念甚至还学着乔熳汐的模样揉着言寓荆头发,“累了?”
言寓荆一脸镇定,“没有,就是新队长骂得好凶,又说以后要加练体能什么的。”
迟念刚抬起手要继续拍言寓荆脸,可是才说了一个字,就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狂笑,“我不行了。唉,乔,你也太搞了吧。”
他一拉开了闸门,言寓荆也不厚道的狂笑起来,师徒两个抱在一起笑成了一团,却看到非罹悠悠一句,“阿念,你怎么了?”
迟念一个人喘气,“你没见到乔刚才的样子,绝种好哥哥。”
非罹切了一句,“我以为什么事,你没见他和小公主在一起,又当哥又当爹。”
乔熳汐依然是一脸温和,“那也没什么,比又当儿子又当爹强。”
非罹被他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乔熳汐却在这时拉过沈默,指着非罹道,“罹叔。”
沈默乖巧的向非罹打招呼,可是罹叔两个字还没出口,非罹立刻道,“叫罹哥。”
沈默抬起眼皮阴阴瞟了非罹一眼,“不。”
迟念又一次不厚道的大笑,甚至还故作夸张的对言寓荆道,“看到了吧,这就叫峥嵘岁月。”
非罹恨不能缝住迟念的嘴,沈默却只是道,“那是伯母的名讳,不能随便叫的。”
这边非罹一愣,那边乔熳汐已经赞赏的拍着沈默肩膀,罹哥,骊歌?看来是真不能乱叫的。
非罹一笑,对乔熳汐道,“比你还孝顺。”
说到这里就伸手就口袋,以拔枪的速度抽出一样东西递在沈默手里,沈默还没反应过来,待打开手掌一看,居然是一根棒棒糖。沈默本以为又是什么新式武器,掂过来倒过去一看,确实是一根棒棒糖,还是草莓口味。于是,他非常镇定的拆开,将糖纸放在口袋里,一脸淡漠,“谢谢罹叔。”
非罹非常受用的点头,“乖。”
只可惜刚一张口,沈默立刻将棒棒糖塞进了他嘴里,然后一溜烟的躲到迟念身后去了。
迟念果然是最不厚道的,“老非,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搞不定儿子了。”
那边,又是乔熳汐迟念非罹的斗嘴三人行,这边沈默却和言寓荆依依惜别,毕竟,墓镧那种地方,并不是随时可以出入的,若要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越打越好了,扣得很詹姆斯啊。”言寓荆笑着鼓励。
沈默骂道,“詹姆斯扣篮很难看好不好。”
言寓荆笑,“那就约什吧。”
沈默狠狠给了他一拳,“难道不科比?”
言寓荆捂着胸口笑,“一点也不,暴力也没用。”
沈默看他面上明显抽搐,知道是强忍着痛,不觉又自责起来,迟大哥是什么脾气自己还能不知道吗?肯定是还疼得厉害,想到这里,又不免为兄弟担心,“浴巾,没事吧。”
言寓荆无谓的耸耸肩膀,“没事。从跟着他,就没有一天不挨揍的,不打还不习惯。”
沈默还来不及答话,言寓荆头上就又挨了一巴掌,迟念明显凶神恶煞,“说什么?”
沈默瞪他道,“迟大哥,你就不能讲理一次吗?”
迟念拍了拍言寓荆,“出走的账还没和他算,回去先给我蹲三天马步。”
沈默也不知迟念说得是真是假,可是言寓荆倒是明显不在乎的样子,只是对沈默道,“我没事。秋盟主对你还好吧。”
沈默倒没想到他会问这么直接,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点了下头。
言寓荆笑笑,“那就好,好好打球。”
沈默看他居然立刻就要走,突然间就有些舍不得,这一次,浴巾真的变了许多,曾经那样一个甚至带着些幼稚的飞蛾扑火气息的莽撞少年仿佛一刹间就不在了,蜕变得令人心惊。他不知道自己最好的兄弟遭遇了什么,甚至不敢问。这么多年,他感觉得到,他在隐忍,在一方面说服自己放开的同时一方面要求自己不要忘记。可是,他不明白的,是那份从前没有的成熟下到底孕育着什么。
迟念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只是拍了拍沈默肩膀,“体能还是跟不上,套路继续做,不用监督吧。”
沈默就知道肯定是不会被赦免的,不免狠瞪迟念一眼,“才不用。”
迟念爽朗的笑笑,拉着言寓荆走了。沈默呆呆看着,言寓荆没有回头,一眼也没有看,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为什么,人可以成长的这么快,又为什么。突然之间在浴巾的眸子里看到了同迟大哥一样的隐忍的忧伤。
乔熳汐等迟念走远才笑着拍拍沈默,“迟念会好好照顾他,不用担心。”
沈默点头,“嗯。”
乔熳汐笑道,“我和你禹落哥要去意大利,这些天乖乖和瑀宸在一起,好好练球,听到没有?”虽是命令,却温柔的接近叮咛。
沈默仰起脸,“什么时候?”
乔熳汐笑,“现在。我已经叫安管家送收拾好的东西去安检了,我们直接去机场。”
沈默不由得有些不满,乔熳汐宠溺的摸摸这个小家伙的脑袋,“等那边的事了了,哥亲自替你请假,来丹麦给哥当伴郎好不好。”
沈默摇头,“不好。”
乔熳汐笑着捏他鼻子,“这还值得怄气?”
沈默居然是一脸的天真无邪,“不可以。人家都说伴郎不可以比新郎帅的。”
乔熳汐难得被这小家伙算计,连一向温和的文禹落都难免将眼睛笑成月亮。乔熳汐看沈默懂事不少,也明显放下心来,习惯性的揉了揉他头发就毫不顾忌的牵着文禹落手去了。只剩下非罹一个人,沈默明显也没有要陪大叔的意思,乔熳汐一走,就跑回去训练了。非罹一个人靠在椅子上,吮着他的棒棒糖,暗想,这个味道其实还是挺不错的吧。可是却在下一秒立刻跃离椅子,身子向下一滚就已经抽出了枪,干净,敏捷,绝不拖泥带水,可非常没有动作片效果的是,一只篮球从球馆弹了出来,几秒之后,何胥跑过来,“罹叔,对不起。”
有时候,会议室空旷的环境本身就是一种压力,自从秋瑀宸说了“小非,你留下”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被水泵压着的空气向非璟煜昭示着一个事实。你扛不过的,早死早超生吧。
秋瑀宸似乎不愿意再耗下去,冷冷的两个字,“过来。”
非璟煜没有应是,只是走过去,其实很多时候,如果只是他和秋瑀宸两个人,他很少去回应那些在他看来傻呵呵的话,秋瑀宸也很少计较。
眼前的男孩依然微微扬着下巴,带着几分倔强,更多的,是心灰意懒的支持。眼神并不焦躁,可是,却很适时的传达出催促。
“委屈了?”只是简单的三个字,没有情感,听不出是安抚还是嘲弄。
非璟煜只是按部就班的回答,“没有。”你现在哪里还会在乎我是不是委屈。
秋瑀宸居然破例笑了笑,“坐吧,别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非璟煜挑起嘴角笑了笑,这算什么,怀柔政策吗?不需要。
秋瑀宸瞟了他一眼,也不强他坐,“罹叔对你怎么样?”
非璟煜偏过头,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不安。不要问我这些,尤其是在这种地方,我会觉得是陷阱。
秋瑀宸站起身,非璟煜下意识的向后一退,秋瑀宸看他,“小非,最近不舒服?”
非璟煜摇头,“没。”终于还是坠入陷阱了吧,就是受不了你的一点点好。
秋瑀宸重新坐下,目光转向严厉,“知道为什么留你?”
非璟煜苦笑,果然,只是陷阱。他咬了下嘴唇,却又迅速松口,连压抑都不愿被你看到,“知道。”
沉默。又是沉默。
良久,秋瑀宸抬起眼睛,“锁门。”
非璟煜摇头,眼神孤傲,“不用。”
秋瑀宸的眸子立刻冷下来,非璟煜只觉得全身都似是被凝结,却终究笑了笑,笑得浅而薄,像雾,“不用。我知道,你不会再管我了,锁不锁都一样。”只一句话,明明是自己说的,为什么还会这么伤人。
秋瑀宸仿佛没听懂他说什么,表情依然坚硬,“为什么旷会?”
非璟煜没说话,非罹整天烦着他,每天蹲点似的在他必然出现的地方等着,他一向厌恶可以随时被找到的感觉,他也讨厌被掌控,所以,想看他等空一次。这个,教练应该是知道的吧,所以,才会问,“罹叔对你怎么样。”原来不是大棒蜜枣,而是步步为营。
秋瑀宸的语声很冷,“一个玩笑比赛前会议都重要吗?”
非璟煜抿了抿嘴唇,作为一个球员,这样的理由旷会,确实很儿戏吧。
非璟煜抬起头,对上秋瑀宸冰凉的目光,突然又偏过头去。很少这么直面他的失望,通常情况下,会在他休息室撑着桌子,一边挨揍一边挨训。可是,那样的日子也永远不会再有了。
秋瑀宸的语声更冷,“这样都可以走神吗?”
非璟煜抬起头,条件反射的道歉,“对不起。”可惜才三个字,却突然觉得滑稽得可笑,原来,没有藤条的训斥未必就不会疼痛。
秋瑀宸站起身,“你是自认为可以不用参加战术讨论还是认为和七中这样的球队打根本不需要战术。”
非璟煜垂下头,“我没想那么多。”
秋瑀宸的声音立刻严厉起来,“这是理由吗?”
非璟煜将头埋得更低,比起教练提出的两条,自己的没想过更加不可原谅吧。为什么,即使已经被丢弃,还是那样的畏惧着他。
秋瑀宸像是根本就不想再和他用好脾气交流,语声也是越发的令人心寒,“告诉我,你在球队是什么?”
非璟煜不敢说话,只是咬着嘴唇。
秋瑀宸的视线比声音还冷,直逼得他连做只鸵鸟都没勇气,小声道,“队长。”
秋瑀宸的目光更加锐利,非璟煜不得不大声道,“队长。”
秋瑀宸一点也不留情面,“你就是这么做队长的吗?”
非璟煜没想到,居然是这么难堪。从前,即使是在他面前连内裤都不许穿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难堪过,这一次,竟是真的一点保留都没有了。好像他不再是那个被喜欢被宠溺的小非,一切都用这么公事公办的态度,是我让你失望了,还是你早已打算和我划清界限。
秋瑀宸像是完全不介意非璟煜在煎熬,口气越发冷淡,“社规第14条。”
非璟煜立正,“缺席重要会议必须提前两小时请假,任何人不得无故迟到早退或旷会。”
秋瑀宸下一句问得很慢,“队长呢?”
非璟煜没说话。
秋瑀宸狠狠一眼瞪过去,“难道何胥没有教过你要怎么样做一个合格的队长。”
非璟煜道,“师兄说,队长没有请假的权力。无论什么原因。”
秋瑀宸听他说师兄两个字,难免有些不忍心,只是道,“没有那么专制,可是你的理由完全不可以。”
非璟煜低着头,他一向不习惯认错,错了就是错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秋瑀宸明明知道他知错了,却还是要逼他说出来。
秋瑀宸没在这点上纠结,只是淡淡的两个字,“十下。”
非璟煜却突然像是舒了一口气,恨不能说谢谢。
秋瑀宸走过会议室的书桌里随便丢出来一个本子一支笔,“记账,记清楚,我想,你今天需要记的东西会非常多。”
作者有话要说:可爱的默默,可怜的小非
四千字哦,陆离还在生病呢,5555555555555555
虽然没有上课,还是坚持更文,这么敬业,好好称赞自己一下,抽抽鼻子,好委屈的说
(*^__^*) 嘻嘻……
谢谢雨泪的补分哦,辛苦了
谢谢大人们捉虫,(*^__^*) 嘻嘻……
第五十三章 挨训的小非
秋瑀宸走过会议室的书桌里随便丢出来一个本子一支笔,“记账,记清楚,我想,你今天需要记的东西会非常多。”
非璟煜没说话,拿着笔在本上划了划,又不知道该写什么,于是非常灵巧的将笔在手中掂了个个,然后摇了摇头,走过去重新将笔和本递给秋瑀宸,“给个数吧,我自己找师兄去。”
秋瑀宸抬起头,接过他递上的纸笔,非常平静的放在桌上,随便打了个手势,“转身。”
非璟煜咬着嘴唇转过身去,却下意识的将腰向前抽了抽,秋瑀宸“嘭”的一脚就踹过去,非璟煜身子往上一挺,秋瑀宸伸手就将他拽过来,“惯得你是不是!”
非璟煜被他踹得瘫在地上,心中一阵发寒,什么时候也这么粗暴了,从前打得最狠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不耐烦,小家伙的爆脾气一上来就再也忍不住,“嫌烦就少碰我,谁求你管我呢!”
秋瑀宸蹲下身子直视他眼睛,“你再说一句试试!”
非璟煜在心中骂了无数遍,但是看到他那双墨如凝夜的眼睛就说不出话,只能不情不愿的低下头,秋瑀宸骂他,“永远都是这样,下次再顶嘴可打脸了。”
非璟煜没说话,可是又一次听到这种带着些无可奈何的责备就在心中暖起来,如今岂止是受不了他的好,连他的威胁都觉得是幸福。
秋瑀宸站起身,冷冷撇下一句话,“起来。”
非璟煜撑着站起来,没等秋瑀宸吩咐,自己乖乖的走过去拿了纸笔记了十下欠账,又想因为刚才的无理而再加,可秋瑀宸却轻轻按住他的手,非璟煜抬起头,秋瑀宸的声音依然没有温度,“我不认为和哥哥发发脾气应该被计算到账本里,现在,告诉我你的想法。”
非璟煜居然在这时候问了一句相当令人抽搐的话,他道,“那我要说什么。”
秋瑀宸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语声淡漠,“说你觉得应该怎么样做一个好队长。”
非璟煜没立即回话,像是在想的样子,秋瑀宸倒是对他的认真态度很满意,安静的等着,甚至还推过来凳子要他坐下想,非璟煜自然明白自己是没什么资格坐的,只是摇了摇头,良久才小声道,“大概,是像师兄那样吧。”
秋瑀宸没看他,只是给了一个非常高傲的侧轮廓,非璟煜继续道,“嗯——我说不出来。”非璟煜又一次低下了头,有些道理,真的明白,可是很难启齿。
秋瑀宸轻轻摇头,像个哥哥一样,“小非,如果你是我,你会选择什么样的队长。”
非璟煜有些怄气,“不选我就不选我。”
秋瑀宸狠狠瞪了他一眼,“一点规矩都没有了是不是?”
非璟煜连忙表白似的摇头,“没。”
秋瑀宸的语声依旧很淡,“那就快点,再闹就罚你脱了裤子在墙角边跪边说,我可不心疼。”说到后一句,却是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非璟煜看秋瑀宸终于笑了,也不再紧张,缓缓道,“嗯,如果我是教练的话,应该是会选师兄那样的队长。”
秋瑀宸看他红着脸,越说越羞愧,后来竟是将头埋到地底下去了,于是起身轻轻揉了揉他坚硬到扎手的头发,“小非,我没问你这个。”
非璟煜想了想,道,“我觉得,队长应该识大体,要有能力让大家团结起来。”
秋瑀宸重新坐下,“那你是怎么做的?”
非璟煜抿着嘴唇,甚至带着点小委屈,“可是他们真的打的很差。尤其是那个海亓,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秋瑀宸点了点头,“海亓的事我至少要负一半责任,他像是很关心我和小默,总是会偷偷观察我们。我也懒得藏着掖着,这一场本来还想试试他,但是没想到他对情绪的控制力这么弱,这样的人怎么担当得起下一任队长的责任,小非,你多帮帮他,毕竟,目前还没有想到有谁比他更合适的。”说到这里,又狠瞪他一眼,“从何胥开始,球队的队长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非璟煜撇嘴,“我不。你要马毓琨去管他,我最讨厌和那种拖泥带水的人交往了。”
秋瑀宸没有丝毫愠色,只是相当平静的道,“加20。”
非璟煜委委屈屈的在账本上记下了恶狠狠的二十下,秋瑀宸道,“做队长,必须要有为球队所有人负责的责任心,这一点都摆不正,怎么让别人服你。”
非璟煜垂下头,“是。”
秋瑀宸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直接道,“小非,无论你怎么想的,不要在球场上质疑教练的命令,无论什么理由。”
非璟煜想到在第一节之后和秋瑀宸就海亓的问题争执,却又明显不服气,“凭什么,我是队长。”
秋瑀宸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不凭什么,这是起码的尊重。我是你的哥哥可以让着你不和你计较,难道别的教练也不介意吗?”
非璟煜小声道,“我也不会再有别的教练了。”
秋瑀宸轻轻叹了口气,“小非,做事情不能只是想想就成,罹叔前些天有和我提过希望你先去风坛历练,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就说,那罹叔怎么还敢让你参加堂会。”
非璟煜没吭声。秋瑀宸轻轻拍拍他,“小非,无论是谁,无论多宠你,可是自己一定要认清楚,恃宠称骄比恃才傲物更要不得。否则,即使不给罹叔和自己惹麻烦,也会让人家笑你不懂事,知道吗?”
非璟煜挨着秋瑀宸旁边的椅子坐下,低低道,“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管风坛的事。”
秋瑀宸笑笑,“那是由不得你的。”说完这句又郑重起来,“让你当队长,也是想让你学着怎么去领导别人,怎么样让一个团队更好。”
非璟煜低着头,秋瑀宸接下来的一句话几乎是重到让他没办法再重新将头抬起来,“可是,你很让我失望。”
秋瑀宸看都没看非璟煜,“你知道该怎么样做,也知道怎么样做可以更好,可是一定要选这么极端的方式,小非,有意思吗?”
非璟煜全部的防备被他
第21回
一句话拆穿,突然间就不知道方向在哪里。
秋瑀宸问,“你觉得自己今天检讨会的表现怎么样。”
非璟煜重新站起来,小声道,“不好。”
秋瑀宸的声音又一次严厉,“头抬起来。”
非璟煜缓缓将头仰起,又迅速垂下,低低道,“做队长不应该站在球员的对立面上,他们赢了球,应该鼓励,就算是打得不好,也应该找到解决的办法。而且,有些话说得太重了。”说完了这些,非璟煜已经脸红的什么都说不出了。
秋瑀宸悠然道,“只有这些吗?”
非璟煜摇了摇头,待秋瑀宸看他,又点了点头。
秋瑀宸的声音很冷,“你自己跟我说,今天你说了多少遍离开退社!”
非璟煜已经实在是不能将头埋得更低了,秋瑀宸的呵斥却让他不得不重新缩起来,“一个球队最重要的是什么。绝对不是有几个球星,我记得告诉过你,篮球是五个人的。这些低年级生无论是技术还是体能都没办法和你比,可是,他们热爱篮球的心和你是一样的,你凭什么要他们离开?”
非璟煜听他骂得这么严厉,也不敢辩解,只是听着,秋瑀宸道,“今年的联赛主要用来锻炼队伍,等到张昀翔毕业,马毓琨毕业,我和沈默离开,你也不可能明年还打下去,你告诉我,如果你看不顺眼的都要踢走,明年的联赛谁来打?”
非璟煜抬起头,“我只是觉得他们不够努力。”
秋瑀宸说得直接极了,“努力,什么是努力,努力是逼出来的。你自己跟我说,你的哪一项数据不是藤条抽出来的。是谁因为没有对手就消极训练被我罚到边跑边吐的?小非,他们和你比是他们不够努力,你和Ricky比是谁不够努力?”
非璟煜听秋瑀宸居然一点也不措辞就这样直愣愣的点出来,一方面难堪另一方面却又惭愧,秋瑀宸收了眸中的责备,放缓了语气,“小非,你有开除社员的权力,可是,我希望你明白,在做出每一项决定的时候,仔细考虑一下,这是不是会让一个同你一样的孩子梦想破灭。Z中的招新手续有多繁复你不知道,可是,每一个可以站在你面前的人,都是很难得的,所以,不要用退社或者处分去威胁他们。如果真的不适合,威胁也没有用,明白吗?”
非璟煜有点不服气,“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想威胁他们。而且,如果他们做错什么,我会承担的,像师兄从前做得一样。”
秋瑀宸的语声很温和,“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何胥也相信你可以做到。但是这都不重要,他们会不会相信你能做到?做队长是很委屈的一件事,甚至是一点点私心都不可以有,小非,我希望你试着去学习怎么样去用心,而不是一切都凭感觉。尤其是明明知道应该怎么做却故意任性的时候。”
非璟煜道,“是,我记住了。”
秋瑀宸点头,“觉得自己该不该罚?”
非璟煜哪里能回应这样的话,只是沉默,秋瑀宸也不逼他说,“自己记吧。”
非璟煜涂涂抹抹了好几次,才将本子交给秋瑀宸,秋瑀宸看他最后给出的数字居然是一百三十,而前面被涂掉的明显是个四位数,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将三十前的一百涂掉,加上前面的三十,冷声道,“只有六十下,是希望你长长记性。回去告诉何胥,今天先打三十,剩下的,一天一下。下场比赛前可以休息三天。”
非璟煜在喉间嗯了一声,秋瑀宸站起身,“今天的停赛是对你提个醒,社规是球员规范的最低标准,如果连这样也做不到,就什么都不用想,哪怕你是非璟煜。”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懒懒,nana ,t6的辛苦补分,(*^__^*) 嘻嘻……
每周都会看到有大人好认真的补分,真的好感动哦~
今天陆离好C的算了算啊,和季榜最后一位还差两百多万分,大概还有不到一个月吧,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上季榜,呵呵~
文未校对,欢迎捉虫,有错必改
第五十四章 幸福未满
非璟煜走上球馆就看到那些挥洒青春的男孩子们,随口纠正了两个新生的投篮姿势,又亲自做了示范,才打了手势道,“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六点晨练,解散。”
球员们三三两两的离去,马毓琨张昀翔居然真的非常有兴趣的在打one-on-one,用的还全是游戏招式,两个人球风相类,动作飘逸灵动极具观赏性,海亓一个人在那边练习,沈默倒是相当有领袖气质的指导着几个低年级生,不时有人跑到沈默这里来询问自己要怎么投,沈默虽然说不上耐心,可是讲解的非常清楚,不过这小家伙除了在家人面前,走哪都是一副死人脸,仿佛除了说话脸上的肌肉就不会动似的。他生就一副冷漠样子,不过在面对篮球的问题上倒还真有几分传道授业解惑的精神。
非璟煜只站了一会何胥就远远的一路运球到他面前,声音压得非常低,“教练怎么说。”
非璟煜摇头,“没什么。”
何胥没再追问,略点了下头,“罹叔在外面球馆。”
非璟煜皱眉,“还没走。”
何胥平时是最孝顺的,又是出了名的神经大条,也不多想非璟煜和非罹之间的诡异关系,只是瞪道,“快点去。”
非璟煜也不多辩解,一个人出去,才刚走不到一分钟,秋瑀宸就过来,却是看到沈默在教那些低年级生,脸色不觉一沉,何胥又怎么会不明白,连忙道,“罹叔在外面,是我叫小非出去的。”
秋瑀宸冷声道,“你今晚好好跟他讲讲怎么做队长,顺便自己也做个温习。”
何胥非常不争气的一颤,“是,教练。”
秋瑀宸略点了下头,叫道,“沈默。”
沈默听秋瑀宸叫他,做了个非常帅的hook shot,对旁边的球员道,“注意运用手腕的力量。”说完就跑到秋瑀宸面前,如任何一个刚入队的低年级生一样向秋瑀宸鞠躬,“教练。”
秋瑀宸在心里暗笑这小家伙的闷骚,面上却是依然冷硬,比他更闷骚的用标准的教练风格点了下头,径直到休息室去了。
沈默跟在后面,心中却在嘀咕,也不知道秋是怎么想,是要算账呢,还是只想找我,越想就越紧张,第四节的失误就像是个哈哈镜,让他自己都认不清自己了。秋瑀宸开了门进去,也没说话,自己在饮水机那捣置了半天,不知为什么,今天的饮水机出水特别慢,沈默忐忑的心情可禁不起细水长流,就这么吊着,还真是受不了。
秋瑀宸接了水过来递给沈默,笑道,“突然发现何胥不天天过来看着,连个饮水机都不合适,真应该发三倍的薪水给他。”
沈默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才狠狠踹了他一脚,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恶狠狠道,“哥和禹落哥去意大利了。说等伯母处理完了事,要我们直飞丹麦去参加婚礼。”
秋瑀宸笑着揉了揉自己小腿,沈默泄愤似的那一脚还真不轻呢,“哥还说什么?”
沈默恶狠狠的模仿着乔熳汐声音,“告诉瑀宸,教给他的都还回来了吗?问问他是不是又想站军姿了。”
沈默说完居然还得意洋洋的瞪着秋瑀宸,“惨了吧,看哥不和你算账。”
秋瑀宸笑道,“学得还挺像。”
沈默发出一个浓浓的鼻音鄙视他,却又忍不住问,“怎么知道我骗你的。”
秋瑀宸笑,“熳汐哥不喜欢拖延。要罚的,绝对等不到下一次。”
沈默笑,“谁说?哥每次都这样和我说。默默,教给你的都还给我了吗?是不是又想——反正好多惩罚可以替换。”
秋瑀宸摇头,“那是对你。我从来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沈默切了一声,秋瑀宸道,“不过说实话,你今天打得还真不怎么样。”
沈默没说话,果然,再努力,在他眼里都是不怎么样,秋瑀宸又哪能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笑道,“前面扣的太多了。和七中这样的球队打,你体能也能下降这么快,迟大哥没罚你还真是好运气。”
沈默骂道,“那是因为迟大哥知道你会罚我。还有,他说套路和柔韧都不许停。”
秋瑀宸笑着摸摸他头,“前三节打得还不错,不过扣那么多谁都吃不消的,说过你多少次都不听,难道每次非要压在惩戒室里打才长记性。”
沈默又一次恶狠狠的坚决贯彻了他的招牌动作,踩脚加横蹍纵蹍侧着蹍,然后迅速上提脚掌,飞速下跺,秋瑀宸被他踩得只能将脸抽成一团苦笑,沈默骂道,“我才没有非师兄那么讨打。”
秋瑀宸半开玩笑的将他身子拎过去,在屁股上不轻不重的用脚背扫了下,“下次别再这么扣了,知不知道。哪有这么玩的,一场比赛扣了二十三个,以为自己是神啊。”
沈默委委屈屈的嘟着嘴,“知道了。”
秋瑀宸没再和他闹,自己取了一卷带子,“走,我刚才把关于你的部分全部剪好了,我们去会议室看看。”
沈默道,“回家看不行吗?”
秋瑀宸知道他不想在学校里被优待太多,只是笑笑,“没什么的,小非以前也经常和我一起看带子的。”
沈默心中一痛,却将笑容调整的越发灿烂,也越发僵硬,“以前你也给非师兄剪辑吗?”
秋瑀宸知道他又多想,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那怎么能一样?”
沈默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想到自己的情人曾经也对着将另一个人当做焦点,心中就不是滋味,可那个人偏偏是弟弟,又能怎么样。沈默摇摇头,“算了,都是以前了。”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你还为他做过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对他这么用心。
秋瑀宸握了握他手,“小默。”
沈默笑,“秋,不要解释。你也解释,我会觉得自己很小气。走吧。”
秋瑀宸抱他,沈默挣了挣,“在学校呢。你不觉得海亓好像已经知道了吗?”
秋瑀宸故意装糊涂,“知道什么。”
沈默又一次抬脚,跺,多方位蹍,再狠跺,一系列动作完成之后,小家伙就跳着跑去会议室了。
沈默小心翼翼的锁上会议室的门,又反锁了两圈,秋瑀宸已经放好了带子,“过来吧。这个地方没人愿意来的。”
沈默还是不放心,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锁才在秋瑀宸身边坐下,秋瑀宸伸手拢住他,沈默安安静静的靠在他胸膛上,却又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也曾经这样靠着你。虽然这样的细腻连自己都鄙视,可是实在是管不住混乱的思维。
秋瑀宸放开手在他头上狠狠弹了一下,“要你靠着是希望你看得更舒服,如果再走神的话,就别怪我让你用很难受的姿势看了。”
沈默嗯了一声,不觉在心中骂,每次一遇到关于篮球的事就是这张扑克脸,真不知道怎么想的。秋瑀宸却像是刚才那句破坏气氛的话是被蛊惑才说的,又伸手揽住沈默,空闲的右手掌握着遥控板,“开场的第一个球,意识非常好,判断也很准确。篮板很及时,可是,宝贝,发现没有你是和我一起抓到的。”
沈默听他居然一点也不打磕巴的说出这么让男人觉得不可接受的宝贝两个字,恨不能立刻抗议,但秋瑀宸的重心却根本不是这个,他只是顺着自己心意说,意在提醒沈默,沈默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只顾着咬文嚼字了,秋瑀宸以看带子就忘了顾及,看他没有回应,马上沉下脸,顺手就将他拉过来按在自己腿上,“啪啪”两巴掌,虽然没脱裤子,却打得特别狠,“想什么呢?回话!”
沈默此时依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秋瑀宸却像是一点也不浪费这个OTK的姿势,又是两下抡下去,带着内劲的巴掌痛得沈默直吸气,秋瑀宸要他重新坐好,虽然只有四下,可是屁股已经不敢沾椅子,秋瑀宸道,“认真看,你的位置在哪里,我和篮筐的距离是你的两倍。想想你的启动速度有多慢。”
沈默屁股上火烧火燎的,也不敢在分神,“嗯,我会加强练习。”
秋瑀宸点头,“不过这个战斧扣得很漂亮,这场比赛打得很激情,总觉得像是有什么要昭告全世界知道似的。”说罢还若有所悟的笑笑。
说着又望向他笑。沈默实在受不了情人的变脸速度,什么嘛,刚才还按在腿上狠揍,现在倒又回复了好情人的样子,可是难得听他称赞一次,还是不免振奋。第一次,被你牵着手当做是唯一站在所有人面前,以我们的共同理想作为鉴证,又怎么可能不振奋。总是说我这一场扣得太多,可是这种被当众承认的喜悦,除了扣篮,还有什么能够表达呢?秋,我相信,你也是明白的吧。
秋瑀宸笑着将他拉起来,伸手揉了揉小家伙挺翘的小屁股,沈默害羞,一个劲的向旁边躲,秋瑀宸笑着拉他坐在自己腿上,“好好看,再走神可罚你坐凳子了。”
沈默再一次狠踩秋瑀宸的脚,借口,绝对是借口,这样被你抱着,还怎么好好看啊。
骊歌看到乔熳汐的时候不觉又一次数落了他这个懂事的让人操心的儿子,这个权倾天下的女人也同任何一个慈爱而又带点唠叨的母亲一样,“说过多少遍叫你不用来,我现在说话都不管用了是不是?”
乔熳汐笑着抱住她,一点也不像睥睨众生的乔魁首,“妈,熳汐想你了嘛。”
骊歌笑,“要不要我接小公主过来,她也想你了呢。”
乔熳汐摇头,“不用。我每天都有和她联络,她最近在忙怎么样用葡萄藤酿酒。”
文禹落一个人跟在身后,听骊歌和乔熳汐闲聊,只是目光流转之处,早已发现了至少三十个暗保,不觉感慨骊歌排场之大。乔熳汐笑着问骊歌今晚有没有安排,骊歌摇头,“不用你忙。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叫人带你和禹落四处玩玩。”
文禹落笑得淡定,他似乎从来不用讨好谁,“谢谢妈。”
乔熳汐却绝不是来度假的,只能用专属于儿子的撒娇手段和骊歌抗议自己要工作。
骊歌笑道,“你现在最要紧的工作就是赶紧说服乔家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上次和你伯父吵了一架,听说他天天半夜骚扰瑀宸。后来总算默认了你的婚事,不过你的婚礼他应该是不会来了。别理他,来了也扫兴。不过,我怕乔家那些老古董烦人,你要晏鸢出面,教教他怎么点那些老家伙的死穴。”
乔熳汐点头,“妈,熳汐的事又让您劳神了。晏鸢是您用的最顺心的人,熳汐的婚礼是小事,让他帮您处理大事吧,别耽误在熳汐这里。”
骊歌嗔他,“再说一句看我不罚你,骊歌的儿子结婚怎么能是小事?”
乔熳汐笑得很讨巧,“妈说是大事就是大事,最大的事。”
第五十五章 非即非离
第二天的早晨,秋瑀宸在五点五十就看到了站在那里指挥球员们训练的非璟煜,大概是他骂得太凶,虽然还有十分钟才到规定时间,大部分的球员还是整整齐齐的站好队了,一个挨一个的做定点投篮,秋瑀宸冲沈默笑了笑,这个小家伙今早真的太辛苦了,迟念罚,乔熳汐也罚,现在又要提前半小时训练,都不知道几点起床才合适。
“报告。”沈默乖乖的站在队列外面,非璟煜看他已经换好了球衣,随意点了一下头,就立刻回转,要他加入练习。
只这样的一瞥,秋瑀宸却看到他面色白得可怕,向前走了两步,非璟煜要躲闪,又觉得没有必要,秋瑀宸只一看,却见他发迹处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连勉强站立着的双腿也像是要立刻倒下去,只是脊骨依然笔直,双腿紧并,也绝不是偷懒的姿势。秋瑀宸瞬间就心疼起来,非璟煜却已经偏过了头,“简阅,注意你的角度。”
秋瑀宸看他又是一副仿佛精力充沛到马上可以下海擒龙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叫道,“沈默。”
沈默正在四十五度位置投中一个空心,听秋瑀宸叫他,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顺着队伍跑出来,“是,教练。”
秋瑀宸点了下头叫他跟着过来,待到走廊里才轻声道,“小默,我——我想看看小非的伤。”
沈默早都猜到秋瑀宸会提这样的要求,心中狠狠的紧了一下,却强打着精神抬头笑道,“好啊。我又不是毛主席,用不着早请示晚汇报。”
秋瑀宸待要伸手去拢他,沈默却已经退了一步,“教练先在休息室等着吧,我替你叫队长去。”说完也不待秋瑀宸说话,逃一样的跑了。秋瑀宸看着他背影张了张口,可是一句“不用了”却始终说不出口。
他知道,小非这孩子,伤成这样一定是不会让别人看的,若是罚了他就由他自生自灭,那还算什么哥哥。当初不是承诺过要对他好吗,不是对自己发过誓,一定要他做天下最幸福的弟弟,可是如今要怎么面对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孩子。但是,他又如何去面对沈默,又何尝不是对小默承诺过要对他好,不再让他伤心失望。弟弟还是情人,仿佛是同一条河的两条支流,本属同源,却又终于绝不相交。
秋瑀宸拉了张椅子坐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就是非璟煜推门进来,面色越发苍白,口气却是明显的公事公办,“教练,您叫我。”
秋瑀宸长长舒了口气,“你过来。”
非璟煜往后一退,满是戒备,“干嘛。”
秋瑀宸沉下脸,“过来!”
非璟煜看教练发了脾气,也不敢再犟,不得不一步一步的向前挨。
秋瑀宸起身一把拉住他,只这么一下,额上的汗珠就狠狠砸下来,秋瑀宸不觉在心中叹了口气,语声带着浓浓的责备,“这一身伤怎么弄的?”
非璟煜像是早知道他要问,回道,“难道你不知道?”
秋瑀宸倒是根本没有介意他的态度,看到只一句逞强的话,他的脸色竟像是又白了几分,又怎么还忍心骂,语声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三十下打成这样?”
非璟煜又看到他怜惜的目光,哪里还能犟得起来,咬着嘴唇道,“嗯——”却是吞吞吐吐,还是道,“真的是只有三十下。”
秋瑀宸的眉毛像是几乎要立起来,“我不相信何胥这么没有分寸。还是,你又做错什么了?”
非璟煜小声道,“不是师兄打的。”
秋瑀宸先是要说他,可是看他腿抖得站都站不住,也是狠不下心来,直接伸手将他打横抱起来,非璟煜本来还在挣扎,可是一牵扯到后面的伤就再也忍不住,又是难得的再一次享受温柔,一点点的倔强哪里抵得过本能,意识还被疼痛折磨得不堪反应,双手就早已经习惯性的勾上了他脖子。
秋瑀宸将他轻轻放在床上,却没有拉被子,心中的火气委实不算少,但是却一直隐忍不发。从来,训诫就不止是简简单单的挨几下那么简单,除了他授权的何胥,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去碰非璟煜那么私密的地方,他明白这孩子脸皮薄,恐怕也不肯轻轻易易的就被别人打了去,若不是从前就让何胥管过他也曾经一起被自己管教,恐怕非璟煜也不会接受在另一个人面前放下身段。可是,今天竟是听他说出这句话,“不是师兄打的”,简简单单六个字,秋瑀宸却不觉就往外冒火。
秋瑀宸压住性子,哪怕是这个时候了也依然只是问,“何胥呢?”
非璟煜将头埋进枕头,低低道,“我爸什么都知道,一直拖着不让我走。师兄来家里找我,被他命人麻翻了。”
秋瑀宸知道何胥没事也放下心,非罹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一遇到关于非璟煜的问题,这个男人的脑袋就只剩下摆设的功能了。秋瑀宸只是皱了皱眉,用手指狠狠戳了戳他伤处,“你这是怎么弄的?”
非璟煜本就痛得厉害,又哪里还忍得住,不觉就惨呼出声,秋瑀宸一点也没有怜惜,声音冷得像是能结冰,“谁打的?”
非璟煜强忍着痛探出手,紧紧拉住秋瑀宸,“瑀宸哥,你生气了?”
秋瑀宸回过头,“谁打的?”
非璟煜从来没见秋瑀宸变过脸色,即使是从前最不听话甚至吸毒的时候,可是今天,他竟是发了这么大脾气,也不敢解释,只是用小指轻轻勾着他讨好,秋瑀宸的手指有些僵,没有任何回应。非璟煜只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被掏空了,只是低低道,“对不起。”
秋瑀宸沉着脸什么也没说,非璟煜又握了握他手,“我保证以后不任性了,哥。”
秋瑀宸的语声很淡,“我再问最后一遍,谁打的?”
非璟煜撑着身子爬起来,全不顾身后的伤火辣辣的燃成一片,“风坛刑堂的人动得手。我戴了隐形眼镜,他们不知道是我。”说到这里就看到秋瑀宸脸色越来越沉,不觉又小声道歉,“瑀宸哥,我错了。”
秋瑀宸听他这一句,脸上连生气都看不到了,语声有一种浓浓的事不关己的冷淡,“你趴着吧。”
非璟煜哪里还能安安稳稳的趴着,又向上撑了撑,扶着秋瑀宸肩膀,“哥,我不是故意的。”
秋瑀宸一把将他手打下来,“不是故意的你戴眼镜干什么。”非璟煜的眼睛标志般的昭示着他风坛少主的身份,如果不是诚心,只看那两只眼色不一的眸子,也没人敢碰他。
非璟煜一句话也不敢解释,乖乖得在床上趴着,却在心中委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说要打三十下,师兄又不在,我才去刑堂的。要是不化装,哪有人敢动我。
秋瑀宸又如何能不知道这任性到找抽的小孩想什么,声音冷得不得了,“你挨上三十下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就一定要知道你挨揍才开心?”
非璟煜什么都不敢说,只是把头埋在枕头里听他骂,在心中一遍一遍默念着对不起。秋瑀宸越想越生气,这孩子虽然欠收拾,但自己都不舍得下这么重的手,看他今早这个惨样子,昨晚成什么了根本就不敢想。秋瑀宸不想理他,站起身将被子拉下来,“你睡着吧。”说完就要向外走。
非璟煜最怕秋瑀宸对他这个样子,又怎么可能睡不着,看他要走就发急,“哥,你别生气,你打我吧。”才刚开了口又知道自己说错话,秋瑀宸早都不愿意打他了,想到这里,又不觉黯然,也不看秋瑀宸,自己重新趴好。
秋瑀宸听他一着急就讨打,心中也不知是挫败还是失望,可是看这小孩一脸懊悔的样子,又舍不得在和他发脾气,重新走到他身边坐下,轻轻揉着他头,“小非。”
非璟煜将头抬起来,苍白的脸在一瞬间红得发烫,秋瑀宸轻声问,“对哥很失望吗?”
非璟煜听他问得这么轻,却这么悲凉,赶忙拼命摇头,“没有,真的没有。”
秋瑀宸沉默良久,才道,“那为什么宁愿伤害自己也不告诉我。”
非璟煜身上疼得厉害,自己也不知道还怎么说,终于找到一个借口,“从爸那跑出来已经很晚了,我怕哥睡了。”
秋瑀宸又怎么能不知道这是一个根本不经推敲的晃眼,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屁股,痛得非璟煜一颤,秋瑀宸摇了摇头,“手机和通讯器一直开着。从你跟着我开始就从来没有在晚上关过机,你在西班牙的那一年也是一样。”
非璟煜听他这么说,只觉得自己全部的委屈都值得了,在西班牙的一年,从来都不敢关机,也不敢让手机没电,时时记得清理垃圾邮件,就是害怕错过了你偶尔的一声问候,可是你竟是真的忍心一句也没问过,你知道我那一年是怎么过的吗?明明是最怕黑的,却总是强迫自己每天都活在黑暗中,只因为从前你每天看到熄灯就会过来陪我。你知不知道我多少个晚上怕到抽搐,抓破了无数条床单却从来没有试着开过床头灯。每天都会恐惧,恐惧你曾经的宠溺那么不真实,只是一次小小的任性,就要永远失去你。温柔的时候,怎么样闹都可以,冷漠的时候,却让人经不住怀疑到底哪一个才是你。
秋瑀宸站起身伸手抱他,非璟煜摇头,秋瑀宸蹙眉,“快点,给我看看你的伤。”
非璟煜看他眉心纠结,没轻没重的一句话脱口而出,“看也没用。”
秋瑀宸狠狠一巴掌拍下去,直打得非璟煜痛呼出声,“我不打你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但是不代表你可以随随便便给别人打。”
非璟煜听他这么说,又委屈起来,“那你还让师兄打我。”
秋瑀宸叹了口气,这小家伙终于还是介意的,秋瑀宸伸手抱起他,柔声道,“你乖乖听话,以后不叫何胥打你。”
非璟煜抿着唇,“你气别人打我?”
秋瑀宸被他这么直白的一问,也不觉有些错愕,他顺了顺非璟煜背脊,“我不喜欢。”
非璟煜难得的露出一个非常漂亮的笑容,双手紧紧缠着秋瑀宸脖子,抿着嘴唇的羞怯样子若是被非罹看到恐怕得欲火中烧而死,秋瑀宸轻轻褪他裤子,非璟煜将头埋进他臂弯里,大概是身上的伤痕太明显,非璟煜今天并没有穿球服,深秋的天气,这孩子别说是穿秋裤,连长裤都薄得要人想抽他,才刚将质地非常柔软的长裤褪下,秋瑀宸就一把将这个小孩揽在怀里狠狠的一巴掌,非璟煜没想到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挨打,一时吃痛就咬破了嘴唇。
虽然没褪内裤,可是大腿上却是凝结的大块大块的淤血,一看就是挨过打之后根本没有处理过,秋瑀宸恨不能将这小孩撕了去,“说,是不是故意的?”
非璟煜没说话,秋瑀宸一把拉下他内裤将他按在床上,从臀到腿,居然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甚至还有两处地方是明显的伤口感染,刚才看到他腿还发得出脾气,现在竟是心疼的连话也说不出,轻手轻脚的替他轻轻将被子拉上,就自己去柜子里拿药箱。
刚刚用镊子夹着药棉蘸了双氧水,就听到何胥在外面喊报告,秋瑀宸掀开非璟煜被子,小家伙明显有些害怕,毕竟,打成这样的屁股被师兄看到,还真的怪难为情的,秋瑀宸轻轻用棉球替他擦着伤口,隔着门问何胥,“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头晕?”
何胥听秋瑀宸这么问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也猜到非璟煜在里面,“没事了,教练。我先去看他们训练了。”
秋瑀宸没说话,何胥也知道他不会回应,自己先跑了。
秋瑀宸虽然尽可能的放轻了动作,但是非璟煜依然疼得不住颤抖,不过小家伙这次居然是疼得笑出来的,傻呵呵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秋瑀宸看着他狰狞的伤口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就不知道自己做一下简单处理吗,感染的这么厉害,怎么办?”
非璟煜小声道,“我哪知道他们下手这么狠。而且,我看过的。”
秋瑀宸消毒的手立刻重起来,直痛得非璟煜冒汗,悠悠问了句,“没脱裤子吧。”
非璟煜点头,“嗯。”
秋瑀宸缓缓道,“打破了裤子碎布浸在伤口里了,你自己揭布的时候扯下来一块皮。不愧是SNG训练营的精英,伤成这样都站得住。”
非璟煜听他这句略带着嘲讽的话,只能小声道歉,如此嚣张的孩子在他面前却像是连本性都迷失了。
秋瑀宸嘴上虽说得凶,可早已经暗恨自己刚才又
第22回
打了他两巴掌,手上的动作也越发温柔。非璟煜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微微闭着眼睛,虽然疼痛,却早都沉浸在微醺般的柔软里。却突然听到秋瑀宸道,“小非,罹叔也不想送你去SNG。”
非璟煜原本沉在他的温柔里,却突然听他提到非罹,居然不管不顾的蹬了一下腿,“那是他的事,和我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小非真是个不知好歹又可怜的孩子啊
唉
陆离觉得这一章里的秋秋和小非有一种很难言的关系,一种试图放手却又无法抛下的东西,其实,秋秋对小非,放不下的,最重的,永远是无来由的疼惜,毕竟,在熳汐训诫他的时候,他发过誓,以后有了弟弟,一定要给他幸福
谢谢了了的第三篇长评
谢谢aa,keyuleft晴家坏坏,一直支持离离,Lakers-Odom,魅儿,nana,sian_119的补分,谢谢各位大人长久以来为《支离》冲榜付出的努力,真的好感动,陆离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很幸运的写手,可是,也真的很庆幸,拥有你们,大大的拥抱,大家辛苦了
鞠躬!
第五十六章 秋秋的心思
秋瑀宸嘴上虽说得凶,可早已经暗恨自己刚才又打了他两巴掌,手上的动作也越发温柔。非璟煜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微微闭着眼睛,虽然疼痛,却早都沉浸在微醺般的柔软里。却突然听到秋瑀宸道,“小非,罹叔也不想送你去SNG。”
非璟煜原本沉在他的温柔里,却突然听他提到非罹,居然不管不顾的蹬了一下腿,“那是他的事,和我无关。”
秋瑀宸只是轻轻替他清理着伤口,也不知该怎么劝,非璟煜五岁的时候,非罹就送他去了以残酷著称的SNG训练营,据说,真正的原因是怕自己舍不得管他,害怕资质奇佳的孩子终成纨绔。可是,那么小就被如此无情的丢弃,恐怕是没有办法不留下阴影的吧。曾经,秋煋也提过送秋瑀宸去SNG的事,倒是骊歌舍不得,终于压了下来。每当秋瑀宸看到非璟煜现在的样子,也觉得心疼,SNG给了他最强的训练,最好的功夫,可是也养成了他偏激的性格。这必将随着年幼时那些不堪的尔虞我诈一起沦为一生的纠结,这样一个直心肠的孩子又要怎么办。
秋瑀宸轻轻替他擦了药,即使是那么私密的地方,也并没有任何暧昧或者□的成分,只是因为他的不知好歹而心疼,他承认,对这个弟弟,他有太多的不忍心,他也承认,他根本不是一个好哥哥。乔熳汐至少没有打断过他两根肋骨,也没有逼得他一次又一次用自虐去求得怜惜。只有一次,那样任性的一次,换来的是惨无人道的责罚和永远不能泯灭的刺字。秋瑀宸知道,其实,在自己心里,一直有一个结,他一直告诉自己,非璟煜是弟弟是朋友,甚至是弟子,可是,他不敢正视,他在内心深处,将非璟煜当成是另一个自己。乔熳汐曾经给他的太过沉重也太过沉痛,他不愿让非璟煜也去承受那些相同的关于责任,荣誉,生命,理想之类的崇高到让人连拒绝都没办法说服自尊的东西,他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此刻坐在非璟煜身边的是乔熳汐,他会怎么做,于是,他以他假想的乔熳汐的处理方式为原点,拼命的朝相反的方向走。他生命的每一步似乎都在重复着乔熳汐曾经走过,或者替他安排的路,难道,这就是他作为最懂事的弟弟的最隐蔽的反抗?这样的反抗明显就是同乔熳汐曾经以最惨烈的方式手把手的交给他的成熟理智完全背离的选择,可是,他走不出那个幼稚的桎梏,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要一次又一次的做让自己都鄙视自己的事。他知道,这样的方式对非璟煜是伤害,对沈默是伤害,甚至最后对乔熳汐都是伤害,可是他忍不住。他想试试,除了乔熳汐的极端,有没有另一种方式可以让一个同样优秀的弟弟成长起来。但是,他却忘记了,在面对非璟煜的问题上,他也选择了曾经乔熳汐选择的藤杖,唯一不同的,是他放大了乔熳汐的偶尔温柔。可是这样的温柔就像是慢性毒药,一天一天的累积,终于到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秋瑀宸替非璟煜上好药,微笑,目光柔和,仿佛病床上的不是非璟煜,而是自己,他可以无情,可是,只要非璟煜叫一声“哥”,他就可以将一切全部都丢下。那仿佛是早在七年之前乔熳汐下的魔咒,是不是因为,曾经,即使他叫破了喉咙,那个冷酷的哥哥也没有回应。
晨光的熹微总是会让看到一点希望的人将整个世界都当成是春天,非璟煜满满足足的趴着,疼痛已成了包裹着血管筋骨的皮肤,他愿意完全的忽略这许多痛楚,也懒得去思考一些连秋瑀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问题。秋瑀宸轻轻替他拉了拉被子,语气温柔,可是声音竟是泛着寒,“小非。”
非璟煜本来乖乖趴着,听到他的声音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微微扬起脸,“哥。”
果然还是魔咒,秋瑀宸深深吸了口气,用理智将自己拉回来,“小非,哥问你一句话,只问一遍。”
非璟煜听他说得郑重,咬牙撑起身子,秋瑀宸轻轻按下他,“你趴着就好。”
非璟煜点头,“我从没骗过你。问吧。”
秋瑀宸缓缓道,“这伤,是不是故意的?”
非璟煜的脸色刷得一下就白下来,良久才道,“你怀疑我?”
秋瑀宸看他这个样子哪里还狠得下心,忙俯下身子哄他,“不是就不是,委屈你了。”
非璟煜第一次在他的爱抚下偏过头,“你不信我。”
秋瑀宸摇头,也不管他看不看得到,“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我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是熳汐哥,不会介意什么原因,只要看到一身伤,自虐也好,其他的什么也罢,只要加倍惩罚堵了后路就是。可是,我做不到。所以,我只能问你。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任何一点点。”说了这些,却像是也觉得自己说得太多,只是轻轻坐下来拍着他脊背,轻声道,“一天一下的惩罚先停了,下场比赛之后再说吧。今晚训练之前到我这来换药,以后都一样,早晚各来一次,直到你伤好了为止。”
非璟煜轻轻抬起头,“瑀宸哥,你会不会不方便?”
秋瑀宸笑笑,“你不用管我的事,照顾好自己就成。”
非璟煜一撇嘴,“挑来挑去居然挑了那么一个麻烦的嫂子。”
秋瑀宸轻轻拍他头,“哪那么多话,精神好了就起来训练去。”
非璟煜伸手将被子拉上来蒙在头上,“不去。”
秋瑀宸笑着替他将被子拉下去,“小心嗓子干。”
沈默实在是很佩服自己的度量和耐性,此时此刻,居然还能替非璟煜履行着队长的职责,冷静,理智,甚至麻木。知道提前请示,这应该是进步吧。他到底不是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感受,可是,又该怎么做,他想过,要不要让自己在非璟煜面前成熟一点,像禹落哥照顾自己一样的照顾他。可是,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应该在非璟煜面前摆什么样的表情。晨练结束之后,沈默站在球馆门口,不知道是该等秋瑀宸还是回去上早自习,一直犹豫到最后一个球员走出球馆,才下决心要等他。沈默问自己,我是不是应该和秋好好谈谈,才一抬头,就看到何胥。
“队长。”即使已经变身助教,但仿佛还是叫队长顺口。
何胥笑了笑,“等教练啊。”
沈默红了红脸,点头。
何胥倒像是想说什么,但被沈默用询问的眼神盯着看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讪讪笑了笑,终于问了一句相当让人无奈的话,“那个,你是什么星座的?”
沈默实在是没办法把星座这种事情和何胥联系起来,确认看好长时间才道,“双鱼座。怎么了?”
何胥全不见平日的精明干练,“连昕让我问下,看你和教练星座合不合。”
沈默脸红了下,却想到连何队长也在以这样的方式关注着他们的爱情,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何胥倒真不是八卦的人,“教练一直都很冷静,可能对你真的有些不一样。现在在球队能够依靠的人越来越少,希望你懂得为教练分忧。还有小非,他是队长,你们只有好好合作球队才能好起来。现在外面的媒体都在炒作他第一场比赛坐板凳的事,还有你和他打架的事也被翻出来,外面都在炒你们不和,这对球队的团结是非常不利的。你们都是教练很看重的人,希望都能以大局为重。”
沈默听他这么说,不觉抬起头,“这是什么意思?”
何胥的思路倒是很清晰,“球队最重要的是团结,而作为球员而言,我强调对于教练和队长的服从。沈默,你是很优秀的,也是自己人,而且,现在的表现也很优秀。小非的脾气不好,得罪了很多人,从助教的角度而言,我希望他能够得到你的支持,毕竟,在Z中,有些人的分量绝对不轻,比如你,这对他很有帮助。”
沈默抿了抿嘴唇,“外界的评论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绝对尊重球队的任何一任队长,而且,我支持他的很多做法,比如体能训练。”
何胥点了点头,正待要说什么却看到秋瑀宸走过来,“你不用上课?”
何胥连忙起立,沈默也跟着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打了招呼,秋瑀宸毫不避讳的伸手拢住沈默的腰,沈默要向后退,却被他一把拉住,何胥抬起头,“教练。”
秋瑀宸皱眉,“嗯?”
又是一阵很没出息的心跳,何胥终于鼓足勇气道,“何胥认为,海亓的情绪波动是个很好的例子,希望您能照顾到大家的情绪。”说完这句话,就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仿佛古代一心求死的谏官。
秋瑀宸实在是对这个连清洁工今天穿着什么公服都能联想到球队的敬业助教没有办法,只是象征性的点了下头,不过环在沈默腰间的手却一直没放。何胥倒是也没觉得自己要扮演这种正直忠义角色,接着道,“我今天早上是后两节有课。就算是前两节课现在赶过去也来得及。”
秋瑀宸嗯了一声,“用不用我叫人替你看看麻药有没有什么影响。”
何胥摇头,“没事,罹叔看过了才叫我来的。”说到这里又不免担心,“小非没事吧。”
秋瑀宸也不知是该说有事还是没事,只是道,“不用担心。这孩子一时想不开,你有空开导开导他。”
何胥倒也实在不愿意继续灯泡下去,应了是就自称回学校去,秋瑀宸当然也不会留他,等他一走开,就轻轻吻了吻沈默脸颊,“对不起,又担心了吧。”
第五十七章 结
何胥倒也实在不愿意继续灯泡下去,应了是就自称回学校去,秋瑀宸当然也不会留他,等他一走开,就轻轻吻了吻沈默脸颊,“对不起,又担心了吧。”
沈默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每次都是这么理所当然的回到自己身边,天真的无辜,像是完全不知道曾经给过的伤害一样。他那么甜甜蜜蜜的偎过来,拒不拒绝都是自己不对,又该怎么办。想到这里,心里就酸酸的。又是听到他说对不起,现在最讨厌的三个字就是对不起了。当这三个字变成口头禅的时候,真不明白曾经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秋瑀宸的抱歉居然会一时间沦落得这么廉价。
秋瑀宸显然因为沈默的走神而有些慌乱。“小默,怎么了?”
沈默摇头,浅笑,“没什么,走吧,上课了。哦,对了,非师兄没事吧。”
秋瑀宸锁紧了眉,“这孩子总是自讨苦吃。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改天有机会和罹叔谈谈。”
沈默点头,“嗯,那就好。”
秋瑀宸像是还在想非璟煜,也没有在意沈默说什么,那个孩子现在趴在床上肯定又在胡思乱想,不知他这一身伤罹叔知不知道,最好是不知道吧,否则,风坛的刑堂只怕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沈默看他搂着自己却想着别人,不觉有些黯然。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再是他生活的唯一,他不知道,或许,从来不曾。可是他确定,现在,他已不再是他生活的主题。秋瑀宸又想了一会,才发现沈默也没什么话好说,不觉尴尬一笑,自责起来,居然又冷落他了,他下意识的搂了搂沈默的腰,沈默却大大的向前迈了一步,“快走吧,早自习快下了。”
秋瑀宸快步跟上去,却看他刻意同自己保持着距离。平常时候倒也就罢了,沈默在学校总不愿同他过分亲密,可是现在心中竟格外不是滋味,想到他的宝贝又不理他,以沉稳冷静著称的秋盟主就火烧火燎的,大步追上去,沈默的步子却迈的比他更大,连喊报告都要比他快一拍,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今早是英语早读,英语老师一向是最喜欢沈默的了,这个雅思可以考过8.5的男孩子本来就值得任何一个英语老师将他当成宝,又看到后面是秋教练压阵,更不会说什么,不过小家伙明显脸色不大好,老师也只以为是沈默又挨了秋教练的训,不觉很是同情。秋教练的变态一向是人尽皆知人神共愤的,凶的时候真的可以吓死人。温柔的时候嘛,除了上次欣赏过沈默睡姿的数学老师,还很少有人见到过他不黑脸的样子。沈默低着头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秋瑀宸随后也坐下来。英语老师竟格外诧异的停顿了一会。这小孩,真嚣张。她记忆中,无论是何胥或者非璟煜,只要和秋瑀宸一同进来,都一定要等秋瑀宸坐下之后鞠了躬才坐,沈默却像是完全漠视了这似乎是约定俗成的礼节,而且看起来,秋瑀宸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还真是有趣。不过高三的早读是很少真正早读的,老师总是能争分夺秒的将早自习当成是另外一节课。沈默看了看黑板,虚拟语气,不是很难,却依旧专心致志的听着。他很少举手,甚至连大家经常一起回答的yes之类都很少说,但是即使不发一词,表情依旧认真的让老师恨不能把他拉到讲桌上来为其他人做个表率。
早自习下的时候,沈默还是没和秋瑀宸多说话,表情和刚进校时一样,高傲,冷漠,偶尔在别人拿过题目的时候细细讲解,从来不问听懂了没有,也不抬头,却永远能在对方稍稍露出疑惑之色的时候重新讲得更清楚。“就是这样,注意这里should的用法,或者你改个倒装试试。”沈默确定来问问题的这个女孩子听懂了,尽管,人家还一直谦虚地低着头,他也没有继续啰嗦的欲望,将练习册不着痕迹的推了推。
那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脸都红了,却依然小声道,“这里有我做得一项关于短文改错的专练,327页,可以麻烦沈同学帮我看一下吗?”说完这句话,也不等沈默回答,放下自己的辅导书就红着脸往别处去了。
秋瑀宸早觉得这女孩子不对劲,沈默还没有翻书却自己伸手拿过来,推到桌子的边缘,用最小心翼翼的方式将书页挑开,沈默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伸手就将书拿过来,“没那么多人要害我。”一翻就翻到327页,却看到是一张薄薄的信纸。沈默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天,真是什么方法都有,这都什么年代了。
秋瑀宸直直看过去,沈默也没拿信,就将书合上亲自起身交给女孩,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题目很简单,没什么问题。”
女孩知道是拒绝,低下头紧紧抿着嘴唇,一张脸比霞光还动人,不过,那边秋教练的眼神倒是比日光还灼烈。沈默没有再继续制造机会的意思,还了书就要转身,没想到女孩子居然也跟着站起来,还是非常不怕死的走到秋教练身边,眼神坚定,带着些青春期少女独有的义无反顾的娇羞,“教练,请问,篮球社还需要助理吗?”
沈默直接晕厥,要问也问对人啊。居然是——
秋瑀宸倒是没有被醋意冲昏头脑,只是道,“这件事去问田橙吧。”如果他早知道田橙的决定这么不靠谱的话,不知还会不会做这么引狼入室的指示。所以下午训练,这个比苹果还可爱的女孩子真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秋瑀宸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不知是因为真的如骊歌说得秋瑀宸没情趣不招女孩子喜欢还是教练的身份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尽管校草的美名占了尽四年,追他的女孩子还真不如追沈默的多,而且,沈默属于各种类型通吃的,高傲如褚清沙,或者可爱如刚才的这个叫密谧的女孩子都非常喜欢他,而且,那一年里,尽管褚清沙强势在前,各种类型的女生还都趋之若鹜,相比起来,秋瑀宸的女生缘就比沈默差多了。虽说追的人不在少数,但是也没有沈默这么夸张。如今这一个,居然还追到篮球社来了。
秋瑀宸转头看沈默,他居然连表面上的一点不悦都没露出过,甚至在人家递水的时候还非常温柔的说谢谢,秋瑀宸觉得没有一刻这么火大过。那完全不同于当年褚清沙和沈默演吻戏时的酸涩,而是一种被警告着有苦说不出的感觉。沈默将水重新递过去,那个密谧居然就真拿自己当沈默的专属助理了。递水,送毛巾,擦球,一直围着沈默转。那边田橙仿佛一点也没注意到,可是,海亓的眼光却偏偏有意无意的往自己身上瞟。是在确认吗?无论什么原因,这孩子不专心啊。
沈默今天的手感像是非常好,每进一个球,那女孩子就拼命鼓掌欢呼,仿佛沈默就是救世主。秋瑀宸倒还不至于真的为这种事吃醋,但心中总是不爽的。他明白,沈默是在和他较劲,他在告诉他,你的小默生气了,你最好快点用除了对不起以外的方式逗我开心,否则,后果自负。
秋瑀宸轻轻顿了顿嗓子,“沈默。”
沈默又是一记抛射,女孩子尖叫的声音证明了一个道理。喉咙就是比耳朵坚强。沈默跑过来,鞠躬,“教练。”
秋瑀宸点头,“你过来。”
沈默没动,站着。秋瑀宸根本不在乎,自己向前走,他明白,众目睽睽之下无视教练命令的事,作为他不愿意被任何人看到端倪的小默还是不会做的。
沈默默默跟在他之后,在心中笑笑,摆教练的架子是吗,奉陪!
秋瑀宸带人穿过走廊来到教练休息室门口,转身,媲美光速的变脸速度,“小默。”
沈默抬头,如今类似于叫教练的低位段数已经不屑于使用了,他只是一脸无辜的抬起头,沉默才是绝佳的武器。
秋瑀宸看他汗水铺了满脸,非常自然的抬手,沈默向后退了退,却突然一愣,又是向后退了一大步,自己伸手擦了擦。
秋瑀宸抬起头,“生气了?”
沈默摇头,“我为什么要生气。”
秋瑀宸小声道,“因为,我和小非。”
沈默突然抬起头,目光锐利,语声冰冷,刚才玩笑般的表情突然不见,“你明知道我会生气,还要继续这样做,那我生气还有什么意义。”
秋瑀宸刚要开口,沈默已经截口道,“不用说对不起。我不想听。”
秋瑀宸再一次抬头,确认这么冰冷的话真的是他的小默说的,不觉有些错愕,沈默什么都不再说,重新回到球馆。秋瑀宸一回头,却看到了教练休息室门口请勿打扰的牌子。原来,非璟煜早已经在房里了。
沈默突然间开始恨自己,为什么不够大度,为什么不能在看到了请勿打扰的牌子之后笑着问他师兄伤得严不严重,为什么不能像书里写的一样推他进去给人家上药。早上还在为他“请示”的小小细节感动,下午却马上明白那就是先斩后奏。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我会介意,明明知道我会难过,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无动于衷,可是,他却永远可以这么理所当然,永远可以做出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秋,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清楚,到底是我太笨还是你太聪明。
那个叫密谧的女孩子还在殷勤的等着,沈默却连逗秋瑀宸的心情都没有了,本来只是想看看他明明心烦意乱却又强作镇定的样子,可是突然发现,那对于那个人,或许就是本能吧。沈默什么也不愿想,一个人抓着篮球往框里灌,也不愿意去看别的人。为什么,明明好端端的情趣最后却这样收场,又为什么,再一次扭头就走的时候,他却不曾追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觉得秋秋默默小非就是一个结,真的很难解啊
谢谢漪俐儿,樱桃园的补分,谢谢火舞的长评,大家辛苦了
第五十八章 如果能够开解
非璟煜靠在他胸膛上,根本舍不得动,生怕一说话,那些久违的温柔就不见了。
秋瑀宸抱着他,用拇指轻轻刮刮他脸,“小非,嗓子疼不疼。”
非璟煜摇了摇头,硬硬的头发蹭到了秋瑀宸下巴,秋瑀宸一边要他靠着,一边将枕头垫起来,柔声吩咐,“侧靠着,小心压到后面。”
非璟煜像是舍不得他胸膛,秋瑀宸揉了揉他脸,“乖,靠一会。”说着就轻轻扶他。非璟煜虽然舍不得,但终究,那是从今以后只属于别人的怀抱,在理智上也无法去苛求,只是向后顺着他意思。当他对自己好的时候,就乖乖听话,这样子,是不是,温柔就可以长一点。
秋瑀宸打开了饮水机,又去洗手间盛了一小盆冷水轻轻泼在地上,边洒水边问,“吃饭了吗?”
非璟煜小声道,“吃了。”
秋瑀宸平常见惯了他飞扬跋扈的样子,如今这么乖巧倒有些不习惯,可是,他此刻竟是连自己的情绪都驾驭不好,只是顺着性子,又回头问道,“吃得什么?”
非璟煜想了想,“泡面。”
秋瑀宸皱眉,“怎么吃这种东西。”
非璟煜小声道,“我爸叫了好多菜,没有喜欢的。”
秋瑀宸实在是不明白非罹这个男人,疼非璟煜的时候,真的是恨不能把超市都开进非璟煜口袋里,可是,他却连非璟煜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秋瑀宸洒了水将盆收起来,打开抽屉拿出几张外卖单子侧过去指给他看,“饿了吧,想吃什么。这一家的冬瓜汤不错,烧得很鲜,胃里暖一点。还有这一家的清炒油麦菜也很好吃,一点也不油。”说着又指了几个平时非璟煜爱吃的,想到上次非罹的番茄炒蛋要非璟煜反了胃,也不替他叫这个。
非璟煜看他替自己张罗,突然间就觉得又回到了从前,每一次,被他罚狠了就赖在休息室不肯走,秋瑀宸总是会叫他喜欢的菜陪他吃。甚至在他开心的时候还陪他喝一点酒,害怕他冷,就天天替他晒被子,一点也不在乎平时不近人情的冷血形象。有时候,被狠罚了疼的厉害,就将自己抱在怀里替自己唱法国民谣哄着睡,真的是当成宝贝宠着。可是,自从出走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那么纵容过自己,在秋家的时候天天挨训挨罚,不在秋家的时候,还是只有闯了祸才能让他多看一眼。今晚不知是为什么,居然这么温柔。可是,这种温柔竟是那么不真实,仿佛是心不在焉,看着他,就这么做了,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想些什么。
秋瑀宸看水已经烧好了又重新替他盛好,却不端过来,而是取了个大杯子盛了凉水才将热水放在里面冰着,自己在柜子里拿药。非璟煜看他做这一切仿佛都有条不紊,却是又觉得有什么不对。秋瑀宸仿佛是意识游离了一般,不觉小声叫他,“瑀宸哥。”
秋瑀宸回头,“有事?”
非璟煜看他眼神温柔得空洞,连刻意的遮掩都没有,但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不觉有些害怕,小声问,“瑀宸哥,你和沈默吵架了?”
秋瑀宸笑了笑,“没事。”
非璟煜从床上跳下来,秋瑀宸看他又是这样子,不觉严厉道,“又想挨打是不是?”
非璟煜却根本不理他威胁,连鞋都没有穿,走过去拉着他手腕,“瑀宸哥,你休息一会吧。”
秋瑀宸被他一拽,正在配药的手突然有些颤抖,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累。你上床去吧。”
非璟煜身后的伤依然扯得厉害,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哥,你不用撑。你好不好,没有人比我更知道。”
秋瑀宸突然转头,看着眼前仿佛有些不像非璟煜的非璟煜,非璟煜捏紧了他手腕,“你每次难过的时候,都会柔软的让人害怕。”
秋瑀宸甩开他手,“闹什么,快点上床去,小心我揍你。”
非璟煜摇头,眼中是洞悉一切的悲凉,一句话仿佛是放血一般的残忍,戳穿了秋瑀宸却钉死了自己,“不用瞒我,如果不是真的精神恍惚,你又怎么会忘记要刻意疏远我。”原来,奢求这条路,清醒比一厢情愿更残酷。
秋瑀宸听了他一句话只觉得全身的每一寸骨节都痛起来了,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他,可终究还是伤害了这个孩子,他转过身轻轻拍了拍非璟煜,非璟煜像是后悔又说了这么不知轻重的话,不敢看他,秋瑀宸揉了揉他头发,看这小孩还是赤着脚站在地上,于是将他抱起来,非璟煜怕又是一纵即逝的温柔,向后躲了躲,秋瑀宸的声音有点严厉,“别乱动。”说着就将他抱起来,要他头枕在自己肩膀上,像是抱一个小孩。非璟煜像是怕他又后悔,也不敢靠,只是在秋瑀宸怀里缩着身子。秋瑀宸将他放在床上,又轻轻拉好被子,才重新转身去调药膏,非璟煜一个人闷着头后悔,又说这样的话了,哥肯定都不喜欢自己了。
秋瑀宸将要用的药膏都倒在一个小碗里慢慢调,也不见他说什么话,非璟煜一直皮肤过敏,那些特制的乳液药油之类都用不了,非璟煜自己倒不介意,实在受不了了就擦点红花油,也不怕疼,有时候也涂点外面药店买的温和一些的药,秋瑀宸从前心疼他,他要用的药都是向文禹落学了自己给他调。秋瑀宸将小碗放到一边,自己走过去拿冰好的水,替非璟煜喂了两口,非璟煜低眉顺眼的靠着喝,秋瑀宸倒是喂得小心,生怕他呛了水,可是也没说什么。只是喂过这一杯之后重新盛了一杯晾着,自己去卫生间洗了手端着调好的药走过来。
非璟煜偷偷看他,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出,见他从下面揭自己被子,竟莫名其妙的害怕起来,下意识的缩了缩腿,登时扯到后面的伤,痛得咬牙切齿。秋瑀宸将药碗放在床边,走过来抬起他的腰,轻轻褪着裤子,非璟煜像条大鱼一般摇了摇,秋瑀宸轻轻顺着他脊背,温柔的令人心悸,“小非,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不要你。”
非璟煜只听他这一句话,竟突然间安静下来,秋瑀宸一点一点的替他将长裤褪到膝弯,又小心翼翼的脱他内裤,“即使有时候不理你,也不是你想的那样。”说着就重新坐下,将药碗端过来,非璟煜的臀暴露在空气中,冰凉的触感让他没办法用足够的意识去判断究竟秋瑀宸说的是什么意思,毕竟,羞耻是人的本能。
秋瑀宸轻轻先是用双氧水替他消了一下毒,才将调好的药膏顺着伤痕平平整整的刷上去,动作温柔,语声比动作更温柔,“总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弄得一身伤,你说我该不该疼你?”
非璟煜却被他这么一句淡淡的责问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心中怕得不得了,生怕他真的烦了自己,狠狠的咬着枕头不
第23回
说话。
秋瑀宸看早晨替他处理过的伤口明显好一些,也放下心来,却依旧是很平和的语气,“每天只会想些根本不可能的事,十七岁的人了还只是和罹叔斗气,和我死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非璟煜像是有些委屈,“我没有。”
秋瑀宸用指腹轻轻按了按他臀上的肿块,非璟煜吃痛,紧紧攥住了被单,秋瑀宸却不像是要nuedai他,继续温柔的替他将冰冰凉凉的药膏涂上去,“我以为你迟钝到连疼也不知道。”
非璟煜趴着没说话,秋瑀宸却刻意重重的扬了扬手,打在还没上药的左臀上,非璟煜疼得颤抖,秋瑀宸的语声一瞬间冰下来,“知不知道疼?”
非璟煜抽了两口气,将头从枕头里抽出来,“知道。”
秋瑀宸继续上药,“知道就给我记住。”
非璟煜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被教训,还是第一次。尽管没有疼痛做注解,秋瑀宸的每一句话却依然是难以违背的命令,“以后,不要再让我觉得打你就像是拍一条丧失感觉的鱼。喜欢你绝对不是因为你肯为了我自虐,打你也不是为了告诉你我还在乎你。”
非璟煜细细回味着他说得话,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秋瑀宸已经替他涂好了药,拉上被子,不过裤子却没提,“今晚不许洗澡,吃了东西早点休息。明天还是会疼,但是不许偷懒,该做多少训练就做多少训练。”
非璟煜听着他的话,像是不明白又像是明白了,迷迷糊糊地趴在床上。秋瑀宸坐在他身边,一字一顿,“以后不要总是拼命暗示自己。小非,我那么清楚明白的告诉过你,我只有你一个弟弟,也只要你一个弟弟。你就一定要逼我罚你脱了裤子翘着屁股一下藤条说一次才相信吗?”
非璟煜被他看似平和的语气说得脸红,只是紧紧抿着唇,秋瑀宸轻轻按着他后背,“今晚回家之后,面壁一小时,想想我和你说的话。”
非璟煜红着脸,“是。”
秋瑀宸约略点了下头,“规矩还记得吗?”
非璟煜轻轻点了点头。
秋瑀宸皱了皱眉,半晌没说话。非璟煜知道这是对他鸵鸟行为的惩罚,只能咬着嘴唇道,“裤子要褪到脚踝,不能乱动,不能想和反省无关的事。”其实,乔熳汐给秋瑀宸的规矩要比这严厉的多,只不过秋瑀宸自己觉得没必要也逼得非璟煜这样,所以,也只有这几个要求。看他不再死扛,也不和他计较,“既然后面有伤,我不逼你站到最标准,但是,不要乱晃。”
非璟煜点头,“是。”他们的反省一向是独立的,没有人会检查,也没有人会监督,程度怎么样,效果怎么样完全是凭自觉,秋瑀宸看他像是没什么要说,也轻轻舒了口气,这孩子的性子还是这样,只希望,今天说清楚了他能够想明白。罚也罚了,骂也骂了,哄也哄了,劝也劝了,其实,没有人比他更知道,真正重要的不是他怎么做,而是非璟煜怎么想。可是,他却只能用尽一切方法将该做的全部做到,可是他不知道,其实有时候,面面俱到的冷静和理智才是情感真正的羁绊。
第五十九章 秋秋的日子
秋瑀宸才刚刚走出房门就接到了通讯器的感应,属于秋煋的频道让他不得不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按到角落里,用半秒钟将自己锻造成没有情感没有情绪的工作机器,立正,用最恭谨也最疏离的语气叫父亲。
那边的秋煋像是丝毫不期待儿子的反应,只是道,“你昨天的案子都写了些什么,尤其是关于银行履约保函的部分,不知所云,立刻重做,明早九点之前给我传过来。”
秋瑀宸抿了抿嘴唇,“是瑀宸的疏忽,对不起。”如果是九点之前的话,那就是说今晚最少也要忙到三点了。那份案子一直很努力的在做,也给熳汐哥检查过,按理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既然父亲不满意,就将关于保函的部分重新明确一下细节吧。反正交过去的东西,无论做得多辛苦,一遍总是过不了的。
秋煋只是哼了一声,像是对秋瑀宸的态度非常不满意,却也不好再抓住不放,凭心而论,秋瑀宸做得还是真的很不错的,任何一个小细节都考虑的很周全,备注方案也有六个之多,尤其是保函的部分,非常细致,可是秋煋却像是从来没有欣赏过。“你哥现在在哪?”
秋瑀宸习惯了秋煋毫无过渡的问话,只是小心翼翼的应答,“熳汐哥应该在佛罗伦萨。”
秋煋哼道,“什么叫应该!他的婚期订在什么时候?”
秋瑀宸终于明白,原来案子的事只是幌子,可惜了自己又要熬夜去改一个明明可以不必改动的借口,“是瑀宸没说清楚,熳汐哥是在佛罗伦萨。对不起,熳汐哥的婚期瑀宸不知道。”
秋煋狠狠道,“不知道!难道你母亲没告诉你要你什么时候过去?”
秋瑀宸的回话很谨慎,“是瑀宸没有考虑周全,母亲只是说忙完意大利的事就通知瑀宸过去。”
秋煋在那边沉默良久,秋瑀宸只是垂着头等,将呼吸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良久,秋煋才道,“大概的日期呢?我听说是下月初九。”
秋瑀宸下意识的咬了下嘴唇,“真的很抱歉,瑀宸不知道。需要瑀宸确认吗?”
秋煋没说话,又是大约三十秒才道,“不用!给我重新做一份投标报价说明和费率表,把里拉同人民币现在的汇率也算清楚。”也不等秋瑀宸应是就断了通路。
秋瑀宸长长叹了一口气,做报价说明的时候不止有人民币,美元,欧元,旧法郎的比对,甚至因为竞标的有一家中泰合资企业,泰国公司的股份只有14%,还是怕父亲问起,连泰铢都换算好了。没想到,连现在早已经用欧元交易的意大利也要将里拉换出来。这种小事,明明就可以叫秘书做的,却终究还是将儿子当奴隶使,真不知道秋煋在想什么。
秋瑀宸只是碍于儿子的身份不愿去想,其实又怎么会真的不知道,连秋煋自己都觉得找的理由太单薄,不得不又重新找点事掩饰,实际上,自从他和骊歌吵架之后,秋瑀宸的日子就更不好过。做什么错什么,不做更错。儿子仿佛成了他折磨骊歌的工具,秋瑀宸是有苦说不出,干脆连苦不苦都懒得想,这么多年,反正已经习惯了。父亲,终究还是在乎熳汐哥的吧。
秋瑀宸走上球馆,球员们已经三三俩俩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海亓和沈默两个人,还有那个叫密谧的女孩在一边献殷勤,都高三了,像是一点也不在乎宝贵时间。
沈默看秋瑀宸走过来,也没有打招呼,继续自抛自投自捡,秋瑀宸早都想将他的宝贝小默抱在怀里了,奈何这里有两个碍眼的大灯泡。秋教练抬腕看了看表,已经是七点多了,海亓像是还不知道累一样,沈默也不知是宣泄还是别的什么,继续对着篮筐发狠。
秋瑀宸想说什么,可沈默实在没有要理他的样子,因此只是折过去指点了海亓几句,又回转头对依然兴味盎然的密谧道,“冬天的闭馆时间会早一点。”
密谧知道这已是秋教练的逐客令了,不觉嘟起了嘴,不情不愿的收拾,还小声嘀咕着,现在明明是秋天。沈默打板将球扔进篮筐,重新跑过去又捡回来,看也没看秋瑀宸,对密谧道,“你住几栋?”
密谧看着沈默漫不经心的用毛巾擦着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性感的无以复加,听他的意思像是还要送自己回去,整颗心都兴奋的像要化掉,低着头小声道,“不用了,我住B栋,离这里很近。现在也不是很黑。”
沈默只是点了下头就直接往出走,小女孩只觉得天花板的灯比星星还要亮,踩着小碎步跟上,“呃,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沈同学,你只穿着球衣,出去不会冷吗?”既然不用了,干嘛问人家出去冷不冷。
沈默没说话,只是继续向前走。除了秋瑀宸,普通人要让这座冰山开口还真是有难度。小女孩在后面跟着,沈默一路都没什么话,小女孩找了好久话题终于道,“我好喜欢姚明啊。”
沈默猜想这个女孩子除了姚明也不认识什么别的人了,没说话。
小女孩却还是不死心,“我觉得姚明和叶莉的孩子肯定以后不会打篮球了。”
沈默对这个话题一点也不敢兴趣,除了都是中国人之外,他对姚明没什么特别的好感,扎实厚重,那并不是他欣赏的球风。不过,这些也没必要和这个小女孩说。送她回宿舍只是礼节,倘若还要搭讪,真的很没意思。
小女孩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天,也不见沈默有任何回应。终究是找不出什么来说得了,默默的跟在沈默后面,细细欣赏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却一个不留神,险些摔倒。沈默伸手扶住他,又迅速放开他手腕,女孩子的脸居然一直红到了宿舍楼下。
“沈同学,谢谢你送我回来。”说话的时候像是嘴里含着东西,甚至低着头不敢看沈默的脸。
沈默只是嗯了一声,示意她自己上楼去,小女孩像是还不想走的样子,沈默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波中都不带着催促,只是站着,女孩子停了好久,才小声问,“沈同学,你很冷吧。”
沈默依旧是没说话,小女孩似乎也觉得自己在没话找话,咬了咬嘴唇小声道,“那我先上楼了,你也快点回去,当心感冒啊。”说到这里却又是重新脸红起来,蹦蹦跳跳的就跑上去了。
沈默看她上了楼也不再继续等,转身向球馆走去,却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去,才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了秋瑀宸正站在路口,晚上七点多,宿舍楼下的男生女生还很多,秋瑀宸就那样抱着衣服站在路灯底下,如同等待晚归的孩子。沈默有些错愕,但更多的还是尴尬,略略一顿,又大踏步的向前走去。偶尔有男生女生过来打招呼,甚至还有路过的老师,“小秋,还没回去。”
秋瑀宸只是点下头,就那样直直地看着沈默。
沈默从他身旁走过去,没做停留,秋瑀宸也没有拦,继续跟上,甚至没有加快步伐,始终是落后沈默一两步的样子。沈默在前面走,秋瑀宸就在后面跟着,偶尔看到他因为冷而抽起肩膀,随后又倔强的保持挺拔的姿势。
秋瑀宸快步追上去,沈默加快了脚步,秋瑀宸叫他,“沈默。”
沈默停步,转身,“教练。”
秋瑀宸替他披上衣服,不温柔,也不粗暴,甚至没有帮他拉拉链。
沈默自己将衣服拉好,很暖,可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秋瑀宸只是道,“走快一点吧。”
沈默回了一句心不在焉的是,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怄气是为了什么。终究,还是气你只会和我说对不起吧。他紧紧拉了拉外套,其实,秋很好,够温柔,够体贴,可是,我不是女人。沈默加快了脚步。
秋瑀宸刻意落后几步,走在阴影里,毕竟,教练和球员一前一后的组合还是很碍眼的,等转到了球馆门口,秋瑀宸大步扑上去,将沈默打横抱起来,沈默有些慌,毕竟是在学校里,如果被人看到,真的这辈子都不用做人了。秋瑀宸像是知道他的疑虑,迅速将他抱进去用脚关了球馆的门。
沈默一到球馆就要跳下来,秋瑀宸却紧紧抱着他不放手,触手的冰凉让他的心疼,径直就冲到浴室才将他放下,什么也不说就脱掉了他的衣服,沈默挣扎着,“秋瑀宸,你这个混蛋你要干什么!”
秋瑀宸也不说话脱掉他球衣内衣,就将他推进去,自己连衣服也顾不上脱,就开了热水,将沈默按在热水里替他擦着,自己还穿着衣服,却是有一半身子都淋在水里,可是他根本不介意,只是用温暖的双手替沈默擦着热水,沈默本来还在骂,可是看他因为冲了水衣服全贴在身上不觉就心疼起来了,“秋,你干什么。我自己洗。”
秋瑀宸依然是阴着脸不说话,就着热水抚着沈默背,臀,腿,又将他向后推了推,让热水冲遍他全身,沈默却突然在热水里打了个喷嚏,秋瑀宸一把将他拉过来,在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掌,虽然不怎么疼,可是借着水声,却非常响,“和我怄气也该知道轻重,这么冷的天,打过球出了一身汗穿着球衣回去,你感冒了怎么办?”
沈默在水中踢他,“你凭什么管我?我不对你想打就打想罚就罚,你不对的时候呢?”
秋瑀宸在水中轻轻摸着他脸,“我不对的时候也给你打给你罚,你要怎么样都可以,但是拿自己出气就不行!沈默是秋瑀宸的,永远都是秋瑀宸的,秋瑀宸不许任何人伤害沈默。”
沈默踹他,就着水声连耳膜都是轰轰隆隆的,“你说得好听!最会欺负我的不是别人,就是你!”
秋瑀宸轻轻摸着他头发,什么也不说。只是用手指顺着他,沈默生气,就狠狠拽着他衣领,虽然打上去的是热水,可是这么贴在秋瑀宸身上,却还是让他冷得不得了,沈默在水中乱踢,噼噼啪啪的将水踢得到处都是,伸手就将他湿的透明的衣服扒下来,甚至不是解着衣服纽扣,而是直接撕掉,浸了水的衣服并不好扯,秋瑀宸被这样一拉,后背就是一条红印子,沈默扯了半天扯不开,一个人生着闷气,又是两脚踹过去,“脱掉,都脱掉。”
秋瑀宸脱掉衣裤,沈默一把将他拉进热水里,自己的半边身子全都在外面,秋瑀宸心疼,伸手环住他,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出去,将他拉回来,小心翼翼的轻抚他脊骨,“还生气吗?”
沈默又是一阵踢打,直踢得他脚趾疼,小家伙用力甩着湿淋淋的头发,“我和你说过没有,我最讨厌听你说对不起。”
秋瑀宸低头狠狠吻住他,一只手环着他腰,另一只手却将他手握起来,紧紧贴着他身子,将他手抬过来,“啪!”的一声,狠狠的就是一巴掌,握着他手腕清清脆脆的打在自己臀上。
这一巴掌下去,两个人都脸红的不得了,沈默被他紧紧的吻着唇,也没办法挣扎,“啪啪!”又是两巴掌,秋瑀宸抓着他手腕向自己抡下去。
沈默也不知是因为深吻还是羞涩,一张脸已经浓得如血一样,整个身体却是被秋瑀宸裹着,根本抽不出来,只能由他拿着自己手往下抡,手腕都被他握得生疼,可想而知秋打得有多重。
沈默狠狠的咬了一口秋瑀宸嘴唇,秋瑀宸吃痛,握着他的手松了下来,沈默趁机挣脱了他,将秋瑀宸身子扳过去,水柱成股成股的流下来,冲着他后背上的秋瑀宸绝不放弃篮球几个字,他臀上,背上,腿上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痕,右边臀上还有清晰的三个巴掌印子,沈默知道是刚才秋瑀宸拿着他手打的。又是诧异又是心疼,秋瑀宸转过身轻轻吻了吻他额头,“小默,别再生气了,你的秋惹你生气了也给你打好不好。”
沈默没有回答,甚至不要他说下去,只是紧紧扣着秋瑀宸后背,吻上了秋瑀宸双唇,两个人满脸都是星星点点的水,直到沈默实在没办法呼吸才松开了口,一张脸在水波中红得非常魅惑,“我不打你,这是你自己打的,疼了也不给你揉。混蛋,我才不给你揉!”
第六十章 秋秋的打算
两个人将浴室的热水都变冷之后,秋瑀宸就随便穿着沈默的衣服抱着裹着早已准备好的大浴巾的沈默去休息室找衣服。沈默眼神迷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秋瑀宸轻轻吻了吻他,沈默迷迷糊糊地也懒得回应,只是躺在他臂弯里睡。187厘米的身高在他这里仿佛根本就没有一点压力,沈默搂着他脖子,除了会因为陡然降低的温度而小小的瑟缩一下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反应。秋瑀宸笑笑,这个宝贝,累成这样。只能好脾气的将他抱回去找了自己的衣服替他穿好,沈默除了会偶尔伸伸腿要他穿衣服之外,根本就不动,秋瑀宸笑,这个小家伙,最近越发的懒了。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将他抱上车,沈默居然是翻了个身在副驾上继续睡。秋瑀宸将车开得很稳,暖气也打得很高,甚至还将本来就单薄的衣服又脱下来一件给他披上,正开着车就听到沈默手机在振,秋瑀宸接起来,却看到显示是妈妈。秋瑀宸轻轻推了推沈默,沈默睡眼惺忪的,秋瑀宸将车靠在路边小声叫他,“伯母打电话给你,快起来接。”
沈默揉了揉眼睛,才坐起身,秋瑀宸的外套就滑落下去,小家伙眨巴着眼睛,“嗯?”
秋瑀宸拍他,“伯母电话。”
沈默一把将手机抢过来,“妈。”
那边沈栎濬的声音传过来,“默默,在忙吗?”
沈默没心没肺的笑了笑,“没,今天在练球,有点晚了。刚才才听到。”
沈栎濬停了片刻,才道,“天凉了,多穿点衣服。”
沈默将眼睛笑得弯弯,“嗯,不冷。妈,教练会照顾我。您也要照顾自己。”
沈栎濬似乎是笑了笑,却也不知道还该说什么好,毕竟,和儿子的话是越来越少了,而且,想说的又那么难以启齿。默默一向懂事,又不用自己操心,这些年一个人也将自己照顾的很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都很清醒,可是,这个做母亲的却始终是不称职,如今又哪里还能多说,只是道,“妈可能过了这个月就不那么忙了,还能和你一起过中秋。”
沈默像是个大孩子,“妈如果忙的话也没关系,不要赶工作,太辛苦了。我在教练家里,哥哥们都对我很好。”
沈栎濬喃喃道,“那就好。嗯,默默,我听说,乔董要结婚了。”
沈默嗯了一声,“哥大概是下月结婚吧。在丹麦。”
沈栎濬疑惑了一下,却是什么也没说,沈默向秋瑀宸那边靠了靠,小声道,“妈,我也想去。哥一直都对我很好,而且,我也答应了做伴郎。”
沈栎濬笑了笑,儿子长大了,从小就没怎么管过他,他如今有自己的想法,也难免,更何况,他的父亲就是Gay,他自己对同性恋自然也没什么抵制。不过,乔熳汐结婚的消息真的很劲爆,毕竟在上流社会,玩玩男宠和公然出柜是完全不同的。这不得不说是一件相当有勇气的事。大概是因为骊歌和秋煋的原因,他们结婚的消息并没有铺天盖地的跃然头条,否则,这个婚只怕就别想结了。不过既然人家的父母都没有意见,自己又何必多事,只是道,“我知道。你要是答应了就去吧。也没什么不好。”
沈默只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开明的母亲,比秋家的皇太后好一千倍,可终究只是试探性的问道,“妈现在很忙吗?”
沈栎濬道,“怎么了?有事?”
沈默咬着嘴唇,“默默想问您个问题?”
沈栎濬看了看表,“嗯。”
沈默用右手握着手机,左手和秋瑀宸十指相扣,“妈,您知道,哥和他的爱人都是男人。您,会不会介意他们——”
沈栎濬像是听出了他话中的玄机,心抖得一颤,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道,“别人的事,自然不会介意。”
沈默抿了抿嘴唇,沈栎濬突然笑了笑,“上次你带来的那个女孩子气质倒还不错。”
沈默只觉得心都凉了下来,沈栎濬也没再继续话题,“默默,现在天黑的早,以后练球别这么晚。对了,如果方便的话,乔董婚后我想叫助理约他和秋少爷一起吃顿饭,照顾了你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沈默只是道,“嗯。我会和哥说的。妈,已经很晚了,别太辛苦。”
沈栎濬依然笑了笑,“嗯,你也是。再见。”
秋瑀宸轻轻握了握沈默的手,沈默笑容灿烂,“我妈答应要我替哥做伴郎。”
秋瑀宸看他强作笑颜,一颗心如同被浸过一样,对不起,又委屈你了,想到小默的懂事,更加觉得自己辜负了他,只是轻声道,“小默,改天我带你去非家好不好。”
沈默抬头,“干嘛?”
秋瑀宸笑,“做人家哥哥的,去弟弟那里做做客也没什么不好。”
沈默偏头,“师兄比我大呢。”
秋瑀宸笑着发动车子,“从我这里算。”
沈默没说话,秋瑀宸将车速放的很低,要他趴得舒服点,虽然无论什么时候,开车都不是聊天的好时机,秋瑀宸却还是想趁着这个不算坏的气氛和沈默聊聊,“我和小非小时候并不熟。”
沈默语声平静,“嗯。”
秋瑀宸接着道,“他五岁的时候就被送去SNG,你大概也听说过这个地方。”
沈默点头,“SNG精英训练营,那是通往天堂的地狱。我爸没心情管我,我妈顾不上管我,他们都对我很宽容,从来没有强迫过我,也顾不上强迫。沈家还是在打拼的阶段,很忙。我妈很辛苦,所以,我有时候也会想,其实,我爸是Gay倒也好,否则,再传出什么,真怕我妈难过。”
秋瑀宸点头,“嗯。我明白。”
沈默停了很久,才道,“非师兄他父母真狠。不过SNG对学员的要求很严格。”
秋瑀宸道,“小非的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中法混血儿,他的母亲是个法国女人,血统很高贵。不过是因为难产去世的。”
沈默低头,“原来他没有母亲。”他自己也是父亲早逝,而且,为了那个男人,他一出生父亲就离开了他,也和没有没什么两样。心中不觉对非璟煜又多了一分同病相怜的感情。
秋瑀宸嗯了一声,“小非从来没说过他被送走的事,但是终究还是没办法不介意的吧。这孩子性子偏激,和在SNG的日子也有关系。”
沈默点头,“那么小就被送走。”
秋瑀宸点头,“嗯,熳汐哥说,罹叔是怕自己会宠坏他。”
沈默冷冷一笑,“就是这样的理由吗?”
秋瑀宸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道,“后来,他跟了我。这孩子的脾气虽不好,可是,却是忍不住的让人心疼。一直做人家弟弟,也想试试怎么样才能做个好哥哥,可是,我终究是比不上熳汐哥吧,什么都做得滴水不露。”
沈默将头从手臂中抬起来,“不会啊,我看非师兄挺喜欢你的。”
秋瑀宸笑了笑,轻声问道,“小默,其实,罹叔一直是很喜欢小非的。我也希望小非能够想开一点,可是,罹叔好像从来都不了解小非在想什么。有时候想帮他都没法子。”
沈默想了想,“那非师兄怎么那么听你话,你教教他爸啊。”
秋瑀宸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小非这孩子性子偏激,稍稍冷落他一点就不知要出什么状况。更何况,自己的弟弟,终究是舍不得吧。而且,人和人不一样,罹叔要是照我从前那么做,恐怕小非会反感。”
沈默笑着,“你从前怎么做?”
秋瑀宸打了个转弯,“和对你差不多吧,不过,他比你麻烦,吃了不少苦头。”
沈默抬眼瞟他,秋瑀宸用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摸他头,“还介意呢。”
沈默摇头,“没有。只不过——”
秋瑀宸听他这犹犹豫豫的语声吓了一跳,连忙将车靠边停了,“小默——”
沈默只是趴着,过了一会才道,“不用紧张。我只不过,有时候自己也会感觉奇怪,好像他比我更适合你更需要你一样。”
秋瑀宸笑着过去将他抱起来,自己坐在副驾上,“对我不一样吧。”说着,就伸手轻轻顺着他脊背,“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肯让我打,或者你打球好之类的。”
沈默脸红起来,没说话,如果这是表白的话,那也太直接了吧。
秋瑀宸笑,“其实,第一次将你按在惩戒室的时候,你的反应和我想的也没什么不同。不过小非就不一样了,他被打过之后,才等我回了头,就是一把随身的小匕首向自己削下去,若不是我发现的早,他现在恐怕都残了。”
沈默捏着秋瑀宸手腕,“削下去?”
秋瑀宸点头,“是。他说,被别人碰过是技不如人,今天要走,就付点代价。我怕他胡来,所以只好把他打晕了。”
沈默咬着秋瑀宸手背,早都想到非璟煜欠扁,可欠扁到这种程度真不容易。
秋瑀宸轻轻摸摸他头发,“小默,所以以后不要死扛,抗不过的终究抗不过。”想到这里又不禁暗笑,当年教训小非,更惨的时候也有,那孩子的脾气简直无法用形容词来描述。可是,自己竟然也下得去手,偏偏对上沈默,还没落鞭自己就心疼的不得了。终究是狠不下心啊。
沈默看他居然嘴角含笑,嗔道,“笑什么。”
秋瑀宸轻轻摇头,“没什么。小默。累不累,如果不累的话,我想回去和你讲讲我和小非的事。当然,如果你肯听。”
沈默弹了下腿,“也没什么想不想听,不过,我更愿意听你跟我讲下场比赛要怎么打。”
秋瑀宸拍拍他,“不用担心。我会和你商量的,说不定,要你和小非打配合。”
沈默有点难以置信,秋瑀宸却笑着打趣,“我觉得,你们俩一起挨罚的时候,都是很默契的哦。”
第六十一章 我们想要的
其实很多时候,开口却很难知道要说什么。秋瑀宸和沈默回到家,将这个宝贝安置好了,却觉得,这样谈话也太过郑重。想要开个头,却不知怎么个开法了。
倒是沈默晃晃悠悠的在房里做着习题,“要说什么,说吧。”
秋瑀宸愣了一会,要说什么,难道说,其实我和小非只是兄弟的关系,那也太难开口了吧。因此他只是道,“你知道,小非的人缘不大好。”
沈默点了下头,他自己的人缘也不怎么样,爱莫能助。
秋瑀宸笑了笑,“其实,有时候你和这孩子倒还真有点像。”
沈默没抬头,“很多人这么说。”
秋瑀宸接道,“刚开始我也这么想,后来,发现越来越不一样。”
沈默笑,“什么不一样。”
秋瑀宸没答话,却道,“在球队里,除了何胥,也没什么人还待见他。其实,要他当队长,也是很自私的选择。”
沈默咬了咬嘴唇,实在是不能不在乎,篮球是你最重要的原则和底线吧,可是为了他,竟然也愿意这样做。
秋瑀宸又怎么会忽略他的一点点微小的心理变化,起身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头,“这大概就是哥哥对弟弟的不同了吧。总是希望他能长大,能走得更远一点。所以,愿意为他创造更多的条件,也只是想有一天要放手。就像是迟大哥不喜欢我太惯着你,他总是说,瑀宸,爱他就将他当成是男人来爱,默默从来不需要你拢在怀里。”
沈默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潜台词,对弟弟总希望能逼他长大,对情人,却想抱在怀里永不放手。
秋瑀宸笑笑,“小非这孩子也是一样,可是,他太依赖我,他并不是幼稚,只是拒绝长大,这是最让我头疼的。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沈默抬起头,“我也想不出,不过有时候,真的想自己永远只是这么大,长大了,就要面对很多事吧。”
秋瑀宸点头,“是。他在西班牙吃了很多苦,去了美国也不得志,这孩子从小看来是被人放在手心里捧着,可是谁都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小默,你说,如
第24回
果是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罹叔。”
沈默将笔盖盖上,“如果我爱他,我就一辈子不原谅,如果不爱他,那原不原谅已经没有意义。秋,所以,我觉得,让非叔叔去求师兄原谅也没什么意义。”
秋瑀宸死死盯着沈默,这一句话说得如此令人辛酸,真不知该怎么才好。如果爱他,那一辈子就不原谅。对于情人而言,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丢弃吧。如果被抛弃过一次,又怎么可能原谅就算。秋瑀宸不禁问自己,“那如果伤害了很多次呢?”
沈默将头偏过去,在心中暗怪自己不该说了心里话,可是为了帮到秋瑀宸,却依然道,“其实你说的对,每个人和每个人都不一样,但是,我想,非叔叔最该明白的应该是非师兄需要的是什么。”
秋瑀宸根本没想到他的小默居然会为他想这么多,原本根本不敢想要他出谋划策,只是想说出来让他不误会就好,可是,他竟是对非璟煜的事这么上心。
沈默揶揄道,“难道你没有做过别人弟弟。”
秋瑀宸想了想,“我和你们大概不一样吧。在熳汐哥那里,我也不算单纯的弟弟。”
沈默有些心疼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的听着秋瑀宸讲他和非璟煜的事。
“小非跟着我的时候,像个孩子——”
沈默却仰起头,“秋,你今晚忙不忙?”
秋瑀宸一愣,“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沈默道,“因为你的这件家居服太厚了,我记得哥不喜欢书房太热。我猜你又要熬到很晚。”
秋瑀宸没说话,暗叹这孩子的细心。沈默却只是道,“你和他的事,我不明白的也能改天问你。秋,该忙的就去忙吧。”
秋瑀宸轻轻吻了吻沈默面颊,沈默只是笑了笑,等他走出房门才在心中暗道,“他既然肯说,重要的,早都不是他和非璟煜的从前了。”
秋瑀宸处理完一大堆事务的时候,沈默已经在被子里蜷着身子了。秋瑀宸小心翼翼地上床,生怕吵醒他。沈默习惯性的在外面虚虚地仗着手臂,秋瑀宸摸了摸他胳膊,依然是冰凉。不觉又心疼起来。替这个小家伙将被子向上拉了拉,沈默是明显的不满,连睡着了都是嘟着嘴。即使他看不到,秋瑀宸还是笑了笑,这孩子,越来越磨人了。习惯性的伸出手背拢他,用自己的体温传递一点温度。那一夜,互相拥抱的两个人都睡得很安稳。安稳到第二天早晨秋瑀宸的起床的时间比平常晚了近三分钟。
沈默睡眼惺忪的问秋瑀宸,“昨晚几点睡的。”
秋瑀宸只是笑着轻轻抚他懒懒的眼皮,“不是很晚,睡得很好了。”
沈默瞪他,才道,“对了,昨晚哥有打电话给我。”
秋瑀宸笑着起身替他准备洗脸水,“嗯,哥应该没什么事。”如果有事,又怎么可能直接打给沈默。乔熳汐一向喜欢沈默的很,总有些不放心。
沈默拉了拉被子,像是又想赖一会的样子。秋瑀宸替他摆好棉拖鞋,“快起来,换了衣服去晨练。”
沈默吐了吐舌头,这些天,只是非璟煜规定的提前半小时晨练就要他吃不消,更何况是又要完成迟念和乔熳汐的惩罚。不过小家伙从来没有偷过懒,这一点倒是让人忍不住的喜欢。等来到学校的时候,沈默到的依然不算早,但是也没有迟到。
秋瑀宸看到在场边的何胥和非璟煜,只是象征性的点了下头,但是,当非璟煜看到大摇大摆的进来的非罹时,他实在是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何胥望了秋瑀宸一眼,秋瑀宸却将眼神投给沈默,示意他自己训练,向非罹走过去。
“罹叔来找我还是小非?”秋瑀宸问得直接。
非罹笑,“来看小非练球,顺便来找你。”
秋瑀宸嗯了一声,“有事?”当非罹放下长辈架子的时候,秋瑀宸也不会故意嚼着那些城市化的客套来惹人厌。
非罹皱了皱眉,仿佛是很忧心,却还是道,“没什么,我觉得璟儿最近气色不太好,想请医生替他检查一下。他不肯,所以趁着你在来找他。”
秋瑀宸没再说什么,只是要非罹去休息室等。非璟煜可就郁闷了,一早上的晨练时间都因为老爸的突然而至而变得相当无奈。毕竟,他明白,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球员训练的地方一向是禁止外客的,非罹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恐怕会让人对他产生误解。
果然,秋瑀宸在休息室也是这样说的,“罹叔,社规是禁止家长在训练时间来参观的。”
非罹有些懊悔,居然还有这么一说,看来又给小非带来麻烦了。他没有解释,除了对非璟煜,他不屑于对任何人解释什么,只可惜,非璟煜却不愿听关于他的事。
非罹和秋瑀宸都不算多话的人,好容易捱到训练结束,非璟煜回来,非罹才放下了心。
秋瑀宸打开休息室看了看,没看到沈默,确定他一定还是在练习,大概是怕自己的到来会让非家父子尴尬吧。
非璟煜进了门,彻底将非罹当成是氮气,忽略,秋瑀宸最近也觉得他脸色不好,既然非罹担心,就要他去查查。秋瑀宸才说了一半,就听非璟煜对着非罹抱怨,“我没事,你很烦。”
秋瑀宸抬头道,“小非,我也觉得你最近气色不太好,皮肤太白了。”
非璟煜没说话,对秋瑀宸的要求,他一向是不愿意拒绝。这些天他搬离了秋家,就三分故意七分无意的nuedai着自己,气色能好才是不可能。
非罹知道秋瑀宸说话管用,就一直等着秋瑀宸开导他。谁成想秋瑀宸就只有一句话,“有空的时候记得把单子给我,今天如果不忙,就去医院或者回去躺着请家庭医生看看。”
非璟煜皱眉,双眉紧蹙的样子与非罹如出一辙,秋瑀宸并没有计较他态度,只是道,“没事的话现在也可以。用不用替你叫点吃的。”
非璟煜摇了摇头,非罹倒是对儿子的食堂饭很感兴趣,说是想吃一点,非璟煜虽然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风凉话,却终究没有不许他父亲买。秋瑀宸在心中暗道,“看来罹叔真的下了功夫。”才想到这里,又觉得如今自己在这里耗着也没意思,就打算出去找沈默去,要他们父子先谈。他明白,倘若不是在自己的休息室,非璟煜怕是连和非罹说句话都懒得开口。
秋瑀宸才刚刚转到拐角,就看到了正欣赏着雪白墙壁的沈默,他不觉得心里一甜,这个孩子,终究还是惦记自己啊。
第六十二章 待破冰
课堂上的沈默和秋瑀宸依然一点也不张扬,大概是因为沈默总是刻意地低调着,尽管无数的人总是高调宣称自己对Gay的理解,但是,发生在自己身边是另外一回事了。很多人总是会以一种上帝宽恕羔羊的姿态对所谓的不同性向者给予造作的理解,但是他们并不明白,喜欢同性并不是一件需要人宽恕的事情。不过沈默也不是擅长于考虑这种事的人,甚至有时候不屑于去考虑,因此,他只是似正经非正经的乖乖坐着听课。偶尔有不会的问题也只是一个人闷着头想,绝不会对秋瑀宸表现出一点点询问的意思。倒是秋瑀宸经常抽过他的练习册轻轻用指尖点一点桌子,“听着,这道题目应该——”
沈默通常都是腼腆地红着脸,然后一句话不说,只是不知究竟有没有用心。秋瑀宸倒是不在乎他听讲的态度,反而总是会在讲完之后随手写一两道题目,做对了自然没什么,做错了也不怎么惨,最多再讲一遍就是了。可沈默倒是很不好意思,不过埋头苦学互相帮助对于高三而言也是很常见的现象,也没有人会介意。
密谧的热情终究让沈默和秋瑀宸都难以接受,其实那并不是一个外向型的女孩子,只是这一次显得有点过火。不过显然面对没有竞争力的对手,秋瑀宸的醋意小了不少,唯一的反应就是讲题之后自己出了更加艰涩的题目,然后因为沈默做不出而再讲一遍。
秋瑀宸和沈默真的都很喜欢这样简单的小日子,大概是被沈默难得的羞怯和脸红醺起了性子,秋瑀宸居然不怕死地对沈默提出了又一个小要求,“今天下课我们去小非那里好不好?”
沈默没置可否,轻轻扬了扬眉毛,“再说吧。”
秋瑀宸在桌下紧紧扣着他手腕,“我陪你去!”
沈默皱着眉小声拒绝,“不要。”
秋瑀宸的语声带着几分命令味道,“默!”
沈默尽可能地以不引人注意的姿势甩他手。反复几次,不过这样的坚持总是抵不过他手指的力度,和自知掐疼了他之后心疼又自责的表情,那时候,他的秋会表面上写出合适的概率公式,却轻轻用指腹抚他被捏过的地方。
沈默的内敛终究抵不过秋瑀宸的强硬和霸道,其实,自从和他一起后,这个人就很少单独展示他的霸道,仿佛曾经那个强势的秋瑀宸不曾存在过一样,沈默有时候会在他温暖的手指在自己背脊上打着圈的时候暗问,这是那个初次见面就罚了自己将近600个深蹲的人吗?说实话,有时候秋瑀宸在他面前讨好到连他都难以置信。
沈默正走神,秋瑀宸狠狠瞪他一眼,“这个是怎么做的!”
沈默沉下心看了看,阶乘符号被刚才因为和他对抗而心烦意乱的涂鸦淹没。
秋瑀宸的表情冷硬,“用点心。”
沈默暗暗嘟了嘟嘴,却没辩解,自己专心致志的写起题目来。
秋瑀宸静静欣赏他略带着赌气的专注样子,大概没有被训练过,沈默很难将一心两用的事做得出色。不过,秋瑀宸其实心中还是不希望他的小默变得太机械,如果可以一边逗着小小的情趣一边解析繁杂的题目,恐怕真的要无趣了。
沈默却显然还在钻研题目,偶尔抬起头会对上数学老师的目光。秋瑀宸其实并不是很习惯于霸道,事实上,任何事他都愿意和沈默商量着来,有时候甚至包括该揍多少下。但这一次,他希望沈默听他的。他明白,乔熳汐一直想将他锻造成坚强果敢的典型,但是,遇到自己在乎的,难免有些羼杂不清。小非和小默的事,因为自己犹豫地太久,将三个人都陷入尴尬。于是,他告诉自己,这一次,要果断一点,为了他们,也为了自己。
来到非家的时候,秋瑀宸带了礼物,满满一食盒的饺子,芹菜馅。
将饺子交给了管家去煮,礼貌地拒绝了下人的带路,秋瑀宸微笑着带沈默走向非璟煜卧室,“小非的家很大,很容易迷路。”如果连秋瑀宸都觉得他家很大,那那所大房子绝对小不了。
果然,七拐八拐的,好奇怪的装潢,看不出是在中国,倒像是中世纪的欧洲城堡。嗯——沈默在心中暗想,自己走会不会走丢了,沈家和秋家都算是豪宅了,可比起非家来,恐怕真的是该当做节约型社会的典型来弘扬。
沈默跟在秋瑀宸后面,走过去的时候正看到非璟煜骂出了一个医生,秋瑀宸没有敲门,一手牵着沈默一手推开门,非璟煜的房门,他很少用敲的。其实,一年前,他的房门对非璟煜也一样。那个孩子总是会在累了倦了委屈了的时候跑进来,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忙。可是如今,那个孩子终究不会这样做了吧。
“教练?”看到秋瑀宸自然是开心的,可是,看到沈默明显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的时候。
非璟煜的卧室大得令人发指,卧室该有的都有,客厅该有的也一应俱全,秋瑀宸又怎么会没感觉到这两个小家伙的别扭,只是将沈默按在沙发上,自己走过去相当熟练的从非璟煜床后的帘子里抽出一张折叠椅,自己坐下。
秋瑀宸看他面色是难得的绯红,又瞥到床头来不及收拾的体温计,38.3的高温让秋瑀宸的脸色也有些变了。回头叫沈默道,“小默,帮我去淘个冰帕子。”
非璟煜撇嘴,“不用。”
秋瑀宸将手按在他额头上,烫手,小声训斥,“发着烧还有心情骂人!罹叔呢?”
非璟煜没答话,秋瑀宸扶着他躺下,看他要挣扎,又换了柔声安抚,像是哄小孩子,“你乖一点,烧坏了怎么办?别叫小默笑话你,他生了病都是乖乖的。”
沈默已经拿了冰帕子过来,却没有给秋瑀宸,直接替非璟煜敷在额头上,说话的声音有点像掐架,却自带着一股子真诚,“你要不要紧?”
非璟煜回话的声音也别扭,可是明显的,他并不反感沈默的询问,“没事。”
秋瑀宸握了握沈默手,“你替我看着他,我找点药。”说完就又进了里间,只一会就拿来退烧药和消炎药过来,沈默其实还是有几分照顾人的潜质的,居然早都倒好了水,非璟煜又哪里肯喝,居然要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小破孩来照顾,就算是嫂子也不习惯啊。这副衰样子都被他看过了,以后在他面前还有什么面子。
可是就这么被秋瑀宸架起来,药都送到嘴边上了,吃也要吃,不吃也得吃,否则,看教练这副妻管严的德性,惹恼了他当着那人的面狂揍自己一顿,那是真的不用活了。权衡再三,又觉得,其实那人也不错,才说服自己妥协。
沈默却是越发地善解人意,居然在此时道,“秋,帕子不够冷,我外面找点冰块。”
沈默才一转身,秋瑀宸还没来得及在心中称道,非璟煜已经叫道,“不用。”虽然说完之后就恨恨地咬了舌头,但话也说出来了,又怎么能出尔反尔。只好任由他看着秋瑀宸给自己把水和药灌下去。非璟煜丢人的不敢抬头,差点呛了水,一张脸本就烧着,如今更是红得让他恨不能埋到被子里去。平日里秋瑀宸若是这么喂他,他准保是要勾着哥哥脖子撒会娇,或者赖在他怀里不起来的,可如今嫂子就在旁边,他自己都觉得一个大男人这样子怪难为情的,喝完了药就迅速缩回被子里去了。也不管额上的帕子掉在被子上。
秋瑀宸回过头冲沈默笑笑,无奈地摇摇头,自己去重新换一条。秋瑀宸一走,房间的气氛未免有点沉闷,两个人各自不待见,又都不是多话的人,一个害羞,一个别扭,本来倒是有好多共同语言,比如下场比赛什么的,可竟是没人起话头。更何况沈默也觉得非璟煜发了烧需要好好休息,也不接话。
好在秋瑀宸的帕子换的极快,这样的压抑也没有持续多久,非璟煜实际上是相当厌恶现在这个造型的,什么啊,简直太不男人了,可是秋瑀宸替他亲手敷的,又怎么舍得丢掉。秋瑀宸轻轻拍拍他,替他将被子拉得严严实实的,像是裹着木乃伊,“不要踢被子,好好睡一觉。不舒服了叫我,我和小默去罹叔那坐坐。”
虽然今天在沈默面前丢了人,但是哥哥的温柔还是这么舍不得的,就要走了倒真是舍不得,秋瑀宸轻轻按他,“我今天给你带的饺子,醒来要是好一点了就叫他们端过来,吃不下的话多喝点汤,要是难受就给我发感应,我过来给你打一针。”
非璟煜想到又要在屁股上挨一下就恐怖,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打针了,倒不是怕痛,只是讨厌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若是秋瑀宸替他打倒是没什么,就是沈默厉害,若是教练惧内换个护士医生什么的给我来一针,My god,那成了什么世界。
第六十三章 进展
非罹的卧室很特别,沈默跟着秋瑀宸在城堡里七旋八转的转了半天,居然是向下走的,作为装饰的壁炉和铜像在他看来也越来越不真实,哪一个正正经经要住房子的人会这么装潢,真是别扭。尤其是一道材质如石的木门更是让他无语。秋瑀宸转过头道,“罹叔是住地下室。”
沈默在心中暗暗琢磨,真是奇怪的癖好,秋瑀宸突然笑了笑,“他和你生日是一天呢。”
沈默露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和那个圣诞老人一天生日,天啊,杀了我吧。我们身上哪有半点点一样的地方啊。
秋瑀宸轻轻敲了敲门,这里的门应该是电脑控制的,不过,若是碰上这种长相如酒窖窖门一般的会自动打开的卧室门还是会觉得有点诡异。
秋瑀宸牵着沈默走进去,卧室外面的一间没有人,于是很自然的进里间,还是没有人,继续进。非罹像算准了时候,秋瑀宸和沈默刚走到门口,一扇长得和窗子一样的门就被打开了,瞬间□了耳朵的就是非常夸张的拉拉队的欢呼声。
非罹并没有调低音量,只是关了门要秋瑀宸和沈默出来坐,“在看璟儿的带子。”
沈默看到他扯下了腕带,才知道是感应系统,否则,凭这房间的良好到变态的隔音,他怎么可能听得到敲门声。
秋瑀宸开门见山,“小非发烧了。”
非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面上却难免有些纠结,“嗯。”
秋瑀宸的思维转换比非罹的卧室门还诡异,他居然在这时拉过沈默的手对非罹道,“这是我的爱人,沈默。”
非罹笑了笑,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这个迟来而毫无意义的介绍,“知道。”
沈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真的可以以如此干脆的身份出现在秋瑀宸的世界里,甚至是被宣告一般的介绍,小家伙顿时红了脸,非罹不厚道的大笑出声,“房间里有碟片,张伯伦。”
秋瑀宸只觉得沈默的眼睛都闪出绿光来,点了点头要他进去,非罹靠在沙发上,等沈默冲进去之后才叹气道,“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
秋瑀宸的回话僭越了任何一个晚辈的礼数,“至少在他发烧的时候陪在身边,不至于嘴上起了一层皮连水都喝不到一口。”
非罹摇头,“他要赶我怎么敢留?”
秋瑀宸没说话,但这绝对不是哑口无言,而是沉默的嘲弄。非罹并没有计较他的态度,事实上,关于非璟煜的事,秋瑀宸真的对这个迟钝的非爸没办法,如果这样的性子都能讨得小非欢心,那真是连小非都对不起。
非罹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我叫人替他检查,大夫只不过说是要打退烧针他就发起脾气将人都赶出去。给他叫了东西,他也觉得不合胃口。想不出他还愿意吃什么。
秋瑀宸轻声询问非罹叫了什么,只一听那些飞禽走兽奇药浓汤秋瑀宸就受不了,他果然是不了解非璟煜。
秋瑀宸站起身,在这个深秋的季节,他觉得有些冷,地下室的空调也打得很低,秋瑀宸转身敲了敲房门,开门的是明显嘟着嘴的沈默,果然,被打扰了看带子,秋瑀宸抱歉的笑笑,“冷了吧。”说着就脱了自己外套替他披上,“小心感冒了。”
沈默咧了下嘴,继续回身看带子,大概是还没清醒,毕竟,关于张伯伦的影像,除了广为流传的那几段,其余的真的很难见到。
秋瑀宸不再说什么,拍拍他肩膀要他继续看。自己则转身走出来。
非罹随手递过一杯水,只喝了一口,秋瑀宸就觉得纯净的发苦,非罹抬起头,“他怎么样?”
秋瑀宸道,“38°3,已经吃了药,希望过一会会好。”
非罹点头,“他这些天总是很晚睡,一个人在球馆练到三点多,叫他也不答应。我以为是你罚他了。”
秋瑀宸摇头,“没有。篮球的事,他很自觉,从来不用我管太多。”
非罹点了下头,似是想说什么,终于道,“那就好。”
秋瑀宸站起身,轻轻叹了口气,“小非喜欢吃家常菜。早餐通常喝白米粥,煮的浓浓的,轻轻放点盐。丰富的时候再加切成小丁的榨菜,他就吃得很开心了。晚上吃得很少,尤其讨厌在晚上吃油腻的东西,药膳就更要不得。因为从前在SNG,食物的营养价值预示着训练的强度。晚上要加罚的人通常晚餐都很丰盛。小非中午会稍微吃得多一点,但是也喜欢吃清淡的菜。尤其喜欢吃鱼,因为慢慢挑刺的时候会让他觉得自己是有时间来细细品味午餐的。至于素菜,他喜欢吃那种带着家的味道的东西。不用做得多夸张,爽口就好。他最爱吃番茄炒蛋——”说到这里就回头看了非罹一眼,瑀宸记得,这是罹叔唯一会做的一道菜。
非罹只觉得身体如同被过了电一般,甚至连水杯都端不稳,秋瑀宸接道,“小非还喜欢在周六的时候吃饺子,猪肉芹菜馅,调味的时候记得不要放姜,他不喜欢。小非怕口干,每顿饭都要有汤,但是他反感人参燕窝这类的东西,因为从前有人逼他吃到吐。”
秋瑀宸一直站着,甚至没有看非罹,“小非怕黑。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希望有人陪。有时候会做噩梦,那时候不要叫醒他,给他掐你的手。”秋瑀宸笑了笑,“这孩子做梦的时候都很凶恶,一定要打赢了才放手的。”
非罹根本没有机会插话。
“小非喜欢薄荷的味道,如果有机会,希望可以在他的房间里种一点。还有,这孩子口是心非,嘴上骂得越凶,心里面越想要。哪怕他踢踢打打,或者是用自虐威胁,最好不要丢他一个人在房里。”
非罹低下头,像个小学生。秋瑀宸却不再说下去,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要将那个可怜又可疼的弟弟丢了,仿佛在用这样一种方式,将原本是属于自己的责任转嫁给非罹。想到这里,他没办法再继续,只是转头笑了笑,“瑀宸陪罹叔去看看小非吧。”
非罹点头,刚才那种惭愧又伤感的表情瞬间不见,“好啊。”依然是笑,玩世不恭。
秋瑀宸笑着去推门,向非罹回头笑道,“又扰着他了。”
非罹敷衍般地笑了笑,却在心中暗暗为非璟煜心疼,从前秋瑀宸是如何宠他,恐怕比对沈默也差不多吧。如今,也难怪他想不通。
秋瑀宸出来的时候轻轻拍了拍裤子,想是沈默又踹他了,不过嘴角噙着笑,无非是小情趣,非罹原本是必然要取笑几句的,可如今,竟是一点这心思也没有了。
骊歌微微倾着手中的红酒杯,微笑。依然是一脸与世无争的慈悲,只可惜,堂下一片黑压压的血肉模糊的匍匐在地的类尸体将珍贵的波斯地毯染成了暗红色。
骊歌身后是躬身直立的文禹落,左边椅子上坐着微笑的乔熳汐,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对死亡与骊歌如出一辙的高贵欣赏,就让人毫无疑义的相信,他们是母子,真正的母子。
骊歌的声音很轻,“还有谁替我问问他。”
顺着他手指方向,终于看清楚那具没办法分辨人形的抹布样的存在居然还喘着气。骊歌的微笑很美,很淡,可是,四周站立着的人竟连气都不敢透一口,已经逼成这样都问不出一句口供,更何况,谁也不敢保证,等自己走过去,他有没有断气。
骊歌轻轻摇了摇头,悠悠一叹,“禹落。”
文禹落从骊歌身后走出来,一时间,仿佛世界已经凝固,只有他的举手移步是真实。
可是,这举手移步竟突然之间和世界的存在同步了,他什么也没有说,像是只走出来了一下,可是,每一个人都看到,奄奄一息的那具身体已彻彻底底的变成了尸体。
文禹落并没有停步,而是向后走,停在了一个一脸惊慌失措的小喽啰面前,回头,凝视着骊歌,不发一言。
骊歌笑得越发开心了,只轻轻一挥手,却听得乔熳汐叫道,“且慢动手。”
骊歌没说话,乔熳汐站起身,整个一座大厅里,坐着的只有他和骊歌两人。如今,他也已跪在骊歌面前。“圣母,属下——”
骊歌只是微笑,不置可否。
乔熳汐没再坚持,只是道,“属下无礼,僭越了。”
骊歌笑了笑,将手中的酒杯递到乔熳汐手里,“起来吧。”说着就自己一步一步得走到文禹落面前。“你觉得,是他?”
文禹落还没说话,被指认的猥琐男人依然是一脸呆滞。
骊歌轻轻点了下头,拿起那人的手,文禹落微微躬身,手指在那男人手背上一弹,那男人咬着牙并没有躲,却只听得咔的一声,骊歌已经捏碎了他手腕。依然是微笑,令人心悸,用眼神指着文禹落,问那男人,“你认识他?”
男人边呼痛边喊冤,骊歌甩了他手,已经有人送上来水和毛巾。
骊歌并没有脱下右手的手套,只是洗了洗刚才碰过那男人的左手,重新走回自己位置了。只几步,耳后就全是阴恻恻的惨叫声。一声一声,裂人心肺,文禹落跟在骊歌身后,依然是淡定,从容,出尘,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想象,就是这样一个人,已经在一瞬间杀死一人,认出主谋,甚至种下蛊毒。
骊歌轻轻挥手,“散了吧。”依然是她最先起身,身后跟着乔熳汐,然后是文禹落。
她轻声问文禹落,“你什么时候看出来他是D17?”
文禹落的声音更轻,您叫我的时候,我明白他在期待,尽管那人的口够紧,可是,他只相信死人。所以,我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有笑意。他明白,十四不懂逼供,只懂杀人。”
第六十四章 平淡
秋瑀宸和非罹进屋的气氛有些诡异。因为,非罹的家,非罹儿子的房间,他反倒比秋瑀宸还多了一分怯,站在门口的时候都有些犹豫,“小非怕是睡了吧,别打扰他休息。”
秋瑀宸笑了笑,“罹叔不用担心,这小家伙肯定还没睡呢。”
非璟煜果然是还没睡,一个人在床上不停翻身。只可惜看到非罹居然跟在秋瑀宸身后走过来,用了三秒钟时间思考是装睡还是自动忽略,然后,他选择了自动忽略,直接对秋瑀宸道,“嫂子没陪你?”
秋瑀宸愣了愣,“嫂子?”
非璟煜一副嘲讽他明知故问的样子,“沈默。”
秋瑀宸的表情倒是相当的严肃,“他又不是女人。你也这么没规矩的叫禹落哥?”
非璟煜小声嘟囔,“还不是当女人一样的哄着。”
秋瑀宸捏了捏他鼻子作为惩戒,又轻轻摸了摸他额头,果然是不那么烧了,小声问,“饿不饿?听罹叔说你没吃东西。”
非璟煜的声音明显委屈,“吃了。”
秋瑀宸笑问,“吃了什么?”
非璟煜理直气壮地道,“红烧牛肉面。”
秋瑀宸笑,“叫得哪家外卖?”
非璟煜将头蒙在被子里,“康师傅。”
秋瑀宸无奈摇头,这孩子,总是吃泡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希望罹叔以后能好好照顾他。
秋瑀宸递了个眼色给非罹,非罹居然也难得的别扭起来,好容易盛了一杯水,就是不好意思往非璟煜嘴边送,非璟煜大大的翻了个身,“我不渴。”
秋瑀宸似重非重地拍了下他小屁股,“快起来,越来越不听话了。”
非璟煜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不情不愿的就着非罹手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又用手肘捣着秋瑀宸,“累了,要睡觉。”
秋瑀宸笑着摸他额头,“那你睡,罹叔陪你好不好。”
意料之外的,非璟煜居然没拒绝,翻了个身躺下,死死闭着眼睛,像是再也不愿理人。秋瑀宸去窗帘背后替非罹拿凳子,他却一个猛子弹起来,“那不是有沙发嘛。”
秋瑀宸笑了笑,“乖乖睡你的,出出汗就好了。”
秋瑀宸退出非璟煜房间找沈默,非罹
第25回
在他房间坐着,仅仅是坐坐沙发,就已经觉得非常满足了,但是,非璟煜显然根本没有丝毫搭理他的打算,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睡,什么都不说,但是,非罹感觉不到自己陪着会让他觉得安心,这或许才是最大的悲哀。他不确定,他没有拒绝自己,是因为秋瑀宸,还是因为,只是不屑。非罹有时候是个太过自我的人,一厢情愿的用自己的方式对非璟煜好,又一厢情愿的否决自己全部的方式。从小到大,他从来不知道非璟煜需要的是什么,他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而是他自己考虑的始终与非璟煜的实际需要相反,别说是他自己,就连非璟煜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那么直接而干脆的做那么多伤害自己的事情,还一直认为自己会非常开心。
文禹落靠着窗,“汐,你不想他死?”
乔熳汐摇头,“那不是我的事。我只是觉得,他为D17忍到这个地步,不值。”
文禹落浅笑,“所以你认为,我不该杀他,而是应该逼出来他隐瞒的究竟是什么。”
乔熳汐点头,“是。”
文禹落笑了笑,“其实,他什么也没有隐藏。只不过因为,他不愿意D17死。”
乔熳汐笑得有几分嘲弄,“宁愿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文禹落依然恬淡,“或者,只不过是因为,他不能容忍对自己的背叛。”
乔熳汐轻轻揽住他的腰,“你认识他?”
文禹落点头,“是。所以我知道,他没有秘密,所以我希望,他快点死。圣母的手段若是都使出来,我怕,他还要再残喘三天。”
乔熳汐没再说话,“或许。”
文禹落也没说话,只是暗自唏嘘,做杀手的,很难爱上一个人,爱上了,即使明知是错的,也要强迫自己爱下去。否则,怕是连个念想都没有了。又想到迟念,不知他最近怎么样。迟念对他的心思,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可是他对迟念,却注定只能是辜负。
文禹落轻轻叹了口气,“陪我去见见圣母吧。”
乔熳汐笑了笑,“妈既然接受你,就不会要求你每件事都备案的。妈对自己的孩子一向很宽容。”
文禹落也笑,他通常会用微笑来表示不赞同,他和乔熳汐相识十二年,有整整十年都陪在他身边,却很少逆着他的意思,更是从来没有顶嘴申辩,但是,他想做的事,乔熳汐根本拦不住,这一次也是一样,乔熳汐尽管口中说着没必要,还是陪着他去找骊歌。
从前,乔熳汐很少这么光明正大的去确认文禹落的身份,不是因为考虑世俗的眼光,而是因为觉得两个男人牵着手实在很诡异。文禹落离去的两年才让他明白了不曾怜取眼前人是多么锥心刻骨的一件恨事,那时候,纳兰的浣溪纱不知读过多少遍,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念一次就滴一次血,后来连那本册子也被血迹泡得辨不出字来。
乔熳汐和文禹落走进骊歌房间的时候,骊歌正悠悠闲闲的做手膜,手上才涂了磨砂膏,一个看起来非常机灵的法国男孩正在替她修剪指甲。乔熳汐和文禹落进来,她并没有睁眼,只是道,“坐吧。”
文禹落在她下首坐下,乔熳汐却没坐,自己去盥洗室洗了手,等他回来时男孩已经修好了,正顺着指甲周围容易起倒刺的地方按摩,乔熳汐打了个眼色要那男孩退下,自己一边跪了轻轻替骊歌按着。
骊歌还是没睁眼,只是挥了挥另一只依然戴着手套的手,文禹落会意,拿了个厚厚的软垫子垫在乔熳汐膝下。法国男孩倒是极为知情识趣,对着骊歌微微一躬就出了门,将工具手霜都留着,轻轻关上了门。
尽管听不到任何声音,骊歌却在那男孩离开的一瞬间问道,“禹落,有事?”
文禹落笑笑,“方才那两个人,禹落都认识。”
乔熳汐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然后拿起了按摩膏,骊歌笑着数落他,“糟蹋东西,先从手背指尖开始涂。”
乔熳汐笑了笑,“是。”
骊歌现在才像是反映过来,“你倒沉得住气?”依然是闭着眼睛,语声平淡,听不出她话中是什么意思。
乔熳汐又是顿了一顿,骊歌撒娇似的甩了下手,却故意没甩脱,嗔道,“用点心。要是别人也像你这么三心二意的,这双手就别想要了。”
文禹落也笑,“没有什么交情,而且,厅上也没有禹落说话的份。”
骊歌轻轻叹了一声,有些慵懒,“这时候倒懂规矩了。难为你眼睁睁地看着他过了一天的刑,你若是真的开口,说不定,我会放了他。”
文禹落依然很沉静,“妈不是说过,禹落最大的好处就是等得忍得。”带点撒娇的味道,却是不卑不亢。若他不是能忍能等,又何至于明明能够走出墓镧,却生生地等了两年。
骊歌果然笑得越发开了,“你比熳汐清楚,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也不待文禹落回话,又指点着乔熳汐,“鱼际穴按重一点。”
文禹落仰起头,“妈最近会头疼?”
骊歌笑,“没有,只是偶尔有些晕。”
乔熳汐倒是有些担心,“禹落,你替妈看看脉。”
骊歌笑着踢他,“本来没什么事,被你烦的都要老了。”
文禹落笑道,“不用担心,没事。望闻问切,望可是排在第一位的。”
骊歌倒是一语双关,“禹落的眼睛还是这么毒。”
文禹落起身,“禹落不该瞒着您的。”
骊歌这才张开眼睛,“坐吧,不是什么大事。”
文禹落没说话,他明白,骊歌又怎么会真的不知道。否则,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又何必要夜神亲自动手。既然话已说透,又何必再继续,因此,他只是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的看乔熳汐根据骊歌的指示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她手指,从根部向指尖螺旋状旋转拉伸。只可惜,乔魁首的理解能力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虽然骊歌的手指非常柔软,但是绝对不可能超越人体极限去转三百六十度,所以,硬充内行的傻儿子难免被取笑。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文禹落在旁边坐着,偶尔加入话题,但更多时候只是微笑,豪门的上门女婿倒是真的不好当。
非罹这边依然是在当二十四孝老爸,秋瑀宸却已经是一百二十四分的体贴。好在沈默这个小家伙看带子看到不明白的地方请教教练的时候还是比较客气的,从阵容到排兵布阵,这小家伙的问题还真不少。其实,秋瑀宸最初是想将沈默培养成帅才的,所以才一度每天都让他写战术模拟和实战分析,只可惜,剧情永远不会向既定轨道发展,因此,狠心教练调整了计划。不过,沈默显然是有取代秋瑀宸自己做教练的野心的,秋瑀宸也重新上起心来。等看完了两卷带子,非罹自然留两个人吃饭,沈默心心念念的却还想着比赛的事。
非璟煜来到餐厅的时候沈默正拿秋瑀宸的头当篮筐使,敲一下脑门就算打板了。非罹看着秋瑀宸的窘样子,突然觉得自己这个老爸做成这样也不是很丢脸了。非璟煜其实还没有完全退烧,只是他想着秋瑀宸在餐厅又怎么肯安安静静躺着,非罹只好替他拉了个好大的躺椅,下面又垫了厚厚的被子,非璟煜对这样的优待没有一点兴趣,随便扯了个凳子坐在秋瑀宸左边。
秋瑀宸摸摸他额头,“还没好呢下来干什么,回去躺着,罹叔待会给你端上去好不好?”
非璟煜摇头,“我就喝点粥。”
秋瑀宸厅他嗓子有些哑,就知道非罹没给他房间放加湿器,大白天蒙着被子睡,又怎么会不口干。不过,终究是没说什么,毕竟,非罹并不是懂得照顾人的那种。
沈默倒像是才从刚才的录影中走出来,听非璟煜嗓子不好,不由问道,“房间太干了吗?”
非罹这才意识到,只是颇为憨厚的笑了笑,非璟煜倒是大方的摆手,“没事,喝点水就成。”
秋瑀宸难得见这两个小家伙这么和谐,心里都乐开了花了,可面上还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欠扁表情,一心一意地期待着沈默和非璟煜再上演温情戏码,只可惜,两个人都太闷,加上非罹总是不合时宜的插科打诨,直到吃完了一顿饭,两个人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这倒没什么,可更遗憾的是,连沈默和自己出了门,非璟煜也只是一句教练再见而已。
上车,发动,行驶五十米后,沈默长长舒了一口气,在心中暗叹,好险,总算是没有出状况了。嗯,多亏张伯伦。
第六十五章 不同的责任
第六十五章 不同的责任
言寓荆将自己狠狠的摔在床上,又狠狠地弹起来再摔了一次,这已经是这些天第十四次挨骂了。居然还不带重样的,难道我真有这么差劲。从前学的东西,要么说姿势不对,要么说着力点不对,要么说力度不够,感觉自己遇到他的十几年都是白活的一样。好在并没有像沈默说的一样,一个马步罚半天,否则,恐怕真的要累死了。更何况,今天又去了褚清沙曾经住过的地方,心中就越发的不平静。那是一个好女孩子,只可惜,浴波辜负了他。训练的时候想得太多,难免分心,挨骂也是必然的。
迟念一脚踹开了他房间的门,“你吃不吃饭!”
言寓荆摇头,“累!”
迟念一把将他拽起来,“累也出来吃。”
言寓荆揉了揉肩膀,真的是疼,只轻轻一碰,针扎一般,迟念虽然充溢着怒火但也饱含着关心的眸子像是刺透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师父,真的累。”
带着些许示弱的话一出口,迟念也是生生地被逼回了脾气,按理说,这孩子一直跟着他,也不用催得那么紧,但是,他学东西快忘得也快,总是不停加罚,到如今,仿佛高利贷似的,每天总是累得连动也懒得动了。迟念又不是秋瑀宸那种好脾气的人,不愿意吃东西就端着碗坐在旁边喂着哄着,把非璟煜和沈默都惯得不成样子。本来心里已经软下来,但看言寓荆累得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却还似怄着气,又少不得冒火。一脚就踹过去,“起来,等累过劲就不累了。”
言寓荆自从跟了迟念,倒也收了些性子,两个人若是都脾气不好,总要一个来退让。更何况,王云天的死让他明白了太多事,这世界,没有谁会真正应该让着你,若是习惯了被一个人保护,就总会沦为脆弱。
言寓荆低着头跟着迟念出去,迟念的房间没文禹落那么诗情画意,不过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小破屋子。墓镧豪华的房间也不少,不过迟念总是过不惯锦衣玉食的生活。当年在翼盟,秋瑀宸替他安排的房子要他住着像受罪,于是将一间库房改了,才住着舒泰。
言寓荆也是从小漂泊惯的,对这些也没多大要求,如此比起来,沈默倒真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晚饭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兔子虽是自己烤的,但却是超市买来的。毕竟,这地方的野味没有想象中那么多,而且,随便一只麻雀和文禹落都沾亲带故的。馒头倒是迟念自己蒸的,不太白,但是很香。粥熬得很稠,大概是怕言寓荆吃不饱,菜也炒得很多,颜色很好,味道也很好,如果非璟煜在,他一定喜欢这样的饭。言寓荆就着馒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若是自己做了这么多,却没人吃,想必也是该生气的。人总是因为苦难而变得懂事,于是,小家伙相当狗腿地替迟念撕了块兔肉放在碗里。其实,他看迟念的样子,怎么也想不到这人居然还会做饭的,没想到居然做得这么好吃。其实,他自己常年在外,炒炒土豆丝之类的还是可以的,不过实在是累得做不动了,常说有事弟子服其劳,他这徒弟当得倒好,连饭都没做过几顿。
迟念其实管他并不严,不过是看他精神好就多教些,精神不好就少学点,反正有的是日子打发,又不用升级考试,倒是言寓荆难得有人真心的教他点实在东西,学得太卖力。迟念看他自己上心,难免就管得严一点。师徒二人如今可说是都没什么记挂的,哪怕是用相依为命来形容都不夸张了。言寓荆有时候还时常唠叨唠叨沈默,迟念却实在是连文禹落的名字都舍不得拿出来念,只一个人放在心里。日子打发得不快也不慢,倒还算充实。尤其是住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迟念虽然也有自己的事要处理,墓镧和欲流都要照顾到,但他向来不是乔熳汐那么励精图治的人,因此也过得轻松。
“师父,你说秋盟主对浴波怎么样?”言寓荆看迟念太闷,知道他少不得想着文禹落,只能说说话陪他散闷。
迟念倒是没那么多规矩,也不用守着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用筷子另一头敲了敲言寓荆,“哪来那么多想头,瑀宸是个烂好人,从来都轮不到他欺负别人。我看默默挺能制住他的。”
言寓荆点头,“嗯,那清儿的事,你说秋盟主知不知道?”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
迟念哼了一声,“乔熳汐生怕有什么妨碍到他宝贝弟弟,这件事瞒得滴水不漏。瑀宸怕是这辈子也没什么机会知道。”
言寓荆咬着嘴唇,连平时最爱吃的木耳都吃不下,“师父,其实有件事,我想了很久。孩子是浴波的,就和是我的一样,而且,我也认了无期,我想帮浴波养他。”
迟念一口粥直接喷出来,“你要怎么办,难道你还能娶褚小姐吗?兄弟妻,不可欺难道你没听过?”
言寓荆将馒头搭在筷子上,“我会试着和浴波说,如果无期长大一点,说不定,还可以让浴波收养他。那毕竟是他的孩子,这样对清儿不公平。无论乔熳汐给清儿多少钱,这都对她不公平。”
迟念抬头,“荆儿,你现实一点。对于默默而言,最好的结果就是这个孩子永远不在他生命里出现。否则,谁都没办法保证真相不会被泄露出去。那时候,恐怕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乔熳汐要结婚了,他也想过要领养孩子,甚至想过要领养默默的孩子,但是褚小姐拒绝了。你没做过别人母亲,可你总做过别人儿子,你认为,褚小姐会不会把儿子放在这种家庭养,更何况,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言寓荆抬起头,目光坚定,“师父,或者,我真的可以娶他。反正,我也是一个人。而且,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我也不希望无期以后会问清儿,他的爸爸在哪里。而且,如果不是为了我,浴巾也不会和褚小姐弄成这样子。”
迟念实在是觉得自己叫他下来吃饭真是多余了,平白白的居然考虑这么不现实的问题。迟念甚至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有一天,言寓荆拢着褚清沙抱着褚无期站在沈默面前告诉他这是我的妻子和孩子沈默会是什么反应。更何况,没有父亲的孩子固然悲哀,但是,生活在一个为了责任而结合的家庭难道就不悲哀吗?
迟念长长叹了口气,“荆儿,你或者可以再想一想,更何况,褚小姐也不一定接受你的建议。她就算真的为孩子找父亲,我想,最不可能的就是你。”
言寓荆没再说话,这些事,他想了很久,甚至在褚清沙告诉他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在想了,毕竟,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他的兄弟对不起人家,自从王云天过世之后,他就想得更多。今天,又一次去了褚清沙曾经在墓镧住过的地方,他越发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迟念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想这个不是一天两天了,一时半会也劝不过来,若是将他暴打一顿也不现实。实在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恨不能将沈默拉过来砍了,干得这是什么事,想古代那些后宫嫔妃,拼了命要怀个孩子也不行,怎么就那么一次,居然就出了这么多麻烦,越想越憋闷,索性不想了,扔下筷子自己一个人出去转,还不忘吩咐言寓荆一句,“吃了洗碗。”
沈默可丝毫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居然有一个因为他而存在的小生命,他自己都是个孩子,又如何能够照顾另一个孩子。或者迟念说的不错,现在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吧。
沈默一个人在练擦板跳投,今天抽签的结果已经出来了,非常郁闷,居然这么早就碰上最强劲的对手二中,这也被很多人渲染为总决赛提前上演。其实,沈默和二中队长赵越疆有些不和,当年二中也有邀请过他的,甚至开出的条件更好。不过,终究还是敌不过秋瑀宸平平淡淡一纸邀请函,或许,缘分在那个时候就定下了,逃都逃不掉。
秋瑀宸给他订的规矩是,每天练习投篮,跳投投中五百个,擦板跳投两百个,定点投篮五个点50组,罚球三百个。当然,都是投中。其他的仰卧起坐,负重深蹲,伏地挺身,腿弯举,两头起都是各一百个,拉跟腱,拉韧带之类的更是亲自监督。所以,沈默的训练时间很大程度上是不够用的,秋瑀宸又事多,很难时时刻刻都陪着他。只能等他练到差不多才陪他练一会,有时候是和他玩玩,不过,秋瑀宸对训练是从不懈怠,每天等他睡了都会再一个人练习,早上也起得比他早,他有时候觉得吃不消,就想想他的秋比他辛苦多了呢,于是自己也有了训练的动力。可是,一个人练习有时候就和一个人下棋一样,实在无趣。不怕死的小家伙又突然动了念头,如果非师兄能够过来和我一起练习呢?这些天,秋瑀宸为了要他放心作出的努力他不是没有看到,而且,他看到非璟煜那个凄惨样子,真的是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了。秋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呢,他还是大家的教练,而且,答应何胥的话他自己还记得。他明白,下一场比赛会非常艰苦,可是,大家和队长磨合得都不很好,如果自己在这时候再不站出来,那球队又怎么才能够真正的同心协力走下去?这是沈默第一次拷问自己,也是沈默第一次向自己妥协,他紧紧抿了抿嘴唇,将篮球狠狠地打在板上,秋,就当我再赌一次,我们一起对非师兄好吧,希望,你再也不要让我失望。
第六十六章 好日子 小日子
沈默偎在秋瑀宸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话,心不在焉的孩子正想着要如何和他开口提请非璟煜一起过来训练的事,毕竟,那时候也算是自己把他赶走的。秋瑀宸擦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听他犹犹豫豫地搭话,暗猜这小家伙又要干什么。还来不及问,就听管家说乔少爷要沈少爷去听电话。
秋瑀宸将毛巾替沈默包在头上,又给他拉上了厚厚的外套才要他去通讯室。
萤幕上的乔熳汐笑容依然温和,“默默最近有没有用心练功?”
沈默像个邀宠的小熊一样大大的点头,“嗯。”
乔熳汐微笑,“又要比赛了吧。既然最近都这么乖,哥就不罚你了。”
沈默乐呵呵地笑出来,真的是太累了。如果乔熳汐就在他身旁的话,他一定会蹭蹭哥哥的,毕竟,他还是个刚刚十六岁的孩子。
乔熳汐又问了他关于最近和秋瑀宸的事,沈默笑着说秋对他很好,比哥在时还要好。说到这又偷眼看他,却忘了其实换一个角度站乔熳汐就不可能在屏幕中看到他的。小家伙的目光带着点试探,“哥,马上就比赛了。这次是和二中打,我有点紧张。他们打球不很干净。”
乔熳汐点头,“恩,二中的队长好像叫赵越疆吧,这个人打球很粗暴,不过应该已经退役了吧,我记得他和何胥是一届。”
沈默皱眉,“哥也知道他?”
乔熳汐笑笑,“那也不代表什么,怎么?”当年虽然退出篮球界,终究还是舍不得吧。所以,才在退出之后还关注着新人,甚至现在也忘不了。乔熳汐有时候甚至强迫自己不去想所谓梦想,毕竟,他知道,对于他这样一个无人眷顾的人,上天给的已经太多了。
沈默道,“他没有退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乔熳汐的声音很淡,“瑀宸不是也没有退役?如果这样说,二中会觉得更不公平。”
沈默低下头,“对不起,哥,我没有这个意思。”
乔熳汐点了下头,“瑀宸那里肯定有关于他的资料,你好好看一看,他善于利用裁判的视觉盲点你也可以很容易的反利用。不过,我倒认为你应该看紧的是另外一个人,身高大概只有一七五的一个后卫,如果没有他替赵越疆送球,也没有那么容易。至于赵越疆,你大可以交给非璟煜,以暴制暴最适合他。甚至在高中篮球界,你也找不出打球比非璟煜更猖狂的人。”
沈默抿着嘴,哥哥不碰篮球已经整整两年,本以为,他真的不在乎了呢。只是不明白,哥为什么不肯亲自教我,更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如日中天的时候退出。不过,他虽然好奇,却也知道,那肯定是哥哥最不愿提的隐痛,如今,既然已经结痂,又何必还要去撕开。好在已经听哥哥提到了非璟煜,想问的也没有那么难开口了,他抬起眼睛,乔熳汐正悠悠闲闲的用咖啡杯喝牛奶,大概又是被文禹落逼的。
“哥,我想,我还没有和非队长好好配合过。”沈默说得很小心。
乔熳汐却怎么会不明白,“你有什么打算?”
沈默也不再婉转,“我想叫非队长来家里和我一起打球。”
乔熳汐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态度,只是道,“这没有什么不好。只是默默,哥希望你明白,这个决定,是你真正想这样做。不是为了球队,也不是为了瑀宸,有时候,为自己活一次也没什么不好,对不对?”
沈默咬着嘴唇,“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不讨厌他。”
乔熳汐笑了笑,“你自己想想吧。如果真的是为了自己,那哥会支持你,就算是日后怎么样,也不会觉得委屈,毕竟,你只需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
沈默点头,“记住了。哥,要不要我叫秋过来。”
乔熳汐摇头,“不用了,要他忙吧。你也早点睡,免了你的惩罚就不要再熬那么晚,好好休息。”
沈默倒是相当的乖巧,“嗯。哥也是,我听秋说,那里很危险。”
乔熳汐笑得很淡,“怎么会?就当和你禹落哥度假吧。哦,婚期大概是下月初九,等确定了哥直接替你请假。还有,前些天你妈妈特地打电话给我道喜,替我谢谢她。”
沈默笑得很开心,像个瓷娃娃,“嗯。”
沈默终究是作出了决定,说完自己的打算之后就紧紧闭着眼睛缩在秋瑀宸怀里,他不想看秋瑀宸感激的目光,他这样做也不是为了秋瑀宸感激他。秋瑀宸轻轻拢着他,连语声都透着怜爱,“睡吧。”
沈默缠上秋瑀宸的腿,秋瑀宸本以为这小家伙又想要,可是手才刚刚动起来,沈默就已将他打下去,“睡觉!”
秋瑀宸无奈的笑笑,这孩子,真是磨人,但是,又这么可疼,连捧在手里都怕握得太紧捏疼了。说起来,其实真的已经禁欲好久了,每天都抱着他睡,可是能看不能吃,倒还真是有点痛苦。不过,他一向是这样的性子,什么都顺着沈默,温柔体贴的不得了。哪怕是这种事,沈默不要,即使他自己再想,也连诱惑都不会的。一双手只是规规矩矩的抱着,像个小学生。沈默大概是这些天实在累得厉害,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头就没心没肺的睡了。秋瑀宸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没有被沈默圈在怀里的手关了灯,自己也闭上了眼睛。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在遇到沈默的这一年,他也对自己非常不满意。从来,他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勇气,可是,在一次一次的伤害面前,这个看似要被他保护的孩子却比他更勇敢。秋瑀宸有时候会做很奇怪的梦,一只四四方方的盒子,一只弹力球,无论怎么滚,怎么弹,甚至弹得多高,都永远跳不出盒子去的。再然后,正方形的盒子突然变成了他自己,再然后,他自己被拉成了菱形。他也曾经研究过精神分析学,他觉得,这预示着被异化,被扭曲。可是,等他真正清醒的时候,就再也来不及去想。一睁眼,生命中的一切就都是责任。甚至他自己也在一刻不停的暗示自己,秋瑀宸,这就是你应该做的,他从小受的教育,无论是来自父亲还是乔熳汐,他们都告诉他,错了就应该罚,可是对了呢,永远是理所应当,甚至没有人会去提。毕竟,曾经某个时候,连睡不着都是他的错,会换来严厉到没有丝毫怜惜的呵斥和加倍的体能训练,有时候,甚至连呵斥都没有,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眼神,简简单单的手势,然后,他不得不在每个人都熟睡着的深夜里从虽不温暖但很温热的被窝里爬起来背起同他的身体完全不等比例的负重,为根本不是自己的错负责任。后来,秋瑀宸就再也不敢睡不着,可是,那种状态也不像是睡着了,闭着眼睛,不代表就可以梦,就像现在。秋瑀宸紧了紧自己胳膊,他暗暗笑,有点像个偷偷化着半块糖果的孩子,其实,小默,你恐怕都不会知道,我也这么依赖你呢,能让你躺在我怀里,仿佛自己都活了一样。
第二天,秋瑀宸醒了,所以,一切的防备和习惯到仿佛贴身皮肤一样的伪装又穿起来。秋瑀宸来到球馆,他依然是那个坚强果敢的秋教练,他一向很明白,在什么场合扮演什么角色,正如如果他现在是在恒河的办公室,他会拥有被企业所需要的沉稳持重,如果他是在翼盟,他会变得同任何一个帮派龙头一样冷酷无情。他看着跑过热身在另一角做提踵练习的沈默,表情温润,再一回头,却是练跳投的海亓,非璟煜的态度依然不很好,“难道你自己不觉得这样的姿势很累吗?你的启蒙教练难道没教过你基本功?”
何胥在一旁暗暗摇头,小非啊小非,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说一句想打篮球,就有人安排最好的启蒙教练。更多的人还是自己在露天球场上用最蹩脚的姿势诠释着篮球梦吧。
秋瑀宸看着非璟煜,微笑,这孩子,虽然嘴上说不喜欢海亓,到底是不曾藏私的,那样个性而又带着霸气的非式投法,他自己也不知摸索过多少遍,可是对海亓,没有一点点保留。这孩子,你可以说他任性,可以说他霸道,但是,你绝不能说他自私。
非璟煜等大家的自由练习都差不多就叫集合训话,他依然不是多话的人,“抽签的结果是和二中作战。这支球队打球很脏,又是他们的主场,不过没有关系,毕竟,他们的实力和我们还差得很远,大家不用有压力。下面我会教你们一些躲避袭击的动作,沈默,上来配合。”
“是。”关于篮球的问题上,沈默一向是没什么架子的。
非璟煜将球抛给沈默,沈默非常凶狠的带球冲过来,非璟煜却没有动,沈默狠狠的撞过去,却只是轻轻的用肩膀一碰,非璟煜回头问道,“这要怎么判?”
张昀翔道,“带球撞人。”
非璟煜点了下头,“阻挡和带球撞人一向是很难分辨的,尤其是客场作战,更给了对方制造我们带球撞人的机会。所以,大家一定要在运球的时候找准路线,并且注意配合和掩护。队友的习惯大家合作了这么久都很清楚,当有人拿到球并且高速启动的时候,为他开辟一条道路,很多犯规,靠配合是可以避免的。你们在比赛时最大的不足就在于习惯单兵作战,我承认,这里很多人的单打能力都很强,但是,二中不是普通的对手,希望大家在这一点上
第26回
注意。”
说着又要大家按照平时的分组站好,自己拿了球要沈默替他掩护,两个人配合的相当默契,防守形同虚设,篮球擦进篮网的时候,秋瑀宸都忍不住鼓起掌来。张昀翔和马毓琨的拦截固然没有尽全力,可是沈默对于非璟煜打球习惯的熟悉却不得不令人佩服,其实,配合不止是传球,只是一直以来,很多人都理解的狭隘了。
训练结束后,非璟煜依然是没有任何废话的进行总结,秋瑀宸站在所有球员背后,何胥却是站在非璟煜旁边面对着大家的,他分明看到教练眸子里有一种光芒,如果可以定义,那叫做骄傲。那一刻,他是真的为小师弟高兴,终于有一天,他也可以负担起全部的责任,而不止是那个霸道到有点长不大的孩子。
第六十七章 平凡生活
非璟煜依然没有得到秋瑀宸的称赞,甚至连他自己也忘记了去希冀什么。自从有了沈默,他就不愿意再去更多的给自己找麻烦,只是希望,有一天,有一个时候,如果自己真的做得很好了,哥哥可以笑一下,不用多说话,或者,只是点头也可以。他默默地收拾着东西,偶尔有新球员会礼貌地过来说队长再见,他回头,或者只是嗯一声,背影像极了当年的秋瑀宸。秋教练的名头太过响亮,几乎所有人都忘了,他曾经还是秋队长呢。
沈默依然刻意站得离秋瑀宸很远,紧紧抿着嘴唇,侧脸很骄傲,张昀翔拍着他肩膀,“今天做得不错,不过动作还可以再隐蔽一点。”
沈默点头,非璟煜今天教了很多有点不厚道的小技巧,沈默学得很快,但总是放不开去做。他一向打球都很干净,非璟煜自己也不太用这些方法,因为基本上,高中篮球界没什么人敢真真正正防他的,除非是觉得自己的骨头是钢筋混凝土的。
“教练。”非璟煜鞠躬,秋瑀宸并没有回头,“我走了。”
秋瑀宸这才嗯了一声。
非璟煜有些失望,可还没迈步就听道秋瑀宸叫他,“小非。”
“嗯?”
秋瑀宸转身,轻轻拍拍他肩膀,“记得吃药,水别太烫了。要是觉得自己还受得了,今晚来我这里练球。”
非璟煜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却在更短的刹那黯淡,“不用了。”清醒的时候,还是怕为难哥哥吧。
秋瑀宸没有解释说是小默叫你来的,他明白,这种时候,这样的说辞只会让这个骄傲的小孩觉得自己正在被施舍。他轻轻笑了笑,眉毛有点紧,“又想和我怄了?”
非璟煜摇头,“哦。那我吃过饭过来。”
秋瑀宸点了下头,“先在家里少吃点,我要他们给你煲冬瓜汤。”
非璟煜低头,“嗯。”那份强压着的受宠若惊让整个人都变得更落寞。
秋瑀宸看他越发苍白的脸和小心翼翼的期待,恨不能立刻将他抱在怀里揉着哄着,从前飞扬跋扈的非璟煜究竟哪去了?这个孩子,有多久没叫过自己哥哥了,曾经不管不顾将自己从书房里拉出来陪他打球的孩子,曾经因为挨了打还不肯陪他一起参加三对三而绝食的孩子,曾经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踢他踹他又会在清醒之后别别扭扭捧着藤杖道歉的孩子,曾经看不到他就会在睡梦中辗转反侧甚至泪流满面毫不掩饰脆弱的孩子,那是他最重要的弟弟,也是第一次发誓要用心去守护的人,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竟对他那么残酷,残酷到逼迫他克服曾经养成的依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
秋瑀宸有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居然真的狠得下心扔掉他整整一年,即使是他真的做错事,这样的惩罚也够了吧。怪只怪,两个人都太倔强,两个人都太在乎,所以,才一边期待一边忘记了让步。秋瑀宸叫了他一声,“小非。”
非璟煜抬头,没说话。冰蓝色眼睛里是同琥珀色一样的战战兢兢的迷茫。
“哥会一直对你好。”没有等待他的回答,也不忍看他被感动的脸,转身,决绝。
海亓在另一边低着头,眼中的羡慕却是藏不住,无论非璟煜还是沈默,那是他不可企及的世界。
马毓琨只是微笑,很多事情,如果自己想不通,别人没办法去安慰,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幸成为被上帝选中的孩子。这样的阶段,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当年的何胥还不是一样被嫉妒也被羡慕,但每个人有自己的路,看得开的人也只是因为早一点发现一直扛着大斧头努力披荆斩棘的那条不属于自己而已,无论迟早,无论受过多少伤,谁都要迈出这一步的。
非璟煜走出球馆的时候,只觉得空气都是新的,原来,从来没有被丢弃。原来,自己当年的任性已经被原谅,他默默问自己,我要不要和队长去道歉?因为我,害他差点不能打球。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好意思。正犹犹豫豫间,却看到一个非常眼熟的运着球过来。
非璟煜没有抬头,在这个地方,还没有人敢拦他的路。
“非璟煜。”
非璟煜依然没有正眼看人的习惯,也没有要绕路的意思,直直地就走过去。
“跳一个?”
非璟煜相当粗暴地伸手打过去,看也没有看,却堪堪地拍到球上,打手这种错误,他已经很多年没犯过了,教练的弟子一向不被允许犯低级错误。
非璟煜还是没话,甚至没有眼神,可是有时候,漠视是最彻底的蔑视。如果连球都拿不稳,又谈什么单挑。
被打掉球的男生果然很顽强,再一次带球冲过来的时候,梦幻般的步法已经逼得非璟煜没办法继续走直线。防守不弱,非璟煜暗暗判断。然后,“断!”
没有花哨的假动作,甚至根本不需要掩饰,如果是猎狗抓兔子,或者兔子还可以跑,但如果是猎豹呢?非璟煜一向崇尚最简单的方式,无懈可击。
篮球被抓在手里,然后他重新弹开去,“三年后吧,如果你还打球的话。”
没有轻蔑,可是中肯的评价往往更伤人。他第一次抬起头,这才看到那个人的13号球衣,“赵越疆。”
天知道,如果不是秋瑀宸逼他要知己知彼,他恐怕根本不会记得这个人是谁。
“我想邀请你加入二中篮球队。手续没有问题,我保证,你每一场都有至少三十五分钟的上场时间,只要你愿意。”
非璟煜走得更快了。这样的邀约,连拒绝都觉得是浪费口舌。
“你现在有什么意义?谁都看得出来,你就是秋瑀宸的弃猝。自从你出走之后,他先捧何胥再捧沈默,上一场比赛看得还不够清楚吗?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教练把王牌按在板凳上一整场的道理。你就是Z中的高级替补。”
非璟煜连看也懒得看他一眼,哥哥是什么心思,自己难道还能不明白,需要一个外人来指指点点。
“你现在在Z中唯一的价值就是——就是——你既然回来是为了打球,还有四场,今年的MVP我们二中挺你。”
非璟煜回过头,“弃卒,下次背台词的时候先查查字典,弃猝?merde!还有,挑拨就敬业一点,先把词记熟 。”
赵越疆有些脸红,却还是固执道,“我说的你可以考虑,你该明白我在二中的地位,我要挺你,你——”
非璟煜的语声很淡,因为,气质并不需要用音量来衬托,“你也该明白我在整个篮球界的地位!告诉你的教练,冠军的球队不止要有冠军的技术,还要有冠军的气度!”
赵越疆恶狠狠的瞪着自己教练,“我说过这招没用你一定要我去,非璟煜能离开秋瑀宸他就不可能回来?真他妈恶心,我就不信我们不挖他就赢不了球。凭什么队长就要忍辱负重,凭什么我就活该被他挤兑?我本来就对他没兴趣,何胥今年又打不了,真不知道造那么多假证明逼我留在场上有什么意思?”
二中的教练杨卫国一直是只老狐狸,非璟煜可不可能被挖角他清楚的很,这些年,一直研究着秋瑀宸的排兵布阵,他相当确定,下一场的首发就是非璟煜,沈默,张昀翔,马毓琨,或者依然上海亓,或者是秋瑀宸自己。如今这么早就遭遇Z中,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他们球队内部的不和,非璟煜与沈默不和早已被各大小报轮番报导过了,而《篮球新势力》的记者更是用了整整两个版来追本溯源了沈默和非璟煜,尤其是上一场,被称为最大牌海归的高中生明星非璟煜回国,多少记者借了摄影机来记录他回归的第一场比赛,结果,秋瑀宸居然放了所有记者的鸽子,对此,有资深球评人作出了相当权威的推断,认为非璟煜已彻底成为弃子,甚至后来Z中教练组都不得不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非璟煜并未上场只是因为刚刚回国同新球员的磨合还不好。但这显然是站不住脚的理由。而非璟煜和沈默在队内打架事件也传得沸沸扬扬,很难让人相信这其中没有隐情。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是秋瑀宸对当年非璟煜的意外退赛作出的交代和惩罚,有以正效尤的意思,毕竟,Z中最不缺的就是大牌。更何况,七中也不是一支值得动用非璟煜的队伍。不过,这种观点显然没有多少人接受。而杨卫国就正是想用这种大气候来做文章,毕竟,非璟煜的冲动可说是扬名国际国内。只要能够借助舆论挑拨到他,那么这场比赛的胜算又多了几重。
赵越疆哪里能想到这么多,打球都从来不懂得用脑,更何况是这些心计,因此一个人坐着生闷气,偏偏他从上初中就跟着杨教练,终究是连抗议也不敢更大声了。
其实杨卫国此刻的心情更糟,因为据赵越疆的转述,非璟煜仿佛转了性,一点也不受激。这一步棋也不知走得对不对,倘若真的是毫无功效,那这么下作的手段都出了,却平白惹人笑话?可是,难道在仅有的五场比赛中被罚了整整一场这样的奇耻大辱,非璟煜真的能不在乎?杨卫国突然觉得有点头疼,看来,下面的比赛是场硬仗。
第六十八章 左边 右边
非璟煜低着头浅浅啜着冬瓜汤,他喜欢用淡淡的几乎没什么味的汤泡饭,烫烫的,吃起来很舒服。这孩子的口味其实一点也不挑,因为在SNG那种地方,挑食就意味着没有东西吃。
“小非,怎么不吃菜?”其实很多时候,秋瑀宸对这个弟弟都温柔的不得了。
非璟煜抬起头,象征性的夹了一筷子茄子送进嘴里,又低下头扒饭,秋瑀宸瞪他,非璟煜的眼神相当无辜,“我吃过了。”
秋瑀宸摇头,“在家吃了什么?”
非璟煜举着筷子停了片刻,“啊?嗯,番茄炒蛋,蛋有点腥,土豆丝炒肉,肉太老了,平菇油菜,油菜是缠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吃起来像火腿吧,看不出来样子。”
秋瑀宸笑,“都是罹叔做的吧,很好啊,反应过来你喜欢吃家常菜。”
非璟煜点头,“味道还可以吧,比SNG的营养套餐好吃,也没有糊,盐也合适,米饭也蒸得很软,有点像年糕。”
秋瑀宸笑笑,“在家吃了不少吧,还吃不吃得下水果?我给你做了果盘。”
非璟煜连忙点头,“还吃得下。我想吃柚子。”
秋瑀宸笑出来,“知道。”非璟煜一向喜欢吃大柚子,其实,倒真的是小一点的味道好,不过,他喜欢秋瑀宸替他将大大的柚子皮切成莲花瓣的形状,然后在里面放上小灯穿起来,从前,这样类似于小橘灯的东西挂了他一整个屋子,用新年时的装饰小灯泡穿起来,橙色的灯光总是会让他觉得屋子很温暖。毕竟是在没有温度的地方长大的,即使坚强,也没办法说服自己不感动。其实,秋瑀宸只是不喜欢他总是睡觉开着太刺眼的灯,有柚子皮遮着,会睡得稳一点。从前,肯为他花心思,无论自己多累多苦,都不会忽略这个宝贝,以往种种的随手为之如今都要刻意提醒自己了吧。好在,一时间的幸福让非璟煜没有闲暇去思考这些温柔的残酷。
秋瑀宸夹了一小块鱼,剔了鱼刺,望着非璟煜微笑,两个人有的没的说些历届联赛的事,非璟煜知道,一瞬间,自己又在希冀了。但习惯果然是强大的东西,秋瑀宸顺手就将鲜嫩的鱼肉放在了左手边沈默的碗里。
冰凉!
曾经,他也这么理所当然的将剥了壳的虾放在右边。
一左一右,他的左边,是最靠近心脏的位置。无论怎样的好,那个人,才在他的心尖吧。原来,很多年以前,即使沈默没有出现,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沈默听秋瑀宸和非璟煜聊天不知不觉的就吃完了米饭,才打算喝点汤,秋瑀宸就将他的碗端起来,果然是一整颗心都在他身上,沈默摇头,“不要虾皮。”
秋瑀宸笑着哄他,“吃几颗就好,你又不喝牛奶,要缺钙了。”
非璟煜闷着头继续喝汤,缺钙吗,从前不是也逼着我喝牛奶,用带刻度的杯子盛,剩一毫升就打一下。不过,还是哄着的时候多吧,现在,真的是连挨打都没有福气了。非璟煜在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他大大的咽下最后一口汤,又盛了满满一碗,终于明白,原来世界上的事就这么现实,只要还希冀着,就永远没办法大度,是不是哥哥,是不是别人的爱人都一样。
他抬起头,看着沈默,“你也一样这样想吧?”
秋瑀宸正在夹菜,听他没头没脑的冒出来这么一句,有点疑惑,笑了笑,“你们俩打什么哑谜?”
沈默第一次在非璟煜面前如此宽和的微笑,因为那半双浅褐色的眸子里隐隐约约的嫉妒和不甘与他自己如出一辙,他和非璟煜在同一时间放下筷子——
“秋,我吃饱了。”
“教练,我吃饱了。”
然后,两个小家伙一起跑出去,秋瑀宸突然觉得自己好婆妈,“刚吃过饭,别跑。”
一起坐在双人秋千上,两个小家伙并不是想象中的剑拔弩张,既然是迈出第一步的人,沈默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秋说,让我和他一起照顾你。我想,你不需要,而且,我也没有这个能力。”坦白,本来就是成熟的一种。直面一切的问题,这是长大的表现。
“我无所谓。”欠扁的小非。
沈默笑,笑容中弥漫着乔熳汐的味道,“我想的很明白,无论谁和秋在一起,都一定要对你好,那是逃不掉的。我哥说,有些时候,我们必须勉强自己做一些事,因为如果真的可以勉强自己,就证明其实本身也没那么抗拒。”
非璟煜只是挑了挑眉,坦白说,他和沈默不是很熟,而且,他不是一个习惯去向谁妥协的人,有些人,一辈子注定只在一个人面前软弱。
虽然坐在一架秋千上,沈默却并没有看非璟煜,“所以,有些事情,其实并不像本身想的那么难。”
非璟煜皱眉,“我不觉得。”
沈默笑得有些奸诈,奸诈的不像沈默了,“是吗?”
非璟煜冷笑,“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无聊。乔熳汐说的话,我不认为都有道理。有时候,勉强自己勉强到不觉得是勉强了,不是因为本身不抗拒,而是因为已经习惯了麻木。而且,我不认为你真正做过几件勉强自己的事,甚至乔熳汐,他又做过几件勉强自己的事?他那样的人,认定了就只看目标,牺牲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他从来没有勉强过自己,有什么资格谈勉强。你呢,就更没有多少被勉强的机会吧。”
沈默的微笑成熟的令人心悸,“你不喜欢我哥?”
非璟煜果然没有注意到已经被成功转移话题,“像他不喜欢我一样。我凭什么要喜欢他,他是很强,把别人卖了还要人家帮着数钱,数完之后还要一脸愧疚的跪在他面前忏悔,为什么自己只卖了这么点,真是对不起他的养育教导。”
沈默难得听到有人对乔熳汐这么经典的评价,想想又觉得还真有点道理,但是又怎么可能不为哥哥说话,“其实也不一定,哥有时候很好。”
非璟煜哼了一声,“他最好的地方就在于,狠狠的揍了你一顿之后,你还要感恩戴德的想,他揍我是看得起我。”
沈默不厚道的笑,“难道你也被哥揍过?”
非璟煜已经是用鼻子说话了,“我没你那么好的运气,他还看不上揍我。有时候想不明白,瑀宸哥怎么那么容易被收买,不过,恐怕是我没机会被揍吧,若是有天真落到他手里,说不定也像你和瑀宸哥现在一样傻。人和人之间的事情,谁也说不定。拜托,说点别的吧,你不觉得两个男人坐在这聊乔熳汐很变态吗?”小非这个小家伙还真是直心眼,才这么一小会功夫,居然已经被沈默带的七歪八拐主动要求新开话题了。这不能不说,乔熳汐的道理还是有道理,如果不是心中本身就不抗拒,想要勉强自己和沈默聊天也不容易吧。
马毓琨一个人懒懒地坐在双杠上,看着那些在露天球场上奔跑的孩子,曾几何时,自己也像他们一样,拥有如此无忧无虑的篮球梦想,可以一直努力,甚至完全不为了什么。
“一个人。”先发声,再跳上双杠,显然,来人并没有玩笑的想法。
马毓琨看着张昀翔,“这两天阿亓很辛苦,今天让他少练一会。”
张昀翔不是个喜欢打哑谜的人,尤其是和老朋友,“赵越疆也找过你了吧。”
远处是单纯的男孩子们加油的声音,不知是在几年前,他们也曾经因为看到有人会灌篮而兴奋地跳起来。
马毓琨笑,“连阿亓他都找过了,不过是杨教练亲自出马。看来阿亓的分量比我们俩都重。”
张昀翔勾住他肩膀,“那是因为他根本不是为了找我们,只是要我们心乱而已。海亓就很有可能,而且,比我们有用。毕竟,他还可以再打一年。”
马毓琨道,“你永远是这么透彻。”
张昀翔抱着膝,“我只是没多少欲望而已。教练让我上,我就好好打,教练不让我上,我就坐板凳好了。”
马毓琨轻轻碰了碰他膝盖,“不是吧。”
张昀翔笑得很坦然,“从前自然会想,可如今,会为自己的腿着想,我的伤虽然不重,到底不能太拼的,教练一直很体谅我。”
马毓琨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手势,张昀翔笑,“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坚持不住的时候,我就给教练这个手势,他会换我下来。”
马毓琨长叹,“教练就是有这个好处,永远不会让任何人觉得自己被忽略。所以,二中挖角实际上也没什么意义。就算他本事通天,联赛中途球员突然换了学校,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赛制虽然不很完善,但是,这也绝对没有发生的可能。”
张昀翔点头,“所以,其实二中这次也没捞到什么实际的便宜。不过,这种情绪要是带到球场上,难免会误事。”
马毓琨点头,“我会叮嘱海亓,这孩子很敏感。”
张昀翔依然只是笑笑,笑容有些飘渺,“敏感也没什么不好,谁都是从这一步过来的。过了也就过了,没谁会真的介意。只是当时,自己稍稍得看开一点,可能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马毓琨一愣,眼神瞬间黯淡,“翔,你还是在意的吧。”
张昀翔微笑,“我前些天看到邵咫塬,你猜他在干什么?”
马毓琨摇头,眉宇间却是掩不住的担心。不为邵咫塬,为这个一切都看得透的兄弟。
张昀翔语声平淡,“在卖衣服,很嘻哈的路线。然后,一些运着球的孩子从他身边擦过去,谁还记得当年叱诧风云的十九号?”
马毓琨没说话。
张昀翔道,“所以,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一切都不必看得那么重,人只是为自己活着。就像如今,二中这么急功近利甚至不择手段又是为了什么,其实,哪怕是冠军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像如今的联盟,奥尼尔拼到什么程度,可大家关心的只是科比或者詹姆斯有没有可能成为第二个乔丹?如果这么说,乔丹是不是很伟大。呵呵,也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有完全脱离这个时代。如今,又有谁还提起张伯伦?哪怕是我们这些人,又有谁真正了解他,除了他的一百分和两万个女人?所以,真的觉得,球场上的事情,不必太执着。”他不像非璟煜,他不偏激,他不像沈默,他不执拗,因此,他即使是说如此意味萧索而又带点抱怨的话,也并不让人觉得是愤激,反而觉得,是看破一切的平和。在篮球这么激情的领域里,真的很少有现役球员如此苍凉。
马毓琨却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兄弟,乔熳汐,邵咫塬,张昀翔,事实上,他们属于同一时代。校园篮球界的更新换代太快,并不会似NBA有96,03,08同台飙戏的热闹。当年的乔熳汐君临天下,可是,邵咫塬和张昀翔也是那个时代的传说。可是,因为一次被算计的伤病,他再也不能回到巅峰。竞技场上,暗黑的东西太多,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悲哀的是,算计他的,不是他的对手,而是他的球迷。
只是为了回报曾经每天都会爬墙看他练球的孩子们,他挺着膝伤走上球场,17分钟砍下了最不可思议的27分,却在第18分钟倒在篮球场上。然后,告别联赛一年。一年之后,他终于知道那个赛前流着泪推着自己所谓身患绝症的母亲来“逼”他上场的“球迷”不过是和他开了一个不友善的玩笑,可是,那时候居然也信了,还那么天真。但是,最寒心的,并非被欺骗,而是一年之后,重回球场,曾经他认为值得他拼尽一切的球迷正站在对手的场地上,呐喊着那些曾经感动过他的话,并且,举着横幅告诉他这已经不是他的时代。
那一天,张昀翔得到了他篮球生涯最高的51分,然后在新闻发布会上说了一件非常犯众怒的话,“球迷也不过是球迷而已。”
那是他最后一次的年少轻狂,从那以后,他淡定,他透彻,他依然是球场上的飞仙,可是他不再执着。因此,沈默在教室里更多看到的是他奋笔疾书的背影,篮球,不过是他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份单纯的梦想而已。那一刻,他为自己打球,只为自己打球,把什么荣誉责任通通都抛到一边,球迷有太多的选择,他背负不起,所以,他不愿再背负。
第六十九章 强强联手
海亓微微抿着嘴坐在小酒吧里,天然的腼腆让他有些羞怯,但是并不显得懦弱,眼神不是很坚定,但也不闪躲,“请问还有其他事情吗?对不起,我必须回去练球了,要不然马学长会骂我。”
杨卫国微微皱眉,“你可以再考虑一下,Z中不是一个适合新人出头的地方。”
海亓抬头,有些脸红,“嗯,我也知道。球队里,每个人都是球星。可是,球星也是会毕业的啊,我觉得我努力下去还有希望。谢谢杨教练对我的欣赏,但是,秋教练还有球队的前辈都对我很好。我觉得,还是Z中更适合我。”
杨卫国冷笑,“是吗?你的新队长呢?不一定吧,你比我更明白,队长在Z中那个秋瑀宸只当甩手掌柜的球队意味着什么。什么都不做年年当最佳教练,他也不会脸红。”说到这里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小气,连忙转移话题,“更何况,还有新加入的李辡虎视眈眈,你以为二年级现在是你一枝独秀?”
海亓的脸更红了,却像是没注意到杨卫国的话,“我没想那么多,马学长说要我好好打球就可以,或者,等我问过学长再决定吧。”
杨卫国将手中的酒杯放下,“那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海亓点头,将果汁的钱留下,杨卫国挡住了他的手,他再动,杨卫国再挡,然后笑,“秋瑀宸难道没有提醒过你,小臂的力量还要加强。”
海亓没回他的话,默默将零钱放进兜里,抱起自己的篮球,“谢谢杨教练。”
然后,转身离开。却没有出门,而是去厕所给马毓琨发了条信息。接到回复才走出来。
才走到拐角,果然就看到二中队长赵越疆带着几个素来最能打的痞子球员走过来。
“教练的提议,你想好了吗?”
海亓依然红着脸,即使外面的风很冷,如今的气氛很阴,“赵队长——”
赵越疆只是道,“答应了,就把赵去掉。”
海亓的声音很低,“我答应——”
赵越疆扔过来一张纸,“既然答应了就在这上面签字,以后就是队友了。”
海亓接过来,是转校申请,他的脸依旧很红,“我答应杨教练回去考虑。”
“我操你妈!耍我们是不是!”
如今的痞子出口必然要强调自己和对方母亲的未发生关系,仿佛不这样就不够威风。
海亓抬起头,脸色立刻白下来,“嘴巴干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赵越疆冷笑,“教练果然没看错,你装这一副白痴样子给谁看?”
海亓的脸色更白,“你可以骂我,但是最好对我妈尊重点。”
冷笑,讥诮。
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孩子又如何受得了,“有种出来单挑!”
赵越疆笑,“有血性!”
海亓一个人在前面走,只百米不到的地方,就绕到了一个废弃球场,一个人站在篮下,将手中的球拍过去,“地方是我选的,球也是我的,叫你先跳。”
赵越疆一把将篮球打到一边,“谁和你挑这个!你加不加入二中!”
海亓看他已经接过一根木棍,这才明白原来所谓的单挑居然是指打架,却终究不怯懦,“好!”
第二天的晨练,非璟煜没有看到海亓,平常这孩子总是会提前半小时到的。训练真正开始的时候,海亓依然没有到,非璟煜突然觉得非常生气,一向勤奋的孩子犯了懒病,比从来的懒小孩更让人生气的多。五分钟后,他已经决定,如果海亓今天早上还来的话,无论什么理由,先罚两百个俯卧撑,两百个两头起,5000米跑再加2000米蛙跳。管他做不做得完,做不完不上课也要做。
非璟煜相当有指向性的望了很多次马毓琨,马毓琨一句话也没说,十分钟后,海亓真的来到了球馆。
“对不起,队长,我迟到了。”脸色苍白,腿也有些不对劲,像是弯不起来。
非璟煜即使不皱眉都能让人吓出病来,尤其是那只冰蓝色的眸子,“篮球社的社规是摆设吗?先外面跑几圈清醒一下。”
马毓琨似乎要说什么,却是没有开口。
海亓抿了下嘴唇,“是,队长。”
非璟煜回过头,其他的球员们只觉得凝结的空气又重新开始流动,不过吹得是冷风。沈默也有些心凉,居然真的这么有气场。看来,今天要告诉秋,要他明天早点叫我起床。不过难得被哥免了惩罚可以稍稍多睡一会呢。
大家练习,直到晨练结束,去外面跑几圈的海亓只怕已经跑了好几十圈,却依然不见非璟煜叫他回来。
“报告。”
非璟煜瞥了一眼马毓琨,“有事?”
马毓琨抿着嘴,“队长,是不是可以叫海亓先回来?”
非璟煜只是随意一摆手,“好。你通知他再跑十圈就回来吧,俯卧撑在球馆做就可以。”
马毓琨出去还不到一分钟,却又突然回来,身后跟着一个老师模样的女人。“学校这么多社团,怎
第27回
么被体罚的总是你们篮球社的。腿上的口子都伤风了,还怎么跑步?校医室不希望每天都要过去用担架抬晕过去的社员。出了一个何胥就以为体罚真那么管用吗?不知所谓!学生真的有什么谁负责得起!”说着就把假条塞给非璟煜,还一边嘟囔着,都是脑袋抽筋,爬不起来了还写什么假条!
非璟煜没说话,盯着那个女校医出去,然后就是相当简短的两个字,“解散!”
马毓琨立刻跑出去,非璟煜却一闪身拦在他面前,“他怎么回事?”
马毓琨只是道,“先看人,别的事以后再说。”
非璟煜皱着眉和马毓琨一起冲过去,却看到沈默和张昀翔已经坐在校医室了,海亓正挂着液体,张昀翔笑着数落,“这就是逞强的后果!要你先请假吧,现在还不是一个结果。先好好休息吧。”
沈默的话不多,却极为有力,“大家会替你打赢二中报仇的!”
海亓紧紧抿着唇,不说话。非璟煜一冲进来就直接掀起被子,小腿上缠着纱布,他的声音很冷,眸中的颜色幽深,“谁做的!”
海亓即使是侧着身,也被他语声中的寒气所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然后才小声道,“没有,钉子划了一下。”
非璟煜上手就是头上一巴掌,“说实话!”
海亓几乎被打闷了,马毓琨道,“很难猜吗?你打他干什么!”
非璟煜哼了一声,对海亓的态度依然不友善,“等着打八强赛!”
说完就立刻转身连头也不回,“队长!”张昀翔叫了他一声。
“shut up!”非璟煜掀了帘子就走。
沈默立刻跟了出去,“你等等!”
非璟煜转过头,“有话就说!”
沈默站在他对面,“不用告诉秋让他来处理吗?”
非璟煜皱眉,“你以为你多大,出了事就告家长吗?连海亓都知道被人暗算了要忍着不让我知道,shit!”
沈默点头,“好!我和你一起去!”
非璟煜皱眉,沈默笑,“反正被秋知道拦阻不力和共同犯案也没什么大差别,他是你的球员,难道就不是我的队友吗?”
非璟煜只是道,“希望你的拳头不像你的话这么啰嗦!”
沈默的拳头自然不像他的话这么啰嗦,他在墓镧的三个月并不是白练的,他非常明白怎么样打倒一个人,然后,让他再也站不起来!
二中的篮球社成员是不用上早自习的,尤其是现在,反正社员也多数属于无望高考的那一类,又是紧要阶段,有些人索性连第一节课都不上。
“砰!”
“咚!”
又是一个人倒在非璟煜的拳头下,木质地板仿佛都要被跌倒的人砸穿了。
“你他妈的少给我嚣张,别忘了这是谁的地方!”
非璟煜没有回应,只是给了沈默一个眼色,沈默将门锁得紧紧的,缓缓走了过来,“今天就是要关门打狗!”
被打倒的男生用力爬了起来,一回头连眼睛都亮起来,“队长!”
赵越疆锁上了球员通道的门,抡起清扫用的拖把,“我今天就让你们俩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关门打狗!”
非璟煜根本没有什么废话,眼光只冷冷一扫,“十三,我七你六!”说完就已经上去夺赵越疆手中的拖把。
旁边的球员们立刻涌了上来,非璟煜看都没看一眼,直直就冲赵越疆冲过去,过来两个铁塔般的男生一起向他这边撞,他只是一个劲的向前冲,眼看三个人就要撞上,非璟煜却突然一低头,左边的男生向右,右边的向左,仿佛是两辆即将相撞的火车,非璟煜却是被两辆火车夹在中间的车灯,非璟煜却在这时向后一退,又突然以难以置信的反应绕了一个圈,整个人已经绕到了火车的后面,借着加速力就是一个倒着的回旋踢,两座铁塔轰然倒地,仿佛连球馆都震了起来。
赵越疆没想到非璟煜居然这么快,甚至还不及防备,只听得通隆一声,手中的拖把居然已经到了非璟煜手上,非璟煜向后一退,却又是突然挺起一脚,赵越疆向左边一躲,非璟煜的拖把已经甩下来,赵越疆待要再躲已经反应不过来,急急的一个趔趄,非璟煜的拖把立刻跟了下来,不偏不倚就打在赵越疆头上。另外两个男生立刻包上来,非璟煜只轻轻一跳,就踩在赵越疆背上,“咯”的一声,虽然很轻,但只看赵越疆扭曲的面容已让人心凛,非璟煜毫不犹豫的将胶棉拖把抡出去,以左脚为原点,硬生生的在赵越疆背上划了一个圈,胶棉扑碰!扑碰!就顺着他的转速抡在围上来的三个人脸上,脚下是赵越疆惨叫的声音,而本来围上来的三个人被湿漉漉脏兮兮的拖布打中,脸上口中都是脏水,也顾不上和非璟煜动手,正噗噗噗噗不停得吐着口水。非璟煜一回头,却看到已经有一个瘦子正向门外跑,待要去追,却突然听到有风声,“师兄,接着!”
橙色的篮球正向他飞过来,非璟煜一挥拖把,将高速旋转的篮球当棒球击了出去。
“碰!”
篮球正砸在瘦子背心,非璟煜看也不看那逃兵,沈默已经难得痞痞地踹着被他打倒的六个人走过来,“师兄,你慢我一步。”
非璟煜只是点了下头,正有两个被打倒的试图爬起来,非璟煜直接将拖布柄狠狠在赵越疆背上一跺,长长的一声惨叫几乎揭破了屋顶,本来已经快站起的两个人又乖乖趴了下去。
非璟煜提起赵越疆,“海亓是你打伤的?”
赵越疆哼了一声,面色苍白,可是目中却是毫无掩饰的嚣张,“那又怎么样!”
非璟煜突然松手,将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赵越疆狠狠摔在地上,然后拽起他脚踝,拖着他走到篮球架旁边,语声很淡,“不怎么样。”
沈默突然觉得一阵心凌,不自觉地缩了下肩膀。非璟煜却突然弯下腰,将赵越疆右腿悬空架在篮球架上,“只不过,谁废了我的人一场,我就废他一辈子!”
“师兄!”
“啊————”
沈默刚要冲上去,已听得一声尖锐的惨叫,非璟煜缓缓将脚收回来,伸手一拽,将赵越疆拖到地上,赵越疆头一偏,已经晕了过去。沈默几乎是冒了一头冷汗,上前一摸,才确定非璟煜刚才狠狠的那一脚向他悬空的右腿踹下去,他腿骨已经完全被折断。
非璟煜一把拉起沈默,“不用看,断了,接不上。走!”
二中的球员本来被他气势所慑,不敢上前,如今却实在受不得这样的奇耻大辱,纷纷爬起来向他们俩挑战,更有人冲过去开球馆门,“快点,队长被人打死了!”
十二个人有的打有的叫人,沈默和非璟煜一时又哪里拦得住,非璟煜放翻了围着自己的两个,正过来帮沈默,可腿竟被人抱住,狠狠一脚甩开,却是一把将沈默推开,“你快跑!”
沈默又怎么可能扔下他一个人在这里,有机灵的球员已经开始用手机拍照片了,非璟煜甩开紧紧抱着自己的一个铁桶,一脚就将那款三星的翻盖踩成了直板,“快走!待会有照片拍到你就永远别想打球了。”
沈默骂道,“少废话!你还不是一样!”口中说着话,又打倒了两个,却突然拉住非璟煜,“跟我走!”
非璟煜跟着他向观众席窜,可恨椅子竟然是固定在地上的不能踢翻两个来阻挡后面的伤兵锲而不舍的追,好在他们俩的本事打这几个倒是没什么,就怕人越来越多。沈默跑到观众席中央的通道,向左边一拐,却是每个球馆都有的边门,狠狠一踹,就已经和非璟煜两个人出去,门后却是一个废弃的厕所,两个洁癖的小孩此刻也顾不上讲究,一个踩一个拉攀上厕所的房顶就跨上了外墙,沈默先跳,可是才站在墙上,却突然愣愣地站在那里,非璟煜催他,“怕什么,快跳。”
沈默仿佛见鬼一眼的回过头,脸色比刚才还要白,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非璟煜不耐烦,移步跨上他身边,“我先跳,在下面接——”
话还没说完脸色就变得比沈默还可怕,只恨一双脚被定在那里竟是动不了,否则,真的宁愿重新回球馆去,“教练。”
第七十章 待宰羔羊
沈默仿佛见鬼一眼的回过头,脸色比刚才还要白,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非璟煜不耐烦,移步跨上他身边,“我先跳,在下面接——”
话还没说完脸色就变得比沈默还可怕,只恨一双脚被定在那里竟是动不了,否则,真的宁愿重新回球馆去,“教练。”
秋瑀宸抬起头,语声很冷,很淡,“下来。”
沈默一咬牙,闭着眼睛就跳下去,“嘭”的一声,非璟煜站在墙上都觉得腿被震麻了,沈默微微趔趄了一下才勉强起来,可怜兮兮的看着秋瑀宸,秋瑀宸却仿佛没有看到他痛苦的表情,只是盯着非璟煜。非璟煜究竟是有经验,微微一矮身子,左脚蹬在墙面上右脚借势跳下来,刚站稳就对秋瑀宸鞠了个躬,“教练。”
秋瑀宸直接转身,非璟煜只觉得能听到他肩膀和空气摩擦的声音,一颗心七上八下,更不知道要怎么才好。只能跟沈默乖乖地站在他身后,跟着向前走。御砦鞍跟在非璟煜身后,沈默倒是好久没见到他了,大概是秋瑀宸不愿将帮会的事带到家里来。御砦鞍旁边的一个男人沈默是不认识,非璟煜记得前两天和非罹去给一位帮派中的耆宿祝寿匆匆见过一面。
两个人跟在秋瑀宸身后,也不敢多想,愤怒的冲动一过,倒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没想到秋瑀宸居然绕了一圈来到了二中的正门前,非璟煜真的忍不住了,“教练,这是二中——”
秋瑀宸什么也没说,回头轻轻瞟了他一眼,非璟煜只觉得心跳就像是飙车时的油表一般蹭蹭蹭的向上长,乖乖闭上了嘴。
两个小家伙刚才闯进来的时候虽然是趾高气扬的,可如今刚刚踢了人家管砸了人家场子,又被人家逼得跳墙,现在再回去,非璟煜倒还罢了,沈默是真的不好意思。只是低着头缩着手抿着嘴,一步一步挨向前。
秋瑀宸径直就走到球馆,门口已经围了很多学生,只可惜门是关着的,秋瑀宸才微微点了点头,御砦鞍旁边的男人已经垂首道,“是。”
果然,等秋瑀宸刚走到门口,杨卫国就已经将球馆的门打开了一道缝。围观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甚至还有人开始叫秋瑀宸的名字,秋瑀宸仿佛根本听不到,提步走进去,非璟煜跟在身后,沈默第三个,随后御砦鞍和那男人也跟上。
球馆一片狼藉,但是沈默和非璟煜都看得出,狼藉的有些太不对劲。因为这里完全和他们跑出去的时候是一样的,非璟煜当即觉得不对,还没开口,杨卫国已经对那个男人道,“龙哥,你看这——”
非璟煜当即就骂出来,“你给我闭嘴!我今天过来挑场你居然还带保护现场的,明摆着阴我!”
杨卫国没出声,秋瑀宸也没出声,却是径直走到贵宾席坐了,杨卫国得理不让人,直接对秋瑀宸道,“秋教练,如今这情况你看清楚了,完全是你们Z中的人过来滋事——”
秋瑀宸看也不看杨卫国,对那个被称作龙哥的男人点了下头,男人立刻掏出一张银联卡,“杨教练,马上就要比赛,这件事闹大了对双方都不好。”
杨卫国道,“不是我不给龙哥面子,实在是不知道阿越的伤怎么样,更何况,外面这么多人看着,刚才球员们也已经把这件事报告了大赛组委会。组委会很重视,今年三中和十九中,外国语和六中都发生了球员之间的激斗,甚至国中和天中已经上演械斗,二中和Z中的比赛,外界都很关注,我就是想私了,如今也是无能为力。所以——”
非璟煜看他一副令人作呕的做作就受不了,直接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从那被称为龙哥的男人手里拿过银行卡插进自己兜里,“赵越疆的腿断定了,我非璟煜出手,就没有还能接骨的道理,就算接上了,我也见一次给他折一次!这件事,你想了也是了,不了也得了!”
沈默实在是想不到,这个非师兄居然无知者无畏到这种程度,教练就在旁边坐着,居然还敢撂狠话。
非璟煜直直盯着杨卫国,那只冰蓝色的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杨卫国也不禁有些退缩,却又胁迫道,“秋教练,如果你的球员是这种态度,恐怕,这件事就没法谈了。”
秋瑀宸缓缓站起身,非璟煜的腿立刻软起来,像是站在海水里,愣是借不到力,秋瑀宸缓缓道,“是死是残,残几次,医药费我都会负责。至于这件事,事出有因,相信杨教练比我更清楚。”
沈默从来没想到他的秋也有这么夸张的时候,残几次?那不就等于默认了非璟煜见一次折一次的话了。杨卫国明显底气不足,却依旧要做困兽之斗,“秋教练,我的球员现在还在接骨,这件事如果捅出去,你想要只手遮天,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非璟煜听他提这个就生气,“你少跟我废话,我的人还在打点滴!下一场,我灭定你们二中,若是八强赛我的人还爬不起来,我要二中篮球社从此消失!别以为我非璟煜有空和你开玩笑!”
秋瑀宸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对非璟煜伸了伸手,非璟煜咬着嘴唇,想要不给,却终究是不敢,只能将刚才的那张银行卡拿出来放在秋瑀宸手上,乖乖的站在他身后。
秋瑀宸的语声很平静,“杨教练,球员通道的门是用钥匙反锁的,几个边门也是在里面锁上的,这件事究竟是我的球员一时冲动还是你的球员蓄意设计恐怕现在还难有定论,组委会那里,我会有交代,也希望,你将来能有好的交代。”说着就将银行卡放在他手上,“密码是6个2,这些钱不是赔偿,只是道义援助!若要上诉,最好上诉到篮协,我陪得起!”
秋瑀宸根本不等他回应,带着沈默和非璟煜出去,御砦鞍和那个男人却留了下来。
秋瑀宸才一走出校门,就立刻加快了脚步,自己开了车门,却不叫他们俩坐,两个身高超过一百八十七厘米的男孩标枪一般立在车旁,秋瑀宸缓缓道,“体力这么好,蛙跳回去吧。”说完就自己开车绝尘而去。两个小家伙乖乖的对着汽车尾气鞠躬应是,抱着头一点一点的向回跳。
秋瑀宸开车回去,却听到管家说何少爷来了,秋瑀宸点头进书房,却看到何胥正面壁站军姿。秋瑀宸的心情自然是非常差的,却勉强压着火,刚才在车上接了几通电话,今年的联赛暴力事件已经是好几起了,尤其是这一场,二中摆明了设计Z中,恐怕要压下来也没这么容易。
秋瑀宸轻轻敲了敲书桌,“不关你的事,回去吧。”
张昀翔一看非璟煜的架势就知道自己拉不住,连忙联系何胥,何胥迅速将事情报告给秋瑀宸,秋瑀宸知道非璟煜已经去了二中,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直接联系了和二中素有来往的一个小帮派头目,叫御砦鞍带他去二中试图私了,但是却根本没有想到,非璟煜居然下手这么不知轻重,一出手就废了人家一条腿。等赶到二中,到了球馆才看到正门锁得紧紧的,门口却围了一大批人。想到上次沈默和二中交恶就是从球馆边门爬墙出来,于是就等在那里,果然,一分钟不到,两个小家伙就已经出现在墙头。
何胥低着头道,“是何胥管教不严。”
秋瑀宸忍了一路火,此刻却还是憋着,“不关你的事。他们俩个我都管教不了,何况是你。”
何胥还想再说,秋瑀宸直接拿起了电话,一边拨号一边呵斥,“一定要我追究你逃课的责任才肯走吗?”就将他生生地逼了出去。
何胥出门前听到的唯一一句话是,“请接张主席。”
何胥轻轻叹了口气,想到一向对高层不假辞色的教练要为了这两个闯祸精去低声下气的求人,实在是也恨不得把这两个小家伙拉过来狠狠揍一顿。
非璟煜和沈默现在却真的宁愿被拉过来狠狠揍一顿,二中离秋家别墅的距离实在是比Z中还要远,开车都要近半小时,更别说是蛙跳。更何况,两个人一起跳,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实在是太丢脸了。
尤其是沈默,刚刚还在庆幸哥哥免了惩罚,这下倒好,全还回来了。更受不了的是,非璟煜的体力好的简直不像地球人,他必须要拼尽全力才能跟上他的速度,自己已经是必须要张着嘴喘气了,可非璟煜居然只是呼吸稍微急促一些而已。
“不要用嘴呼吸。”非璟煜的声音很硬,但却明明带着关心的味道。
沈默咬着嘴唇,怕大口喘气又被他笑话,非璟煜却只是道,“你的嘴闭起来,用鼻子吸气的时候提踵,呼气的时候向前跳,并不是跳的越高就越远,试着向前跃。”
沈默嗯了一声,认认真真的按他说得跳,却有些不习惯,越跳越慢。
非璟煜放慢了速度等他,“你的呼吸尽量长一点,呼吸的频率和跳跃保持同一,其实呼吸不完全是用口鼻,有一种印度的秘术是可以用皮肤呼吸的。等回去了我可以教你。”
沈默摇头,“先过了这一关吧。我怕是没有机会了。”
第七十一章 我也会难过
秋瑀宸放下电话,狠狠握着拳的骨节已经发白,结果并不如人意,“今年的恶性事件有很多起,组委会决定,暂时停赛调查。”
这样的内部消息让他没办法去面对那些怀揣着梦想的孩子们,昀翔,阿琨,甚至他自己,沈默,非璟煜都是最后一年了,而那些年轻的队员们倘若没有经历大赛的历练,又如何能面对联赛的最大断层。秋瑀宸紧紧握着听筒,毫无感情的忙音正一点点拷问着他,他死死扣下话机,却又在第二秒中被惊醒,难道是有了转机?可接起电话才听到,“盟主,据医院传来的消息,那名男生的情况并不乐观,即使接骨成功恐怕今后也不可能参加剧烈运动。”
秋瑀宸忍不住提起右拳就要砸到书桌上,却终于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将拳头变为手掌,又缓缓放下来,“我知道了。”
秋瑀宸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全部的愤怒当成压缩饼干一样的按下去,拨了乔熳汐的电话,漫长的等待让他每一秒都承受着试图挂机的折磨。
“有事?”终于听到哥哥的声音,即使是猜到有什么发生,也依旧平和,可秋瑀宸自问没有这么好的涵养。
“对不起,哥。联赛出了一些状况。”
乔熳汐仿佛并没有听他汇报的愿望,只是道,“球队交给你了,这些事你自己决定。如果是想倾诉,我就听听,其他的,不用问我了。”
秋瑀宸抿了下嘴唇,习惯性的立正,犹豫片刻,终于对自己妥协,“打扰哥了,祝母亲和您晚餐愉快。”说完就等待乔熳汐挂机。
乔熳汐嗯了一声,就结束通话,却在嘴角不自然的笑,瑀宸这孩子,终究是不肯将自己只当成是哥哥的。
秋瑀宸看着眼前两个汗津津的身体,眉毛已经卷在了一起,声音很冷淡,“很累吗?洗个澡去惩戒室休息吧。”
两个小家伙都不敢多话,应了是却不敢起身,尽管已经累到想躺在地上,却都乖乖的将手背在身后跳出去。
沈默跳进房间就倒在了门口,一向洁癖的小家伙狠狠的在地上伸了个懒腰才强迫自己起来洗澡,他和秋瑀宸的小窝一向都带着情人的气息,可此刻竟是半分也不敢停留。甚至只是在水中站了一下,冲掉一身的汗水就匆匆跑出去,却在跑出了门才想到没有带藤杖。那是不是要取出来带过去,沈默犹豫了,如果,非师兄没有带呢,那自己岂不是?可是,一定是逃不掉这顿打的吧。沈默用拇指的指甲狠狠的刺着食指指节,终于咬咬牙将那个恐怖的东西揣在了衣服里。好在已经形成了习惯,每次挨打前都会穿很宽松的运动衣。导致他现在看到三叶草就有些眼晕。
沈默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快的了,甚至走到惩戒室门口的时候还在犹豫要不要像上次一样站在门口斜45°角的地方,仅仅是思考这个问题就脸红的不得了,实在是鼓不起勇气来,只好咬咬牙开门进去。一进门,却看到非璟煜和秋瑀宸居然已经都在里面了。
沈默迅速闪进去,却没有在任何明显位置找到非璟煜的专属藤杖,这一来,小家伙的一张脸直接像是被放在充气机里冲爆了一样的红色,连忙将藤杖藏到身后去,秋瑀宸似乎根本没打算收敛脾气,直接走过来从他背过的手中抽过藤杖就是狠狠的一下,直直敲在手背上,沈默似乎能够听到藤杖打在骨头上的声音,一阵钻心的疼。“臧什么?不是威风的很吗?”
说着就将藤杖重新扔回沈默身上,还不知要说什么, 非璟煜的声音却像是突然从音箱里蹦出来一样,“事是我挑的,人是我废的,打他干什么?”
沈默哪能让非璟煜替他扛错,连忙解释道,“没有,是我们俩一起。”
秋瑀宸的声音像是爆出来,“我知道是你们俩一起!去地真快,拦都拦不住!”
非璟煜一扬头,侧脸的轮廓被灯光勾勒地异常倔强,“我还是那句话,那样的人渣,我见一次废一次!”
秋瑀宸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沈默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得灯影乱晃,非璟煜却动都没动,秋瑀宸直直盯着他,“你就是这种态度?”
非璟煜的心跳可不像他的表情那么镇定,但却依然嘴硬的不得了,“我就是这种态度,问不问都是这种态度。谁敢动我的人,我就不要他好过!”
秋瑀宸脸色更阴了,非璟煜却根本不懂收敛,甚至还带着点笑容,语声挑衅,“难道你不是一样?”
沈默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人不怕死到这种程度,秋的脸色他都不敢看了,可是非璟煜居然这么——真是不知该怎么形容。
秋瑀宸的声音很冷,“你是来这和我吵架的?”
非璟煜低下头,却还是道,“如果有错,我只是不该在联赛前打架。”明显的,重音是联赛前而并非打架。
秋瑀宸轻轻看了他一眼,“如果是这样,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了。明天交一份检查给何胥,你可以出去了。”
非璟煜看着他冷漠的目光,嗤地一笑,满是嘲讽与讥诮,“既然注定不会管我,问这么多又何必?”
说完就迅速转身,甚至因为动作太快力度太大,头发上的水飞得到处都是,沈默张了张口想叫他,可还来不及发声,秋瑀宸已经一步上前,直接将他连着衣服拽回来,“你打架很有理是不是?你为了自己的球员出头,我就应该给你立个碑最好竖在篮球社门口对不对?”
非璟煜偏过头,没说话。
秋瑀宸的声音很硬,“你从哪学的毛病,无论对不对,开口就是我不管你?我不管你你就可以废了别人一条腿吗?”
非璟煜抬起头,“那又怎么样?我还是那句话,谁废我的人一场,我就废他一辈子!不过是个人渣,我就不信,整个N市还有我非璟煜废不起的人!”
这句话才一说完,秋瑀宸立刻反手一巴掌抡过去,挥掌带起的风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非璟煜向后退了一步,“噗!”的一声,当即就是一口血,然后是忍不住的一阵猛咳,他稳住身子,直直盯着秋瑀宸,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出来,过了一分钟,非璟煜才伸手去摸被打的左脸,手指刚碰到肿起的指痕,就烫了一样的将手缩回去,又隔了几秒,才重新抬起头,望着秋瑀宸眼睛,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跟着他多少年,每一次不听话,他都威胁说下次再这样就打脸了,可是,从来也没打过他,哪怕上次被何胥打了一巴掌,他虽然嘴上不说,可自己也看得出来,他心疼的不得了。可是如今,为了一个外人,他居然舍得这样打他。非璟煜突然觉得连心都冷了,原来,不疼不爱了就是这么简单,以前不要都会给的,现在求着也不给了。以前无论如何都不会做的,现在都可以做了。他什么都不想说,低下头拨了拨额前的刘海,看也不看秋瑀宸就向外走。原来,这些天,一直是自己自作多情,什么永远不会不要你,什么哥会一直对你好都是假的,恨只恨现在才看清楚,也难怪会自取其辱。从来没想过,居然是这个样子,其实,一直纠缠,也只是自己想不开吧。
一直低着头走到门口,非璟煜握上门锁,突然笑了笑,他问自己,“非,你会不会舍不得?”
仰头,还来不及给自己一个答案,却又一次被拉回来,“还要怎么样,没打够还要再打吗?秋瑀宸,你给我放手,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打我!你要是再碰我,我马上去学校投诉!”一边骂一边挣扎,他从来没有挣扎的这么厉害,甚至是第一次被他按住揍的时候,也没有挣扎的这么厉害。非璟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踢,打,踹,抓,套路打过了不管用就胡乱出拳,手脚一起被按住了,就用女人的方式咬,“你给我放开,你别以为现在是翼盟一家独大,你今天动动我试试!”
秋瑀宸一把将他扔在床上,却不等他跳起来就直接拉过来,死死按着他后背,却将腿折过来,几乎要将一个人对折了,非璟煜的柔韧并不是很好,被秋瑀宸这样压着,只觉得腰,腿仿佛都要断了,却还在不停叫骂,不断挣扎,秋瑀宸突然放了手,他的身体像是一个瞬间弹了起来,非璟煜在床上一个挺身,一脚就向秋瑀宸踹过来,秋瑀宸没有躲,生生受下了,甚至笑了笑,偏过了头,所以,非璟煜并没有看到他偷偷咽下了一口血。
非璟煜被吓了一跳,他盛怒之下那一脚根本就没有收力,更何况,哪里能想得到秋瑀宸根本不躲,可是脾气一上来,那样决绝的人又怎么会收关,说话也是带着骨头,“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秋瑀宸,我已经看透你了,我不会再乖乖让你打了。”说着又是一脚踢过来。
秋瑀宸这一次伸手就抓住他足踝,重新打回去,推得他站不稳倒在床上。沈默在旁边站着,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插嘴。他知道,这时候,他说什么都是错。
秋瑀宸只是站着,等非璟煜又一次站起来,“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如果你发脾气,是你真的看透了,你真的够了,那我无话可说。小非,我也不想再打你了。我拉你回来,只不过想告诉你,我打你,绝不是因为你废了别人的腿,也不是因为我不再疼你了,而是,你对你自己的态度。整个N市都没有你废不起的人,你告诉我,是因为你是非璟煜,还是因为你是非罹的儿子!”
非璟煜没有想到他居然是为了这个掌掴自己,终究,他的瑀宸哥还是舍不得为别人打他罚他,非璟煜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原来下了千百次的决心抵不过他单单薄薄的一句话,低着头什么也说不出。
秋瑀宸突然变得很平静,“这些年,如果不是你愿意,我管不了你也不会管你。我发过誓,要你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弟弟,可能,是我真的很无能,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自己,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让你觉得自己被欺骗。如果是这样,我想,我不必再骗你。秋瑀宸十七年从来没有做过有始无终的事,但人总要有第一次的。或许,我做弟弟是
第28回
个失败的弟弟,做哥哥,也只是个失败的哥哥。委屈你这么多年一直被我打,但是,无论怎么样,我也真的对你好过吧。哪怕,连自己都不明白什么才是好。如果可以,想对你说对不起,即使,已经不值什么了。”
秋瑀宸突然觉得自己很累,那一刻,他才明白,他是一个那么无能的人。他做不到像乔熳汐一样,面对着最大的误解冷下脸只等着既定目标,他对在乎的人和事居然也这么脆弱,脆弱到只是几句伤人的话,他就已经受不了,他宠坏了弟弟,弟弟也宠坏了他。一旦真正付出的被质疑,他就承受不起。他没有乔熳汐那么强大的神经,他知道,他可以拉过来那个小孩给他狠狠的两下,然后告诉他他有多疼他。可是,在听到他那句“我已经看透你了”,他突然间就觉得心冷,连试都不想试。并不是只有弟弟才有权力难过,哥哥也可以。
第七十二章 谁都不是一个人
非璟煜抬起眼看着秋瑀宸,秋瑀宸不再说什么,甚至仿佛他刚才什么也没有说过。沈默向前走了两步,想要去握他的手,可是,非璟煜的步幅明显比他的大,已经走到了他对面,秋瑀宸并没有躲闪他的目光,非璟煜直直盯着他。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移动,可是,沈默感觉到,连空气都开始重新流动起来,于是,他弯腰,捡起属于自己的藤杖走出去,轻轻关上门。
非璟煜没动,秋瑀宸也没动,习惯逞强的小孩这一次很安静,安静到有些不真实,秋瑀宸望着他,坚毅决断的浓眉,坚强挺拔的鼻梁,甚至连嘴角都透着果敢坚决的气息,眼神利得像是冰刃。这样的五官都像是刻在倔强削出来的轮廓上,这样的孩子如果是柔软起来那又是如何的惹人疼惜,可如今,他再也没有对他好的资格了。那不止是失去了一个弟弟,他在非璟煜身上投注了太多,让他幸福甚至是他的信仰。可是,曾经的一切都被完全抹煞,他甚至不知道怎么样去面对自己。
非璟煜又向前走了一步,鼻尖碰在秋瑀宸面上,冰冰凉凉,触感像是无家可归的小狗。秋瑀宸只觉得虚张的双手已无力握起他曾经期待过的未来,没有动,不敢动。非璟煜一把就抱住了他,努力用自己冰凉的脸蹭着秋瑀宸,死死扣着他的腰,直直有一分钟,秋瑀宸的面上一片流动的冰凉,他最在乎的弟弟哽咽着对他说,“这次是你亲口说的,你不要我了。”
秋瑀宸的一颗心都被他哭碎了,在他的记忆中,那是一个从来不会落泪的孩子,幼年时的非璟煜对他只是一个画面,可是他记得。这个倔强的孩子被自己的父亲从楼梯上推下来,尽管才退了两步就被人接在怀里,苍白的面色却让血一样的神色更加凌厉,凌厉到到完全可以被忽略年龄,那时候,他直直的站着,告诉他的父亲,“我去!”然后,他飞一般的从楼梯上跑下去,和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去了SNG,那一年,他五岁。十年之后,秋瑀宸才知道,他有楼梯恐惧症。
秋瑀宸伸手轻轻揉着他头发,像安抚一只流浪狗,脑海中却只有一个画面,那个男孩站在观众席的最高层,抱着篮球微笑,他说,“现在,我什么都不怕,包括楼梯。”于是,他运着球一层一层的奔下来,最后,扑进他胸膛要奖励。
秋瑀宸顺着他头发,非璟煜却突然一把推开了他。秋瑀宸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甚至不知道要动,手还是虚虚撑着抱着他摸着他的动作,直到一分钟之后,秋瑀宸才尴尬笑了笑,将讽刺一样的双手放下来,然后转身。非璟煜又一次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用额头抵着他脊背,“哥,你就不能有一次哄哄我吗?”
秋瑀宸只觉得心肝脾胃肾全部都化掉了,这样的孩子,为什么可以如此脆弱。 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由他抱着,非璟煜将脸紧紧按在他背上, “哥——”
秋瑀宸轻轻掰了掰非璟煜的手,非璟煜这一次没有用力,不是因为不再怕他离开,而是赌他不舍得他离开,秋瑀宸转过身,轻轻拨了拨他刘海,面上的指痕已经肿得有半厘米高,秋瑀宸用手背贴上他脸,正和打过来的肿痕相吻合,非璟煜伸手握住他手腕,声音如箫,“我以为你都舍不得打脸。”
秋瑀宸用另一只手小心地替他拭干泪痕,没说话,可眸中的自责和心疼却分明是真的舍不得。非璟煜没动,秋瑀宸挣脱被他握着的手,穿到腰后一拦,另一只手就穿过膝将他打横抱了起来,非璟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已经像个孩子一样被他按在了腿上。
秋瑀宸伸手拉下他裤子,非璟煜的脸立刻蹿红,甚至能听到他扬起了巴掌,却迟迟不见落下来,□的皮肤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非璟煜忍不住回过头,秋瑀宸缓缓将手按在他臀上,一片都是粉粉嫩嫩的新肉,甚至那些细嫩的粉红还有落痂的痕迹。秋瑀宸的声音很哑,“这怎么弄的?”声音颤抖,显然知道是为什么。
非璟煜将手伸向身后挡住了屁股,秋瑀宸轻轻将他抱起来,要他□的屁股坐在自己腿上,“你自己又打的?”
非璟煜抿着嘴,将头钻在他胸膛里。
秋瑀宸抚着他后背,“说话。”
非璟煜的声音闷闷的,“我把上次结的痂用鞭子抽掉了。”
秋瑀宸看着他眼睛,“就因为我默认不喜欢别人打你!”
非璟煜怕他生气,将头埋得更紧,不敢说话,秋瑀宸将他翻过来按在腿上,“啪!”的一巴掌轻轻脆脆的打上去,“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会心疼!”
非璟煜孩子样的紧紧抓着他裤脚,心中却是暖暖的,臀上也是热热的,秋瑀宸又抬手打了五下,不怎么疼,就将他扶了起来,轻轻提上裤子,将衣服也端端正正的替他拉好,就拉过来要他坐在自己腿上,“以后不要这样了。”
非璟煜点头的样子很像小宠物立着耳朵摇尾巴,硬朗的五官一瞬间柔和下来,秋瑀宸轻轻叹气,“我有点累了,想回房睡一会。”
非璟煜点头,“那我在这里罚站。”表情认真的可爱。
秋瑀宸摇了摇头,一时间的疲惫很沉重,连话也不想说,非璟煜看他走出门,望着他背影默默念着对不起,却没有发出声音。
秋瑀宸进门的时候沈默正在和乔熳汐讲电话,“嗯,也没有。我也不知道。”
“还好。希望可以比赛。”
“但愿是这样。”
“嗯,我会的。”
“哦,知道了,秋会处理的。”
“不知道。”
“嗯,我挂了。”
秋瑀宸大概猜得到是乔熳汐在安慰沈默联赛的事,沈默挂了手机回望他,“先休息一会吧,我要安管家给你熬了山萸肉和白药,龙骨用完了,已经买回来了,可能药慢一点,待会就拿过来。”
秋瑀宸坐在他身边,“从前呕血都习惯了,也没怎么样。”
沈默握了下他手,却自觉不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球队的事很烦吧,这次是我和师兄的错。”
秋瑀宸嗯了一声,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小默,我有点累,你陪我睡一会吧。安安静静的,像从前一样。”
沈默蜷着身子枕在他手臂上,秋瑀宸将被子虚虚地盖在两个人身上,“这次的事很麻烦,明显是被设计,别的倒没什么,我只是怕媒体渲染起来,球队现在的情况并不像想象那么好,这些新球员都很脆弱,如果站在舆论的对立面,明年又没有人能够撑起来,恐怕Z中要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沈默默默听他说着,他明白,这不是责备,只是对情人的倾诉,秋瑀宸轻轻握着他的手,沈默甚至不用说话,只是这样躺着,就能让他觉得安心。情人和弟弟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此。
“今天真的很累,觉得自己很失败。”秋瑀宸缓缓说着。
沈默翻了个身轻轻吻上他嘴唇,不炽烈,却温暖,令人安心,“别想太多。小非和你今天都在生气,生气时候难免说一些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的话。我以前和你吵架不是也这样。”
秋瑀宸迷迷蒙蒙的,不知听进去没有,却在几秒钟后突然反应,“我什么时候敢跟你吵架?”
沈默笑了笑,他们两个,从来没吵过吧,通常他发脾气的时候,秋瑀宸只有挨骂赔小心的份儿,秋瑀宸发脾气的时候,他就只有乖乖趴着了。
秋瑀宸轻轻拉了拉沈默,让他躺在自己胸膛上,“小默,你说,我是不是永远都做不了熳汐哥那样的好哥哥。”
沈默的小脑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表示摇头,“是不是好哥哥要弟弟说了才算,你觉得哥是好哥哥,非师兄还觉得他很不好呢。”
秋瑀宸用指腹扫着沈默手背,这孩子越来越贴心了,他倔强的时候,让人一边心疼一边生气,可是他懂事的时候,却是让人一边心疼一边自责。
沈默翻了个身将头搭在他胸膛上,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今天连工作都不做了,想必是真的提不起精神,习惯了勉强的人却没办法再继续勉强下去,沈默伸手摸着他心脏位置,又让人心疼了。“秋,你睡一会就好了。”
秋瑀宸闭上眼睛,却将他紧紧拢在怀里,“真的很累,只是想你陪陪我。” 即使什么都不做,却像是可以交托一切。
只可惜才躺了几分钟管家就已经敲门说药已经煎好晾温了,沈默起身,秋瑀宸也和他一起起来牵着他手,沈默端着药碗坐下催他喝药,他喝了一小口却突然喝不下去,从前,他就是这样照顾沈默的吧,可是,如今自己竟然是需要被照顾的那一个,真的有些不习惯。他知道,他已经越来越依赖沈默,依赖到夜里不抱着他就没办法睡着的地步。有时候,甚至沈默自己也不知道,他的人已经完完全全的融入秋瑀宸血管中去了,他不用刻意去想,已经满心满眼都是他了。
沈默看他,“喝啊,难道你也怕苦?”
秋瑀宸微笑掩饰,“啊?这个是什么?”
沈默看了一眼椭圆形的黄褐色切片,“续断。”
秋瑀宸直接将碗里没有过滤干净的一点点挑出来扔掉,沈默看他,“怎么了?”
秋瑀宸摇头,“我不喜欢喝里面有杂质的药。”我厌恶这味药的名字,非常厌恶。不喜欢续断的感情,如果拥有,就永远不要抛弃。
原来有一天,为了他,秋瑀宸也可以孩子气。
第七十三章 俩个小家伙
秋瑀宸终于没有真的安安静静的躺下休息,喝了药,被沈默压着睡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强撑着起来去做事了。沈默轻轻吻了吻他额头,“对不起。”不是球员对教练,只是情人对情人,如果不是自己闯了祸,秋完全可以不必这么操劳的。
秋瑀宸揉了揉他头发,“应该的。你如果没事的话,可不可以陪我工作。”离不开你,尤其是脆弱的时候,就更想你永远在身边。只要听到呼吸就可以。
沈默微笑,“好。”好心疼,秋太累了吧,小非的话,真的是太伤他的心了。沈默经不住抬起头望着他习惯性蹙起的双眉,想到刚才乔熳汐对他说的话,“他在和我较劲,他一直想知道,如果没有我,他的生命会是什么样子。恰好,非璟煜太像跟着我之前的他自己。默默,委屈你照顾他,除了你,他不允许自己依靠任何人。”沈默只是咬着嘴唇,“哥,其实,我懂,我真的已经在慢慢懂了。”
秋瑀宸下意识的紧握着沈默,其实,他们很少在走路的时候牵手,更何况是秋家的楼梯上,“在想什么?”有点任性的责备,为什么和我在一起还走神。伤心的人做什么都有道理。
沈默笑,“我在想,如果没有哥,你或者还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秋瑀宸的脸一瞬间惨白,心底最脆弱也埋藏最深的连自己都不愿正视的隐匿在这样一个脆弱的时候被不经意的点破,秋瑀宸连自己都没法面对。沈默第一次在床以外的地方紧紧抱着他,用最深最沉最烈最长的吻将他全部的挫败和无助都吸过来,用灵巧的舌头将全部的信息和支持传递过去,没有激烈的撕咬,也没有夸张的碰撞,只是吻,深吻,不依靠任何的媒介,单纯的两根舌头的纠缠,这一刻,不用证明,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愿意为你分担,不是因为你脆弱,不是因为你难过,甚至不是因为你需要,只是因为爱,我们相爱。
秋瑀宸渐渐地放松了对自己的警惕,将两条舌头更紧的缠在一起,拥着沈默后背的手指越来越紧,仿佛要将他吞噬。
端着水杯的非璟煜将半边脸藏在门里看着他们深吻,他一向最理智的哥哥此刻恨不能将全部的灵魂都化在那个人口里,连紧扣着沈默后背的指尖流动的都是欲望。非璟煜默默地看,看着哥哥用身体对另一个人说爱我,尽管只是这样的角度,他能够确定,他一向习惯于主宰的哥哥已经在渐渐丧失主动权,那种想要将整个生命都交托给对方的炽烈让他没办法转移视线。
秋瑀宸的手指越来越紧,沈默家居服的褶皱就像是掌纹一般纠结了全部的爱欲,非璟煜默默地看,默默地看,然后默默地将一切沉淀,用一秒钟来嫉妒,用一秒钟来遗憾,最好,逼迫自己用一秒钟来领悟,原来,哥哥要的,除了沈默,谁都给不了。
他转身,退了一步,关上门,将那两个吻得天昏地暗的人隔绝在门外,那一刻,不是悲壮,只是他知道,他们的世界,早已容不下别人。
吻到力竭的沈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之后将自己埋进秋瑀宸胸膛,“秋——”
秋瑀宸温柔地顺着他头发,“宝贝,该剪头发了。”
沈默像是刚洗了澡的小猫一样抖了抖自己的头发,“不要叫我宝贝!”
秋瑀宸笑,狠狠地将这孩子拢在怀里,重新又是那个强势的,霸道的,不可一世的,无所不能的秋瑀宸了,“去工作!”
秋瑀宸专心工作的侧脸非常耐看,尽管忙得顾不上看他,但沈默依旧欣赏地有滋有味。等秋瑀宸将左手边的第一摞文件看完,沈默的肩膀已经开始发酸,秋瑀宸抱歉地看着情人,站起身走到他身后,“累了吧。”说着就习惯性的替他揉肩胛,这几乎是他作为情人的工作。
沈默懒懒地靠着秋瑀宸胸膛,在书房这种地方被服侍,还真是奇特的享受,小家伙慢慢闭上眼睛,自己终究还是习惯被照顾的吧,“秋,你还忙不忙?”
秋瑀宸想了想,“如果父亲没有新的工作拿给我的话,熳汐哥也不在,而且罹叔回来之后,S省的社团也平静很多,不用每件事都由我出面,还算好吧。”
沈默睁开眼用嘴努了努另一摞,“那这些要什么时候看。”
秋瑀宸笑,“不是很急。”
沈默重新闭上眼睛,秋瑀宸笑问他,“你要是不忙的话跟我学着做事吧,难道伯母没教你做过?”
沈默摇头,“我妈说学不学我可以自己选,等我成年了再进公司做事。更何况,她现在也顾不上教我。”
秋瑀宸已经将捏改成了敲,“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做?”
沈默回过头,一脸的单纯,“那做不好你会不会揍我?”
秋瑀宸笑,“你觉得呢?”
沈默嘟嘴,“不知道。秋,你有没有教过非师兄?”
秋瑀宸将敲改成了按,“没有正式教过他,不过,小非精明着呢,看得准,杀得狠,他只是不习惯算计身边的人,真要出手,一击必中,只是做人太不留余地,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处事方法,这种事,那样家庭出生的孩子,几乎是出生就会的。”
沈默哦了一声,好像就自己最傻的样子,秋瑀宸轻轻摇头,“其实,有时候只想日子慢一点,这样你就可以不毕业,不工作了。”
沈默又一次踩了他的脚,碾四跺三,“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工作,小非就可以出去呼风唤雨。”
秋瑀宸带着点谄媚的讨好自己的宝贝,“那怎么一样?他是弟弟,总要自己做事情,难不成也要养一辈子。”
沈默心中为他的潜台词暗喜,嘴上却取笑,“说不定以后你被哥赶出去,还要我养一辈子。”
正玩笑着就听到电话打进来,秋瑀宸看了看号码,脸色不怎么好,沈默想要出去,秋瑀宸却摇了摇手,沈默默默在旁边坐着,秋瑀宸偶尔回话也只是象征权威的嗯一声,电话的时间大概不到两分钟,可沈默分明感觉到寒意,秋瑀宸挂机之后只对着他说了一句话,“联赛暂时暂停。我们可能面临的处罚是,罚款3000,你们俩禁赛一场。”
沈默默默低下头,秋瑀宸握住他的手,“放心。”最后一年,怎么可能又一次让自己的宝贝有遗憾。
沈默咬着嘴唇,“不知道要推迟到什么时候,如果今年真的不打了呢?”
秋瑀宸笑着揉他脑袋,“怎么可能?广告商会和他们拼命。”
沈默想想也是,不觉暗叹,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学点东西了,要不然脑子都要僵掉。却犹豫着,倒不是怕做错事秋瑀宸罚他,只是觉得两个男人天天腻在一块怪怪的。不过,想来自己也确实想和秋在一起,把每时每刻变成美时美刻,那就这样将就了吧。
不过,非璟煜的日子显然不好过,秋教练这里从来不是这么好忽悠的。当他站在哥哥面前的时候,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教练——”
沈默像个小秘书一样乖乖地站在秋瑀宸身后,恨不能拿文件夹挡着脸。秋瑀宸看他,“你记录。”
沈默实在是想不通有什么可记的,还是规规矩矩的记上了时间,第一次学着给人家做助理呢,不过,好像是听人挨训。
“球队的处理结果很快就会出来,目前最有可能的结果是罚款,禁赛。”秋瑀宸的声音几乎是没有平仄的。
非璟煜点了下头,“嗯。没问题。”
沈默简直不敢相信,听到禁赛两个字,这个师兄说得居然是没问题。
秋瑀宸只是道,“我不管你怎么做,两个要求,第一,息事宁人,第二,球队那里你去交代。”
非璟煜点头,“我会和旲和联络,向广告商施压,希望能够尽快重新开赛。篮协的负责人那里,也没有问题。现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是帐户上多几个零还是胸膛上多几个相信是很简单的选择题。教练放心,二中那里,我会用实力打败他们,然后再清算。这段停赛的时间也对海亓的休养有帮助,我们的队伍也还需要磨合,并不完全是坏事。”
秋瑀宸依然没有明确的褒贬,“那是你的事。”
非璟煜的手表轻轻闪了一下,非璟煜走去电脑那里随意摆弄几下,用鼠标而不是眼睛浏览显示屏。“这次的事,相信不会有任何不识趣的媒体做不利于Z中的报导。”
秋瑀宸这才嗯了一声,S省的新闻和娱乐业都是旲和把持,旲和的意思比省委宣传部还厉害,不过,秋瑀宸终究是有些担心,毕竟,二中这次是花了血本的。因此,他嗯了一声之后就不再多说,沈默倒是真没想到连非璟煜也有这么大势力,甚至是这么高效率,这么快就搞定了那些猛于虎的记者们。
非璟煜本以为至少进来之后要再行追究的,但秋瑀宸竟是丝毫没有这个意思,放下心的同时又有些失落,秋瑀宸轻声道,“这次的事,是所有人为你们两个负责,有空的时候最好想一想,并不是什么样的事你都承受得起。即使你可以,别人也没有义务要替你扛。”
非璟煜点头,“我会道歉。”
沈默想到那次公开检查,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也没说话,等非璟煜出去,秋瑀宸才一把将他拉进自己怀里,在屁股上轻轻巧巧的拍了他两巴掌,“眼里没活的小家伙。”说着就重新扶他坐在怀里看他的记录,看完了就叫他扔到碎纸机里去,“只是考你的记录速度,还不错。不过,速记符号不会用,不仅不利于保密,自己也麻烦。”
沈默有些失落,“哦。”
秋瑀宸笑笑,“不过这也不是你该学的,没什么。但是要明白,无论和谁谈事情,无论多小的事情,保密是第一要务。”
沈默点头,秋瑀宸将小孩向上抱了下,要他在自己腿上坐的稳一点,“小非用完电脑之后,你应该立刻备份他留下的全部资料,然后将电脑回复到初始页面,明白吗?”
沈默又一次点头,却小声道,“我又不是秘书。”
秋瑀宸轻轻点了点他额头,“做管理,细节很重要。秘书是最好的起步,我也是这样开始的。跟着熳汐哥的时候,每天最多得三四个小时休息,如果不挨罚的话。但是,渐渐地你就会明白这些小事会培养你很多好品质。你先乖乖练着,起来把桌上的文件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然后帮我排出来马上需要的是哪一份,把电脑重新调回去,然后我再派别的事情给你做,好不好?”
沈默虽然明白道理,却觉得领袖气质是天生的,没必要压在这里做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因此只是搂着秋瑀宸脖子不起身,秋瑀宸轻轻捏他鼻子,“快点,这可以考你的判断力还有对工作的了解程度,都该是自己主动做的,这些小事还要我说,要是犯熳汐哥手里,你早都得架着双拐来干活了。”
沈默瞪他,却还是不情不愿得干活,终于忍不住道,“秋,你请了助理要不要发薪水?”
秋瑀宸笑着吻他,沈默狠狠地咬住他舌头,如果把你当薪水开给我的话,那今晚要好好享受。
第七十四章 自己的活法
非璟煜在面对他的球员时明显要比面对哥哥自然的多,哪怕说的是道歉的话,抱歉这样的语句绝对没有的,非大少爷哪里那么容易给人做小伏低的,好在大家都还算通情理,“海亓的事二中太龌龊,队长不用介意。”
非璟煜乐的消受这样美妙的评价,也不再道歉,只是强调大家利用这一段时间好好练球,为海亓报仇。在这期间,很多球员都去看过海亓,好在伤并不是很严重,非璟煜也去过两次,但明显不是探病。
沈默晨练结束后的日子并不怎么清闲,助理的工作冗杂而繁忙,他简直已经要崩溃了,尤其是在看着企划书的时候被叫起来解化学题,沈默真的觉得相当痛苦。
秋瑀宸听他认认真真的讲完,然后看他面上的不耐烦微笑。
上学的日子总是很美好,无论任何时候,不过课后听着大家叽叽喳喳的谈梦想就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尤其是对秋瑀宸而言,其实,有时候,他会很明白乔熳汐的苦心,尽管精英教育将他压成了一块瘪瘪的蛋糕,但是,他明白,这样的一种学校成长的方式却让他的生命不再变得那么单一。
沈默依然是坐在桌子上看案子,秋瑀宸其实并不算什么坏脾气,但是,总是频繁地替助理挑错是一件相当影响心情的事,于是,接近温柔的告诉沈默,再错一次就十板子好了。沈默哪里敢惹他,正埋头苦干,就听到有人问他,“沈同学,你打算考哪所大学?”
沈默想都没想,“Z大。”
秋瑀宸在学校是习惯绷着脸的,听到他的答案却不由失笑,这小家伙,难道真的打算打球打一辈子?可是想到这里,心中竟突然间涌出一股忍不住的热流,羡慕,几乎是渗入骨子里的羡慕,这些年,篮球带给他太多快乐,可是,如今真的竟是奢侈的不得了了。他不明白,乔熳汐当年怎么可以说放下就放下。秋瑀宸强迫自己不去想,只是琢磨着应该怎么样让父母同意自己上Z大,这样,就可以一直和沈默在一起了。正想着却听到手机在振,号码闪烁的时候,秋瑀宸难以置信的要跳起来,难道真的是熳汐哥,他怎么会在这时候找我,可是,如果是公事的话,应该用保密程度更高的通讯器联络吧。秋瑀宸几乎是虔诚地接了手机,可态度依然是多年习惯锻造的谦恭。
“熳汐哥,请问有什么吩咐?”
那一头的乔熳汐显然没有要让他拘礼的意思,但是,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沈默粉嘟嘟的声音几乎让他没办法去想象,“哥,你打个电话给秋吧。问问他生活情况什么的,他真的很想你呢。”
沈默说的容易,他当时答应的时候也实在是想稍稍溶解一下寒意,毕竟,曾经对瑀宸的伤害已经没办法弥补了,更何况,如果有再一次,他依然会这样做,有时候密闭的生活是悲哀一点,连欲望或者追求这么物化的词都没办法强求自己重头再来,更何况,哪怕真的有什么不对,瑀宸也真的是个好弟弟吧。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甚至连想好的台词都忘了,毕竟,关注并不是能够刻意经营的。
电话那头的沉默让秋瑀宸不自觉地绷直了已经很挺的双腿,呼吸变得更加小心,“瑀宸——”
乔熳汐笑了笑,“没什么事,小默在吗?”
秋瑀宸有些失望,却还是恭敬的道,“是,请您稍等。”
乔熳汐对自己更失望,即使是在家里的时候,瑀宸偶尔还会和自己开开玩笑吧,明显听到手机要被传递的声音,乔熳汐抛出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联赛的事——”
秋瑀宸连忙又将手机接过来,“瑀宸很抱歉——”
才说到这里,乔熳汐就已经打断,“我说过了,不需要道歉,非璟煜会处理好的。”
秋瑀宸抿紧了忍不住要微笑的嘴唇,“是。需要瑀宸为您叫小默吗?”
乔熳汐想了想,“不用了,你们好好上课吧。”
“是。”还是是,这个弟弟似乎没有别的台词,其实,这一两年比前些年好多了吧。
秋瑀宸今天的手机很忙碌,越洋电话居然是骊歌打来的,让他的心情空调调了一阵。说不上什么感觉,有点期盼,又有点畏惧。
“母亲。”又是标准而恭敬的语调。沈默狠狠地掐了一把秋瑀宸的腿。
“瑀宸,听你哥说联赛出了点问题,还好吗?”骊歌倒是很有慈母的天赋。
“谢谢您的关心。”腿上又被狠狠掐了一把,“瑀宸会处理好的。”
“恩,我也觉得没问题。对了,晏鸢和我说你父亲有可能在近期回国,就是上次那一单,你最好提前看看那些案子文件之类的,省得被他抓住把柄,还有,和沈默也收敛一点,最好要他搬出去一阵子,那个老古董正为你哥的事生气,小心撞在枪口上。”
秋瑀宸心中一暖,“嗯,可是——”
骊歌笑了笑,这样的犹豫是个好迹象,至少,已经懂得向自己表达他的意思了,“你放心,等你能够为自己的选择真正负责的时候,如果还坚持,妈不会让你自生自灭的。我能够让你和沈默住在一起,就不会是敷衍你。”
秋瑀宸从来没这么感激过骊歌,甚至连手机都有点握不稳,“瑀宸——”
骊歌显然明白儿子想说什么,甚至能想到他红着脸想说谢谢又不好意思开口的可爱样子,看过了小一号的同丈夫一样无趣的儿子,连擅自想想这个表情都觉得珍贵,“我不会预订你的感激,但是,当务之急是怎么样应付你父亲。如果这时候给他撞破,他难免连你哥的那一份一起算到你头上,所以,为自己多想想,沈默会理解你的。”
秋瑀宸已经连话都
第29回
说不出了,十七年的生命马上就要写完了,他从来都没有如此刻这么确定过骊歌真的是他的母亲,甚至,她对沈默也算肯定了吧,那,要怎么样做?秋瑀宸有些受宠若惊,沈默又一次握住了他的手,秋瑀宸咬了下嘴唇,“嗯——”
骊歌没再说什么,可是,儿子的兴奋却让她深刻地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母亲,然后,她用招牌式的微笑告诉自己,这不妨碍以后可以做一个好母亲。有一种女人,永远可以活在对未来的憧憬里,不是因为天性乐观,而是因为,只要她要,一定可以得到,未来对她,不过是现在加一,运气好还可以变成加二甚至加二百。
沈默轻轻碰了碰秋瑀宸,接过了电话,一声妈叫得讨巧又自然,颇得乔熳汐的神髓,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叫骊歌妈,在用自由换言寓荆的那一次,他就叫过,可是这次,只因为,她给了他的秋希望,也因为,只有她才能保住他们不可期许的未来。
骊歌也笑,“有事?”
沈默的声音是年轻的坚强,“您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来的,我想问,我可以做什么。”
骊歌笑,“瑀宸的父亲可能要回来,你只需要记住,天真可爱永远不是他欣赏的品质。然后,设法让他知道,你是沈栎濬的儿子。”
沈默明显比秋瑀宸的段数要高,“谢谢妈。”
骊歌还是笑,“还有一条,男人永远没有女人好骗。如果你够聪明,你就该知道,你和瑀宸的危机,根本不在现在,可是能不能走到未来,只有你们自己能够决定。”
沈默笑着扬起头,侧脸很骄傲,没说话,骊歌的声音还是淡淡的,“那就这样,希望你比我想象的值得。”
沈默低下头,“我一向不习惯让任何人失望,只要,和他有关。”骄傲的要爆掉的孩子。
骊歌没有回答,她很少去凭保证断定什么,无论是经验还是阅历,她知道,那太不真实,可是,她却忍不住想要让自己信得多一点,于是,她轻轻在小几上扣了扣手指,“带她来,今晚。”
“是。”骊歌一向只命令,如何执行,那是别人的事,如果你养一群狗,难道还要帮他们决定怎么样啃骨头?于是,正在意大利拍外景的褚清沙来了。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力,莫说她现在正在意大利,就算她还在中国,骊歌要见她,她也必须出现。
褚清沙更美了,成熟的风韵使得清纯被勾出了妩媚的味道。
“意大利的风光怎么样?”骊歌的语声很随意。
褚清沙也笑,声音很淡,仿佛比骊歌还不在乎,“还不错。”
骊歌轻轻晃着手中的红酒,“听说你的摄影作品在欧洲反映很不错。”
褚清沙笑,“西方人总是觉得东方女人很神秘,尤其是,断了手指的东方摄影师。”
骊歌轻轻抚着自己的真丝手套,“移民吧。”
褚清沙偏过头,“因为沈默?”
骊歌的语声很轻,因为她无论和谁说话都不必大声的,“你很聪明,聪明人总会明白什么不应该拒绝。”
褚清沙笑,“所以,我今晚本来打算让九姐姐抱着宝贝和我视频的,您叫我,我就来了。”
骊歌的眼中有一丝丝欣赏,“那现在呢?”
褚清沙的微笑如她镜头中的水城,高贵,迷离,“没有人可以不被打动,就像没有人可以不被胁迫。”
骊歌轻轻递过一本册子,都是新近开拍的大制作剧集,褚清沙摇头,“我现在的技术还承担不起,摄影助理和摄影师是两回事。如果您愿意,我倒是真的想去参观,当作是利息好吗?”
骊歌微微挑了挑眉,“那就是更直接的,钱——”
褚清沙点头,“您认为多少可以打动我。”
骊歌懒懒地抬起头,“如果只是数字,你随便开吧。相信你不会太让我失望的。”
褚清沙只是笑了笑,望着那个连谈条件都优雅的令人发指的女人。可是却分明带着轻蔑,是在嘲笑我吗?你本来就不必觉得我很清高,做过单身母亲的女人,无论如何也清高不起来的。她笑,“这不是问题,我不会要的太多,也不会太少。我可以离开S省,但是,宝宝还太小,所以,大陆以外的地方,我不会考虑。即使移民,也要五六年之后。”
骊歌微微点头,“好。剩下的,你可以和晏鸢谈了。你这么聪明的女人,自然会让我们的交易更成功的。”于是,她站起身,依然是无懈可击的风度。只是,刻意的女人两个字,却利得像刀子。
褚清沙早已刀枪不入,只是微笑,可是,当她真的打算在支票上填数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汗水滑得握不住笔。她微笑,依然动人。不到一年,可是也足以让她深刻明白一个最朴素的道理,因为不够强大,所以要学会妥协。
第七十五章 仿佛偷情
非罹看着他的儿子,眼神中难得的带着些犀利,但是,掩不住的还是宠溺,“这就是你开出的价钱?”
非璟煜只是皱眉,“你若是不愿意也没什么,从来都是你强迫我,我什么时候强迫过你。”
非罹只听他这一句话,就什么也说不出了,是,从来都是自己对不起他,于是,旲和投资最大的一部电影的女二号变成了联赛组委会主席的干女儿。
非璟煜站起身,在这个家,他一向很少常住,因此,直到现在还没有太多家的感觉,非罹望着他背影,直等到他出门才说了一句再穿件衣服。
非璟煜没回头,却转了个弯,几分钟后,外套上罩了一件风衣,也没打招呼就出了门。
医院的海亓心情还不错,偶尔会拗着马毓琨做点恢复训练,看到非璟煜又来看他,已经从当初的受宠若惊中习惯出来,“队长。”
非璟煜点头,没什么话,探病的人很少有他这么阴着脸的,但是,他真的很少笑,甚至Z中的球员从来没见他笑过。
病房很热闹,因为他来了不到五分钟,秋瑀宸沈默何胥张昀翔都来了,教练在这里,比队长在还要沉闷,秋瑀宸也实在不习惯对着自己的两个宝贝以外的人嘘寒问暖问那些疼得厉害吗之类的问题,因此只是点了下头,一切由何胥代劳了。
何助教比何队长更严肃些,人还没出院就罚了体能训练,毕竟,如果不是和二中单挑,也不会有这个结果。非璟煜一皱眉,“人家已经开了口难道不还手站着挨打吗?”
何助教抬起头瞪了非队长一眼,非璟煜闭了嘴,却显然不服气。海亓倒是好脾气,“对不起,我不该和他动手的,还连累大家都停赛。”
张昀翔笑笑,“别把探病搞得慰问一样,有什么错,回去再审也来得及。”
沈默在人群中是一贯的冷漠,和海亓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交情,这次只礼节性的来看看。球队的前辈里,何胥疼非璟煜,马毓琨带着海亓,张昀翔喜欢沈默,其实大家都看得很明白,只可惜,沈默因为跳级现在也不是晚辈了,大家又聊了一会才见肖海焱进来,自从沈默回归,这个曾经煊赫一时的小前锋沉寂了很多,竞技场永远都是这么现实,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成为最佳第六人的天赋。不过,肖海焱的心态倒是不错,其实,大多数人对得失的触感都停留在得失前后。
既然来了这么多人,也真难免叽叽喳喳的,秋瑀宸觉得自己在这里惹人厌,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和沈默出去了。海亓望着他的背影想说什么,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毕竟,还是一个讷于表达的孩子。
非璟煜也没多话,不止是哥哥和弟弟间的对话没有,连教练和队长间的对话也没有。沈默转到拐角就将头塞进秋瑀宸胸膛,用他的气息替换让人无力呼吸的消毒水味道。秋瑀宸宠溺的微笑,揉着他毛茸茸的头发,“叫你不要来了一定要来。”
沈默傻傻的笑,“都是队友啊。”
秋瑀宸难得看到自己的宝贝笑得许三多似的,又好笑又无奈,终于还是问,“回去吃什么?”
沈默摇头,为自己胸无大志的情人遗憾,却还是道,“非师兄看起来好憔悴啊,叫他一起吃饭吧。”
秋瑀宸摇头,语气郑重,“小默,你不用为我想这么多。小非现在正在渐渐试着适应他父亲,我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今天父亲和我联络过,说是近期回来,我真的有点不习惯,快十八年了,从记事开始,就没和他一起生活超过三个月。不过,熳汐哥也说要我们下周飞丹麦,还是能躲躲他吧。”
沈默握住他手,“秋,可是,如果我不能让伯父喜欢我,他又怎么可能同意我和你在一起呢?”
秋瑀宸一把将沈默拢在怀里,“宝贝,你不用为我做那么多,真的。自从和我一起,你受得委屈已经够多了,这些烦心事就让我一个人想好不好。我的小默,答应我,不要去试图讨好他。”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知道,这些日子,他的小默为了他已经不像是自己了,他在自己的哥哥面前比自己更像弟弟,在自己的弟弟面前比自己更像哥哥,在自己的母亲面前比自己更像儿子,可是,却唯独不像他自己。一年之前,他举着藤杖逼他长大,可是,一年之后,他真的成熟的时候,他却比谁都痛。
沈默狠狠咬住了他肩膀,痛得揪心,秋,其实你不知道,没有谁比我更不愿意长大。
无论愿意与否,秋煋依然来了,来的很快,沈默甚至来不及搬出秋家,听从了骊歌的意见,沈默尽量穿得正式一些,站在他面前,郑重其事的叫伯父。因为没有通知秋瑀宸,所以,他并没有赶上去接机,甚至是秋瑀宸从翼盟回来之后,秋煋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了。
“父亲。”秋瑀宸恭恭敬敬的站着打招呼。微微躬身,可是,整个身子却是挺直的。
秋煋将手中的名片夹放在几上,没什么话。秋瑀宸在一边陪着,也没什么话。然后,是无关痛痒的天气和股市,天气自然永远是万里无云的,股市却永远是阴晴不定的,于是,秋煋发话,秋瑀宸每一步都战战兢兢,什么都说了,都仿佛很深刻,可是,又仿佛什么都没说。
沈默眼中的秋煋很威严,真正的威严实际上并非金刚怒目,而是气定神闲中的威慑力,沈默几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依然是进退有度的贵公子,那样家庭的孩子,有些东西,本就是不用学就会的。
秋煋自然代问了沈栎濬好,这在任何时候都不可避免,沈默的回答也相当得体,“沈默蒙教练垂爱,已是叨扰多日了。”自然,少不得客套家母对于伯父的钦佩。
秋煋不是多话的人,事实上,多话的人也很难威严的起来,他只是略略点了点头,算是对后辈的回应,然后就不再发一言。沈默自然是识趣的,寒暄几句之后就恭谨而又大方的退下,甚至还刻意抱着篮球乖乖去球馆度日了。
秋煋抬眼望了下秋瑀宸,“没事了,你下去吧。“语声像是打发下人。
秋瑀宸像是早已习惯了父亲的冷淡,只一声是,然后客套的告了罪,未能接风希望洗尘,秋煋什么也没说,秋瑀宸乖乖下去了。
第一次见面,居然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秋煋归来后,秋家的饭桌实在是比刑场还煎熬,连偶尔汤匙碰到碗壁的声音都令人惊心。秋瑀宸一顿饭几乎都没敢实实在在的在椅子上坐下,等于是半蹲着吃完的。沈默也是连夹个菜都考虑着手指和筷子的握距,秋煋看起来吃得很随意,可是,却是相当有规律。沈默甚至觉得,他一筷子可以夹几粒米都是确定的。秋家是世家了,规矩一大堆,漱过口之后,秋煋自动移到了小会客厅,秋瑀宸垂手跟进去。
秋煋倒是不饮茶的,最钟爱的饮料就是白开水,他略略扬了扬头,眼神仿佛是贾政看贾宝玉,不过看儿子进退有度,举止无疵倒也收了几分挑剔的心,“你母亲——”说完这三个字就顿了下来,也不看秋瑀宸,就是等着,气氛却像是逼着。
秋瑀宸躬身道,“熳汐哥今早——”
秋煋才一听乔熳汐的名字就沉下了脸,虽然实际上或许面部肌肉没什么大改变,但是,秋瑀宸却明显觉得自己后背的肌肉都紧了起来。
秋煋缓缓道,“他的婚期订下了?”
秋瑀宸垂首,“是,订在本月十九。”
秋煋只右手中指轻轻弹了一下,若不是秋瑀宸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当真觉不出有什么变化,解释道,“十九适逢贱降,是母亲和熳汐哥共同的意思。”
秋煋心道,在你的生日举办婚礼,乔熳汐自然乐得讨她开心,是谁的意思又能怎么样。可心中却终究不喜,毕竟日子订下来了也没有通知他。因此只是沉默不语。
秋瑀宸垂手侍立,秋煋不开口,他也不问。直过了整整五分钟,秋煋才抬起头问,“你母亲可曾提过请了什么人?”
秋瑀宸低头,“瑀宸不知。”
秋煋哼了一声,明显不信,秋瑀宸只是道,“是瑀宸的错,哥哥的婚事也不曾留心。”
秋煋微微抬起眼,却根本像是没看他,随意挥了挥手,秋瑀宸鞠躬退下,才一出门就加快了脚步,一走出门几乎是奔去了体育馆找沈默,才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打板的寂寞声音。
秋瑀宸推门进去,虽然明知道秋煋不会到这种地方来,却还是下意识地锁紧了门,飞过去将沈默拢在怀里,敬业的沈默累得一头汗,却还是先看秋瑀宸,“秋,你没事吧。”
秋瑀宸轻轻吻他,“小默,又委屈你了。”
沈默摇头,“你还是先回去做事吧,伯父好像不喜欢你打球的。”
秋瑀宸居然露出了一个革命者的表情,“小默,今晚还一起睡吧。”
沈默抱着他脑袋摇,“开什么玩笑?”
秋瑀宸轻轻顺着他脊背,“客房的床你都很久没睡过了。”每天晚上都会踢被子,等半夜冷的时候没有温暖的怀抱可以钻可怎么办。
沈默捏他眼皮,顽皮地像个孩子,“没关系,从前都是一个人睡的。秋,我又不是女人。”说着就推他回去,“快点去工作,我再投500个就去洗澡了。”
秋瑀宸长亭送别般的告别了他的小默,用大叠大叠的文件麻痹自己,秋煋回来之后,仿佛连属于他自己的书房都变得阴森森的了。这些天都是沈默陪他一起工作,可是今天却是形单影只,心中空落落的,连繁重的工作也填不满。
好容易处理完了一切,又不得不去父亲房里,秋瑀宸这时候真恨不能让那些冗杂的工作再多些。长辈在的时候,一向是有晨昏定省的规矩,不过骊歌最烦就是这一套,有时候连秋瑀宸鞠个躬她都会嘲笑像坟堆里爬出来一样,因此,她在家是没有那么多礼数的,可秋煋那里却是一步也错不得。秋瑀宸将要汇报的事情做了笔记,又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才又等在父亲门口。
这一次的“接见”并不长,不过是例行的训话,秋瑀宸站在那里,只当是放录音好了。从前跟着乔熳汐的三年,每天睡前都要听录好的家训,早练出了一身本领。秋煋倒像是想问什么,只可惜,这个男人永远是最沉得住气的,竟一直等了一天都没问。说过了那些套话居然就不再开口。秋瑀宸才不问,一句瑀宸先退下了就回去洗澡睡觉。
沈默一个人在不算大的床上辗转,紧紧拥着被子,在黑暗中透出两只眼睛,仿佛受了欺负的小动物。住了这么久,今天却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客人,也不知道没有自己的被窝秋会不会习惯。沈默将半边被子压在身下,又一次滚了下身子,将自己缠地像个木乃伊,然后乖乖闭上了眼睛用法语数绵羊,数到一千就换意大利语,再数到一千就会俄语,才用阿拉伯语数到六百九十九,却突然听到仿佛偷鱼的小猫用脑袋顶门的声音,他身子一僵,温暖而光滑的胴体已经紧贴着他皮肤那个熟悉的声音仿佛梦一般的响起来,“我就知道你也睡不着。”
上部完
吃定你
四月的第一天,沈默懒洋洋地支着脑袋在床上趴着看化学题,秋瑀宸伸手“啪”地一巴掌打掉了他噙在口中的笔,沈默迷迷蒙蒙的回头瞪了一眼,秋瑀宸轻轻用手指弹了弹试卷,“快点做,要高考了。”
自从联赛结束,秋瑀宸就要他将全副心思都放在学习上,除了每天早晨做一小时练习,晚上陪他打半小时球之外,通常都不会逼得太紧。
沈默一个人做题闷闷的,尽管成绩不错,可是,高考卷子实在是能将人做恶心的。
秋瑀宸轻轻吻了吻他又威胁了两句就自己去书房工作了,沈默一个人继续苦学,好容易做完一套题,就听见敲门的声音。然后,不待他回应,门外的人就自己开门进来了。
沈默没回头就猜到是非璟煜,非璟煜将卷子往起一提,鄙视道,“你还做这种东西?”
沈默点头,“嗯,你哥要做的。每天四张卷子。难道你不用做?”
非璟煜在他床上仰下去,“我又不用高考。不过这两天在旲和也够麻烦的。”
沈默笑,“听说你在拍广告。上次那条反响不错。”
非璟煜嗯了一声,没接话,“做完了陪我出去转转。”
沈默立刻将身子一滚,离他好远,“你和罹叔干什么都成,别拉我垫背。”
非璟煜踹了他一脚,“你都被金屋藏娇了,陪我去夜店逛逛,我爸在你怕什么。”
沈默心道,就因为你们两父子都在才麻烦,上一次刚走出街就拉我飞车,上上一次才进门就一起拼酒,后来屁股被揍得和某个据说是人类进化之前的动物的那个部位一个颜色。
非璟煜沉下脸,长长叹了口气,“其实,是想找你帮忙。”
沈默看他说得郑重,借着腰力将自己弹起来坐在他身边,“你知道我最近迷上赌拳,一直是只赚不赔的,没想到我买的拳手居然被人废了。今晚就要开打,这一次我扔了四千万,所以——”
沈默看着他,虽然知道小师兄什么都喜欢玩,但还是叹了口气,“你完了。秋要是知道你居然去赌,最少半身不遂两星期。”才说到这里又是一皱眉,“你说是四千万?”
非璟煜点头,“这你别管了,挪了旲和的钱,这周要是补不齐,就露馅了。”
沈默点了下头,“我问问妈肯不肯先借一千万给你。”说着就要给骊歌拨电话。
非璟煜一把按住他手,“找死啊,不如你直接叫教练划四千万给我。”
沈默无奈摇头,“那要怎么样帮你?”
非璟煜望着他,“据说迟大哥拳击很厉害。”
沈默起身套衣服,“那你先做好准备,他倒是可以替你打,不过,今晚他赌拳只会用一半的力气。”
非璟煜有点疑惑地望着沈默,沈默道,“因为另一半的力气他要留下来揍你。”
非璟煜一脚踹过去,“我也知道,所以不找他。”
沈默已将套头衫套好了,把书本都收到了桌上,“那要干嘛?”他突然觉得,非璟煜仿佛有点步步为营啊,难不成是挖陷阱?
非璟煜狠狠点了一下头,用最诚挚的难兄难弟的眼光看着他,目光中闪出钢铁战士般的战斗情意,“我的意思是,其实你的拳法也不错。今晚,替那个白痴去打吧。”
沈默看着他,咬牙切齿的说了三个字,“你,够狠!”
非璟煜居然也不再求他,“我就是问你一声,不过四千万,反正我爸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沈默眼睁睁的看着他转身,直走,终于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哪!里!”
非璟煜回过头,“好好保护你的手,别给不小心打破了。”
沈默看着那张冷硬的脸上泛出幽蓝的光,突然想再说一句,你当我没说行吗?
喧闹到嘈杂的环境,沈默实在想不到非璟煜这种洁癖的小孩为什么会来这种地下交易的地方,他几乎是挺着胸锁着肩膀走路的,仿佛是怕那些极具世俗生命力的喧嚣会染脏了衣服似的。
看着那个所谓的管事的人,沈默的表情依旧拽地欠抽。
“你来打?”还是和想象的不一样,本以为安排的人至少得像电影中一样骨瘦如风干的甘蔗,最好再装上两颗泛黄的假牙,但是,居然,嗯,衣着齐整到像是保险公司推销员。
沈默只是点了下头,非璟煜的脾气从来都不会好,“他就是我的人,不用多问。”
于是,沈默听到的是很违反国际惯例和人道主义的规矩,□裸的打倒就算。
那人讨好的解释了一句,其实,肯下注的主爱的就是这个直接又暴躁的调调。
真正上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火爆,甚至是相当文明的,因为能够真正近距离看的观众很少。
非璟煜的位置很正,显然,是这次的大客户,沈默暗暗琢磨着,低下头看自己的拳击手套,却又对着自己无厘头的一笑,“战前故作镇定的看手套,是不是因为刻意掩饰自己的心慌?”
不过,他并没有发愣多久就抬起了头,不是为了要看清楚自己的对手,只是觉得该做点什么,一抬头,自己赫然变成了独孤求败,该交手的那位倒是连个鬼影都不见。
一秒钟之后,突然炸了起来,仿佛是打雷前的下雨天。沈默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用目光搜寻非璟煜,可是,非璟煜的面色却更让他心慌,然后,他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挺拔骄傲的男人用每天晚上跳上床的标准动作跳上台,甚至是,对他微笑。
沈默望着非璟煜,开始腿软。兄弟,对不住了,别说是四千万,这次就是四个亿,我也没得打了。
秋瑀宸只看了沈默一眼就低下头,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不生气,只是等着不知死活的裁判宣布比赛开始。
秋瑀宸几乎一点也没有陪练的心情,沈默撞着胆子一拳出击,然后他就直直地用鼻骨迎上,毫无反抗的等着裁判倒数十秒。
于是,第一局就以十七秒结束了。三秒,沈默用来发呆。一秒,沈默用来出拳,十秒,秋瑀宸用来倒地,两秒,裁判宣布秋瑀宸站不起来,话音刚落的一秒,秋瑀宸弹了起来。
第二局比第一局还没有悬念,可是,台下观战的人仿佛连什么叫群情激奋都不懂,这样明显的作弊,居然没有一个人抗议。
于是,这一次最短完败记录被计入了历史。
然后,号称打赢了的冠军就一脸死灰色的跟着据说打输了的那位一直向前走,然后,上了他的车。
两个人都坐在后座,秋瑀宸一把将沈默拽过来,脸色没变,心跳没变,连呼吸的频率都没变,“过节去了?”
沈默皱起眉,“秋,你这样是不负责任。”
话虽然是指责,可是却边说边将修长的手指搭在皮带上,一咬牙,就乖乖脱了裤子趴在他腿上,倒不是为刚才的顶撞。
秋瑀宸非常不厚道的用手指挑着他内裤,“你以为小非赌了多少?”
车停在公共场所,自己却是趴在这里被他玩弄着内裤,即使是自己真的做错事也没办法不羞恼的,于是赌着气不答话。
秋瑀宸轻轻将他内裤扒下来,“啪!”的一巴掌就拍在臀上。
“小笨蛋!你知不知道小非是这一场赌地最多的人,四百块。”
“啪!啪!”
沈默身子往上一弹,四百块。
秋瑀宸又是一巴掌盖下去,“长这么大了就这么没心眼!没看出来那些根本就是风坛的人,罹叔看他最近迷上赌拳叫人陪着玩的。”
沈默一个翻身坐起来,“你早就知道?”
秋瑀宸将他按下去,啪啪两巴掌将他小屁股拍成粉红,声音也有些严厉,“居然相信那种小破地方能够下注下到四千万,凭这一点怎么揍你都不冤!”
虽然秋瑀宸的巴掌根本不算疼,可是沈默心中竟是非常难过,没想到,居然会又一次被他们两兄弟联合起来耍,那他这样算什么,明明看了笑话还要怎么样?想到这里自己也委屈起来,竟是一句话也不说了,大不了任由他打去。
秋瑀宸明显知道这小家伙又和自己怄上了,伸手轻轻揉着他刚刚才挨过巴掌的左半边臀,沈默真是不明白他到底要怎么样,从跟非璟煜糊里糊涂走,他一直糊涂到了现在,难道,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非罹此刻真是一个头比两个大,尤其是系着围裙非常友爱的端出一盘番茄炒蛋的时候,非璟煜直接冲过来一个犀利狠辣的侧踹就将自己的裤子染成了红色,“con!你什么意思!”
非罹挥手叫下人来收拾被非璟煜踢碎的碟子,“你先去换条裤子。”
非璟煜虽然也恶心裤脚的番茄汁,可是心中却气得不得了,甚至,还夹着委屈。从来就是被宠惯了的孩子,没想到居然连他都耍自己。只气鼓鼓的瞪着。
非罹在纸抽中抽出一张纸来,蹲下身子小心的替他擦裤子上的污渍,“你这些天赢了三百多万,也差不多该收手了。更何况,这一次,是自己的场子。”
非璟煜本来还有些愧疚,毕竟,即使是打翻在地,还是能看出番茄炒蛋是废了一番功夫的,尤其是想到那个从来都只拿枪的男人为了他系上围裙拿着锅铲的样子,更是发不出火来。本以为他会像任何一次一样的做小伏低,却没想到说得是一点也不带宠溺的话。被惯坏了孩子就是受不得这种冷落,凭什么,连你都可以不对我好?
于是,小家伙一抬脚就走了。留下尴尬蹲着的非罹和一桌子的菜在桌上。非罹等他上了楼才将手上的纸扔进纸篓,一个人在沙发上靠着,突然有些疲惫。
通讯器不合时宜的振动,风坛的头目不合时宜的讨好,非罹听着属下的讲述,终于忍不住爆了一句,“谁他妈的通知的秋瑀宸,给我滚过来!”
非璟煜这些天赢的太多,早已经引起了注意,这一次挪了四千万,非罹几乎是在他动手后就立刻知道了,怕扫了这孩子的性子,叫他买的拳手去“养伤”,后来非璟煜不甘心,又找了沈默。非罹也没当什么大事,正好是愚人节,就陪儿子开开玩笑又怎样,于是,四千万变成了四百块。
谁知居然被底下人误会,尤其是看到沈默,自从乔熳汐和文禹落结婚后,沈默和秋瑀宸在圈内也基本上属于被默认的一对,自然有人借着这小事讨好秋瑀宸。沈默才一到,就有人汇报秋瑀宸了,自然是一切都和盘托出。秋瑀宸听说他们俩居然又去赌拳,沈默还要亲自打,虽然是风坛的场子,但也不免又是生气又是担心。想到自然是愚人节,不如将错就错教训他,这才自己也上了擂台。
虽说没什么大事,但是心中却终究是气的,这一次,非罹和儿子开个玩笑,如果是下一次呢?想到这里,本来还替小家伙温柔揉捏的大手就忍不住狠狠的拍下去,沈默心中更委屈了,你和小非连起来耍我,你还有道理了吗?更是像尸体一样的趴着,连动也不动。
秋瑀宸一巴掌拍下去,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惩罚,左臀直接燃气了一片,“赌拳,还亲自上场,你是嫌日子无聊了是吧!”
说着就是结结实实的十下,全部抡在左半边臀上,沈默紧咬着嘴唇,真的没想到,巴掌有一天也会这么疼,听他下手一点力气都不留,心中的委屈更是没处诉去,
第30回
你凭什么揍我,你早就知道还和小非一起骗我,还一定要等我走到尽头才出来看笑话,现在又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心中虽怄着,可是,竟是着着实实的难过,索性将牙齿咬得更紧。秋瑀宸本也没有真气他,否则,哪里还有闲工夫陪他打擂台去,早都直接拽回家上藤条了。只是想到这小家伙如今胆子越发大了,伙同了非璟煜不知闯出多少祸来,现在更是百无禁忌,这才生气。可如今看他一声都不吭,才停了巴掌,一把将人拉上来,嘴上都咬出血口子来了,这才痛了心。
将他身子一翻,仿佛抱婴儿一样的抱在手里,沉下脸,“你又怎么了?”
沈默撇头,怎么了,你揍了人还要人高高兴兴乖乖巧巧的赔不是吗?你以为你是哥哥吗?
秋瑀宸此时倒是真不惯着他,左边屁股红了一片,只看颜色就知道疼得不得了,他明白自己下手的轻重,其实有时候,真正一片黑紫倒反不如如今这样彤彤的颜色疼,可居然狠下心一下也没给揉,竟是抱也不不抱了,直接从怀里推下去,随手将他裤子拉上,“你自己想自己对不对,想明白了我再和你说!”
沈默也犯了倔脾气,竟是根本不理,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还是一年前的沈默吗?心甘情愿的等你高兴的时候,你心情好了哄哄,心情不好拉过来就揍,不管有没有理由你都能揍得有理,揍我都是为我好,你做什么都对,哪怕是和小非一起耍我。
四月一日我就要由着你吗?由着你欣赏我对你畏惧,由着你高兴我为你委屈,由着你想打就打想哄就哄,你难道从来就不知道也应该反省一次!
沈默舔着嘴唇,又狠狠撕掉了嘴上的一层干皮,扯裂了一片,深深吮了口血,就窝在座椅上什么也不说。屁股上还火辣辣的疼着,而且只疼左半边,这样就显得更疼了吧,直到今天还是这样,翻脸比翻书都快,我永远都跟不上你变脸的速度,也不明白又做错了什么就会惹怒你。沈默越想越委屈,尤其是他那么挥洒自如的骂自己没心眼的时候。其实,也说不上是心疼,那种感觉比心疼还难受,仿佛是被缚在十字架上的人脚趾上爬了无数条毛毛虫一样,动又动不了,躲又躲不得,真的不如结结实实的挨一顿。本来也没有要马上和解的意思,索性就撑着不开口。因为,委屈说得连自己都觉得廉价。
秋瑀宸看这小家伙一个人抱着膝在自怜自哀,微微侧着身子又不愿意抬起受伤的左半边屁股怕他笑,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这个宝贝,实在是——
每次和沈默生气,秋瑀宸从来没有能坚持到底过,如今只得重新挪过他身边揽着他腰,让小家伙靠在自己胸膛里,他又怎么能不知道自家敏感又任性的宝贝想什么,只是轻轻拍着,“我没有和小非一起骗你,只是听人回报你去打黑拳担心。”
沈默没理他,每次都这样,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秋瑀宸轻轻顺着他脊背,用手指隔着衣服划他脊骨,轻声问他,“该不会是在一起了我就不能管你了?”
沈默没说话,却狠狠咬了秋瑀宸大腿一口,秋瑀宸紧紧皱眉,疼得暗暗抽气却笑着找纸逗他,“也不怕裤子脏。”
沈默还是不理他,就那么在他大腿面上躺着,秋瑀宸轻轻将手覆在他左边臀上,“疼得很吧。”
沈默连吱都不吱一声,秋瑀宸轻轻褪他裤子,他却一踢脚,根本不让碰,秋瑀宸知道这孩子害羞,只隔着长裤给他揉,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语声很温柔,一点也不管自己的车在路边已经停得令人发指了。好在中国的大多数地方,宾利就是彻彻底底的通行证,也没人说什么。
“有什么事都不和我商量,如果对方强到连职业的拳手都能废掉,你以为你打得赢?”不是责骂,但是,却带着点斥责的味道。
沈默抿嘴,看不起我。
“啪!”的一巴掌,一点力道也没有留,沈默只觉得自己已经肿起来的左臀又被nuedai了。果然是经不起两句好话。
秋瑀宸却不再打,接着揉,“我什么时候会看不起你?现在不止是自怜自哀,都自轻自贱了。”
沈默越来越不服气,凭什么连腹诽你都知道。其实他心里又哪能真不明白,他的秋对他真是连放在月球上都怕月球不发光发热冻着他呢,又怎么可能不疼他。
秋瑀宸轻声数落,“自从和小非熟起来,你们一起闯了多少祸?又是飞车又是拼酒,现在连赌拳都有你们?”
沈默委屈道,“哥都说男人就应该喝最烈的酒,开最快的车,出最狠的拳,爱最值得爱的人。”
秋瑀宸皱眉,“哪个哥说的?”
沈默鄙视他,“迟大哥啊。”
秋瑀宸无语,迟念说的话,十句里面有八句不着调。不过诽谤哥哥的事他当然说不出,只是黑着脸道,“你们这次赌拳的事要是被迟大哥知道,你以为他会说你们打得好?”
沈默没答话,却在心中暗暗琢磨,估计不会,尤其是小非,肯定要倒大霉的,除了秋,也就迟大哥能镇住他,为这个,罹叔没少和迟大哥吵架的。
秋瑀宸看他想得出神,也不多说话,只等他想到差不多才又拍了一下,“回去就不打你了。但是,要给我写《检查》和《保证书》。”
沈默一皱眉,“凭什么?”
秋瑀宸的脸色都没有变,但是言语中的气势却突然巍然,“没有为什么,如果你不想先挨两百下,然后再把《检查》和《保证书》贴在客厅的。”
沈默终究还是怕他的,哪里还敢再说。秋瑀宸看他脸色好些,才叫他躺在后座上,自己去开车。不过这小家伙还真是记吃不记打,居然还没开回家就睡着了。秋瑀宸又能怎么样,脱下自己的外套替宝贝盖着啊,要是冷着了,心疼的还不是自己,
非璟煜一个人闷着头在房里,蒙了被子睡。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喜欢睡觉,因为只要睡着了伸伸手,就可以握到哥哥的手了。在梦里拉着他手臂,无论多脆弱他也不骂的,而且,醒来之后还有甜品和汤。从来就被惯坏了,虽然回国之后,很多次醒来看到的都是非罹,却还是一份打折的温暖吧。
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到有人敲门,任何人在这时候脾气都不会好的,正打算回骂,却听到外面那个无奈而又带着亘古不变的宠溺声音,“别怄了,我不该逗你,下来吃点东西吧。”
如果非罹能够看到此刻的秋瑀宸,他的脸色一定不会如此无奈,因为,他早该知道,自己是早早就被这个宝贝儿子吃定了,而且,其实,有时候,被吃定也很幸福呢。
第七十六章 故事开始
沈默一觉醒来习惯性的滚动着喉结咽口水,然后,相当合拍的伸手去拉那条温暖的胳膊,像只无赖的大熊,果然,触手处已经变成了毛绒绒的抱枕,沈默嘟嘟囔囔的小声骂了句,秋瑀宸虽说不许他骂脏话,但是,偶尔被自家宝贝的起床气渗到还是不会发脾气的,又去晨练了,沈默迷迷糊糊想着,然后,将头埋进那只大大的企鹅枕里接着睡。
才眯了一小会,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沈默非常不满,居然不是自己叫我起床,还敢摆架子了?
听到管家的声音,敷衍的哼了一声,却突然一个机灵,My god,秋家太上皇回来了啊,自己居然还敢睡懒觉。小家伙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洗漱,才走进盥洗室,就看到洗手台上有秋瑀宸用香皂花拼成的桃心,那只可爱的小秋公仔就挂在镜子上。沈默洗了手将公仔拿下来,呵呵的傻笑了一阵,也没有抱怨,自己拧开了热水龙头。被秋瑀宸真正惯成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少爷,连自己挤个牙膏都有点不习惯。
秋煋仿佛不需要倒时差的,沈默一切收拾停当后,已经在花园看到了他,沈默有些尴尬,不过依然从容的过去打招呼,连移步都带着贵族气。秋煋依然只是点头,沈默微笑的非常得体,然后就自己跑圈去了。
等去健身房遇到已经挥汗如雨的秋瑀宸,小家伙过去狠狠地踢了一脚,明明是昨晚抱着自己睡的,今早居然一声不响的就走了。
秋瑀宸看沈默已经坐在卧推凳上,过去替他揉着肩膀,“靠枕有没有太软?”
沈默自己活动着脑袋,“没有。哦,我见到伯父了。”
秋瑀宸点头,“嗯。我起来没一会父亲就起了。”
沈默靠近秋瑀宸胸膛,沉默良久,才道,“秋,你可不可以不要叫父亲?”
秋瑀宸挑了下眉,也不知是玩笑还是正经,“熳汐哥会打死我的。”
沈默低着头,过了一会才道,“秋,有时候,那种希望自己有爸爸的感觉,真的很难对你说。我妈刚检查出怀孕,他就走了,我想,在他心里,我就和他留给我妈的动产不动产一样,我就是半动不动的存在。我妈太忙,总没功夫陪我,每一次回来,我都会黏着她好几天。后来,我知道了我爸的事,不服气去找他,他和木叔叔窝在一间地下室里,嘲嘲的,吵吵的,你猜他见到我第一眼说什么?”
秋瑀宸不知该怎么听这个故事,有些难过,没说话,却将他拢得更紧。
沈默缓缓道,“他对木叔叔说,‘早知道这小子长得这么像我,当年就应该射墙上。’”
秋瑀宸听他如此平静的转述这样一句话,心疼地俯身亲吻他脖颈,沈默却道,“秋,你不知道。我本以为我可以踹他两脚,骂他一顿。嘲笑陆家的大少爷居然窝在小地下室里连吃一根四毛钱的油条也要想着留多一半给情人。我本来不是应该恨他嘲笑他的吗?可是,我那时候却想,只要他肯回来,不要抛弃我和我妈,我真的什么都愿意。”
秋瑀宸不知做何感想,良久才道,“原来你真的姓陆。”
沈默回过头,不给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秋,我只是想说,能开口叫爸爸这两个字,真的很幸福。我就一次都没有叫过,直到他咳血死在鼓上,等我开口的时候,四周都是惊叫的人群,我想,哪怕是台下的人没有惊呼乱逃,他也听不到,因为他哪怕吐血的时候,都是用右边脸贴在鼓面上,直到死,他看得都是木叔叔,听得都是他贝司的声音。”
秋瑀宸将沈默拢在怀中,耳朵搭在心脏的位置,温声道,“小默,不要难过。很多东西,没办法强求的。你爸不是不爱你,只是不屑于说,你自己也说过,他留给你的遗产是四百多万英镑。如果他不在乎你,又怎么可能自己连豆浆都舍不得喝却不动银行里的一分钱。”
沈默点头,“他不是舍不得。只是因为和木叔叔在一起,白开水或者燕窝都没有分别。”
秋瑀宸摇头,“一定不是,小默,如果是我,我就做不到,放弃理想,放弃责任,甚至是让最爱的人陪自己一起住地下室,只为了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儿子。如果是你,你会为了一个自己根本不在乎的儿子这样做?”
沈默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羡慕他和木叔叔,就像你说的,他那么爱木叔叔,马上就要发第一张专辑了,他一辈子的理想就是摇滚贵族化。只可惜,为了木叔叔,他的后半生都住在贫民窟里,永远也没办法证明了。”
秋瑀宸轻轻顺着他头发,“有时候,选择了,哪怕一无所有也是心甘情愿的。更何况,是选择了对的人,那就更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木叔叔和爸爸的事,我们永远也猜不透的。我们只要知道,爸爸很开心,木叔叔值得他爱就够了。”
沈默点头,望着他,“秋,你都可以这样叫一个根本没养过我的人,那,就——”
秋瑀宸的眼神却是掩不住的颓唐和自我厌弃,“至少他生了一个活生生的你,可是,在遇到你之前,我连自己是不是活着都不清楚。”
秋瑀宸一直是一个传奇,虽然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但是,在篮球界,他就是神,理所当然的被膜拜,甚至,被信仰到无人敢于挑战。
海亓的伤好得很快,非璟煜的努力也很见成效,和二中的复仇之战就在下周。
秋煋回来之后,秋瑀宸不得不将自己从繁重的工作中脱出来,然后再摒弃杂念重新将自己按在繁重的工作中去。球队的事,非璟煜越来越得心应手,尤其是,他为海亓而战,为球队而战作出的牺牲。从来都远离镜头的非璟煜为联赛拍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宣传片,尽管他不说,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就是交换。
对Z中的处罚并不重,只是罚款而已,而二中也是被打五十大板,禁了两个无关紧要的小球员而已。所以,当非璟煜面对着球员很不屑一顾地念处罚决定的时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沈默今天的心情尤其好,因为中午闷闷吃饭的时候,来了两个最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迟念的脾气还是一样,和秋煋都没几句客气,言寓荆自然就更不用说了,而且,他仿佛心情不大好,不过还是在迟念的招呼下,勉强吃了些东西。迟念可没他客气,非常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在秋家大吃了一顿。所以,他才刚开始吃,秋煋就已经借口事忙退席了。
“哥怎么会来?”沈默笑问迟念。
迟念直接用手撕下鸡翅膀递给言寓荆才道,“我和荆儿都快闷出水来了,出来透透气,给文儿的那些鹰蛇鸽子买点东西吃。”
沈默想他蜗居墓镧授徒养宠物的样子,禹落哥都已经不在,不知他看着那些动物是什么心情。
迟念仿佛习惯了一般,一点也不在乎,只是不经意般的问,“你打算什么时候飞丹麦?”
秋瑀宸望着迟念一脸无辜又仿佛还期待着一般的表情,突然觉得很残忍,却还是笑道,“打过和二中的这一场,然后就过去。”
迟念哦了一声,“我和荆儿打算早点去,你要是没什么大事,还是去乔熳汐那躲躲,他虽然不是东西,但是比你对着古董的好。”
秋瑀宸正色道,“家父——”
才说了两个字就被迟念打断了话,“别再婆婆妈妈的解释,知道令尊大人宝相庄严,我当佛供着还不行吗?被乔熳汐教出来的都有些脑残倾向。”
沈默听他这评语真是哭笑不得,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隔岸观火的笑,秋瑀宸望着沈默淡笑,目光一瞬间温暖起来,轻轻握住了他手。
言寓荆突然抬起头,“浴波,你最近有看电影吗?”
沈默摇头,和秋瑀宸在一起,每天忙不完的功课训练,哪有功夫?
言寓荆也不再动筷子,将手机扔过来,“那是清儿参与拍摄的一部片,总该祝贺一下吧。”
一路过来才和褚清沙发了短信,也和她谈了自己想要收养孩子的事,不过,褚清沙一句话就回了他,更何况,提起要去找她的时候,褚清沙已经告诉他自己离开了S省。“言寓荆心中难免有些难过,尤其是想到那个孩子,虽然他知道,沈默是一点也不知道,可是一个单身的母亲在事业刚刚起步的时候只身带着孩子投奔一个自己都无处投奔的陌生地方,虽然不是沈默的错,但是也难免窝火。他和沈默的交情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更加生气,这世界难以把握的太多,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犯下这样错误的是他最重要的兄弟,而且,自己想替他偿债都没机会。言寓荆表面是和沈默发脾气,实际上最气的还是自己。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又怎么会连累到浴波的?
迟念早就看出了他心情,所以,才刻意带他来秋家走走。迟念做事的方式一直是与众不同的,他一向坚信,受了伤,隐忍不算坚强,一定要狠下心自己将腐肉全都挖出来。感情的事,没有迟与早,也没有对和错,这对迟念而言,是最真实也最接近于欺骗的领悟。他一直不认为沈默对褚清沙亏欠了什么,爱或不爱都是自己的选择,可是,他不强求言寓荆去懂,因为,这孩子已经注定要因为失去痛苦一辈子了,又何必还要强求他再去懂不可得。他带他来这里,只因为他知道,言寓荆这口气一定要吐出来的,对清沙,他有太多的不平,而如果他不能亲自做最好的开解,那么,带言寓荆来找沈默出出气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心里有了不平事,找好朋友发发脾气,难道还有比这更有道理的事吗?
第七十六章 故事开始
沈默一觉醒来习惯性的滚动着喉结咽口水,然后,相当合拍的伸手去拉那条温暖的胳膊,像只无赖的大熊,果然,触手处已经变成了毛绒绒的抱枕,沈默嘟嘟囔囔的小声骂了句,秋瑀宸虽说不许他骂脏话,但是,偶尔被自家宝贝的起床气渗到还是不会发脾气的,又去晨练了,沈默迷迷糊糊想着,然后,将头埋进那只大大的企鹅枕里接着睡。
才眯了一小会,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沈默非常不满,居然不是自己叫我起床,还敢摆架子了?
听到管家的声音,敷衍的哼了一声,却突然一个机灵,My god,秋家太上皇回来了啊,自己居然还敢睡懒觉。小家伙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洗漱,才走进盥洗室,就看到洗手台上有秋瑀宸用香皂花拼成的桃心,那只可爱的小秋公仔就挂在镜子上。沈默洗了手将公仔拿下来,呵呵的傻笑了一阵,也没有抱怨,自己拧开了热水龙头。被秋瑀宸真正惯成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少爷,连自己挤个牙膏都有点不习惯。
秋煋仿佛不需要倒时差的,沈默一切收拾停当后,已经在花园看到了他,沈默有些尴尬,不过依然从容的过去打招呼,连移步都带着贵族气。秋煋依然只是点头,沈默微笑的非常得体,然后就自己跑圈去了。
等去健身房遇到已经挥汗如雨的秋瑀宸,小家伙过去狠狠地踢了一脚,明明是昨晚抱着自己睡的,今早居然一声不响的就走了。
秋瑀宸看沈默已经坐在卧推凳上,过去替他揉着肩膀,“靠枕有没有太软?”
沈默自己活动着脑袋,“没有。哦,我见到伯父了。”
秋瑀宸点头,“嗯。我起来没一会父亲就起了。”
沈默靠近秋瑀宸胸膛,沉默良久,才道,“秋,你可不可以不要叫父亲?”
秋瑀宸挑了下眉,也不知是玩笑还是正经,“熳汐哥会打死我的。”
沈默低着头,过了一会才道,“秋,有时候,那种希望自己有爸爸的感觉,真的很难对你说。我妈刚检查出怀孕,他就走了,我想,在他心里,我就和他留给我妈的动产不动产一样,我就是半动不动的存在。我妈太忙,总没功夫陪我,每一次回来,我都会黏着她好几天。后来,我知道了我爸的事,不服气去找他,他和木叔叔窝在一间地下室里,嘲嘲的,吵吵的,你猜他见到我第一眼说什么?”
秋瑀宸不知该怎么听这个故事,有些难过,没说话,却将他拢得更紧。
沈默缓缓道,“他对木叔叔说,‘早知道这小子长得这么像我,当年就应该射墙上。’”
秋瑀宸听他如此平静的转述这样一句话,心疼地俯身亲吻他脖颈,沈默却道,“秋,你不知道。我本以为我可以踹他两脚,骂他一顿。嘲笑陆家的大少爷居然窝在小地下室里连吃一根四毛钱的油条也要想着留多一半给情人。我本来不是应该恨他嘲笑他的吗?可是,我那时候却想,只要他肯回来,不要抛弃我和我妈,我真的什么都愿意。”
秋瑀宸不知做何感想,良久才道,“原来你真的姓陆。”
沈默回过头,不给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秋,我只是想说,能开口叫爸爸这两个字,真的很幸福。我就一次都没有叫过,直到他咳血死在鼓上,等我开口的时候,四周都是惊叫的人群,我想,哪怕是台下的人没有惊呼乱逃,他也听不到,因为他哪怕吐血的时候,都是用右边脸贴在鼓面上,直到死,他看得都是木叔叔,听得都是他贝司的声音。”
秋瑀宸将沈默拢在怀中,耳朵搭在心脏的位置,温声道,“小默,不要难过。很多东西,没办法强求的。你爸不是不爱你,只是不屑于说,你自己也说过,他留给你的遗产是四百多万英镑。如果他不在乎你,又怎么可能自己连豆浆都舍不得喝却不动银行里的一分钱。”
沈默点头,“他不是舍不得。只是因为和木叔叔在一起,白开水或者燕窝都没有分别。”
秋瑀宸摇头,“一定不是,小默,如果是我,我就做不到,放弃理想,放弃责任,甚至是让最爱的人陪自己一起住地下室,只为了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儿子。如果是你,你会为了一个自己根本不在乎的儿子这样做?”
沈默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羡慕他和木叔叔,就像你说的,他那么爱木叔叔,马上就要发第一张专辑了,他一辈子的理想就是摇滚贵族化。只可惜,为了木叔叔,他的后半生都住在贫民窟里,永远也没办法证明了。”
秋瑀宸轻轻顺着他头发,“有时候,选择了,哪怕一无所有也是心甘情愿的。更何况,是选择了对的人,那就更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木叔叔和爸爸的事,我们永远也猜不透的。我们只要知道,爸爸很开心,木叔叔值得他爱就够了。”
沈默点头,望着他,“秋,你都可以这样叫一个根本没养过我的人,那,就——”
秋瑀宸的眼神却是掩不住的颓唐和自我厌弃,“至少他生了一个活生生的你,可是,在遇到你之前,我连自己是不是活着都不清楚。”
秋瑀宸一直是一个传奇,虽然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但是,在篮球界,他就是神,理所当然的被膜拜,甚至,被信仰到无人敢于挑战。
海亓的伤好得很快,非璟煜的努力也很见成效,和二中的复仇之战就在下周。
秋煋回来之后,秋瑀宸不得不将自己从繁重的工作中脱出来,然后再摒弃杂念重新将自己按在繁重的工作中去。球队的事,非璟煜越来越得心应手,尤其是,他为海亓而战,为球队而战作出的牺牲。从来都远离镜头的非璟煜为联赛拍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宣传片,尽管他不说,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就是交换。
对Z中的处罚并不重,只是罚款而已,而二中也是被打五十大板,禁了两个无关紧要的小球员而已。所以,当非璟煜面对着球员很不屑一顾地念处罚决定的时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沈默今天的心情尤其好,因为中午闷闷吃饭的时候,来了两个最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迟念的脾气还是一样,和秋煋都没几句客气,言寓荆自然就更不用说了,而且,他仿佛心情不大好,不过还是在迟念的招呼下,勉强吃了些东西。迟念可没他客气,非常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在秋家大吃了一顿。所以,他才刚开始吃,秋煋就已经借口事忙退席了。
“哥怎么会来?”沈默笑问迟念。
迟念直接用手撕下鸡翅膀递给言寓荆才道,“我和荆儿都快闷出水来了,出来透透气,给文儿的那些鹰蛇鸽子买点东西吃。”
沈默想他蜗居墓镧授徒养宠物的样子,禹落哥都已经不在,不知他看着那些动物是什么心情。
迟念仿佛习惯了一般,一点也不在乎,只是不经意般的问,“你打算什么时候飞丹麦?”
秋瑀宸望着迟念一脸无辜又仿佛还期待着一般的表情,突然觉得很残忍,却还是笑道,“打过和二中的这一场,然后就过去。”
迟念哦了一声,“我和荆儿打算早点去,你要是没什么大事,还是去乔熳汐那躲躲,他虽然不是东西,但是比你对着古董的好。”
秋瑀宸正色道,“家父——”
才说了两个字就被迟念打断了话,“别再婆婆妈妈的解释,知道令尊大人宝相庄严,我当佛供着还不行吗?被乔熳汐教出来的都有些脑残倾向。”
沈默听他这评语真是哭笑不得,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隔岸观火的笑,秋瑀宸望着沈默淡笑,目光一瞬间温暖起来,轻轻握住了他手。
言寓荆突然抬起头,“浴波,你最近有看电影吗?”
沈默摇头,和秋瑀宸在一起,每天忙不完的功课训练,哪有功夫?
言寓荆也不再动筷子,将手机扔过来,“那是清儿参与拍摄的一部片,总该祝贺一下吧。”
一路过来才和褚清沙发了短信,也和她谈了自己想要收养孩子的事,不过,褚清沙一句话就回了他,更何况,提起要去找她的时候,褚清沙已经告诉他自己离开了S省。“言寓荆心中难免有些难过,尤其是想到那个孩子,虽然他知道,沈默是一点也不知道,可是一个单身的母亲在事业刚刚起步的时候只身带着孩子投奔一个自己都无处投奔的陌生地方,虽然不是沈默的错,但是也难免窝火。他和沈默的交情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更加生气,这世界难以把握的太多,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犯下这样错误的是他最重要的兄弟,而且,自己想替他偿债都没机会。言寓荆表面是和沈默发脾气,实际上最气的还是自己。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又怎么会连累到浴波的?
迟念早就看出了他心情,所以,才刻意带他来秋家走走。迟念做事的方式一直是与众不同的,他一向坚信,受了伤,隐忍不算坚强,一定要狠下心自己将腐肉全都挖出来。感情的事,没有迟与早,也没有对和错,这对迟念而言,是最真实也最接近于欺骗的领悟。他一直不认为沈默对褚清沙亏欠了什么,爱或不爱都是自己的选择,可是,他不强求言寓荆去懂,因为,这孩子已经注定要因为失去痛苦一辈子了,又何必还要强求他再去懂不可得。他带他来这里,只因为他知道,言寓荆这口气一定要吐出来的,对清沙,他有太多的不平,而如果他不能亲自做最好的开解,那么,带言寓荆来找沈默出出气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心里有了不平事,找好朋友发发脾气,难道还有比这更有道理的事吗?
第七十六章 故事开始
沈默一觉醒来习惯性的滚动着喉结咽口水,然后,相当合拍的伸手去拉那条温暖的胳膊,像只无赖的大熊,果然,触手处已经变成了毛绒绒的抱枕,沈默嘟嘟囔囔的小声骂了句,秋瑀宸虽说不许他骂脏话,但是,偶尔被自家宝贝的起床气渗到还是不会发脾气的,又去晨练了,沈默迷迷糊糊想着,然后,将头埋进那只大大的企鹅枕里接着睡。
才眯了一小会,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沈默非常不满,居然不是自己叫我起床,还敢摆架子了?
听到管家的声音,敷衍的哼了一声,却突然一个机灵,My god,秋家太上皇回来了啊,自己居然还敢睡懒觉。小家伙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洗漱,才走进盥洗室,就看到洗手台上有秋瑀宸用香皂花拼成的桃心,那只可爱的小秋公仔就挂在镜子上。沈默洗了手将公仔拿下来,呵呵的傻笑了一阵,也没有抱怨,自己拧开了热水龙头。被秋瑀宸真正惯成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少爷,连自己挤个牙膏都有点不习惯。
秋煋仿佛不需要倒时差的,沈默一切收拾停当后,已经在花园看到了他,沈默有些尴尬,不过依然从容的过去打招呼,连移步都带着贵族气。秋煋依然只是点头,沈默微笑的非常
第31回
得体,然后就自己跑圈去了。
等去健身房遇到已经挥汗如雨的秋瑀宸,小家伙过去狠狠地踢了一脚,明明是昨晚抱着自己睡的,今早居然一声不响的就走了。
秋瑀宸看沈默已经坐在卧推凳上,过去替他揉着肩膀,“靠枕有没有太软?”
沈默自己活动着脑袋,“没有。哦,我见到伯父了。”
秋瑀宸点头,“嗯。我起来没一会父亲就起了。”
沈默靠近秋瑀宸胸膛,沉默良久,才道,“秋,你可不可以不要叫父亲?”
秋瑀宸挑了下眉,也不知是玩笑还是正经,“熳汐哥会打死我的。”
沈默低着头,过了一会才道,“秋,有时候,那种希望自己有爸爸的感觉,真的很难对你说。我妈刚检查出怀孕,他就走了,我想,在他心里,我就和他留给我妈的动产不动产一样,我就是半动不动的存在。我妈太忙,总没功夫陪我,每一次回来,我都会黏着她好几天。后来,我知道了我爸的事,不服气去找他,他和木叔叔窝在一间地下室里,嘲嘲的,吵吵的,你猜他见到我第一眼说什么?”
秋瑀宸不知该怎么听这个故事,有些难过,没说话,却将他拢得更紧。
沈默缓缓道,“他对木叔叔说,‘早知道这小子长得这么像我,当年就应该射墙上。’”
秋瑀宸听他如此平静的转述这样一句话,心疼地俯身亲吻他脖颈,沈默却道,“秋,你不知道。我本以为我可以踹他两脚,骂他一顿。嘲笑陆家的大少爷居然窝在小地下室里连吃一根四毛钱的油条也要想着留多一半给情人。我本来不是应该恨他嘲笑他的吗?可是,我那时候却想,只要他肯回来,不要抛弃我和我妈,我真的什么都愿意。”
秋瑀宸不知做何感想,良久才道,“原来你真的姓陆。”
沈默回过头,不给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秋,我只是想说,能开口叫爸爸这两个字,真的很幸福。我就一次都没有叫过,直到他咳血死在鼓上,等我开口的时候,四周都是惊叫的人群,我想,哪怕是台下的人没有惊呼乱逃,他也听不到,因为他哪怕吐血的时候,都是用右边脸贴在鼓面上,直到死,他看得都是木叔叔,听得都是他贝司的声音。”
秋瑀宸将沈默拢在怀中,耳朵搭在心脏的位置,温声道,“小默,不要难过。很多东西,没办法强求的。你爸不是不爱你,只是不屑于说,你自己也说过,他留给你的遗产是四百多万英镑。如果他不在乎你,又怎么可能自己连豆浆都舍不得喝却不动银行里的一分钱。”
沈默点头,“他不是舍不得。只是因为和木叔叔在一起,白开水或者燕窝都没有分别。”
秋瑀宸摇头,“一定不是,小默,如果是我,我就做不到,放弃理想,放弃责任,甚至是让最爱的人陪自己一起住地下室,只为了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儿子。如果是你,你会为了一个自己根本不在乎的儿子这样做?”
沈默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羡慕他和木叔叔,就像你说的,他那么爱木叔叔,马上就要发第一张专辑了,他一辈子的理想就是摇滚贵族化。只可惜,为了木叔叔,他的后半生都住在贫民窟里,永远也没办法证明了。”
秋瑀宸轻轻顺着他头发,“有时候,选择了,哪怕一无所有也是心甘情愿的。更何况,是选择了对的人,那就更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木叔叔和爸爸的事,我们永远也猜不透的。我们只要知道,爸爸很开心,木叔叔值得他爱就够了。”
沈默点头,望着他,“秋,你都可以这样叫一个根本没养过我的人,那,就——”
秋瑀宸的眼神却是掩不住的颓唐和自我厌弃,“至少他生了一个活生生的你,可是,在遇到你之前,我连自己是不是活着都不清楚。”
秋瑀宸一直是一个传奇,虽然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但是,在篮球界,他就是神,理所当然的被膜拜,甚至,被信仰到无人敢于挑战。
海亓的伤好得很快,非璟煜的努力也很见成效,和二中的复仇之战就在下周。
秋煋回来之后,秋瑀宸不得不将自己从繁重的工作中脱出来,然后再摒弃杂念重新将自己按在繁重的工作中去。球队的事,非璟煜越来越得心应手,尤其是,他为海亓而战,为球队而战作出的牺牲。从来都远离镜头的非璟煜为联赛拍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宣传片,尽管他不说,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就是交换。
对Z中的处罚并不重,只是罚款而已,而二中也是被打五十大板,禁了两个无关紧要的小球员而已。所以,当非璟煜面对着球员很不屑一顾地念处罚决定的时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沈默今天的心情尤其好,因为中午闷闷吃饭的时候,来了两个最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迟念的脾气还是一样,和秋煋都没几句客气,言寓荆自然就更不用说了,而且,他仿佛心情不大好,不过还是在迟念的招呼下,勉强吃了些东西。迟念可没他客气,非常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在秋家大吃了一顿。所以,他才刚开始吃,秋煋就已经借口事忙退席了。
“哥怎么会来?”沈默笑问迟念。
迟念直接用手撕下鸡翅膀递给言寓荆才道,“我和荆儿都快闷出水来了,出来透透气,给文儿的那些鹰蛇鸽子买点东西吃。”
沈默想他蜗居墓镧授徒养宠物的样子,禹落哥都已经不在,不知他看着那些动物是什么心情。
迟念仿佛习惯了一般,一点也不在乎,只是不经意般的问,“你打算什么时候飞丹麦?”
秋瑀宸望着迟念一脸无辜又仿佛还期待着一般的表情,突然觉得很残忍,却还是笑道,“打过和二中的这一场,然后就过去。”
迟念哦了一声,“我和荆儿打算早点去,你要是没什么大事,还是去乔熳汐那躲躲,他虽然不是东西,但是比你对着古董的好。”
秋瑀宸正色道,“家父——”
才说了两个字就被迟念打断了话,“别再婆婆妈妈的解释,知道令尊大人宝相庄严,我当佛供着还不行吗?被乔熳汐教出来的都有些脑残倾向。”
沈默听他这评语真是哭笑不得,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隔岸观火的笑,秋瑀宸望着沈默淡笑,目光一瞬间温暖起来,轻轻握住了他手。
言寓荆突然抬起头,“浴波,你最近有看电影吗?”
沈默摇头,和秋瑀宸在一起,每天忙不完的功课训练,哪有功夫?
言寓荆也不再动筷子,将手机扔过来,“那是清儿参与拍摄的一部片,总该祝贺一下吧。”
一路过来才和褚清沙发了短信,也和她谈了自己想要收养孩子的事,不过,褚清沙一句话就回了他,更何况,提起要去找她的时候,褚清沙已经告诉他自己离开了S省。“言寓荆心中难免有些难过,尤其是想到那个孩子,虽然他知道,沈默是一点也不知道,可是一个单身的母亲在事业刚刚起步的时候只身带着孩子投奔一个自己都无处投奔的陌生地方,虽然不是沈默的错,但是也难免窝火。他和沈默的交情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更加生气,这世界难以把握的太多,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犯下这样错误的是他最重要的兄弟,而且,自己想替他偿债都没机会。言寓荆表面是和沈默发脾气,实际上最气的还是自己。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又怎么会连累到浴波的?
迟念早就看出了他心情,所以,才刻意带他来秋家走走。迟念做事的方式一直是与众不同的,他一向坚信,受了伤,隐忍不算坚强,一定要狠下心自己将腐肉全都挖出来。感情的事,没有迟与早,也没有对和错,这对迟念而言,是最真实也最接近于欺骗的领悟。他一直不认为沈默对褚清沙亏欠了什么,爱或不爱都是自己的选择,可是,他不强求言寓荆去懂,因为,这孩子已经注定要因为失去痛苦一辈子了,又何必还要强求他再去懂不可得。他带他来这里,只因为他知道,言寓荆这口气一定要吐出来的,对清沙,他有太多的不平,而如果他不能亲自做最好的开解,那么,带言寓荆来找沈默出出气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心里有了不平事,找好朋友发发脾气,难道还有比这更有道理的事吗?
第七十六章 故事开始
沈默一觉醒来习惯性的滚动着喉结咽口水,然后,相当合拍的伸手去拉那条温暖的胳膊,像只无赖的大熊,果然,触手处已经变成了毛绒绒的抱枕,沈默嘟嘟囔囔的小声骂了句,秋瑀宸虽说不许他骂脏话,但是,偶尔被自家宝贝的起床气渗到还是不会发脾气的,又去晨练了,沈默迷迷糊糊想着,然后,将头埋进那只大大的企鹅枕里接着睡。
才眯了一小会,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沈默非常不满,居然不是自己叫我起床,还敢摆架子了?
听到管家的声音,敷衍的哼了一声,却突然一个机灵,My god,秋家太上皇回来了啊,自己居然还敢睡懒觉。小家伙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洗漱,才走进盥洗室,就看到洗手台上有秋瑀宸用香皂花拼成的桃心,那只可爱的小秋公仔就挂在镜子上。沈默洗了手将公仔拿下来,呵呵的傻笑了一阵,也没有抱怨,自己拧开了热水龙头。被秋瑀宸真正惯成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少爷,连自己挤个牙膏都有点不习惯。
秋煋仿佛不需要倒时差的,沈默一切收拾停当后,已经在花园看到了他,沈默有些尴尬,不过依然从容的过去打招呼,连移步都带着贵族气。秋煋依然只是点头,沈默微笑的非常得体,然后就自己跑圈去了。
等去健身房遇到已经挥汗如雨的秋瑀宸,小家伙过去狠狠地踢了一脚,明明是昨晚抱着自己睡的,今早居然一声不响的就走了。
秋瑀宸看沈默已经坐在卧推凳上,过去替他揉着肩膀,“靠枕有没有太软?”
沈默自己活动着脑袋,“没有。哦,我见到伯父了。”
秋瑀宸点头,“嗯。我起来没一会父亲就起了。”
沈默靠近秋瑀宸胸膛,沉默良久,才道,“秋,你可不可以不要叫父亲?”
秋瑀宸挑了下眉,也不知是玩笑还是正经,“熳汐哥会打死我的。”
沈默低着头,过了一会才道,“秋,有时候,那种希望自己有爸爸的感觉,真的很难对你说。我妈刚检查出怀孕,他就走了,我想,在他心里,我就和他留给我妈的动产不动产一样,我就是半动不动的存在。我妈太忙,总没功夫陪我,每一次回来,我都会黏着她好几天。后来,我知道了我爸的事,不服气去找他,他和木叔叔窝在一间地下室里,嘲嘲的,吵吵的,你猜他见到我第一眼说什么?”
秋瑀宸不知该怎么听这个故事,有些难过,没说话,却将他拢得更紧。
沈默缓缓道,“他对木叔叔说,‘早知道这小子长得这么像我,当年就应该射墙上。’”
秋瑀宸听他如此平静的转述这样一句话,心疼地俯身亲吻他脖颈,沈默却道,“秋,你不知道。我本以为我可以踹他两脚,骂他一顿。嘲笑陆家的大少爷居然窝在小地下室里连吃一根四毛钱的油条也要想着留多一半给情人。我本来不是应该恨他嘲笑他的吗?可是,我那时候却想,只要他肯回来,不要抛弃我和我妈,我真的什么都愿意。”
秋瑀宸不知做何感想,良久才道,“原来你真的姓陆。”
沈默回过头,不给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秋,我只是想说,能开口叫爸爸这两个字,真的很幸福。我就一次都没有叫过,直到他咳血死在鼓上,等我开口的时候,四周都是惊叫的人群,我想,哪怕是台下的人没有惊呼乱逃,他也听不到,因为他哪怕吐血的时候,都是用右边脸贴在鼓面上,直到死,他看得都是木叔叔,听得都是他贝司的声音。”
秋瑀宸将沈默拢在怀中,耳朵搭在心脏的位置,温声道,“小默,不要难过。很多东西,没办法强求的。你爸不是不爱你,只是不屑于说,你自己也说过,他留给你的遗产是四百多万英镑。如果他不在乎你,又怎么可能自己连豆浆都舍不得喝却不动银行里的一分钱。”
沈默点头,“他不是舍不得。只是因为和木叔叔在一起,白开水或者燕窝都没有分别。”
秋瑀宸摇头,“一定不是,小默,如果是我,我就做不到,放弃理想,放弃责任,甚至是让最爱的人陪自己一起住地下室,只为了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儿子。如果是你,你会为了一个自己根本不在乎的儿子这样做?”
沈默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羡慕他和木叔叔,就像你说的,他那么爱木叔叔,马上就要发第一张专辑了,他一辈子的理想就是摇滚贵族化。只可惜,为了木叔叔,他的后半生都住在贫民窟里,永远也没办法证明了。”
秋瑀宸轻轻顺着他头发,“有时候,选择了,哪怕一无所有也是心甘情愿的。更何况,是选择了对的人,那就更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木叔叔和爸爸的事,我们永远也猜不透的。我们只要知道,爸爸很开心,木叔叔值得他爱就够了。”
沈默点头,望着他,“秋,你都可以这样叫一个根本没养过我的人,那,就——”
秋瑀宸的眼神却是掩不住的颓唐和自我厌弃,“至少他生了一个活生生的你,可是,在遇到你之前,我连自己是不是活着都不清楚。”
秋瑀宸一直是一个传奇,虽然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但是,在篮球界,他就是神,理所当然的被膜拜,甚至,被信仰到无人敢于挑战。
海亓的伤好得很快,非璟煜的努力也很见成效,和二中的复仇之战就在下周。
秋煋回来之后,秋瑀宸不得不将自己从繁重的工作中脱出来,然后再摒弃杂念重新将自己按在繁重的工作中去。球队的事,非璟煜越来越得心应手,尤其是,他为海亓而战,为球队而战作出的牺牲。从来都远离镜头的非璟煜为联赛拍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宣传片,尽管他不说,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就是交换。
对Z中的处罚并不重,只是罚款而已,而二中也是被打五十大板,禁了两个无关紧要的小球员而已。所以,当非璟煜面对着球员很不屑一顾地念处罚决定的时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沈默今天的心情尤其好,因为中午闷闷吃饭的时候,来了两个最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迟念的脾气还是一样,和秋煋都没几句客气,言寓荆自然就更不用说了,而且,他仿佛心情不大好,不过还是在迟念的招呼下,勉强吃了些东西。迟念可没他客气,非常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在秋家大吃了一顿。所以,他才刚开始吃,秋煋就已经借口事忙退席了。
“哥怎么会来?”沈默笑问迟念。
迟念直接用手撕下鸡翅膀递给言寓荆才道,“我和荆儿都快闷出水来了,出来透透气,给文儿的那些鹰蛇鸽子买点东西吃。”
沈默想他蜗居墓镧授徒养宠物的样子,禹落哥都已经不在,不知他看着那些动物是什么心情。
迟念仿佛习惯了一般,一点也不在乎,只是不经意般的问,“你打算什么时候飞丹麦?”
秋瑀宸望着迟念一脸无辜又仿佛还期待着一般的表情,突然觉得很残忍,却还是笑道,“打过和二中的这一场,然后就过去。”
迟念哦了一声,“我和荆儿打算早点去,你要是没什么大事,还是去乔熳汐那躲躲,他虽然不是东西,但是比你对着古董的好。”
秋瑀宸正色道,“家父——”
才说了两个字就被迟念打断了话,“别再婆婆妈妈的解释,知道令尊大人宝相庄严,我当佛供着还不行吗?被乔熳汐教出来的都有些脑残倾向。”
沈默听他这评语真是哭笑不得,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隔岸观火的笑,秋瑀宸望着沈默淡笑,目光一瞬间温暖起来,轻轻握住了他手。
言寓荆突然抬起头,“浴波,你最近有看电影吗?”
沈默摇头,和秋瑀宸在一起,每天忙不完的功课训练,哪有功夫?
言寓荆也不再动筷子,将手机扔过来,“那是清儿参与拍摄的一部片,总该祝贺一下吧。”
一路过来才和褚清沙发了短信,也和她谈了自己想要收养孩子的事,不过,褚清沙一句话就回了他,更何况,提起要去找她的时候,褚清沙已经告诉他自己离开了S省。“言寓荆心中难免有些难过,尤其是想到那个孩子,虽然他知道,沈默是一点也不知道,可是一个单身的母亲在事业刚刚起步的时候只身带着孩子投奔一个自己都无处投奔的陌生地方,虽然不是沈默的错,但是也难免窝火。他和沈默的交情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更加生气,这世界难以把握的太多,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犯下这样错误的是他最重要的兄弟,而且,自己想替他偿债都没机会。言寓荆表面是和沈默发脾气,实际上最气的还是自己。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又怎么会连累到浴波的?
迟念早就看出了他心情,所以,才刻意带他来秋家走走。迟念做事的方式一直是与众不同的,他一向坚信,受了伤,隐忍不算坚强,一定要狠下心自己将腐肉全都挖出来。感情的事,没有迟与早,也没有对和错,这对迟念而言,是最真实也最接近于欺骗的领悟。他一直不认为沈默对褚清沙亏欠了什么,爱或不爱都是自己的选择,可是,他不强求言寓荆去懂,因为,这孩子已经注定要因为失去痛苦一辈子了,又何必还要强求他再去懂不可得。他带他来这里,只因为他知道,言寓荆这口气一定要吐出来的,对清沙,他有太多的不平,而如果他不能亲自做最好的开解,那么,带言寓荆来找沈默出出气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心里有了不平事,找好朋友发发脾气,难道还有比这更有道理的事吗?
第七十七章 如何命名
文禹落第一次真真正正的靠在乔熳汐肩膀上,他的汐一向是个霸道的男人,不允许自己软弱,也不允许别人软弱。
从前,他是永远站在乔魁首身后的男宠,后来,他的汐试着允许他可以和他并肩。
接吻,拥抱,缠绵,这样的三部曲对于他而言一直是反着的。他十四岁的时候就得到了他的身体,可是,只有在睡梦中才可能拥抱或者被拥抱,真的双唇轻触还是在几月前,而,最可以被证明厮守的牵手,他们还一直不曾。
乔熳汐明显察觉到文禹落唇边的微笑,带点温暖和失落,于是,乔魁首挺身站在他身前,用自己一百九十一厘米的强势身高挡住他的一笑倾城,然后在胸前握住他的手,用整个掌心,那样的笑容,连落入这碧落穹苍都舍不得。
文禹落轻轻摇着头,从来都哄着这个小自己五岁的大孩子,习惯了生命过度奢华的降临和猝不及防的消逝,文禹落任他握着手,掌心的温度真实的足以令人忘记恐惧。依然是相握,不是十指相扣呢,那样更像是情侣吧。人总是贪心的,神也是贪心的,所以,夜神也贪心。
从前,只想着能见他一面,如今,不自禁地要得更多,不过,他从来不是一个会提要求的情人,如果他的所需汐不能察觉到,那他提了也无趣。
私人飞机的好处就在于没有那么深的寻觅地希冀,毕竟,都是已经不堪失去的人。
乔熳沨是真正的公主,再见亦如是。
因为只有公主才可以甩下同行的男友一路冲进乔熳汐怀里,然后,是响响亮亮的见面吻,手舞足蹈,却依然不失高贵,乔家的人是不是天生就这样,俏皮都是贵族的。
穿着格子裙的卷发女孩死死拽着乔熳汐胳膊不放手,乔熳汐回吻了妹妹一手轻轻替她将草莓胸针摆出一个好看的角度,一边笑对着妹妹的法国男友乔麦,用法语说着客气又不显疏离的抱歉。
乔麦看来是早习惯了这个小公主,相当国际的一耸肩,就不再说什么,这边乔熳沨已经揽上了文禹落脖子,“文哥哥,哥哥先借我亲一下哦。”中文一点也不生涩,带着点娃娃音,却因着天然而更加显得娇俏。
“哥,我想吃葡萄酒做的布丁,还有椰汁巧克力。我还想吃剁椒鱼头,还有豆花鳕柳,还有——”
乔熳汐笑着刮她鼻子,“又是甜又是咸又是辣,小心吃坏了胃。”
乔熳沨一嘟嘴,连挽着乔熳汐的手也放下来,乔熳汐笑笑,却魔术似的变出一个小盒子,“想吃什么要你文哥哥去做,吃完了让他给你烧个清胃的汤,可别又撑到喝不下汤。”
乔熳沨抢过来,小盒里是各式口味的巧克力,都是文禹落新做的,笑道,“我就知道哥最疼我了。”连着吃了几个,又怕乔熳汐说她,不舍得的将盒子插进乔熳汐口袋里,“哥你替我装着,要不一会又要忍不住啦。嗯?tante怎么不来接我?”
才问着,却又一次甩脱乔熳汐跳过去,乔熳汐手被他甩得有些疼,不觉满是同情的看了眼被冷落一边的乔麦,只这一眼,和这未来妹夫又熟稔不少。
乔熳沨才冲过来,本来极目望去都没有什么人的小机场突然之间一片肃杀,骊歌轻轻挥了挥手,埋伏着的枪手又重新隐藏起来,机场依然是仿佛毫不设防的机场,乔熳沨搂住骊歌脖子抱怨,“tante——这些人怎么躲的?”
骊歌笑望她,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刚才好像听到小公主说我没有来接她呢。”
乔熳沨用眼皮俏皮地盖住眼睛,轻轻皱了皱鼻子,“那tante都不和哥一起来。”说到这里就见骊歌意味深长的望着乔熳汐笑,乔熳沨非常luoli的挥了挥手,“哥难道和文哥哥在一起就不理tante啦,这是他不对哦,tante要罚他。中国人都说不可以娶了妻子忘了妈妈的。”
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样的俗语这个小丫头到底是不熟的,乔熳汐面色沉了一下,骊歌又怎么能不知道儿子心意,轻轻拉着熳沨,“以后不要说中国人怎么样,你自己不也是中国人?”
乔熳汐在这一点上倒是较真的很,坚决不入法国籍,乔熳沨虽然平时被哥哥宠上天,但是也不敢真的惹他发脾气的,讨好般的垂下头低低道对不起,乔熳汐笑了笑就不再多说。
文禹落也笑笑,师父虽然已经过世,但他立身处世的思想倒真是影响了乔熳汐一辈子。想到这里又不觉有些萧索,如果,师父也可以参加他们婚礼的话,那不知道要多开心。想到这里,即使这个自诩无情的人也不免有些苦涩。
乔熳汐轻声问他,“想到师父?”
情人的默契他一向是不怀疑的,默默点了点头,乔熳汐道,“我已经和母亲说过要在婚前回去一趟给师父叩头的,秋世伯那里,也应该尽尽做晚辈的礼数。”
文禹落点头,紧紧握住他手,不忍看情人眼中的薄雾,既然要叩拜师父,那汐的父母又怎么能够不拜呢?只是,这样的拜祭,多一次,就又是撕一次伤口。更何况,汐在骨子里还是那么传统的一个人,长子最重要的责任,他又如何放得下。生息繁衍分明是动物的本能,可是,在几千年的宗法下,传宗接代就是责任。都以为他为了和乔熳汐在一起付出了太多,谁又知道,乔熳汐为了他,又是如何受着自己和父母阴灵的煎熬。
文禹落不劝,他知道,他只要在汐身边,就够了。乔熳汐依然轻笑,“禹落,不要想太多,我本来就是一个不孝子,又何妨更不孝一点。”
非璟煜将脚翘在茶几上,头偏在一边,懒洋洋地听秋瑀宸和他说话。秋瑀宸看他这副样子,知道这孩子这些天和他怄着呢,这么多日子不管不问,恐怕是连心都冷了。如今,这弟弟还能不摆点脸色瞧。也不吓他,只是轻轻抬脚踹了下他脚心,“坐直。”
非璟煜不耐烦地收了脚,面上表情虽不忿,却还是转过头来,长长地睫毛即使低着头还是翘地倔强,这孩子,全身上下没一处不带着刺的。
非璟煜一手拉下了自己颈上的一个大大的银质挂坠抛出去,抬起头,露出的一段锁骨衬得他骨骼越发有轻奇的味道,迷离着眼望秋瑀宸,“找我。”
秋瑀宸分明从他看似无所谓的眼中读出了委屈,站起身一把拽起来在后背上狠狠拍了两下,笑得宠溺,“不打你就不老实。”
非璟煜打了个呵欠,顺手一理只扣了一只扣子的卡其色小毛衫,重新坐下来。顺便踹了一脚茶几腿,于是,充满十七世纪古典风的烟灰缸相当清脆响亮的碎在地上,立刻有下人赶过来收拾,非璟煜略略蹙眉,“上个果盘。”
秋瑀宸摇了摇头,轻声数落,“风坛和旲和都不够你这么败。”
非璟煜露出一个你不是不管我吗的眼神,秋瑀宸招了招手,“坐过来。”
非璟煜难得的嘟了下嘴,挨着秋瑀宸坐下,秋瑀宸笑问,“是罚重你了?”
非璟煜心道:若是罚重了就好,可惜你根本不理我。嘴上却没说,只垂首坐着,秋瑀宸伸手拽了拽他头发,“你几天没上课了?”
非璟煜基本上就没上过课,于是,小家伙相当理所当然的望着秋瑀宸,“你有说要每天上课吗?”
秋瑀宸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其实,负责任的说,他不去上课简直是老师们的福音。
秋瑀宸看这弟弟依然孩子似的,鲜明的仿佛油画,都不知该怎么说他,一副我最强大却又难掩失落的样子,可爱地让人想蹂躏。不过,他只是问,“这次想打什么位置?”
非璟煜痞痞道:“我想打3号位你舍得吗?”像是脱口而出,又像是试探。
秋瑀宸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眼睫,像从前他不敢合眼时一样,“你想我就让你上。”小前锋是沈默的位置。
非璟煜明显颤了一下,张开眼睛,确认秋瑀宸不是骗他,那双如夜的眸子从来都写不进妥协,篮球的事,更不是玩笑。
非璟煜突然有点恨自己不怀好意的试探,截口道:“我要打1号位,球队里我最大。”
秋瑀宸望他,“会不会委屈,还是打2号位吧。”
非璟煜心里一热,顺势靠在秋瑀宸肩膀上,秋瑀宸问他,“这次不是想狠狠教训二中的吗?”
非璟煜居然淡笑,“这是教育!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篮球!”
秋瑀宸笑了笑,非璟煜将眸子狠狠对过来,“真正的羞辱绝不只是得分。我要让他们明白,今日的篮坛是谁的天下!”
秋瑀宸看这孩子一脸桀骜,有些心疼,知道是受了大委屈,为了球队,可说是什么都搭上了,这些天自己冷着他,也只是想让他好好反省,如今看来,却是太委屈,秋瑀宸道,“我给你五分钟。”
非璟煜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教练说什么?”
秋瑀宸笑,“我给你五分钟,报仇!不过,是终场前五分钟,你要保证体力撑得到。”
非璟煜伸手抡过刚上来的果盘,“好!”
秋瑀宸笑着拿过来一个柚子,用水果刀轻轻透成花瓣模样,将柚子取了放在盘里,在这个和当年的柚子灯一模一样的果皮倒着立在桌上,轻轻拍了拍非璟煜肩膀,“长大了。”说着就将水果刀顺手递过去,“无
第32回
论什么时候,你要屠城,我就递刀。”
第七十八章 过渡,又见过渡
秋瑀宸抱着沈默在腿上和他一起讨论战术,虽然他的温度是如此真实,但是,专属于秋教练的严肃还是让他不敢乱动,在秋瑀宸腿上坐得比在凳子上还直,秋瑀宸放下笔,揉了揉他毛绒绒的小脑袋,顺手拉起他,拍了拍他小屁(晋江)股,笑道,“又瘦了,都没肉,镉死我了。”
自从秋煋回来后,沈默每天都坚持训练六个小时,除了上课吃饭,真的没什么多的休息时间。他记得骊歌的话,刻意和秋瑀宸保持着距离,拼命将自己的一切举止无限接近当年的何胥,除了与生俱来的一副贵族气质。
他本来就要强,如今又逼着自己更加刻苦,没有秋瑀宸喂,吃饭就没心情。更何况,和秋煋在一个饭桌上真的像受罪一样,又哪里吃得下?
好在迟念的脸皮不算薄,居然真的一点也不打算走,将秋家的厨房当成了御膳房,什么都做得出,因此,想什么都尽可能的点。秋家的孩子是不允许有挑食的恶习的,一盘菜,哪一种吃了三口,另一种就不该吃五口,再喜欢也不成。因此,吃饭的时候也显不出什么偏好来。迟念可没这毛病,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啊,本来这生活中不遂人愿的就太多了,再人为添置上一大堆,还活个什么劲儿。秋瑀宸才夹了一筷子冬菇,他就生生从他筷子中抢了,“这东西降血压的,训练这么辛苦,吃多了不好。”
秋瑀宸心中一阵感激,他从来不爱吃菌类的东西,只是,秋家的孩子,任何事情都不能有明显的偏好,更何况饮食。
秋煋看了迟念一眼,没说话,不知是主随客便还是不屑于计较。
再等到苦瓜鸡蛋卷端上来迟念已经固然对秋煋发难了,“那个,我说,原来乔熳汐那一套忆苦思甜的本事是从这来的,这什么季节啊,能种出苦瓜来真不容易。”
秋煋依然只是举止端严,来看都不看他一眼,秋瑀宸放下筷子起身致歉,还没说两句就被迟念按下来,“别管我,我这是白吃萝卜还嫌辣。”说完还刻意问秋煋道,“秋董,您说对吧?”
沈默看迟念一脸无辜的样子,憋得连眼泪都快流下来了,言寓荆直接一口饭喷了出来。
迟念居然还能虎下脸训徒弟,真的还有模有样,“荆儿,在秋董驾前失礼,还不道歉。”
沈默本来憋着,听他一句驾前失礼哪里还忍得住,连忙抽了一张纸巾,侧过身堵着脸假作咳嗽,秋煋浅咂了一口汤,将汤匙放下,用帕子象征性的擦了擦嘴,这才道,“粗茶淡饭,失礼了。”
后面早有管家道,“迟少爷,真是抱歉,请您放心,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迟念一向闲云野鹤惯了,他不过是逗逗秋煋,如今才意识到玩笑开大了,从管家到佣人恐怕都要因为他受罚,厨师想必一定会解雇的。迟念心中有些后悔,面色却越发阴沉,“交代?安管家的意思迟念是外人了?”
安管家虽然年纪不大,却老于世故,又怎么能想不到这是迟念故意给的开脱,可是,厨房的人,处理了是驳迟念的面子,不处理却是驳秋煋的面子,此刻倒真是为难。他只是笑了笑,不显得谄媚也不显得疏离,“迟少爷——”
迟念才懒得听他说下去,不过一挥手,“我觉得今天这个豆腐挺好吃的,烧鹅也不错,明天还想吃,下一次来还想吃,没了。”
说着就根本不看他,一个人上楼上客房去了。起身时还一指沈默,“最近练球练得不错,套路就不用做了。”
沈默甚至还来不及说声谢谢哥迟念就已经和言寓荆上楼了,言寓荆如今跟师父跟的好紧,沈默有些失落,秋瑀宸对安管家随意的点了下头,伸手揽住了他目光迷离的小默,沈默一逃,“秋,你疯了,伯父在家里。”
秋瑀宸直视他眼睛,“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想别人。”像是玩笑又像是警告,却说得和好好练习一样正经。
沈默扑哧一声笑出来,骂道,“你哄非师兄的时候怎么不说。”
秋瑀宸脸一红,“迟大哥不罚你了就好好练球。”
沈默跟着他,刻意落后了半步表示尊重,却用着属于情人的口吻,“其实,我现在也不是很介意这个。”
秋瑀宸点头,暗道:介不介意出去都要请示,回来都要备案,突然笑道,“用不用给我订个家规之类的?”
沈默愣了一下,在心中骂了一句无聊,抬脚就走了。
秋瑀宸也有些后悔,恨自己怎么能把真心话说得像调侃。其实,他倒是真希望沈默替他订个家规之类的,不过,想到这种属于女人的小心眼,他心里对沈默也不由得抱歉。迟念那句话就像是鞭子,“爱他就把他当成男人来爱,他绝对值得。”
不过,等沈默练了球回来好像忘记了秋瑀宸的话,枕着浴缸边沿累得几乎要睡着,想到那个将自己淹死在浴缸的经典案例,小破孩打起了精神,热水澡确实是解乏的,但前提是还有精神去泡,真正累得人怕是恨不得躺在床上,水在温暖也比不上被子,被子再温暖,又怎么能比得上情人的胸膛。所以,当沈默爬上自己的床却是又一次躺在秋瑀宸胸膛的时候,小家伙已经懒得去和他计较了。
秋瑀宸不怀好意地吹了吹他脖子跟,沈默翻了个身用屁(晋江)股对着他,“道歉就不用了。”
秋瑀宸揽着他腰,轻轻吻着他颈骨和脊柱交接的地方,声音有些闷,“其实我说得是真话。”
沈默嗯了一声,没答话。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秋瑀宸笑道,“总觉得给你订了那么多规矩,也该让你管管我。”
沈默伸过来一条胳膊,“那也没什么。规矩是教练订的,你以为你不是秋瑀宸能管得了我。”
秋瑀宸看他这副样子,别扭的让人忍不住揍他一顿,于是相当随心的在他赤(晋江)裸的小屁(晋江)股上拍了一巴掌,却还是在心中忍不住赞同沈默的观点,如果不是他愿意,恐怕自己也管不了他。
沈默转过身,他其实也说不上自己对现在的状态是什么感觉,如果一定要形容,就像是结婚多年却没领证的夫妻一样,有点不舒服吧,还是羡慕哥哥们能结婚,哪怕面对了那么多。
秋瑀宸将被子向上拉了拉,“胳膊都冰了,盖严点。哦,母亲刚才打电话说哥大概明天回来,要我们别惹父亲生气。”
沈默点了下头,心中的羡慕更甚几分。突然间就有一种小冲动,拿过床头的手机给自己母亲拨了电话,沈栎濬居然接了,“小默?”有点欣喜的不确定。
沈默嗯了一声,“妈——”
沈栎濬笑问,“有什么事吗?”
沈默没答话,却是先问,“妈在做什么?”
沈栎濬笑着说没什么,沈默却分明从电话中听到隐约的“沈总,请您过目”之类的声音,于是他懂事的笑了笑,“对不起,又打扰您了,就是想说明天要降温了,多穿衣服。妈,再见。”
沈栎濬知道沈默一向懂事,很少在她工作的时候打扰,所以,即使在开紧急会议也依然接了电话,虽然没有什么大事,心中却暖洋洋的,才一挂了电话,又是属于自己的精明干练。
沈默转过身,抵着秋瑀宸额头,秋瑀宸突然之间有些羡慕,却不知该说什么。沈默轻轻晃了晃脑袋,“你回去睡。”
秋瑀宸点头,“我等你睡熟了就回去。”
沈默轻轻碰了碰他鼻子,“秋,像我刚才那样,很难吗?”
秋瑀宸想了片刻,“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总是说不出来的,而且,熳汐哥比我懂。”
沈默踹了他一脚,“你也是儿子啊。”
秋瑀宸用双臂撑起身子轻轻蹭了蹭他脸,“别替我想那么多了。这么多年还不是一样过。”
沈默笑道,“秋,如果,你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会怎么样?”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拼命讨好婆婆的苦命媳妇。
秋瑀宸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沈默不答,秋瑀宸似乎想得很认真,“我也不知道,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和人在一起过,男人女人都没有。”
沈默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哥管你这么严?”
秋瑀宸实在哭笑不得,“其实只是对别人没有感觉。”
没感觉,沈默听着这样的行话,几乎绝倒,这完全不像是秋瑀宸的语言吧,秋瑀宸也笑了,觉得这样的台词好低级,却真的是他真实想法。沈默从来没想过初恋与否的问题,不过如今倒有些占了便宜的小孩子心性,自己居然是秋的初恋。
秋瑀宸却是不愿意再说下去了,轻轻顺着他后背,“快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沈默知道再闹下去也没意思,于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可还没睡两分钟,又摇着秋瑀宸,“秋,你说,哥哥们结婚之后,我们要怎么叫禹落哥?”
秋瑀宸懵了一下,“继续叫禹落哥啊,难道叫嫂子?”
沈默突然不怀好意地一笑,“你怎么知道是嫂子,说不定是姐夫?”
秋瑀宸彻底绝倒,姐夫?这普天之下,怕是除了沈默再也没有人认为乔熳汐会和一个女字旁的词联系在一起。
沈默却哼了一声,“随你信不信?”
登机口的乔熳汐突然以最猝不及防却最优雅的姿势打了个喷嚏,文禹落握住他手,“汐——”
乔熳汐笑,“大概着凉了。”
第七十九章 入彀
乔颙脩是和乔鸶偲合葬的,这是乔颙脩的意思,他总觉得,幼子和妻子的惨死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更何况,还有长子的遭遇,如果不是他和阮逸儒的不伦之欲,或者,乔家还是一个完整的家。浪子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迷恋上一个淑女,更大的悲哀是得到了那份安定却又忍不住怀念从前的日子。乔颙脩不过是犯了一个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甚至不算是错误,但是,代价却付得太沉重。
文禹落轻轻握住乔熳汐的手,自从墓园出来,他就什么也没说,他知道,他的汐此刻一定心很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仅有的一点肯定会被现在忽略的温度,因为只有这样,在他不乱的时候才不会突然之间觉得冷。
静寞了大概半个小时,乔熳汐才说了第一句话,“先回酒店吧。”
文禹落知道他是怕自己穿得太素净见长辈不礼貌,想要回去换件衣服再去秋家。
文禹落点了点头,笑笑,“那两个小家伙恐怕都等不及了呢。”
乔熳汐还是只嗯了一声。文禹落不计较,当年那么惊心动魄的“我回来了”,他不也照样只是一个“嗯。”做乔熳汐的情人,就要经得住寂寞,受得了冷落。更何况,现在已经是爱人了。
沈默和秋瑀宸实在是想哥哥的很,尤其是沈默,已经非常没事找事的往门口跑了好几回了,跑得迟念都觉得烦,索性一巴掌把他按在客厅沙发上,“你就在这和荆儿坐着,再乱跑小心我罚你到不知用什么走路。”
沈默瞪了迟念一眼,却也不敢再乱跑了,言寓荆又沉静了不少,每次看到这个兄弟,沈默心里都不知是何滋味。幸福的人永远没资格去臆测不幸人的不幸,因为无论怎样的同情都比不上亲历的刻骨真实。
迟念偶尔会宠溺地揉言寓荆头发,然后再自觉这个动作有点COS乔熳汐之后,重重地用手将言寓荆的发型揉成博尔特夺金的所在地。言寓荆有时候会皱眉,但多数时候仿佛是被这师父欺负惯了,也不说话。不过他没反应的时候迟念就更心疼,总是刻意说些卡卡梅西之类。
沈默不止一次的和言寓荆搭话,言寓荆却不像从前那么闹,只说秋瑀宸父亲在,让他专心扮大少爷。沈默听他这样说,虽然知道是为了自己想,但心中也难免失落。毕竟是那么好的兄弟,从前都一点不在乎连累不连累,如今倒想起这些。不过,他知道,浴巾已经变了,不再那么自我,开始懂得渐渐去为自己在乎的人想。他在乎的,尚在人世的,除了迟大哥也就是自己了。
迟念对言寓荆很好,沈默甚至很想问问浴巾,迟大哥是不是也带你放过烟花,但终究觉得不好意思开口。只盼着迟大哥和浴巾能够互相照顾。他依言寓荆的话给褚清沙打了电话,褚清沙的心情听起来很不错,不是那种礼貌的疏离,但也不是熟稔的亲切,一切都很自然,自然的仿佛两个人之间从来没发生过那些比电影还曲折的故事。后来甚至半开玩笑地和他说,“我这里也可以收到卫视哦,听说总决赛是转播的,可不要让我看到你被秋教练抢了风头。”
沈默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一直不明白,女人是不是都比男人更能隐忍。
言寓荆靠在沙发上,既不粗犷也不规矩,不怎么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偶尔迟念和他说话才能看他露出个表情,迟念知道他还是放不下清沙的事,毕竟,那是一个任何男人都不能不钦佩的女孩子,或者也正因为如此,她没有获得任何男人的爱。
乔熳汐和文禹落终于回来了,沈默扑过去蹭着哥哥,乔熳汐想是要先见秋煋,所以并没有和沈默多说话,只是轻轻揉着他小脑袋要他自己去那边的袋子里拿礼物。
漱了口和文禹落商量着去秋煋那里,才刚走出门就听管家道。“老爷吩咐:‘乔少爷、文少爷旅途劳顿,今天就不必见他了。’
乔熳汐轻轻摇了摇头,看来太上皇的脾气不是一般大,在秋家,乔熳汐是不被允许叫乔少爷的,秋煋也说骊歌恨不能让乔熳汐和她一个姓。如今,乔少爷这三个字一出口,乔熳汐就知道,这一关,想必不好过。
文禹落依然握着乔熳汐的手,秋煋怎么样,他不在乎,他只知道,有些人,拒绝并不是因为必要,只是习惯了被请求,面对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逼他到无路可退。
沈默将头伸进乔熳汐带来的大箱子里,仿佛是新年时带一点点小贪婪又强迫自己一样样排除着不那么热切的糖果的孩子。秋瑀宸轻轻揽着他腰,“小默,别翻来翻去的了。”
沈默将身子直起来,偏过头,蹙起的眉毛纹路非常好看,“哥说要我先挑的。”
秋瑀宸笑着,“随你吧。”
沈默挑来挑去,挑了一瓶没有名字的自酿葡萄酒,“秋,你说这个送给迟大哥和浴巾好不好?”
秋瑀宸点头,“这个是乔脉家的葡萄园自酿的酒,很香。”
沈默这才挑了那个一看就是乔熳汐为他准备的护腕,选定了,要秋瑀宸选,秋瑀宸选了一支很不错的手霜,天气越来越干了,要盯着那小家伙擦手霜才行。虽然球馆不冷,但手还是很容易裂口子。
沈默虽说选完了,但还是好舍不得,箱里的很多东西都很合他的品味,不过还是割爱将箱子还给乔熳汐。
乔熳汐有些错愕,“拿过来干什么,不都是给你的吗?”
沈默就差挠头了,“哥不是说要我选的吗?”
乔熳汐笑,“这箱都是你的,我是让你选几件自己不太喜欢的,送给看得顺眼的下人。”
沈默瞪大眼睛,“难道哥的礼物是一人一箱的?”
文禹落笑着解释,“那倒没有,只是你哥看到什么都觉得你会喜欢。”
沈默这时居然不是道谢而是冲乔熳汐抗议,“哥都不给秋准备礼物?”
乔熳汐笑着拉开抽屉,沈默几乎跳起来,“魔术师的亲笔签名!还有球衣,哥,你偏心!”
乔熳汐笑了笑,“我又拿不到科比打猛龙时的那件球衣。你要实在喜欢,要妈替你弄去。”
沈默摇头,“偷的才不要,哥,你送秋这件不会是偷的吧。”
乔熳汐笑而不答,文禹落无奈摇头,怎么可能?
第二天的早晨,秋煋终于接见了文禹落和乔熳汐,甚至言语很客气。问了一大堆吃得睡得安排得可好之后,仿佛没什么要说的了。
文禹落恭恭敬敬的牵着乔熳汐手跪下,乔熳汐才递出请柬,文禹落却掣出了一个小酒坛子大小的东西,一并双手递过去,“这封请柬,汐和我昨天已经在爸妈面前呈过了,如果世伯不嫌弃,请您代爸妈保管。”
别说是秋煋一愣,连乔熳汐都怔了一怔,他终于明白在焚烧请柬的时候文禹落为什么要接着纸灰了,如今这架势,秋煋怕是不接也不成了。
文禹落高高的捧着坛子,即使是谦恭的跪姿,可身体的线条却是说不出的骄傲。秋煋犹疑了一下,起身接过了坛子,却没有接乔熳汐手中的请柬,“你父母的,我会替你保管,至于我——”秋煋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声音甚为叹息,“你父母早逝,如今这骂名怕是连洗刷都没有机会。”
文禹落明显感到乔熳汐的肩膀抽了一下,他只是抬起头,笑得温和而淡定,“禹落终究是带累了乔家的清白名声。”
没有感情,没有起伏,没有重音的话,因此,没办法判断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事实上,任何人都知道,乔家本来就没有什么清白名声。否则,乔熳汐当年也不会忍心将亲妹妹送到国外。可是,这样的一句话,在文禹落说来,竟是那么温柔,那么平和。没有指责也没有内疚。
秋煋不看文禹落,他宁愿相信,他只是个凭色相上位的男宠而已。秋煋和骊歌不一样,有些人,骊歌即使不喜欢,但是,她能够准确的估量她的价值,但是,秋煋却始终有些古板,他认定的就不准改变,哪怕他认定的是错的,他永远不会承认,你也永远不要说。
乔熳汐将手中的请柬向上一递,秋煋不接,文禹落微笑,自己先站起身,将乔熳汐的请柬放在秋煋手边的小几上。“世伯,禹落偶尔听圣母说起,典礼那天,陆家的家主会亲来祝贺。”
乔熳汐也站起身,“伯父,熳汐退下了。”
文禹落平生第一次走在乔熳汐前面,玄色的发带并不是端端正正的束在头上,却平白多出几分出尘,连背影都美丽的令人发指。
回到房间的半个小时,乔熳汐都没有说话,文禹落也没有解释,一回到房间,他就不再是那个夜神,他只是文禹落,愿意为乔熳汐丢掉自我的文禹落。乔熳汐没问他,因为乔熳汐懂得。
半小时之后,文禹落召来了管家,顺手丢过去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
乔熳汐突然回过头,文禹落依然笑得优雅,直等到管家出去,文禹落望着他微笑,乔熳汐却突然不想问,文禹落也没有保证,他不必要保证,有些事情,你想得到做不出,那就让我替你来做。你虽不是一个仁慈的人,可是,比起你的身份需要的残酷还差很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抽得太厉害了,ORT
儿子们身高
熳汐:191
禹落:188
默默:187
秋秋:189
小非:190
迟念:190
陆离萌高个子帅哥啦
(*^__^*) 嘻嘻……
文中加(晋江)是因为最近在严打,很多词被屏蔽,为了不被和谐,所以只好折中了
这个很经典的创意是模仿《默默》的作者默默,希望默默不要介意
嗯,默默的《默默》大家都应该都看过吧,真是好文呢
最近风吧被封,陆离心里真的很不舒服,真的不甘心,为什么sp就只能永远藏在角落里
一直想自己努力建一个没有性,只有爱和期待的纯训诫的贴吧,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如果真的可以,希望能在09年完成心愿
也希望到时候能得到大家支持
先在这里鞠躬了
浪浪要回家了啊,新年快乐,一路顺风啊
(*^__^*) 嘻嘻……
抱抱,会很想你的
第八十章 生日快乐
“戠郗”,秋煋低低唤了一声,仿佛那个飞扬跳脱的身影还会回来一样,可是他知道,不可能了。当他已经是孩子的父亲,连自己都不能接受当年还是个孩子。管家交给他的盒子里是一颗形状普通的雨花石,甚至连纹路都组不出图案来。
陆戠郗是个传奇,传奇到骊歌那样的女人穷其一生也无法打败,然后,他成了骊歌唯一的蓝颜知己。
此刻,他正用69式挥霍着生命,一点也不介意在骊歌面前表演活春(晋江)宫,骊歌就在没有任何帘子的床边坐着,她执着的一向是红酒,偶尔也微笑着欣赏他颠鸾倒凤。
陆戠郗在极乐的境地时骊歌起身抬手替他灌下了一口红酒,陆戠郗酒尽兴尽,极尽温柔的送那三个女人下床。
“谢谢陆少爷。”每个女人都带走了一件style的珍品,陆戠郗的三大原则,不碰处女,不送钞票,不和男人握手。
“美人不得唐突,美酒不可糟蹋。果然还是你了解我。”陆戠郗是天生的浪子,也是天生的混蛋。
骊歌笑道,“你来了三天,我已经换了六张床了。”
陆戠郗笑道,“换床算什么,我倒是知道你宁愿将这房子拆了,又舍不得赶我走。”男人一点也没有要穿上内(晋江)裤的觉悟,甚至不打算盖毯子。
骊歌却连心跳都不变,即使对着一个赤(晋江)裸地足以令人犯罪的男人,她依然比修女还圣洁。
陆戠郗笑,“你说阿煋这次来不来?”
骊歌又替自己添了些酒,“随他。”
陆戠郗笑,“你当真不介意,又何必请我?难道乔熳汐介意?”
骊歌缓缓道,“是。当日乔颙脩将他托付给阿煋,如果这次他不到的话,熳汐恐怕会自责。”
陆戠郗将脚高高翘在墙上,“我若不是认识了你二十多年,怕真会以为乔熳汐是你亲儿子。”
骊歌缓缓道,“他本来就是我亲儿子。”
陆戠郗笑,“这口气又有什么好争的,再不一样的女人也还是女人。你什么都比乔鸶偲强,你的瑀宸也未必比熳汐差。”
骊歌微微扬起下巴,这个本该属于小她二十岁的女孩的动作在她做来却多了几分骄傲的成熟风韵,“熳汐是我养大的,我从来不觉得他和瑀宸有什么不同。”
陆戠郗摇头,“他是阮逸儒养大的,没有阮逸儒,熳汐不会变成这样的人。”
骊歌听到这个名字就有些面色发青,熳汐生不如死的五年,陆戠郗刻意向她身边挪了挪,“你已经替他报仇了。无论他对熳汐做过什么,你的报复都够了。而且,你不觉得熳汐现在更有魅力。”
骊歌回头看他,“戠郗,想办法让阿煋对熳汐公平一点。”
陆戠郗哂笑,第一次,冷得刺骨,“骊骊,你居然也相信这世上有公平!”
骊歌的眼神刹那坚硬,“你们当年得不到和熳汐现在有没有没关系!我说过,熳汐是我最重要的儿子,他没有失败的权力,也没有失望的可能!”
陆戠郗此刻却又恢复了玩世不恭,“骊骊,再坚强的女人,无论撂狠话或是做蠢事,男人会退让只因为心疼,绝不会因为心怯。”
他说着就轻轻抚着骊歌微微蹙起的眉,像哄一个四岁的小姑娘,“我答应你的都会做到。可是,聪明的女人应该记住,永远不要揭男人的疮疤。”
骊歌却只是偏过头,她厌恶威胁,哪怕是劝谏,“相爱或许有无数种理由,分手的理由却只有一个——那就是爱的不够深。你和阿煋最该为自己负责任。”
陆戠郗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她额头,“你已经过了念这种台词的年龄了。而且,秋煋现在是你的丈夫,不是我的。”
骊歌并没有动怒,重新回复了端庄的神态,陆戠郗笑,“不过我有时候也觉得你撒痴耍姣会比较可爱,上帝造女人出来应该是让人疼的。不过,小0也是让人疼的,所以,我为熳汐废点心思也是应该的。”说到这里居然又笑了出来,“我说你宝贝儿子是小0你居然不反驳?”
骊歌无所谓地道,“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就是反驳事实。更何况,只要他愿意,我不觉得有什么区别。”
陆戠郗笑得更加猖狂,“我实在想不到,你这样的人,当初怎么会嫁给阿煋的。”
骊歌道,“如果我是你,我想不到的会是他怎么居然就真的娶了我。”
陆戠郗只是道,“他必须要娶一个女人的。就像去菜市场买菜,或许最想吃的是西红柿,但既然注定买不了,换黄瓜或者胡萝卜又有什么分别,更何况,手边的还是圣女果。那是他的福气。”
骊歌微微一笑,宛如少女,“我可不可以觉得这是称赞。”
陆戠郗没有回应,却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失神仅仅是一瞬间,那样的落寞却仿佛沉入枯井的月光,仿佛伸手就能触到的痛,一瞬即逝,可是,阴晴圆缺,井外的人又怎么能够明白到底轮转了多少年。
秋煋既然回了N市,非罹少不得要过来拜望一下的,虽说他和秋煋的关系并不怎么样,可他和陆家家主陆戠郗绝对是祸害人间的绝佳搭档。
不过,非罹跳脱的性格还是和秋煋不大对盘,他更喜欢和小他一辈的乔熳汐迟念聚在一起,秋煋自然也不是不识相的,说了几句话就打算上楼。迟念也不知发了什么神经,居然拦在秋煋面前,沈默才刚觉得诡异,乔熳汐和文禹落就已经握着手摇头了,被两个高大的身体挡住视线,但还是能从细微的脚步和肩膀变化中看出玄机,迟念似乎要偷什么东西,秋煋却是要防,沈默从来想不到自己这位不苟言笑的秋伯父也有如此功夫,在迟念的层层进逼下竟能步步转移丝毫不落下风,倒真是让人佩服。
文禹落知道再闹下去恐怕秋煋面子上真不好看,淡淡地开口叫了一声师兄,迟念一收手,对秋煋无辜地微笑,“慢走啊。”
秋煋自然是不会抢白他这是我的家,依然是面沉如水,略一蹙眉,又象征性的和非罹点了下头,自己上楼去了。
迟念真是一点也不厚道,刚等秋煋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就懒洋洋地靠着沙发道,“还是没变。”说着还跳起来拍了下秋瑀宸,“我真怕你以后也变成这样子。”
秋瑀宸待要说什么,沈默已经先道,“现在秋不也是这样子。”
再回头看时,秋瑀宸果然是紧闭双唇,面容沉静,目光中虽有不忿,但更多的是沉稳和自持,更像是不屑解释,这样一副神气简直是从刚才的秋煋脸上拷贝下来,非罹一笑,“我现在已经能猜出来阿煋在戠郗面前是什么样子了。那副明明受不了气还要强忍着的可怜样,想起来都觉得有趣。”
秋瑀宸没说话,那是晚辈的礼数,可两道剑眉却是生生地将非罹之后的取笑逼回去。
迟念笑道,“说真的,已经好久没见到戠郗了。不知道这个混蛋现在过得怎么样。”
秋瑀宸垂着头没说话,关于父亲的那些传说,有的是该听的,有的是不该听的,做人家儿子的,不该听的就最好永远不知道。他下意识地去看沈默的表情,沈默似乎是在隐忍,注意到他目光,也只是一笑。秋瑀宸知道他不想说,也不追问。
非璟煜听他们谈论旧事,一点也没兴趣,索性躺在秋家沙发上,非罹实在是忠犬的典范,居然还问非璟煜要不要被子,沈默望着非璟煜,心中说不出的羡慕,曾经,自己是如
第33回
何热切的盼望着有一个父亲,甚至那样的盼望来自己都觉得不真实,他此刻也不愿听哥哥们闲聊,尤其不想听到有关陆家的事,于是和秋瑀宸打了招呼就回去练球了。
秋瑀宸有些担心的望着他,却终究决定了相信他。他懂得,他的小默并不是一个无力承担的孩子,他够隐忍,够坚强,即使是撒娇任性,也只是因为他在行使秋瑀宸独一无二的小默的权力,但这并不代表他需要保护。秋瑀宸轻轻咬了下嘴唇,像是帮自己下决心,回转目光,却看到非璟煜也正盯着他看。他微微挑起眉,有些严厉,非璟煜明白他是问自己为什么不去练习,不过还是摇摇头,重新靠着,秋瑀宸也不催他,训练的事,小非一向能够自己决定,他顺手推了盘开心果在非璟煜跟前,非璟煜边剥边听懒懒散散地听父亲和他们聊天。
非璟煜和言寓荆都不是自来熟,因此只点了下头,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言寓荆坐着没劲,又不想看到乔熳汐,更何况沈默也已经离开了,自己就不想坐下去。但知道师父舍不得不看文禹落,于是起身说自己练功去。
迟念本来想带他出来散散心,这孩子为了褚清沙的事自责的很,他总认为如果不是自己闯祸沈默就不会来救他,不来救他就不会落在骊歌手里,不落在骊歌手里就不会和小白发生关系,不和小白发生关系也不会有现在的一切,迟念却是骂他:“你不吃饭就不用上厕所,不上厕所就造不出肥料,不施肥就种不出菜来,那难道你吃地就是拉出来的?”
迟念的劝告虽说逻辑上并不怎么严密,但言寓荆的回答更让人无奈,“现在不都是施化肥的吗?”就差给他写出NH4H2PO4,Ca(H2PO4)2出来,再说说化学反应。
迟念如今对这个小徒弟宠爱的不得了,一般情况下都舍不得打的,不过看他这副较真劲倒是真想狠狠敲打一顿让他想想清楚,不过终究还是忍下了,兄弟犯的事,自己不扛谁扛,这也是他的做人准则。看着对面懒洋洋靠着剥开心果的非璟煜,迟念更是心疼言寓荆,都是一样的孩子,凭什么他就要承受地比别人多?只因为无依无靠?或者,压根没想过去靠谁?
等言寓荆出去,文禹落才问道,“师兄难道不打算让那孩子继续上学吗?”
迟念一愣,“上学有什么用?就学酒精的闪点是12℃,引燃温度是363℃?学了就懂怎么放火了?”
非罹居然心有戚戚焉的望着非璟煜,估计是又打算说服这个挥霍智商的儿子退学。非璟煜刚等他张口就已经塞了一颗开心果堵住了他的嘴,“行了,老头。”
秋瑀宸看了非璟煜一眼,小家伙下意识地让自己坐的更端正些,但还是一副天老二我老大的屌样子。
乔熳汐对迟念道,“他和我们不一样,难道你也要他做杀手?已经晚了。还是要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和你一样在树林子里和猫猫狗狗窝一辈子?”
迟念摇头,“那倒不用。我问过他,他说他现在最想学地就是功夫,暂时不想那么多。而且,以后我会送他去戠郗的公司学做事,生命有限,挥霍可耻。”
秋瑀宸点头,“谢谢迟大哥。”
迟念一笑,果然是天生的劳碌命,操劳够了爱人,连爱人的兄弟都得操心。
第八十一章 谁是谁
秋煋从来都相信陆戠郗是一个浪漫到无法无天的人,但是他想不到他会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推开门的一瞬间,那个熟悉的身体躺在他床上,一条腿踩在床单上,另一只脚翘在膝盖上,甚至脚上还穿着他的拖鞋乱晃,“你回来啦。”
玩世不恭的笑容,一如当年。
秋煋直直地愣在门口,整整五秒,然后他说,“你来了。”
陆戠郗从床上跳起来,一只脚撒着鞋,另一只脚就那样踏在地板上,秋煋低下头,“戠郗,地上凉。”
陆戠郗站定,甚至踢了唯一的一只拖鞋,抬起头直直地望着他,眼睛还是又大又亮,野得像狼。
秋煋从他身边走过,擦肩,却没有停留,独自坐在写字台前的高大靠背椅上,陆戠郗也转身,其实早都知道,谁也无力一如当年。这世上最残酷的从来不是生离死别,而是物是人非。
永远不敢奢望他如当年一样带着嗔怪的将自己抱起来,慌慌忙忙的盛一大盆热水来温暖他冰凉的脚。当一个人已经不在乎你的心,又何必还关心你身体的温度。
陆戠郗依然没有穿鞋,回身,轻轻扶着秋煋双肩,将脸贴在他颈窝处,“我以为,你对我总会有些不同。”
秋煋没动,他十七岁的时候都不认为爱情是唯一重要的事情,更遑论如今。
“骊骊让我来找你。”陆戠郗语声平静。
秋煋低低哦了一声,没有任何反应,只有他自己知道,心痛是如何的悲壮。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碰过别的男人。”陆戠郗的手指轻轻描着秋煋的轮廓。
秋煋还是没说话,在陆戠郗面前,他残酷不起来,尽管这个号称没有碰过别的男人的人换床伴快过换床单。
陆戠郗将冰冷的手指伸进他领口,“我的煋,你在想什么?”
秋煋将他的手从自己胸膛上拿出来,回过头,“戠郗,我们,已经结束了。”
陆戠郗几乎是跳到他面前狠狠碾住他的脚,没有当年发了脾气穿着跑鞋就跺他那么疼,可是,为什么却难过的窒息。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戠郗,你是来为乔熳汐做说客的吗?”
陆戠郗从后面狠狠勒住秋煋脖子,“为什么不成全熳汐?因为不愿意被那么清楚明确的证明他比我们都勇敢?”
秋煋被他勒地喘不过气,却还是道,“他只是比我勇敢。”
陆戠郗低下头狠狠吻住他的嘴,替被勒地无力喘气的他度气,秋煋狠狠咬住他嘴唇,却不是因为太过渴望的缠绵。僵持了整整一分钟,陆戠郗抬起手指轻轻搔了搔秋煋腋下,这表示,他认输了。每一次,哪怕是认输,都要欺负他。他习惯了他的纵容,他习惯了纵容他,无论多少年。
陆戠郗狠狠吮了吮肿起来的嘴唇,秋煋的神色正经地让人伤感,“戠郗,我们都已经爱不起了。”
陆戠郗望着他,“那就让熳汐和瑀宸替我们爱,我们做不到,所以成全他们。”
秋煋的第一反应是迅速挑眉,“瑀宸?”
陆戠郗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难道你看不出来瑀宸只有对着那个男孩的时候才会格外温柔,难道你看不出现在的瑀宸就像当年的你?”
秋煋低头,“你看到他们了?”
陆戠郗紧紧逼视着秋煋眼睛,“我只是从窗子掠过的时候看过一眼,只一眼就够了,煋,我甚至现在都年轻地不好意思说我曾经年轻过。我不信,你看不出。”
秋煋突然笑起来,“我看得出又怎么样。我们当年你难道以为我父亲和伯父都看不出吗?结果怎么样,我娶妻生子,你游戏人间。”
陆戠郗狠狠给了他小腹一脚,他什么也没有说。那个人又怎么会真的不明白他游戏人间是为了什么。
秋煋依然如二十年前,连痛得揪起眉毛都不敢让他看到,轻声道歉,“戠郗,不要生气。”
陆戠郗狠狠瞪着他,“瑀宸还小,他还可以快乐很多年。但是熳汐呢?”
秋煋又回复了冷淡,“我去不去,他一样会快乐。戠郗,他要求的太多了。如果当年我们也像他一样,你以为,世伯还会去恭喜你吗?”
陆戠郗悠悠点燃一枝烟,“煋,我一直知道你自私,可是,想不到你竟然这么自私!”
秋煋居然一点也不动怒,“戠郗,当年我甚至可以因为丢不开秋家丢下你,你认为我今天还会为了乔熳汐放下原则吗?”
陆戠郗将烟叼在口中走过去,轻轻挽起秋煋袖管,然后俯下身子,狠狠将烟头按在他手臂上,秋煋别过了头,从来不舍得让他看自己隐忍的表情,即使疼痛是他给的。没有听到电影中撕心裂肺地“咝”地声音,却痛得真实。
在陆戠郗抬头的一刻,秋煋抬起另一只手勾过来放在桌上的火机,IMCO ,陆戠郗最喜欢的牌子,秋煋不看手臂上的烫伤,重新替陆戠郗点上烟,目光是同二十年前如出一辙的宠溺,他看着火星明明灭灭,轻轻抬起手臂,“继续。”
陆戠郗再一次狠狠将香烟在他手臂上按灭,秋煋紧紧咬着唇内的嫩肉微笑,然后在陆戠郗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重新替他点上烟,足以令人心碎的温柔。
陆戠郗同样偏过头,又一次将烟头按在他手臂上,用力过猛,按段了香烟。
秋煋站起身轻轻抚着他头发,却在陆戠郗将要靠在他怀里的时候退开,走到写字台正面,拉开抽屉,这一次取出来的是一盒雪茄,Magistri,环径53。
陆戠郗狠狠走到他面前,“我不管,你今天就是给手上放一根雷管,熳汐的婚礼你也要到。煋,不要挑战我的耐性,十九那天,如果我见不到你,那十九以后,你就永远都见不到我。”
秋煋看他依然如少年时的任性与冲动,可是,却舍不得和他赌,轻轻拨了拨他刘海,叹气,“我又没说不去。你这脾气,陆家怎么办?”
陆戠郗大孩子一样笑起来,“所以,永远别以为谁都打动不了你。我的煋,你现在能站在这里和我大谈特谈家族责任那是因为我迁就你,如果我当年要你不顾一切地跟我走,你以为你犟得过?”话虽这样说,可心中竟痛得连笑都纠结。
然后,陆戠郗又一次用自己肿肿的嘴唇堵住他的嘴,这一次,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用舌头撬开了牙齿,掠夺地入侵了每一寸。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骊骊要我帮他做说客我也没吃亏哦。”
秋煋又回复了刻板无趣的样子,其实,他知道,他嫉妒那些每天在他床上讨好的女人们。可他当年选择放弃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接受了这个注定的结果。从那一刻起,他不是陆戠郗的煋,他是一个家族的主人,是一个女人的丈夫,然后顺理成章的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他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个活脱脱地身份,即使今天,他也不敢告诉陆戠郗,当日的抉择,他不后悔,因为,从前从前的从前,秋家的男人就是这样活的,以后以后的以后,秋家的男人也依然要这样活,谁也没有选择。
沈默一个人呆呆地抱着球靠在篮架下,非璟煜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伸手拍走了他的球,然后又还给他。
沈默没反应,非璟煜拍他肩膀,“教练要我过来陪你练习。”
沈默摇头,“我想坐一会。”
非璟煜皱眉,“一个男人哪有那么多事可想?”
沈默沉沉叹了口气,“我只觉得秋过得很辛苦。”
非璟煜哂笑,“谁都是这么过。你将来,我将来都要这样过,有什么辛苦?”
沈默肩膀微微颤了一下。
非璟煜斜斜靠着,“你认识陆叔叔?”
沈默抬起眼睛,“难道你不知道,我本来也应该姓陆。”
非璟煜从小在SNG,没什么机会接触这些事,也对豪门花边不感兴趣,不过,因为陆戠涆的故事太富传奇性,才略有耳闻。
非璟煜本不是多话的人,却免不了有些好奇,“你就是因为这个才离开的?”
沈默摇头,“我爸和我妈离婚的时候,就已经被陆家除名了。难道你不知道,陆家连葬礼都办过了。”
非璟煜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别想太多,马上就是比赛了。而且,乔熳汐和禹落哥都回来了。”
沈默笑,“不用同情我。”才说着就看到言寓荆走过来。
沈默替他挪了个位置,又正式介绍他和非璟煜认识。如果刚才沈默和非璟煜还有些别扭,那三个大男孩聚在一起就放开了许多,后来终于提出来要比功夫,才随便打了两场,未分胜负,非璟煜就已经以节省体力为由要停战了。
沈默几乎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师兄,他眼中的非璟煜从来不是一个善于思前想后的人,强势,义气,又有些冲动,可没想到,他居然会正比在兴头上就叫停战,只为了马上要打联赛不敢浪费体力,他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这个师兄,而不是简单的将女生口中的“屌,拽,酷”当成是他的标签。沈默突然觉得,原来,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止是他看到的那个样子,误解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而他自己,又何尝是非璟煜想象的那个样子?他最好的兄弟言寓荆,他最亲密的爱人秋瑀宸,又是不是真的了解他。
可是他没想到,即使答案是否定的也没关系,因为这世界上有太多人,即使生命走向尽头的那一刻,也不被人了解,甚至已经不奢望被了解。同他们相比,他已经足够幸福。
第八十二章 肆意少年时
秋瑀宸单膝跪地低下头亲自替他的小默系鞋带,用的是类似系同心结的手法,很用心,很温柔,仿佛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别人,沈默即使习惯了他为自己打点一切也还是不能不感动,那种自己在他生命中独一无二的感觉真的会让人觉得真正的活过。然后,秋瑀宸用手指试了试松紧程度,确保他的小默穿得很舒服的情况下鞋带不会中途散开,然后站起身,狠狠吻住他嘴唇,并不持久,但是热烈,“加油!我的小默!”
沈默低下头吻了吻秋瑀宸球衣上的11号,“秋,你要陪我。”
秋瑀宸微笑。
沈默有些发急,“你说篮球是5个人的。你至少要保证,今天,我们两个在一起!”甚至在两个上加了重音。
秋瑀宸揽住他的宝贝,“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一个人的。”
沈默这才放了心,秋瑀宸笑着替他拉开房门,“今天你还是打3号位,我会打1号位,陪你。”他没有说配合,而是用了暧昧的陪字。
沈默点头,“我和队长谈过了,今天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才走到门外,就看到浩浩荡荡的亲友团,乔熳汐文禹落迟念言寓荆都站在门口等他们,迟念在前,乔熳汐哪里抢得到话,只是微笑着望向沈默,沈默重重地向哥哥点头,迟念早已一把搂住沈默,“今天好好打,别输给老非的儿子,他进几个2分,你就进几个3分,知道吗?”
秋瑀宸几乎崩溃,好容易这俩小家伙不闹了,能够安安心心的并肩作战,迟大哥居然还要煽风点火,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沈默笑,“今天是非师兄回国之后第一次上场。”
迟念有些遗憾的样子,却又非常爽朗的笑起来,“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说着却笑得更放肆,像是想起了非罹曾经输给他的事。
乔熳汐轻轻握着文禹落的手,对秋瑀宸点了下头,秋瑀宸会意,要沈默在这里等他,自己去秋煋书房。
“父亲,如果没有什么吩咐的话,瑀宸出去了。”秋瑀宸的语声依然沉稳而恭敬。
“嗯。”秋煋点了下头。
秋瑀宸不知还要说什么,他本就不是多话的人,面对秋煋的时候,话就变得更少,正打算鞠躬告辞,却听到秋煋问他,“比赛?”
秋瑀宸有些忐忑,“是。”
秋煋还是没抬头,却在秋瑀宸的道歉出口之前用最刻板的声音说了从来没说过的三个字,“用心打。”
这是秋瑀宸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受宠若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一起沸腾的感觉,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父亲对他的鼓励真的那么重要,他再一次深深鞠了一躬,“谢谢父亲,瑀宸一定会的。”
秋煋却没有再说话,继续看着那些枯燥的文件,直到秋瑀宸走出门。陆戠郗从窗帘后的阴影中走出来,轻吻他服贴的发梢,“表现不错,奖励。”
秋煋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岁月对于这个男人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他永远可以以为自己十七岁,不过,看他微微有些踉跄的样子,还是有些后悔,昨夜,是不是有些过分?自己也已经好久没有年轻过了。于是,他放下手中的笔,走到窗边,正看到儿子替那个孩子拉开车门,一如当年的自己,然后,一种莫名的情绪悄悄升起,他有些庆幸,原来,即使现在,还依然会羡慕。
早都知道二中的主场非常恐怖,可是沈默没想到居然恶心到这种程度。此起彼伏的大片大片擂鼓的声音,除了对耳膜的刺激之外没有任何意义,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唢呐,卯足了颈吹出嚎叫的声音。非璟煜第一个带头跑出来,看台上已是一片嘘声,甚至还伴着鸣锣的声音。
“铛!滚出去!滚出去!”
“铛!铛!铛!铛!咚咚!滚出去!”
非常刺耳的声音一通乱想,然后是一个挑战生理极限的女高音,“非璟煜,滚出去!”如被掐住脖子的鸡,也不怕撕裂声带。
非璟煜根本没有看观众席,只是在跑到弧顶的时候连着做了两个空翻直直地飞跃装着篮球的小车,顺手一勾一带,将最上面的篮球抱在怀里,却在凌空的一刻将篮球弹了出去,身体刚刚落地就立刻向前奔去,“碰 !”的一声巨响,篮球借着反弹力高高弹起,非璟煜却几乎是同时起跳,弹跳似乎根本不受制于生理极限!
喧嚣的球馆在一刹那间立刻静下来,仿佛被瞬间攻破的城池,杀伐之后的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只有一个焦点,今天站在这里的人本身也只有一个焦点,球在谁手上,谁就是当之无愧的焦点。
于是,纵身一跃,斜劈,如挥刀的神!战神!
千钧之力已聚在他指尖,刚才高叫挑衅的女生已经不自禁的握紧了胸前的衣襟,这一刻,所有人关心的不再是如何扣,而是,脆弱的篮筐能否承受得起他的凌虐。
橙色的弧早已折成了刃,女孩闭上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画面是篮筐被生生切下了篮板。五秒,一片寂静。睁开眼睛,篮筐还在,只是晃动的幅度又一次让她揪心,篮球已经落在了地上,弹起,甚至来不及眨眼,又重新回到非璟煜手里。然后是震耳欲聋的尖叫,没有人在乎别人叫得有多大声,因为耳边已经被自己的声音震得轰隆!
劈扣!
完美的力度,霸道!震撼!带着球的手臂仿佛带着刀,周围又是鼓声,又是鸣锣,却再也没有恶俗的辱骂。然后,非璟煜将手中的篮球高高抛起,送给尚在半场之外的沈默,“热身。”
看台上的人甚至来不及看非璟煜的口型,在球场上,所有的视线都只为篮球转移,可是,沈默起跳的速度却比大多数人转头还快,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回头之后已看到灵动的身影飞在半空。
篮球的路线自然由观众追随,沈默已经走向了放着球的小车,两步之后,是足以令他的自信再膨胀一千倍的彩声,精准的抛射,完美的空心。
秋瑀宸在所有人的惊叹声中以最隐蔽的方式对自己微笑,两个小家伙,配合不错。
二中的临时队长四号足足在场边呆了三秒钟,然后狠狠一甩头发,冲着看台竖起了中指,“都他妈的给我闭嘴!”
杨卫国不禁摇了摇头,自己的主场这样吼球迷的,恐怕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于是他沉了声,“过来!”
四号也有些后悔,但是主场球迷倒戈对任何一个球员而言都无法接受,更何况赵越疆如今还躺在医院里,他又是临危授命,“教练,对不起。”
杨卫国哼了一声,“不是对不起。我已经安排过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Z中今天首发的会是36号非璟煜——”
才说到这里就被4号打断,“凭什么他可以穿36号。”
杨卫国没说话,继续着他的说辞,正式比赛中一般而言的球衣号码都在4到15号之间,不过这条规定对Z中的球员好像没有约束力。再加上这些年一直叫嚷和国际接轨,规定也不那么严了。因为科比的原因,沈默非常嚣张地不肯换24号,非璟煜之所以会选择36号的原因更郁闷,如果裁判吹他犯规,示意这个号码必须要打三次手势,小家伙对秋瑀宸说得相当理直气壮,“他都吹我了,我干嘛要他好过。”
杨卫国随意分析了非璟煜几句,却知道说也是白说,因此对他的盯防并没有安排核心队员,毕竟,高中联赛里能看得住非璟煜的人只有一个,这个人正巧和非璟煜在一个队里。
“除了36号非璟煜,24号沈默也是必然会上的,还有6号张昀翔。他们三个是Z中的绝对首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上次那个海亓,秋瑀宸也应该会让他上。你们盯防的重点应该在他身上。”最后一个首发名额会给谁,杨卫国也有些不敢肯定,因此并没有多说。实际上,这些分析他已经在队内会议上不知说过多少遍了,如今在赛前强调,也只是替自己定心而已。毕竟,从球场的反应看,好像连最值得放心的主场优势也很难让他安心了。
周围的环境静地让人心悸,而偶尔迸发的类似惊异又类似感叹却又带着压抑的声音让杨卫国抬起头,循着有些心不在焉的球员的目光毫不费力的就找到了身高优势非常抢眼的两个人。即使是在篮球场,一对挺拔的背影和紧紧相握的手依然淡定的抢夺了篮球的风头。乔熳汐侧了侧身子,似乎是怕接连闪烁的闪光灯疼刺疼文禹落的眼睛。他仿佛没有听到那些悉悉索索的议论,和文禹落携手坐下。迟念对言寓荆摇头,“什么啊!真会出风头。”言寓荆却分明看到了他玩笑背后的落寞。这个世界,最值得唏嘘的永远不是把痛苦掩藏在背后,而是以为可以像欺骗别人一样欺骗自己。
“啊?喂!别动!那边!”呵斥和刺耳的尖叫连成一片。两个记者挂着照相机争分夺秒的从观众席越过。还有更多的记者放下扛着的摄影机试图做同样的动作。
“乔队长,您的性向真的和媒体报道的一样吗?身边这一位就是您的男朋友吗?乔队长,您没有复出的打算吗?有消息传出您婚后将登陆NBA是真的吗?您——”
乔熳汐微笑,永远的冲淡恬和。他轻轻站起身,“相信这位记者朋友问的就是大家想知道的,我会用一分钟时间来回答问题。大家今天是为比赛而来,所以希望在我满足了大家的好奇之后能够继续满足大家的初衷。”
他的声音并不大,乔熳汐在任何时候都不必大声说话的。球馆霎时寂静下来,乔熳汐并没有立即开口,只是用眼光将整场都扫了一遍,目光仿佛能够穿透每一个人。然后才再一次低头,他确定,一分钟之后,不会有人再问他任何问题。他弯下腰伸手将文禹落扶起,球馆的女生已经忍不住尖叫起来,敬业的记者们开始抓拍他们牵手的瞬间,乔熳汐开口道,“我身边的这一位,是我除了篮球之外唯一的伴侣。我不会重归球场,因此,他也是我唯一的拥有。”说着又笑了笑,“我是不是可以说一句,放下了篮球,是因为我要用两只手拥抱他。”又是一阵尖叫,足以令球馆的天花板重新翻修的尖叫。乔熳汐却正色道,“近期除了婚讯外任何关于我的消息都是假新闻。”他又一次握紧文禹落的手,“但是,我们都希望收到大家真心的祝福。谢谢!”说完之后又重新扫视全场,那些还想追问的记者也被他的眼神和过于刺耳的叫声打断,乔熳汐端端正正的坐下来,回答问题的时间正是整整的一分钟。
文禹落什么也没说,却用被他握住的手轻轻回握,沈默是整场唯一一个没有看乔熳汐和文禹落的人,因为他怕他会嫉妒,秋瑀宸轻轻走到他身边,暖暖的气息吹着他耳朵,“我也想——”
沈默连忙摇头,“你疯了,熳汐哥和禹落哥是要结婚了,好好比赛!”
主裁判缓缓走向乔熳汐,乔熳汐站起了身,认出是在联盟非常值得尊敬的王晗,“王老师。”
“不回来?。”王晗一向是惜字如金。
“谢谢老师。只是,乔熳汐注定不属于篮球的。”
“恭喜。”也不待乔熳汐说完就又抱着篮球重新回到了场上。只要是当年的老人,从裁判到球员,恐怕没有不喜欢乔熳汐的。篮球界最出名的乔熳汐,邵咫塬,张昀翔,三个中有两个都性向不正常,这也不是什么新闻了。虽然还是有些遗憾,但是,谁都知道,乔熳汐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
李辡已经和二中的临时队长4号站在了跳球圈里,2.12米的身高真的很有仗势欺人的味道。王晗走到了二人之间的中线上,右手稳稳地拖住了篮球。
李辡看着王晗一张走在路上也会被人认出是裁判的铁面无私脸还是有些紧张,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在正式比赛中亮相。对方4号更是虎视眈眈,但是看主裁和乔熳汐的熟稔样子,心里也有些打突。
篮球被高高抛起,李辡和4号一同起跳,“啪!”的一声,李辡狠狠一甩右手,用掷铁饼的姿势将球拨了出去。凭借着出色的身高和臂展,Z中夺得先机。
橙色的篮球顺着李辡手臂挥舞的方向飞去,大概是因为李辡出手实在太猛,篮球几乎是冲到秋瑀宸手上的,秋瑀宸却是用手指非常灵巧的一拨又是用手掌一盖,甚至根本没有停顿,就直接带球向二中的半场冲去。场上的球员都奔向了二中的场地,在半场上站好了位置,明显,第一战是阵地战,冲锋号刚刚吹响,能否先下一城,拭目以待!
“防守!防守!防守!”整齐划一的拉拉队的声音,二中这次借着主场优势,看来是志在必得。
防守吗?难道没有听说过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秋瑀宸迅速启动,本已抢占先机,更何况他的速度又岂是普通防守队员能够企及,甚至根本不需要加速,就已经甩开了防守,秋瑀宸连头也没有抬,却突然右手持球从胸前划过,向左边一推,篮球划出一道漂亮的直线,直直地飞到了沈默脚下,弹起的力度如同二人默契的心灵感应,沈默才一伸手,球就已经到了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接球就直奔禁区。
防守沈默的12号向右跨出了一大步,横在沈默面前。
沈默高速运球的右手突然一停,利用篮球向上弹起的冲力,把球瞬间压在手掌之下,稳稳站在了原地!
对方12号正为他瞬间的停球能力愕然,沈默狠狠用右手将篮球急速向下一按,身子一侧挡住了12号,而篮球已经弹地送了出去,另外一只脚划了半个弧,轻轻一跃,就又重新将球抓在了手里。
依然是没有丝毫停顿,沈默带球急冲,人已经进入了禁区,12号犹自感慨他的速度,似乎现在还没有想清楚他是如何突破自己防守的。
没想打沈默可以如此迅速地过了防守队员,对方的小前锋5号有些猝不及防,但是慌而不乱,凭借着多场比赛经验,立刻向沈默扑去!
即使对方的应变很快,又何曾见过沈默在球场上惊慌失措的,他只是用左脚向地面用力一蹬,借着力道连人带球向右边平平飞了出去,步法灵动,身形飘逸,右脚方一落地又立刻由飘逸转为霸气,狠狠一蹬地,身体擦着12号就射出去,如果他的身子是离弦的箭,橙色的篮球就是箭的羽
第34回
。
杨卫国狠狠握住了拳,他知道,自己低估了沈默,初中时代的MVP果然不简单,但是最令人恐惧的,是他惊人的成长速度!杨卫国知道,此时的篮筐对于沈默而言,已经是被逼到陷阱的猎物。
果然,沈默飞身跃起,狠狠将篮球扣下!
“嘘——”
“切——”
倒彩和鼓声大作,篮球居然是弹在篮板上,向后飞了出去?这样的距离,沈默怎么可能没投进?
杨卫国立刻觉得不对,如果是在这样的距离投篮,为什么力道要这么大?只可惜他思考的速度远远追不上秋瑀宸的手,他处心积虑的算计也比不上沈默精准的力度,直飞的篮球仿佛带着导航系统在万众瞩目中掠过罚球线,掠过三分线,稳稳落在三分线外的秋瑀宸手里,完美的角度,完美的力度,完美的弧度,橙色的精灵在白色的篮网中跃动,甚至连倒彩也变成了庆祝的欢歌,沈默转头,给了秋瑀宸一个足以忘记胜利的完美笑容,为了彼此的梦想,更为彼此的信任。
第八十三章 我们的青春
直飞的篮球仿佛带着导航系统在万众瞩目中掠过罚球线,掠过三分线,稳稳落在三分线外的秋瑀宸手里,完美的角度,完美的力度,完美的弧度,橙色的精灵在白色的篮网中跃动,甚至连倒彩也变成了庆祝的欢歌,沈默转头,给了秋瑀宸一个足以忘记胜利的完美笑容,为了彼此的梦想,更为彼此的信任。
作为Z中历史上最不安分的队长,非璟煜又怎么可能任由沈默和秋瑀宸表演,那样默契的配合,自己和教练曾经不知道打出过多少个,于是,他、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向带着球的对方4号冲去,一场队长与队长之间的对决。
“赵越疆没用,玩你也一样。”非璟煜飞掠而出,不同于沈默的飘逸中带着霸气,他是纯粹的霸道飞翔。如果沈默的风格接近于猎豹,非璟煜就更带着鸷鹰的玉石俱焚的偏执情结。
4号不愧是赵越疆走后撑起二中球队的临时队长,面对非璟煜这样的冲击,他居然能够强硬的用身体冲破,虽然身子拗了一下打了个趔趄,但到底冲了过去。
“啪!”
4号依然在向前冲,非璟煜却已经带球奔去,4号跑了两步才发现虽然自己躲过了非璟煜的冲撞,可篮球早已经被他在冲撞时带走了。
4号一回头,被无处不在的闪光灯刺疼了眼睛。非璟煜即使是面对着无人防守的空虚篮筐也带着肃杀之气,直直杀入对方禁区,竟有一种壮烈。非璟煜向前一顿,双脚同时用力向地面一蹬,借着抓地力冲向篮框,直直的跃了起来。他并不是直升机一般毫无美感的升空,身在半空的非璟煜,身体完全展开,腰微微向后倾仰,右手紧抓篮球,直直的斜伸在身后,整个姿势仿佛是滑翔的寻找猎物的鹰,带着决裂的美感,他微微弯着两只脚,甚至轻轻的缠在一起。
二中的防守队员眼看着他腾空,竟忘了防守,只想着他是否要灌出卡特招牌式的大风车,还是几年前乔熳汐自创的乔氏凌波。
非璟煜握着球的手瞬间划了一个弧,“大风车!”
非璟煜嘲弄的一笑,神一向是可以嘲弄众生的。
身在半空的非璟煜居然在上升到制高点时并没有出手,而是借着出色的腰腹力量在空中强行扭转身体,变成了背对篮框。身体立时向下落去,仿佛是向北海俯冲的大鹏。
非璟煜的身体急速向下坠落,他重重用右手向后一抡,仿佛用健硕的翅膀击水一般,“碰!”的一声,篮球击地,狠狠地弹在了三分线外。
非璟煜下落之势非常急,可是落地竟是又轻又稳,刚刚站直身子,篮球已经以优美的弧线滑入篮筐,本场的第二个三分。
非璟煜回头,本以为是最了解他的秋瑀宸替他完成了这次助攻,却看到沈默正给他示意。秋瑀宸在跑动中轻轻点了点头,意外的,非璟煜居然并没有感到遗憾,友谊在漂亮的6分和华丽的1次助攻中悄悄萌芽。
“默默,加油!”迟念的声音在一片嘘声中非常刺耳,非罹居然也挥着小旗扯着嗓子大喊非璟煜的名字。迟念看了非罹一眼,似乎是怕丢人,向旁边移了一个座位。言寓荆倒是直接地多,直接跳上看台从二中的拉拉队手中接过鼓槌自己敲起来。
“咚咚咚!浴波加油!洗干净这群垃圾!”
“咚咚咚!浴波加油!虐死这群垃圾!”
“浴波!浴波!”
“加油!加油!”
Z中当然也是带着拉拉队来的,深秋的季节里,拉拉队的女孩子们非常敬业的穿着裙子随着言寓荆的鼓声跳起来。篮球场上很少有男生不为美女吸引,也很少有女生不被帅哥吸引。因此,二中的很多男生已经将目光从场上移到看台上,而Z中的校草级人物秋瑀宸,沈默,非璟煜,张昀翔又都在场上,女生们只顾着花痴,也忘了为主队助威。因此,言寓荆的鼓声和加油声更是格外冲击耳朵。
被抢了鼓槌的两个男生试图将东西夺回来,可是他们又哪里能和被迟念亲自训练的言寓荆比,用鼓槌边敲边划了两招,两个人的手上都狠狠地挨了几下。因此,为Z中呐喊的声音就更为响亮!
杨卫国回头看了一眼,沈默投桃报李,非璟煜自己也进了一个3分,记分牌上的数字如今已是非常伤自尊的0:9,如果这场比赛有解说的话,解说员一定会用开玩笑的口吻道,“2分咱们还看不上进。”
说实话,解说是应该保持中立的,但是解说员对Z中的偏爱仿佛黄健翔解说意大利,总是能够站在Z中的立场上。不过,恐怕联赛再也没有任何一只球队能够有Z中这么多球星了。
又是沈默拿球,秋瑀宸在策应中向场下坐镇的何胥打了个手势,何胥会意点了下头,等沈默投入本场的第四个三分,提出了换人请求。
秋瑀宸取得首个3分之后功成身退,海亓上场。
非璟煜和沈默同时对刚刚坐下的秋瑀宸举起右拳,秋瑀宸看着两个小家伙,乐滋滋地拧开了矿泉水瓶。
“教练,为什么不换阿琨上?”何胥小声问。
秋瑀宸沉声道,“从来没有任何一场比赛能够仅仅靠3分赢得胜利,场上有一个射手就够了。二中的实力绝不仅是如此,阿琨一定会有上场的机会。”
何胥小声道,“教练3分,沈学弟6分,小非3分。杨卫国该采取措施了。”
秋瑀宸点头,“开场的4个三分,杨卫国一定以为我们是要打外线——”
秋瑀宸没有说下去,何胥跟着他这么久,应该明白,“难怪教练不让阿琨上,当杨卫国要二中防外线的时候,一定会忽略李辡,他才是我们这一场真正的王牌。”何胥早就知道秋瑀宸即使在场上也不会忘记总揽全局,杨卫国果然叫了一个暂停。此时,刚刚上场的海亓已经接非璟煜助攻投入了第一个2分。
等到二中的队员一上场,立刻采用盯人防守,非璟煜和沈默立刻成了看防重点,李辡这个点果然空了出来。
秋瑀宸并没有什么料事如神的得意,只是对何胥挑了下眉,何胥立即会意,“自从您上次提过要李辡这一次上场后,我和昀翔都有对他做专门的训练,借用了一些奥尼尔的打法。最近的训练效果还算明显。”
秋瑀宸看李辡在场上果然打地比队内练习时顺畅多了,也不觉对何胥点头。何胥果然是一个令人放心的助教,如果不是他这么了解自己,自己又哪里敢放下球队的一大堆事去和沈默风花雪月?难怪曾经有媒体戏称他和何胥的关系如全盛时期的纳什和丹东尼。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错,Z中球队没有任何人不可或缺,但是除了何胥。
陆戠郗站在秋煋身后,紧紧抱着他腰,将脑袋搭在他肩膀上,“你不去看瑀宸他们比赛?”
秋煋摇头。
陆戠郗轻轻用面颊蹭了蹭他脸,甚至还嘟着嘴,“我想去。”
秋煋柔声道,“戠郗,你什么时候回去?”
陆戠郗狠狠咬了一口他肩膀,秋煋抿了抿嘴唇,“我陪你去看比赛,然后送你去机场好不好?”
陆戠郗冷笑,“这算是什么?补偿?交换?像我多稀罕你陪似的。你要这么想也成,你陪我坐贵宾席,要哄着我给记者拍照。”
秋煋无奈,“你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陆戠郗松开手,飞身一个侧踢,直接踹在秋煋脸上,秋煋没躲,只是等他踹完了才抱他坐在床上,“怎么又不穿拖鞋,多少年的毛病了,总改不了。”
陆戠郗看他眼睛迅速青了起来,心疼得不得了,却还是赤着脚乱踢乱踹,秋煋不敢动,站在他对面任他踢踢打打发脾气,陆戠郗倒是越骂越委屈,“我十七岁的时候你就说我不懂事,我三十七岁你还是说我不懂事?难道我从意大利飞过来被你操两天就乖乖回去才算懂事?”已经很久没有交欢过的后(晋江)庭本身就痛得厉害,如今这样一通乱踢就更疼,本来还不觉得,可是偏偏又自己提起来,自己疼着却还要踹秋煋出气,秋煋看他眉毛都抽到一起了也不敢再由着他,连忙按住他脚,“别乱动。什么时候敢不让你打,先欠着行吗?”
陆戠郗哄过的女人恐怕比秋煋见过的女人都多,又岂能听他一句安抚就不动?那他以为自己是什么,楚楚可怜的平胸小受?
秋煋从来不会哄人,这辈子只在陆戠郗跟前吃瘪,十七岁的时候就只会说对不起我错了,如今翻来覆去还是只有这两句,被陆戠郗骂得狠了,才不得不低头,“别生气了,穿了鞋一起去看瑀宸比赛吧。”
陆戠郗好容易熄了火,谁想秋煋这辈子在感情上基本就没做对过一件事,居然又加了句,“但是不能被记者拍到。”
陆戠郗不过是随便说说,他若真是被爱情淋了油的鱼怕也做不了陆家家主,不过还是狠狠欺负了秋煋一把,“好啊。”然后就摆着谱要秋煋抱着他给他换衣服穿鞋。
可怜秋老爹比秋瑀宸还背,天生被情人欺负的命。不过估计这两父子也是乐在其中,天天在人前一张扑克脸,若是没个做小伏低的地方可不是要憋死了。难怪看不到陆戠郗秋煋就越发古董的带着腐尸味,敢情是无处发泄郁结五脏病毒都堆在脸上。
好在陆戠郗没有太过分,这一次没有逼着秋煋穿女装陪他出去。想当年秋煋同意了娶骊歌,婚前一个月被整治地天天化妆穿高跟鞋陪他逛街,甚至在和骊歌拍结婚照前还被逼穿着婚纱陪他先照。第二天秋煋陪骊歌去拍照片,摄影师差点因为憋笑憋出肺炎。陆戠郗坐在副座上狂笑,像是想起了当年的事,秋煋也在心中暗暗琢磨,比起他自己来,恐怕儿子宠那孩子也没到这一步。
陆戠郗轻轻碰他,“煋,后悔吗?”
秋煋摇头,“没有人可以像你哥一样,选择那么壮烈的方式。”
陆戠郗突然抬头,“你知不知道瑀宸喜欢的那个男孩子是谁?”
秋煋点头,“你哥和沈栎濬的儿子。”
陆戠郗一愣,“我以为你不知道。”
秋煋居然笑起来,“我若是不知道,他又凭什么住在我家这么久。”
陆戠郗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快点开,我要亲自看看他到底值不值!”
沈默自然是值的,无论是攻城略地的霸气,还是配合无间的妙传,如果球在他手里,能投则投,不能投也会替队友制造最好的机会,而非璟煜就永远可以站在接球最舒服的位置。漂亮的穿越式击地,非罹已经站在椅子上挥小旗了,非璟煜接球迅速跑动,凌厉无匹的冲击,他的灌篮似乎都是习惯用“斩”的,即使飞身之后面前还拦着近190厘米的中锋,他依然能够将身体拔起来,每一跃都是高度的极限,每一扣都是力度的终极!
“碰!”
篮球被狠狠挥入篮筐,仿佛是迎风的一刀,隔人重扣对于他而言,已不再是宣誓,而是签名。晃动的篮筐打着深深地非式烙印,如果非璟煜也有遗憾,就是请他那可爱的老爹安安分分的坐在椅子上吧,神啊,真的太丢人了。
何胥向秋瑀宸递过新的数据统计,第二节尚未结束,沈默已经拥有华丽的11分9次助攻4次抢断。何胥用笔轻轻在非璟煜的29分下轻轻一划,“教练不用换小非下来歇一会吗?”
秋瑀宸抬头望着记分牌37:54,“不用,二中还没出手呢。上一场委屈他了,这一次让他放手玩吧。如果沈默累了,下半场我上去陪他。”
何胥咧着嘴大大地笑了一下,“谢谢教练。”
秋瑀宸知道何胥一向疼小师弟,看自己难得在球场上这么宠小非,又哪里还会多说。
场上的加油助威和倒彩声同时响成一片,二中的拉拉队阵营已经随着Z中球员的出色表现而分化,恐怕秋煋是唯一一个看着精彩的灌篮打瞌睡的人,可耳边是完全没办法忽略的咆哮,身旁是更不敢忽略的陆戠郗,他又哪里能睡得着,好在看球的人以为他们俩又是不知名的球探,也不在意这两个鬼鬼祟祟进来的中年男人。
沈默一边运球一边挥舞着左手,海亓迅速跟进,同对方防守队员争抢位置。沈默才刚刚冲到半场,已经是非常恐怖的双人包夹,他相当灵活地向后退了一步,拍球的右手狠狠向下一按,借着迈步的同时将球从胯(晋江)下拍了出去,12号向后一迈,沈默的左手居然先一步自己捞到了球,12号刚刚失了位置,就被海亓迅速切入,二防一马上变成了一打二,非常舒服的低手传球,沈默右脚轻轻向旁边一跨,一个转身已经又拦住了另一边的7号,海亓已经借着沈默的掩护杀入禁区,他是相当明白此刻的自己应该做什么,风格永远建立在技术的纯熟上,没有沈默的飘逸,没有非璟煜的霸气,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得到应得的每一分,马毓琨说的没错,如果还达不到神的高度,那就要先试着做金字塔顶端的人,而顶端,永远要从塔底起步。海亓稳稳地停球,罚球线起跳,姿势或者不如沈默那么潇洒,也不如非璟煜那么强悍,可是,非常标准,完全可以作为篮球入门教科书的动作。秋瑀宸轻轻点了点头,沈默完美的第10次助攻。仅仅第二节,就拿到了本场的第一个两双。
陆戠郗轻轻碰着秋煋,“都是助攻唉,他好像和我哥不太像。”
秋煋懒懒道,“老非的儿子倒是霸道,和他挺像的。”
恐怕只有在陆戠郗面前,秋煋才能这么尽情褒贬人,陆戠郗笑着靠上秋煋肩膀,立刻有眼尖的女生放声大叫,“唉,你看,那边!真正的Gay啊!好帅,两个都好帅,就是老了点。天!这一场比赛居然看到两对真正的Gay啊!”
幸亏大家都在为比赛呐喊助威,只有几个女孩子转过头看,秋煋有些别扭,可是陆戠郗居然八爪鱼一般死死挂在他身上,甚至还轻轻对秋煋耳语,“喂,现实中真的有叫同人女的东西哦。”
如果非罹听到女孩子们的尖叫的话,他一定会想,其实,场上真正的Gay不是两对,是四对零两只。
第八十四章 球赛,依然球赛
第二节结束后的场上比分是41:63,对于这个结果,非璟煜并不是那么满意的。秋瑀宸抛过去一瓶矿泉水,“累不累?”
非璟煜顺手拧瓶盖,却发现水虽然是满满的,但盖子秋瑀宸早已帮他拧开了,大大灌了一口才道,“还成。”
沈默低着头自己在角落里坐着,尽管口中有点发苦,但是他知道,在这个球场上,恐怕只有非璟煜才是秋教练的宝。甚至张昀翔,马毓琨或者是海亓李辡都比他重要。至少,从前打球的时候,秋瑀宸从来没嘘寒问暖过。抿了一小口,突然觉得XX山泉有点甜不过是句广告词而已。
非璟煜大大咧咧的将脚搭在椅子上,“我总觉得不对。”
秋瑀宸点头,“二中下半场一定会有动作,如果你愿意,给他们一点小教训也没什么,但是不要过分。”
一句话还没说完,所有的球员都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秋瑀宸,毕竟,秋教练从来没有公开发表过此类言论,而且,非队长的小教训恐怕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秋瑀宸没有解释,非璟煜收了脚,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如果他们敢出手的话。”
何胥抬起头,如果,这是例外,恐怕就是秋瑀宸字典里的合理报复。他毕竟不是能够容忍别人砸他的场动他的人的。何胥心道,就算那天小非没有去二中踢馆教练也会采取措施的。只可惜,小非去得急了些。
沈默默默咽自己的水,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的秋骨子里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但是,却绝不是温和的人。
秋瑀宸轻轻舔了下嘴唇,非璟煜顺手将自己的水递到他口边,秋瑀宸只仰了一下头就由他灌下去,角落的沈默还是低着头。有些东西,即使是神也没办法不介意的,更重要的,是那样亲昵的动作除了几个新来的队员外,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他不知道那个弟弟到底还有多少曾经是他和秋瑀宸没有过的。难道更衣室里,就可以由另一个人取代自己作为情人的特权吗?
秋瑀宸实际上并没有注意那种递水的方式是否暧昧,因为很多年前就一直是这样做的。事实上,他和沈默所有的问题都在于他从来没有意识到有些东西需要改变。他此刻更无暇想这些问题,只是道,“李辡这一场打得不错,你的身高对于对方的防守造成了很大威胁。海亓的发挥很出色,下半场继续这样打。”
沈默知道,自己又没出息的开始期待了,可是听他点评了几个人,还是没有提到自己。有些失望,为什么这时候就可以回避。这时候,自己就不是普通球员了吗?就不是需要鼓励的队员了吗?何胥接着秋瑀宸立刻夸奖了沈默的优秀表现,可是却让他更难过。
秋瑀宸口中还在说着比赛,却很自然的背转过身子,用身体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用手指对着沈默的方向竖起了一个俏皮的V字手势,然后又作势将双手背在身后,比划了一个心形。手底传情,却还能布置下半场的战术,沈默原有的不快被情人偶尔发作的小可爱一扫而光,乐呵呵地看他打手语。
好在秋瑀宸掩饰的极好,只有非璟煜察觉到异样,用法语小声嘀咕了一句。秋瑀宸不再和沈默玩笑,抽了手亲自拿战术板画图演示。
二中这里远不如Z中悠闲,杨卫国果真老谋深算,球队落后了二十多分,居然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甚至还逐个点评了场上队员的顽强。
教练没发话,临时队长却憋不住,“这里是我们的主场!队长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我们难道任由他们欺负到家门口来!下半场大家都把士气拿出来,不要忘记我们也是冠军球队!赛前都说要为队长报仇,可是场上遇到非璟煜就软了吗?队长现在肯定在医院里看我们比赛,我们怎么有脸让他看到打成这样!”
杨卫国没说话,只是一根接一根抽着烟。他明白,现在这个时候,沉默才是最佳的武器。
二中的队员自然也不愿意如今这样的情况,小声分辩道,“我们也想赢,可那是Z中!而且,裁判完全不站在我们这边!”
杨卫国仿佛被呛到一般一阵猛咳,4号立刻吼道,“多少次打客场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输过,Z中又怎么样?我不信大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直没有说话的9号缓缓开口,“裁判不过是个摆设。王晗不站在我们这边是因为乔熳汐在下面坐着,其实,想赢也没有那么难。赛前大家怎么商量的现在就怎么打,又有什么可说的!打球,要赢了才算!”
杨卫国轻轻弹着烟蒂,对9号打了个眼色,9号更加慷慨激昂了,“这是我们自己的场,我今天只说一句,上次非璟煜打到门上来,已经传成笑话了,这一次如果我们再输球,以后在N市就不用混了!”
4号立刻接口,“我们即使不能给队长报仇,也不能给队长丢人!难道你们都忘了赛前在医院里说过什么!”
正说到这里,却突然见杨卫国站起身,狠狠拉开门,门口竟是一辆担架车,赵越疆果然就在担架车上躺着,“队长!”
当所有人围在担架车旁边时,一向脾气火爆的赵越疆居然没有骂人,而是长长叹息了一声,“都是我连累大家了。”
9号立刻狠狠将手中的水瓶扔在地上踩在脚底,嘎吱嘎吱的声音折磨着耳膜,“队长什么都不要说了!下半场大家一起上,不管用什么办法,即使不把Z中拉下来,也要让非璟煜被抬出去!”
下半场一开始二中就带着血腥气,9号一马当先,横冲直撞就带球过了半场。
海亓狠狠地拦在他面前,9号冷笑,凭你也想拦我,根本不降速度,直接往过冲!
海亓又怎么会退让,等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一点也不犹豫,是面对面的战争!
海亓出手非常果断,左手向前一伸眼看就要拍到球了,却听得一声轻叱,“菜鸟!”
甚至还不及反应,12号突然冲了过来, 海亓不明白12号冲得这么快是为什么,却还是本能的去断球,9号的反应却非常快,用右脚做轴,带球转身,这一刻,12号正冲到海亓和9号中间。场下的秋瑀宸轻轻摇头,何胥立刻道,“二中果然出手了。”
果然,趁着12号和海亓的身子挡住裁判的视线,9号借着转身,狠狠一个拐子砸上了海亓左胸!
海亓又哪里能是一向以小动作出名的9号的对手,加之伸手断球,本来重心在一瞬间就有些偏移,胸口结结实实地一痛,才踉跄了一步,球已经被12号运走,直杀入三秒,轻松上篮。
“碰!”的一声打板,“刷”的一下入网,仿佛挑衅,9号背过身,对台下的秋瑀宸竖起了中指。
海亓立刻跟上来,非璟煜也跑了过来,皱着眉,小声说了句什么。海亓轻轻摇了摇头,非璟煜没再说话。好在李辡抓住了篮板,立刻转身举起双臂要将球扔给非璟煜,二中的两个球员立刻拦在李辡身前挥舞双手,6号在左,12号在右,4号却突然在这时起跳,仿佛是要夺球。
何胥小声道,“李辡要吃亏。”
秋瑀宸没说话,即使何胥明知道情况不妙,但是也想不到二中会这么阴险,4号在起跳之时,右手高高举起,为防他断球,李辡自然又一次转身,却没想到刚刚一动右脚还没站稳,身后却是一痛,本来防守他的6号居然趁着他这一顿脚狠狠用手指顺着他臀插下去,李辡吃痛,手才一滑,篮球就被正呈下落之势的4号拍了下来。
李辡才一丢球,就立刻伸手抓住刚才暗算他的6号,场上立刻乱了起来。二中和Z中板凳席上的球员全部都站了起来。
何胥望着秋瑀宸,“教练!”
秋瑀宸只轻轻摇了摇手,何胥明白秋瑀宸的意思,这是每一个新人都会遭遇的挑战。
非璟煜一看情况不对立刻跑过来插在6号和李辡中间,沈默也马上从身后抱住了李辡,6号居然表现地极为精明,李辡抓着他的时候,他根本不动,他本来也只有180厘米多一点,如今在身高212公分的李辡面前,就越发显得瘦弱。
非璟煜知道在裁判的盲区做小动作一直是二中的特点,若是从前,他恐怕会直接冲上去动手,可是如今他明白,队长应该是平息场上纷争的那个人,因此只是对裁判示意误会。
李辡又怎么能干休,居然使这么卑鄙的手段,手指插在那个地方,虽然还不至于痛,但真的太阴险了,对任何一个男人而言,都是不能接受的侮辱。沈默死死抱住他,“冷静点。”
王晗只是望了非璟煜一眼,非璟煜狠狠握着拳,呵斥李辡,李辡本来同他就有私怨,正要还口,非璟煜那只浅褐色的眼睛却强硬到恐惧,属于队长的气场,“你不想打球了是不是!”说完又扫了6号一眼,目光甚至不锐利,却异常森冷,令人心悸,6号竟不觉得打了个寒战,恬着脸对裁判笑道,“误会误会。”
王晗一句话也没说,吹了李辡犯规,如今已经够了罚球次数,李辡不服气,非璟煜眼睛扫过来,却又不便说什么,沈默已经放开了他,他只是扶着膝冷冷看。王晗几不可察的对非璟煜点了下头,非璟煜也回应了目光。
6号站上罚球线,第一罚打板,居然也跌跌撞撞的滚进去,李辡非常不服气,非璟煜轻轻用手肘碰了碰他,“不爽就好好赏他几个火锅,当成虾米给我炖了!从黑的给他滚成红的!”
李辡看6号弓着腰拍球,他的身体在球场上本来就有些羸弱,倒真有几分虾米的样子,偏巧二中的主场球衣又是红色,这一联想,李辡不觉笑起来。
第二罚和第一罚刚好相反,已经入了篮网,居然又弹出来,李辡立刻下手,毫不犹豫地抢下篮板,将球迅速分出来,非璟煜接球立刻启动,拉拉队立刻喊道“回防!回防!”但是回撤哪里来得及,非璟煜对着空篮,右脚蹬地向上一弹,本来已是高度的极限,他居然借着出色的腰腹力量一拧身,却是在空中一个非常绚烂的转身,有力度,有高度,气贯长虹,双手抱着篮球将篮筐狠狠甩在身后,仿佛只身对抗全世界。
“通!”
最狠辣霸道的背扣,篮球被轰近篮网,非璟煜稳稳落地,脚被震地生疼,耳边都是篮筐呻吟的声音。
秋瑀宸看着微微晃动的篮架,轻声对何胥道,“小非长大了。”
第八十五章 完美胜利
“教练——”何胥望着秋瑀宸。
秋瑀宸沉声道,“没关系,小非在场上。”
自从这一节开始,二中的小动作就层出不穷,如今,竟然盯上了刚刚上场的新人简阅,沈默刚刚一记妙传将篮球抛过去,简阅正站在三分线外,接球,稍稍一顿,才刚刚起跳,12号和9号却突然同时跳起来,果然,三人一同落地,滚成一团,等其他两个人爬起来的时候,简阅已经躺在地上,尽管痛地站不起来,却还是死死抱着篮球。
任谁都能想到,又是二中暗中偷袭,何胥已经关切地站起了身,非璟煜迅速跑过去蹲在简阅身边,谁成想9号居然阴险到这种程度,这时候居然向简阅伸出手示意要拉他起来,“不好意思,合理冲撞嘛。”
非璟煜连头也没回,根本不理会这样的人渣,队医正要上去,非璟煜已经摇了摇手,和沈默一起将简阅拉起来。9号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向前走去。
简阅小声说了句他们阴我,沈默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非璟煜挑了下眉,什么也没说。
沈默轻声问非璟煜,“你去还是我去?”
非璟煜没应声,自己接过了球,直直向前冲。
何胥重新坐了下来,“教练,要不要叫暂停。”
秋瑀宸突然笑了下,笑容一闪即逝,“暂停?现在?小非才刚开始玩呢!”
果然,非璟煜几乎是戏弄一般的运球过人,刚刚冲到12号跟前,仿佛没站稳,突然一个趔趄,身子向前一扑,12号手臂向前一探,正要断球,非璟煜仿佛侧滑的左脚突然跳起,狠狠一扫
第35回
,“啪!”的一声将球从胯(晋江)下拍了出去,12号连忙也跟着转身,可非璟煜居然在这时候身体突然向后一转,正和他迎面对上,“垃圾!”
口中正骂着,就又是迅速接上了一个背传将球送出去,沈默早已跑了过来站在他身后接应,二中的球员才正看着非璟煜,突然就发现一道橙色的闪光突然升起,还不及反应,篮球已经入网.
陆戠郗小声对秋煋道,“那个男孩反应不错。”
秋煋道,“迟念练出来的,自然不会差。”
陆戠郗一皱眉,“他和迟念也有关系?”
秋煋点了下头,“她曾经送他去墓镧。”
陆戠郗狠狠踩了秋煋一脚,秋煋知道他是对那个她不满,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假装看球。
非璟煜看来是铁了心要报仇,4号拿到球才刚刚启动,非璟煜已经张开双臂拦在他面前。4号知道,非璟煜恐怕这一次是来报仇的,不免有些心怯,不紧不慢地拍着球,思索着对策。
篮球击地的声音非常单调,虽然换手击球的速度很快,但是单一的频率显得有点枯燥,4号还在想着对策,大脑一片空白,左掌击下,才要将篮球交给右手,右手向下一拍,拍到的却不是球。
4号受惊一般的将手弹了起来,刚才,居然打到了非璟煜的手背上,那就是说,球已经被他断走,下意识地再向下一拍,篮球居然还在。
刚刚出了一口气,难道是幻觉,正打算要运球的时候,突然又拍到了非璟煜手背上,4号立时张大了嘴,非璟煜非常从容的将球带走,“没有亲自阴过我的人,算你运气!”
4号呆呆立在场上,非璟煜已经直切篮下。
果然,篮筐下是9号,非璟煜甚至连余光也没有扫他一眼,立刻起跳,果然,9号马上跟上来,12号也立刻起跳。
又想故伎重演了吗?
非璟煜身子高高拔起,相继跳起的9号12号已经伸出了黑手。非璟煜一点也没有慌,双手抱着篮球高高举过头顶,二人看准了机会,突然之间,非璟煜一拧腰,已经腾空的身子又向上升了起来,两人还没反应,非璟煜已经借着腰力做了一个相当霸气的540°转体,转体之时,一脚在前一脚在后,举起的双手已过了耳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篮球狠狠向篮筐轰下去!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手中篮球的时候,非璟煜凌空的双脚非常迅速的一踢,似乎力道并不重,空中的两具庞大的身体已经同时倒下落在地上。
“啊!”的一声,9号突然一声惨叫,等到队医跑到场上,9号的眼睛已经开始流血。
观众本来还在思考为什么如此霸道的力度入网后竟没有听到声音,如今已经有了答案,这样一球砸在眼睛上,恐怕,这场比赛是打不了了。秋瑀宸轻轻摇了摇头,重新抬起头来,白色的篮网犹在飘飘荡荡。
队医才刚抬了9号下去,场上的球员们却发现12号犹自躺在地上,4号和6号连忙过来拉,12号居然呻吟出声,“膝盖——”
4号蹲下身将他身子翻过来,膝盖上青了一片,却也不至于痛成这样啊。一抬眼,却看他满头冷汗直冒,竟是连眼泪也落了下来。
可怜二中今天想好了要让非璟煜被抬下去,才刚一出手,自己的人却先下去一个,另一个居然就这样躺在场上,让所有观众和记者陪着他等担架。
迟念回头看了非罹一眼,“不断骨不出手,不见血不空回,不愧是你的儿子。”
何胥回头望了秋瑀宸一眼,毫无疑问,没看到任何表情。二中自然递补了两个球员上来,可是场上却嘘声一片,4号眼睁睁的看着两名队友被抬下场,虽说是咎由自取,但到底不服气。又看裁判居然判是Z中的球权,立刻嚷起来,“你他妈的会不会吹!”
王晗略一回头,连手势都不屑和4号打,又是一声哨响,是吹干扰裁判的技术犯规,非璟煜罚球。
4号连眼睛都红了起来,直接冲上去,“乔熳汐,秋瑀宸,何胥,非璟煜,谁不知道你和Z中的关系,不会吹就他妈的给我滚!”
场上已经由嘘声变成了谩骂,“滚下去,黑哨!”
“不要脸!”
“败类!”
“滚!”
“吹你妈!”
“回去和你妈吹!”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嗵!”
谩骂已经越来越不堪,却突然是一阵疾如骤雨的鼓声,仿佛是一块一块的陨石从九天坠落击在鼓面上,响成一片。
四周渐渐静下来,言寓荆停下手中的鼓槌,“喊他妈的喊!一个拽人一个肘击,眼睛劈叉吗?”说着又用鼓槌狠狠指向犹自骂骂咧咧的杨卫国,“再动下嘴试试!你今天是不是不想出去!”
王晗根本不理会一片嘘声,示意非璟煜罚球,虽然言寓荆的喝骂让二中的拉拉队们没了底气,但到底是主场,而且被抬下去的是自己人,非璟煜罚球时依然是一片钵鸣鼓响鬼哭狼嚎,非璟煜倒是胸有成竹,也不念叨什么奥尼尔别撞我之类的魔咒,两个球都进的非常稳。
迟念回过头,对言寓荆打了个响指,“荆儿,把鼓还给人家。”
“是!”言寓荆一甩鼓槌,从哪抢的原扔回哪去,一手撑着扶栏,轻轻一纵就又回了贵宾席。可怜被抢了鼓槌的男生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边揉被砸青的拇指关节,一边瘸着向前走。
言寓荆坐回迟念身边,“我还没敲够呢。”
迟念给他头上狠狠一巴掌,“今天回去给我敲水缸,什么时候漏了什么时候休息。”
言寓荆小声道,“我又没做错事。”
迟念轻轻一皱眉,“那就敲漏一个再敲一个,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睡!”
言寓荆不敢再说,却真不明白自己做错了哪里。可怜兮兮的挨着迟念坐着,想挪位置,寻思良久又不敢。
非罹笑道,“干嘛欺负人家小孩子,一个学校的球馆还能留下咱们几个不成?”
迟念只是道,“无论什么时候,不要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上。虽说这里都是群欺软怕硬的垃圾,但别处未必遇不上咬人的兔子。他若打得赢,也未必能轻易走脱,弄伤了自己,该罚。若是自己打不赢靠着别人,就算仗势欺人,更该罚!”
言寓荆低下头,知道迟念虽然是极有血性的,但也不愿他做无谓的牺牲。有时候,实在没必要让自己对立于绝大多数,除了逞一时之气,没有任何好处。舍不得要他真正的吃一次亏,自然是在小事上提醒,想到师父是那么不拘小节的一个人,却为了自己变得心细如尘,不觉有些惭愧,轻轻舔了下嘴唇,“师父,我——”
迟念又是给他头上一巴掌,“看你的球,男人哪来那么多话,和乔熳汐似的!”
乔熳汐对文禹落无奈一笑,怎么他什么时候损人都能带上自己,文禹落也只是淡淡的乐,情人和师兄一向是彼此钦佩却又逼着对方受罪,任何人都改不了的,他当然也不会逆天而行去调和。
第三节在硝烟中结束,记分牌上的57:89让比赛几乎没有了任何悬念。
非璟煜望着秋瑀宸,有些紧张,毕竟,他不确定废了一个伤了一个算不算教练说的小教训。沈默还是喝自己的水,刻意远着秋瑀宸,在球队里,他总不愿意太特殊。
比赛已经打成这样,基本上也没有什么战术好布置。第四节的阵容还算漂亮,非璟煜沈默海亓简阅依然在场上,换下了李辡,换了另外一个新队员。
第四节快开场,大家一起搭着手喊了加油,秋瑀宸和乔熳汐都很厌恶“必胜”这样的口号,总觉得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还是加油好,不管能不能胜利,都要努力。秋瑀宸望着非璟煜,“你还玩吗?”
非璟煜知道他问得是那个最后5分钟的约定,觉得再玩下去有些不厚道,低声道,“本来是打算把篮筐扣下来的。”
秋瑀宸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点宠溺,“破坏公物不是好习惯。”
非璟煜知道哥哥没有生他的气,顿时放了心。
第四节开始之后,二中就已经连强弩之末都算不上,杨卫国在台下死死攥着拳,一边喊话一边打手势,只可惜几次本应有效的进攻都被瓦解,比赛提前进入垃圾时间,秋瑀宸非常随心的轮番换替补上去练手。4号依然不死心,在一片倾颓之时生生将球从一个一年级新生手中夺过来。甩开防守队员带球向前冲,一路过关斩将,大概这一球对二中太重要,Z中全部的球员都立刻回撤,二中更是全队压上,4号三分线外停球,从容起跳,姿势相当标准,却是悲壮的垂死挣扎。
只可惜,小人的阵亡连悲剧都算不上,因此,更得不到谢幕的机会,4号才刚刚起跳,篮球尚未脱手,眼前竟是一片阴影。
“啪!”
篮球被生生从手上拍走,沈默落地根本未作停留,轻轻一击球,滑翔一般重杀对方禁区,二中适才全队压上,此刻来不及回撤,竟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默上篮,4号果然没有辜负临时队长的责任,是唯一一个赵越疆走后尚来力挽狂澜的人,沈默才刚刚带球向前,他也立刻飞奔跟去,场上正是二人的追逐。
沈默的球风依然是一如既往的飘逸,才到篮下就是轻轻一跳,没有恐怖的蹬地的壮烈,因此不是像一般球员一样被弹上来,动作非常舒展,仿佛是在云间展开身体,竟让人觉得是飞一般的飘起来,4号这次是卯足了劲要为二中抢下这最后一块遮羞布,气势非常强悍,只可惜沈默身体轻轻一拧,4号看准了球向下盖,沈默手指只是一个相当小的动作,轻轻一挑,4号竟然打在了他手上,篮球顺顺当当的入网,还非常漂亮的造了4号一个犯规,沈默罚球。
如此漂亮的进球,连乔熳汐都忍不住微笑鼓掌,文禹落也轻轻点头。
沈默的罚球自然是完美的空心,陆戠郗看了一眼秋煋,眼神骄傲,“这才是用脑子打球的人。”
秋煋虽然不大习惯称赞,但是也不得不在喉间嗯一声。陆戠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走吧。”
秋煋轻轻揉了揉发青的眼窝,说实话,还是有些疼的,“你不看了。”
陆戠郗点头,“这球一进基本上也没别的可看了,坐的腰疼,回去给我按摩。”
秋煋又哪里敢违抗陆女王的圣旨,起身陪他去了。
果然如陆戠郗所言,沈默这一球之后,二中再也没有了挣扎的欲望,真正的任人宰割。秋瑀宸没有忘记先前的承诺,不断替换着场上的球员,传出各种各样的球让非璟煜大秀球技,直等到那个滚出来的击地都被非璟煜狠狠一按深深一跃劈上篮筐之后,场下的球员们唯一的工作就是数非璟煜的进球数和沈默的助攻数。秋瑀宸甚至自己上去陪非璟煜玩了几把,当赛场已经变成秀场,唯一被满足的除了Z中球员的虚荣心就是记者们的相机了。大概是表演的气氛太浓,以至于终场哨声响起之后,有个迷迷糊糊的记者喃喃自语,扣篮大赛怎么突然间变这么多人一起了?
非璟煜果然长大不少,礼节性的走过去和王晗打招呼,不过王晗根本没有在意被所有人视若珍宝的非战神,走向了坐在地上甩球衣的4号,非璟煜也不介意,这个裁判从来是谁的面子也不卖的,看他居然主动和球员说话,难得八卦的动用了自己的超强听力,四个字,铿锵有力,“欢迎投诉。”
第八十六章 每个人
非璟煜有些粗暴的将MVP奖杯塞进包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面对秋瑀宸的时候。非罹激动的又笑又跳,就差找个唢呐过来吹,在别人的主场表现的太过激动是很不厚道的一件事,沈默接受了张昀翔他们的赞扬之后就低着头上了大巴车,坐在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偏着头看窗外实际上没什么可看的风景。
球员们换好了衣服三三两两的走上来,经常出去比赛,谁坐哪里大家都心照不宣。
秋瑀宸走上车的时候眼光微微扫过沈默,顿了一下,却还是坐在了第一排,非璟煜跟着上来,坐在秋瑀宸身边,习惯性的将头搭在他肩膀上。沈默又是一阵酸涩,轻轻抿了抿嘴,却看到海亓在看他,于是重新扭头看窗外。
张昀翔上车坐在沈默旁边,“今天打得不错。”
沈默略略笑了下算是道谢。大概是秋瑀宸在车上,也并没有很喧哗,马毓琨小声的评价着海亓今天的表现,其他球员也谈论着球赛相关的事,或骂二中阴险,或谈灌篮漂亮。
迟念和非罹一边斗嘴一边走过来,迟念才刚一踏上车,就看到非璟煜喧宾夺主的靠着秋瑀宸肩膀,狠狠瞪了秋瑀宸一眼,提声道,“默默,下车。”
本来车厢就不算扰嚷,如今更是安静的一塌糊涂,秋瑀宸坐直了身子,非璟煜懒懒地也不挪自己的脑袋,顺着他动作枕在秋瑀宸腿上。迟念绝对是心情相当不爽,直接过去一把将非璟煜提起来,手才刚抓住非璟煜球衣,非罹已经过来拉住他,“你犯什么神经!”
秋瑀宸刚想说什么,迟念已经骂道,“闭嘴!”
Z中现在的球员从来没见过秋教练挨骂,只能假装专注的整理衣服,研究座位。从前乔熳汐哪怕是罚得多狠,也从来没有当着人面说过秋瑀宸。
非璟煜微一皱眉,“手拿开!”
迟念不止没有拿开手反倒用手指一勾一带,居然将非璟煜拉了起来,非罹正要发作,迟念却已经松了手,甚至还又将非璟煜一推,重新推到秋瑀宸腿上。直直盯着沈默,“跟我下车。”
沈默一个人尴尴尬尬的立在那里,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却看到了乔熳汐。
巴士上刚刚还在找事做的球员们都立刻起立鞠躬,标准的60度,比参观烈士林园还整齐,“学长。”
迟念回头,“来的正好,自己看你教出来的弟弟。”
乔熳汐点了下头,示意大家坐,他刚上车一眼就看到非璟煜在秋瑀宸腿上躺着,沈默一个人站在最后一排,他没接迟念的话,向前走了几步,笑道,“大家今天打得不错,尤其是沈默,最后一个球很漂亮。篮球是很需要用心的运动,当然,任何事都一样,无论是无心的忽略还是有心,都可能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失。”
说完就随手将一把车钥匙抛给迟念,迟念看了他一眼,确定乔熳汐一定会给自己个满意的交代才下了车。
张昀翔起身让了自己的位置给乔熳汐,张昀翔旁边的球员也挪了位置给文禹落,坐在最后一排的其他人都各自起身去前面坐。秋瑀宸才刚站起来,乔熳汐已经微笑着按了下手,“你先坐吧。”
笑容依旧温和,却让秋瑀宸的心突了一突。沈默小声道,“哥,其实没有。”
乔熳汐非常温柔的打断,“我有说过什么吗?”
大家都下了车,自然是照例组织检讨会,何胥先带大家去了会议室,秋瑀宸等大家都走了才站在乔熳汐面前,还没开口,乔熳汐已经道,“先做你应该做的事。”
秋瑀宸看着沈默的背影,想追两步和他一起,却又觉得追上去了也不该说什么。他是真的没有想那么多,沈默先上车一个人坐在了最后一排,他本来也是想坐在他旁边的,可如果他坐在最后,球员们想着他在后面看着,车上的气氛一定闷的很,再加上一直是坐一上车的那个位置,突然坐沈默身边也有些奇怪,所以并没有改变。至于非璟煜会靠着他,说实话,他真的没觉得问题有那么严重。毕竟,上一场没有让小非上场,实在是最大的委屈了,这一次说了要他放手打,他玩累了也是顺便靠过来,都是从前的习惯,实在是没想那么远。
文禹落望着乔熳汐,“师兄有些冲动了,大家都在车上——”
乔熳汐摇头,“瑀宸这次实在是过分了,迟念没有直接给他两巴掌已经很客气。为了迁就非璟煜,默默已经把SF打成SG的数据了,他难道一点都不知道,还是对他太好了就习惯了,如果他还是不断突破默默的底线,总有一天连后悔都没机会!”
文禹落知道他口中说秋瑀宸实际上想起了自己,轻轻握了握他手。乔熳汐没再说话,当年自己对文禹落何不是像秋瑀宸现在一样,总以为情人的好是理所当然的,可是真正失去的时候,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就足以令人肝肠寸断。
非璟煜轻轻扬起头,“哥,对不起,我一时忘了自己已经有嫂子了。”
秋瑀宸揉了揉他头发,实在是不想提这件事,同样的错误自己已经犯地太多,多到连自己都觉得原谅是个很苍白的词。他只是道,“你已经长大了,哥好像还是原来一样。先开检讨会吧。”
非璟煜想说什么,却终究觉得没有意义。“你觉得我长大了吗?其实,我宁愿你不要对我的长大这么欣慰,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一直是你的负担。”可是这样的话,在这样的时候他又怎么能说出口。
来到会议室,看着那些曾经和自己一样稚嫩的面孔,突然间觉得有种窒息的感觉,那些全部的信任和希冀逼迫着自己,不得不将所有人的喜怒哀乐扛起来,哥哥是不是就是这样一步步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却还是免不了做错。
非璟煜深深吸了口气,将有可能影响自己判断力的情绪都甩到一边,“今天的比赛大家基本上算完成任务,但是,和赛前我们的预期有一定的差距。当然,旁门左道也好,暗箭伤人也罢,二中是一支很强大的球队。大家在面对这样的队伍时,可能还缺少必要的冷静和理智。”
虽然依旧是只有批评没有表扬的开场,但是比起从前,已经温和许多。
“点评一下场上的球员。李辡,基本上完成了教练布置的任务,篮下的统治力也很强,尤其是篮板方面,做得不错。但是,面对对手的挑衅还是不够理智。球场上,一切都是成绩说了算,动手没问题,但仅限于动手打球。规则在任何时候都是必须尊重的,否则,就必然先行出局。如果想走得更远,就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
李辡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听到何胥的声音,“李辡,起立。”何胥抬起眼睛扫了一圈, “检讨会是怎么开都忘了吗?起立是对自己和队长最基本的尊重。无论任何时候,规则都必须被尊重,场上也是一样,即使是被挑衅,可以示意裁判,可以赛后投诉,冲上去场上动手在任何时候都是不可原谅的错误。每个人,今天能够坐在这里,以后就必然有机会站在场上,你必须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你的一切行为都必须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言尽于此,引以为戒。非队长,继续。”
非璟煜点头,“海亓。”
海亓立刻站起来,非璟煜的评价很客观,“今天的表现算是正常发挥,基本上是训练时的水平。但是有时候出手有些犹豫,在场上可以试着更大胆一些,不要有太多顾虑,没有一个人有百分之百的命中率。”
“谢谢队长。”
非璟煜没答话,他虽然客气许多,但不用谢这样的台词还是说不出来的,“简阅今天打得很顽强,但是个别球的处理上还有些粗糙,希望下次可以注意。”
依次点评了全部上场的球员,评价都很中肯,最后才提到沈默,“沈默今天依然是稳定发挥,出手的次数虽然少了些,但是命中率提高了不少,也是唯一一个拿到三双的球员。作为小前锋,可能今天的得分不是很高,但也是一种打法,突破少了些,下场比赛注意。”
沈默点了下头,基本上还算客观把。不过事实上很多东西三言两语很难概括,也不辩解。
非璟煜点头,“大家都坐吧。到了后半场,其实还是有体能跟不上的情况,尤其是一二年级生,表现的很明显,希望你们能够继续加强练习。”
他不是多话的人,也觉得该说的就是这些,因此向何胥示意说完了,何胥放下手中的纸笔,“非队长说的就是这些。我刚才已经提过,面对赛场上的突发状况,我们应该做什么样的选择。面对偷袭或者是暴力,冷静永远是第一位的。教练组赛前对这场比赛的定位主要还是在锻炼队伍,但是,你们的发挥还是不太理想,检讨会结束后,就今天这场比赛,每个人做一份分析,无论有没有上场,给你自己一个位置,以书面的方式呈现出你的打法。即使这样。”说着就看秋瑀宸,“教练——”
秋瑀宸起身,“该强调的何助教和非队长已经提过,我只说一点,态度。对篮球,对比赛,对规则,对检讨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检讨会上,我需要的只是一点,服从。散会。”
第八十七章 成长的速度
检讨会才一结束,沈默第一个走到张昀翔跟前,“学长,今天有两个球我总觉得怪怪的。”
张昀翔点了下头,“这种打法很好,你的球风本身就很接近科比,今天这场,虽然进攻少了,但是很成功,像这个赛季初湖人的很多场比赛,科比即使不是出手最多的,也一样可以获胜。关键球员和得分王是两回事,球队需要的时候,你必须站出来带领大家赢得比赛,这是你应该在意的。”
何胥回头看了张昀翔一眼,张昀翔只是看着沈默,“你说的那两个球一个大概是被4号手指擦到撞进篮筐的,还有一个是罚篮的。”
沈默点头。张昀翔笑道,“不用介意,如果是这个,你出来。”
秋瑀宸眼睁睁地看着沈默和张昀翔出去,会议室里只剩下何胥和非璟煜,何胥有些疑惑,抬头看秋瑀宸,张昀翔一向不参与球队内部的事,可刚才那句话,分明是力挺沈默成为绝对灵魂的。秋瑀宸只道,“昀翔有自己的看法,一定意义上有道理。不过,他应该明白,科比和沈默根本不是一个位置。”
何胥无奈咬牙,“教练,您和沈学弟——”
秋瑀宸摇头,何胥不再问,留下非璟煜回去了。
秋瑀宸坐在椅上,抬眼望非璟煜,“奖杯拿出来吧。”
非璟煜拉开背包将奖杯抱在手里,秋瑀宸抬眼看他,“今天觉得怎么样?”
非璟煜道,“不是很过瘾,但是最后和哥一起打,很久没有过了。”
秋瑀宸嗯了一声,“还有呢?”
非璟煜将奖杯放在桌上,红着脸没说话。
秋瑀宸轻轻用指尖扣着桌子,“你知道我留你下来不是谈心的。”
非璟煜低头,秋瑀宸抬眼看着奖杯,非璟煜的运动生涯中,比这个值得记述的太多,可是他却单单提出这次,“你的荣誉,永远都是你的。可是你的态度会决定你究竟什么时候可以得到这份荣誉。”
非璟煜轻轻舔着嘴唇,声音断断续续,又慢又虚,“上次比赛的时候,我不该迟到。”
秋瑀宸抬起眼,目光狠狠地扫过来,“小非,我为什么现在和你谈?你已经长大了,为自己曾经做错的事,也该给我一个交代。是不是要我像从前一样用藤条抽着你才清楚。”
非璟煜垂下头,每次赢了球,回来都少不得挨训的,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秋瑀宸连眼睛都没抬,可语声阴沉沉的,“舒舒服服站着就不会说话吗?”
非璟煜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秋瑀宸站起身,“跟我来。”
非璟煜恨恨地跺了下脚,低着头跟着他背影,连抬腿都没力气,进了他休息室,就不敢再往前走,习惯性的在门后面壁站了,鼻尖碰到冷冰冰的墙面,心跳立时就绷到了极限。
秋瑀宸在桌前坐下,看他可怜兮兮地自个罚站,也有些心疼。可是究竟不惯着他,自从非璟煜跟着他,他就很少直接去和他讲什么道理。这孩子性子拗的很,当时怎么说都不听,哪怕是皮开肉绽都说不出一个错字来。通常都是直接处理,或者掀过去一顿藤条,或者吊他两天,先处罚过,等冷一段时间,在他拿到荣誉的时候说。一则是那时候他才会真正明白自己曾经做错了,二则是给他提个醒,戒骄戒躁的意思。
秋瑀宸看他直挺挺的贴墙站着,虽然背影挺拔,却总觉得惨兮兮,不过还是不姑息,叫道,“过来。”
非璟煜有些怵,定了两秒才走过来,早已熟悉的恐怖气氛一年后依然折磨人,他乖乖在秋瑀宸面前站定,秋瑀宸拉开抽屉,那把曾经教训过他无数次的戒尺还在抽屉里。
秋瑀宸将戒尺拿起来,“规矩还要我告诉你吗?”
非璟煜摇头,却立刻反省似的补救,“对不起,哥。”
秋瑀宸听到这个称呼,心顿时紧了一下,终于肯重新叫哥了。他教训非璟煜的时候喜欢他叫自己哥,仿佛这样就能弥补乔熳汐曾在他身上留下的遗憾一样。可自从非璟煜回来,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叫过自己了,都是随着何胥叫教练。非璟煜曾经向他抱怨,挨打都要考虑你的意思。不过如今这弟弟长大这么多,他的欣慰自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非璟煜向后退了半步,用最标准的姿势半蹲下来,平平地伸直了左手,掌心向上,右手在下面托着。
“啪!”的一下,秋瑀宸狠狠敲在他掌心上,“还记得规矩。”
非璟煜点头,“是。回话犹豫左手五下板子,乱动乱躲右手十下板子。”
非璟煜话才刚说完突然手上就是连着的一阵痛,用右手死死掐着左手臂才强迫自己不动,十下板子打过,手掌立刻肿了起来,秋瑀宸收了戒尺,“你忘了一条,只要你的答案我不满意,十下!”
非璟煜刚才细细密密的挨了十下,一时间只觉得烫,此刻疼地劲才上来,紧紧皱了下眉。
秋瑀宸接着问,“明白了?”
非璟煜连忙应声,“是。”他自然知道秋瑀宸问得不是明不明白规矩,“上场比赛不该迟到,检讨会的表现也没有达到您的要求。这一次打球太过霸道,没有沈默做得那么无私。”
又是一连十下戒尺,手掌的位置就是那么大,从指尖抽到掌跟,每一板都是重叠着伤,尤其是两道板痕相交的地方,非璟煜觉得自己的左手变大了一圈。秋瑀宸放下戒尺,“我并没有怪你这一次打得霸道,要你试着传球是因为在全队都打不开局面的情况下能够打活比赛的人却只顾着自己,这不是队长该做的,今天,沈默做得很好,你和他的配合很不错。”
非璟煜低头,“是,我知道了。”
秋瑀宸并没有再打,将戒尺收好示意他站起来,“小非,只有挨了打才能好好说话吗?”
非璟煜的脸本身就红地发烫,可如今更是烫得胀起来,连耳廓都是红的,“没有,我明白——只是——”说到这里就住了口,重重顿了顿,“哥,我都知道,球队要有球队的规矩,队长就更不能不守规矩。”
秋瑀宸点头,“看到你今天在进步,哥知道你已经想明白了。无论任何事,在哥哥这里是没有什么难堪的,既然选了你做队长,我需要的是你明确的态度,任何人,做我的队长都是一样。无论你是不是非璟煜。”
“嗯。”非璟煜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鼻尖,“哥,要小非做书面的检查吗?”
秋瑀宸
第36回
叹了口气,“既然已经说过了,又何必让你再写一次。定点投篮,每个位置500个,投中。仰卧起坐、侧卧撑、俯卧撑拍按球,各200个,都用左手。”
非璟煜想到自己红肿的左手,还没来得及转念委屈,就听到两个最常听到也最憎恶听到的字,“翻倍!”
非璟煜这一次根本不敢犹豫,立刻鞠躬应是,半秒钟都不敢多耽就立刻从秋瑀宸柜子里拿了一个篮球,连运球出去都是用左手。
秋瑀宸替他将MVP奖杯装进包里,随手关了门,轻轻用手撑了撑额头,去练习场找沈默。
等他走过去的时候,沈默已经和非璟煜各占了一个篮筐,整个球馆都是断断续续的篮球击地声音。秋瑀宸站在沈默身后,却看他是练同手同脚上篮,不过效果并不是很理想。
沈默看他走过来,并没有停,只是道,“张学长说我对夹击的反应不是很好,这种上篮的方式很难防守,可是对球员的要求也很高,要我每天练500个。”
秋瑀宸点头,“这是昀翔的招牌动作,很多人都想学,但做出来都很难看,只有他能打得那么洒脱,真的是很喜欢你才舍得教的。”
沈默嗯了一声,又连着做了20多个,断断续续中了十三个,回头望了一眼秋瑀宸,“张学长说最后要连着中十个才能结束。”
秋瑀宸点头,“你练,我等你。”
他在场边安安静静坐着,看着沈默一次又一次倔强的努力,每一次投不进,都会乖乖趴下来用指卧撑惩罚自己不够优秀的手指。秋瑀宸笑,大概一年前,张昀翔习惯于这样折磨自己,但他现在已经学会对自己不那么苛刻。其实,很多本以为永远不能改变的都会在一刹那间被扭转,甚至快到连自己都毫无意识。
非璟煜很乖,依然是一下一下的投篮,不看秋瑀宸,也不看沈默。秋瑀宸突然觉得,是不是现在这样就是对自己最好的状态,他知道,关于他对非璟煜的态度,他和沈默,都累了,累到不愿意提及。
沈默终于完成了目标,走到他身边,“走吧。”
秋瑀宸接过球,“需不需要我说什么?”
沈默长长舒了口气,“有必要吗?无论是解释还是道歉,我们都不愿意再提了。秋,我希望,我的生命像篮球一样,可以中投,可以三分,可以上罚球线,即使是犯错,也丰富多彩些。自从小非回来,你几乎每天都在向我道歉,你总是没习惯改变,我总是没习惯接受。我们永远都在非璟煜的世界里轮回,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我自己。我有一个爱人,秋瑀宸,他有一个弟弟,非璟煜,他有一个哥哥,乔熳汐。你也有一个爱人,沈默,他有一个兄弟,言寓荆,他有一个哥哥,迟念。如此而已。”
秋瑀宸突然间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小默,我——”
沈默轻轻抚着额头,“秋。刚才,张学长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与你我无关。他有一句话很打动我,每个人,每时每刻都在抉择,即使事后会后悔,会难过,但是,当他抉择的那一刻,他始终认为自己的抉择是对的。时间在变,空间在变,我们之所以会难过,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总在这个时间这个世界衡量上个时间发生的事。”
秋瑀宸有些无措,他第一次发现,沈默居然也可以变得这么快。他成熟的太快,已经让自己都跟不上了。
沈默只是轻轻拍着球,“我想,我以后永远不会因为小非和你吵架。即使,再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我会难过,会心痛,甚至会在一瞬间恨你,但是,我已经不愿意再纠缠那些纠缠了很多次的东西了。哥哥们会和你发脾气,因为哥哥们觉得,我应该是被你保护的那一个,可是,我,沈默,却只愿意做被你爱的那一个。今天我想自己开车回家,你走回去吧。”
第八十八章 爱是永远,你是唯一
乔熳汐一个人蹲在天台上,四周是散落的核桃壳,叮叮当当,那些坚硬的外壳被小榔头敲出各种各样的裂纹,仿佛带着预知的力量,偶尔有小片的硬壳弹出去,别别扭扭的不规则三角状,或者是大片大片的半圆,熟悉的气息已越来越真实,乔熳汐犹自握着小锤子,“你来了。”
文禹落在他身边站定,将掌心轻轻按在他头顶,仿佛是对羔羊的救赎,充满了仁慈和宽恕,“汐,你不是这样的人。”
乔熳汐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却砸到了核桃壳最坚硬的棱上,手被震了下,有些麻。
文禹落蹲下身,从乔熳汐手中接过榔头,顺手捡了一个核桃,随手一敲,正是从中间裂开,均等的两个半圆,甚至连木刺都是一样的位置,可是,一半是脱落的壳,另一半是贴着壳的完整的果仁,文禹落轻轻用手一弹,另一半壳也落下来,他将核桃仁送入乔熳汐口里,“汐,天台风大。”
乔熳汐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到手机在振,却看到是沈默的号码,“默默?”
那边的声音有些尴尬,“哥,我现在XX交警队,我没本。”
乔熳汐嗯了一声,“知道了。你稍微坐一下。”
挂了电话,就立刻叫安管家去安排。文禹落微微笑了笑,“一起接他去吧。”
乔熳汐点了下头,“瑀宸也不陪他。”
文禹落握住他手,“汐,你管的太多了。”
乔熳汐一震,正要说什么,文禹落用温热的唇堵住他口,旋即退开,“汐,瑀宸不是孩子了。”
乔熳汐一把甩开他手,“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失去了会多么恨,恨不得自己没有活过,你永远都不会做错事,又怎么会明白什么是后悔?锥心刺肺,五脏六腑都要被牵扯着,你不知道,你一辈子都不会明白,那种从来以为永远会在身边,那种被纵容着的理所当然,那种习惯了都不知道习惯,你想象不到,一转头就没有了的感觉,那不是丢掉了或者失去了,那种反弹着的疼你永远都没办法体会,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有多疼!”
文禹落一把拉住他,左手握住他手腕,右手狠狠将衣袖拉上去,手臂上赫然是满满当当的文禹落,或深或浅,或墨或青,还有掉了痂后虚虚浅浅的白色,也有依然没有磨灭的连起来的血点,都是文禹落,斜着刺的文禹落,竖着刻的文禹落,烟头烫的文禹落,针尖扎的文禹落,那个真真实实存在的文禹落抬头看着乔熳汐,“我知道你有多痛,这些伤都磨灭不掉那些痛痛。汐,可是,那是你的痛,就像你说的,我不明白,所以,瑀宸也不明白。七年,你只教会了瑀宸一件事,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犯的错付代价。”
乔熳汐抽回了手,自己将衣袖放下来,“我不觉得有什么错!”
文禹落低低道,“你没有错!可是,代价有太多种,而且,能被提前想到的,从来不是代价。”
乔熳汐偏过头,固执的像个孩子。文禹落轻轻抚着他眉毛,仿佛是顺着发脾气的猫,“汐,你忘了告诉他,做错了事跪几天挨两下根本不是代价,你我都知道,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美好,如果所有的错都能靠挨打受罚来弥补,那就没有那么多不尽人意。”
乔熳汐打掉他手,“我累了。”
文禹落重新握住,“汐,瑀宸被你宠坏了。”他从来没有违拗过乔熳汐,这是他说过的最重的话。
乔熳汐没说话,文禹落松开了他的手,乔熳汐转身用双手扶着扶栏,“我只是想让他少犯点错。”
文禹落从身后抱着他腰,将脸贴在他背上,“汐,让他去痛一次。他只有真正痛一次才会长大。瑀宸很坚强,可是,我们都知道,坚强和强大是两回事。”
乔熳汐抿着嘴,文禹落的声音很轻,“汐。瑀宸是个好孩子,可是,他之所以会这么无措,正是因为,我们没有给他正确的路却又没收了他犯错的权力。”
乔熳汐回头,“他痛地起?”
文禹落仰起头,脖颈的弧度优雅而美丽,“爱本来就是一件需要忍耐的事。”
安管家客客气气地领了沈默出来,乔熳汐已经在门外车里等他了。
“哥——”沈默上了车,低着头。
乔熳汐点头,“嗯。”
沈默咬着嘴,“我超速了。”
乔熳汐点头,“我知道。”
沈默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本。”
乔熳汐道,“瑀宸也没本,你们都不够十八岁。”
沈默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只是垂着头。文禹落转过头,“默默,你们都不够十八岁。”
沈默低低道,“我知道。我也不是生气,我也知道自己没意思,我也知道,我都知道,我已经决定以后再也不为这种事和他怄,可是,我就是难受。我就是想开快车,就是想把时间都像风一样嚼在嘴里。”
乔熳汐轻轻拍着他脊背,“没有谁可以不难过。”
文禹落回过头,“瑀宸呢?”
沈默摇头,“我要他走回来,他大概快到家了吧。”
文禹落不说话,乔熳汐也不安慰,索性顺着他脊背要他睡。沈默窝在乔熳汐胸膛里,才一会又翻了身,“哥,别把我当小孩子。”
文禹落的声音却突然有些严厉,“默默,你首先要不是小孩子。”
乔熳汐叱道,“禹落。”
文禹落从来没有对人那么苛责过,却依然道,“你和瑀宸也是一样。你要瑀宸当你是成熟理智的情人,你成熟理智了吗?”
乔熳汐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自己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情人都说出了这么带着尘埃气息的话,又怎么还能再反驳?沈默低着头,竖着耳朵,将双手放在膝盖上,仿佛排排坐吃果果的孩子,也不知他究竟想到了什么。
文禹落却是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知道,他终究是做不到隔岸观火。瑀宸,太委屈了。
直到沈默洗完第六次澡,秋瑀宸才到家。大概是秋煋在家,乔熳汐多数时候都不在客厅坐,只是和文禹落呆在自己卧室。沈默一个人躺在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在交警队被盘查半天,甚至都已经忘了自己是为什么和秋闹别扭了。
秋瑀宸推门的动作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连笑容都是一样的温和,责备都是一样的宠溺,上去恶狠狠的拉这个小家伙起来,“头发不擦就睡在这,空调打这么低,感冒怎么办?”
沈默一怔,已经被他拖进盥洗室了,秋瑀宸用大大的干毛巾仔仔细细的替他擦,尽管很用力却动作温柔,小家伙像个木质模特一样任人摆布,好久才对着镜子说了一句话,“你骂我!你自己头发还湿漉漉的!”
跑回来的秋瑀宸自然是一头汗,他微笑,俯身,轻轻吻他额头,仿佛荆棘鸟亲吻白云,“你罚过我了,我们和解吧。”
沈默看着他纤尘不染的笑容,汗津津的贴在头上的额发,晶莹的在灯光下发光的小汗滴,面上的肌肉早已不受自己控制,只能妥协的抬脚,踩住,碾四跺三,我的秋,我是不是一个小心眼的情人,我不是介意他靠你的肩膀,只是羡慕只有他能够靠你的肩膀那么理所当然。你可知道,只是被你小小的在球队牵一下手,我都会觉得自己像犯罪一样。
秋瑀宸用双手将他的额发捋上去,用拇指按着他额头,“小默,我知道你在意的是什么,也知道你不愿意再提的是什么。无论我从前做过什么,无论曾经多么让你失望,可是,我保证永远不会再辜负你,会一心一意对你好,不再对你疾言厉色,也不再对别人犹豫迟疑。只要你喜欢,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地方,秋瑀宸都是沈默一个人的秋瑀宸,因为——
这一次,沈默没有打断他,静静听他说,秋瑀宸一字一顿,“因为,没有沈默,秋瑀宸就不是真正活着。”
秋瑀宸握住他手,“还记得?”
沈默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他没有答话,秋瑀宸第一次表白对他说的话,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秋瑀宸凝视他眸子,“我只问你,我有没有违背过我们的承诺?”
沈默狠狠摇头。
秋瑀宸扶住他肩膀,“我只问你,我还值不值得你爱?”
沈默认真点头。
秋瑀宸咬着他嘴唇,“那,秋是因为什么犯了错?”
沈默摇头,眼神迷离,秋瑀宸的爱仿佛魔咒。
秋瑀宸轻轻解他家居服,“因为我还做得不够好。因为,我还不能让你确定,你就是我最刻骨铭心的那一个,因为,我还没有让你知道,你的出现,已经足以湮灭我全部的过去,因为,我不忍心让你知道,你的离开,足以让我没有未来。”
沈默抬起手,轻轻划秋瑀宸眉毛,却突然觉得他眉头蹙地太紧,“秋——”
秋瑀宸并没有如往常的任何一次偏过头不让他看自己隐忍的疼痛,沈默的指尖瞬间冰凉,轻轻拨起他盖住耳朵的头发,泪水倏然而下,血色的刺字如蔷薇一般绽放在耳骨上
左耳——沈
右耳——默
第八十九章 我的
沈默抬起手,轻轻划秋瑀宸眉毛,却突然觉得他眉头蹙地太紧,“秋——”
秋瑀宸并没有如往常的任何一次偏过头不让他看自己隐忍的疼痛,沈默的指尖瞬间冰凉,轻轻拨起他盖住耳朵的头发,泪水倏然而下
左耳——沈
右耳——默
秋瑀宸看到沈默落泪立刻慌了神,赶忙将他拢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替他拭泪,“小默,乖,别哭,别再哭了。”耳骨上一针一刺,却远比不上他睫毛微颤幽光坠露的疼痛。秋瑀宸轻轻吻他,细细品尝那些甘甜的苦涩,沈默撩起他头发,细细的刺字如蔷薇的花蕊,越是掩藏越是灿烂,沈默双手颤抖,颤颤巍巍的轻触他耳朵,却连耳廓都没触到就缩了手,伏在他肩膀上,甚至听不到啜泣的声音,但是秋瑀宸的外衣却是湿淋淋一片,沈默死死攥着他衣服,“秋,好疼——”
秋瑀宸轻轻扶他,“小默,快起来,刚跑回来出了一身汗,脏乎乎的,眼睛要发炎了。”
沈默紧紧抱着他脖子,伸出舌头舔他眼睫,“秋——”除了叫他的名字,他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
秋瑀宸微笑,“相不相信我?”
沈默拼命点头。
秋瑀宸轻轻用指腹划去他脸上的泪水,“一点都不疼,真的。”
沈默摇头,大幅度的摇头,本就有些偏长的发丝已经开始凌乱。
秋瑀宸温热的手掌抚过他后背,家居服应手而落,他已经不算纤细的双肩却依旧白得令人心疼,秋瑀宸一揽他后背,将他打横抱起来,沈默下意识的将头侧向他颈窝,目光却正落在他右耳耳骨的“默”上,血记很精致,每一针都非常准,因此连起来的一笔一划都平直而圆润,黑最下面的四点和犬斜上的一点甚至带着些纹理,仿佛是蔷薇花的刺,整个字做的非常漂亮,飘逸,灵动,仿佛是朝霞初起隐在白云端的一点绛红,沈默相信,即使是在平面上用最精细的工笔也画不出如此精致的字来,可想而知刺字的人是如何的在乎。
秋瑀宸一手抱着他一手替他放热水,沈默紧紧勾着他脖子,他耳骨上的字仿佛带着销魂夺魄的力量,神秘而魅惑,无路可退的沉迷。
秋瑀宸将沈默轻轻靠在浴缸边,本是要亲自替他褪内裤,沈默却突然用腿一勾身子向后一仰滑入浴缸里,白色的内裤被水一浸立刻变成越发带着挑弄意味的透明,潮红的脸深红的耳粉红的身体更像是邀请,只随手一带,秋瑀宸就已经同他一起坠入浴缸,毫无犹豫,如同甘愿同人地狱。
秋瑀宸将自己的情人压在水下,紧紧吮着他唇,纠缠在一起的双腿如鱼尾般将本就不大的浴缸击出非常华丽的水花,水珠四溅,打在巨大的镜面上,仿佛水滴连成的音符。秋瑀宸放纵着身体沉下去,沈默用尽了全部力气在他口中争夺氧气,双手顺意地如鱼鳍,将阻挠欢爱的全部赘物剥离,秋瑀宸双手在水中游弋,贴着被水浸透的内裤在他臀上画仿佛玛雅信符的标记,棉布和皮肤在水的压力下粘合弥合,秋瑀宸四指相并往上一捋,带着最初的欲望将唯一的一层阻碍撕开,却是放开了抱着沈默的另一只手,重新将他带回人间。
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透不过气,沈默的脸已经红地如幸福的灯笼,才刚刚长长舒了口气,秋瑀宸却是又将他由人间带入天堂,一只手紧紧扶着他肩膀,一只手轻轻握住他分 身,秋瑀宸的手柔滑如水,如溪,如泉,如潮,如海,指尖一触关节一抖,就是一连串不得不令人心跳脱节的呻吟。
沈默情不自禁的将水面做枕将水流做梳,紧紧闭着眼睛,细细碎碎的幸福掖了一地,像是拒绝,却更是邀请,秋瑀宸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止是用手掌,而是指尖处最圆润的指腹,那些不愿意隐藏的快乐在手中迅速膨胀,即使是沈默的羞涩呻吟也无力转换的温度和体积让他的幸福如情人最敏锐的器官一样,欲罢不能。
“秋——”
秋瑀宸扶着他肩膀的左手瞬间一重,迅速挑弄着的右手也在最合适的时机打开了禁闭的阀,那些无可掩藏的快乐在一刹间喷薄而出,白色的液体绵绵缠缠,浓烈而黏腻的归属在秋瑀宸手中,身体柔暖温软如蛇的沈默迅速翻了个身,秋瑀宸双手一滑,紧紧拢着他腰要他靠在自己胸膛上,用后背抵着浴缸边缘,抱着他迅速翻转,每一次的着力点都是自己后背,才刚滚到边缘却是单手向后一搭一挑,霸道而又不失温柔的将沈默按下却怕浴缸边缘太冷将自己一只胳膊垫在他身下,用口拧开润滑剂,轻轻挤在沈默后 庭,温柔的食指试探着替自己的欲望开辟一条可以释放的通路,沈默微微扭动着腰,似是拒绝,似是迎合,秋瑀宸霸道的欲望终究不满每一次都是手指先占尽本属于他的每一寸,在最无可克制的边缘,带着最后一丝温情,冲入密 穴,予取予求。痴缠缱绻,无止无休。
沈默第二天醒得非常晚,如每次清醒后一样,怀中是软软的靠枕,他勤劳的情人已经出去晨练了。沈默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睡觉睡到自然醒,真的是非常少见的状况。通常时候,总是含着秋瑀宸香甜的唇醒来的,有时候秋瑀宸还会笑着取笑他消化自己早安吻的神情贪婪的像吮着奶瓶的孩子。沈默懒洋洋的扶着腰,睡衣已经又换了新的,后面还是有点不舒服,不过已经渐渐在习惯,眯着眼睛在地上用脚趾寻找着拖鞋,看来是秋瑀宸准备的非常仔细,脚刚向下一伸,就正好伸进棉拖鞋里。沈默趿拉着拖鞋揉着眼睛向盥洗室去,睡眼朦胧的187公分的小孩的神情仿佛大巴西木,挺拔而无辜。
推门走进盥洗室,沈默仿佛含羞草一般低下了头,浴室的套间里衣架上赫然挂着洗的干干净净的属于他的内裤,内衣,他贴身的衣裤一向是秋瑀宸来洗,沈默狠狠将浴室间关上,自己在外边盥洗室刷牙洗脸,洗手台的上面依然是胖乎乎的小秋公仔,满嘴牙膏沫的小孩却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镜子里是他最熟悉的情人的笑颜,一如既往的温柔,“睡得好不好?”
沈默点头,今天的秋瑀宸,嗯,觉得有些怪怪的,秋瑀宸却仿佛不觉得,看他漱净了水就拿毛巾替他擦嘴。
沈默红着脸,“我自己可以。”
秋瑀宸笑,挂了毛巾替他放洗脸水,沈默满脸的洁面乳泡泡,秋瑀宸从另一个台子洗了手替他按鼻翼最爱出汗的地方,沈默怕泡泡进口不敢张大嘴声音有些含糊,“还疼不疼?”
秋瑀宸看他清澈的近乎透明的眼睛,若不是满脸的泡泡,真想大大的咬一口,“昨天说过了的,一点都不疼。”
沈默伸手想去撩他头发,秋瑀宸却轻轻握住他手,“泡泡进眼睛怎么办,别动!”
说着就轻轻吹他睫毛,“闭上,冲水。”
小家伙今天乖地很,怯生生的任由秋瑀宸替他冲净脸上的泡沫,又用另外一条大毛巾擦干净,因为接受训诫后拒绝乳液的破习惯,所以每天都是擦透明的膜状的油,沈默的皮肤非常细,尤其是在灯光下,似乎像是闪着光一样,秋瑀宸又想起了他昨晚的诱人味道。香甜可口,吃过还有,简直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事。
秋瑀宸轻轻吻了吻他颈窝,小家伙用牙齿撕咬着嘴唇内侧的嫩肉,使得薄薄的唇从外边看像是有一个小缺口似的,说不出的可爱,秋瑀宸轻轻啄了啄他脸,“吃早点去。”
今天的早餐一看就是文禹落亲自准备的,纯纯的黑米粥,带着芝麻的小馒头,轻轻咬一口居然还夹着细细的薏仁,浓浓的酱还没上桌就闻到了芝麻香,四个小碟子,摆着各色精致的糕点,每一个里边是五块,却根本不带重样的。另外一个小盆里是煮的很香的芋头和小土豆,连淀粉都被蒸出来的样子,一看就适口的不得了。还有熏地颜色很漂亮的香肠,微带点辣,切地很整齐的火腿,原味,桌子边是一个荷叶衬着的篮子,里边是刚巧比火腿香肠大一圈的圆馒头,沈默蘸着不同的酱料吃了好几个小馒头,秋瑀宸边将火腿匀匀地涂上花生核桃酱边数落他,“再吃一个就不许吃了。”
沈默喝着粥,上唇上还沾着粒香糯的黑米,“迟大哥要是不走那么早就好了,真好吃。”
秋瑀宸笑着替他擦嘴,“还等着迟大哥给你报仇呢。”
文禹落抬起头,“瑀宸,吃过饭到我房里来一趟。”
“是。”秋瑀宸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沈默用小勺子在土豆中央挖了个洞,“哥叫他干什么?”
乔熳汐用筷子敲了下他头,“现在怎么这么多嘴。”
秋瑀宸才进了文禹落卧室,就看到桌上已经放好了棉签和药膏,下意识地向后一退,文禹落看了他一眼,拧开了一个非常亮的台灯,径自洗了手,自己坐在桌前。
秋瑀宸垂下头,文禹落也不说话,他却不敢不过来,“禹落哥。”
文禹落点了下头,用目光示意他自己拉桌下的团凳出来坐,秋瑀宸听命侧身坐下,文禹落用中指挑起他头发,果然,今天的耳朵已经肿地非常厉害,像是比平常厚了一倍。
文禹落用酒精替他消毒,“昨天刺的,很漂亮。”
秋瑀宸不敢动,也不知该怎么接话,文禹落用棉签轻轻替他擦,“汗水泡过,头发盖着不透气,昨晚应该又沾了水。”
大概是手上的力气重了些,秋瑀宸皱了下眉,文禹落轻道,“选了就忍着。”
秋瑀宸不知是双关或只是就疼痛而言,文禹落已经换了另外一只棉签,“耳骨上本来就是最痛的,更何况又发了炎。”
秋瑀宸红了脸,昨晚不该在水中的,可是一路心急,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沾了汗水了。文禹落不再说话,又换了药,其实有时候,他和秋瑀宸还要更亲近些,从前秋瑀宸被乔熳汐打伤了,总是他来照顾的。
直等到两只耳朵都处理过,文禹落才轻道,“人虽不是只有爱了才会痛,可也总是痛了才真正知道值不值得爱的。”
秋瑀宸连忙起身,“瑀宸明白,没有人比他更值得,瑀宸——”
文禹落轻轻挥了下手,没有要他继续说下去,因为有些事,自己认定就足够了,他只是从抽屉中拿出了张请柬,珍而重之的交给秋瑀宸,“师兄一张,你一张,你禹落哥没有别的亲人了。”
第九十章 昨天,今天
大概是明天就要飞丹麦参加哥哥们的婚礼,沈默最后一次的训练状态并不很好。非队长已经看了他好几次了,连何助教都暗暗望了一眼,“咚!”的一声,篮球打到板上弹出去,却正中简阅的鼻梁。
“沈默!心不在焉的干什么!”非队长忍无可忍了。
何胥连忙过去查看简阅的伤势,简阅揉着鼻子,“没事,是我没站好位置。”
张昀翔回头看了沈默一下,给他做了一个集中精神的手势。
非璟煜看简阅没事,但是其他一些新球员已经停在那里了,非璟煜呵斥道,“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你怎么回事?”
沈默有些尴尬,没说话,自己捡起了球,又重新投了一个,无巧不巧,这个球偏偏又砸到篮板上,弹回来的时候正落在非璟煜脚下,若不是非璟煜反应快,估计要被砸到脚。他这些天和沈默磨合的已经不错,倒是不至于认为沈默故意找事,只是这样的状态,也是任何一个队长不能容忍的。
“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们找不到状态就乱扔,你还是新人吗?”非队长骂起人来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留。
沈默心中还是有一点点不舒服的,毕竟,他现在也算是前辈,而且,何胥都没有这样骂过他,于是,他没接话,只是偏过头。
秋瑀宸正从另一边走过来,对非璟煜点了下头,对沈默轻声道,“想什么呢?”
沈默自然不好意思说是想你,哥哥们都结婚了,他心中要没有一点小波澜才怪。
秋瑀宸却突然向前迈了一步,沈默的心立刻跳错了拍,整个身体瞬时软了下来,秋瑀宸额发轻轻扫过他鼻尖,在他唇上浅浅一啜就放开了他腰,不到一秒钟,沈默却仿佛连站立都不能,鼻尖是他熟悉的浴波香味,耳根都是红红的。
还没回过神,却听到秋瑀宸吩咐,“出去跑十圈再进来。”
沈默满含幽怨的眸子射过去,秋瑀宸轻笑,语声温柔,却是道,“快点。”
沈默环视四周,趁着没人注意狠狠跺了他一脚,立刻立正道,“是,教练。”声音响亮,反应迅速。
只等他跑开了两三步,秋瑀宸才反应过来这一脚真狠。秋教练轻轻摇了摇头,看着那个倔强而又可爱的背影,连脚趾都是幸福的微笑,我的小默,其实,我也在想你。
陆戠郗将脚伸进秋煋衣服里,搭在他胸膛上,自己躺在躺椅上晃啊晃,偶尔因为控制不好力道,就狠狠戳在秋煋胸口,秋煋只是看文件,痛了也不过皱皱眉忍着。
陆戠郗嫌一个人无聊,在他胸口狠狠踩了两下,秋煋没动,任由他闹,自己接着看,陆戠郗被情人冷落,发了脾气,狠狠一下跺过去,秋煋吃痛,抬眼望着他,看他瞪大了眼睛气势汹汹的,也不说话,又低下了头。陆戠郗这才发了脾气,后背靠着椅子一气连环踢,他腿上的功夫本就强硬,更加上是生了气卯足了劲,秋煋狠狠咬着嘴唇强撑,他看秋煋眉间距紧紧的直接一脚踏下去,“嗤——”的一声,质料极其优良的家居服就被扯烂了。
秋煋心急,叱道,“戠郗,闹够没有!”
陆戠郗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秋煋看情人脸色不善,立刻慌了神,还没起身,陆戠郗已经转身去收拾了里间。
秋煋连忙追上去,陆戠郗发了脾气,“碰!”的一声锁上门,三分钟之后就重新出来,脚上已套上了那双系带十分繁琐的靴子。
秋煋横跨一步将他拦在门里,“我错了好不好,脾气和年纪一样长!”
陆戠郗抬眼望他,“我脾气长!恐怕是秋董脾气长了吧。”才说了这一句话,竟是气得不得了,夹着劲风的右腿一记侧踢横扫过去,却听得“嗵”的一声,一面墙竟塌了一半。被陆戠郗踢到的那面赫然是夹壁墙,陆戠郗上前一步,才看了一眼就呆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夹壁
第37回
墙里是厚厚的各式地毯,还有半新不旧的一摞棉袜子,大概有几十双,陆戠郗伸手,最上面的一双八成新的袜子里珍而重之的包着一块雨花石。秋煋只是蹲下身子重新替他系系偏了的鞋带,陆戠郗一扬脚,就又是一通狠踢,“这些东西你不是扔了吗?人都不要了东西还留着干什么?”
一通乱拨,却还从毯子下拉出了几条贞操带,更是发了脾气,一把甩过去,“这些你也收着!你一辈子就只记得我怎么欺负你!你怎么忘了你娶了骊歌不要我!混蛋!你们秋家的男人都是混蛋!”
秋煋看他双手一通乱砸,骂得气息都急了,慌忙上去握住他手,骨节处已是血肉模糊,连忙安慰他,“戠郗,我从来没有忘记你的好,相信我!”
陆戠郗扯开他内衣,狠狠戳着他心口上暗红色的陆戠郗三个字,“我知道你没有忘!我就只能被你这么记得!你把我名字刻在心口上,却把别的人抱在怀里!”
秋煋紧紧握着他肩膀,“戠郗,我要怎么解释你才能相信?无论多少年,无论我是生是死,你真的是我最好最好最重要的那一个!”
陆戠郗根本不说话,秋煋低下头捡被他扔在地上的贞操带,低低道,“我根本不知道你没有带钥匙,我连她落在枕上的头发都不会捡。”
陆戠郗冷笑,“那瑀宸是怎么来的?难不成他也是上帝的小儿子,无精自孕,骊歌难不成真是圣母!”
秋煋被他抢白,实在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他和骊歌成婚尚在乔颙脩乔鸶偲前,可是乔熳汐都四岁了他才有秋瑀宸,刚刚结婚的那几年,除了必要的社交场合,她根本连多看骊歌一眼都不会。更是在新婚之夜将所有的贞操带钥匙交给陆戠郗,以此向他保证自己的从一而终。可事实上陆戠郗并没有拿走任何一把钥匙,抛在地上就立刻远走去了陆氏意大利的分公司,所有的钥匙都落在骊歌手里,骊歌假借陆戠郗之名操纵了他四年,从禁欲到解锁,步步为营,事事算计。因此他一直对秋瑀宸的出生充满了负罪感,可是,却又实在舍不得这个真正的儿子。
陆戠郗抬手就是一巴掌,“二十年前你就不相信我。我若是要控制你根本不必用这种东西!你以为我是什么,sm俱乐部里的高级调教师?”
秋煋轻轻握住他手,“我知道,我也怀疑,只是,你走得那么急,除了在她那里,我根本听不到一点消息。哪怕是被她控制,也没有什么不公平。”
陆戠郗笑,“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哪怕是和另一个女人生孩子!”
秋煋刚想要解释,陆戠郗却重新抬起头,“煋!我相信!我相信你爱我!相信你比这世界上任何人都在乎我!可是,那是从前了!”
秋煋看着他几乎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睛,却打了个冷战,“戠郗!”
陆戠郗抱着膝坐在地上,望着夹壁墙里厚厚的毯子,“从认识那天起,你就是最疼我的人。我不喜欢穿鞋,你就求伯母给我织棉袜子,一点点零用钱,也要攒下来买厚厚的毯子给我垫脚。秋家的家规严,哪怕是违了门禁一分钟一板子也肯陪我在外边玩。我脾气差又任性,你从来不计较。有一次和你生气,你怕我乱踢乱打伤了手,亲自用柳枝编了段鞭子给我。抽了你几下,看你忍着疼跟我笑,就再也下不去手。煋,我知道,这辈子永远不会有人比你对我更好。可是,那是从前了。我一直以为,无论受了多少伤,你都是最不会伤害我的人,可是,你在我下定决心放下一切跟你走的时候告诉我要娶一个女人。煋,我本来以为一切都是命,我本来已经说服自己再也不怨你。可是,我哥为什么就能那么轻易的一挥手,和一个贝司手浪迹天涯。为什么,乔熳汐就能那么毅然决然的和一个杀手结婚,什么都不在乎!煋,你告诉我,陆戠郗究竟有哪一点比不上他们!”
秋煋轻轻跪下来抱着陆戠郗,“戠郗,不是你比不上他们,只是我,太懦弱。”
陆戠郗轻轻站起来,摇头,“不!我哥说,不是选不选择,只是值不值得。只是陆戠郗在你眼里,抵不过秋家家主的尊荣罢了。”
秋煋听他居然说了这么绝情的话,整张脸立刻变成了青色,“戠郗!你以为我们曾经的一切都是假的吗?你可以说我懦弱说我自私说我没用,可是,你不能说我不爱你!”
陆戠郗偏过头,声音沉静,“煋,值不值得还要我说吗?从前,你何曾对我这么疾言厉色过!我只恨我为什么要回来,如果我永远不见你,说不定,你永远记得我是你最爱的那个陆戠郗!”
秋煋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走到床前,“彭!”的一声,床头的水晶灯应手而碎,鲜血顺着手掌流下来,秋煋紧握着一段残片狠狠向嘴唇扎下去,“戠郗!对不起!”
陆戠郗一急,连忙扑上来夺,正握在他手上,“煋,不要 ! ”
秋煋的手被他握住,可是水晶片还是扎进了嘴里,陆戠郗看着他嘴角的血拼命摇头,又是自责又是心疼,“你这个混蛋!混蛋!”
秋煋回握住他手,“我说错话惹你生气了,还不该罚?”
陆戠郗还在摇头,秋煋却突然盯着他手,“戠郗,你手上怎么这么多血?痛不痛!快给我看看!”
陆戠郗呆呆看着他没动,秋煋更急,“快点,流了这么多血,你最怕疼了,怎么办,快张开手给我看看!”
陆戠郗只是望着他,泪水如泉一般从双眸中涌出来,一句话都说不出,秋煋看他落泪,心中更急,“戠郗,不要哭,疼地厉害吗?给我看看,擦了药吹吹就好。”
秋煋仍然在掰他手,陆戠郗却突然张开手掌,一句话还没说下去又落下泪来,“煋,我没有受伤,血是你手上的。”
秋煋没来得及答话,仔仔细细检查了他手掌手腕手指,顺着流血的方向一看,才发现流血的真的是自己手掌。他用左手握住右掌死死一按,对陆戠郗笑道,“别看了,你最讨厌血淋淋的东西。”
说着就自己进盥洗室,陆戠郗在门外只听到一通水流的声音,他还在翻箱倒柜的找药箱,秋煋已经按着一块白毛巾走出来了,“没事,已经止血了。伤口不深,我都没感觉到,别担心,一点也不疼。”
陆戠郗只是看着他,秋煋轻笑,“明天要和你飞丹麦,今天赶工作真的心急了,没想那么多,煋永远不会对戠郗凶的,原谅我好不好?”
陆戠郗看着他明朗的笑容,连语气也温柔的像再也回不去的十七岁,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紧抱着他用最柔软的唇轻吻他嘴角的伤口。我的煋,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好,让我连恨你都不能!
第九十一章 快乐的比例
也许是因为希望纯纯粹粹的陪陪陆戠郗,也许是不愿意领骊歌的情,秋煋并没有乘骊歌的私人飞机,而且,根本不打算去意大利,和陆戠郗直接飞了丹麦。
秋瑀宸自然是管不了父亲的事的,乔熳汐也觉得没有秋煋在一边更痛快些,因此只是等言寓荆和迟念一起。秋瑀宸从昨天开始收拾东西,收到今天还是被沈默抱怨,秋瑀宸怕意大利气候湿,丹麦又冷,厚衣服替沈默带了一大堆,沈默却嫌麻烦,只随便捡了两件毛衣,将秋瑀宸准备的一个箱子都抛到一边,顺便还连带着数落他现在比保姆还管得多。
秋瑀宸拗不过他,却还是多带了两副护膝护腕,迟念在客厅坐了一会心烦,一个人到他们卧室来,看秋瑀宸还在查看一大堆所谓必需品,取笑道,“你不如把床打了包带过去。”
秋瑀宸还没来得及说话,却看到言寓荆难得的红了脸,迟念怕他认床睡不好觉,特意带了条枕巾。
零零碎碎的收拾完,行李最少的倒是真正的主角乔熳汐文禹落,登机后乔熳汐笑着将沈默按在座位上,“这次过去乖一点,听到没有。”
沈默像个布偶熊一样大大点头,大概是秋瑀宸照顾的好,沈默的气色非常好,粉嘟嘟的脸可爱极了。
乔熳汐揉着他头发,“给妈的礼物带了吗?”
沈默点头,千挑万选的一块翡翠,通体晶莹,圆润剔透,大概是家族的原因,骊歌虽然是style的幕后老板,却并不喜欢钻石。
乔熳汐轻轻拍着他背,“要怎么说想好了吗?”
沈默低下头小声应,“想好了。”
乔熳汐还要问什么,已经被迟念打断了话,“唐僧。”
秋瑀宸是最后一个上机,乔熳汐看了他一眼,他没说话,却对沈默解释,“打个电话和小非说一声。”
乔熳汐的声音很温和,却像是责问,“登机了才通知吗?”
秋瑀宸摇头,“提前和他说过了,要走了再说一次,怕他一个人应付不来。”
文禹落笑了笑,随便打了个岔,熳汐对瑀宸真是苛刻了。
言寓荆挨着迟念坐,也不怎么说话,沈默想和他聊聊,却不知道问些什么,他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时而痴笑时而沉思,有些东西,永远是不能分享的,快乐或许会是两份,但痛苦绝不会变成二分之一。沈默想劝他,却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王云天和他的事,他不讲,他也不知该怎么问,毕竟,人已经走了。
经历总是会让原本多彩的人生变得苍白,可是,谁又能真正知道事实上苍白也是另外一种领悟。而且,正在幸福着的人是最不该安慰别人的,好在言寓荆自己看得开,也有迟念疼他,总算不是孤苦无依的。沈默靠在椅背上,言寓荆在身边,他就不愿意和秋瑀宸太过亲近,毕竟,浴巾伤得太深,倒是言寓荆适应了飞行后笑着打趣沈默,“有人疼是好事,这有什么值得掩饰的。”说着还刻意向迟念那边靠靠,“师父也疼我呢。”
迟念相当不给面子,一个爆栗子弹过来,“疼你个头!坐稳,待会又喊头晕。”
当飞机落在骊歌的私人机场后,最先下机的竟然是沈默。当时正是夕阳西下,漫天红霞,全身都是纯色运动装的沈默仿佛是从云端走下来。明媚的笑容淡远又不失活泼,轻轻巧巧的一声妈,亲近自然,骊歌笑着将他揽在手边,对乔熳沨介绍,“沈哥哥。”
只这一句,就等于承认了沈默的正牌情人地位,沈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竟只觉得腕上一紧,一条纯白的护腕已套在手上,“意大利倒也有几处好玩的地方,等从丹麦飞回来,要瑀宸带你去。”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秋瑀宸的眼睛发出光来,呆在那里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骊歌对迟念点了下头,眼光落在言寓荆身上,她自然认得他,当日沈默就是为了他才卖给自己的。迟念在骊歌面前倒没了游戏人生的江湖气,沉声道,“这是我新近收的弟子。”
骊歌自然明白,忘记一件事最好的方法就是假装没有发生过,既然迟念已经说了这是他的小弟子,她自然不会点破这男孩曾经是王云天的男宠,只是道,“月前许多前辈高手齐聚鄱阳湖旁边的一个小村子,倒是近年来社团间的一件盛事,听说,就是为了向大家宣布你新收了个小弟子。”
迟念点头,“这孩子脾气不好,希望日后大家有个照应。”
骊歌仿佛从没见过言寓荆似的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然后用戴着手套的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迟念轻轻碰了碰言寓荆,言寓荆知道这是他要自己向骊歌道谢的意思,可是,终究曾经眼睁睁的看着她毁了王云天双眼,谢字又如何说得出口。
迟念回了个手势,“多谢圣母,这孩子一直和我窝在墓镧,不懂规矩。”迟念虽然客气,但是倒不用什么劣徒之类的谦辞,他总是说,我觉得自己的徒弟不错,一点也不劣。
骊歌又岂会在乎这些小事,含笑不语,无论心中如何打算,她的笑容却仿佛天生带着种宽恕的力量,言寓荆尽管恨她,却也不得不感慨她被尊为圣母自有道理。
乔熳汐下机时正看到骊歌的手势,心中自然感慨,那个手势的意思是,他以后走到哪里,都可以打这个手势向人说明自己是圣母的人,骊歌的地位极其尊崇,即使不尊敬她的人也不敢兀自动她的主意,这可以说是相当大的见面礼,言寓荆居然不领情,虽然凭着迟念的力量也足以庇护他,但是毕竟拒绝自己母亲相当不知好歹。这种事,恐怕除了秋煋之外没人做过。
乔熳汐才刚和骊歌打声招呼,熳沨已经拉着哥哥说个不停了,小公主的法语一向比中文顺溜,可是乔熳汐却一定要她多说母语,听她嬉笑着说了好多话,但是倒基本上都是在打问沈默。看来,无论是东方思维还是西方思维,帅哥的杀伤力是无国界的。
事实上,她的沈哥哥三个字又嗲又甜,天生的三分娃娃音更是让沈默不得不握着秋瑀宸手来和意志对抗,沈默不是第一次听到她声音,可是,这样的软语侬言配着慕斯蛋糕一样的笑容就不得不让人投降了,更何况,沈默曾经的女朋友里有两个都是和乔熳沨一个类型,沈大少爷早都深受其害,如今又加一个,还不腿酸脚软。直到乔熳汐文禹落的十周年结婚纪念,沈默还是没有形成对小公主的条件反射式对抗。
“沈哥哥,宸哥哥凶不凶啊?”人畜无害的甜腻声音。
“还好。”一般而言,遇到这样的问题沈大少爷的唯一回应就是沉默。可是他再冷漠又怎么能拒绝回答未来小姑子的问题。
“那我哥呢?”追问中。
“还好。”实在是没有别的答案了。
“那我哥和宸哥哥谁凶啊?”一脸求知的虔诚。
沈默意识到,不给一个明确的答案小公主是不会罢休的,“哥对秋比对我凶。”
“那和宸哥哥比呢?”不达目的不甘休。
沈默终于明白了无奈不止是无可奈何,还是无法奈何,“哥对秋比秋对我凶。”
“那和文哥哥比呢?”绝对具有科学家的探索精神。
沈默决定一次了结,“哥向着我的时候多,禹落哥向着哥的时候多,秋——呃——向着我的时候多。但基本上,哥和禹落哥都是谁有道理向着谁。”
小公主接下来的举动几乎让沈默咬断舌头,“那就是说,大家都是向着你了?”说着就大叫起来,“tante,原来家里面大家都欺负宸哥哥啊!”
骊歌正和乔熳汐说话,听她一叫,自己也笑起来,秋瑀宸一个人走在后面,沈默的耳垂已经和晚霞分不出哪个更红。
来到骊歌在意大利的居所之后,沈默不由得感慨,财富的炫示也可以是一件这么有格调的事,骊歌非常注重保养,要文禹落替她安排客房,留下乔熳汐帮她做面膜。
乔熳汐边替她打蛋清边笑道,“妈其实不用做这些的。不过最近好像真的又白了许多。”
骊歌笑道,“白倒是没觉得,不过皮肤真的细了不少。禹落上次走的时候替我调的面膜膏,说每次用的时候拿蛋清调开就好,效果不错。”
乔熳汐笑,“他好像什么都会一点。”
骊歌道,“何止是会一点。”
乔熳汐听母亲称赞情人心中自然高兴,不过骊歌却道,“不过我总觉得,他这个人就像不曾活着一样。”
乔熳汐轻轻调弄着蛋清,“我最初也觉得他根本不像这世间的人,无论再挑剔的人,都找不出他一分一毫的缺点,无论再难的事,仿佛没有他做不到的。我从前甚至弄不明白,他究竟是属于夜还是属于我?后来,我就不再想那么多了,试问这世间,除了他,又有谁能够配得上乔熳汐,除了他,又有谁值得乔熳汐爱!”
骊歌轻轻一笑,乔熳汐撒娇道,“若不是这样的人,又怎么做您的儿媳妇?”
骊歌却是轻轻顺着乔熳汐头发,“既然想通了,你就更应该明白,这样的人,上天就是为你造的。这是天意,所以,是男是女,都不必介怀,对谁,都不必介怀。”
乔熳汐停了手,看着骊歌,他自然明白,骊歌又岂能看不透他的自责,他始终认为和一个男人结婚对不起父母对不起祖宗,他选了他想要的,可是他不能宽恕自己,“妈——”
骊歌的眼神无比坚定,“熳汐,你记住,你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的痛苦,谁都没有为你负责,所以,你的快乐,也不必对任何人歉疚。”
乔熳汐无意识的搅动着手中的面膜棒,面上依然是亘古不变的平和笑容,“调好了,熳汐替您涂吧。”
第九十二章 那些事,那些人
陆戠郗说,丹麦是一个很有人情味的国家。
秋煋微笑,那时候,他的掌心有陆戠郗的温度。这是唯一一次,他们可以毫无戒备的牵着手站在所有人面前。
大概是因为幸福太接近真实,他们竟都忘了,美好是如此短暂。当各自的通讯提醒他们现实的另一重身份时,秋煋正替陆戠郗系衣袖上的纽扣。
纽扣尚未套进扣眼里,然后,陆戠郗听到秋煋说,“知道了。”
陆戠郗打掉他的手,自己系好扣子,然后端端正正的吻了他一次,微笑,转身,招手,上了的士,消失。
在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国度,茫茫人海只不过是个形容词,关于心情,关于迷失。
骊歌面前的陆戠郗依然是一贯的玩世不恭,他身边永远不会缺少女人,金发碧眼或者乌发明眸,唯一的共同点只在于美丽,若要深究,不过是性感,成熟,魅惑。
陆戠郗悠悠闲闲地靠在沙发上,脚下两个猫一样的女人一个在替他修剪指甲,一个在取悦他毫不掩饰的欲望,两个都技巧纯熟。
骊歌早都习惯了他的放纵,只是在另一侧坐下,陆戠郗轻轻吹了声口哨,立刻又有两个女人送上美酒,就着其中一个的唇喝了一口,然后伸手拍拍那个正在取悦他的女人的一头金发,“深一点。”
房间中的绮艳立刻变成了淫靡。骊歌没有说话,直等他全部的欲望倾泻在那女人口中,立刻有人送上漱口水,骊歌早都看到口杯中盛着一颗足以令任何女人心动的钻石,金发女人甚至兴奋地直接将口中的液体咽了下去,陆戠郗却不再看她,轻轻动了下肩膀示意替他捶背的一个天竺少女继续。
少女似乎有些羞涩,可是不到半分钟,就已经跪在他腿间,娴熟的口技使得刚才的娇羞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骊歌轻叹,“你难道不知道纵欲过度会折寿。”
陆戠郗只是打了个响指,对那天竺少女道,“不要出声,我不喜欢一心二用。”说完才看着骊歌,“若不是你传讯要现在见我,我又怎么能这么委曲求全。”
骊歌只是道,“你能不能为自己的身体想一次。”
陆戠郗却是笑道,“陆戠郗这辈子就听老婆的,你若愿意嫁给我,说什么我都听。”
骊歌起身走到他身边,“你这样真的快乐吗?我不信,这些女人就能满足你。”
陆戠郗索性闭上了眼睛。
骊歌也不再和他纠缠这个,只道,“他来了。”
陆戠郗长长舒了一口气,“幸不辱命。”
骊歌在他身边坐下,“陆,你这样有什么意义?”
陆戠郗却笑道,“生命本来就没有意义”说着就指着那天竺少女,“就像她现在做的一样,不是勃 起就一定会高 潮,但总要努力。”
骊歌几乎被他不伦不类的比喻气炸了肺,对着陆戠郗,她从来任性的像个小女孩,“你继续玩。如果这些还不能满足你,我马上再替你送来。”
陆戠郗居然像是一点也听不出她在生气,还兴奋的打着手势,“不要处女。”
骊歌恐怕是唯一一个带着脾气还能走得高贵端庄的女人,只可惜她打开门的一刻却绝无法勉强自己保持镇定。
她拉开门,秋煋举起手。骊歌错愕了一秒之后微笑,永远的慈悲,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那个故作镇定的声音,“请进。”
骊歌侧过身,让秋煋进门,犹豫了半刻,终于关上门走了出去。
秋煋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景象,也不知该沉默亦或是指责,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今生最爱的人似乎是带着轻佻的享受一般慵懒地躺在那里,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个天竺少女是如何用口腔乃至喉咙深处取悦他,或吸或吹的声音带着糜烂的气息,陆戠郗微笑着看他,打了个手势给一个棕色头发的女人,那女人立刻飞一般的跪在秋煋面前,张口去咬他西裤的拉链,秋煋没动,只是看着陆戠郗,陆戠郗笑,“试试?”
秋煋大大向前迈了一步,陆戠郗立刻听到“克”的一声,大概是牙齿断裂的声音,秋煋根本没有看棕发女人的满口鲜血,走到陆戠郗面前,陆戠郗悠悠道,“煋,弄断美人的牙齿是比斩落英雄的双臂更残忍的事。”
秋煋没说话,可是正在为陆戠郗口 交的天竺少女已经因为惊吓而停止了动作,陆戠郗才刚刚要说什么,秋煋已经伸手将那个女人提到一边,低头看了一眼,沉声道,“如果只是这样,我也可以。”说着就已经蹲下身子。
陆戠郗却突然一抬腿,从他头上翻了过去,坐在另一边沙发上,向仿佛受惊的小鸽子般的天竺少女招手,少女迟疑了片刻,堆出一个讨好的僵硬笑容,缓缓走过去,重新跪在他腿间。
陆戠郗随便一伸脚,拉开一个茶几抽屉,低头捡了一个小盒子,轻轻弹开,紫色天鹅绒的盒子里赫然是一颗足以令月光失色的钻戒,陆戠郗对天竺少女轻笑,“嫁给我?”
天竺少女的目光已经完全呆滞,除了点头之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
陆戠郗嘴角噙着一丝哂笑望向秋煋,“你能吗?”似乎明白答案只是伤人伤己,还不待秋煋说话就已笑着将钻戒抛给天竺女子,又随便丢出来一只锦盒,“抱歉,一个小玩笑,这个,当是补偿吧。”
天竺少女全身都开始颤抖,陆戠郗却只是轻轻一声口哨,立刻有四个美丽的霸道的女子带走了所有人。不到半分钟,整个房间只剩下彼此深爱彼此伤害的两个人。
陆戠郗侧躺在沙发上,赤 裸的胴体是最原始最有效的挑逗,秋煋却根本不想看这样的画面,这是他第一次抗拒陆戠郗的身体,直接用沙发靠垫挡住他最不该暴露的地方,“戠郗,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要三宫六院我管不了——”
才刚说到这里就被陆戠郗一脚从沙发上踹过去,“你他妈的给我滚!秋煋!你给我永远消失!今生来世,再不要跟我说一句你爱我!畜牲!你给我滚!”
秋煋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陆戠郗从沙发上跳起来,猎豹一般的扑向他,将他狠狠的按在地上,踢,打,撕咬,狂踹,“你他妈的简直不是人!你就不在乎,你就一点也不在乎!畜牲!你不在乎!你不在乎!你什么都不在乎!”
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秋煋只觉得脸上一凉,整颗心都碎到无以拼贴,他轻轻吻着他面上的泪水,“我的戠郗,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我的戠郗,你怎么可以罚我不爱你?”
陆戠郗狠狠咬他的脸,咬他的唇,咬他的鼻尖,撕他的眼睫,秋煋只是紧紧抱着他后背,只要你还在我怀里,我就不在乎,是不是伤痕累累。嘴角的伤,眼角的淤青在他的啃咬下越发痛地撕心裂肺,可是,竟敌不上睁眼进门看到他的那一刻。尽管早都知道陆家二少的风流与荒唐,尽管早都知道自家宝贝的霸道与任性,可是,我的戠郗,为什么,我还是这么疼,这么疼,疼地仿佛以为要失去你,疼得仿佛恨不得要失去你!
陆戠郗咬够了就一个人趴在他身上喘气,仿佛撕玩了毛线球的猫,秋煋的脸上已经到处都是齿痕和淤青,他轻轻顺着陆戠郗头发,“戠郗,你到底要怎么样?告诉我,到底要怎么样?”
陆戠郗这一次并没有动,只是悠悠道,“我这样过了二十年,你现在才想起来问我到底要怎么样,煋,你直到现在才问我要怎么样?”
他轻轻拍了拍秋煋侧脸,笑,“我告诉你!饮不完的杯中酒,割不尽的名人头,卧不够的美人衾,销不尽的相思愁。”
秋煋一愣,环着他的胳臂轻轻一松,销不尽的相思愁,相思愁——
陆戠郗吻了下他眉尖,“煋,陆家二少当年的手段也不见得输给如今的夜神!”
秋煋死死拢住他,“戠郗,你这次,为什么来丹麦?”
陆戠郗笑,“主婚。”
秋煋的指尖瞬间冰凉,“你和她?”
陆戠郗只是道,“很奇怪吗?除了陆家二少,谁还配和骊歌一起为图腾魁首主婚?”
秋煋倒吸了一口气,“你是说,这次是——”
陆戠郗的声音仿佛飘出来,“圣灵为媒,圣血为依。”
秋煋扶着他坐起来,“日主阴祭,月司阳礼,你是日神?”
陆戠郗点头,“是。”
秋煋皱眉,“居然是日月礼。”
陆戠郗仿佛不耐烦的自己站起身,“图腾魁首大婚,自然是日月礼。”
秋煋狠狠道,“那她为什么要来丹麦?”
陆戠郗道,“她来丹麦,自然是为了将熳汐的婚礼公诸于众,否则,这个婚礼还有什么意义。”
秋煋望着陆戠郗,“为什么答应她?你知不知道日月二神必须以血主礼?”
陆戠郗点头,“不过是流两滴血而已。”
秋煋捧着他肩膀,“戠郗,我记得你最讨厌血。”
陆戠郗只是偏过头,“她没有别的朋友。”
秋煋盯着他。
陆戠郗终于叹了口气,“如果没有意外,当年我们结婚,也应该是日月礼。”
第九十三章 三世
骊歌悠悠闲闲地啜着红酒,看着秋煋一脸的瘀伤和吻痕,目光没有任何的已婚女人的不甘和哀怨,只是道,“陆和你说了 ?”
秋煋是明显的不忿,“你算计我。”
骊歌微笑,笑容如日光,“我算计了你一辈子,难道你直到今天才知道?”
秋煋在喉间冷冷哼了一声,骊歌款款放下酒杯,“不用这么无辜,你脸上的痂还没褪干净,骊歌一生算计过多少人,亏负过多少鬼,唯一没有对不起的,就是你。”虽然说的是绝对不够淑女的话,可面容依然端庄。
秋煋摸了摸眼角的淤青又舔了下红肿的嘴角,依然无话。
骊歌索性接通了乔熳汐通路,“衣服试好了吗,叫瑀宸和默默下来吧。”
挂断了通路才又看了秋煋一眼,秋煋只是一个人枯坐,骊歌抬起头,“你就打算这样见儿子吗?”
秋煋也知道自己脸上这些伤实话有些有碍观瞻,可是总不能戴个头套吧,哼了一声道,“那你打算要我怎么样?”
骊歌悠悠开口,“明天的婚礼,祭司是可以戴面具的。”
秋煋狠狠握着拳,房内都是骨骼响动的声音,他终于明白骊歌为什么能心甘情愿的将他和陆戠郗留在房内,原来早已算准了一切。骊歌的声音依然没有波澜,“一切都有代价,更何况,陆一直很厌恶血腥气,你若做了祭司,也可以就近照顾他。”
秋煋已经回复了平静,“你为了熳汐倒是煞费苦心。”
骊歌道,“本来,戠郗和我亲自主婚已经够了,可是这孩子心
第38回
思重,你仅仅默认是不够的,倘若明日你能亲自持盏,熳汐的婚礼就算是无憾了。”
秋煋道,“既然如此,你总该付些代价。”
骊歌笑,“你想要的代价是什么?离婚协议吗?我可以立刻给你签,但是,你敢吗?”
秋煋知道她算准了自己没办法让秋家卷入婚变的丑闻,也没办法真真正正和陆戠郗结婚,胸中更是不知压抑着多少怒气,只是硬生生地将一切卷在眉间。
骊歌轻笑,“你要知道,无论是二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骊歌总不辱没秋家的。”
秋煋轻轻扣着桌面,“你以为一切都能如你所愿吗?即使是整个地球,你都可以呼风唤雨,但是,秋家,你绝不可能只手遮天。”
骊歌浅浅的笑,“秋家我没兴趣。儿子如今对我恐怕比对你更亲近些,尤其是,几年之后,我敢保证,他会永远和我站在一条线上。”
秋煋紧紧盯着他,“你已经毁了一个熳汐了,拜托你,就放过我的瑀宸吧。”
骊歌冷冷道,“如果毁了一个秋家长子能换来我活生生的儿子,你以为,你凭什么和我赌?别忘了,没有陆戠郗,你连人也算不上。”
陆戠郗此刻正望着沈默微笑,“你叫什么?”
沈默在长辈面前一向乖巧的令人心疼,他轻轻握着秋瑀宸的手,“是。”
陆戠郗笑,“什么?”
沈默还是低着头,“是。”
文禹落笑着走过来,“师兄,他叫沈默。”
陆戠郗哈哈一笑,沈默啊,什么,怪不得。
迟念坐在陆戠郗身边,“戠郗,你没事犯什么病啊。”
陆戠郗踹了他一脚,迟念可不是秋煋,任他欺负,马上就是一拳还过去,“这是我弟弟。默默,叫陆二哥。”
沈默咬了下嘴唇,陆戠郗已经站起身轻轻用指腹抚着他脸,“叫二叔。”
迟念狠狠给了陆戠郗屁股一脚,破坏了相当煽情的叔侄相认,“你别想着占我便宜。”
陆戠郗转过身,“跟你有半把枪的关系吗?他是我大哥的儿子。”
迟念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沈默已经道,“对不起,陆二哥,我不是。”
秋瑀宸紧紧握了下他手,陆戠郗还是笑,笑得一脸了然,“没关系,觉得陆家委屈了你?”
沈默很平静,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羞赧和青涩,“陆二哥不用多心,沈默既然姓沈,就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陆戠郗狠狠拍了拍他肩膀,“有志气!但是小子,你记住,你可以不当自己是陆家的人,但是,永远不要忘了你是大哥的儿子!”
沈默只觉得全身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 穴大大小小的经络全都被他这一巴掌拍地燃起来了,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已一种烈火蔓延的姿态流动,陆戠郗直直望着秋瑀宸,“陆家的种从来都可以什么也不在乎,姓秋的窝囊了好几辈,你总得代你那个没出息的老爹争气一回!”
秋瑀宸张开口,一句家父的家还没发声,只觉得口中竟像是突然被沉了一个几千斤重的橄榄似的,陆戠郗又是一通大笑,“我知道你们秋家规矩大,不过,你爸在我面前,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还不待沈默和秋瑀宸反应,已经将文禹落拉进怀里,死死的抱了一回,“师兄这辈子,算是输给你了。”
文禹落怕陆戠郗难过,并没多说话,倒是迟念笑着推言寓荆叫他师叔,紧紧握住了他手,“你梦你的美人,我教我的徒弟,咱们两个注定一辈子孤魂野鬼,倒也比熳汐快乐逍遥。”
陆戠郗望着乔熳汐长笑,乔熳汐自他进来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才轻轻微笑,“陆叔见笑了。”
陆戠郗从来没有笑地这么爽朗过,“明天之后,我就是你陆师兄了。熳汐,这次大婚,陆戠郗身无长物——”
乔熳汐笑道,“陆叔客气,您对熳汐的恩德又岂是些身外之物能比得上的。”
陆戠郗意味深长的看了沈默和秋瑀宸一眼,又重新笑对乔熳汐,“今日,你偿了我的心愿,他日,我总有一份大礼让你得偿心愿才是。”
第九十四章 永远
九月十九,天和气清。
宜嫁娶,祭祀。
诸事无忌。
冕祀阁,晷安厅。
韶华胜火,烛影摇红。
乔熳汐曾以为,无论怎样的修饰都不能再替情人增添半分颜色,无论怎样的欢愉也不能掩去他横亘了千年的寂寞眼神。
可是,当情人成为爱人的那一刻,乔熳汐才知道,即使日夜相对,也依旧可以惊为天人,文禹落神一般的面容在这一刻竟是生动到了极致,他抬手,低头,注目,甚至呼吸,都在一刻回到了人世。
银盘,玉盏,青石壁。
沈默轻轻握着秋瑀宸手,“秋——”
秋瑀宸轻轻点头,“看。”
沈默还来不及问什么,四周已经响起了低低的歌声,似乎毫无涵义的异族语言,古老而又庄严。
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任何不该出现的人,原来,音乐竟是从四壁传过来。
图腾魁首大婚,能真正亲眼目睹的,厅中不到十人。
吟唱声越来越高,在不知名的音韵中又响起了鼓的声音,十六名赤足少女在鼓声中缓缓入厅,双掌合十,一步一拜,仔细看时,却发现经过的途中竟已铺满了红色的谷粒。
筝声骤起,十六名男子膝行而入,依然赤足,一跪,一拜,一行,都和着音乐,宁静而肃穆,这一次撒下的是金色的颗粒,和刚才的红色铺在一起,烛光下仿佛是一张华美的织锦绒毯。
乐声渐息,少女和少年一齐后退,分立在道路两旁。
起脚,移步,稽首,下跪,三十二个人却仿佛是三十二条影子,同进同退,甚至连调整跪姿都是一同进行。
沈默留心着每一名少年的足踝,他看得出,每一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进退从容,举止有度。
却听得倏地一声,三十二只手臂同时挥出,烛火被风带起,一片迷离。
每一只伸出的手都是三指微弯,三十二滴鲜血就在一挥之间同时坠落在谷粒小路上,甚至连血滴的形状都是一模一样。
就在鲜血下渗血滴处变为碧色的一刻,乐声又重新响了起来。吟唱的人都被阻隔在墙壁之外,却能将正厅的时间算得如此精确,连沈默都不得不佩服人的潜力。
骊歌和陆戠郗就在这时携手款款走进来。
骊歌微笑,她今日梳得居然是非常复古的乌云髻,更显得高贵端庄。她双手一划的瞬间,厅中的每一根蜡烛都爆出了灯花,骊歌缓缓走上正厅最中央的高台,陆戠郗却仿佛是长着翅膀的鸟儿,飞掠而上。沈默仔细一看,才发现厅中悬着透明的吊线,烛光闪动中肉眼根本看不真切。
“请祭司,持盏。”
沈默的心倏地一跳,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踩着谷粒走了进来。沈默知道,应该是秋瑀宸的父亲。
秋煋在任何时候都是同样的端方持重,即使是戴着面具也毫不诡异,更给宗教般的婚礼添了几许神秘。
秋煋托起银盘,银盘的雕刻是图腾最古老的蛇纹,而银盘中的玉盏就是蛇形,通体晶莹的碧玉,微微张开的蛇口才是酒杯。
陆戠郗和骊歌食指轻触,两人的指血交融,坠入盏中。
陆戠郗微微蹙了下眉,秋煋用身体挡住所有人视线,用左手独立托着银盘,右手从盘底伸过去握住了陆戠郗手腕。
陆戠郗轻轻点了下头,秋煋转身。
言寓荆只听得轰隆一声,连非罹都忍不住回头去看,乔熳汐和文禹落居然不是刚才的入口进来却是在地底升起来的。
乔熳汐轻轻牵起文禹落,走到刚才的谷粒小路中央,两个人一同跪下,本来撒开的谷粒竟在这一刻全都散开,只有二人膝下的一片,边缘是光滑的弧。
秋煋双手捧着银盘走到二人面前,低低的颂歌一般的乐声再一次响起。
骊歌和陆戠郗走下高台站在二人之后,乔熳汐侧过头,认认真真的望着文禹落,在某个时刻,注目就可以被叫做神圣。
他第一个抬起手,在碧玉盏中滴下指血,文禹落微笑,抬起手向下轻轻一按,指血竟在乔熳汐血滴落入玉盏之前先与他交汇,两滴血在杯面上汇成一滴,一同坠入。
“乔熳汐”
“文禹落”
“以圣灵为媒,圣血为依,行日月之礼。”
乔熳汐拿起玉盏,以舌尖浅浅蘸起盏中鲜血,文禹落也伸出舌头,却是自他舌尖饮了血酒。
秋煋将玉盏从乔熳汐手中接过,对着正厅正东方位的唯一一个窗口,将盏中剩下的鲜血洒在谷粒之上。
文禹落伸出手臂,轻轻发出了一声轻啸,一条金色的影子立刻从窗口蹿了进来,两条七寸长的金色小蛇沿着气息停在浸了鲜血的谷粒上,骊歌轻轻按着文禹落肩膀,“文禹落。”
“弟子在。”
“何为圣灵?”
“禁。”
陆戠郗同样按着乔熳汐双肩,“乔熳汐。”
“弟子在。”
“何为圣血?”
“爱。”
骊歌的声音仿佛来自天的最末端,“日月礼成,有爱无禁,圣灵为戒,圣血为凭。”
乔熳汐只是俯下身子,将手指放在雌蛇面前,“弟子无悔。”
文禹落始终和他握着手,将另一只手一样伸在雄蛇面前,“弟子无悔。”
没有任何语言,甚至来不及呼吸,只一刹那,相扣着的十指同时禁锢对方,金色小蛇啮噬的一刹,两个人以最庄严的仪式交换了彼此的誓言。
大厅中所有的烛火同时熄灭,唯一的光亮来自乔熳汐和文禹落的银色礼服,起火的那一刻,秋煋,骊歌,陆戠郗全部退开,整张石台上只剩下两个人。
乔熳汐没有动,只是更紧的握住文禹落的手,文禹落也没有动,同时握着乔熳汐。
沈默眨眼的一瞬,燃烧着的火光却突然熄灭,大厅里的红烛没有再点起,却突然亮起了电灯。
仅仅一分钟时间,耳边甚至才是刚才天花板开阖的声音,古老的正厅已经穿越时空般的被流光溢彩所取代。跪在两侧的少男少女已经不见影踪。
赤 裸着后背的乔熳汐牵着文禹落的手缓缓站起,走上高台,刚才的石台竟已魔术般变成了长桌。
即使是如此惊人的巨变,也不能让任何人叹一声神奇。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乔熳汐后背上,横的,纵的,斜的,或深,或浅,或暗,每一笔都是文禹落。原来,所谓的七百七十个并不只是传说。
乔熳汐毫不掩饰的将文禹落拢在怀中,“图腾的日月礼是宣誓,对日,对月,对血,对灵。唯独不对彼此,不对深爱的人。”
文禹落只是靠在他怀里,微笑。
沈默松开秋瑀宸手,大步跑上前去,乔熳汐款款从高台上走下来,接过沈默递上的戒指。
沈默看着他重新走上台,后背上的重重叠叠的文禹落幸福地让人嫉妒,他知道,对于他的哥哥,所有誓言,都不过是形容词。
乔熳汐牵起文禹落的手,站在台前,微笑,不带任何的宗教色彩,他抬起他手指,在所有值得鉴证的人面前将戒指带上他手指,没有宣言,没有发誓,没有我愿意,甚至不温柔,不紧张,不小心翼翼,傲视天下的图腾魁首只是再一次握住爱人的手,戴着戒指的手,他温柔如海的爱人轻轻回转身,在高台上吻住他的唇,一分钟,他说,“永远,我的熳汐。”
第九十五章 定论
秋瑀宸迎着风站在天台上,丹麦的气候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冷,只是空气依然有些湿,他庆幸着给沈默带了足够暖的衣服,很多时候,他更愿意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一会,沈默在下面和哥哥们聊天,所以,想一个人上来吹会风,想想需要独自想的事,难得的没有公务的生活。
秋瑀宸用一个相当舒服的姿势倚着护栏,望着国内少有的蔚蓝天空,没有低头,只凭敏锐的手感和被封存在记忆中的位置拨那个号码,非璟煜一向厌恶彩铃,知道他这个号的人并不多,他知道,在那些人眼里,无论多动听的铃声也比不上他切实的声音来得安心,短暂的等待音后是一片空白,秋瑀宸甚至能想象到那个孩子微微皱着鼻子,低低叫,“哥。”
即使逆风逆光,秋瑀宸却突然觉得温暖起来,“最近有没有好好吃东西?”
非璟煜的声音是难得的乖巧,“今天有。”
秋瑀宸摇头,“今天?”
非璟煜重重的嗯了一声,明知道他看不到还是大大的点了下头,“今天对我很重要。”
秋瑀宸道,“是,熳汐哥和禹落哥终于结婚了。嗯,那种感觉,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非璟煜只是道,“那很好啊。”语气并不是很热络,婚姻在他而言,不过是个形式。而且,今天,乔熳汐结婚对于他远不是最重要的事。
秋瑀宸并不强求非璟煜同他一样,小非有小非的想法,他只是轻声责备,“罹叔在这边,就猜到你天天吃泡面,我走得时候叫刘师傅去了你那里,我记得他做得菜你一向喜欢。”
非璟煜的声音很轻,“我懒得叫他做,而且,一个人没意思。”
秋瑀宸知道从前做了菜都是自己陪他吃,这孩子想到这里,怕是又没心情了,自己居然没想到这一层,不免有些自责,“那随便要人看着做,叫外卖也可以,一直吃泡面怎么行?”
非璟煜摇头,“不要。”
秋瑀宸叹气,“那你要罹叔早点回来?”
非璟煜道,“他随便。”
秋瑀宸知道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索性问他球队的事,非璟煜想了想,“还好吧,就是有两个自动退社的,一个被我开除的。”
秋瑀宸嗯了一声,他没多问,毕竟球队里还有何胥坐镇,如果何胥都没有和自己联系的话,应该不是什么大事。走之前已经说了将球社的事完全交给小非,既然他做了决定,就没必要再追究。
非璟煜大概是猜不透哥哥怎么想,也没说话,秋瑀宸只是笑笑,“最近还好?”
非璟煜想了想,“还好,不用管我。下场比赛还有一周,你和嫂子多玩两天再回来。”
秋瑀宸笑,“不许叫他嫂子。”
非璟煜也乐,“那叫什么?”
秋瑀宸道,“该叫什么叫什么。”
非璟煜自然不会问该叫什么,只是道,“今天,是十九。”
秋瑀宸道,“嗯,是啊,哥在这天结婚,日子很好,婚礼也很隆重,终于等到这一天。”
非璟煜也道,“终于等到这一天。”
秋瑀宸一愣,这小家伙不是不关心这些的吗?
非璟煜的声音却突然亮起来,即使是远隔重洋却仿佛能够穿透耳膜,“哥,生日快乐!”
秋瑀宸是在不知道什么心情下回到房间的,才刚一进门,沈默就像一只大熊一样搭在他肩上,笑道,“出去啦?”
秋瑀宸轻轻啄了啄他脸,“去天台吹吹风,顺便给小非打个电话。”
沈默突然有点紧张,问道,“那非师兄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秋瑀宸笑,这小家伙,果然琢磨自己生日呢,想他筹划了这么久怕就是为了给自己个惊喜,若是戳穿了岂不是害他失望,于是笑道,“没有,就说走了三个球员,还有,要我陪你好好玩玩。”
文禹落看秋瑀宸样子就知道秋瑀宸瞒着沈默怕他失望,轻轻用手肘撞了撞乔熳汐,乔熳汐自仪式之后和文禹落更添了几分新婚的亲昵,也是会心一笑。
沈默蹭着秋瑀宸脸,“天台上冷吧。”
秋瑀宸摇头,替他将骊歌亲自带上的护腕拉好,“不冷,就是风大。”
说着抱他坐在自己腿上,乔熳汐究竟不习惯和文禹落粘得太紧,两个人虽坐在一起,但身子也不挨着,不过握着手,不像沈默秋瑀宸,只是神色间又柔和了几分,坐了一会说了几句闲话,就要和文禹落回房间去。
沈默笑着打趣哥哥,“哥现在就等不及入洞房了。”
乔熳汐也笑,“我十四岁就入过洞房了。”
文禹落轻轻抿着嘴,却突然听到迟念的声音,“不是洞房,那叫洞天。”乔熳汐的第一次洞房倒真是洞天,身下是开到荼蘼的大片罂粟,身后是追到力竭的各路杀手,他们就在漫天的枪声和花雨中完成了对彼此毫无保留的交托。
文禹落并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幸福,对着师兄,这样的做作就显得虚伪了。迟念知道文禹落怕他难过,所以根本没有再提先前关于伴郎的事,他如今的心情,却全然不知怎么形容。文禹落的幸福从来是他的信仰,可是,能够给他幸福的人不是自己,却终究有些萧索。不过,究竟是不愿意让文禹落的新婚扫兴的,如今更是面上看不出半分酸涩来,若是强作笑颜,却也难有如此真切的开怀。只能说,无论痛不痛,文禹落始终比自己重要。
言寓荆一直没什么话,沉默有时候是一种自我保护,沈默望向他的时候,他就点点头,或者笑一笑,但是绝不多话,除非是单独和沈默或者迟念在一起,才像个十七岁的孩子。
乔熳汐携着文禹落,神仙眷侣这个词完全成了陪衬,他看似不经意的微笑,却连睫毛都是幸福的。
秋煋看着陆戠郗在一边忙忙碌碌,竟是难得的没有帮忙,而是一个人坐在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陆戠郗扔过来一大包气球,“没事干也别闲站着。”
秋煋看了看手中的气球,大大的吹了一个,最接近于梦幻的粉色,看着他一点点的由小变大,却也慢慢地变成透明,“啪!”的一声,碎成几片,秋煋瞬间觉得,生命也就像气球一样,慢慢成长,慢慢丧失本来的颜色,然后,啪地一声,爆了裂了,就终于又回归了本真,只可惜,碎片却都是皱皱巴巴的,这就是历劫的代价。他心理上,比任何人都期待秋瑀宸十八岁,却又比任何人都抗拒秋瑀宸的十八岁,可是,这样的情绪,莫说是对陆戠郗,即使是自己,他也不愿意面对。因此他只是讪讪笑笑,捡起地上的碎片,“不过一个孩子过生日,至于这么劳师动众的吗?”
陆戠郗正忙着查看各种酒的年份,调酒正是陆家二少的独门绝技,那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加了苏打水之后摇两下,对于备选的酒,年份,产地,甚至是瓶塞的材质都有严格的要求。而这样的观察,也绝对不是看瓶身上的生产日期,有时候,好酒的酒龄比美女的年龄更难判断。
从前,陆戠郗经常替秋煋调些他喜欢的味道,如今,竟是为秋瑀宸奔忙了,“今天是瑀宸十八岁,这个不叫生日,叫成人礼。”
秋煋只是哼了一声。陆戠郗狠狠瞪着他,他也不解释。他实在不认为成人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秋家的孩子,十八岁之后,就意味着将失去全部做梦的权力,从那天开始,理想就只是一个用来交换利益的虚高的代称,自由更是连被讴歌都没有可能。你想的,爱的,发誓用尽一切去守护的,都将因为责任两个字成为最虚幻的泡影,又将因为荣誉两个字成为最悲壮的牺牲,哭过,痛过,挣扎过,当你终于认清了原来一切都是徒劳,学着让自己不去感觉的时候,那就是说,你长大了。
对秋瑀宸,他有太多的心不甘情不愿,他甚至不愿意时常看到他,起初,他以为看到秋瑀宸就会让他想到自己对陆戠郗的背叛,因此,对这个孩子,他说不上疼惜。后来,他才知道,他不忍心看到秋瑀宸,只因为他不愿意触及那些已经葬在土里,甚至长满了青苔的过往,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也曾经那么认真过,什么激情什么梦想已经被生活磨出了厚厚的茧,麻木开始变得无坚不摧,既然当年那么痛才学会习惯,如今,又怎么可能再去打破。
他知道,自己一直是一个懦弱的人,商场上,或者杀伐决断,甚至冷酷无情,可是,他永远走不出所谓的责任义务铸造的藩篱。同样的,很公平,上苍也没有给他幸福的权力。
乔熳汐失去了文禹落两年,才明白,有一种强大是因为迷失,秋煋失去了陆戠郗二十年,却没有想透,迷失也因为不够强大。
第九十六章 秋,生日快乐
沈默懒洋洋地靠在秋瑀宸肩膀上,陆戠郗和秋煋在忙,骊歌倒居然有心和非罹聊天,“瑀宸的生辰,多谢非坛主了。”
非罹笑,“圣母不必客气,今日乔魁首大婚,又是秋盟主生辰,非罹能略进绵薄,已是荣幸。”
骊歌轻轻晃着酒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从红酒的折光中判断出时间,这不仅是闲情逸致,更是非常时期救命的本事。她今日的地位是如何得来的,即使是乔熳汐,所知也不过三分之一。
非罹笑望着骊歌,知道和她并没有多少闲话可叙,眼前这个女人,绝不只是个豪门贵妇,因此略略客气了两句打了个招呼就自己出去,骊歌也起身换礼服。从衣袖到裙摆,无一不是庄重典雅,高贵圣洁。
等将一切都收拾停当,自然是呼叫秋煋的通讯,却并不等接通就立刻挂断。她毕竟有她的骄傲,不愿意让秋煋认为是自己求着他。
秋煋望着陆戠郗,神色有些尴尬,陆戠郗却是道,“瑀宸十八岁,你们夫妻原本就应该好好替他庆祝,不知道怎么做人家丈夫,总知道怎么做别人父亲。”
秋煋看他认认真真的琢磨着眼前的酒,看也不看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一笑,“那我先回去换衣服。”
陆戠郗只是随便点了下头,却又嘱咐他一句,“平日里怎么扫兴我管不着,今天是瑀宸生日,你最好随着他性子。活一辈子,让儿子想起你的时候记住一次好。”
秋煋知他虽说是为秋瑀宸到底还是为自己,也不免暗笑他多年的倔脾气,口中竟是一点不输人的,不过嘴上哪敢说出来,只是笑着应是。
沈默和秋瑀宸唠唠叨叨的说了一会,就有些心不在焉了,正打算找借口脱身,却看到乔熳汐难得的没和文禹落出双入对,沈默不好意思再捏秋瑀宸鼻子,笑着从他腿上蹿下来,“哥。”
乔熳汐知道秋瑀宸早明白沈默把戏,此刻只是忍着不坏他的兴致,惊喜若是早被人猜透,给惊喜的怕是比被惊喜的都要无趣,他故弄玄虚的对沈默眨眼,示意他安抚秋瑀宸,自己却在心里觉得好笑,这两个弟弟,真是怎么看怎么招人疼。
沈默看文禹落不在乔熳汐身边,就猜到是亲自下厨去了,想到为了他们两个,竟然连累哥哥新婚还要进厨房,也有些不好意思,因此催道,“哥陪禹落哥去嘛。”
乔熳汐笑,“熳沨缠着他呢。”话虽是这样说,到底还是又重新去了。
秋瑀宸轻轻捏着沈默额发,逗他,“干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沈默倒真有做特工的天赋,脸上居然是一点痕迹不见,“没干什么啊。秋,你觉不觉得哥结婚之后有点不一样啊。”
秋瑀宸笑,“熳汐哥才结婚几分钟啊,我可看不出来。”
沈默点头,“是吗?那你干嘛觉得他神神秘秘的。对了,浴巾问我什么时候结婚。他说那个日月礼恐怖死了,从头到尾都见血,不过,感觉真的好神圣。”
秋瑀宸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毫不避讳的将结婚两个字都说出来了,为了转移话题,这代价可太大了,不过他却对这个问题甚为慎重,乔熳汐结婚,他心中的波澜比沈默更加汹涌,只是不在面上表现出来罢了,这个问题,早就在思考了,如今竟也有了些端倪,竟是将沈默脸转过来,郑重其事地道,“到你20岁,这几年,我会好好表现,母亲说过会帮我,陆叔也会帮我们的,小默,等你20岁生日那天,我们要举办大大的婚礼,比熳汐哥的婚礼还要盛大,我不要对着那些蛇啊怪啊发誓,我要对着天下人,认识我们的,不认识我们的,我要告诉他们,沈默才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最爱最爱的人。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沈默和我在一起,真的很幸福。我要努力让自己更强,要迟大哥和言寓荆相信我是配得上你的人。那时候,褚清沙,蓝波厓,慕辰,张羽,李子荥,胡粤悦,阳溪她们都会知道,只有秋瑀宸,才有资格和沈默一生一世在一起。”
沈默从来想不到,他的秋吃起醋来居然比他还厉害,他从前的那些女朋友的名字竟被秋瑀宸记得清清楚楚,沈默没有阻止他说下去,因为他知道,秋瑀宸目光虽是看着他,可是这一番话,却是更像是自己下的决心。这些话,秋瑀宸在心中想了多少次,从来没有说过,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他十八岁了,他可以也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让沈默失望过,可是,他已决定永远不再让沈默失望。秋瑀宸不是擅长甜言蜜语的人,尽管偶尔会让沈默不安,但是,他绝对在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实践他对沈默的承诺。
沈默看他这么郑重,却也怕给他太多压力,只是轻轻咬着他眼皮,笑道,“原来你早就把我调查地干干净净了,怕是连我三姨奶奶前夫的二表妹侄媳妇家养的小龟叫什么你都知道。
秋瑀宸居然还沉吟了片刻,才道,“好像是叫绿茸茸吧,我记不清了。”
沈默张大了嘴,“你居然真的知道。”
秋瑀宸笑着顺他头发,“我还知道他们家邻居养了一对热带鱼,我那里有照片,你要不要看?”
沈默狠狠捶他,“不公平!”
秋瑀宸吻住他,“不调查清楚我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要是不小心做了你讨厌的事可怎么办?”
沈默在他身上又踢又踹,“那你还揍我,还要我吃鸡蛋,还逼我喝牛奶?秋!关于我的你什么都知道,但是你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秋瑀宸轻轻摇头,“我也不是全都知道,比如爸和木叔叔的事,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虽然也怀疑过,但是并没有去调查。”
沈默知道他即使是调查自己的时候也极有分寸的跳过自己的隐私,当真是比谁都温柔体贴,但还是嘟嘴道,“你爸在上面呢,叫得倒挺顺口。到我二十岁才准你改口。”
秋瑀宸轻轻吻他额头,“那就是答应了,你二十岁我们就结婚。”
沈默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被他堵到,脸一下子就烫起来,狠狠踩了踩他的脚,又跺了两下,却连耳根都红了。
秋瑀宸想到今天是个盛大的party,却绝想不到居然是这么盛大,当18层的蛋糕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实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秋煋看来还是疼儿子的,居然特地照着骊歌的礼服配了领带,连迟念都脱下了千年不变的牛仔裤,换上了正装,浴巾更是西装革履,站在一群精英面前也毫不逊色。
高大的生日蜡烛根本不能叫做蜡烛了,几乎是蜡柱,秋瑀宸一时间有些错愕,整个一片泳池,水都被抽干了,而池壁四周都被挂上了彩带和气球,浓浓的温馨。
骊歌笑着将一根奶油棒交到沈默手里,蛋糕车缓缓降下来,沈默笑着看最上层的蛋糕,亲手用鲜红的奶油写下了“秋生日快乐”,甚至还在骊歌的眼神鼓励下画了个胖嘟嘟的丘比特,偷眼看那边的
第39回
秋煋,秋老古董却是在看漫天的焰火,陆戠郗笑嘻嘻地向这边点头,沈默又接了两个奶油棒,右手在蛋糕上画丘比特的神箭,左手却坏心眼的往上一抬,将大管的奶油挤到秋瑀宸脸上,一溜烟就绕着蛋糕车跑掉了。他今天并没有像哥哥们一样换正装,可纯色系的运动服却更显得青春飞扬,绕过迟念身边捞过他手中的一只篮球,沈默笑着冲上泳池,带着球跑到另一侧的草地上,秋瑀宸本来在长辈面前最是严肃,可如今空中是绚烂的烟花,耳边是清脆的笑声,他又有什么可以顾忌的,当即冲上去追他的小默,沈默看快被秋瑀宸追到连忙扔了篮球出去,秋瑀宸刚接在手里,篮球却在他手上爆开,篮球中的奶油又喷了秋教练满脸,连秋煋都忍不住笑出来。
沈默却也不跑了,过来给秋瑀宸擦脸,秋瑀宸笑着要揍他,却终究不忍心看这小家伙一脸无辜的表情,拉着他重新回到泳池了。
骊歌笑望着秋瑀宸,他实在不知道,他从来都沉稳持重的儿子居然可以这么有情趣,一时看得有趣,竟难得的露出些属于母亲的微笑来,向秋瑀宸招手道,“过来切蛋糕。”
秋瑀宸不再闹,放开沈默的手走过来,骊歌却在他动刀之前按住他手,“先吹蜡烛。”
秋瑀宸一愣,十八根生日蜡烛并不是插在蛋糕上,而是立在泳池边的,又如何吹得灭,不过还是依言轻轻一吹,十八根巨大的蜡烛居然同时熄灭,刹那之后,就又是一片亮光,耳边的焰火声响彻天际,本就被烟花照得透亮的天空更是分不出昼夜,烟火渐熄后空中居然飘来四个热气球,每个热气球上后都跟着一群白鸽,骊歌轻轻一挥手,巨大的蜡烛重新被点燃,秋瑀宸看到四队白鸽分明组成了四个字,生日快乐!
秋瑀宸望向骊歌,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骊歌却笑道,“你该谢的人不是我。”
秋瑀宸立刻明白,对文禹落笑道,“谢谢禹落哥。”
文禹落轻轻吹了声口哨,领头的白鸽立刻飞下来,同他嘀咕了两句竟落在沈默肩上,沈默轻轻摸着他头,“辛苦你了。”
白鸽带着沈默的谢意和伙伴们离去,热气球却落在草地上,骊歌笑着叫大家乘热气球去玩,秋煋倒是有自知自明,知道自己去了也不免扫兴,自称要回去睡觉,非罹也笑着拒绝,言寓荆知道乔熳汐和文禹落是一定要去的,怕师父看人家甜甜蜜蜜难过,也说不去。迟念和非罹远来是客,骊歌自然不能撇下客人,于是叫乔熳汐和秋瑀宸带着文禹落沈默去玩,自己留下来。
陆戠郗笑着推过酒车,亲手调了九杯酒,同样的配料,可是从九个人面色看却绝不是相同的味道,尤其是秋煋手中那杯,闻起来就知道绝不会好喝的,而秋煋第一口下去之后脸上的表情,真的和他那一脸的伤相映生辉。乔熳汐和文禹落自然是喝交杯的,沈默和秋瑀宸想要效仿却终究不敢太过,趁着众人不注意将两杯酒在背后来了个斗转星移,事实上,他们俩的小把戏又哪里瞒得过这里的众位高手,大家不过笑着不说罢了。
沈默才刚喝了一口,连脸都绿了,“陆二哥,你这是什么味道?”本以为是因为两杯酒不能一起喝,可是一看秋瑀宸,竟是美滋美味,陆戠郗拍拍沈默肩膀,“认了吧,谁让你今天不是寿星呢?”
第九十七章 还记得
非璟煜一个人坐在学校门口的冷饮店里,细细地啜着橙汁,从前加罚训练,秋瑀宸总是买这家小店的鲜榨橙汁给他喝。
何胥轻轻拍他肩膀,“小非——”
非璟煜转头,“队长没陪嫂子?”他自己已是非队长了,对何胥还是不改称呼。
何胥笑,“快期中考试了,她论文多,现在只有早上给她送早点的时候见一次。昀翔叫我们去喝酒,旁边单行线,你去不去?”(单行线哦,不知道有没有亲记得这个酒吧曾经出现在哪篇经典的文文里)
非璟煜抬头,“还有谁?”
何胥想了想,“阿琨啊,小海亓,还有老朋友。”知道非璟煜没有猜谜的耐性,何胥笑道,“邵咫塬。”
非璟煜起身,老板却告诉他已经结了账,邵咫塬就站在门口,笑,“我现在是老板。”
何胥一把揽住他肩,“就你那小破店,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非璟煜没说话,其实,和邵咫塬不算熟朋友,但绝对是值得尊重的对手,虽然自己在篮坛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这家伙因为伤病休学了。
单行线里,张昀翔笑着叫他们,“总算聚一块了,真不容易。”
海亓知道在这些人面前自己是绝对的小字辈,只是低着头,邵咫塬抬眼看他,“MVP?”
马毓琨听说他口中的揶揄,伸脚踹他,“海亓。”
邵咫塬用手指直直向下一比,不是很尊重的动作,但是他做出来却并不让人讨厌,“我看过你打球,跑得太慢跳得太低投得太偏,没什么缺点了。”
海亓涨红了脸,只是在喝橙汁,邵咫塬哈哈一笑,指着非璟煜,“唉,他是阿琨的人还是你的?都喝这玩意啊。”说着就打响指叫了两捆啤酒。
非璟煜才不理他,等酒上来了装腔作势一看,才道,“小于等于9°的东西也没什么了不起。”
邵咫塬又是一笑,“啤酒本来就不喝度数,高度酒谁不会喝,手到杯干六七成就是喝水了,再来两捆,今天就这36瓶,你陪得住我算你本事。”说着就搂过他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只要不怕秋瑀宸回来屁股开花。”
非璟煜也只淡淡一笑,“意中人今日大婚,也难怪某些人要借酒浇愁了。”
眼看邵咫塬要火,张昀翔笑着轻轻用指端挑开瓶盖,仰头吹了一瓶下去,将酒瓶随便一放,瓶底一点白沫,无辜地打着圈圈,“喝酒。”
非璟煜也知这玩笑开得有些过,嫌啤酒瓶瓶口太小,拿过来一个橙汁杯子倒满喝了冲邵咫塬晃晃,邵咫塬也是一笑,“说真的,没想到能再见到你打球。你一年前走那会,秋瑀宸都快疯了,多亏我妹夫后来补上来。”
非璟煜一皱眉,“妹夫?”
邵咫塬道,“是啊,沈默啊,你不认识?前些日子你们俩不是干了一仗吗?”
何胥知道这话题再谈不合适,笑着举杯,“难得今天一块,先碰一个。”
只可惜酒是碰了,邵咫塬话并没打住,“褚清沙是我妹,她你总认识吧。”
非璟煜想问什么,张昀翔立刻知道情况不对,连忙岔开话题,“伊丽莎白谁不认识,居然成了你妹,捡大便宜了!最近生意怎么样,听说你二十一斤的链子三十一条卖,太黑心了吧。”
邵咫塬笑,“没有,八十一斤,都是好东西,还有衣服,腰带,那也是我有人脉有眼光,要不怎么进货?”说着又指向海亓,“他们现在玩地都是我玩剩下的。”
马毓琨笑,“不打球了?”
邵咫塬一拍何胥,“谁像他这么好命!后半辈子算是有着落了。”说到这里居然动情起来,对何胥道,“你腿上的伤要弄好,要不一辈子就完了!”说到这里又踹非璟煜,“你当年跑的还真不是时候。”
非璟煜一直知道自己对不起何胥,他差一点就因为自己废了一条腿,每个人都会犯错,但是,如果犯错要别人替自己付代价,那真的王八蛋极了,因此被邵咫塬挤兑也是什么都不说。
邵咫塬却突然叹了口气,对张昀翔道,“咱们这些人,乔熳汐早都撂挑子了,赵越疆也废了,我现在单手都扣不了了,秋瑀宸估计也就晃荡这一年了,你,阿琨,运气好还能打UCBA,以后也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说着就狠狠一抱何胥,“加油!”
何胥听他说得伤感,心头就像是一杯烧刀子滚着一样,又辣又烫,只是又咽了一口酒,邵咫塬转向非璟煜, “打完今年还打吗?”
非璟煜道,“那得看我家老头,他说打就打吧。不过我从ACB跑了,现在是国际叛徒,估计没什么戏了。”
邵咫塬端起酒杯,“我以前不明白,乔熳汐为什么就走了,后来昀翔出事,我也想了好多,这世界挺现实的,球场更现实,一天不出来还有人惦记,一年不出来基本上没人想起你是谁了。哪怕你一辈子蹦跶在场上,球迷永远有更喜欢的,结了婚的还离呢,别说是一个打球的。所以,我现在卖衣服,爱买买不买拉倒,打球这种仰人鼻息吃饭的活,这辈子再也不干!”
张昀翔笑,“卖衣服还不是仰人鼻息的活?没顾客照样饿死。我的事你也不用想太多。现在不是也挺好,就按你说的,高兴了打UCBA,不高兴就该干嘛干嘛。从前总觉得是为球迷打球,其实流血了受伤了都是常事,何必把自己想得那么悲壮?我已经不冤了,冠军戒指都三枚了。这世界上的事都一样,谁都得仰人鼻息活着,只要你知道你是为自己就成。”
邵咫塬也笑,“所以啊,我是想通了,一代新人换旧人。惦记你的,永远惦记你,忘了你的,人家曾经惦记过你,就该领人家的情。打球这东西和卖衣服没什么两样,看一场的就是生客,多来几次的就是回头客,说不定哪天别家的衣服对了人家口味了,也说不定,你心心念念的以为人家就爱这个风格,人家压根就不惦记你!该到谁家店买就到谁家店。这世上什么事不是这样?”
非璟煜知道他还是忘不了乔熳汐,如果乔熳汐是那个买衣服的人,恐怕,根本就不曾在他店门口驻足,真正的悲哀在于,你以为自己是个错误,而他,却连过客都算不上。
何胥确实是神经大条到令人发指,居然安慰邵咫塬道,“至少十九中就忘不了你,多少个孩子当你是偶像。我们社就有一个,一顶嘴就说,邵咫塬当年就是这么打的!教练那时候还告诉他,邵咫塬只有一个。”
邵咫塬大大灌了口酒,什么话也没说。又有谁知道,他当年看了多少场带子,多少次摔在篮筐下,又多少次告诉自己,乔熳汐当年就是这么打的。
每个人在仰望着别人的同时都在被人仰望,每个人在遗忘着别人的同时也被人遗忘,一次又一次伤害,也许只因为,自己心里横亘着那么深地一道伤。
希望是因为可求,不再希望是因为永不可得。永远从来就是无期徒刑,又有谁能抵得过偶尔放风的诱惑?
所以,铭记那个愿意陪你到尽头的人,感谢那个放弃陪你到尽头的人,如果不能确定谁能真正一同走到终点,就请珍惜,现在还依然陪伴你的每一个。
其实,只要我们坚强一点,就会明白,承而未诺从来不必要被指责,也不需要去宽恕。
爱如风车,不过轮回,恨如被扯破的风车,永不轮转,如此而已。
第九十八章 缘定三生
沈默和秋瑀宸乘着热气球飘飘荡荡的到一个小岛上,大概半小时的路程,秋瑀宸还来不及吃完带上来的蛋糕,沈默从来没有一刻那么享受过,仿佛天地间只有自己的感觉,他的秋,秋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心跳,都属于他。风声,或者是笑声,很近,近的都让人感觉到远了,仿佛此刻的甜蜜能飘到很多年前去,是不是有一句话叫,缘定三生。
乔熳沨早在小岛上等着了,乔熳汐他们一下气球就被她拦在那里,文禹落笑着给她包着巧克力的红包,秋瑀宸被小公主堵着索要生日吻,沈默笑看情人出糗,秋瑀宸平时哪里怕这小丫头威胁,可今天在情人面前竟窘的脸红起来,小公主灿然一笑,“沈哥哥,宸哥哥比怕我哥还怕你哦。”
沈默笑着沉默,小公主终于大发慈悲,要他们牵着手拍了照片就放他们进屋。
小木屋是相当浓郁的乡村风情,藤楼,软梯,文禹落住楼上,秋瑀宸住楼下,小公主笑说没意思,打了口哨就看到骊歌的近卫晏鸢,乔熳汐放了心,要晏鸢送她回去。没有了电灯泡两对人都松了口气,沈默却从一个小箱子里翻出来许多果子点心,秋瑀宸笑,“你什么时候到过这岛上,我都不知道。”
沈默摇头,“我没到过这岛。”
秋瑀宸一愣,“那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放在这里。”
沈默道,“我在我爸那里见过这种保鲜的箱子,外边是藤的,看起来特别古朴。”
乔熳汐心道,难道这是曾经陆叔和秋伯父约会的地方,也不多想,只是轻轻捏捏沈默的脸,“长大了。”
沈默知道乔熳汐看出自己强压着伤感的样子,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多伟大,秋过生日嘛,一年难得有一天不为自己操心的。
秋瑀宸轻轻吻他,乔熳汐并没有对秋瑀宸说什么成年之后要怎么做的话,只是用眼神鼓励他,秋瑀宸重重向哥哥点了点头,乔熳汐笑着揽文禹落上楼去了。
文禹落笑对着乔熳汐,“我先去洗澡。”
乔熳汐躺在床上,木窗微微开着一条缝,还能闻到木叶的清香,木屋的隔音并不是很好,乔熳汐听着稀稀落落的水声,无限遐思,洞房花烛,想起来都是个温暖的词。
仰躺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连蜡烛的气息都有些焦急了,乔熳汐轻轻敲门,“禹落——”
文禹落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快了。”
乔熳汐微微一皱眉,轻轻撞门,原本就以备君子的小门哪里经得起一推,乔熳汐向内看时,文禹落却悠悠闲闲的在一只古装戏中常见的大木盆里坐着,面色殷红,“汐,就快好了。”不带一丝破绽。
乔熳汐立刻沉了脸下来,“拿出来。”
文禹落知道乔熳汐脾气,若不是认准了,他绝不会开口的,只是乖乖将手伸向桶底,取出来一根灌 肠器。
乔熳汐一把将文禹落从浴桶中拉出来,图腾历史上最快的杀手孩子样红着脸,粉着身子,赤着脚,垂着头,晶莹的水珠从白玉般的胴体上滑下来,滴滴答答落在木质地板上,完美如画。
乔熳汐的神色却阴极了,“我说过没有,谁压谁都是我说了算?”
文禹落不说话,乔熳汐发脾气的时候,说什么都是错。他只是低着头看自己嫩白的脚趾,姆指的骨节处挂着一颗小水滴。
乔熳汐一把将他按在浴桶上,仔细检查了身后的小 穴,虽然因为硬塞灌 肠器被弄得像红了的菊花,好在没有出血。
乔熳汐狠狠一指头戳在他背上,“你给我听清楚!结婚之前,你的身体就是我的,结婚之后”,他指着他头,颈,背,腰,臀,腿,顶着他膝,又用脚点着他踝,足,“就更是我的,这是我们对着圣灵发过誓的,全都是我的,哪怕你血管里的血,皮肤里的筋!”最后将手指放在他穴口处,“尤其是这里,十四号,我今天说最后一遍,我不碰,你也不能碰!”
文禹落身子轻轻颤了一下,乔熳汐的声音越发冷,狠狠一指戳在他脊骨上,白皙的皮肤上登时留下一个月牙印儿,“听清楚没有?”
文禹落沉默良久,赤 裸的身体被风轻轻吹着,真的冷,乔熳汐看他不说话,才又要发作,却听得文禹落轻轻一声,“汐,疼了。”
乔熳汐伸手将他从浴桶上拉起来,果然,小腹抵在桶延上,一条红印子,乔熳汐却是连看也不看他,自己弯腰捡了灌 肠器,径自出去了。
文禹落洗了澡出来,乔熳汐已经自己睡了,文禹落并没有拉被子,只是关了窗在他身旁躺下,乔熳汐像是在装睡, 文禹落也不说话,安安静静躺着,薄薄的披着浴袍,偶尔因为岛上的风而缩下身子,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乔熳汐才翻了个身,却带过来大半个被子都盖在文禹落身上,文禹落笑,轻轻用指腹蹭着他腿,乔熳汐再一次翻身,用被子罩住了两个人,大大的喜宴蜡烛被薄被带起的风煽灭,文禹落在另一种运动下渐渐暖和起身子。
沈默最喜欢的三种睡眠姿势是:枕着秋瑀宸手臂;躺在秋瑀宸怀里;和秋瑀宸并着肩牵着手十指相扣仰躺在床上。
此刻,他们选用的是第三种。
沈默轻轻呢喃着,不知在说些什么,秋瑀宸倒是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的还给些回应,像是暗语。
“我想打球。”小破孩这次的发声很清楚。
秋瑀宸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我知道。”
沈默只是絮絮地念。
秋瑀宸握着他手,“我想过,如果伯母没有意见的话,要你考Z大。然后你去打CUBA,好不好?”
沈默小声问,“那你呢?”
秋瑀宸笑,“宝贝,我十八岁了。”
沈默嘟嘴,“十八岁就不能打球了吗?”
秋瑀宸沉默了很久,沈默以为自己说错话,连忙撑起来趴在他胸膛上,秋瑀宸借机轻轻吻了他一下,笑,眼神却是无比坚定,“我会打球,可是只陪你!”
沈默心中一暖,却又立刻摇头,“我不!秋瑀宸是大家的神话!”
秋瑀宸轻轻咬他鼻尖,“秋瑀宸是沈默一个人的。”说着就侧过耳朵,耳骨上鲜红的“默”开得浓艳,“我已经把自己打上标签卖给你了。”
沈默摇头,“陪我打球,至少,再打四年!秋,CUBA赛程很短的,每年只有两个月,我会好好努力和你学做事,替你一起弄恒河的事,翼盟的事,如果可以我也要学,我们一起,一定可以挤出两个月的。我去年都没有和你一起打球,我已经后悔了,如果你不陪我继续打CUBA,我会难过一辈子!”
秋瑀宸微微躺起来抱着他,轻轻舔他眼睫,沈默望着他,“要是不陪我今晚就不送礼物给你!”
秋瑀宸向后靠了靠,稳稳的坐起来,瓷娃娃一样可爱的面容,自家宝贝已经好久没有任性过了,他仔仔细细地抱着他,三分委屈,三分霸道,三分强作懂事又实在忍不住的孩子气,这样的神色,秋瑀宸又怎么狠得下心拒绝,他又怎么能让沈默失望?
秋瑀宸狠狠抱了抱他,“我答应你!”
荣誉,责任,成熟,理智,十八年的熏陶教导,十八年的自省自持,沈默一个眼神就将乔熳汐十年的责打教训锻造出的取舍成败逼得不见影踪,如果这个世界有真主,请宽恕我,如果这个世界有地狱,就让我沉沦。
沈默几乎跳起来,“真的?”瞬间又黯淡下眸子,“会不会很难?”
秋瑀宸笑着将他拢在怀里,轻轻拨着他刘海,“会。”
沈默低下头,秋瑀宸狠狠吻了吻他眼睛,直吻地沈默眼前一片星星,然后他说,“可是,如果连这样的要求都做不到,秋瑀宸又凭什么让沈默幸福?”
第九十九章 我是神话,你是传说
秋瑀宸终究没有来得及像骊歌说得一样带沈默到处玩玩,回到意大利后就立刻赶了第二天的航班回国,乔熳汐和文禹落还在享受二人世界,迟念和言寓荆却先他们回了墓镧,非罹等不及早都回家看儿子去了。秋煋直飞法国,陆戠郗自称法国女人有风情,也要跟去,顺道带上乔熳沨,一路上妙语连珠,将小公主哄得眉开眼笑,陆叔已经变成了浠哥哥。秋煋本以为有机会和情人继续缠绵,谁成想陆戠郗一路就和他说了两句话,“麻烦让一下,谢谢。”临到下机又多说了两个字,“再见。”
下机后的沈默昏昏欲睡,等到清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躺在了家里温暖宽阔的大床上,顺手一摸,床头柜上就放好了插着吸管的杯子,温度适宜,角度舒服,沈默大大吸了一口,就看到秋瑀宸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睡醒了?”
沈默伸手打算索要一个起床吻,秋瑀宸怕水滴沾到他脸上,先用大毛巾裹住了头发才吻他。
沈默抬眼望着他,想起他替自己洗过澡的,“又洗澡啊。”
秋瑀宸笑,“嗯,刚洗完,想到你应该醒了,饿了吧。”
沈默想了想,是有点饿了。不知道为什么,刚睡过还是累,于是又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秋瑀宸蹲身替他穿上拖鞋,小家伙一进盥洗室就看到里间满满地搭着换洗衣服,甚至只是在旅行箱里放了一下根本没有穿过的衣服都洗了,浴缸边上还靠着几双鞋,都刷地干干净净。这才知道情人是做过家务之后又洗了一遍,于是他拧了下脖子,“干嘛不用洗衣机,不累吗?”
秋瑀宸只是笑,若是以后被赶出秋家了,这些都要自己做了,不过还真的有点累。想到沈默第一次罚他洗床单,就觉得好笑,又吻了吻小家伙面颊。
沈默被他一弄,牙膏沫掉在睡衣上,当下漱了水将睡衣脱下来欺负他,“弄脏了还不是你洗?”
秋瑀宸笑着接过来,沈默却握住他手,指尖因为一直泡在水里起了一层皮,沈默狠狠吻他,“以后洗这么多东西要带手套。”
秋瑀宸笑,“带不惯。总觉着隔了一层。”说着就又给小家伙洗脸。等全都收拾完吃了饭,已经又到了晚上。
一年里,四季轮回,一月里,日月轮回,一天里,分秒轮回,日子水一样的过,别扭而任性的小家伙即使长大了也还是别扭而任性的小家伙。睡觉的时候依然会蜷在他怀里,起床的时候依然要叫好多遍,早餐要是鸡蛋牛奶是肯定会发脾气的,晨练累了就会在大家都走了之后窝在自己怀里一分钟。挨了非璟煜的训就赌气练地更狠,听了何胥的表扬就努力更加用心。训练,学习,恋爱,生活单调却并不乏味,偶尔会因为罚体能罚地狠了赌气不吃东西,第二天却依然是成绩最出色的一个。
和他一起去球社,球队里的低年级生们和自己打过招呼后会叫沈学长好,在班里,他还是比自己受欢迎,会不断收到热心女孩送来的水果和巧克力,对着不熟悉的人,依然漠然,别人说话会用心听,偶尔点头,但是绝不开口。
秋瑀宸有时候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宝贝,试着从一个陌生人的角度望他,真的觉得就像太阳下的冰晶,冷傲,炫目,被不断西斜的日光折出不同的冰角。想到一整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亲手去触摸他的温度,肆无忌惮的吻他的眼睫,随心所欲的抱他的腰,甚至可以将手指停在他光洁的皮肤上,从额头到趾骨,予取予求,他就不得不感激上苍,让他这么幸福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认识他的第476天,他们共同站在第一次相遇的球场上,所不同的是,这一次,有着太多的鉴证,呐喊,尖叫,狂热到足以迷离了真实的掌声,依然是初见时轮廓分明的脸,倔强的眼睛,他站在他面前,端端正正的鞠躬,说,“谢谢教练。”然后他走上台,捧起属于他的奖杯,六千观众一起欢呼,“MVP!MVP!MVP!MVP!MVP!MVP——”连绵不绝。
闪光灯肆意地啮噬着每个人的眼睛,秋瑀宸看着他侧脸,突然就觉得和两年前是同一幅画面,那时候,他捧着初中联赛的MVP奖杯,面沉如水,宠辱不惊。不是不在乎,只是毫无悬念。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他是唯一一个同时获得初中高中篮球联赛年度MVP的球员。
“年度最佳教练,Z大附中,秋瑀宸。”
沈默回头,秋瑀宸同他并着肩,一同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原来,只要有梦想,就可以如此光明正大的被镁光灯记录。
S省竞技体育频道的记者问秋瑀宸,“您是连续三届的MVP,现在您再一次获得了最佳教练,而您的球员获得了本次联赛的MVP,您此刻想说些什么?”
秋瑀宸轻轻牵起沈默左手,那是他第一次在媒体面前展露笑容,他说,“Yes,I do!”
记者一头雾水,死死盯着秋瑀宸握着沈默的手,非璟煜捧着最佳球队的奖杯上来抢镜,“教练的意思是,沈默表现的太过优秀,他心甘情愿。”
后来秋瑀宸拿着销量最好的娱乐小报给沈默看,整整半个版的巨幅照片,标题相当煽情——校园篮球新神话,副标——只有他,才能打败秋瑀宸。
沈默笑,秋瑀宸狠狠吻住他唇,将他按在床上,“我们来试试,究竟谁能打败谁?”
沈默挣脱了钳制,大大翻了个身,将秋瑀宸压在身下,“秋,现在我是神话,你已经是传说了。”
第一百章 冰释
从丹麦回来的这些日子,非罹天天拉着秋瑀宸沈默陪他和非璟煜四人约会,从地下电影院约到海上咖啡厅,甚至连水族馆和玻璃制造厂都约过了,秋瑀宸哪有功夫天天陪他转,不过敷衍几次。更可气的是,通常四人约会就演变成沈默和非璟煜抢夺秋瑀宸的战争,非罹只能一个人干瞪眼,这两个小家伙天天斗嘴,交情倒是越来越好,说到要动手之时,秋瑀宸刚要调停,两个人又合起来叫他闭嘴,闹了几次,秋瑀宸也不管了,由着他们打,反正只要头一天打一次,第二天训练时的对抗绝对能打出十佳球来。
球队夺冠后,非队长对大家的要求更加严格,沈默常能看到在单杠上挂着做引体向上的男生,口中的报数也越来越恐怖。即使是不打不相识的小师弟,他自己在非队长那里也没什么特权,手感不好的时候一样被罚到脱力,而第二批招新的开始又为球社增加了很多心血,李辡和海亓都在慢慢成熟,在球队里,叫沈学长的声音也变得多了起来。张昀翔还是老样子,训练的时候说不上积极,但也绝对够努力,马毓琨一心一意培养着海亓,大家各司其职,朝着各自的方向努力,不过沈默好像在渐渐成为越来越多球员的目标,球队中也有更多的人喜欢和他一组练习。无论是新人简阅傅司鹏,还是张昀翔非璟煜,而被秋教练亲自点名的示范就更多。
联赛一结束,球队的首要任务就是训练新人,新球员们如今比联赛时更不好过。尤其是这两天,何胥已经完成了CUBA的征战,今年Z大的成绩并不理想,甚至连教练都在谈解约,何胥不愿意被卷入到球队内部的斗争,除了日常的训练外都不掺和Z大球队重组的事。尽管是大一新生,但是他今年的表现可圈可点,已经逐渐在球队建立了自己的威信,可是当各帮各派都忙着拉拢他的时候,他却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Z中球员的培养上,不过是一句只要球队需要,我一定立刻出来比赛。不偏不倚,无懈可击。
因此,何助教和非队长更有精力“nuedai”球员了,晚间训练已经延迟到了七点半。秋教练更是身先士卒,通常都是最后一个离开。Z中每天下午五点下课,练上一个小时就到了晚饭时间,非队长如今更多了几分人性化管理,索性包了球队的晚饭,反正有非罹在后埋单,倒是因此培养出不少阶级感情。吃过饭不再剧烈运动,但是会重新做一些命中率的练习,对每名球员当天的训练进行点评,也会有一些简单的篮球理论的学习。
球队的晚饭刚开始还有些拘束,后来竟成了一天训练中最轻松的一刻,那时候非队长也不会板下脸影响大家的食欲,秋教练偶尔还会表演只有在游戏中才能看到的花式灌篮,当然,目前还没有人发现秋教练的表演和沈学长的心情呈正相关,通过这样的训练,球队的凝聚力增强了不少,大家的进步都非常快。反正Z中是住校的,训练结束直接回宿舍就成,也不用担心有公车没公车的问题。
因此,
第40回
非罹成了整个球社最受欢迎的人,每次只要他一出现,就意味着一天的训练最艰苦的部分将要结束了。晚餐时间秋瑀宸一向是和沈默坐一起的,沈默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后来相熟的朋友都会互相拿餐盒,秋瑀宸每天替他取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更何况,尽管秋教练从来不曾公开赞扬沈同学,但是,大家都很清楚谁才是教练最看重的人,也没什么可嫉妒的,刻意疏离更显得做作。
沈默和秋瑀宸通常坐在观众席后排,很多球员都懒得抬腿上台阶,直接席地而坐,倒也有趣。
沈默翻了翻自己的饭,坦白说,除了他自己之外,基本上没有人认为他是不挑食的。碍着这么多人,秋瑀宸又不能喂他,只能小声哄,“今天练得太累了,先少吃一点。我已经打电话叫厨房给你准备吃的了。”
鸡丁是不吃的,沈默只是扒拉着盒里的几个花生米,等把自己的那几颗吃完了,就开始肆无忌惮的去秋瑀宸餐盒里挑,秋瑀宸笑着将花生米都放在盒盖上,偶尔有球员回头,就看到沈默在秋瑀宸餐盒里翻菜的样子,“还是沈学长厉害,谁敢和教练这么抢东西吃。”
张昀翔笑,“那也没什么,那时候去外面比赛,订的快餐何助教吃不饱,教练整盒的饭都留给他吃。”
非璟煜回头看了一眼,没说话,直接起身。沉浸在甜蜜中的两个人突然发觉所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非璟煜手中的筷子上,而非璟煜的前进方向只有一个,沈默尴尬,连忙低下头扒拉米饭,非璟煜直接过来俯身,在秋瑀宸的餐盒里挑了一片木耳,相当高调的转身送进嘴里,“我也敢啊。”说着还搭上秋瑀宸肩膀,“教练没那么恐怖的,上次那个卡特的双肘大挂臂,教练,再来一次吧。”
于是,大家纷纷放下餐盒开始鼓掌,秋瑀宸起身,非璟煜在沈默耳边道,“低调,第N次救你们了。”
尽管是一句很官方的话,但是在大家的努力下,球队的气氛真的越来越好。不过,还是难免有遗憾,肖海焱已经因为高考的原因打了退社申请,秋瑀宸叫何胥和他谈了谈,自己也问过他,但是他终究不愿意走篮球特招这条路,毕竟是成绩称得上优秀的孩子,他只是笑着对秋瑀宸道,“谢谢教练,家里面也不希望我总是打球,而且,也不是放弃吧,如果喜欢,上了大学还是可以加入篮球社团,或者再申请校队,没必要一定要当体育生。”
秋教练难得的对球员微笑,“没关系,这是你自己的决定,大家都会支持。”于是那天晚上训练结束后,球员们在学校旁边的烧烤摊上酣畅淋漓的喝酒,算是和肖海焱的最后一聚,何胥笑着拍他,“记得来Z大,我罩你!”
张昀翔笑,“海焱不要去,高中归他管,大学难道还归他管?”
肖海焱也笑,“阿胥初中就是我队长。”
马毓琨笑着爆料,“阿胥刚到Z大两月多现在已经是绝对核心,听说马上就是队长了。”
何胥刚喝了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连忙转头去看秋瑀宸,秋瑀宸依然是面无表情,何胥忙解释道,“没有,球队今年的成绩不太好,原来的队长退社了,我只是暂时的替他开些社团部的会。”
张昀翔笑着替何胥解围,“毕竟是CUBA,能打进八强已经不错了。而且,老林的执教理念确实有些落伍,坦白说,如果这次不是你,Z大恐怕连资格赛都很困难。”
何胥不敢开口,看着秋瑀宸,秋瑀宸只是举杯,对肖海焱道,“加油,有事找何胥。”
肖海焱心头一热,秋瑀宸话不多,有事找何胥的意思却是非常清楚,他明白肖海焱若是有了麻烦恐怕是不好意思直接找他的,因此要他找何胥,何胥解决不了的,他都可以帮忙。肖海焱一向知道,做秋瑀宸的球员是很有安全感的一件事,可是,没想到,即使不做他的球员了也依然能够得到他的照顾。
沈默还是很沉默的样子,非璟煜和肖海焱也没有多少交情,而且,两个小家伙都不爱吃烧烤,于是凑在一块聊NBA去了,毕竟经过联赛的并肩作战,两个小家伙都长大了,也不会再计较那些什么争宠的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非璟煜道,“我觉得如果是这个情况,阿尔斯通估计会比较艰难。”
沈默点头,“我觉得还是球风的问题。对了,邵咫塬和他球风挺像的。”
非璟煜点头,“嗯,是。哦,乔熳汐结婚那会,我见邵咫塬了。”
沈默道,“啊?。听说他在卖衣服,我哥倒是没提起他。”
非璟煜道,“你哥都成神了,提他干嘛?看他现在,虽然他说过得不错,但是我总觉得不是很好。你呢?”
沈默晃着酒,“我打算考Z大啊,秋说一起,你什么打算?”
非璟煜看了沈默一眼,眼神古怪。
沈默望他,“怎么了?”
非璟煜道,“难怪,我哥前些天用我的名字开了好几个户头,原来是因为这个。”
沈默皱眉,“这么严重?”
非璟煜点头,“废话!你知不知道,乔熳汐用乔氏在恒河全部的股份才交换我哥打球到十八岁,这次他爸能容他把联赛打完,估计是和你二叔有关。我哥怎么能不早做准备。”
沈默想了想,居然道,“那也不用这么急存钱,即使被赶出秋家了我也养得起他。”
非璟煜狠狠一跺酒瓶,“喂,你有没有点良心,我哥为了你都快要被赶出去了。而且,没钱是小,肯定是觉得自己不孝,天天《孝经》《家训》,乔熳汐算是把我哥毁了。他自己运气好,父母死得早,只要圣母一句话,随时可以在阿拉伯建座后宫,我哥就惨了。”
沈默望着非璟煜,这家伙说话还真欠抽,他细细想了想,“放心。你哥没事。”
非璟煜摇头,“随你打算吧,对了,今晚还去不去?”
沈默大大灌了口酒,“不去!你和罹叔去吧。”自从丹麦回来,已经要被非罹折腾的精神崩溃了,红娘果然不好当。
非璟煜也是烦,“我也不想去。你待会给他打电话,就说我去你那练球,要他不用过来了。”
沈默笑着摸出手机,看非璟煜苦大仇深的样子,“你这是报应。”
非璟煜道,“你惹急了我把我哥新开的号全冻结了,你们俩就上天无路,私奔无门,看是谁报应。”
第一百零一章 欠音
陆戠郗望着褚清沙,笑,“你比我想象中的漂亮。”
褚清沙没有说谢谢,而是非常得体的微笑,轻轻侧着头,血红色的纱衣下是一段冰一般的脖颈,陆戠郗道,“我本以为你只是清纯,没想到还这么有女人味儿。”
褚清沙只是淡淡道,“清沙见过陆先生的,在先兄的庆功宴上。”
陆戠郗笑着端起酒杯,“居然不记得这样的美人,自罚一杯。”
褚清沙轻笑,“陆先生远涉海角,不知有何吩咐?”
陆戠郗的笑容仿佛带着光圈,“想来看看我侄孙子。你知道,我现在是孑然一身,既然是陆家的孩子,总忍不住想过来看一眼。”
褚清沙略略抬起头,“陆先生不是看过了吗?”
陆戠郗丝毫尴尬的表情都没有,好像别人房间的摄像头不是他叫人装的一样,“总是亲眼见了才放心。”
褚清沙道,“飞儿好像和陆家没什么关系吧,得罪了。”
陆戠郗看着他残缺的右手,突然觉得这个女人仿佛年少时的骊歌,轻轻的一刀子,血都是温的,于是陆戠郗笑道,“有没有关系,其实很容易知道。不过,我倒是不想那么无趣,DNA说到底还是滴血验亲的法子。对了,不如,你嫁给我,他不就有关系了。说真的,我挺喜欢那孩子叼着奶瓶的样子,和我小时候的照片一模一样。”
褚清沙突然道,“不知陆先生有没有读过《倚天屠龙记》?”
陆戠郗觉得是个套,却又一定要试试,“自然读过。”
褚清沙道,“台湾有个很随性的女作家叫三毛,关于《倚天》她说过一句话,很有趣——”
她说到这里,陆戠郗已经知道上套了,果然,褚清沙轻笑道,“杨不悔终嫁殷梨亭”旋即又是一度莞尔,“花木兰代父从军。”
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只是用既温和又带着女性独有的包容和同情的眼神望着陆戠郗,陆戠郗也是一笑,“我这叫代侄出征。陆戠郗,年三十有七,尚无妻室。”
褚清沙只是用断指的右手轻轻推着桌上的一个小小的做装饰的陶罐,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拒绝。
陆戠郗决定正经一点,才刚要开口,褚清沙却伸手将那陶罐翻了过来,“好啊,反正陆家欠我一个名分。”说完就直直盯着陆戠郗。
陆戠郗一阵尴尬,他习惯和这种类型的女人开玩笑,即使是和骊歌,也经常说着凑趣,甚至当着秋煋的面。那是骊歌唯一一次看到丈夫当着她的面吃醋,只可惜,吃醋的对象是自己。可是,倘若陆家家主有一点半点这样的心思,就不至于三十七岁还尚无妻室。他对秋煋如何,甚至连骊歌都比秋煋清楚。
褚清沙却突然叹了口气,“你如今也看到,我就是这么一个不会讨人欢心喜欢不断戳破别人白色谎言的傻子,又何必还要强我所难。”
陆戠郗才刚要说什么,褚清沙已经站起身,“陆叔既然想看看飞儿,就和我来吧。”一回头刚才的忧伤竟全部一扫而光,只是笑道,“八根手指握方向盘的可不多哦。”
就是那一刻,强作笑颜的一刻,陆戠郗突然很想将自己有眼无珠的宝贝侄子拉过来狂揍一顿,这么好的女孩,怎么就错过了。
“宝宝已经报了户口了,现在叫云飞。”褚清沙笑道。
陆戠郗怎么可能要美女替他开车,如今正乐滋滋的当司机呢,“我听熳汐说是叫无期。”
褚清沙摇头,“上一辈的事,又何必延续到这一代呢。做母亲的人,总不能太自私了。云飞这名字挺好,挺普通,容易记,听了容易懂,忘了就不容易再想起来。过上一两天,又突然醒过来了。”
陆戠郗低低道,“褚云飞。”
褚清沙点头。陆戠郗有超过五秒钟没有说话,这名字真的就比无期好吗?
湘江水逝楚云飞。
“瑀宸。”陆戠郗觉得自己管地还真多。
“陆叔。”秋瑀宸一贯的毕恭毕敬,哪怕只是讲电话的时候。
“你爸最近怎么说。”陆戠郗觉得这样问的口气很——
秋瑀宸想了想,“父亲近日并无训示。”
陆戠郗突然特别想好好教育教育自己宝贝侄子,当年秋煋就喜欢用这种半死不活的语气说话,他就天天逼着秋煋吹两百个气球,嘴都吹肿了。反正留着嘴也不说人话,还不如多干点人事。
秋瑀宸听陆戠郗那边没话,自己就恭恭敬敬的等着,陆戠郗终于狠狠骂道,“你就不能正正经经的喘口气?”
秋瑀宸居然一句不冷不热的陆叔教训的是顶回去,陆戠郗当即决定,下次见到秋煋一定要狠狠欺负他以报今日之仇,不过眼下还是先谈正事,“我听老非说你最近策划私奔呢。”
秋瑀宸口中答道瑀宸不敢,心中却道,若是私奔策划的这么多人都知道了那还能走得了吗?更何况,他要的是得到大家的承认,和沈默光明正大的在球场上并肩驰骋,如果只是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那沈默终将一辈子都活在负罪中,自己这情人就算是白当了。
陆戠郗道,“我也觉得你没那么蠢,你才刚十八岁,默默连十七都不到,结婚还早着呢。眼下别想那些没用的,你爸要你做什么就好好做,最好学学乔熳汐,多哄哄你妈,不过是今天说她白明天说她瘦后天说她年轻,好话说完了就夸有品位,女人嘛,没那么难哄。尤其是胸大的和智商高的,属于所有女人中最好哄的。女人这种东西——”
秋瑀宸尽管是个尊重长辈的好孩子,也免不得满脸黑线,好容易得了个空,连忙道,“陆叔还有什么吩咐?”
陆戠郗才道,“没什么。老非问我你有什么需要的,他打算送你当谢礼,你上次给他写的二十四孝老爸大全他觉得挺好用的,又不好直接问。”
秋瑀宸心道,罹叔还有不好直接问的时候,不过口中依旧是晚辈的谦恭,“多谢罹叔,多谢陆叔,晚辈略进绵薄是应该的,不敢——”
陆戠郗终于忍不住,大骂道,“你信不信再这么叽歪我要乔熳汐抽你!”
沈默正走进书房,听得如此劲爆的一句,一把抢过听筒,“叽歪个头!你倒是找我哥试试,看看他抽谁!”
陆戠郗噗的一声笑出来,“嗯,迟念教的就是比乔熳汐教的正常,不过也是我们陆家品种优良,根正,苗自然就红,秋家这几辈子就这样了,悲哀啊!”
沈默这才听出来是陆戠郗,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那个,陆二哥,还是别告诉迟大哥我骂你吧。”
陆戠郗嗯了一声,沈默强忍着笑道,“一则,迟大哥一向要我尊老爱幼,您实际年龄老,心理年龄幼,这个,冰火两重天啊,二则,一看您就特像告密的,所以特意叮嘱——”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忍不住笑起来。
陆戠郗居然比沈默还狠,“冰火两重天?我上次在泰国玩过,下次你过来,我带你真正做一回男人!我告诉你,彪悍的人生就是用上半身思考,下半身革命——”
秋瑀宸连忙将听筒狠狠按在桌上,这样的教育知识要是让沈默知道了,岂不就——
没想到沈默居然夺过听筒,“二哥你好无聊,每天就想着这些,难怪罹叔说您三十岁以前是种马,三十岁以后是——”
秋瑀宸听沈默越说越过分,拿起听筒说了句“谢谢陆叔”就挂了电话,一把将沈默拉到怀里,给了他小屁股狠狠一下,“和罹叔出去几次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沈默屁股上麻麻的,还没觉到疼,电话已经又响了起来,陆戠郗问道,“老非说我三十岁以后是什么?”
沈默坏笑道,“我不敢说,秋打我。”
陆戠郗的表现果然不出众人意料,“他敢打你?你也太没出息了吧,陆家的人什么时候被打过?”说着就开始狠狠教训秋瑀宸。
秋瑀宸听着他骂,突然觉得自己苍老了好多岁,就像是管教儿子被爹教训似的,想到这里却又是心中一甜,不知道沈默到了那个可以管教儿子的年纪是不是还会像现在这样每天赖着不起床?不过最好还是永远别长大,每天做闹钟也是旁人享受不到的乐趣呢。
第一百零二章 各自的日子
非罹今天做了刀削面,西红柿汤,切成丁的豆腐,浅浅的酸,是非璟煜喜欢的味道。
“今天去看车展吧。”非罹问儿子。
非璟煜摇头,“你自己去。”
非罹耐心哄他,“高兴了就出去走走。”
非璟煜抬头,“你怎么知道我高兴?”
非罹无奈,“我——”
非璟煜却又抬头道,“我们结婚吧。”
非罹一愣,“什么?”
非璟煜道,“你不是参加乔熳汐婚礼了吗?难道就没什么想法,我说我们结婚吧。”
非罹几乎端不住碗,“这——”
非璟煜又喝了口汤,“不可以吗?”
非罹错愕道,“我们是父子。”
非璟煜一笑,表情冷淡,“你也知道我们是父子,又何必还要这样献殷勤。”
非罹看着非璟煜,不知该如何表达,非璟煜却已经吃完了面,“未来是怎么样,难道你没想过?你既然从来没规划过未来是怎么样,又何必要这么对我?”
非罹低着头,非璟煜只是道,“爸,同性恋可以结婚,可是乱伦恋不可以。即使这些都无所谓,百年之后,我们要怎么面对我妈。多少天,多少次,你想尽一切办法对我好,可是要怎么样?”
非罹只是不说话,非璟煜抬头道,“你没想过,我想过,想很久。我哥说我长大了,我问他什么叫长大,他说长大就是不放弃,不奢求。”
非罹觉得最后的一丝希望即将破灭,轻声问他,“如果我不是你父亲?”
非璟煜用筷子轻轻点着盘子,“如果你不是我父亲,我也就不会必须要和你在一起,开心就试试,不开心就可以不必给你机会。”
非罹看他,“看来你真的长大了。”
非璟煜摇头,“我不是早都长大了吗?你送我去SNG,不就是希望我可以长大?这些年来,我想要的一直没有放弃,不该我的也从来没有强求。”
非罹轻轻叹气,目光中满溢着愧疚,“我不如瑀宸对你好。”
非璟煜摇头,“你从来不知道,其实,我只是个很自私的人,对我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非罹也摇头,“我知道。我知道,瑀宸跟我说,你是一个很敏感的孩子,如果喜欢你,就永远对你温柔体贴,不要做让你难过的事,也不要让你认为任何人可以比你更重要,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你要的都是全部,否则,就永远拒绝。他说他对不起你,所以,才让你这么伤心,如果我要等你接受,一定要做得比他好才行。”
非璟煜偏过头,“你能做得比他好吗?”
非罹沉默,非璟煜反倒笑了,“你不用做得比他好,你要的和他要的本就不一样,我只是哥的弟弟,他对我好,疼我,宠我,哄着我,因为我没有人疼。可是现在,他认为有人对我好了,所以就放手了,但是哥没想到,你本来不用对我太好的。”
非罹觉得自己的心狠狠疼了一下,非璟煜却道,“其实父子就像是制鞋工人做鞋一样,你辛辛苦苦做了一双鞋,无论要爱惜着穿还是随便趿拉,别人都管不着的,鞋本来就是你做的。”
非罹望着非璟煜,“你在生气?”
非璟煜轻轻撇了撇嘴角,“你不用当我是女人。其实,你要的是什么,拥抱接吻或者是软体活塞运动都无所谓,我只是说,我们俩人连承诺都不必有,沈默或者还会患得患失,你根本不必,我是死是活,你都是我爸,这是甩不脱逃不掉的。”
非罹愣愣看着他,傻到极致,“我要的是你的心。”
非璟煜扬头,“这重要吗?很多年,其实大家都在误解,不是交付了真心就会幸福。迟念交付了真心,邵咫塬交付了真心,褚清沙也交付了真心,甚至秋伯父还有陆叔,难道他们都是假的,可是,他们都没有幸福。”
非罹看着他,“我会让你幸福。”
非璟煜却道,“没有人可以真正给谁幸福,不过是骗自己,骗着骗着就信了。就像现在,迟念教教徒弟,陆叔玩玩女人,邵咫塬卖卖衣服,大家都在过自己的日子。你每天给我做饭,和我约会,也可以认为是我们在恋爱,甚至已经结婚了也无所谓。重要的,是我们怎么看,你怎么看。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我是很霸道的,我想要的,就不能再给别人,既然你可以犹疑,我为什么不能观望,等我确定你已经完完全全可以忍受我的时候,我再将自己交给你,岂不是更公平。”
非罹不知该说些什么,和非璟煜的冷静比起来,他更愿意看着他冲自己摆架子发脾气,他望着他,“你觉得这样可以不难过?”
非璟煜道,“我只是觉得,该到了说清楚的时候。”
非罹望着他,等他解释,非璟煜笑,“因为我累了,不想你每天找不同的地方约会,每天想尽办法讨好,人需要简简单单的过,我在SNG的时候,每天都在想,如果重新回家,我要怎么办,后来真正回到家,连当年自己想了些什么都忘了。那时候我就知道,想什么都是没用的,日子是一天一天的过。就像两年前,我想不到我会走,可是在球队那么艰难的时候,我就那么不负责任的走了,一年前,我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不再是哥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可是当我回来,却发现一切都变了。所以,我不打算说什么我会爱上你,承诺这种事情,本来就做不得准的,说的时候,一定是真心,可时过境迁,就什么都不值了。更何况,你是我爸,生我养我,我又怎么能不爱你?现在就这样过吧,你当我是儿子也好,是情人也好,没什么差别,今晚想吃醋溜白菜,青椒豆干,还有红烧鱼。”
非罹心中一片茫然,他决定在真正搞清楚状况之前什么也不说,非璟煜的心态他真的摸不透,他自认可以给他全部,可是非璟煜问他时,他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或者,应该问问瑀宸?非璟煜却回头笑道,“你以后不用问哥要怎么做,用哥哥对弟弟的方式追情人,又怎么可能追得到?”
言寓荆换下了累赘的练功服扔在盆里,倒了大半袋洗衣粉进去,迟念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厌恶洗衣机的人,因此,墓镧并没有什么现代化的洗衣工具,随便在河里打了水,言寓荆决定泡个二十分钟然后再狠搓两下。
迟念在阳光下走过来,还是轮廓分明的脸,言寓荆问道,“师父有没有要洗的?”
迟念看了下他的大盆,“这么多,你可真能攒。”
言寓荆拨拉着,“也没啊。这两天太累了,所以积了几件。都像浴波似的,每天洗衣服还不烦死。”
迟念笑,“他们俩现在谁洗衣服还不一定呢。”
言寓荆道,“有什么不一定的,肯定是秋盟主洗。”
迟念席地坐下,“前些天,乔熳汐打电话说要回来。我打算约老非还有默默他们在这聚一聚,你说怎么样。”
言寓荆道,“没什么意见,反正日子也挺无聊。”
迟念轻轻拍他肩,“前些天戠郗去找清沙了,他想养默默的孩子。”
言寓荆道,“他还真多事。他若一定要搅浑水,浴波和秋盟主就没有未来。”
迟念道,“是。而且,如果秋煋知道沈默已经有孩子,他绝对不会再默许他们这种关系的。而且,联赛已经打完,默默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秋家。”
言寓荆道,“谁稀罕留在秋家?如果浴波知道自己有孩子,他自己都不会再和秋盟主在一起的,你不知道,陆叔叔走的时候他多难过,而且,他说过,如果他将来有孩子,绝对要做全天下最好的父亲。”
迟念长叹一口气,“所以,圣母的意思是,杀。”
言寓荆腾得一声站起来,“她到底要不要脸?当年这些事是谁弄出来的,她是什么圣母,她简直不是人!”
迟念轻拉他,“你不用激动,圣母如果真的决定了,可能不过你跳脚的这一秒,清沙已经没命了。”
言寓荆瞪着他,“可是你知不知道,整件事,清儿是最无辜的!”
迟念道,“所以,我们不会让她死。戠郗的意思是,孩子是陆家的,就留给陆家,反正他自己玩过的女人多,冒出来一个儿子也没什么人起疑,正好他也不愿意和别人生孩子。而且可以再偷偷收养几个孤儿掩人耳目,就说是替陆家留种。云飞是陆家真正的长孙,将来继承陆家的家业顺理成章。”
言寓荆只是道,“那清儿呢?”
迟念道,“圣母想留她在身边。”
言寓荆冷笑,“先夺别人的儿子,再软禁母亲?这就是你们想出来的办法。”
迟念道,“我会尽一切可能保证她自由。”
言寓荆冷笑,“可是,却要人家母子骨肉分离?在你们这些上位者眼里,我们这种没身份没背景的人到底算什么?清儿已经退让到了底线,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孩子。没事的时候,你们口口声声说尊敬她佩服她,可是出了事呢?你们难道不知道这对她不公平!”
迟念直接起脚将言寓荆踹进河里,“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否则,王云天何必拼着自尽也要将你托付给我!”
言寓荆在水中翻腾了两下,迟念自己也跳下去,不解气似的将他按在水里打,“我不怪你怨我们!可是,你不该一直觉得自己没身份没背景!迟念的徒弟就是你的身份,整个墓镧就是你的背景!我说过我会尽力,我就肯定会尽力!你跟着我这么久,哪怕养条狗也知道这顿不给骨头下顿肯定给,你就以为我要明哲保身?”
越说越气,河水化解了力道他打得不解气,竟又是将言寓荆从水中拖到岸上,言寓荆不停咳嗽,也不知是因为呛了水还是迟念手重,好半天都喘不上气,才刚刚吐出一口水来,迟念又重新将他踹进河里,“你给我呆在里面好好反省!不许上来!”
骂完就一脚将洗衣盆也踢进河里。浸了水的练功服正飞到言寓荆脸上,痛倒是其次,却是一脸的肥皂泡,言寓荆伸手抹脸,心中却委屈的厉害,不过是一句冲些的话,自己又怎么可能认为他是明哲保身的人,跟了他这么久,他居然连这个也不信自己。刚才挨打还不觉得,如今竟觉得河水格外冷冽,毕竟已是十一月末了,可心中赌着气,竟是不肯服软,将鼻子以下都浸在了水里。
迟念可是没言寓荆那么多心思,不过是气这个孩子还是这样自哀自怜,为了要他不介意什么身世背景,自己半年前请了全部的前辈将他介绍出去,可是自己的心思他竟是丝毫不知道似的,说起话来简直让人气得鼻孔都冒火。想想沈默虽然倔强,却不至于这么怄人,言寓荆像是每天和你找气生一样,又想到王云天,咬舌头死了,给自己留下这么个活宝,简直就是现世的报复,可恨怎么竟然一直没觉得。他跳下水去本就湿了衣服,如今被风一吹,竟似觉得带着寒气,于是连忙加快了脚步,回到了屋子,却根本不换衣服,直接洗了几个姜准备熬姜汤,这么冷的天,那倒霉孩子在水里可是要冻坏了吧。
第一百零三章 谁都有故事
陆戠郗将脚搭在秋煋腿上,秋煋正替他轻轻捏着足踝,轻声责备,“怎么弄的?”
陆戠郗懒懒靠着,“坐太久起来脚软了,使不到力扭了下。”
秋煋看他纤细的足踝,白得仿佛透明一样,骨头都像是要比别人的小一号,心中虽然吃味,但看他说得如此坦然,倒也不好再问什么,他的荒唐不羁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只是道,“以后克制一点,小心身体。”
陆戠郗先是哦了一声,然后才道,“啊?”
秋煋不再多说,只用心给他揉着脚,陆戠郗笑道,“你听成什么啦?我说的是坐,不是做!”
秋煋也没什么尴尬,反正不也一定是要做的,注意身体总没错,当然希望他不再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但是他那脾气心性,又怎么能够?
陆戠郗轻轻蹬了蹬腿,秋煋看他,“弄疼你了?”
陆戠郗摇头,“爱揉不揉,半死不活的样子干嘛?”
秋煋赔笑道,“我哪有半死不活,这不是放下工作给你揉吗?”
陆戠郗哼了一声,“说那么可怜干嘛,想工作就工作去,没你揉脚又不会断。”
秋煋知道越解释越错,索性不说话,只是轻轻摇着手中的云南白药,陆戠郗叫道,“我不喷这东西。”
秋煋哄他,“这是瑀宸给我从国内带的,喷一下就好了,比红花油好闻。”
陆戠郗瞪他,“我就不喷!你给我擦红花油!”
秋煋无奈,“现在哪
第41回
有?”
陆戠郗索性将脚抽回来,“那不用了。”
秋煋只能摊手道,“就喷一下,就一下,都肿起来了。”
陆戠郗道,“那喷了有什么好处?”
秋煋笑着将他脚抬上来,“你要怎么样都行。”
陆戠郗奸诈地一笑,“你说的!”
秋煋看他,“也得我做得到。”
陆戠郗将脚长长地伸着,安安静静的看他认认真真的摇着小瓶,等喷了药才道,“默默是我们陆家的孩子。”
秋煋点头,“我知道,他是你大哥的孩子。”
陆戠郗又道,“我大哥和别人私奔了,乔熳汐和别人结婚了,你没和我结婚也没和我私奔。”
秋煋仿佛根本不知道他设的陷阱,“嗯。”
陆戠郗收了脚摇他肩膀,“那你想要瑀宸私奔还是和别人结婚?”
秋煋道,“这就是你的要求?”
陆戠郗看他神色平静,竟然有些心慌,这算不算算计?
秋煋抬起头,“无论是不是今天,这事你总是要管的吧。”说着又将他脚拿上来,轻轻握着前脚掌,慢慢活动。
陆戠郗嗯了一声,“我大哥过世,我都没能上炷香,他是大哥唯一的儿子,大哥从小最疼我,我怎么能不管他?更何况,我自己还那么喜欢他。”
秋煋只是轻轻绕着他足踝,“瑀宸也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痛过,又怎么能让他和我走一条路?”
陆戠郗没说话,低着头,秋煋接着道,“大哥走的时候,说过要陆家只当他死了。他当年走得那么绝,发誓不再见陆家的人,所以这些年,你一直没去找过他。”
陆戠郗点头,“沈栎濬和陆家签了协议,默默和陆家再无关系。她那样的女人,如何受得了这样的羞辱?因此,默默也改了姓沈。”
秋煋轻轻按着他脚,“所以,其实,你可以不必管这些。”
陆戠郗轻道,“我知道。煋,可是,我希望他们在一起。我甚至是盼着你把瑀宸逼到绝路,我希望看到他带着那个孩子远走高飞,我希望他比我们幸福!”
秋煋按着他足踝,“看到我手上这道疤了吗?”
陆戠郗点头,秋煋笑,“你一直问我这伤是怎么来的,我一直不肯说,还惹得你发了脾气。”
陆戠郗点头,“我罚你跟墨家的小姐说你喜欢她,可是你才刚和她打了个招呼,我就气得都发颤了。”
秋煋笑,“你该知道我不会说的,我没和任何人说过喜欢。”
陆戠郗点头,“是啊,你看我生气了,就要我打你,你说什么都好,就是不说。”
秋煋将他抱在怀里,“现在可以告诉你了,这伤是父亲打的。”
陆戠郗轻轻抵着他额头,一如少年,“我猜得到。”
秋煋低低道,“父亲从前,因为和我们一样的事割了腕子,他被祖父软禁,本和那个男人约好同一个时刻自尽的。只可惜,被管家发现了,他的爱人死了,他却被救了回来。你该知道,父亲本来弹得一手好琴,可那一次割得太深,伤口愈合后,就再也不能弹激烈的曲子。而且,祖母因为父亲的事,惊吓过度,过世了。因此,他只能背负着背叛的罪一个人活下来。”
陆戠郗轻轻吻他,“如果是我,一定比割腕死了还要难过。”
秋煋点头,“是。父亲那时候像是疯了一样,仿佛除了秋家,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而且,对我,也严苛地厉害。我还很小的时候,他就逼我弹琴,每天至少要练六个小时,可是,你知道,音乐的东西,我一向笨的厉害,就是练得再辛苦也弹不好,他就打我,每天都打,甚至差点废了我的手,可是,直到他过世,我还弹不出李斯特完整的曲子。”
陆戠郗轻轻吻他眼睛,“没关系,会弹钢琴的很多,可是,戠郗的煋只有一个。”
秋煋轻轻抱着他,“他很早就知道了我们的事,就像我很早就知道了瑀宸的事一样,可是,我们那时候都以为他什么也不知道。”
陆戠郗只是像只优雅的猫一样蹭着他脸。
秋煋的声音很沉重,“有一天,他对我说,‘阿煋,生命中很多事都是自己选的,秋家本该多留几个儿子,可是,我每次一碰女人,心就像被穿了一样,根本没有能力再生一个。因此,只勉强你一个人担着这么重的担子。’父亲是在有了我之后才和他在一起的,自从他走了,父亲就已经不再是一个男人。”
陆戠郗点头,“嗯。”如果是这样,那果真爱得太惨烈。
秋煋咬着唇,“他说,我知道,我不配做人父亲,可我总希望,儿子能够比我过得好,你若真的决定了,就和戠郗走吧。”
陆戠郗靠着他,“然后呢?”
秋煋咬着唇,他根本不知道他已将陆戠郗抱得太紧了,“然后,我就看到他每天都喝壮阳的酒,吃大包的药,找各种各样的女人,逼自己再给秋家生一个儿子。”
陆戠郗轻道,“他可以不必这样的。秋家很大,随便找一个子侄过继过来就可以。”
秋煋狠狠抱着陆戠郗,“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也是和他这么说。可是他说,秋家的人不能这么没种!当年他没种的没有死,如今也不能没种的去要别人的儿子!人这一辈子,心是自己的,痛是自己的,什么都是自己的,为什么儿子要别人的呢?”
陆戠郗低道,“所以,你没有来。”
秋煋吻着他,深深吻着他,每一寸,“戠郗,对不起。我是真的心疼,我不忍心看着他为了我折磨自己,他吃鹿鞭,吃牛肉,吃到吐,还要继续往下咽,吃媚药,喝壮阳酒,喝得一张脸红得充血,可是送去的那些女人,却怎么都没感觉。他甚至试过sm,他以为他是不正常的男人,以为这样就可以像普通男人一样,可是,直到那个调教师后来都没办法再下手,他始终做不到,对着女人,他真的做不到。戠郗,他再怎么样也是我父亲,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又怎么可能走?”
陆戠郗没说话,任他吻,可是煋,你知不知道你没有来我又是怎么样?我从小晕血,受不得半点血腥气,可是,你离开后,不到五年,我成了墓镧最强的杀手,成了令人闻之丧胆的日神。乔熳汐的婚礼上,你知道我见不得血轻轻扶着我,可是,你又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年,我是怎么样从清晨到黄昏在血泊里度过?直到我终于认清自己,以为我可以不在乎,不必再用鲜血麻痹自己的时候,却听说,今天,是秋家小公子满月的日子。而你,是不是就真的高高兴兴的骗自己我在意大利,我过得很好,或者,已经连我好不好都不在乎。
秋煋轻轻拍着陆戠郗后背,“戠郗,我讲这些,只是想说,在父亲眼里,儿子才是最重要的,他做不到的,就想叫儿子替他做到,他不曾拥有的,就想要儿子替他拥有。”
陆戠郗从他胸膛上抬起头,“煋。”
秋煋将他的食指按在自己手背上的伤痕上,“相信我,我想,父亲也是这么想的。”
陆戠郗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你说,你同意默默和瑀宸在一起?”
秋煋点头,“戠郗,这是你的心愿。除了那一次,我从来没有违逆过你的心愿。”
陆戠郗狠狠咬着秋煋肩膀,“你这个混蛋!明知道男人哭很没用,为什么还要逼我流泪?”
秋煋轻轻咬着他耳朵,旋即又放开,“可是,戠郗,原谅我,我没办法要他像乔熳汐一样和沈默结婚,也没办法去叔伯兄弟那里过继别的孩子。”
陆戠郗只觉得指尖冰凉,“那,你的意思是,你要再生一个儿子?”
秋煋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替他拭泪,“我已经背叛过你一次,又怎么还能做要你伤心的事。”
陆戠郗抠着他脖子,“那你——”
秋煋紧紧闭着眼睛,“他已经十八岁了,我再给他四年,四年后,如果他依然不改变主意,那他必须替秋家留下至少两个儿子,这是我的底限,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第一百零四章 甜蜜蜜
上学真无聊,尽管当了十一年学生,沈默依然认为这是一件相当无聊的事。尤其是,万恶的高三,尤其是,上高三还要和秋瑀宸一个班,尤其是,化学老师好容易请假一节课,还要被他把教练威风带到课堂上来,尤其是,要做最枯燥的化学卷子,更令人发指的是,还要错一个十下!
好容易挨过了一早上,沈默已经被大堆的弱智题目弄到崩溃了,满心欢喜的坐在教练休息室的大床上,秋菲佣正惯例般的替他捏着肩膀揉着腰,正眯着眼睛靠在他怀里老佛爷似的张嘴噙了一片菠萝,就听到砸门的声音。
沈默相当哀怨的回转过头看了一眼秋瑀宸,秋瑀宸无奈笑道,“肯定是小非。”
果然,秋教练的卦没有不准的,非璟煜正上气不接下气的靠在门上,秋瑀宸一拉门,向来以体力绝佳著称的非队长就倒了进来,沈默还没来得及把菠萝咽下去,就连忙跳下床来,“师兄?师兄?”
叫了两声之后就伸手去掐人中,非璟煜一把打掉他手,“你干嘛?”
沈默笑,“我以为你晕过去了。”
非璟煜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过也差不多了!我爸!”
沈默皱眉,“怎么了?”
非璟煜道,“我爸来学校当老师了!”
沈默几乎晕倒,“天!”想象一下非大叔为人师表的样子吧,他教什么,不会是生理卫生吧。
非璟煜瞪了他一眼,“你再想什么!他教化学!”
秋瑀宸点头,“是,罹叔虽然没获过诺贝尔化学奖,但是,他是十七所世界一流学府的名誉教授。”
沈默点下头,“这样啊,看来混黑帮的化学都不错,迟大哥连酒精的闪点都记得清清楚楚。”
非璟煜重重一点头,仿佛砧板上的鱼。
沈默道,“那你也不用激动啊,高三是毕业班,学校不会答应要罹叔任教的。”
非璟煜瞪他,“学校?学校懂个屁,你知道刚才为什么化学老师没来上课吗?我爸刚才在化学教研组舌战群儒,一票的化学老师都被他忽悠的五体投地,就差拜他为师了。”
沈默突然觉得世界一片黑暗,还在自欺欺人,“毕竟是毕业班,罹叔又没经验。”
非璟煜道,“我也这么说,可是,学校已经决定了。”
沈默突然觉得渺茫的期待就像是萤火虫屁股上的那一点火星没入了茫茫黑暗,非璟煜死死抓着他肩膀,“还有,化学课代表换人了。”
沈默瞪大眼睛看着他,睫毛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秋瑀宸笑着拍拍非璟煜,“这样不是更好,你以后就可以不用翘课了。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也可以叫罹叔低调一点,大家不知道你们是父子不就可以了。”
非璟煜站直身子,“可是,我们俩刚才已经创造了操场追逐45圈的记录,可能整个学校都知道新来的化学老师是我爸了。”
沈默相当不厚道的狠狠拍了拍非璟煜肩膀,“师兄,请节哀。”
秋瑀宸在心中觉得好笑,那天非罹跟他说,小非愿意试着和他过过看,问自己有什么法子,他就告诉他最好是增强了解,没想到,他居然想出这样一个辄,不过看小非的样子,虽然觉得无奈倒也不至于反感,还是要罹叔好好努力吧,只是凡事不要太过就好。
非璟煜狂奔了45圈躲在秋瑀宸这里,沈默自然不好意思再享受被情人服侍的美好时光了,只是打了电话给可怜的小非师兄叫了外卖,非璟煜依然在愁云惨雾,沈默想安慰他,又不知道怎么说,毕竟,这样的不幸估计他一辈子也体会不到,好在非罹没有追过来,要不然恐怕现在头疼的就是三个人了。
秋瑀宸看沈默坐在床边,想睡又不想睡的样子,问他,“功课做完了吗?”
沈默摇头,那些题目虽然简单,可是计算相当繁琐,简直是侮辱艾尼亚克的诞生。秋瑀宸轻轻摇头,“那现在先睡一会,我记得下午有两节自习课,你再把电离平衡那块好好看看。”
非璟煜回头,“那有什么好看?”
秋瑀宸随便瞥了他一眼,“小非,你怎么打算?”
非璟煜想了想,“不知道。我受过训练了啊,上大学也是浪费。”
秋瑀宸边给沈默铺床边道,“那职业联赛呢,或者直接去风坛做事?”
非璟煜摇头,“到时候再说吧。”
秋瑀宸轻轻拍拍沈默,“不吵你,快点睡。”又回头看非璟煜,“你下午上课吗?”
非璟煜道,“心烦,不上。”
沈默一蹬被子,“我也不想上。”
秋瑀宸瞪他,“你不用高考吗?快点睡觉!”
非璟煜幸灾乐祸的对沈默比了个手势,“慢慢睡吧,我先走了,希望我爸没等在球馆门口。”
事实证明,非罹果然没等在球馆门口,他等在休息室门口。非璟煜还来不及挣扎,口中就被塞了半块切好的苹果,然后,消失在人海茫茫。
秋瑀宸等替沈默倒了漱口水就钻进被子里躺下,轻轻拢着他,“快点睡,要不待会又起不来了。”为了让他好好睡午觉,中午都不回别墅了。
沈默扭着肩膀,像初学新疆舞不会扭脖子的孩子,“累。”
秋瑀宸轻轻顺着他后背,“菠萝还吃吗?”
沈默摇头,秋瑀宸笑,“你已经不错了,昀翔早上不还说昨晚做题到三点多。”
沈默吸着鼻子,“可是队长高考的时候天天都闲得很。”
秋瑀宸轻轻拍了拍他小屁股,“他要打一辈子球的,你和他比干嘛?就辛苦这些日子,都不到一年。”
沈默轻轻蹭着他肩膀,“海焱要高考都可以不训练。”
秋瑀宸以前听他这种抱怨的话自然一定是要揍的,可是如今,知道这小家伙不过是和情人撒撒娇,性质相当于孩子睡觉前磨着家长讲故事,因此只是哄他,“你成绩不错啊,完全可以不用特招的。海焱不是也说到时候可以进校队参加社团?而且,你知道,训练的事情是一天都不能耽误的,要不然CUBA打不到主力怎么办?忘了你现在已经是神话拉。好好睡一会,下午再做两套化学题就让你看别的。”
沈默咬他鼻子,“我不爱做化学题。如果罹叔教化学,我就更不爱做化学题。”
秋瑀宸只是低低哄着他,“那就先睡一觉,睡起来再想。”说着就轻轻吻他眼睛,淡淡的,麻麻的,比安定还好用,不一会儿沈默就睡着了。
下午上课的时候依然是累,第一节是语文课,虽然沈默并没有像非璟煜一样厌恶这门课,但是,也实在是对装腔作势的考试题目很无奈。近年来总是说要考什么发散性思维的题目,某重点高校的对联题,上联居然是科技能致富,晕,难道下联是养猪能发家吗?真是无聊。
秋瑀宸虽然不介意他上课时候睡觉,但是倒也不喜欢他在看题的时候胡思乱想,毕竟,高考就是一场博弈,参与的前提是遵守游戏规则。大学并不是很崇高的东西,但是,也要等到身在其中了再鄙视。
可是,沈默的语文老师竟格外喜欢叫他回答问题,小家伙在谁面前都是一张死人脸,看着题目,不过是自己都不相信的答案,沈默觉得,整个语文试卷上最恶心的题目就是在某篇故作高深的小散文下画一句故作高深的句子,然后问你这个句子的内涵是什么?可是,这样的题目却是任何时候都少不了,尽管参考答案上的分析恐怕连作者本人都不相信,但是,谁都得照着说。生命就是这样被挥霍的,可是,不这样挥霍也总归要挥霍掉的。
“嗯,不错,这个回答基本上就抓住了得分点。这样做就对了!”
老师的称赞让沈默更没有活下去的信心,得分点,天晓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秋瑀宸轻轻在桌下握着他手,“好好听课。”
沈默狠狠用指甲掐他,还是秋好,从来没有老师上课要他回答问题的,不过总是喜欢拿他举例子,比如复习映射和函数区别的时候就讲秋瑀宸的身份既是学生也是教练,所以如何如何——这样举例子也挺烦的吧。
秋瑀宸也不说话,一边看文件一边任情人掐着出气,沈默掐了一会觉得没意思,又拿手上来划重点。老师已经开始讲作文了,话题作文不过是个套,写起来真是没意思。还说要写出深度,又不是《检查》,哪来那么深刻的。
篮球社的其他队员倒是记得很认真,毕竟是高三了。沈默抬头,看张昀翔又抽出了一个笔记本,大概是前面那个本记满了吧。张学长总是能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倒真是令人羡慕。
沈默轻轻用手肘碰了碰秋瑀宸,秋瑀宸知道这小家伙一听讲作文就睡觉,只是笑笑,纵着他睡。语文老师往下看了一眼,秋瑀宸轻轻点了下头,老师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在下课时道,“大家晚上不要学太晚,上课的时间才是最重要的,老师上课讲一分钟比你们下课拼命学管用。”话虽是这样说,可是高三了呢,若是晚上睡得太早,怕是自己都不好意思。秋瑀宸轻轻摇头,只有自家宝贝这么没心没肺的,真该给他点压力,不过想想,小家伙上大学的动机也是打CUBA,那就由着他吧。
直到下课的音乐想起,秋瑀宸才合了文件夹,悄悄用左手给张昀翔打手势,张昀翔会意,拿了自己笔记本过来,秋瑀宸一只手被沈默抱着,只能用左手帮小家伙抄笔记,在心中暗暗琢磨,下次中午睡觉再说废话非揍得你睡着不可,可是,他自己又哪里会不知道,现如今被这小家伙吃得死死的,别说是揍他,恐怕就是说句重话都不舍得。
第一百零五章 交锋
骊歌笑望着褚清沙,“好久不见,。”
褚清沙也笑,桌上的红酒已醒得够了时候,正是口感最佳的时间。
骊歌缓缓端起酒杯,“褚小姐最近可好?”
褚清沙笑,“很好。”
骊歌笑得越发圣洁,“令公子可好?”
褚清沙亦是同样的优雅,“多谢圣母惦念,很好。”
骊歌轻轻晃着酒杯,“褚小姐可有什么心愿?”
褚清沙依旧面色平和,“暂时没有。”
骊歌缓缓放下酒杯,站起身,“既然如此,你可以死了。”她的神态依旧端庄,笑容依旧高贵,甚至连衣上的流苏都没有动一下。
褚清沙也起身,还是笑,淡淡的微笑,一点也不僵硬,“圣母果然不凡,没想到,连玩笑都这么与众不同。”
骊歌根本不在乎褚清沙的挑衅,“褚小姐说的是,这世间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玩笑,生死之事如此清淡,更不必提了。”
阳光依旧温暖,落地玻璃的折光依然漂亮,会客室的空调依然打得很舒服,褚清沙甚至没能感觉到任何声响,身后已是一片肃杀。背上一管僵硬,一身紫衣的女子正用枪抵着她,褚清沙的脸微微白了一下,却又旋即镇定,“圣母果然客气。”
骊歌笑,“褚小姐放心,骊歌一定要褚少爷了无遗憾。”
褚清沙微微活动了下身子,身后的枪管却是如影随形,她只是一笑,“只怕,秋盟主或者会有些遗憾。”
褚清沙甚至没看到骊歌有任何动作,身后却突然一轻,勉强着自己没有回头,她知道,那名紫衣杀手确实是撤走了,一刹间只觉得后背湿了一片,内衣已经紧紧贴在身上了。
骊歌笑望她,目光温和,却更让她心悸,她微微笑了笑,这次却显然没那么坦然,只是道,“圣母大概知道,只要清沙一句话,秋盟主注定遗憾一辈子。”
骊歌缓缓转过头,“你,大概没有开口的机会。”
褚清沙咬着嘴唇,“圣母大概忘了,孩子是清沙的,也是陆家的。”
骊歌浅笑,“褚云飞?陆云飞?”
褚清沙点头。
骊歌的眼神颇为玩味,“你大概不知道,这样来历不明的孩子,陆家要多少有多少。不过,你的儿子倒可能有些不同。”
褚清沙只是望着她,拼命想克制心跳的频率,却终于做不到。
骊歌笑,“或者,我可以给你几分钟,向我证明让你活下去的价值。”
褚清沙一横心,“清沙已经将云飞交给了陆少爷,而且,来这里之前,通知了迟大哥。”
骊歌笑,仿佛是舞台上念着台词的话剧演员,“如果今天走不出去呢?”
褚清沙道,“如果今天走不出去,九姐姐就会把云飞的DNA证明交给沈默。”
骊歌依然是波澜不惊,“这倒真是个好主意。”
没有任何嘲讽的味道,褚清沙却觉得身子发麻,却终究道,“清沙如果走不出这里,圣母又如何向迟大哥交代?”
骊歌轻笑,“迟念?你认为,他会为你同我大动干戈?这世上,除了我的儿媳妇,恐怕没有任何事能打动他。”
褚清沙望着她,目光犀利,“我或许打动不了他,但是,他唯一的弟子一定可以打动他!”
骊歌居然还是表示赞同的样子,“也许,迟念对这个小弟子倒是喜欢的不得了。”
话虽如此,她却在褚清沙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从桌下抽出一张纸,即使连蹲身这样的动作都做得无懈可击,一步一步,更像是漫步云端,褚清沙才一接过她递过来的纸就一阵心寒,B5的白纸上工工整整的抄录着她写给陆戠郗的信,写给言寓荆的信,她对褚云飞的安置,她以为可以要挟骊歌的全部赌本。唯独没有褚云飞的DNA证明。
骊歌笑望他,“你哥跟了我十几年,都没有学到我半分,你却连你哥的半分也没有。褚云飞的DNA证明?”骊歌的眼睛越发亮了,“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善良,太过骄傲,即使你今天死在这里,也不会把DNA检验报告交给沈默的,更何况,你手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褚清沙只是偏过头,骊歌笑看她,“你猜夜九现在在什么地方?”
“你把九姐姐怎么样了?”她从进了这个门从来都没有这么紧张过,此刻却是连身子都在忍不住颤抖。
骊歌却道,“观察力太弱。难道你没发现,刚才抵着你的枪就是夜九从墓镧带出来的那把,唯一的一把。”
褚清沙狠狠咬着唇,不知是心理作用或是其他,右手断指处竟是生疼,“你放了九姐姐,你放了她,我什么都答应你!”
骊歌依然笑得温和高贵,“这不是一句好台词,而且,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褚清沙望着她,“你到底要怎么样?”
骊歌笑,“DNA证明,你没有,我倒是有一份,证明陆云飞是陆戠郗的儿子。”
褚清沙说不出话,只能听她说,“你有两个选择,一,嫁给戠郗,陆家家主也不辱没你,二,跟在我身边,只要你够聪明,说不定还有机会报仇。”
褚清沙道,“你肯,你敢?”
骊歌笑,“武则天都能容得下上官婉儿,骊歌又怎么会容不下一个你?”
褚清沙却突然道,“你为什么要我嫁给陆少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骊歌还是笑,“对我?肯定是有好处的,若是没有好处,我又怎么会去做?”
褚清沙道,“可惜,清沙已经订了婚约了。”
骊歌轻轻挑眉,“是吗?”
褚清沙点头,“是。难道圣母没有听说,国际知名服装设计师SAMISKU的绯闻女友就是一个东方女人?”
骊歌索性连望也不望她,“你最好记住,杀手锏要在最合适的时候使出来,否则,只会令人觉得可笑。”
褚清沙道,“圣母不信?”
骊歌道,“一,你若真订了婚约,我不可能不知道;二,你若真订了婚约,不可能现在才说;三,你若真连婚约都订了,又何必欲盖弥彰地请戠郗和迟念保护你?”
褚清沙终于撑不起坚强,“我答应你,带着云飞远走高飞,我甚至可以时刻活在你的监视之中,放弃摄影,放弃现在的事业。云飞不是陆家的孩子,沈默自己都不姓陆,云飞为什么要姓陆?你不过是怕沈默和秋瑀宸知道,既然如此,我走得远远的,你放了九姐姐,我们永远消失,哪怕是梵蒂冈都好,难道,这还不够吗?你为什么一定要对我们母子赶尽杀绝?”
骊歌突然回过头,笑容依旧恬和,语声依旧平稳,却无端地令人心悸,“你别忘了,如果不是你当日一意孤行,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今天就没有这么多麻烦。我留下你们母子的性命,已经是对迟念和陆戠郗最好的交代,你也是母亲,总该知道,母亲为了儿子,可是什么都做得出的。我可以为了熳汐炸毁图腾流传五百年的七十二丈冰,就根本不在乎为了瑀宸杀两个无足轻重的人。你,别无选择!”
第一百零六章 梦魇
黑暗中的沈默狠狠翻了一个身,眼前是大片大片的血,自己仿佛就站在遍布血沫的磨砂玻璃后,他最爱的秋居然大声冲他喊滚!再一眨眼,竟看到的是褚清沙残缺的右手,沈默腾地一下坐起身来,后背上已湿了一片,颈窝处的汗聚在一起,暗夜中甚至还闪着亮光,发际处一片冰凉。
秋瑀宸睡觉一向警醒,连忙伸手拧开了床头灯,即使灯光柔和,沈默却觉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瞳仁都痛了似的,幽幽转过头,突然给了秋瑀宸脸上一巴掌,却是根本没有一分力气,秋瑀宸轻轻将他拢在怀里,顺着他后背,柔声唤他名字,“小默,做噩梦了?”
沈默这才反应过来,狠狠将头扎进秋瑀宸肩膀里,“秋,你不要我!你骂我!”
秋瑀宸只是拍着他,像是安抚婴儿,“我不好。”
沈默一把推开他,狠狠瞪过去,“你不好?你真的不要我?”
秋瑀宸将他拉到自己怀里靠着,又盖上被子,“胡思乱想,怎么会?”
沈默也知道自己是恍惚了,扁嘴道,“那你还道歉?”
秋瑀宸轻轻吻他额头,“肯定是我不好才害你做这样的噩梦,都怪我,昨天逼你做题累着了。”
沈默只是蹭着他肩膀,“秋,我害怕。”
秋瑀宸轻轻用指尖抚着他眼皮,温柔的像是露珠亲吻含羞草,沈默轻声道,“我梦见小白。”
秋瑀宸抱着他,不说话,只是听。他知道沈默还没有完全从梦魇中清醒过来,因此只是顺着他。
沈默小声道,“我梦见她,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你骂我,你叫我滚!”
秋瑀宸吻他,不是深吻,却是轻轻舔着他舌头,酥酥痒痒,麻麻软软的感觉。
沈默过了一会才坐起身,伸手紧紧拢着他脖子,秋瑀宸看他情绪好一点了,才不再卷着他舌头,柔声哄他,“下次再梦见我骂你,就狠狠咬我!”说着就咬了自己一下,“要你骂小默!”
沈默看自己情人这么可爱,虽然还是忍不住心悸,但终究是宽下心,甚至还撒起姣来,“秋不许不要我。”
秋瑀宸偏过头,给他看自己耳骨上的刺字,“秋现在是打了印戳的,已经注定是小默的了。”
沈默点头,他知道,自己真的太脆弱了,可是,那个梦真的太可怕,十六年,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让自己梦魇的事,只有对褚清沙,他心中存着愧疚
第42回
,他轻轻吻着秋瑀宸下颌,“秋,你说,小白现在怎么样了?她哥哥死了,手指断了,又是一个人。”
秋瑀宸轻轻拍他,“知道你放不下,我叫人看过。她现在在拍电影,已经小有名气,浴巾上次不是说她有部片子上映吗?”
沈默道,“不是拍电影,是做摄影助理。”
秋瑀宸点头,“嗯。我问过哥了,哥说一切都安置好了,不用担心。”
沈默嗯了一声,心下却还是觉得内疚,喃喃道,“那为什么你看到她就叫我滚?”
秋瑀宸知道他还在想做噩梦的事,慢慢哄他,“怎么会?是不是昨晚题目没做好气我骂你了,睡觉还想着呢?”
沈默摇头,“不知道。秋,怕。”
秋瑀宸将从他肩头滑落的被子拉上来,“怕什么?怕我不要你?我还怕你不要我呢。”
沈默不说话,只是将他靠地更紧,秋瑀宸凝神想了片刻,他非常相信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梦这种东西,一定和宝贝心中的纠结有关,他总觉得褚清沙会成为两个人在一起的障碍,又因为一些原因一直焦虑着两个人的未来,于是做梦的时候,最恐怖的两方面假想就反应出来,否则,依小默坚强的性格,又怎么会怕成这样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是没有道理,“那小默等我一会,我查查同性恋结婚有没有年龄限制,如果没有的话,我们马上就结婚。”
沈默一愣,“秋——”
秋瑀宸吻他,这次是眼睛,亲吻眼睛是很容易让宝贝安定的方式,“我们都有戒指了,有什么不能结婚的吗?”
秋瑀宸说着就将颈上挂的戒指从内衣里拿出来,很粗糙的银,边缘都不怎么平滑,只有内壁刻着清晰的默,这枚戒指从制胚到打磨全是沈默一手做成的。从一年前离开他远赴韩国,沈默就自己制了胚子,做了两枚戒指后就将胚子毁掉,这两枚戒指是世间真正的独一无二,内壁的字也是沈默自己刻上去,秋瑀宸的那一枚里面刻着默,他自己的那一枚里面刻着秋,戒指完全是沈默自己磨的,在韩国的日子,想着秋瑀宸的时候就每天磨一会,直到秋瑀宸十八岁生日才送给他。秋瑀宸怕弄坏了舍不得戴在手指上,用红绳穿好了挂在脖子里。
沈默轻轻摸着秋瑀宸的戒指,想了好久,却是道,“秋,还是等我二十岁。如果连四年都没有信心,那我们又怎么在一起一辈子?”
秋瑀宸小心翼翼地将戒指重新放回衣服里,轻轻揉着他头发,“不到四年,只有三年半。出了一身汗,去洗洗?”
沈默点头,却不要秋瑀宸抱他,自己穿了拖鞋去浴室。秋瑀宸替他找干净睡衣,送到浴室就自己也陪他洗。
沈默正躲在莲蓬头底下,秋瑀宸就着水流温温和和地顺着沈默比上好苏缎还要光滑的皮肤,大镜子里沈默的骨骼肌肉都完美地像是画出来,“肯定是做题太累了,好好睡一早上,我陪你。”
沈默摇头,“你不是说要高考了吗,又翘课?”
秋瑀宸笑,“你这状态上课肯定又睡觉,桌子哪有家里的床舒服,学习没效果还学什么,等早晨了我给你请假。”
沈默有些不好意思,哪有做噩梦就请假的。秋瑀宸却笑着哄他,“我拿文件来床上看,你就安安静静的睡觉,醒来了,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沈默看他,“你会做饭?”
秋瑀宸笑,“会一点,我做得好的你都不爱吃,又一直没时间,正好今天不上课,公司事也不多,试着做做吧。”
沈默扁了扁嘴,我做得好的你都不爱吃,那肯定是番茄炒蛋之类的,都是小非师兄爱吃的。
秋瑀宸坏心眼的用花洒喷他,“想什么呢?”
沈默撇嘴,“一年多了,一次都没给我做过!”说着就狠狠踹他。
秋瑀宸笑,“我做过一次点心,你说不好吃啊。我以为你不爱吃我做的东西。”
沈默恨恨道,“借口!”小家伙又开始踩脚了,噩梦的阴影一扫而光。
秋瑀宸笑着拍他,“我错了,等以后被赶出去天天给你做。”
其实秋瑀宸一点也不擅长做饭,用非璟煜的话来说,一样牌子的方便面都会被他煮难吃了。他宠着弟弟,经常给小非做东西,可是,对着情人,竟是不敢,总是怕自己做的不好会让他失望。就像是有时候,我们心中最委屈最委屈的事可以对陌生人说,却总是不敢对最亲近的人宣诸于口。再加上上次做得红豆沙点心被沈默打击,就更不敢了。
两个人总是将时间消磨在浴室里,等洗了澡出来,已经是五点了。沈默小绵羊似的躺在被子里,却终究心有余悸,不敢合眼,秋瑀宸轻轻拍着他,“好好睡一会,我一直在。”
沈默瞪大了眼睛,甚至两个人近的都快辨不清对方了,沈默握着秋瑀宸手稍稍将头向后仰了下,确认般的仔仔细细又看了秋瑀宸一眼,才又重新靠过来,秋瑀宸轻轻吻着他眼睫,沈默紧紧抱着他,秋瑀宸顺着他脊背,“小默不用怕,刚才可能是压迫到心脏才会做噩梦,现在不会了。”
沈默微微张开眼,“秋,不走,睡不着。”
秋瑀宸哄着他,“小默好好睡,不要怕,秋说一百遍秋瑀宸是沈默的好不好?”
沈默点头,心满意足的放松紧绷的眼皮睡了。
秋瑀宸一边拍着他一边轻声呢喃,“秋瑀宸是沈默的,秋瑀宸是沈默的 ……”
默默数了一百遍,却在刚数完之后发觉沈默的身子一阵紧绷,听呼吸就知道这小家伙还是没睡着,秋瑀宸柔声问他,“怎么了?”
淘气的小家伙呵呵一笑,“秋,我还想听。”
第一百零七章 秋和默
沈默非常喜欢这种感觉,一觉醒来秋瑀宸就在身边的感觉,小家伙揉揉眼睛,又伸了个懒腰,等到清醒的瞪大眼睛的时候,秋瑀宸的笑脸已经映在眸子里了。
小家伙翻了个身,扭了扭腰,像一条大鱼,秋瑀宸笑,“睡累了 ?”
沈默点头,“睡太久腰痛。”
秋菲佣还有什么好说的啊,收拾了文件乖乖给自家宝贝捶吧,等沈默舒舒服服地在枕头上蹭头,秋瑀宸才停了手,“起床做菜去。”
沈默笑着起来,叠被,放洗脸水,替宝贝擦油,这都是固定的秋菲佣的工作,自然没什么好说。不过这么多日子没睡到过日上三竿,沈默的心情还真是好呢。
秋家的厨师都是很有眼力价的,看到秋少爷纷纷让道,反正厨房是他们家的,搞坏了更好,厨具还能换新的。只有真正的大厨才会担心,因为对自己的职业足够尊重,因为对赖以生存甚至是可以当作寄托的工具足够担心,所以,才能成为大厨。任何领域都一样。
沈默其实也会做点东西的,不过如今只是美滋滋的看着秋瑀宸,秋瑀宸笑望他,“知道你不爱吃点心,我们炒菜吧,我只会家常的。”
沈默笑,“家常的好啊,常常在家吃的才叫家常菜。”
秋瑀宸笑着洗豆腐,“那先做个麻婆豆腐吧,不要太辣的。”
沈默点头,“我要吃方方的豆腐块那种。”
秋瑀宸笑,“好!”
沈默看了下菜,“就随便做两个,你会不会做排骨啊?”看厨师的准备,今天本来应该是要做糖醋小排的。
秋瑀宸想了想,“糖醋小排不会,但是我会做红烧排骨。”
沈默笑着捏他,“我以为你只会做番茄炒蛋呢。”
秋瑀宸笑,“怎么可能?我做鱼做得很不错呢。”
嘴上说着话,手底却忙着焖米饭,又回头问他,“想喝什么汤?”
沈默望他,“米茸芋丝虾煲。”
秋瑀宸还来不及说话,沈默就坏笑道,“你会做吗?”
秋瑀宸摇头,“我又不是禹落哥。”
沈默笑,“那你会做什么?”
秋瑀宸想了半天,“紫菜汤。”实际上他会做的是紫菜鸡蛋汤,非璟煜还满喜欢喝。
沈默愤愤道,“我也会!”
其实,沈大少爷会的还不少,比如知道焖米饭的时候水和米的比例是3:1,还知道炒豆腐是不要搁太多油的,当然也知道熬紫菜汤的时候,要等水都开了才放紫菜。红烧排骨嘛,别的调料不知道,但是,酱油和盐是要给秋拿出来放到手边的。
秋瑀宸从来不让沈默做家务,哪怕是递个抹布的活都不让沈默干,可是如今看着他居然也似模似样的蹲在地上剥葱,虽然强迫症似的洗了N多次手,但还是觉得幸福。
秋瑀宸小声叫他,“拌个凉菜吧,黄瓜还是豆芽?”
沈默想了想,“豆芽吧。”
秋瑀宸轻轻偏过头,“你不是爱吃黄瓜吗?”
沈默点头,“是啊,所以,你要给我洗好黄瓜,我就单单的吃,然后再调好豆芽,我当凉菜吃。”
秋瑀宸笑,“直接说都吃不就得了。”
秋教练的厨艺,坦白说,真的不怎么好。烤几个点心还能凑活吃,但是这种需要掌握火候的菜,实在是不太在行。其实并不是说秋教练的菜会炒焦或者盐不够,只是同样的菜,被他一炒,总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沈默夹了一块豆腐,秋瑀宸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被乔熳汐在惩戒室罚站的时候都不如现在紧张,沈默咬了一口,品了半天,好容易咽完了,秋瑀宸用粉丝期待演唱会的心情望着他,本以为他会评价两句,沈默却用筷子轻轻点了下他碗,“怎么不吃啊?”
秋瑀宸红了下脸,拿起筷子,也夹了一块,不好意思问沈默味道怎么样,只是低头默默吃。
沈默倒放下了筷子,秋瑀宸闷头扒拉米饭,感觉旁边的小人儿没了动静,一回头却看到他正微笑看着自己,秋瑀宸露出一个王宝强似的笑容,“怎么了?”
沈默笑,“你怎么不给我夹菜?”
秋瑀宸哦了一声,平常自然是给他夹的,可今天菜都是自己做的,也不知道他爱不爱吃,只夹了两片茄子在他碗里,“我忘了。”
沈默乐滋滋的看着他,都快乐出花来了,秋小时候被哥罚是不是就是这种表情啊,真的好可爱,眼睛弯弯的,嘴却是扁扁的,面上微微晕着红,睫毛还颤巍巍的,尤其是,鼻子,像是会皱起来一样,这样的表情挂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真的是看到就会觉得心都跳出来。
秋瑀宸被沈默看得心虚,“吃饭啊。”
沈默点头,“好啊好啊,秋啊,我要吃排骨。”
秋瑀宸替他夹了块小排,颜色很漂亮,绝对可以去拍酱油广告,样子也长得很规整,沈默却嘟起了嘴。
秋瑀宸看他,这孩子,怎么最近越来越粘人了,只能自己用筷子将小排上的肉都剔下来,怕沈默觉得没味,又在酱汁里卷了一下才送进他嘴里,沈默咬住他筷子,就是不松口,秋瑀宸笑着摇头,“乖啊,快点吃。”
沈默向来磨人,哪那么容易放过他,咬着他筷子拨浪鼓似的摇头,秋瑀宸笑他,“再弄,再弄汁滴到衣服上了。”
沈默吓孩子似的啊的一口把肉吞下去,“脏了你给我洗。”
秋瑀宸笑着抽出张餐纸替他擦嘴角的酱汁,“一岁一样。”
沈默哼了一声,“我妈说我一岁的时候不喝牛奶,没办法就只好给床头挂一个小铃铛,慢慢地摇,我想要就张嘴啊啊的叫,她就趁这时候赶紧舀一勺牛奶给我喂进去。那时候家里床单吃次饭就要洗一遍。”
秋瑀宸笑着将他拉到自己腿上来,“我要是妈,就给你小屁股两巴掌,看你还喝不喝。”
沈默哼了一声,却又靠着他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打过屁股呢。”说到屁股两个字,竟是一张脸红得不得了,发狠又踩了秋瑀宸几下。
秋瑀宸一只手揽着他腰一只手给他喂菜,“就你这些天踩我的,都够还打你那些了。而且,不是都让你打我了嘛。”
沈默端着秋瑀宸饭碗,“那我还没罚你跑步,还没罚你俯卧撑,还没罚你蛙跳,还没罚你做两头起,还没罚你做深蹲,还没——”
秋瑀宸连忙用一块大骨头堵住他嘴,“别再数了,从那次之后哪次罚你的时候我没陪着,跳得不如我远,还得跑回来再陪你多跳半圈。”
沈默在口中和排骨作斗争,好容易才取得歼灭战的胜利,小家伙非常理智气壮的转过头瞪他,“你不愿意?”
秋瑀宸狠狠吻住他唇,这一次是用自己的舌头替他卷去唇边的酱汁,沈默狠狠咬着秋瑀宸舌头,好久才松开,其实,真的有些疼呢,秋瑀宸正来回缩着舌头蹭,沈默已经夹了一块小排喂到秋瑀宸嘴里了,“馋死你,连我嘴上的都吃。”
秋瑀宸只咬了一半,对着沈默笑,沈默笑着从秋瑀宸口中咬,两个人都向后仰着头拉牛皮糖似的扯着口中那一小块脆骨,咯喯一声,虽然咬碎了,却是有半块要落下去,秋瑀宸倒真是眼疾手快,抱着沈默就将凳子向下一倒,沈默倒也是配合默契,秋瑀宸才刚一倒他就将身子向里一斜,张口接住了一点咔咔咬在嘴里,却带着秋瑀宸人仰马翻,两个人都滚在地上,笑得要抽了,秋瑀宸轻轻扫了下他嘴唇,又用舌尖点了他两下,“都吃地上去了。”说着就起身抱他。
沈默这次起来并没有坐秋肉凳的腿,而是坐在了椅子上,安安分分的端着小碗扒饭,甚至还前所未有的端起盘子将菜汤倒在了碗里,秋瑀宸笑,“这样能好吃吗?”
沈默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不好吃。”
秋瑀宸摇头,“我没这么吃过。”
沈默伸长了筷子又夹了土豆丝,“浴巾特爱这么吃。有回我们俩吃砂锅,他要的主食是米饭。刚捞了几口菜,就直接把米饭倒在砂锅里,我当时还说看见他那锅砂锅米就不爱吃。”
秋瑀宸将菜碟子全都推到沈默跟前,看他把米饭吃成盖浇,觉得相当之不可思议,沈默却道,“浴巾还喜欢吃拌饭呢,就是一堆菜,全都拌在米里,他说有味。”
秋瑀宸摇头,“言寓荆浪迹江湖,随便惯了啊。现在跟着迟大哥,肯定不准他泡饭。”
沈默切了一声,“你以为迟大哥和你一样婆妈,什么都管!”
秋瑀宸瞪着他,“我婆妈?”
沈默居然大大点头,“你当然婆妈!吃饭要管,睡觉要管,穿衣服要管,洗澡要管,成绩要管,训练要管,最要命的是,秋,你连鞋垫垫薄了都管!”
秋瑀宸笑着听他抱怨,本以为他要说自己昨晚骂他题目没做好的事,没想到沈默居然将麻婆豆腐的盘子拉到自己跟前又津津有味的吃起来,等弄的满嘴辣椒才又含混不清的说了句,“但是,好像现在没人管还真的不习惯。”
秋瑀宸早都绷不住心满意足的笑出来,单看眼角都是掩不住的开怀,只是笑着要他慢点吃,沈默才懒得管他,自己巴拉巴拉的,等吃了好一会,才抬起头,先给秋瑀宸碗里夹了两块排骨,又夹了一筷子土豆丝,还不带秋瑀宸抗议他不喜欢把一堆菜堆碗里,就又夹了几块豆腐,再放进来一筷子豆芽,然后,小家伙非常霸气的站起身,端过大盆的紫菜汤,用手指比了一个非常炫的姿势,“这个!给你喝一碗,其他的,都是我的了!”
第一百零八章 熳汐的脆弱
乔熳汐看到骊歌的时候,她正悠悠闲闲地弹琴,很简单的练习曲, 却被她弹得优雅极了。乔熳汐心中着急,没敢像平时一样和她四手联弹,只在一旁垂手站了,安安静静等着。骊歌像是不知道乔熳汐在身边似的,一首一首地弹,甚至还有自己随手应的和弦之类的。乔熳汐没敢打断,就一直站着,很久没有经历过的类似于罚站的等待过了大概一小时,本来就被折腾的经不起湿冷天气的腿已经开始钻心地疼起来,骊歌才回头望了他一眼,乔熳汐依然是一脸温和的笑,替骊歌递手帕,骊歌接过来褪下左手的手套随便擦了下手,“今天累了,有事明天说吧。”
乔熳汐笑道,“妈——”
骊歌看他,“有什么要问的,你等得59分钟,就再等不得不到24小时吗?”
乔熳汐一阵尴尬,骊歌已经挥手道,“下去吧。”
乔熳汐笑,“妈,熳汐就问一句话。”
骊歌瞥了他一眼,乔熳汐轻轻握住她手,“腿酸。”
骊歌瞪了她一下,目光中却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拉住他手往前走,随便靠在沙发上,“坐吧,谁让你可怜兮兮的站着了。”
乔熳汐挨着骊歌坐下,“妈,熳汐就想问问,褚小姐去哪了?”
骊歌还是微笑,甚至还轻轻捏了捏乔熳汐脸,像逗一个三岁孩子,“熳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做你该做的事。”
乔熳汐向骊歌靠了靠,“熳汐就是问问。”
骊歌笑,“是吗?”
乔熳汐又叫了声妈,仿佛和大人吵着要果冻的孩子,骊歌轻轻用手指划了划他脸,“她?死了。”
乔熳汐一怔,“妈!”
骊歌轻轻皱眉,“怎么了?”
乔熳汐追问,“那默默的孩子呢?”
骊歌悠悠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指甲,“默默有孩子吗 ?”
乔熳汐道,“那褚小姐的孩子呢?”
骊歌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蠢的,男人结婚都会变笨吗?那孩子还不到一岁,难道我还要给他请个奶妈吗?”
乔熳汐只觉得指尖冰凉,“您,杀了他。”
骊歌双眉蹙得更紧了,“我是做好事。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活活饿死不是太残忍了吗?”
乔熳汐难以置信的望着骊歌,“您真的杀了他?”
骊歌望着他,“怎么了?”
乔熳汐几乎是说不出话来,良久才缓缓道,“褚小姐有什么错,您?云飞他,云飞连一岁都不到!”
骊歌并没有抬头,却是瞟了他一下,“你这是指责?”
乔熳汐连忙起身,挨着她跪下,“熳汐不敢,只是——”
骊歌道,“既然不敢,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下去吧。”竟完全是对属下说话的语气。
乔熳汐没动,直直跪着,骊歌站起身,“你还要怎么样?”
乔熳汐低头,“熳汐只是想知道,妈是不是真的杀了他们母子。”
骊歌绕到他身后,用背对着他,乔熳汐回过头,背脊挺直,骊歌道,“是。”说着就一眼也不看他,径自去了。
乔熳汐跪转过身子,“妈,您怎么可以这样做?”
骊歌停步,“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乔熳汐狠狠握着拳,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骊歌向前迈了两步,正站在他面前,蹲下身轻轻抚了抚他额头,“熳汐,我原谅你一次,回去要禹落替你做点安神的汤,好好睡一觉吧。”
乔熳汐拉住她手,“妈,您怎么忍心?”
骊歌道,“我有什么不忍心。”
乔熳汐仰头,“妈答应过熳汐不杀她的,也答应过陆叔和迟念。”
骊歌笑,“是吗?那我就是改主意了。戠郗就是这样,一个只要长得不错的女人求他他都却不过的,迟念嘛,他若真能管得了我的事,就不至于在墓镧窝着。他现在有徒弟,不能像以前一样想孤注一掷就孤注一掷了。为了两具尸体,他犯不着。”
乔熳汐咬了下嘴唇,“那熳汐呢?您答应过熳汐的。”
骊歌偏过头,这是她第一次躲避别人的眼光,即使是被逼到绝境无路可走的时候,都从来没有逃避过,只是这一次,她不能说,只是轻轻吻了吻乔熳汐额头,“当妈失约了,别难过,好不好?”
乔熳汐知道骊歌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这么柔软过,近乎是退让的口气,可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啊,他又怎么能,他只是靠着骊歌,“妈答应过熳汐的!”
骊歌轻轻揉着他头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别再惹我生气了。”
乔熳汐只是道,“熳汐也知道不该惹您生气,可是,如果褚小姐就这么去了,都没有人替她说句话,熳汐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骊歌推开他,“那你就别原谅自己!我告诉你,再做一千次选择,她必然还是消失,连带那个莫名其妙的孩子,一起!没有别的路!”
乔熳汐看她,“为什么?”
骊歌哂笑,“不为什么!”
乔熳汐低下头,“自始至终,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骊歌笑,“她什么都没做错?熳汐,我不信你现在还是这么幼稚。我可以告诉你,如果当日,我是她,我也会这么做!我现在是帮她,沈默永远记着她的好,对一个女人,也够了。”
乔熳汐摇头,“褚小姐不是算计,她没有,否则,她不会放默默回来?”
骊歌道,“是吗?我倒是也想放你伯父回陆戠郗身边去还要他记住我一辈子的好,要他心心念念忘不了我,可是,他不敢!”
乔熳汐只是摇头,“妈!褚小姐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用这种手段的。”
骊歌道,“那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就会用这种手段。”
乔熳汐知道不该承认,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抱住她认错,但是,他终究没有反驳。
骊歌居然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天生就喜欢算计。因为我算计,所以我活着,她算计不到,所以她死了。你回去吧。”
乔熳汐没动,骊歌低下头看他的儿子,“你不用这么难过!不过是两个人而已,当年,死在你手上的,死在禹落手上的,都不少!褚清沙无辜,那你报了仇的那一年,平白无故枉死的就更无辜,褚清沙还有个消失的理由,被你用各种手段杀掉的呢?熳汐,你的心越来越软了。”
乔熳汐没说话,他知道,骊歌说得没错,他的心越来越软了。可是,他没办法去控制,那五年的记忆是如此惨痛,他没办法不偏激,可是,真的报仇了又怎么样?父母死了,弟弟死了,从前被困的时候,总是有一个信念撑着自己活下去,多少次疼得糊涂了,想到等报了仇后一家人围着一个铜火锅一起吃饭,自己会帮母亲涮羊肉,会给弟弟妹妹夹菜,会笑着对父亲说对不起让您担心了,亮亮的黄铜,要烧木炭,然后照得每个人的脸都是带点扭曲的,但是能看到很明晰的笑容,就是这样想着才能撑下来。可是,真的回来了,这样的日子却一次也没有过,回家之后,只听到母亲不断对自己说抱歉,父亲总是叹气,弟弟总是充满敌意的看着自己,拿洒水枪喷自己的时候,其实真的好想和他一起玩,就像个普通的哥哥一样,可是母亲却是一脸惊恐的跳出来作势打熳凌,然后拼命对自己说熳汐对不起,熳凌还小不懂事,仿佛根本不是一家人。只有妹妹像从前时候一样,缠在他膝上闹着要他陪她玩,却会在不经意间问他,“哥,为什么妈妈说要我不要总和你在一起。”
他知道,他没办法再那么强硬,本来以为即使失掉了一切,只要文禹落陪在身边就好,可是,文禹落竟然也有一天离他而去,那时候,他将钢钉在自己皮肤里,对自己发誓,如果可能,一定要做一个好情人,一定不要禹落走得那么遗憾。自从文禹落回来,他像是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幸福地简直恨不得自己立刻死掉,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定自己永远都不会不幸福了。他知道,他变了,变得脆弱,变得容易心软,可是,一个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感恩的人,又要怎么样才冷酷的起来?
乔熳汐垂下头,“妈,对不起。熳汐,让您失望了。可是,褚小姐,熳汐真的,没办法放得下。”
骊歌轻轻摸了摸他头,语声却冷得厉害,“那你就给我从今天开始,从放下她的死开始,重新做回以前那个熳汐,否则,你就没办法再做乔熳汐!”
乔熳汐知道她的意思,身居高位的人,最不能放松的,就是对自己的警惕,尤其是他,如果不是真的心狠手辣到令人胆寒,又如何能十四岁就坐上图腾魁首之位?他只是轻轻握了握拳,试图去克制自己。用理智,而不是疼痛。
骊歌望了他一眼,“褚清沙的事,我不打算向任何人解释,包括你。”
乔熳汐动了下嘴,却没说话,骊歌转过头,“你现在就给我在这里跪着,好好想清楚以后要怎么做。”
乔熳汐紧紧抿了下唇,骊歌从来没罚过他,更别说是罚跪,恐怕自己这些天已经真的让她很不满了吧,借着褚清沙的题目等自己发泄出来,乔熳汐闭上眼睛,“是,熳汐记住了。”
骊歌轻轻摇了摇头,意大利这么湿,他关节恐怕本来就疼地不得了,如今又哪里跪得住,只是,若是任由他问下去,虽不至于泄露了秘密,却也不忍再看他失望的脸。居然现在连这一重都想不到,倒也真是该好好跪一次了。
第一百零九章 小白的归宿
乔熳汐回到房间的时候,两条腿已经痛得没办法再多走一步了,尽管是跪在厚厚的地毯上,可腿就像是空了一样。文禹落知道他要面子,也不敢上来扶他,只是早备了两个暖水袋给他捂着腿,又将羊毛的毯子替他卷在膝上,厚厚的几层,乔熳汐若是以前,断不会接受这些东西,但如今,心中知道若是不要肯定带累禹落担心,因此也不拒绝,任他服侍。
文禹落轻轻替他敲着穴位,乔熳汐痛地不住激灵着身子,直直跪了十几个小时,腰上肩膀都僵硬到疼,更加上心情不好,也提不起劲来。乔熳汐不说话,文禹落也不说,他知道他自己的情人一向是最拿的正主意的,他不开口,谁说也没用。直等到乔熳汐叹了第一口气,才问道,“妈怎么和你说褚小姐的事?”
乔熳汐沉默,文禹落手上加了力度,不是很重,却正敲到他肩井穴,乔熳汐痛得一颤,文禹落却是道,“妈肯定是说褚小姐和云飞都死了。”
乔熳汐回头,“你怎么知道?”
文禹落笑,“因为,妈只能这么说。”
乔熳汐也是反应极快,“你的意思是,褚小姐和云飞都没事?”
文禹落点头,“妈不会杀褚小姐的,当日,褚小姐执意要生下云飞,她并没有阻拦,就可以看出来,她并不害怕这个孩子会对瑀宸有什么威胁。”
乔熳汐点头,“难怪妈罚我,竟是连这个都想不到。”
文禹落笑笑,“估计不久之后,就会有一场褚小姐的葬礼了。”
乔熳汐这次反应倒是快,“你说,妈会给她安排一个什么死因?”
文禹落想了想,“我觉得,车祸。”
乔熳汐又问,“谁?”
文禹落知道他的意思,如果这个车祸不是大家都熟悉的绝对没办法让沈默起疑的人,那么骊歌的安排就没有任何意义,他沉吟了片刻,“我认为,不是师兄,就是陆少爷。”文禹落心中是不认可陆戠郗的师兄身份的,不过是个称呼,但是,在陆戠郗不在的时候,他不愿意给。
乔熳汐居然笑了笑,“我们俩来打个赌,你说,会是谁?”
文禹落道,“妈不说,就是为了不让你知道她是怎么安排,你若是猜中了,她岂不是不高兴?”
乔熳汐想了想,“难怪妈说你懂事,你竟是比我还更像儿子。”
文禹落笑,“我本来没母亲,更何况,
第43回
妈现在对我,也不错。”
略略休整后的乔熳汐牵着文禹落的手过来给骊歌交《检查》,骊歌其实很抗拒这种东西,但那天实在不忍心乔熳汐跪那么久,就叫他回去好好反省。乔熳汐自己交了东西上来,她居然比儿子还尴尬,“这是什么?”
乔熳汐和文禹落一起来,《检查》那两个字又怎么说得出口,只是站着。骊歌才看了一眼,就像抓到脏抹布一样丢到一边,“以后别给我这种东西,想起来都恐怖,是报复我罚你跪吗?”
文禹落笑,“熳汐这两天自责的不得了,叫他不用写,他一定要写。”
骊歌摇头,“自责,他早干嘛呢?”
乔熳汐孩子样的垂着头,即使看不见脸也能想象到一脸的愧疚,骊歌笑对文禹落道,“你替他多做点补脑的汤,这孩子最近有点不对劲。”
文禹落自然不能跟着骊歌取笑情人,只轻轻握住他的手,乔熳汐掌心碰到他戒指,顿时觉得安心不少,也只一笑,“妈欺负的熳汐也够了,还叫禹落也欺负我。”
母子一笑,自此之后关于褚清沙的话题就不再提及。骊歌的脾气向来这样,尤其对乔熳汐,几乎是生不出气来,自有乔熳汐的乖巧懂事,也有她自己的溺爱纵容。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儿子,乔熳汐有时候想,若是秋瑀宸能顺着骊歌一点,恐怕他和沈默的路也不是那么难走。毕竟,她虽不是一个好人,但是,谁都不能否认,她是一个好母亲。
一月之后,沈默果然听到褚清沙的消息,却和文禹落乔熳汐设想的都不一样,消息竟是夜九带给沈默的,不是亡故,而是喜讯,褚清沙结婚了。沈默看着褚清沙的信,真的难以置信。
“默,我说过,我们都不是情窦初开,但是终于,没办法平平静静的说服自己。其实有时候会想,很自私,你会不会在心里给我留下那么一点点边角的位置,但是,恐怕是没有了吧。走到今天,一直对自己说,我过得不错,但是,还是那么一个喜欢站在台前供人瞻仰的人,那是我最后的机会。哪怕只是背影,只是替身。可是,终于却放弃了。我知道拍战争片很危险,但是没想到会那么残酷,战火中的一条很优秀的军犬,我还在一天前和他玩得很开心,他喜欢吃大块的猪蹄,每天要有一个鸡蛋,然后是爆破,然后是,什么都没有。导演一句话,就两个字,短促,短促的催命,他说,效果,所有人,都不敢为曾给他们带来快乐的威风说一句话。军犬叫威风,很有意思吧,他也确实很威风啊。我大概是个很脆弱的人,我没办法面对这种牺牲,所以,我选择离开,KELLDIER说我是太骄傲的人,娱乐圈不适合我,我想,是的。
养威风的战士听说的时候,哭了,威风是条那么优秀的军犬,可是,军人的天职是服从。我从没见过一个铁一样的男人流泪,他带着威风立过两次二等功,三次三等功,可是,他保不住威风的一条命。但我不是,我想我应该是那种比较勇敢的女人,那天,我带走了威风,导演不是说,一起火,炸弹一爆,要实拍威风挣扎的样子,壮烈牺牲的样子吗?不是主旋律吗?不是要让人惊叹吗?他们果然惊叹了,第二天要开拍的时候,威风不在了,我也不在了。从此,离开娱乐圈。或者,以后,再也没有人记得有一个摄影师,曾经带着一条军犬离开。威风走的时候好不舍得,甚至轻轻嗅着导演落在片场的杯子。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人是那么的残酷,一条狗,永远会记得人的恩情,可是人呢,哪怕你给他丢一块你自己不吃的骨头都是有所求,突然觉得好悲哀。
是不是特别傻,居然会写这种东西给你,可是想来想去,想写点东西,口气突然又变成了写给你,沈默这个人,单单纯纯的沈默。我当时在想,如果,你还在我身边,那你会不会同意我的决定,你一定会同意的吧。”
沈默读信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感情,安安静静的读完,沿着折痕又规规整整的折好,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才问夜九,“这是清沙要你给我的?”
夜九点头,“清儿当时写的时候没想过给你,只是自言自语。可如今她结婚了,她叫我带给你。”
沈默咬嘴唇,“谢谢。”
夜九望着他,“清沙说,她那时候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因为威风离开娱乐圈,也想不到,居然又会和威风的主人有那么一段缘分。”
沈默只是嗯了一下,代表自己在听,夜九道,“那个战士复员之后,一直在找清沙,他说他没想到居然会遇上一个这么有情有义的女孩子。他到处贴广告,还在电视上发启示,从来最减省的人为了找清沙几乎花光了复员费。”
沈默知道,夜九说得这么详细,带有一点替褚清沙炫耀的意思,毕竟,她还是看不惯自己的。沈默明明知道她心思,但是,因为习惯性的内疚,却没有反驳,听夜九讲那个叫做莫延安的士兵的故事。听的很认真,他想确定,褚清沙现在过得好。
最后,夜九说,“清沙说,她想通知你一声,又不想叫你参加她的婚礼。她说,虽然现在已经心有所属,但是,女人是很虚荣的,如果在婚礼上看到你如释重负的表情她会不开心。所以,她已经决定忘记你,但是,你一定不能忘记她。”
沈默点头,“放心,我一定不会忘记她。祝她幸福,真心的祝她幸福。”他说不出什么百年好合之类的,但是,他是真心的希望她幸福。
即使是夜九,也看到沈默的真挚。不是敷衍,不是松了一口气,而是真真正正的为褚清沙高兴。
秋瑀宸知道沈默解开了心结,心中对夜九也感激不少,“多谢九姑娘,代瑀宸祝褚小姐一生幸福。”
夜九只是笑道,“夜九还没谢过秋盟主当年的不杀之恩和援手之德,十四哥替我解了相思蛊,多蒙秋盟主相助。”
沈默本来就不明白那段公案,如今只是反复咀嚼着褚清沙的话,回想着她的一点一滴,那样一个真性情的女孩子,怕也只有真正的军人才配得起。他甚至能够想象到褚清沙和威风的主人莫延安带着威风玩闹的画面,那时候,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是不是会用残缺的手指轻轻抚摸威风的头,然后对着新婚丈夫露出比春天还美好的微笑。沈默轻轻叹了一口气,小白,一定要幸福。
第一百一十章 未完
秋瑀宸在暗夜里张开眼,怀中还是沈默柔暖的身子,那种他就是全世界的感觉如此强烈,竟让他担忧起来,秋瑀宸轻轻顺着他发丝,小家伙睡得迷迷糊糊,孩子样的嘟着嘴,仿佛根本不担忧未知的世界。
秋煋的通讯总是会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响起,秋瑀宸怕吵着沈默,连衣服也不敢批,去卫生间里接,“父亲。”尽管是凌晨三点,却根本不带着一点倦意。
秋煋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闷,甚至让人怀疑不带平仄变化,“你安排一下,我明天回恒河开董事会。”
秋瑀宸沉声道是,回恒河,不是回家。只是多年来,他已习惯。
通话很短,仿佛是和管家说话的口气,秋瑀宸轻轻挑了下嘴角,已经多少年没再做过这么幼稚的表情。父亲回来了,意味着一切都要开始改变了吗?
秋瑀宸第一次任性的关了联络器,回到床上平平的躺着,没心没肺的小家伙还是睡得很香,秋瑀宸轻轻吻了吻他眼睫,沈默咕哝了一声,秋瑀宸本以为弄醒他了,他却是翻了个身又睡了。
秋瑀宸对自己笑了下,我会努力,我的小默。
第二天服侍沈大少爷吃了早餐之后,秋瑀宸告诉他,“父亲可能今天回来。”
沈默哦了一声,“要我搬回宿舍住?”
秋瑀宸一把抱住他,紧紧地抱住,狠狠吻他的发心,沈默在那一时间觉得,他的秋爱得那么绝望,然后秋瑀宸放开他,对他笑,笑容明朗而绚烂,“不用。”
沈默突然间觉得他的秋变得那么悲壮,他握住他的手,给他属于自己的温度,秋瑀宸笑,“上课了。”
今天的午饭依然是秋瑀宸做的,简简单单的几个菜,秋瑀宸每一道菜都是用口给他喂,然后,他带着沈默逛遍了家里的每一寸,带他去看了自己儿时唯一挖过的一个蚂蚁洞,只可惜,现在已经是一片土地,什么都看不到了。
沈默没有说话,他知道,他的秋一旦决定什么,就走得太决绝,他想和他在一起,那么想,而且,他确信,他们可以。
事实上,秋煋的归来并没有秋瑀宸和沈默想得那么恐怖,这使得二人之前的如临大敌显得非常的可笑,秋煋是和陆戠郗一起来的,因此,连表情看起来都格外温和些。秋煋喜欢低调,因此,秋瑀宸只是和沈默带着管家站在门口接,并没有很夸张的仪式。
陆戠郗一进门就一把将沈默拉过来,“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沈默笑着摇头,“不知道啊。”
陆戠郗献宝似的拉开旅行袋,里面赫然是个限量版的变形金刚。
即使是沈默当时的心情并不轻松,也难免被他搞得脱线。秋煋则是沉默,任秋瑀宸恭恭敬敬的站着,然后在简短的例行公事的问候之后递上行程安排。沈默这些天一直和秋瑀宸学着做秘书,他现在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难的事。哪怕是递文件夹的角度,以及等待的姿势。
秋煋随便翻了下,“就这样吧,明天早晨九点。”
秋瑀宸依然是恭谨的站着,“是。”
陆戠郗将脚翘在沙发扶手上,懒懒躺着,“行了,你烦不烦,洗澡了。”
秋煋有些尴尬,毕竟是在儿子面前,可是照旧起身,和陆戠郗上去洗澡。
浴缸中的水自是恰到好处的温度,陆戠郗懒懒靠着,水汽氤氲中倒有几分迷离的味道,“你打算怎么和瑀宸说?”
秋煋替他揉着肩膀,“说什么?”
陆戠郗道,“当然是说他和默默的事。”
秋煋道,“有什么好说。他才刚刚十八岁,想这些还太早。”
陆戠郗动了下脖子,秋煋忙换了地方给他揉,陆戠郗不满道,“你会不会改变主意?”
秋煋只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改变主意。”
陆戠郗反手撩起一捧水,水花溅在他脸上,“你好好说话不行吗?你看你自己,哪一点把瑀宸当儿子!”
秋煋沉默。
陆戠郗直接从水底滑到另一边去了。
秋煋缓缓道,“我当他是儿子,他才能这么逍遥。我不说,他永远不会知道我知不知道,所以,他和那孩子,永远要低调,才不会出事情,才保得过他们安安分分一辈子。”
陆戠郗看他,“然后呢?然后再造出两个和他一样的不快乐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各位亲,心很乱,写不下去了,陆离今天做错了一件事,一件会伤害到三个人的事,我不知道要怎么说,现在真的很乱,我写不下去了
先这样吧,对不起
第一百一十章 画面
秋瑀宸在暗夜里张开眼,怀中还是沈默柔暖的身子,那种他就是全世界的感觉如此强烈,竟让他担忧起来,秋瑀宸轻轻顺着他发丝,小家伙睡得迷迷糊糊,孩子样的嘟着嘴,仿佛根本不担忧未知的世界。
秋煋的通讯总是会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响起,秋瑀宸怕吵着沈默,连衣服也不敢批,去卫生间里接,“父亲。”尽管是凌晨三点,却根本不带着一点倦意。
秋煋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闷,甚至让人怀疑不带平仄变化,“你安排一下,我明天回恒河开董事会。”
秋瑀宸沉声道是,回恒河,不是回家。只是多年来,他已习惯。
通话很短,仿佛是和管家说话的口气,秋瑀宸轻轻挑了下嘴角,已经多少年没再做过这么幼稚的表情。父亲回来了,意味着一切都要开始改变了吗?
秋瑀宸第一次任性的关了联络器,回到床上平平的躺着,没心没肺的小家伙还是睡得很香,秋瑀宸轻轻吻了吻他眼睫,沈默咕哝了一声,秋瑀宸本以为弄醒他了,他却是翻了个身又睡了。
秋瑀宸对自己笑了下,我会努力,我的小默。
第二天服侍沈大少爷吃了早餐之后,秋瑀宸告诉他,“父亲可能今天回来。”
沈默哦了一声,“要我搬回宿舍住?”
秋瑀宸一把抱住他,紧紧地抱住,狠狠吻他的发心,沈默在那一时间觉得,他的秋爱得那么绝望,然后秋瑀宸放开他,对他笑,笑容明朗而绚烂,“不用。”
沈默突然间觉得他的秋变得那么悲壮,他握住他的手,给他属于自己的温度,秋瑀宸笑,“上课了。”
今天的午饭依然是秋瑀宸做的,简简单单的几个菜,秋瑀宸每一道菜都是用口给他喂,然后,他带着沈默逛遍了家里的每一寸,带他去看了自己儿时唯一挖过的一个蚂蚁洞,只可惜,现在已经是一片土地,什么都看不到了。
沈默没有说话,他知道,他的秋一旦决定什么,就走得太决绝,他想和他在一起,那么想,而且,他确信,他们可以。
事实上,秋煋的归来并没有秋瑀宸和沈默想得那么恐怖,这使得二人之前的如临大敌显得非常的可笑,秋煋是和陆戠郗一起来的,因此,连表情看起来都格外温和些。秋煋喜欢低调,因此,秋瑀宸只是和沈默带着管家站在门口接,并没有很夸张的仪式。
陆戠郗一进门就一把将沈默拉过来,“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沈默笑着摇头,“不知道啊。”
陆戠郗献宝似的拉开旅行袋,里面赫然是个限量版的变形金刚。
即使是沈默当时的心情并不轻松,也难免被他搞得脱线。秋煋则是沉默,任秋瑀宸恭恭敬敬的站着,然后在简短的例行公事的问候之后递上行程安排。沈默这些天一直和秋瑀宸学着做秘书,他现在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难的事。哪怕是递文件夹的角度,以及等待的姿势。
秋煋随便翻了下,“就这样吧,明天早晨九点。”
秋瑀宸依然是恭谨的站着,“是。”
陆戠郗将脚翘在沙发扶手上,懒懒躺着,“行了,你烦不烦,洗澡了。”
秋煋有些尴尬,毕竟是在儿子面前,可是照旧起身,和陆戠郗上去洗澡。
浴缸中的水自是恰到好处的温度,陆戠郗懒懒靠着,水汽氤氲中倒有几分迷离的味道,“你打算怎么和瑀宸说?”
秋煋替他揉着肩膀,“说什么?”
陆戠郗道,“当然是说他和默默的事。”
秋煋道,“有什么好说。他才刚刚十八岁,想这些还太早。”
陆戠郗动了下脖子,秋煋忙换了地方给他揉,陆戠郗不满道,“你会不会改变主意?”
秋煋只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改变主意。”
陆戠郗反手撩起一捧水,水花溅在他脸上,“你好好说话不行吗?你看你自己,哪一点把瑀宸当儿子!”
秋煋沉默。
陆戠郗直接从水底滑到另一边去了。
秋煋缓缓道,“我当他是儿子,他才能这么逍遥。我不说,他永远不会知道我知不知道,所以,他和那孩子,永远要低调,才不会出事情,才保得过他们安安分分一辈子。”
陆戠郗看他,“然后呢?然后再造出两个和他一样的不快乐的孩子。”
非璟煜看到哥哥的时候,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他如今居然还会主动到家里来找自己,真正的受宠若惊。
秋瑀宸轻轻抱了抱他,非璟煜狠狠回抱之后才道,“打球打得一身汗,脏死了。”
秋瑀宸知道他体能,练成这样肯定是辛苦极了,狠狠拍拍他肩膀,“好好练。”
非璟煜捡起了篮球,“哥,怎么了?”
秋瑀宸笑,可是竟是没看他,“我大概是要走了,再来看你一眼。”
非璟煜一愣,“哥!”
秋瑀宸轻轻摸摸他头,“长大了,我走了之后,好好照顾自己。”
非璟煜狠狠将篮球摔在地上,“我不要!你说过永远不会不要我!”
秋瑀宸笑着安慰他,“哪里不要你了?也不是一定要闹成这样,只是有个准备,怕父亲赶我走的时候,来不及和你说。何胥本来就不需要管地太多,真被赶出去,放不下的还是你。”
非璟煜抱着他脖子,“你知道放不下我,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被伯父赶出去?”
秋瑀宸轻轻顺着他头发,“都十七岁了,别像个孩子一样!”
非璟煜推开他,摇头,“我不!哥,现在这样已经是我的底线了,不住在你家,不给你打电话,不犯错,不给你机会揍我,甚至,试着和我爸在一起,哥,我都这么努力了,你为什么还要走?”
秋瑀宸抱住他,死死抱住,“别傻!也不是一定要走。而且,就算走了,也不会永远见不到,我给我和默默都做了假的身份证,一切都弄好了,到时候不能考Z大就考篮球名校F大,还可以一起打CUBA,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到底能不能超过我嘛,到时候就知道了。而且,说不定,我还不用走呢。”
非璟煜死死扣着他腰,“可是,你已经打算破釜沉舟了。”
秋瑀宸揉着他坚硬的头发,“也不是!小默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永远推脱,永远不面对。我真的怕,我像父亲一样,这两天,看着陆叔心里就特别难过,特别害怕以后小默也是陆叔这个样子。仿佛什么都有了,却永远没办法幸福。我总要干干脆脆的试一次。可是,想到如果真的输了——”他不再说下去,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丢掉他一年,一年里,不知想过多少次,如果他回来会好好照顾他,可是,这些日子,却是伤他那么深,如今,还要再一次丢掉他。他不是不肯放手,只是,非璟煜,可说是他,最舍不得抛不开的人,亲人。
非璟煜望着他,“哥别说了,我找我爸帮忙,伯父不会赶你走的。”
秋瑀宸摇头,“每一次,想为他做什么,不是熳汐哥,就是迟大哥帮我,这一次,只想靠自己,就想干干脆脆的为他做点事。”
非璟煜狠狠咬了下嘴唇,咽下口中的血腥之后重重点了点头,他不是软弱的人,他知道,如果哥哥真的决定了,无论怎样的决定,自己都必须要支持。他是他的弟弟,是他的球员,是他的朋友,更是,另一个他自己。
沈默在秋瑀宸出去的时候默默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沈栎濬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默默,正打算忙完这一点晚上给你打电话呢。”
沈默深深吸了口气,“妈,对不起,想打扰你。”
沈栎濬从来没听儿子用这么郑重的语气和她说过话,即使是当年对他说我决定不去英国,也没有带着如此的气息。于是,她合上了文件夹,“说吧,妈会很认真的听。”
沈默轻轻闭上眼睛,“妈,如果,默默做了一件很多人都认为是不对的事情,您会不会原谅默默?”
沈栎濬的心沉了下去,凭她对儿子的了解和上次试探般的关于乔熳汐的问题,她几乎已经知道儿子要问什么,因此,她沉默了很久。
沈默本以为那样的等待会很忐忑,但没想到居然那么坦然,他真正面对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无论怎样的答案也不能改变。
沈栎濬轻声道,“妈现在不能给你任何承诺,因为,你还太小。”
沈默听她这样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沈栎濬接着道,“你从小就是很独立的孩子,一向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去找你爸,我没有拦你,你要打球,我也没有拦你,甚至,不想让你过早的接手公司的事,只是想尽可能的让你多顺意几年。默默,你说很多人都认为不对,那么你自己呢?”
沈默知道母亲已经洞悉了他心中所想,可是,究竟却是不愿意那么明确的给他答复,他死死握着手机,数字键因为太过用力不断的长鸣,但沈默太紧张,竟没有留意到。
沈栎濬长长舒了一口气,“默默,手机不要拿得离耳朵那么近,对身体不好。”
沈默听母亲这么说,才觉得耳边一片轰鸣,可能是刚才不小心按键太久又一直将手机贴在耳边的原因,沈默抿了下嘴唇,“妈,我想,我认为是对的,而且,我不会改变。”
沈栎濬听到自己在心中沉沉的叹了一声,为什么,儿子和丈夫一样,一定要走这么一条路,难道,这就是对她忽略儿子的报复,可是她的声音依旧没有变,“默默,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但是,希望你能够用几年时间让自己好好成长,好好考虑,我只能说,如果很多年以后,你还坚持,无论是什么事,做母亲的,总不会做那个最让你为难的人,但是,也希望,你不要为难妈妈,好吗?”
沈默知道自己再要问也问不出什么了,而且,如今,真的没办法去给母亲一个什么样的交代,只是轻声道,“谢谢妈,我会拿定主意。”
沈栎濬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愉快,“那默默要加油了。再见。”
才刚放下听筒,沈栎濬就觉得倦的不得了,她死死按了下自己太阳穴,用右手撑着头,左手拨了几个号码,“陈小姐,麻烦你通知大家,今天的电话会议取消。”
第一百一十一章 陆家二少
陆戠郗将脚搭在秋煋腿上晃晃悠悠的靠在椅背上,用筷子在碗里搅啊搅拌啊拌,一碗米饭被拨地七零八落,秋煋有些尴尬,毕竟儿子就在对面坐着,可是,从来没逆过陆戠郗的意,上次不过无意间说他一句,他就气得要走,要是这次将他脚拿下来,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秋瑀宸和沈默倒是比秋煋更尴尬,只是闷着头吃饭,陆戠郗向后一靠,用筷子点着桌面,秋煋会意,连忙将饭碗接过来,替他捞了点粉丝,沈默心道,陆二哥吃饭怎么和浴巾一样。
陆戠郗吃了两口,觉得不好吃,自己舀了一勺汤又扒拉点白菜在碗里,沈默余光瞟到他碗,看起来就不好吃的样子,而且,这吃法实在挑战沈大少爷的审美习惯,甜汤伴着带点咸的菜,能好吃才怪了。更何况,甜汤最上层还漂着一层辣油,沈默实在是特别想替陆戠郗倒掉。
果然,陆戠郗才吃了一口就把碗重重放在桌上,秋煋看他,“怎么了?”
秋瑀宸一辈子也没见父亲这么说过话,甚至让他觉得是幻觉,难道是穿越时空遇到了自己?
陆戠郗瞪眼,“这个怎么这么难吃?”
沈默心道,“你都搞成这种东西了,怎么可能好吃。”
秋煋哦了一声,“大概是菜不合胃口,我叫他们再给你做。”
陆戠郗道,“不是,我听从前家里下人讲的,有种叫珍珠翡翠白玉汤的,就是这样拌的,还说特好吃。”
秋煋无奈,珍珠翡翠白玉汤,那玩意陆二少这种大少爷怎么能体会,沈默也觉得是新鲜玩意,看着秋瑀宸,秋瑀宸自然也不知道,秋煋道,“那是从前吃不起大家这样叫,并不是很好吃的。”
陆戠郗点头,“这样啊。”
秋煋想不到陆戠郗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因此只点了下头,道,“重新盛一碗吧。”
陆戠郗摇头,“吃不了。”
秋煋正要说吃不了就少盛点,陆戠郗已经将他的碗拉过来,又把自己那碗仿珍珠翡翠白玉汤推过去,“我吃你这碗,你吃我的。”
虽然从前也经常替陆戠郗吃剩饭,但是,就在儿子面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陆戠郗才不理他,连瞪他一眼都懒得动,反正知道秋煋不敢不吃的,只是自己吃菜,还边吃边催促沈默,“默默再吃点,你就吃这个怎么行。”
沈默笑,“我饱了。”
陆戠郗道,“再盛一碗,吃不完要瑀宸吃。”
秋瑀宸可不敢接话,毕竟,一切没有摊牌之前,父亲还是父亲,既然已经决定要违逆他,那就在还能尽孝的时候做个好儿子。
沈默摇头,“我不吃了。晚上吃太多不好。”
陆戠郗道,“那有什么,反正你又没肉。”说着又碰秋煋,“今晚宵夜,就吃糖水荷包蛋。”
秋煋知道陆戠郗故意的,但是终究没办法拒绝他,只点了下头。
陆戠郗撺掇沈默,“要瑀宸也给你煮荷包蛋啊,用冰糖化开,挺好吃的,不喜欢吃蛋黄就光吃蛋白,今天试试?”
沈默摇头,“我不爱吃鸡蛋。”
陆戠郗道,“嗯,那就煮点白粥,把榨菜切的细细的,拌进去,随便配点咸酥,晚上吃挺好,暖和,睡觉也睡得香。”
沈默摇头,“不用了,我没有宵夜的习惯。而且,教练很忙。”怎么能不忙啊,如果真弄的话,伺候了他吃还得再服侍他刷牙。
陆戠郗笑着踢秋煋凳子,完全看不出他是三十七岁的男人,就那一脸的童心未泯,七岁还差不多,秋煋看他,“嗯?”
陆戠郗居然问了一句差点让秋瑀宸喷饭的问题,“默默这么乖你会不会觉得我麻烦?”
秋煋实在是想不出陆戠郗的大脑是什么构造的,怎么可以当着小辈问这么没谱的话,可是陆戠郗已经磨刀霍霍的看着他了,他只能替他剥了个虾,“怎么可能?”
秋煋本以为陆戠郗闹够了就算,索性顺着他一次,没想到他居然立刻一倒凳子大大拍了拍沈默肩膀,“看到了,不会嫌你烦的,该让瑀宸干嘛就干嘛,现在不多欺负他,他若真和别人结了婚,后悔都来不及。”
秋煋听他最后一句话,蓦地心里一酸,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秋瑀宸知道再说下去不好,连忙起身道,“瑀宸吃好了,暂且离席,请父亲示下。”
秋煋点了下头,陆戠郗一把拉住沈默,“他吃饱了你跑什么,还是没他喂就吃不下啊,再吃点鸡腿。听二叔和你说,吃鸡要吃腿,住屋要住南,情人不欺负,日子不舒服,爱人不奴役,好似——”
沈默一阵脸红,连忙碰他,“二哥,我也吃饱了。”说完就逃一样的跑了。
陆戠郗一踹秋煋,“唉,你看他像不像我大哥?”
秋煋默默吞着饭,“这次改的词不押韵。”
陆戠郗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碗,“不想吃就别吃,谁还求你呢?”
秋煋连忙哄他,“怎么会?哪次不是替你吃,晚上就吃荷包蛋,还要别的吗?”
陆戠郗哼了一声,“我要你给的起吗?我要瑀宸和默默叫我爸,你做得到吗?”
秋煋吃了一口粉丝,陆戠郗拌的这饭真叫极品,睁着眼睛基本上不好意思往下咽,才灌了一口,道,“戠郗,别闹了,这样子他们俩更难受,我们是我们,毕竟,这家,还是——”
陆戠郗起身一脚就踹翻了桌子,汤汤水水碗碗碟碟碎了一地,比起迟念当日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秋煋想放碗手上的碗都没处搁,连忙随便放在台上拉他,“又怎么了?”
陆戠郗恨声道,“怎么了?你想说什么?这家是你和骊骊的,我陆戠郗不该这么放肆是吧。”
说着就是一笑,随便掏出通讯器就叫了骊歌的频道,秋煋要拦他,但是被他眼睛一瞪,又哪里还能下手,只听到骊歌的声音,“戠郗,有事?”
陆戠郗道,“大事,你做
第44回
面膜还是调酒呢?你儿子要离家出走了,假证件都办好了,账号开了好几个,你再不出面就没儿子了。”
骊歌先是一惊,随后又笑道,“你在家呢吧,他能跑到哪?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叫熳汐回去一趟,看他还跑不跑。”
陆戠郗狠狠瞪了秋煋一眼,“他就是跑不了这边一个棒打鸳鸯,我侄子和你儿子就都翘定了,你要不想来出孔雀东南飞,就赶紧求求我。”
骊歌笑,“好啊,说来听听。”
陆戠郗道,“立刻给我把离婚协议书传真过来。”
骊歌一听就知道陆戠郗和秋煋制气,心中自然生气,毕竟,当着别人妻子的面飞醋,任何一个女人都忍不了,不过知道如今陆戠郗还是为着秋瑀宸,自己找他出来也不过是给儿子铺路,因此道,“好,我马上给你传过去。”说完心中一痛,居然伙同情敌算计自己的丈夫,她玩弄了天下人,竟是终究有摆不平的那一个,而那一个,为什么偏偏就是他。而她自己,从来都是随心所欲,为什么这件事又偏偏就要依靠别人。
陆戠郗断了通路才看到秋煋脸都青了,再一低头,就看到他掌心有血滴下来,陆戠郗心中也是一阵纠结,只是冲着秋煋一通乱踢,秋煋忍着没动,却在他要踢到腰际的时候握住他脚,“别乱弄,铜扣里是钢钉。”
陆戠郗嘭的就是一脚过去,“就给我戳进去又怎么了?你别以为我好脾气?”好在没碰到机关,并没有伤着他。实际上,日神若连这个也判断不了,基本上就没得活了。
秋煋半晌没说话,终于叹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好脾气过。”
陆戠郗听他这一叹,也发不出脾气来,“你究竟是怎么想,你总是和我说,对不起瑀宸,对不起瑀宸,心里多在乎他,可你哪里有一点在乎他的样子,他若是我儿子,别说他爱上一个男人,就是爱上我老婆,我也让给他。”
秋煋没说话,陆戠郗骂道,“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口口声声多爱我多爱我,我消失了二十年,你一句没问过!煋,二十年啊!你要是真没忘了我怎么能这么平静,杨过也不过等小龙女十六年,还等的头发都白了。我本来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可是现在我回来了,你又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又是一副背叛谁也不能背叛我的样子,又是一副自始至终你根本没变的样子,你怎么就能这么平静,你怎么就能这么安心,全天下都是你无辜,你比我还委屈,比我还难过,比我还身不由己,全部都是你!”
秋煋听他这么说,只轻轻抚着他眼睫,掌心的伤口处还是疼得纠结,“戠郗,难道你不知道,我对你——这些年,但凡和陆氏有关的,再大的利润我也不插手,但凡——”
陆戠郗打断他,“好!既然如此,你就答应我,别再逼瑀宸也做和你一样的父亲。煋,不要觉得我绝情,你若是真逼急了瑀宸,骊骊会和你玩命的,那时候,秋家的名声,你别想保得住。”
秋煋握着他肩,“我已经退让到底线了,戠郗,你也别再逼我了!我祖父是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我父亲,我自己,当初哪个不是以为能守着一辈子,我只能做到不逼他结婚,但是,你不能因为我爱你就要我们秋家绝后吧。”
陆戠郗狠狠一巴掌抡过去,“你他妈的别再跟我说你爱我!绝后!那我们陆家不也一样,我大哥走了,我连婚都没结,绝了我也陪着你!煋,你要是再这么食古不化,弄死了瑀宸,你们秋家就真的绝后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倔强
秋瑀宸从来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但是,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勇敢,他知道,破釜沉舟的前提是无路可退,因此,他比任何人都执着。
大概是秋董事长亲至的原因,恒河的董事会开的异常顺利,秋煋最后的总结发言更是顺理成章,“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多谢诸位的协助扶持,以后有其他的事,可以直接同犬子商议。”
秋瑀宸就是在这时候真真正正决定摊牌的,他知道自己的执拗与偏激基本上来自于他的父亲,因此,他绝对不能给自己留下一丝回还的余地,“瑀宸年轻识浅,这些年多亏众位照应,如今瑀宸已经决定在Z大继续读书,公司的事情,恐怕还要请——”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是要说父亲吗,可是这样的举动,显然不是一个儿子应该做的,因此他狠了狠心,“恐怕还要请秋董另选贤能。瑀宸将一心一意备战高考和CUBA的选拔赛,这是我的离职申请,请您过目。”
一句话放出来,一片哗然,秋煋抬起头,依然是波澜不惊的脸,没有人看到他隐藏在桌下发青的指节,“既然是申请,就先放在这里吧,暂且散会。”
董事们自然是极为懂事的,知道这是秋家内部的斗争,有人随便称赞了两句秋瑀宸的年少有为,有人知道多说多错,索性点个头就走,等到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秋瑀宸和秋煋父子的时候,秋煋才缓缓将离职申请打开。只随便翻了一下,语气竟是很平静,“你记不记得你十二岁那年,你哥是用什么才交换了你继续打球的自由?”
秋瑀宸心中本来还有些愧疚,可是听秋煋这句话,却是激起了他全部的倔强,“回父亲的话,熳汐哥是用乔氏在恒河的全部股份。”
秋煋将辞职信一弹,“你今天呢?就这么空口白牙的和我说你要打CUBA?”
秋瑀宸心中一痛,在您的心里,我究竟算是什么,却终究一仰头,颈部的弧线不止优美,更加优雅,甚至带着寂寞的味道,“瑀宸唯一所有的,只是篮球场上的虚名,即使是两间屋子的奖杯,您又如何会看在眼里。”说到这里,秋瑀宸竟自己都觉得苍凉。
秋煋哼了一声,狠狠将秋瑀宸的离职申请甩在地上,“我十八岁的时候已经替秋家兼并了六十七个大小公司,其中就有当时盛极一时的洪泽,你都干了些什么,现在还有脸说一无所有,乔熳汐就是这么调教你的?”
秋瑀宸狠狠咬着嘴唇,“是瑀宸无能,不关熳汐哥的事。”
秋煋只是看着他,秋瑀宸倔强的站在他对面,既不咄咄逼人,却也绝不瑟缩退让,秋煋道,“就是为了陆家的那个孩子?”
秋瑀宸第一次直视秋煋的眼睛,不再信守着被儿子这个身份所约束的低眉顺眼,俯首帖耳,他甚至不是很强硬,只是理所当然的在陈述一件事,“是。瑀宸答应他,要一起打CUBA,这也是瑀宸的梦想。”
秋煋甚至自己在饮水机中倒了一杯水,轻轻喝了一口,安抚自己痛地抽搐的胃,他一生气就胃疼,这是连陆戠郗都不知道的秘密,秋煋的嘴唇颜色和秋瑀宸很像,不算红润,但是唇线分明,习惯性的抿地很紧,“你今天是打算摊牌,还是威胁。”
秋瑀宸心中暗暗苦笑,威胁,我拿什么来威胁,我唯一能够作为支撑的不过是一个儿子的身份,可是,我竟不知道,这个身份对于您究竟意味着什么,因此,他只是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陈述,“瑀宸答应了小默,要陪他打CUBA,也答应了小默,要在他二十岁生日那天和他结婚。瑀宸知道,自己是秋家的不肖子孙,希望父亲能念在瑀宸服侍十八年没有什么大错的份上成全瑀宸。如果不能,瑀宸愿肖陆家大少爷,远走江湖。日后,只有球场才是我的世界。”
秋煋只是看了他一眼,眼角一扫地上的离职申请,“捡起来。”
秋瑀宸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没动,只是僵持着,会议室中似乎被抽干了空气,父子二人都只在一个凝滞的空间,秋煋就那么端着杯子看着他,秋瑀宸就那样站着,直直静默了五分钟,秋煋一只纸杯狠狠的砸在秋瑀宸脸上,水泼了他一头一脸,秋煋一脚就踹到他肚子上,“王八蛋!你就是飞到天边去我也是你老子。”
秋瑀宸只在幼时和秋煋习武,自然知道父亲的功夫,可是这一脚的力度却委实承受不住,只觉得腹中纠结一片,竟是连五脏都移了位一般,他从来没见过秋煋这么失常,刚刚拿手一撑地,只觉得眼前一道影子,脸上就生生的挨了一脚,“噗——啪!”狠狠的两口血就吐了出来,该是刚才小腹上那一脚口中还忍着,被这一下一踹,直接喷了出来,秋煋一把将秋瑀宸提起来,仿佛拖着尸体一样拖在墙边,狠狠一摔,就把他整个身子撞到墙上去,秋瑀宸先是觉得一阵地动山摇,才感到全身上下的骨头仿佛都被拆了件一样,直过了近半分钟,眼前不再模糊了才知道痛,秋煋已经将他踹到墙角狠狠又补上几脚,每一脚下去,力度都绝不像是打儿子,仿佛是在踢一只破旧的麻袋,秋瑀宸从小被乔熳汐训诫,挨打的时候从来不敢躲,更别说是蜷着身子,可如今被秋煋几脚踢下去,整个身子已经连滚都不能,只能拼命向墙里贴,死死咬着唇不发出一点声音,秋煋连着下去十几脚,秋瑀宸已经连动都不能动了,他看秋瑀宸没了反应,又重新一把将他拽起来,扔沙包一样的扔出去,“滚起来!乔熳汐就调教的你这点出息,除了怎么和男人不清不楚就什么都没教你吗?”
秋瑀宸颤抖着双手,两条胳膊已经没办法打弯,真的是站不起来,乔熳汐从来没有这样打过他,秋煋动手却根本不像当他是有生命的东西,他自认抗击打能力超强,可是秋煋的每一下都像是揭破了他的极限,他只觉得每一块骨头都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钻心的疼,可是身上居然一点血没出,秋瑀宸想辩解,却是连嘴都张不开,秋煋走过去再一次将他踢到另一边墙角,脸上已经蹭掉了一大片皮,身子更是不知还是不是存在,他不敢护着头脸,只能任秋煋踢打,秋煋一下一下的踢着他关节,腿骨,地上的一张离职申请被秋瑀宸来回滚动的身子擦地七零八落,秋煋又是狠狠一脚,秋瑀宸身子直接被他踹地飞了起来,又狠狠撞到会议桌上,秋煋顺手捡起来半张扯碎的纸片,狠狠塞在秋瑀宸口里,“秋家居然出了你这样的混账东西!你写得出来今天就给我吞进去,一片都不许留!”
秋瑀宸并没有挣扎,却是死死咬着唇,本来就被蹭地零碎的纸片更加被扯得零落,秋煋抬手就是一巴掌,直直地甩在脸上,秋瑀宸只觉得半边脸一麻,仿佛劲还没过去,就是一阵腥甜,本能地弹了身子,才刚张开口,秋煋就死死地将纸片塞进他口中去,秋瑀宸口中都是血,还来不及吐,就被纸片封住口,A4的打印纸质量优良,可如今扎进秋瑀宸嗓子里,却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只能拼命地咳,拼命往外吐,秋煋看他要吐更加生气,又是两脚踹过去,正撞在秋瑀宸蜷曲的小腹上,秋瑀宸整个身体都在不住痉挛,试图用手掌撑着身子,手臂却根本拿不出半点力气,秋煋又是一脚,直接就踢在胸口处,秋瑀宸向后一倒,后脑狠狠地撞在地上,秋煋喝骂道,“你再吐一次试试!”
秋瑀宸只觉得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晕,就直接被拽住衣领,脸上左右开弓就是接连不断的巴掌,“你再给我晕一次!”
秋瑀宸一张脸本被蹭破了皮,如今连番这样打下来,重重叠叠印了几十个血印子,连本能的昏厥都不被允许,秋瑀宸如同一条被抽去骨的鱼一样俯趴在地上,挣扎了好几下,才喘了口气,秋煋却又是用脚将他身子翻过来,然后就是一脚补在胯上,秋瑀宸身子一弹,就不动了。
秋煋看他忍不住要闭上眼睛,竟是将他衣服后面提起来按在宽大的会议桌上,“我已经答应不逼你结婚!你还是这么不知好歹,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父亲?”
说着就是用膝盖狠狠撞他腰,秋瑀宸被他压在桌上,每一下撞击都像是将桌沿钉在骨头里,秋瑀宸只觉得自己身子都要被劈成两半,只是用尽全部的力气将嘴唇咬得血肉模糊,心内也是千疮百孔,您又何尝将我当作是儿子?
他口中虽没有说,可是秋煋打下去就像是打在沙袋上,看他只是咬牙受了,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更是生气,又重新将他从桌上扔到地下,秋瑀宸在地上滚了两滚,却停在秋煋脚前,秋煋蹲下身子,反手手背给了他眼角处狠狠一巴掌,秋瑀宸才刚张开眼他已站起了身,“嗵”的一声,一脚就踹在秋瑀宸脐下,然后一推一送,秋瑀宸后背就死死抵在了桌背上,后脑又一次撞上桌沿,秋煋冷冷道,“你只知道怎么当人家情人,就学不会怎么当别人儿子吗?”
秋瑀宸颤颤巍巍的拿起手,掌心处早已经被磨出了血,只是将右手从膝旁抬到胸口,就用了足足一分钟,秋瑀宸强撑着将手向上抬,好不容易够到突出来的桌沿,才只是要翻手腕,却已经痛地大滴大滴的冷汗砸在地板上,恒河的会议室并不是铺着地毯,而是相当复古的带着磨砂的很硬的石头大块大块砌成的,秋瑀宸最整齐的西装已经被蹭地到处都起了毛,更不用说后背,臀下那几处破裂,汗滴渗进地砖里,秋瑀宸死死皱着眉,反手攀住了桌沿,甚至于安静的会议室里全都是他克制着呻吟和骨头响动的声音,秋瑀宸支撑着桌沿要自己起身跪好,却不知道桌上已经留下了几个痛得揪心揪肺地血指印。
“对不起——瑀宸——瑀宸——不孝”。
秋煋看他依然执迷不悟,抬脚就是腰上一记侧踢,秋瑀宸滚了好几滚,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连牙床都是血。
秋煋走过去,将秋瑀宸用脚拨过来,一个被冷汗勾勒出的影子下正是半张碎片,秋煋伸手捡起来摔在他脸上,“你要还当自己是秋家的人,就给我爬起来把地上这些垃圾咽下去,否则,你就给我滚!”
秋瑀宸深深喘了口气,露出了一个相当大的笑容,秋煋觉得他从来没有见过秋瑀宸笑得这么开心,秋瑀宸像是恢复了全身的力气一样,拨掉面上的半张离职信,将身体滚了一滚,却终因无力而不能完全将身体翻过来,微微张开口,口中全是血泡,却像是从来没有将一句话说得那么清楚过,他道,“瑀宸,谢父亲成全!”
秋煋一听他话,整个人都像是爆了一般,他一脚在秋瑀宸胸骨上踩下去,秋瑀宸自己甚至能够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秋煋却还是不解恨似的又补了两脚,“你再给我说一遍!”
秋瑀宸痛地根本不能发声,秋煋却是连踢带踹,秋瑀宸躺在地上睁着眼睛看,秋煋的身子好高好高,高到仿佛自己看不清楚,他最怕的就是用脚,乔熳汐即使打他狠也很少只用脚,因为真的是一种太过粗暴的方式,甚至感觉不到一点点的爱,只有愤怒,秋煋的落脚如今竟已经像是踢空了一样,秋瑀宸就那样看着,身体连疼也不知道,秋煋边踢边骂,“你再给我说一次你不是秋家的人!你再说一句!你再说一句我就打死你!你就是死了也是秋家的鬼!”
秋瑀宸望着秋煋,只觉得自己眼前仿佛就是一只嗜血的兽,在他充血的眼睛里,找不到任何一点可以用父子来定义的东西,于是,秋瑀宸用了最后一分力气,他叫,“我不!”
秋煋听他的嗓子已经没办法发声,却依然是如此不留余地,十八年来从来没被挑战过的父亲的权威受到如此强烈的冲击,他再也顾不得理智不理智,拖起秋瑀宸一条腿,两步就拉到会议桌边,将他腿悬空搭在会议桌上,“你既然不愿意做秋家的人,就把秋家给你的全部给我还回来!”
说着就向后退了一步,秋瑀宸的腿已经被架空,只要他一脚劈下来,秋瑀宸的一条腿就算是彻底废了,秋瑀宸残喘中看他已经起脚,全部的恐惧涌上心头,眼前才是一片阴影,喉咙已经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爸——不要——”
第一百一十三章 在乎
秋煋听他的嗓子已经没办法发声,却依然是如此不留余地,十八年来从来没被挑战过的父亲的权威受到如此强烈的冲击,他再也顾不得理智不理智,拖起秋瑀宸一条腿,两步就拉到会议桌边,将他腿悬空搭在会议桌上,“你既然不愿意做秋家的人,就把秋家给你的全部给我还回来!”
说着就向后退了一步,秋瑀宸的腿已经被架空,只要他一脚劈下来,秋瑀宸的一条腿就算是彻底废了,秋瑀宸残喘中看他已经起脚,全部的恐惧涌上心头,眼前才是一片阴影,喉咙已经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爸——不要——”
秋煋听得秋瑀宸本能下冲口而出的一个曾经不知企盼过多少次又不愿意承认自己企盼过的称呼,那一腿又如何还能劈得下去,只是收了脚,伸手提起秋瑀宸衣领,秋瑀宸腿被悬空架着,身子虽被提起来却无处着力,两条腿想自己放下来却根本动不了,整个身体的重力都压在腋下,腋窝被衣服勒地生疼生疼,看父亲停了手,不觉松了口气,只是暂时的赦免,心中竟又不由得感恩起来,我终究不是一个好儿子。整个头像是折在颈子上,不敢看秋煋眼睛,秋煋语气虽然严厉,但到底眼神不再狰狞,问道,“想清楚了。”
秋瑀宸紧紧闭上了眼睛,紧地瞳仁发痛,原来,竟还是没有退路,他大大喘了口气,然后试图用一种印度秘术使得呼吸变得均匀,挨罚的时候,从来不敢用功抵御试图减少痛楚,甚至于只是保护自己少受一点伤都不肯,可如今,竟是连那一点点自持都不肯了。秋煋自然知道这种功夫,如今还会的,怕只有日月二神和秋瑀宸了,想到陆戠郗,看着这个儿子,更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秋瑀宸终于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小默,对不起,不能陪你一起打球了。”
然后,他张开眼,目光散淡,看过去仿佛是空的,却又带着浓浓的嘲弄,“瑀宸不孝,您,废了瑀宸吧。”
秋煋本以为他已回心转意,没想到他居然还是执迷不悟,仅有的一丝怜惜都被秋瑀宸的不知进退逼得影踪全无,一松手,就放开了秋瑀宸身子,秋瑀宸本来就无处借力,如今他一放手,半个身子就直直倒了下去,“嗵”的一声,还来不及叫一声,人已经晕了过去。
手术室外,是陆戠郗拿着通讯器咆哮的声音,秋煋一个人抱着头,虽然特护病房外有沙发,他却是呆呆地靠墙将头埋在膝间在地上坐着,仿佛什么都听不到,眼前却只是秋瑀宸那个眼神,全部的希冀瞬间破灭的眼神,全部的尊重瞬间退散的眼神,一个从来没有在乎过的儿子一瞬间就要从身边消失掉,竟是,那么的舍不得。
沈默却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手术室门口,面容沉静,天地间竟似是一片空旷,仿佛他所存在的已经不是空间。
不知道为什么,陆戠郗连播了很多遍竟呼叫不到骊歌的频道,陆戠郗对着通讯器发脾气,“你他妈的快给我接!”
沈默看陆戠郗冲着通讯器乱吼,一脚一脚踏着秋煋泄愤,秋煋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席地坐着任他踩,好像已经没有知觉,沈默抬头道,“陆二哥,不用急,圣母来了也没用。”
陆戠郗一把将通讯器甩到一边,提膝又是给了秋煋两下,才对沈默道,“你就这么坐着!”
沈默站起身,轻轻拉了拉袖子,望着门里,又笑道,“我就这么等着。他活着,我和他在一起,他残了,我照顾他一辈子,他死了,我立刻跟上也还来得及。”
陆戠郗双手捧着沈默的头狠狠甩了甩,“你没事吧,醒醒!”
沈默拨开他手,“二哥不用激动,主宰不了天命,难道还控制不了自己吗,不过各安天命,各尽其情。”
陆戠郗看他居然是一脸淡然,显然是打定了主意和秋瑀宸同生共死,正不知是该劝还是该如何,墙角的通讯器居然振起来了。
陆戠郗一把过去抓住,还没来得及拿到耳边,已听到骊歌的声音,“戠郗,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正是美容觉——”
陆戠郗根本不让她说完,“你儿子现在躺在急救室里,再不回来就等着收尸吧!”
骊歌惊道,“怎么了?瑀宸怎么了?”
陆戠郗哼了一声,“大夫说大小骨头断了几十根,还有几根扎破了内脏,活不活就看天了。”
骊歌掌心一片冰凉,她一辈子从没这么怕过,这边不敢挂断却连忙用另一只手拨了乔熳汐房间,“熳汐,叫禹落立刻回来,不,要他直接到小机场,你马上来我房间。我们这就回国。”
乔熳汐知道能让母亲如此失常的事只有秋瑀宸了,连忙应是就联系文禹落。文禹落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从来不许他开着通讯,多少次为这个将他送进刑堂,可如今,竟是盼着他千万别听话,果然,文禹落正自潜伏,知道非同小可,立马脱离了目标,在半小时后赶赴机场,骊歌早已经等在直升机上了。
文禹落没有问什么事,一上飞机,就看到他全部的药箱都堆得满满的,根本没有坐的地方,包括一些根雕都被骊歌带了上来,他知道骊歌自然不会不识药材,一定是一股脑的全收拾了。
乔熳汐轻声向他解释,“伯父教训了瑀宸,恐怕有些生命危险,好在,送的及时。”
骊歌以手撑着额头,直等到飞机起飞才回过劲来,竟是无比焦切地问文禹落,“断了几十根骨头,还有救吗?”
文禹落知道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根本没办法回答,如今唯有替骊歌宽心,“不用担心,瑀宸跟着我练枪的时候也摔断过几根骨头,只要不是伤到要害,用心调养,应该是没事的。”
骊歌却更急,“可戠郗说,有几根伤了脏器。”
文禹落却是轻轻一笑,“妈想必是着急了,若是真这么危急,陆师兄又如何会有心吓您?”
骊歌心里也明白道理,可是, 毕竟是亲生的儿子,还是不放心,“若是真伤到呢?”
文禹落想了片刻,“您请放心,只要禹落赶到之时瑀宸还有一口气,我保证,他定然不会有事的。”
骊歌自然听过种种关于夜神的传说,他当日逼文禹落独闯禁林,任谁都说是有死无生,没想到一月之后,文禹落不仅活生生的出来了,还带了一大堆蛇鹰豹子做朋友。
文禹落知道秋煋的功夫,估摸着配了几种药,骊歌认得有治内伤的,也有可以接骨的,也渐渐定下神,却在文禹落轻轻磨着一种草汁时变了颜色,“戚息胆!”
文禹落点头,“禹落只是猜想,怕瑀宸伤得重。”
只听得“咔”的一声,骊歌一段留了几年的指甲生生被掌心劈断了,连语声也打着颤,“虎毒尚不食子,他练的功夫难道是打儿子的吗?”
乔熳汐忙将骊歌手拉过来,轻轻将她手指含在口中替她吮着指尖的血,文禹落劝道,“禹落不过是做做准备,也不一定就伤地这么重。”
骊歌道,“你这胆汁如此珍贵,若不是算准了,又如何使得出来。”
乔熳汐用左手手指轻轻替骊歌拭去额上的汗水,“妈,瑀宸一定没事的,您也不必过于紧张了。”
骊歌将手指从他口中抽出来,“你不明白秋煋,他们秋家的人发起疯来,真的是什么都不顾的。”
乔熳汐心内又如何不着急,只是从来没见过母亲如此魂不守舍,身为长子的,自然得耐下一切来安抚,可是自己却又何尝不是五内俱焚,看文禹落还是悠悠闲闲的,不由急道,“你究竟有多少把握。”
文禹落还没见到人,又哪里能承诺有多少把握,只是凭着自身推断,“你放心。”
乔熳汐听得他保证,才沉下气来。文禹落做事一向稳妥,如今表面上看来虽是最镇定的一个,心下却是比谁都慌,他知道,沈默如今还没有电话来,默默这孩子心眼最是实在,若是不紧要,自然急着和哥哥说,但一旦真正到了危急关头,竟是最拿得正主意的,如今,默默这么镇定,恐怕真是不好应付。
文禹落才刚到走道口,大家都纷纷涌过去,能定定坐着的只有沈默,陆戠郗本以为自己是最先到的,再一看,秋煋居然还在他前面,刚才他明明还蹲着的,如今竟是急得不得了,衣服上是几个深深地鞋印,可却什么都顾不得,不断向文禹落解释,大概在说自己打秋瑀宸用了什么功夫,问他有没有救。
陆戠郗本来一肚子火,只知道是秋煋亲自将秋瑀宸送到医院,他到的时候秋瑀宸已经进手术室了,虽然生气还不至于爆发,可如今,听得秋煋居然是这样打儿子,当即什么都撑不住,一拳还没出去,机车的声音却几乎滑破了耳膜,还伴着后面一堆人的喊叫,一个影子在面前一闪,“碰!”的一声,陆戠郗只看到血花花的一片,竟是一拳正中秋煋鼻梁。
“你还是不是人!你到底拿哥当什么!”非璟煜甚至是直接从车上跳下来。
非罹才一接到消息,非璟煜就半秒也不停地赶了来,骑着重型机车直接冲进了重症室的走廊里,机车如今没人驾驶,正倒在地上,车轮还在悬空高速轮转,非璟煜又是一脚飞过去,“你他妈的是什么东西!”
只可惜这一脚并没有踢出去,秋煋就已经死死握住非璟煜足踝,一提一拉,将非璟煜足足抛了几米远。
陆戠郗才不管人多人少,非璟煜才刚被甩出去,就生生的给了秋煋脸上狠狠一脚,“畜牲!”
秋煋没躲,脸上登时青了一片,陆戠郗又是用脚背带着风横扫,一脚就抽在秋煋脖颈,“不想养儿子就不要生,瑀宸是你亲生的不是!”
机车轮胎的高速轮转声,陆戠郗飞腿的破风声,非璟煜的咒骂声,喧喧嚷嚷的一片,沈默却在这时从椅上站起,缓缓走过来,抬起眼睫,声音很轻,可是,眉宇间的气势却令人心寒,“秋还在动手术,麻烦大家小声些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秋的父母
尽管文禹落已经保证了至少一百次,可是秋瑀宸依然没有醒,唯一的知觉是狠狠握住了沈默的手,然后,三天,整整三天,不曾放开。
沈默不敢吃东西,水更是一口都不敢喝,仿佛听着他不停的叫自己的名字就已经可以维持生命一样。
秋瑀宸会在大家都没有意识到的某一时刻下意识地挣扎,然后不住地叫小默对不起,或者是不停地呻吟,沈默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亲吻他眼睫。自从见到了秋瑀宸,他就没办法那么淡定,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伤,整张脸依然是肿的,面上的淤青和破皮竟是全身上下伤得最轻的地方。沈默不敢放开他手,只要稍稍一动,秋瑀宸就会迷迷蒙蒙的叫,“我不会!我不会离开小默!”
乔熳汐劝沈默至少喝点汤,沈默只是摇头,求文禹落再给他些浓缩的可以维持身体机能的药丸。
迟念狠狠掴了沈默一巴掌,“他活过来了你饿死怎么办,罗密欧与朱丽叶吗?”
乔熳汐轻轻碰沈默,“都是弟弟,不用怕那些。瑀宸那时候被我教训地动不了,都是照顾他解手什么的,难道因为这个饿死自己不成?”
沈默只是轻轻舔着干裂的嘴唇。不说话,也不动,就安安静静的守着秋瑀宸。相识这些天,秋瑀宸守过他多少日子,这一次,竟是要全都还清了。
言寓荆推了师父和乔熳汐出去,因为秋瑀宸的事,他对乔熳汐的敌意少了很多,迟念还想再说,
第45回
乔熳汐却知道言寓荆劝他比自己管用,拉着迟念出去了。
言寓荆端着粥碗送到沈默口边,“你爱喝不喝。我那时候和人打架瘫在床上,什么不是你照顾我!反正从现在起,你不吃我就不吃,你不喝我就不喝,师父要打我也没办法,等你饿死了,我也被师父揍死了,咱们俩正好同年同月同日死,秋盟主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多热闹。”
沈默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只是自己的洁癖实在没办法,可是自己和浴巾之间,又有什么呢,有些难为情的事,秋不知道的浴巾都知道,他不知道秋瑀宸什么时候能醒,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提前垮了,只得听言寓荆的好好吃饭。不过大多是流食,言寓荆知道他那薄脸皮,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秋煋会经常过来看,秋瑀宸昏睡着的这些日子,他最像父亲。骊歌在床边陪着,每一次秋瑀宸低低的呻吟,就疼地死死攥着手套,从来都仿佛嘲弄世界又悲悯众生的人,竟是如此的失常。文禹落因为高明的医术被数不清的人请教,乔熳汐本以为他只懂望闻问切,没想到外科手术居然也难不倒他。
骊歌和秋煋这些天一句话都没有,陆戠郗连打也懒得打他,只是不断地过来看看,沈默依然和秋瑀宸紧紧相握,回头对大家笑,“秋若是知道这么多人替他担心,肯定开心的不得了。”
秋煋和骊歌听他如此说,心下不由得惭愧,自己对这个儿子,究竟是忽略了。
起初的时候,文禹落一进门,大家就催着问秋瑀宸什么时候会醒,后来知道着急也没办法,只是全都望着他。文禹落明知道这种事情没法保证,在那么多目光下,却不得不逼迫自己煞有介事的看看秋瑀宸瞳仁,或者摸摸脉搏,说上一大堆医学博士也不一定听得懂的高深名词,然后告诉大家不用担心。
沈默整日的坐着,腰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乔熳汐特地把特护病房里最软的沙发拉过来要他躺着陪秋瑀宸,可是他竟是习惯了就这样在他床边坐。偶尔动一下,秋瑀宸身子就本能的一抽,“对不起……瑀宸……父亲……瑀宸……对不起,不离开……”
骊歌连忙去看秋瑀宸,才转身,秋瑀宸就是一声惊叫,“熳汐哥——不要——我——不要!”
骊歌转头看乔熳汐,乔熳汐此时只能道,“从前吓他要废了他的腿。”
骊歌没说话,秋煋却自言自语道,“怪不得。”
骊歌死死盯着他,她即使在杀人的时候都是微笑的,如今神色竟是说不出的凌厉,“你干了什么?”
秋煋本来心下愧疚,可是被骊歌这样一问,又是当着许多人面,只是哼了一声,“他是我儿子,难道我动不得吗?我就算废了他,他也得乖乖受着!”
骊歌腾地一下站起来,甚至是不及反应,就已经用掌中枪抵着秋煋太阳穴,出手之快连文禹落都吃了一惊,他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是十年内最快的枪手,毕竟,秋煋的动作,反应,根本不是一般人可以跟上的。迟念也看到骊歌在拔枪的时候,秋煋至少已经退了几步,两个人本来一个在床尾一个在床边,如今却是快退到墙边了,乔熳汐一向知道,骊歌的右手很快,而正因为她的右手练枪练到手指畸形,她才永远都带着手套。毕竟,那也是一个完美主义的女人。
秋煋望着她,“疯子!”毕竟这病房集中了太多人,他素来持重,也不肯多说。
骊歌撤了枪,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我不会杀你,但是你记住,我随时可以杀你!”
秋煋只是负手立着,似是根本不屑和骊歌说话。
骊歌已经坐了下来,面上又带着那种圣洁的笑,她轻轻望着自己指甲,“我已经命人在秋家祖坟附近埋了烈性炸药,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事,我要你秋家祖祖辈辈变作孤魂野鬼。”
秋煋猛地转身,“你再说一遍?”
骊歌依然悠悠的坐着,“你毁了我儿子,我就毁了你祖宗。怕只怕,你们秋家那群死鬼活鬼赔不起我活生生的儿子。”
秋煋狠狠握着拳,“骊歌!你是疯子没关系,但别带累瑀宸和你一起疯,你别忘了,他也姓秋!”
骊歌狠狠道,“我这辈子只错听了一句话,错信了两个人,却毁了我两个儿子!”
秋煋自然知道她说得是什么,骂道,“这事和鸶偲无关,你不用扯别的!”
骊歌的眼中却像是蒙着泪,“我错就错在不该相信虎毒不食子。当年若不是信了乔鸶偲,熳汐如何会受那么多苦,如今若不是以为你还有几分人性,瑀宸又怎么可能躺在这里!”
房中的人早在她和秋煋吵架时就离开了,如今只有沈默陪着秋瑀宸,这时候才转过头道,“伯母,秋还睡着呢。”
骊歌望着沈默,“没有伯母,是妈。瑀宸只要醒过来,你们立刻结婚。瑀宸醒不过来,你们也要结婚。”
秋煋吼道,“你疯了你!”
骊歌根本不看他,只是轻轻摸着秋瑀宸尚未消肿的脸,沈默低低道,“我现在想不了那么多了,只要秋醒过来,什么都好。”
骊歌摸了摸沈默头,“你在这里陪着他吧,有什么事直接和熳汐说。”
沈默顾着秋瑀宸,只是随意点了下头,骊歌才刚走出房门,就对乔熳汐道,“通知丹麦方面,着手替瑀宸准备婚礼!”
秋煋跟出来,“你简直不可理喻!疯子!瑀宸不能公开和一个男人结婚,你想也别想!”
骊歌却是一笑,“秋煋,你最好莫要逼我,否则,你就等着做秋家的千古罪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承认或承诺
乔熳汐轻轻挨着骊歌跪下,轻道,“妈,现在准备瑀宸的婚礼会不会太急了点?”
骊歌曲着五指用中指指背轻轻扶着下唇食指抵着下颌,思索片刻,“不行吗?”
乔熳汐跪直了身子替她捶着关节,“默默还不到十七岁。”
骊歌挑眉哦了一声,乔熳汐接道,“更何况,瑀宸还没有醒,而且,默默的母亲也还没问过。”
骊歌道,“瑀宸醒不醒他都是瑀宸的人,有什么关系?戠郗没理由不答应,也算问过他们家的人了,至于沈栎濬,我会亲自和她联系的。”
乔熳汐轻道,“毕竟是对瑀宸很重要的日子,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怕是也不好,不如,先问问沈夫人,然后,再听听伯父的意思。”
骊歌皱眉道,“你怎么回事?你伯父明摆着不会同意,骊歌要做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他管?”
乔熳汐笑道,“熳汐只是怕瑀宸醒过来,终究觉得愧对伯父。”
骊歌狠狠一甩手,“有什么可愧对的!就算生了他,这一次差点送了他一条小命,也算是还了。”
乔熳汐笑,“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伯父就算教训他也是应该的,做儿女的哪还有记恨的道理,又有什么还不还的。”
骊歌瞥了他一眼,又狠狠用手指戳了下他脑门,“你脑袋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
乔熳汐替骊歌捏着关节,“妈总不希望瑀宸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吧,这件事,还是再和伯父说清楚比较好。”
骊歌低下头望他,两双琥珀色的眸子撞在一起,骊歌轻轻抚着他脸,“熳汐,你,很愧疚吗?”
乔熳汐避开了骊歌目光,“没有,能和禹落结婚,是熳汐最开心的事。”
骊歌道,“开心不代表不内疚。你还是没想明白吗?”
乔熳汐笑,“妈不用担心熳汐,熳汐不孝,这些都是该受的,如今,已是上苍的恩赐了。”
骊歌轻轻捧起他脸,心中哽着好久,良久才叹息道,“我只恨,你为什么——” 知道再说下去乔熳汐只会更难过,竟是不再说。
乔熳汐也不再说话,只安安静静的靠着她。骊歌拉他上来坐在自己身边,轻轻拢着他,乔熳汐孩子样躺在她腿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秋煋嘴上虽然不肯说,但是究竟担心秋瑀宸,每次大夫过来换药,总是焦急地望过去,除了必须要处理的公事,就一直在病房陪着。沈默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身份就这样被公开了,秋瑀宸昏迷不醒,他也没有画眉深浅入时无的心情。秋瑀宸近日有些起色,有时候竟能踏踏实实的睡上好几个小时,但是终究会不停地梦魇,今天叫得一直是小非,怕是以为自己会死掉,非璟煜没人照顾。
非璟煜一来就和秋煋打架,非罹没办法,只得将他看起来,非璟煜跑了好几次,非罹铁了心的看着他,他在SNG的那点本事倒是真的不够用,沈默紧紧握着秋瑀宸的手,“秋没事,小非也没事。”
秋瑀宸喃喃道,“小非……吃药……小非……小非……不怕……哥在这……不怕……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又是叫沈默,“小默——一起——”
秋煋用手肘撑起疲倦,却听得秋瑀宸一声惊叫,“不要死!不要死!不能撇下小默一个人死!不要死!我不要死!”
沈默连忙吻他,秋瑀宸却又睡过去了。
秋煋向他走过来,只站在床边,看着秋瑀宸的手因为不停地打点滴而肿起来,因为他右手握着沈默,只能左手打点滴,这些天,手已经肿的不像样子,秋煋轻声问沈默,“你说,能不能把液体扎在头上。”
小孩子血管细,输液的时候总是扎在头上的,沈默摇头,“恐怕不行,秋的头总是乱动,如果滚针会很麻烦。”
秋煋没再说话,可是等护士来换药的时候,却要她将液体扎在头上,秋煋自己替秋瑀宸揉着因为扎针青起来的左手手背。
秋瑀宸感觉到父亲的气息,下意识地叫着我错了,甚至差点将额头上的针滚掉。秋煋按着他,心中疼地像绞一样,却只是并不温柔的替他揉着手。沈默轻轻吻着秋瑀宸,秋瑀宸渐渐习惯了力度,也不再挣扎,陆戠郗进来见到秋煋坐在床头,冷笑道,“现在装什么父慈子孝,手上青了一块你心疼了,知不知道他全身上下骨头断了多少根!”
秋煋没说话,将秋瑀宸左手放进被子里去,又掖了下被角,一个人靠在窗边站着。
打破气氛的是门口的打斗声,骊歌早在病房门口留下了保镖,不过看来激斗的厉害,陆戠郗出去,就看到一个身上挂着几片破布的十几岁男孩试图冲进来,那男孩看到陆戠郗先是狠狠给了一名保镖左眼一拳,才道,“我非璟煜。”
陆戠郗连忙叫了停手,话还没说两句非罹已经跟上来了,陆戠郗望着非罹,“你把儿子怎么了?从难民营里跑出来的?”
非璟煜脸上黑乎乎的,全身上下都是一股焦炭的味道,说他是从难民营里跑出来的倒还真冤枉了难民,不过有时候霸气是天生的,非璟煜只是道,“越狱,我要见我哥。”
陆戠郗只是笑了下,他已经冲进去了,门口保镖看陆戠郗并未拦着他,也不再阻拦。
沈默倒是一眼就认出了非璟煜,被看了这些天,他如今并没有和秋煋干架的欲望,只是坐在秋瑀宸旁边,沈默抬头道,“你哥刚才还在叫你,你叫他一声吧。”
非璟煜小声问沈默,“不怕吵醒哥吗?”
沈默摇头,“这些天都是昏昏沉沉的,总睡着也不好,你试着叫他吧。”
非璟煜小声叫着哥,秋瑀宸却是没什么反应,非璟煜将自己黑乎乎的手伸进被子里,握了下秋瑀宸,又叫了声哥,秋瑀宸还是没动,非璟煜将被子替秋瑀宸盖好,白被子上已是重重叠叠的印了几个黑手印。
非璟煜想去洗手,才刚起身,却听到秋瑀宸侧了下身子,大概是头被护具固定住睡得不舒服,非璟煜顿了顿,以为秋瑀宸叫他,等了好久,又没了动静,尴尬地向沈默笑了下,才刚要走,已听地秋瑀宸叫道,“小非——不怕——”
非璟煜狠狠咬住了嘴唇,秋瑀宸却又睡了,他那时候怕黑,晚上总是叫着哥哥的名字,秋瑀宸就这样回应他,只有听到他声音才能睡得着。
非璟煜听得秋瑀宸说了话,索性连手也不去洗就在床边站着,可直到傍晚,秋瑀宸还是没再开口,其间,乔熳汐陪着骊歌来了两次,自己又来了一次,迟念进来了三次,言寓荆进来了五次,文禹落却是一天没见着人,不知道在干什么。非璟煜要一直等着,沈默却摇头道,“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若是起来看到你在这,恐怕又会自责了。你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非璟煜知道如今的自己怕是没资格再说那句哥起来看到我会很开心的,毕竟,他已经有了最重要的人。那个人,可以在他最危急的时刻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即使是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都会被紧紧握着手,即使因为他付出一切的惨痛都不在乎,他羡慕,可如今,他唯一感恩和庆幸的就是,如果是一年前,那么,那个人将会是自己。于是也不再执拗,只打定了主意明早再来。
等大家都离开了,秋煋才用消毒湿巾替秋瑀宸擦被非璟煜握黑的手,针孔边缘的地方,都是沾着水用个棉签一点一点的擦干净,沈默回头看着秋煋,秋煋没说话,等换了干净水又替秋瑀宸轻轻擦着额上的汗。
沈默居然笑了笑,“伯父回去休息吧。”
秋煋没说话,沈默轻声道,“伯父不用太难过,如果秋知道您这么心疼他,会很开心的。”
秋煋这才看了沈默一眼,这个男孩的眼睛像极了陆戠郗,沈默微微偏过头,“其实,做儿子的,能有个父亲,知道父亲还在乎他,即使受再多的苦也一定知足的。”
秋煋望着他,“你是大哥的儿子?”
沈默苦笑了下,面容憔悴而落寞,“我希望是,只恐怕父亲不愿认我这个让他对不起木叔叔的证据。”
一句话,就这么狠狠地撞进了秋煋心里,他望着病床上的秋瑀宸,曾几何时,自己不也是将他当作对不起陆戠郗的证据,他轻轻摸了摸沈默的头,沈默却是淡然一笑,“所以,伯父不用内疚,秋一定不会怪您的,能有个人,让自己叫声爸,已经是最幸福的事了。”
秋煋望着沈默,他的目光太像年少时的陆戠郗,戠郗说,“能有个人,让我心甘情愿的去爱,已经是最幸福的事了。”只可惜,他辜负了他,他突然抬起头,望着沈默,“如果愿意,你也可以叫我爸。”他的声音很稳,可是说出这句话,心竟是狠狠跳了一下,他不知他做得对不对,可是,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坦然。
沈默紧紧咬着嘴唇,尽管能够清清楚楚感觉到血液的流速,可是他没有立刻开口,良久,他才道,“我会!只是,我必须先等秋醒过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辈子
陆戠郗如今的工作就是仰躺在一张大沙发上然后将脚翘在门背上挡着路,他相当喜感地在手中把玩着一只气球,鼓鼓地接近透明的粉色气球上用记号笔写着一行字,“留下买路财。”
秋煋还没跨进门,陆门神就晃了晃气球,秋煋无奈摇头,“戠郗。”
陆戠郗将气球晃得更开了,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指着上面几个字,文禹落今天倒是来得挺早,穿着白大褂的样子让陆戠郗的眼睛都直了起来,他想起了从前追女孩子时候说的话,但是此刻竟是如此的由衷——如果一定要给天使一个定义,那么他叫做,文禹落。
文禹落居然真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支体温计放在陆戠郗手里,“买路财。”
陆戠郗握着他的体温计,乖乖让了路,他连跨过沙发这样的动作都优雅地令人发指 ,秋煋才刚要跟进去,“碰!”的一声,陆戠郗已经用体温计在秋煋眼前狠狠戳爆了气球,秋煋虽然身经百战,但是如此近在眼前的爆炸还是要他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陆门神立刻趁着机会又大摇大摆地重新坐在了沙发上,秋煋又叫道,“戠郗——”
陆戠郗手里晃着那根塑料的气球棒,气球棒上顶着半片气球残留,陆戠郗瞪大了眼睛,像个无赖的孩子,“买——路——财”
秋煋才刚伸手去摸只钢笔,陆戠郗已经连着扔出来五大包气球,“医生说病房布置地温暖一点瑀宸会醒得比较快。”
秋煋被罚吹气球也是轻车熟路,知道陆戠郗整他,也只摸了一个开始吹。
第三个进来的是非璟煜,后面紧跟着非罹,非璟煜丝毫没有尊重长辈的那根筋,双手一撑沙发就一个空翻从陆戠郗头上飞过去了,也是陆戠郗不认真拦他,否则,就他那点功夫如何在日神面前过关,非罹相当够意思地冲陆戠郗拱了拱手,陆戠郗迟念非罹都是老交情,他一把拉过非罹耳语道,“你行不行啊,还没搞定儿子?”
非罹摇头,“没办法,慢慢耗着吧。”
非璟煜进来的时候,沈默正口对口的给秋瑀宸喂药丸,秋瑀宸似乎是不会咽,沈默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替他将药丸咽下去,可是他居然吮着沈默舌头不松口了。
文禹落站在一边轻笑,非璟煜靠着床头,沈默本来有些尴尬,却终究觉得没必要,只是轻轻褪着秋瑀宸舌头,他手被紧紧握住,如今这姿势相当辛苦,秋瑀宸仿佛吮着奶瓶的婴儿,将沈默的嘴唇尝够了味才松口。
文禹落知道沈默害羞,轻道,“有知觉了是好事,刚才打了针,又吃过药,大概就快醒了。”
沈默抿嘴道,“谢谢禹落哥。”文禹落昨天一天没来,大概就是配药去了。
文禹落笑,“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是好用。只可惜临时找不到那么齐,否则,药效还要快一点。”
才刚说到这里就听骊歌道,“什么找不到?”
文禹落摇头,“没事,是药三分毒,现在这样也好。”
骊歌坐在秋瑀宸身边,他脸上的肿已消了下去,只是还有几片青,骊歌伸出手颤了颤,却终于没有去摸秋瑀宸的脸,只是掖了下被角,沈默笑了下,“妈不用担心,秋昨晚上睡得还踏实,医生也说恢复得不错。”
骊歌正打算说什么,却听到又是“邦!”的一声,秋煋在陆戠郗不够大不够大的威胁下又吹爆了一个气球,肿起来的嘴角都被染上红色,骊歌回头相当鄙夷地看了秋煋一眼,她第一次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爱过这个男人。如果不是师兄太过骄傲,那么——此时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重新望着文禹落,“瑀宸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文禹落只用一只手指摸了摸秋瑀宸脉搏,在心中一叹,却是镇定道,“我觉得,瑀宸应该快醒了。”
沈默也点头,“我也觉得,总觉着秋已经醒过来了似的。妈还是先休息吧。”
文禹落点头,“是。禹落以为,现在的瑀宸最适合静养,大家总是出出进进的,恐怕会打扰他养病,如果环境能更清静些,对他的身体也有好处。”
非璟煜看了文禹落一眼,然后上去握住秋瑀宸手,“哥,小非来了,你好好养伤吧,我会照顾自己,一定要醒来!”
骊歌又看了一眼文禹落,文禹落点头,她也不再坚持,回头对乔熳汐道,“要人都撤了吧,这里留着默默就好,你也几天没睡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乔熳汐应了是就跟着她出去,陆戠郗将沙发推了回来,将气球棒插在秋煋衣领里,然后道,“走吧,现在装什么?”
秋煋已经吹了大概十几个气球,全都收拾好了才又拿着气球袋子和陆戠郗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沈默在心中默数了三秒,然后一把挣开了被秋瑀宸握着的手,懂事的小破孩毕竟还是小破孩,是秋最爱的小破孩,“大家都走了,装什么装!”
秋瑀宸缓缓张开了眼睛,然后又立刻紧紧闭住,却在一毫秒后强迫自己睁开,沈默连忙拉紧了帘子,毕竟睡了这么久,最温和的日光也太刺眼了。
秋瑀宸说话还是很费力,似乎一张口骨头就从缝里疼,他轻道,“什么——知道的?”
沈默知道他是问什么时候知道的,哼了一声道,“你狠狠咬我的时候!”
秋瑀宸笑了笑,沈默突然觉得他的笑容就像是最明媚的阳光下被金色晃地发亮,亮到已经接近透明的向日葵的颜色,于是,小家伙非常不满地抱怨,“混蛋!居然差点就死掉了!”本来是撒娇,可是说到这里,泪水居然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原来,有些东西,即使是玩笑都不能尝试。
秋瑀宸轻声道歉,“对,唔起,我的,少,默。”
沈默听他说不清楚话,也不再欺负他,依然握着他手,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憔悴而苍白的脸,因为疼痛而习惯性的蹙起而又因为倔强而习惯性的强硬绷直的眉,最舍不得的,是他漆黑的瞳仁,是他瞳仁里自己的影子。这些天,一直对着他紧闭的双目,不知有多少次梦想着他突然睁开眼睛来,甚至自己的眼睛张到痛了也不敢阖上,生怕错过了他睁眼的那一秒,可是如今,再也不用担心了,眼前这个人,就是他的秋,就是即使重生后也依然要将涅槃的第一眼留给他看的秋,粗通达罗毗荼语系的沈默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向上苍表达他的感激,尽管,庆生的第一句话说得一点也不浪漫。
有些人,动,或者不动,安然微笑或者生死相许,都是传说。
秋瑀宸轻轻扬了扬手,想替沈默拭去面上的泪,可竟是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来。
沈默将手臂按在床上轻轻替他揉捏,嘴里还不忘念叨那些被两个人所共同珍惜的孩子气,“不许说话,听我说!”
秋瑀宸已经不打点滴了,如今竟能重重的点头,沈默细细抱怨道,“衣服脏了,都快没换的了,等你起来洗;坐了这么多天,腰酸背痛的,你要给我做全身按摩;家里面好多天没回去了,我不要管家他们进,地板要你来擦;我被你握着都没法动了,好些天没练球,你要陪我练习;高三了还这么多天旷课,功课落下了,你要给我补课;我妈好不容易有空打电话过来,怕影响你休息都没接,你要替我向她道歉……”
秋瑀宸微笑着望他,听他絮絮叨叨地念了一百多条,连太阳的影子都渐渐斜下去,自己嘴角都笑僵了,他终于问道,“还有呢?”
沈默凶恶的瞪大了眼睛呼啦一下伸出舌头,“你给我咬破了,好疼呢,所以,你要赔我,一辈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倦
骊歌的出现必然伴随着红酒,当她又在晃着酒杯的时候,说明,她的心情很好,或者,很坏。
她现在的心情显然是极好的,乔熳汐问文禹落,“瑀宸什么时候醒来的?”
文禹落笑,“也就一两分钟,替他注射的时候还没醒。”
骊歌急问道,“恢复地怎么样,会不会影响他功夫?”
文禹落道,“躺了这么长时间,又接了那么多根骨头,功夫肯定会受影响,但如果调理得当,应该可以恢复,不过至少要调养半年。”
乔熳汐问,“要半年这么久?”
文禹落道,“是。当年你就是太逞强,如今才落下病根。半年是程度最好的情况,即使半年之后,还是应该继续恢复,不过多亏你从前一直训练他,体质很不错,但是真正要和从前一模一样,恐怕还得些日子。”
骊歌的手指已经握到了杯壁上,对于嗜酒的她而言,这是一个很低级的错误,即使被锻造地喜怒不形于色,还是忍不住骂了句秋煋,将酒杯随便搁在几上起身,“禹落,好好医他,无论什么代价。”
文禹落点头,“是。”却又仿佛不经意地看了骊歌一眼。
骊歌问道,“什么?”
文禹落轻笑,“有一种内功对断骨的伤很有用,只是——”
骊歌轻轻扬了扬手,却是问乔熳汐,“我将这门功夫传给瑀宸,你看呢?”
乔熳汐笑道,“自然好,若是他真的学会了,倒是真的因祸得福。”
骊歌走过来握了握他手,“这门功夫是巫祝传下来的,每一代都只有一个传人,好处太多了,疗伤只是辅助效用,我本来是打算等你生日的时候传给你。”
乔熳汐笑道,“熳汐知道。”
骊歌看他竟是一点失望之色都没有,只一心盼着秋瑀宸能够好起来,心里就是一酸,轻轻用拇指指腹顺着他轮廓,乔熳汐轻笑,“妈,熳汐没事,瑀宸学还不是一样。”
骊歌轻轻摇头,“都是自己的儿子,又有什么不一样。可他有那么多人疼顾着,谁又来心疼你?”
乔熳汐万没想到骊歌居然会真的说出来,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从小就只和骊歌一个人亲,刚被阮逸儒带走的时候还想不到是母亲出卖他,可是,等他一夜一夜盼着父母相救,却一日一日的心灰意冷,凭他的聪明机智,又怎么会猜不到?没想到,逃出生天,居然还是骊歌救他。他至今还记得骊歌对阮逸儒说的话,“我不是要和你对抗,也不愿两败俱伤,五年,足够我忘掉他的名字,忘掉他的声音,忘掉他的样子,可是,我不能忘,他是我的儿子。无论他是性 奴也好,是俘虏也罢,甚至是筹码,我都不在乎,我只要知道,他是我骊歌的儿子!所以,你一定要死,退,或者不退,都要死!”
乔熳汐狠狠抱住骊歌,只张口叫了一声妈,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骊歌笑着拍他后背,“不用这样。如果今天躺在那里的是你,而我又面对着瑀宸,一样会这样做。都是我的儿子,在母亲眼里,儿子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委屈你了。”
乔熳汐笑着蹭她,“熳汐想吃妈煎的蛋饼,嫩嫩地那种,还有酱地牛肉,要辣辣的,嗯,最好还有豆腐汤。”
骊歌笑着敲他,“你嘴真是越来越刁了,禹落每天变着花样给你做还不够,都算计到我这儿来了。”
她已许久不下厨,事实上,无论生死,真正吃过她煮的东西的也只有南屿,乔熳汐和她自己。骊歌并不是很会做饭,但是对一些家常菜算是有天赋,乔熳汐一直是相当挑食的,小时候就因为不肯吃饭被乔颙脩罚到脱力,但是依旧死性不改。从小就只有骊歌陪着他,也难怪他和骊歌亲。小孩子是最直接也最现实的,谁对他好他就会对谁好,谁对他冷落他就会疏远谁。乔鸶偲整日的心思都在讨好乔颙脩上,自然无暇顾及乔熳汐,乔熳汐对这个事实上的母亲自然也不如义母亲了。
骊歌轻轻握着他手,“看瑀宸去吧。他好点了就回来给你做吃的。”
秋瑀宸如今的处境有些尴尬,因为他不知道他该以一个什么样的方式醒过来,乔熳汐倒是相当直接,“醒了?”
秋瑀宸忙张开眼睛,“母亲,熳汐哥,恕瑀宸不能起来行礼了。”说话的声音虽然虚弱,但是究竟能够将句子连贯起来。
骊歌心中虽知道儿子醒了,可如今亲眼见他睁眼说话还是兴奋地不得了,连面上的笑容都真实了许多。
乔熳汐依然是面沉如水,“醒了就想想怎么跟伯父道歉,做人家儿子的,怎么把父亲逼成这个样子?”
沈默心中一沉,哥也太不讲理了吧,连挨揍都是秋的错。
秋瑀宸连忙点头,“是,瑀宸不孝。瑀宸会用心反省。”
骊歌心中虽然心疼,但是乔熳汐教训秋瑀宸他从来不多口,就像是从前,明知道秋瑀宸进了惩戒室就根本没办法站
第46回
着出来,可她绝不会拦阻。整个家里,总该有一个能管得了他的人。
乔熳汐点头,“记住这次教训,没有下一次。”
秋瑀宸即使打着石膏也依然下意识地想要绷紧双腿,他连面上的表情都回复了训诫时的敬畏和谦恭,“是,瑀宸知错了。”
沈默想说话,但是却终于碍于秋瑀宸没有开口,骊歌笑道,“瑀宸好好休息。你哥教训你也是为你好,想要什么直接和默默说吧。”
秋瑀宸依然是紧绷着肌肉,“谢谢母亲,瑀宸明白。”
文禹落伸手轻轻摸了摸秋瑀宸的脸,“不要强撑,为了以后还能上场比赛。”
秋瑀宸这才算放松了身体,“谢谢禹落哥。”
乔熳汐望着沈默,“默默不休息?”
沈默第一次觉得哥哥笑得这么讨厌,为什么就不可以像疼自己一样疼秋,于是他口气相当不善,“我不去。”
乔熳汐摇头,“你多少天没睡过了,至少稍稍躺一会。”
沈默直接哼了一声,就握着秋瑀宸手不搭理他了。
等大家都出了门,秋瑀宸才笑道,“熳汐哥也是为我好,他怕这次受了伤大家都宠着我,我就更无法无天了。”
沈默道,“就他有理,我看他就是天,你什么时候无法无天过。”
秋瑀宸笑,“好好躺一会吧,我是真要想一想该怎么对父亲认错。”
沈默真是恨不得再狠狠踩一次他脚,哪有挨了打还要给别人说对不起的,小家伙不满道,“你家的规矩真奇怪,干嘛都是你不对。”
才正说着已经听到一大堆人涌进来了,非璟煜走到门前的时候还在最前面,如今却不知为什么自愿落在了最后。
即使是全身都被固定着,秋瑀宸看到秋煋还是不自禁的抖了下,直到挣扎无果才想到自己如今动不了,连忙道歉,“瑀宸不孝,让父亲费心了。”
陆戠郗一把就打在秋煋脸上,狠狠地一巴掌,甚至于沈默还来不及反应,已经看到秋煋脸上的五个指印,秋煋即使再宠着陆戠郗,但当着儿子的面被他掌掴还是有些挂不住,才刚要说什么,右边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秋瑀宸连忙叫道,“陆叔——”
声音还没发出来就又被陆戠郗巴掌声给盖住了,整间病房静地出奇,虽然大家对秋煋将秋瑀宸打成重伤都有些不忿,但是却依然觉得陆戠郗这样还是有些过了,非罹拉住他,“戠郗,瑀宸才刚醒,别玩了。”
陆戠郗望着秋煋,“你还手试试?”
秋煋只是没说话,陆戠郗坐在秋瑀宸床边道,“瑀宸别和他道歉,你今天说一个字他就别想好过,二叔给你报仇!”
秋瑀宸哪敢,急道,“瑀宸顽劣,父亲管教瑀宸也是应该的——”
才刚说到这里,陆戠郗已经一气地踹过去,每一脚都往秋煋关节上招呼,秋瑀宸如今连开口都不敢了,沈默急忙起身,“二哥!”
陆戠郗最后踹了两脚才问沈默道,“什么事?”
沈默道,“没有,秋才刚醒,我也饿了。想和二哥商量下今天吃什么。”
陆戠郗想了想,“这倒是件大事。”
迟念切了一声,“吃就是大事?你那点出息!”说着就过来看秋瑀宸,“你伤得怎么样?”
秋瑀宸自然道没事,言寓荆和他并不是熟交情,只是笑了下就看沈默和陆戠郗在那商议,秋瑀宸滴水不漏的谢了大家的关心和照顾,非璟煜一直在最后站着没说话。
迟念看也差不多了就叫陆戠郗,“商量好没有,瑀宸刚醒,你唧唧歪歪什么。”
非罹笑问秋瑀宸,“想吃什么?”
秋瑀宸摇头,“熳汐哥吩咐只准喝粥。”
非罹想了想也是,于是大家闲话了几句就打算出去,秋瑀宸却突然叫道,“小非。”
沈默听秋瑀宸叫非璟煜,自己也跟出去送陆戠郗他们,只留了非璟煜一个人,非璟煜站在他床边,没说话。
秋瑀宸强笑,“我还活着,还能照顾你。”
非璟煜还是没说话,秋瑀宸问他,“怎么了?”
非璟煜低声道,“害怕。害怕你死了我都只能最后一个知道。”
秋瑀宸听他这样说,心就像被蛀空了一样,非璟煜将手按在他额头上,“哥,你罚我幼稚罚我冲动,你自己却也是这样子!”
秋瑀宸笑了下,“值得就好。父亲毕竟还是舍不得的。”
非璟煜摇头,“如果他舍得了呢?”
秋瑀宸笑,“我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假设。”
非璟煜长长叹了口气,终于什么话也说不出了。那个人,是兄弟,是朋友,也是另一个自己,可是,他竟突然觉得根本没办法了解他,从来没有这么疲倦,代他的哥哥感到疲倦,为什么,有些人连委屈的权力都没有,他抬起头,“哥,你最大的错,就是在乎的太多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情调
沈默靠在秋瑀宸床边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明明累得连张嘴都会觉得无力,还是陪着秋瑀宸,秋瑀宸的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了,一直躺在床上,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大块钢板,整个身体都丧失了活动的能力,即使睡了这么久,依然很累。不过一直习惯了隐忍,也并没有让自己那么不能接受,好在手还可以动。秋瑀宸笑道,“快睡去吧,别在这撑着了。”
沈默摇头,开玩笑,还没看够呢,怎么可能去睡,秋瑀宸沉下脸,“你多少天没睡过了?”
沈默才不怕他,“你还好意思问,握着我手不放,刷牙洗脸吃饭都要靠浴巾,感觉我自己残了一样。”
秋瑀宸没说话,沈默更来劲,“你知道我多少天都没洗过澡了,自己都觉得自己脏死了,每天都要浴巾帮我——”
秋教练的脸色彻底难看了,“他帮你洗澡!”
沈同学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在心中花痴着他的秋吃醋的样子,真是难得一见呢,这个表情,居然不困了啊,秋真是最顶级的咖啡因,于是他非常没有头脑地继续挑 逗,“是啊,不止是洗澡,你拉着我的手不肯放,什么都要他帮我的。”
等沈同学察觉到秋教练的脸色不对时,他已经相当失败地被秋教练的强大气场震慑了,可怜的孩子结巴道,“也没有啊。只是起初我不肯吃东西,哥都快要揍我了,要不是浴巾喂我怎么撑得下来。”
秋瑀宸的脸色似乎缓和了点,只是语气竟有些阴森,“你不肯吃东西?”
沈默心道,完了,但依然拿出自己的无敌撒娇功力,“后来吃了啊。”
秋瑀宸的语声更平淡了,“不吃东西也不睡觉,你就这么一直坐着吗?”
沈默还没反应过来要怎么接话,秋瑀宸已经狠狠捏住了他手,真的很痛,而且,秋的脸色,为什么会这么差。
“沈默!”
明显的教练语气要沈默不争气地抖了一下,“是。”
危险的气息一点一点蔓延,沈默突然觉得自己僵直的肌肉进入到一种不祥的紧绷状态中,已经好久没有被教训过的某个部位为什么依然会条件反射的抽搐。
秋瑀宸的声音很淡,“过来。”
沈默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间就失去了控制,为什么,明明他打着石膏躺在床上自己还是这么怕,小家伙嘟着嘴向前挨了几步,秋瑀宸就那样躺着,可是他却突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望着面容憔悴的秋瑀宸,沈默想停下步子来,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腿上的肌肉,乖乖地挨着床笔挺地立在那里,仿佛高大的盆栽,如果制造的是氧气的话,那么会不会更适合病人一点。
即使是卧病在床,秋瑀宸依然敏锐地察觉到沈默的走神,即使连表情都没有变,可床边的那棵一百八十七公分的高大巴西木立刻像是缺少养分一样的蔫了。
“我记得告诉过你要按时作息,按时吃饭。”秋瑀宸的语声很冷。
沈默又不争气地抖了下,却非常不怕死地鼓励自己,秋现在养伤嘛,再说,已经好久都没有对自己凶过了,于是他勉力挤出一个相当和谐的表情,“秋——”
秋瑀宸的声音立刻重起来,“沈默!”
沈默立时就是一抽,紧贴着病床的腿蹭起了床单,却不敢稍稍移动,身后某个地方突然间就跳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绷直身子,“教练。”
秋瑀宸甚至用三根手指撑在雪白的被单上然后又相当具有审视意味地抬起食指轻敲了下,“陈述你的错误。”
沈默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灌了冷风一样,为什么会颤得这么厉害,明明已经是恋人好久了,明明已经快忘记了挨揍是什么滋味了,明明觉得现在家里面都是自己说了算了啊,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怕。
“十下。”
冰冷的声音,猝不及防。沈默终于认命地咬紧了嘴唇,“对不起,刚才的十下是因为沈默不能及时的就您的问题做出回应。”
秋瑀宸似乎还算满意,沈默如今的大脑已经没有气力再去询问秋瑀宸发怒的原因了,他突然觉得人在恐惧的时候其他的感官就会变得不那么完美。于是他试探着回话,“对不起,沈默不应该不按时吃东西,也不应该不按时休息。”
秋瑀宸又轻轻扣了两下手指,沈默咬紧了嘴唇,不会是说不该要浴巾照顾我吧。他可不想因为不能及时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再加十下了,于是沈默用相当诚恳的眼神望着秋瑀宸,“对不起,这是沈默能想到的全部错误。”第一次在挨罚的时候俯视着秋瑀宸,那种感觉,很奇怪,尽管是这样的角度,可是,依然是如此的畏惧。
秋瑀宸的声音很平静,“很好。现在,锁好门,拉紧窗帘,然后拆掉左边墙角,屋顶右上角,盆栽叶片间,床头壁画,沙发第三个靠垫里的监控窃听设备。”
“是。”
沈默绝想不到即使是躺在床上秋也能这么明确的知道哪些地方有监控。但是,现在显然不是为情人感到骄傲的时候,沈默突然觉得自己的每一次动作都会让他觉得离灾难又进了一步。等他拆下来最后一个摄像头从椅子上跳下来的时候,突然就有一种即将受难的感觉。
“教练。”重新在秋瑀宸床前站好,沈默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之间丧失了负荷的能力。
秋瑀宸依然是安安静静躺着,语调如常,“褪掉裤子。”
沈默一愣,“秋——”
秋瑀宸只是相当不近人情的报上十下,然后再加一句,我认为你已经接受了这种训诫的方式。
沈默只觉得自己濒临崩溃的心脏又一次敲响了警钟,他将紧贴在裤缝的手提上来按在腰上,却依然想继续挣扎,“报告教练,沈默认为,惩罚可以在惩戒室进行,并且,沈默不介意您翻倍。”天,要是在这里脱了裤子被揍,那——而且,秋才刚醒来啊,揍人也是个体力活吧。
秋瑀宸的声音相当平静,平静地如同被固定住的身体,他只是轻声数道,“一,二——”
沈默再也顾不得什么,长期训诫的积威要他对三秒违例的规定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好在这两天他并没有系皮带,而是穿着很宽松的运动裤,在秋瑀宸喊出三之前,沈默狠狠地将自己的裤子褪了下来,白色的内裤还耷在臀下三分的地方,沈默的脸立刻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胀红了。
秋瑀宸只是轻轻颤了下睫毛,沈默死死握着手,终于争不过内心的恐惧,强忍着将内裤褪到了膝弯的位置。红透了耳根的小家伙已经不敢看秋瑀宸了,只是紧紧并着双腿。
秋瑀宸的声音依然能够折磨死人,“现在,摆好你的姿势。伏在我身上就可以了。”
沈默口中应着是,可是看到秋瑀宸被固定住的身体,又怎么忍心往下趴,秋瑀宸的声音居然带着些狡黠,“不想吗?那就用顶峰式撑在门边好了,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起来。”
沈默无限哀怨地望着秋瑀宸,就这样翘着光屁股用顶峰式撑着吗,还要撑在门边,天,如果哥或者其他人敲门的话,那真的是不用活了。沈默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可以煮熟一个鸡蛋,对,就是鸡蛋,如果真的要这样的话,那鸡蛋自己都愿意吃。
秋瑀宸好整以暇地道,“我记得你的选择时间是二十四秒,貌似,已经没有多少犹豫了。”
沈默狠狠咬了下嘴唇,先是用双手跨过秋瑀宸身子撑在床上,秋还在养伤啊,他怎么可能真趴在他身上,却是没想到,因为是自己用手撑着,臀已经自动高高翘起来了。
沈默的面色已经浓的像是要出血了,就这么撑着,还是第一次吧,秋瑀宸抬起手,虽然还有些痛,却是依然空空地悬在他臀上。
沈默感觉得到秋瑀宸的巴掌已经提起来了,可是等了许久竟不见落下,不由得有些心怯,连忙小声道,“教练——”
秋瑀宸又将手掌压得离沈默的臀近了些,但依然没有落下去,沈默横了心,道,“沈默认为,自己应该罚——四十下,加上刚才加罚的二十,一共——六十下。”说出这些数字的时候,他真的有一种想死的冲动,天,居然才醒来就要挨打。可是,小家伙还是怯怯地问道,“可以吗?”
“啪!”
秋瑀宸没回话,只是一记巴掌轻轻脆脆地击在左半边臀上,虽然臀上立刻浮起了小片红,但是并不怎么疼。只是如此清澈的声音要沈默的脸更红了。他不敢压在秋瑀宸身上,却是将脸埋在了胸膛里,如此一来,他的臀竟是迎合一般地翘得更高了。
又是一连五下,秋瑀宸仿佛很喜欢这样的频率,一气地拍下去,然后停留一段足够长的时间,将疼痛都在羞耻里边化掉。即使不是难以忍受的疼,沈默依然咬住了嘴唇。
又是五下,不过这一次是带着间隔的,每一下都不是很重,可是每一下都是同一个地方,沈默暗道,秋这样躺着不是应该看不到吗,难道手感真的这么准?
沈默知道秋瑀宸下手已经不重了,可是,搁不住总是朝着一个地方打,左边臀上已经是深深地一个巴掌印了,甚至连手指印的重叠都没有,十一下,就是那么落下去,尤其是第一下,就在左臀的正中间,就像定位一样,沈默觉得自己的屁股已经快和脸一样烫了。
正在他迟疑间,这次却是夹着劲风的一下挥下来,沈默没忍住,在喉间叫了一声。
秋瑀宸呵斥道,“我说过没有不能nuedai自己的身体?”
十四个字,屁股上就挨了十四下,一个字一下。教练还是保持着这种恶劣的习惯啊。
沈默臀上的巴掌印已经变成深红的了,可是他哪里敢不回话,连忙道,“是,是沈默的错。”
才刚认了句错,屁股上又挨了一下,沈默撑着床的手已经攥起了被单。他在心中暗暗祈祷着,可以换一个地方打吗?即使不是换右边,好歹也找块别的地吧。整个身体这么撑着,只有左边臀上那一个巴掌印麻麻地,巴掌的感觉不同于藤条的锐痛,打完之后只是那种又麻又辣的感觉,就像是一片火烧着似的,因此,更容易要人有想伸手去摸的冲到。沈默真是觉得这样的姿势特别考验自己。
才出着神,秋瑀宸又是一连五下打下来,“几天没睡了?”
每一个字仿佛都硬硬地被打进巴掌里去了,又是那一个地方,沈默真的想要跳起来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挨巴掌的右边臀瓣的肌肉居然好像绷地更紧了。
“呃——”秋瑀宸又是狠狠一下,响亮的声音似乎能带出回声来,沈默的呻吟又从喉间滚了出来,秋瑀宸厉声呵斥,“腿分开!”
第一百一十八章 融融
“呃——”秋瑀宸又是狠狠一下,响亮的声音似乎能带出回声来,沈默的呻吟又从喉间滚了出来,秋瑀宸厉声呵斥,“腿分开!”
沈默难以置信地回了下头,这么严厉的声音,是那个几天几夜握着自己不放手的人发出来的吗?才刚一转过去,沈默就立时慌了神,秋瑀宸额头上不断冒着汗,脸色苍白地可怕,沈默根本顾不得提裤子,连忙上手给他擦,“秋,怎么样了?怎么回事?”
秋瑀宸看情人着了慌,笑道,“没事,崩了伤口。”
沈默气得想咬他一口,忙将他袖子挽起来,果然,肩膀上的伤裂开了,沈默手忙脚乱地重新替他包扎,“自己伤着还用那么大力,回去再打不行吗,我还能跑了不成?”
秋瑀宸笑,“打疼你了?”
沈默看纱布上还渗着血,狠狠瞪他,“没你疼!”
这样撑着伤挥巴掌,秋一定比自己疼百倍,沈默替他扎着就生气,秋瑀宸看情人嘟了嘴,虎下脸叫他,“沈默!”
沈默非常不争气地一颤,“教练,对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秋瑀宸训斥,“低头!”
沈默虽然呆了下,还是贯彻了命令,才刚低下头,两片唇就被秋瑀宸噙在嘴里,“唔——”沈默挣了下却没挣开,于是,小家伙横竖没处搁的手就顺理成章的搂住了秋瑀宸脖子,化被动为主动,将秋瑀宸的嘴唇舌头在自己口中狠狠蹂躏了一通,狠狠的报了刚才的巴掌之仇。秋瑀宸也不甘示弱,同沈默掠夺着仅有的氧气,沈默欺负够本了就吮了下舌头,用舌尖在秋瑀宸上腭做了一个七百二十度大回环,然后,身体瞬间一僵。
秋瑀宸的手掌,居然就——
居然就那样落在他的裸臀上,刚才太着急了,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提,沈默的脸烫得秋瑀宸快要化在他身体里了,秋瑀宸扬手又是一巴掌,沈默狠狠跺了下脚,天,居然还是刚才那个位置。
“不吃饭,不休息,不训练,不看书!”骂一声就打一下,沈默身后被控制,口中也渐渐迷失了,秋!变态!你到底是什么体能啊,你怎么可以一边在我嘴里抢氧气一边在我屁股上拍巴掌啊。
沈默想反抗,可如今这个姿势太过暧昧了,他竟不知道到底是在受罚还是在——
又是两下相当凌厉的巴掌,沈默一时没撑住,直接塌在了秋瑀宸身上,沈默只觉得秋瑀宸的牙齿一磕又重新深吻起他,他究竟是有些警觉的,撑起身子立刻脱离了秋的魔掌魔口。
秋瑀宸微微喘着气,沈默赤 裸的臀暴露在空气里,他相当明显的感觉到那些讨厌的鸡皮疙瘩正争先恐后的冒出来,只可惜,记起来依然还是褪衣受罚的沈同学还是不敢提起裤子。这样一想,沈默脸更红了,刚才记不起来就算了,可现在——
秋瑀宸叫他,“过来。”
不是很凶,但是觉得好严肃,于是,沈同学向前蹭了一步,秋教练伸出了罪恶的手臂。
不是吧,还要打啊,那——
沈默以几不可见的小小不满嘟了下嘴,如果是这样伸手的话,那,难道要这么打?
虽然还是不情不愿,但是终究不敢不听话的,于是,沈默狠狠咬着牙,以左脚作轴右脚划圈转了过去,脸又开始烫起来了,要怎么办?
沈默用两秒钟时间犹豫了下,还是非常认命的俯下身子,用手扶住了膝盖,又狠狠地咬了下嘴唇,颤颤巍巍地分开了腿。甚至怕他躺着打不到,为方便他伸手,还特地向右边移了点。
秋瑀宸是真的被这小家伙逗乐了,这宝贝整天在想些什么啊,不过是想帮他提裤子而已,怎么又去摆姿势了。既然这样,那就——
“啪啪!”
不揍白不揍嘛。
沈默分着腿心中不知有多难为情了,若不是不想惹秋生气,怕他加罚又弄伤自己,那何必这么委曲求全的。
秋瑀宸看沈默没了声响,知道这小家伙又怄上了,无奈摇摇头,探手出去替他轻轻揉着被打得红红地小屁股,只有左边臀上的一个巴掌印,肿起来了呢,像是浮雕一样。
沈默觉出情人改了方案,立刻弹起了身子,才不要摆这么羞的姿势要你揉呢,小家伙向前大大地跳了一步,然后立刻拉上了裤子,瞬间痛地嘴角一抽,然后,他恶狠狠地转过身对着秋瑀宸生闷气。
秋瑀宸的脸色阴沉沉的,沈默原本理直气壮瞪起的眼睛又开始犹疑了,秋教练一贯的言简意赅,“裤子脱了,摆好你的姿势。”
沈默几乎要炸掉了,居然还要打?可是向来知道情人脾气的,现在劝也没用,好在这次依然是撑在床上的姿势,没刚才那么难堪了。羞愤交加的小孩一把扯掉自己裤子重新伏下来,这一巴掌竟是格外的狠,打得他几乎撑不住,沈默实在不明白,秋,这样的体能,你是外星人吗?
这一下,是真真的痛了,就像是把臀上的那个巴掌浮雕按下去的感觉,然后,那一个相当特立独行的巴掌印肿地更高了。沈默委屈地舔着被自己咬破了的嘴唇,巴掌也可以这么疼这么疼,都快以为是藤拍子拍的了。
秋瑀宸打了这一下却是不再打,轻轻替沈默揉着,语声也缓和下来,“我还在就这么折腾自己,我不在了怎么办?”
沈默用手撑着床向后踢着腿,像个要糖吃的两岁八个月小孩,“胡说!”
秋瑀宸柔声问,“打疼了吗?”
沈默回过头,刚扎好的绷带又开了,知道情人这一次是真的不再打了,他相当愤恨地自己提上裤子,“给我看你的伤!”
秋瑀宸笑着摇头,沈默才不管他,三下五除二就扒过去了,重新替他系好松掉的绷带,轻轻吻了吻系好的蝴蝶结,“疼吧。”
秋瑀宸只是笑,沈默戳着他心脏位置恨恨道,“急死你!现在不打我就不好受是吧。”
秋瑀宸没说话,只看着情人乐,我的小默,你知不知道,你的疼只在巴掌落下的那一刻,而我只是抬起手肘整个关节就痛地像要断掉,小默,我罚你不好好照顾自己,可又何尝不是罚我自己不该要你没工夫照顾自己。如果是这样,那大家都有错,那两个人一起受罚好不好?
沈默觉得自己还是没出息的,刚刚被打过又心疼起秋瑀宸了。秋皱着眉头啊,在想什么呢,他将脸贴在秋瑀宸心口上,听着他心跳的声音。秋瑀宸笑着用手指打着节奏,口中呢喃着,“小默,小默,小默,小默……”
被催眠一般,沈默竟觉得,连自己的心跳也变成了同一个频率。
经过了民主投票,组织集中之后,大家一致决定,包饺子。
民主投票的是秋煋,最后拍板的是陆戠郗,事实上,秋煋的意见是被完全忽略的。
今天的秋瑀宸心情真的相当不错,因为,他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情人居然也会做饭了。当然,这个,沈默充当的角色就是——
给陆戠郗擀好的饺子皮里放上差不多的馅料,然后,将这个半成品交给病床上的秋瑀宸,秋瑀宸包好了就传给另一边的非璟煜,而基本上只能勉强番茄炒蛋的非罹负责替非璟煜端茶倒水。秋煋和乔熳汐以影响瑀宸心态继而影响饺子味道的极大罪名在进门之前就被轰出了特护病房。
秋瑀宸连嘴角都像是长着向日葵一样,躺在病床上包饺子,绝对是有生以来的唯一体验。
陆戠郗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强大,他手底下一边擀着皮一边向秋瑀宸讲述着罚秋煋跪暖气片的事,秋瑀宸几次三番的打岔都让非罹锲而不舍的追问给破坏了,倒是沈默说了句,“二哥,你别讲这些了好不好。”
陆戠郗道,“你就是进了秋家门也是我们陆家人,我告诉你,陆家人就是秋家的克星,多少辈了都没变,你要是敢投敌,都对不起陆家的列祖列宗。”
沈默听见列祖列宗这几个字就烦,还不待说什么陆戠郗却问道,“默默,你干嘛只用右边坐着?”
沈默哪里经得起这一问,薄脸皮的小孩立马端端正正的坐好了,左边真的还是好疼啊,秋,你的手是炼钢厂焠出来的吗?
秋瑀宸心中暗笑,无奈何正躺着,也不能将情人抱在怀里,不过看他粉扑扑的脸,真的是觉得,比饺子还诱人。
陆戠郗仔仔细细打量了沈默半天,“瑀宸,你技术太差了吧,怎么弄得默默成这样。这怎么能弄斜的,陆戠郗纵横情场二十年都没学会这一招,如果是这样——”
非璟煜抬眼道,“种马!你该不会以为每个人都是你这种用下半身思考的吧。”
陆戠郗瞪着非罹,“老非,这就是你儿子?”
非罹居然颇为欣赏的望着非璟煜对陆戠郗大大点头,“你嘛,现在不是种马了,是——”
陆戠郗这才想起来,“对了,上次我都没来得及问,你说我二十年前是种马,二十年后是什么来着?”
非罹道,“这都想不来,骡子呗。”
陆戠郗将擀面杖狠狠抡过来,“老非!”
非罹笑着躲过去,“难道不是?你现在不是不播种吗?我说你什么时候替陆家——”
非璟煜简直要崩溃了,“恶心!”
陆戠郗本来还要同非罹大战一场,看非罹一听儿子的评价立马吃瘪的样子,当即平衡不少,又重新擀起饺子皮来。
沈默再也不想听这两个彪悍的男人谈论关于下半身的问题了,正想着怎么赶他们出去,迟念已经带着言寓荆走进来。
迟念深深吸了口气,盯着沈默面前的馅盆,“就是香,文儿调的吧。”
言寓荆轻拽着师父,“我也会做芹菜饺子,回去给师父包。”
陆戠郗笑道,“有个徒弟就是好。你看老非,老子混的和儿子一样。”
迟念笑踹他,“你也收个儿子当老子供着啊。”
陆戠郗用擀面杖指着秋瑀宸和沈默,“这不两个呢。”
沈默尴尬,找话道,“迟大哥尝点?”
迟念居然失了魂似的真的就将沈默手上的连皮带馅的未完工饺子吃了下去,沈默愣道,“迟大哥,面是生的——”
正当大家都为迟念的忘我精神感叹的时候,陆戠郗却突然举着擀面杖跳了起来,他直直地盯着秋瑀宸打了石膏的腿,“你!你!你!腿是这样怎么把默默做成这样的!”
沈默一张脸简直可以当交通灯使了,迟念飞起一脚将陆戠郗踹过去,“小孩子面前胡说什么!”
陆戠郗才刚向后退了两步,却突然撞进了一个软绵绵的怀抱里,熟悉的触感要他条件反射的向后一个拐子,然后,秋瑀宸带着三分歉意三分诚恳三分恭敬的语声压住了秋煋骨头响动的声音,“父亲”。
第一百二十章 倾谈
陆戠郗才刚向后退了两步,却突然撞进了一个软绵绵的怀抱里,熟悉的触感要他条件反射的向后一个拐子,然后,秋瑀宸带着三分歉意三分诚恳三分恭敬的语声压住了秋煋骨头响动的声音,“父亲”。
秋煋嗯了一声,看秋瑀宸在挣扎,沉声道,“躺着吧。”虽然听不出关切,倒也是少有的温和。
陆戠郗哼了一声,“不躺着也起不来啊。”
秋煋哪敢和陆二叔抬杠,只是对沈默道,“默默,你先出去下。”
沈默起身将饺子馅放在桌上,拉着迟念,“走啊。”
迟念看了秋煋一眼,拽住陆戠郗,“走吧。”
陆戠郗一把将沈默提到自己身边,“就呆着又怎样,二叔在这,不用怕他。”
沈默相当尴尬的笑了下,“二哥。”
陆戠郗这边一动身,非罹也起身了,秋瑀宸对非
第47回
璟煜点了下头,非璟煜将秋瑀宸刚交给他的一个饺子端端正正的重新放回秋瑀宸手里,“哥拿着啊。”
秋瑀宸无奈,这小家伙,如果真要打的话,这么个饺子变形不变形又有什么约束力。
秋煋自己倒是心中一沉,仿佛每个人都比他更在乎他自己的儿子。
等秋煋关好门,秋瑀宸舔了下嘴唇,将饺子藏在被子里,“父亲,瑀宸——”
秋煋要他噤声,自己在他床边坐下,想问些关切的话,终于说不出口,良久才叹了一声,“我问过医生,你腿没事。”
秋瑀宸道,“谢谢父亲。”
秋煋只觉得一颗心就像是被缒住了一样,谢谢,谢什么,谢我没打断你的腿?
秋瑀宸看他不说话,又是恭敬而疏离的道歉,“儿子不孝,让您费心了。”
秋煋清清楚楚的在他口中听到儿子这两个字,却不知道是否只是一个称呼,他回转身望着秋瑀宸,印象中从没见过儿子笑吧,甚至想象不到他笑是什么样子。事实上,秋瑀宸长得并不像骊歌,更像他自己,他想,如果母亲还在的话,她一定会说,瑀宸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秋瑀宸无法判定秋煋在想什么,认错的话基本上是找不到什么创意了,只能绷紧了肌肉等待训示。
秋煋像是终于做好了准备,他道,“我和默默提过——”说到这里也不再说。商场征战养成的习惯,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的,自然有殷勤的下属去猜测。
秋瑀宸道,“是,小默和瑀宸提过,谢父亲成全。”
秋煋起身,站在窗口,窗台上依然是一盆仙人掌,秋瑀宸十四岁的不好的记忆,如果是阴影,事实上,他大概已经能够克服那种阴影了,毕竟,从来没见过熳汐哥失控的样子呢,即使伤地重些,至少证明他在乎。
秋煋知道自己面对儿子终于没办法说那些带着抱歉意味的话,他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我和你陆叔的事,你想必都知道。”
秋瑀宸在心中苦笑了一声,却只有一个字的回应,“是。”
秋煋听不出秋瑀宸的情绪,甚至也不是为了想讨好他,因此只是望着窗外,目光很远,远到追得到二十年。他道,“当时,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儿子。我问过戠郗,我们要不要领养一个小孩,戠郗说,他自己都是一个小孩,又怎么养另一个小孩?我告诉他,那我就养两个小孩,问他喜不喜欢?”
秋瑀宸似乎能从他平淡的语气里找到曾经同他和沈默如出一辙的年少。
秋煋想着陆戠郗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的笑出来,“可是戠郗说,如果是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孩子即使不被别人看不起,自己也不会开心。”
秋瑀宸没有说话,秋煋接着道,“每天在一起,却还是觉得时间不够用,有时候,会想要他静静靠在怀里,可是又贪婪地希望他现在能够叽叽喳喳,可谈的实在太多,最小最小的小事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就会觉得比一切都重要。因此,这样的话题就很少了。终于到了有一天,戠郗说,大哥,也就是默默的父亲,离开了陆家。”
秋瑀宸立刻紧张起来,关于小默的父亲,另一个角度的故事,秋煋道,“当时真的毫无征兆。因为,一年前大哥才结婚,而且,大嫂才怀孕两个月,更何况,他们夫妻真的是相敬如宾。”
秋瑀宸心道,相敬如宾,恐怕是因为根本没感情吧。
秋煋接着道,“戠郗说,陆家大哥最大,现在大哥走了,家里面那一大摊事,恐怕要烦死他了。果然,陆家仅有的两个嫡出的儿子,继承陆家的家业,戠郗责无旁贷。”
秋瑀宸知道,所谓嫡庶之争,如今还依然在毫无意义的进行着,包括秋家,又何尝没有几个庶出的儿子,大族总是如此的在乎血统,多少年都一样。
秋煋长长叹了口气,“戠郗说,他不愿意,问我要不要一起走。”秋煋顿了一下,“我当时不明白,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为什么也要走?大不了继承了陆家,我们都撑着不结婚好了,又能怎么样?”
秋瑀宸没想到父亲居然还有过如此天真的念头。秋煋却立刻接道,“可惜,天不遂人愿,终于还是没能守得住。”
秋瑀宸本以为他会为自己辩解,没想到,那些在现在的秋瑀宸看来不可饶恕的过错不可追悔的遗憾居然就是一句天不遂人愿,秋煋却是一笑,“父亲也知道了我们的事,你祖父比我要开明的多了,他对我说,你若真的决定了,就和戠郗走吧。可是,他那样折磨自己,我又如何能够真的走?秋家直到你,一直是嫡子继承家业,瑀宸,骊是古姓,你母亲的家族也是大族。”
秋瑀宸抿了下嘴唇,轻轻摸了摸被自己藏起来的饺子,心道,又要怎么样呢?说服我娶一个女人吗?我又如何能这样委屈我的小默?父亲,对不起,真的很感激您对我讲这些。不止一次的盼望过,父亲也能够这样平平和和的和我说一次话,当我连奢求的心都没有了,却是真的盼来了,可是,有的东西,又怎么能够勉强,不爱,又怎么能够勉强?
秋煋似乎完全能够知道秋瑀宸在想什么,“我答应过戠郗,不强迫你结婚。”
秋瑀宸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重新回归到位置一样,整个肌肉都开始重新活动起来了,他颤声道,“您,您说——什么?”
秋煋并没有重复,只是转过身,“我从来没有强迫你结婚的意思。秋家的独子,若要娶,一定要门当户对,如今,虽然经济形势不好,但是,还没有要秋家依靠联姻来自救的地步。秋,非,陆,骊,四家的关系千丝万缕,如今,还没有什么人值得我们攀附。即使有,我也不会牺牲自己的儿子去攀亲这么窝囊。毕竟,这么窝囊的事,我做过一次就够了。”
秋瑀宸居然听他在自己面前毫无保留的提及他自己的婚姻,他知道,窝囊这个词对于男人意味着什么,对于秋家的男人又意味着什么,秋瑀宸知道自己没办法还这么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父亲——”
秋煋笑,仿佛完全没在乎,秋瑀宸一辈子也没见他笑过今天这么多,秋煋问他,“怎么了?”
秋瑀宸不知该怎么劝,只是望着秋煋,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看着父亲,熟悉的眉形,熟悉的鼻骨,熟悉的唇角,一切都是熟悉的,不是因为曾经有三年的时间乔熳汐要求他每天对着秋煋的照片反省,而是因为那样的眼神,那么像他自己,他们都流着一样的血,他们都是秋家的人!
秋煋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交易。”
秋瑀宸闭上眼睛,您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您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的在儿子面前说娶他的母亲是交易,我知道我不过是交易的附属品,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对着我说出来?
秋煋第一次伸手轻轻抚着秋瑀宸眼睛,“难过?”
秋瑀宸的身体在本能的拒绝后又不甘的放松下来,生怕那样从未有过的真实的触感就此消失,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是这样企盼,不是已经不在乎了吗?不是在他对着自己忙碌了三天三夜做出来的企划说了句重做的时候就不再企盼了吗?为什么,却还是希望他带着厚茧的手指能在自己眼睛上多留一刻,甚至不敢张开眼睛。
秋煋用拇指轻轻刮着秋瑀宸眉毛,“可是,这样的交易,我,不后悔!”
秋瑀宸定住了,他没办法用电击或者血液凝固之类的东西来形容自己的感觉,因为,那样的感觉,本就不是语言所能描述的,他清清楚楚的听到他的父亲对他说,“我不后悔。”
秋煋道,“直到那天,你叫我爸,我才真正确定,我不后悔!”
秋瑀宸张了张嘴,他想再叫一声爸,可是,竟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只是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秋煋道,“那一刻,我才知道,你不是延续家族的工具,而是我真正的儿子。”
秋煋明显感到他指尖轻抚着的皮肤狠狠地蹙在了一起,仿佛那些纠纠结结的血脉,秋煋长长叹了一口气,“瑀宸,我想,你大概永远不会明白,儿子对于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每一个男人,哪怕告诉自己有多抗拒,可是他永远也没办法不从心里正视自己,他是真正想要一个儿子的。”
秋瑀宸张开眼,眼神清澈,他的眼睛从来没有这么通透过,因为,从小就被告知,单纯是一种罪过。如今,他就这样毫不设防的望着自己的父亲,像个婴儿,秋煋轻声问他,“瑀宸,哪怕,你自己能够这样生活,可是默默呢,沈家呢,陆家呢,默默他毕竟是一个男人,难道,你也要默默和你一样,被他的家族所唾弃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就这样吗?
秋瑀宸一直在想父亲的话,连沈默替他喂饺子的时候都只是机械似的张张嘴,沈默等所有人都出去了才爬上床去蹭秋瑀宸的脸,像只邀宠的大猫,“秋——”
“嗯?”秋瑀宸缓缓转过头,关节依然在该死的疼痛,秋瑀宸笑了下,却很恍惚,沈默伸出舌头舔了舔他嘴唇,却远比深吻更性感,“想什么呢?”
秋瑀宸道,“想父亲和我说的话。”他并不打算隐瞒。
沈默哦了一声,如果秋不愿意说,他不打算问,秋瑀宸却是道,“父亲说,希望我们能够永远不结婚。”
沈默依然只是哦了一声,秋瑀宸紧紧握住他手,“我答应过你二十岁生日那天结婚,绝不会改变。哪怕我死了,也是遗嘱的第一内容。”
沈默轻轻吻他,很轻,很细,他们已经不必用唇舌交缠来证明什么了,他轻声道,“我知道,并且,确定。”庄严,仿佛宣誓。
秋瑀宸显然也明白他的小默知道的,因此叹了一声,沈默将下巴抵在秋瑀宸锁骨上,“还有呢?”
秋瑀宸道,“父亲希望,我能接受人工授精。”
沈默一怔,“那你怎么说?”
秋瑀宸道,“我说,我不知道。”
沈默轻轻抚着他胸膛,“你犹豫了?”
秋瑀宸并没有隐瞒,“是。”他并没有说对不起,尽管,这是他和沈默的日常用语。如果做了这样的决定,那么,对不起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沈默轻问他,“为什么呢?”他很平静,在他的情人将自己的困扰对他和盘托出的时候,他就是最适合聆听的那个人。
秋瑀宸道,“终究还是放不下。父亲做出了妥协,我却没办法退让。你知道,那是他第一次对我这么和颜悦色的说话,甚至,是恳求,小默,我真的想做个好儿子。”如果曾经那么近的面临失去,那么,他不打算对沈默有任何的隐瞒。
沈默点头,“我明白。我也希望,做个好儿子。”他甚至比秋瑀宸更有这样的欲望。
秋瑀宸轻声道,“小默,父亲说,希望,你也能——”
沈默笑,“人工授精?”
秋瑀宸嗯了一声,沈默道,“我妈不会强迫我的,我有舅舅,一大堆的表哥表弟,传宗接代这种事情大概轮不到我。而且,我妈并不是那种认为子承父业很重要的人,所以,她也没有要求我要学习接班人技巧之类的,她曾经提过,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画家,但是,我不喜欢她也不强迫。甚至有一次看我比赛的带子,问我要不要做职业运动员,还请了专职的篮球教练教我。她很忙,忙到焦头烂额,也是希望能够留给我的东西更多,好在,她说,我是要她放心为这个家去打拼的儿子。因为爸不在了,她总希望我能比别的孩子过得更满足。”
秋瑀宸听沈默说母亲,心底有一种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感情,他羡慕,又为他的小默感到高兴,沈默笑,“我妈一定会喜欢秋的。”
秋瑀宸突然觉得自己的脸烫了起来,仿佛被婆婆称赞的儿媳妇。
沈默靠在他胸膛上,却只是虚虚地悬着,他知道,他的秋如今的身体经不起他欺负,秋瑀宸又陷入了沉思,“陆叔?”
沈默笑,“陆家传宗接代不会也来找我吧!而且,二哥自己都不为传宗接代着急,才没那闲心管我呢。”
秋瑀宸突然发现自己大大地透了一口气,想到有一个女人的腹中会有一个由沈默的精 子孕育的胎儿,他就大大地不舒服,沈默偏过头问他,“秋想吗?”
秋瑀宸问自己,我想吗?想到他对于沈默有可能接受建议的恐惧,大大摇了下头,可是眼前竟又是秋煋的脸,从来没有温和过的脸,沈默郑重其事的看着秋瑀宸,“秋,我不喜欢。”
秋瑀宸竟是从心里面开心起来了,甚至是如释重负的感觉,沈默接着道,“我不希望这样,秋,如果,你对一个孩子没有做好准备,没有丝毫感情,那么,请不要别有用心的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因为他会难过,当他知道他只是一场交易的附属品的时候,他会难过,不可自拔的自我厌弃。因为他没有选择的权力,所以,他更没有拒绝的可能。”
沈默说的很谨慎,甚至是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重地有些痛了,秋瑀宸了解,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沈默,都是这样出生的。
沈默却又笑了,“秋,小小秋不可能遇到一个小小默了,那,就不要让他没有生命的存活,然后没有生命的死掉好不好?”
秋瑀宸有些愣,什么叫小小秋不可能遇到一个小小默了,沈默甜甜地咬他下唇,“秋,如果想到这个世界上会有另外一个人,像你对我这么好一样的疼惜别人,我会嫉妒。”
秋瑀宸伸手揽住了沈默,全然忘记了关节的疼痛,他了解他的小默的称赞,他在告诉他,他认为,世界上没有任何的爱人比他的秋更出色了。
沈默躺在秋瑀宸肩膀上,轻轻叫他名字。秋瑀宸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听。他想,原来,爱就是这样的一件事,彼此温暖,彼此包容。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继续这样
秋瑀宸养伤的时间很长,长地他已经没办法接受了。从最开始期盼着文禹落出现到现在甚至有些抗拒,因为他突然觉得,在禹落哥眼里,他的身体糟糕到必须要继续不断不断地静养,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要在医院里和沈默举行婚礼。乔熳汐依然是从前的样子,说过的温度最高的话就是你禹落哥要你休息你就休息吧。秋瑀宸开始拒绝要沈默陪他,毕竟,那是一个即将要高考的孩子,沈默通常会拒绝,甚至屁股上挨上几百巴掌,依然笑眯眯地坐在他床边陪他。哪天被他逼得紧了,去听一上午课,秋瑀宸就觉得分外地空虚,睡不着的时候眼前都是沈默的影子,睡着了眼前还是沈默的影子。他开始怪自己,他想,他太过依赖他的小默了。有时候,躺在床上,会胡思乱想,假如自己真的废掉了,那小默会怎样照顾自己呢?或者,如果小默真的没有孩子,他会不会在长大之后觉得遗憾。想着想着,沈默就回来了。
秋教练板起了脸,用的却是情人腔调,“今天学了些什么?”
沈默靠着他胸膛,秋瑀宸现在已经可以坐起来,甚至可以做一些简单的搏击动作,于是,沈默懒洋洋地戳着他指窝,“做题,做题,做题。”
秋瑀宸笑着用另一只手顺沈默的头发,“高三是很辛苦的,努力一下。”
沈默拧着他脖子上的皮,“你也高三,我怎么没看出来。”
秋瑀宸笑,“待会何胥要过来,你坐我这里,要他坐沙发。”
沈默哦了一声,又将他刚才脱掉的学生制服穿起来,秋瑀宸望他,“干嘛穿衣服?待会到我床上躺着就行了。”
说实话,沈默对这个师兄还是有些怕的,虽然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和秋的关系,但是,就当着他的面躺在教练床上,恐怕还是尴尬的。秋瑀宸轻轻敲沈默,“除了我你谁都怕。”
沈默哼了一声,却是小声道,“队长真的挺凶的,呃,助教,尤其是今天晨练的时候,非师兄被他骂得头都不敢抬。”
秋瑀宸哦了一声,“小非?”
沈默吐了吐舌头,“是啊,非师兄今早没训练被助教抓了现行,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晨练了,只是助教平常上课都只有晚间训练才过来,没想到今天早上突然过来。”沈默说完之后觉得自己像是多嘴多舌的小女人,于是非常羞涩的在秋瑀宸肩膀上蹭了蹭。秋瑀宸伸手揉揉他,“小非是该好好教训了。”
沈默用额头顶他,“不,我像告状的一样。”
秋瑀宸笑着摇头,“他就是有这个毛病,以为没人比他强就自己松下来了,等觉到危机,又拼命往死了整自己,若再改不过来,风坛迟早有一天败在他手里。”
沈默笑,“那更好啊,翼盟就把风坛吞了,他又是你弟弟又是你小弟,你打起来不是更方便。”
秋瑀宸狠狠地按了下他脑袋,“胡说,我就是把他废了也不能把风坛吞了。社团的事,你最近学得怎么样?”
沈默摇头,“我还是不懂,妈不是上次把九天会送给我嘛,我也没有管过。现在熳汐哥要我从整顿九天会学起,妈也要晏哥教我,可是我总觉得做不来。”
秋瑀宸点头,“晏鸢哥是妈的近卫,他能空出时间来教你非常不容易,你要好好学,知道吗?”
沈默大大嗯了一声,却是道,“我觉得现在当黑社会老大怎么和做企业CEO似的,又要讲管理,又要讲义气,觉得怪怪的。秋,我想叫浴巾帮我。”
秋瑀宸摇头,“不行。浴巾是王云天的人,又是迟大哥的人,别说是妈不放心,你觉得,九天会那些降了我们的旧部再看到他会怎么样,两边都会出岔子的。”
沈默哼了声,“那我连个能帮忙的人都没有,我年纪又小,而且,他们都不服我。”
秋瑀宸笑,“小怕什么?熳汐哥十四岁就做了图腾魁首,我也是十四岁做了翼盟盟主,难道还有人敢说什么不成?”
沈默心中还是不舒服,在他身侧蜷了蜷身子,“可是,你们都是——他们都说我是卖后面上位。”
秋瑀宸立刻白了脸,“谁说的?你听谁说的?”秋瑀宸想不到居然会有人说沈默这么脏的话,连头发都立了起来。
沈默却是靠着他,仿佛不介意的样子,有些事,说给他的秋听就不是那么在乎了,自从陪着秋瑀宸这些日子,他就告诉自己,无论什么都要和秋瑀宸一起承担,“大家都这么说,还用谁说。”
秋瑀宸知道自家宝贝根本受不了这样的闲话,可是,一旦你成了上位的那一个,明枪暗箭就都是挡也挡不住的飞过来,更何况是闲言碎语,他轻轻拍了拍他,“没事,你要是不想做就告诉我,那些欺负你的人,杀了就是了。”
沈默摇头,没看秋瑀宸,但秋瑀宸知道他的小默很坚定,“我不!我要是不学,以后怎么帮你处理翼盟的事。”
秋瑀宸笑着摸摸他,“那没什么,这些天你不用常去,高考结束之后我替你做特训,然后我们拼了这些天想趁势蹿起的几个小帮派,他们就会服你了。背地里讲什么你不要去管,若有人当面对你顶撞,也不用理他,帮规处置就是了。”
沈默点头,“秋,做这些好累。”
秋瑀宸知道他并不是在和自己抱怨,而是在试着融入自己的生活,他的小默心疼他过了这么多年这样的日子,因此只是笑,“其实也没什么,惯了就好了,又不用天天杀人放火抢地盘。”
沈默点头,“是啊,平常晏哥教我的,觉得和管公司差不多。”
秋瑀宸笑,“当然,现在大家都在漂白,包括我们这边,只要维持平衡就可以,现在的社团没那么简单了,不是谁都可以出生入死,不过是用一些边缘的东西来维护正经的利益,习惯了就好。”如果真的有危险,秋瑀宸又怎么放心要沈默去。
两个人正聊着,秋瑀宸却是帮沈默理了理头发,“何胥来了。”
沈默竖起耳朵,“迟大哥也教过我的,我怎么没听见。”
秋瑀宸敲他脑门,“你有多久没做过听力训练了,小懒虫。小心迟大哥知道罚你。”
沈默才正要跳上来欺负秋瑀宸,何胥却已经敲门了,秋瑀宸得意的笑笑,沈默知道他是算定了这时间,于是,更加愤恨的打了他一把才去开门,何队长尽管已经升级成何助教,但是对秋教练的恭敬依然不减当年。
沈默觉得有些尴尬,他是应该请师兄坐下呢,还是应该在一边陪他一起站着,好在秋瑀宸已经先叫何胥坐了,沈默松了口气,自己才要开门出去,秋瑀宸已经叫道,“小默,来我这边坐。”
沈默真恨不得捏秋瑀宸一把,居然真的坐他旁边啊,脸上才刚刚晕起一片,心中却有些小虚荣的满足,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队长面前叫我小默呢,这么亲昵,以前听他在全队人面前叫小非,就算不嫉妒还是有点酸溜溜的呢。
何胥那是相当的尽职尽责,先向秋瑀宸汇报了球队的情况,球员的状况,大概知道瞒不住,非璟煜连续一个月没有参加早锻炼的事也没有隐瞒,当然,沈默连续两个月没有参加早锻炼的事更没隐瞒,哪怕沈默就在他前面坐着。
秋瑀宸没理会在一旁揣摩着他心思的沈默,而是对何胥道,“我知道了。小非的事我会处理,罚他一个月的体能。我待会打电话叫他带着家当来我这里。至于沈默,他的事我知道,他从明天开始加入球队训练,也是一个月的惩罚性体能训练。”
何胥立刻起身应是,“我已经罚了小非双倍的训练量,直到高考结束。”
沈默的心蓦地跳了一下,队长罚起人来比教练还狠啊,秋也不过罚一个月而已。秋瑀宸点头,“就这样。”
何胥重新坐下,却是不再说Z中的事,而是和秋瑀宸略略汇报了自己的训练情况和数据,尽管并不是站着,但是沈默看得出何胥的态度依然很认真,秋瑀宸逐一对他做了评点,但是只提了一些建议,并没有要求。
何胥起立应是,却是又问道,“其实这次来还是想和教练谈下Z大的事。”
秋瑀宸已经猜到端倪,但只是点下头示意他说下去,何胥的坐姿很漂亮,不过沈默却觉得这么柔软的沙发被他坐得太累了,何胥道,“您知道Z大这届CUBA的成绩不太理想,原来的教练已经被解聘了。”
秋瑀宸只是嗯了一声,沈默的心却是戈登了一下。
何胥接着道,“校方听说您今年要来Z大,希望邀请教练来篮球社执教,依然是和Z中一样的球员教练的身份。”
秋瑀宸不过哦了一声,却是问沈默道,“你觉得呢?”
沈默一瞬间有些慌乱,这件事,他可以替秋决定吗?秋瑀宸却是用鼓励的眼神望着他,沈默点头,“我觉得很好啊。”
秋瑀宸转头对何胥道,“他们可以下聘书了。至于条款,拿Z中的合同给他们看就可以,酬劳方面,乘以10吧。”
何胥默默心算了一下,乘以十,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于是他相当谨慎的问道,“教练,Z中的条款里有一条是保证球队进入决赛。”
秋瑀宸却连头也没有抬,“Z大的也一样。还有事吗?”
何胥躬身道,“没有了。”
秋瑀宸抬头看他,“注意身体,适度训练。”
何胥心中一暖,“知道了。”
秋瑀宸扶着沈默肩膀站起身,走到何胥面前,身姿依然挺拔,他轻轻拍了拍何胥肩膀,“加油!”
等到何胥出去沈默才重新吊在秋瑀宸脖子上,“乘以十是每年多少啊?”
秋瑀宸笑着摸他脖子下的一片,“Z中的工资买了基金,经营地还算好,赚地时候虽然不算多,但是亏的时候已经撤了回来,我已经打到你卡里,都在你名下了。Z大的工资也是一样。这些钱,小默帮我管。”
沈默笑了笑,“你哪来的号?”
秋瑀宸笑,“你要给我房租的时候记住了你账号,好久没刷卡了吧。”
沈默听他说起自己从前固执地要给他房租的事,脸都红了起来,一直和秋在一起,该买的该弄的他都弄好了,真的好久没碰过卡了。想到这里,沈默又靠上了秋瑀宸肩膀。
秋瑀宸轻轻刮着他脸,“还有什么问题?”
沈默道,“为什么是保证球队进决赛不是得冠军?”
秋瑀宸笑,“这条是熳汐哥订的,他说工作的事,没必要把自己逼到死路。给别人干活,就一定要让人家觉得你是性价比最高的,这样得了冠军就是超额完成任务。”
沈默嘿了一下,“哥真累。”
秋瑀宸笑,“要不要我给何胥打电话告诉他改成得冠军?”
沈默摇头,“不用。”
秋瑀宸却还是拿起了手机,沈默踹他,秋瑀宸却道,“我是打给小非,跟他算算是不是元帅不在就没人管得了他这个将军?”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和你
非璟煜来了,带着他的家当,很守时,也很坦然,没有一点即将要挨揍的觉悟,进了门将藤杖随手放在沙发上,然后大大咧咧的靠在秋瑀宸床垫上,还伸手剥了一个香蕉,“哥叫我?”
沈默大大地给他挤了下眼睛,他却全然不顾,甚至还将咬了一口的香蕉又扔在床头柜上,“哥,好累。”
秋瑀宸狠狠敲了敲他头,“不训练还叫累,忘了从前的日子怎么过的?”
非璟煜揉揉被秋瑀宸敲红的脑门,“队长已经骂过我了,不信你问默默?”
秋瑀宸瞪他,“骂你?没揍你算是不错了。”
非璟煜愤愤地踹了下床,“你不是说以后不让别人打我吗?”
秋瑀宸拉了他一把,非璟煜知道秋瑀宸如今的体力,也不敢太过挣扎,乖乖趴在他腿上,秋瑀宸狠狠道,“所以这次我自己教训你。”
非璟煜本来觉得没什么,可是一抬头,沈默就在对面半尴不尬的站着,这才窘红了脸,连忙从秋瑀宸膝上跳下来,沈默刚要转身,秋瑀宸却道,“小默,你就在这站着。”
“啊?”
非璟煜和沈默一同叫出声来,秋教练扬起眉,特护病房的空调立时沦为了假冒伪劣产品,非队长果然比沈同学脾气大,“不行!”
秋瑀宸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说着就根本不理非璟煜,对沈默道,“对面墙角。”
沈同学实在是不敢挑战秋教练的权威的,只能乖乖应了是去对面墙角站着,头都不敢抬。秋瑀宸轻轻敲了敲床架,“军姿是这么站的吗?”
沈默吓得一激灵,连忙道歉将自己重新调整成张肩拔背的标准姿势。秋瑀宸看沈默站好了,对非璟煜打了个手势,非璟煜这才真正知道教练的屁股摸不得,但是,他自己的屁股可是在教练手里攥着呢。
于是他相当不服气地将藤杖从沙发上拿起来塞进秋瑀宸手里,然后拉了个枕头垫在秋瑀宸腿上,这才将自己的肚子搁上去,却没有脱裤子。
一连十下重击,沈默只觉得自己的耳边都是风的声音,藤杖击在牛仔裤上,嗖嗖的仿佛三九天里冷风刮在脸上,沈默不自觉地随着秋瑀宸挥藤杖的频率抖着身子, 真的疼,连他都觉得阴阴沉沉的,非璟煜愣是一声也没吭。
秋瑀宸又敲了十下,刚才的十下是抽上去,现在的十下就完全是打了,连声音也感觉没那么尖锐了,但是仿佛
第48回
带起了一片。然后,就是“噔”的一声,藤条敲到手上的声音,夹着秋瑀宸的呵斥,“裤子脱了!”
非璟煜还没说话,沈默先叫道,“别!”
秋瑀宸扬起藤杖,给了非璟煜乱动的腿狠狠的一下警告之后就对沈默道,“话多是不是?站着不安分就跪着!”
沈默真的觉得难堪极了,很久没被罚跪了吧,更何况还是在医院,而且非璟煜还在秋瑀宸腿上趴着,秋瑀宸却根本没理沈默的犹豫,藤杖扬起来直接就是给非璟煜臀上一连串的敲击,打的沈默心都颤了,非璟煜死死咬着嘴唇,隔着一层薄薄地牛仔裤,根本抵挡不了多少疼痛,非璟煜在藤杖有节奏的敲击下无助地挥着手,秋瑀宸才刚停下藤杖,就是厉声呵斥沈默,“听到没有!”
沈同学不敢再扛,生怕秋教练揍过了非璟煜换他自己过来挨打,只能强忍着羞耻挨着墙角跪下去。
秋瑀宸用藤杖在非璟煜脖子上捋了一下,破空的声音很抽,但是却并不是很疼,只留下了一道浅浅地印子,甚至声音都很淡,“你知道要我说第二遍是什么后果。”
非队长遇上了秋教练,除了缴械投降之外还有什么法子,只能强撑着从秋瑀宸身上爬起来,秋瑀宸抬眼看他,额上的冷汗还来不及擦,嘴上都是血口子。非璟煜更狠的咬着下唇,一道血就顺着嘴唇流下来,非璟煜伸出舌头舔了舔,将手放在了牛仔裤的纽扣上。他并不喜欢系皮带,一切要约束他的东西他都不喜欢,非璟煜看了眼墙角的沈默,跪地很直,而且,他确定沈默是绝不会往后看的,但是,还是觉得一阵心凉。其实从前也和何胥一起挨过揍,双人惩罚那次也和沈默一起挨过揍,但是,毕竟这次是自己挨着他看着,不,听着,反正还是丢人,不过他并不是那种扭捏的人,大家都是这么挨,索性解了扣子拉下拉链来,手刚刚碰到纯黑色的内裤,却还是本能地缩了下。
秋瑀宸细细地端详着藤杖,偶尔抬头看到非璟煜涨红了脸,不怀好意地笑了下,然后,更不怀好意的抬起藤杖蹭了蹭非璟煜发烫的脸,却是对沈默道,“跪直了!”
沈默被吓了一跳,连忙张开了肩,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下,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膝盖上。
非璟煜将内裤褪在了大腿根,只露出了两瓣屁股,秋瑀宸横着握藤杖,从前面打了过去,正打在内裤停的地方,非璟煜下意识地用手去挡,毕竟,那是一个比较危险的部位,秋瑀宸却在藤杖落到他手上之前停住了,沈默只听得嗖地一声划破了空气,却又突然无所遁形,又是害怕又是好奇,才想转头又连忙控制住自己。
非璟煜尴尬地将手收回来背在身后,可是脸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秋瑀宸用藤杖敲了敲他腿侧,他还没反应过来,立马就是狠狠地一道淡黄色光晕,没听到声音却已感觉到一阵锐利的疼痛直钻进大腿根里,秋瑀宸落鞭的地方是前面,大腿和小腹之间立刻就是一道鲜红的印子,非璟煜已经不敢看秋瑀宸了。
秋瑀宸却是又扬起了藤杖,非璟煜抬起眼,可怜巴巴的望过去,非队长难得的哀求表情,这一次秋瑀宸却并没有落鞭,只是用藤杖将他内裤往下戳了戳,非璟煜再也不敢耍滑,连忙将小内裤褪到了足踝上,乖乖地伏在秋瑀宸腿上,肚子抵着他膝盖被镉地相当不舒服,非常后悔没有重新将软绵绵的枕头拉回来。
秋瑀宸并没有急着落鞭,而是将藤杖搭在了非璟煜臀上,坚实的触感令得非璟煜的臀不自觉地缩紧,挺翘的臀因着绷紧了肌肉更显得浑圆了。
疼痛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沉淀,毫无征兆地,藤杖突然离开了非璟煜臀,一颗心立刻皱成了一团,秋瑀宸却还是没有落鞭,轻轻敲了敲非璟煜腿根,非璟煜咬了下嘴唇,将烫得可以当平底锅使的脸深深埋下去,然后打开了双腿。
臀上因为刚才毫不留情的敲打到处都是红色的檩子,整齐的鞭痕一条一条的凸起来,有点层峦叠嶂的味道。秋瑀宸挨着他腰下狠狠落下第一鞭,因为是敲在骨头上,这一鞭的声音硬极了,沈默跪在墙角,冷汗立刻顺着他额头流下来。他觉得自己跪得直直的背也疼起来了。
非璟煜却没有挣扎,比起屁股上挨揍,他更能忍受这种疼痛更强的敲在骨头上的鞭子,他只是将呻吟压制在小腹里,觉得自己惨叫的声音被重新按回了肚子里,哥哥要是这一回在屁股上来一下,恐怕得把刚才打进去的那一声呼号重新揍出来。
第二下,是干干脆脆的藤条击上裸臀的声音,沈默,何胥,甚至秋瑀宸自己都非常熟悉的声音。很脆,除非是用很灵巧的手法打在肉上,否则,绝对没有这么清脆。
不幸的,这一道鞭痕迅速在空气中肿起来了。秋瑀宸将藤杖侧过来,平平地压着这道伤,本来头朝下的非璟煜挣扎一般的仰起了脖子,死死咬着牙,他不敢再咬着嘴唇了。
牙齿响动的声音让沈默相当恐惧地打了个冷战,那样的感觉绝对不是语言可以形容,他觉得自己的膝盖也开始钻心的疼了。
“啪啪!”
威胁性的两下落下来,两道伤痕,齐齐地挨着,藤杖有足够的长度,于是,这样的两道伤成为了非璟煜屁股的直径,贯穿着他两片臀瓣。
非璟煜知道这是提醒,是到了该认错的时候了,否则,恐怕接下来的就不是如今这样力度的餐前甜点了。
可是,沈默的呼吸声是那么的分明,大概是被这样的挥杖力度吓到了,沈默的呼吸并不平稳,恐怕就算趴在那里挨打的是他自己也没有这么害怕,毕竟当你的眼睛不能看,身体不能感的时候,听觉是相当折磨人的。更重要的是,沈默想起自己犯的是和师兄同样的错误,而自己,情节还要更加严重些。他的潜意识指挥着他再一次跪直身子,冷汗浸湿了头发,那些小汗滴像是有意识一样争先恐后的向外冒。
“嗖啪!”
第五下落得非常狠,破风声和落鞭声之间根本就没有停顿,才刚起手就是一下击上去,沈默听到了非璟煜压抑不住“呃”的一声,呻吟又迅速断在喉间。
秋瑀宸的这一下落在刚才两下鞭痕交界的地方,比重叠的鞭痕更痛,他清楚地看到了非璟煜痉挛的腿,修长挺拔的双腿微微打着颤,鞋尖不被控制的在地面上逃窜,这一下,是真的疼了。
藤杖再一次被举起,非璟煜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又是重重地一下,非璟煜挺起了身子,秋瑀宸的手却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腰,沈默甚至清晰地听到了冷汗砸在地上的声音。这一下正是落在刚才的那一鞭上,秋瑀宸将藤杖放在床上,非璟煜口中终于细细地漫出了一句对不起。
秋瑀宸重新挥起藤杖,一气十下,全都在刚才的位置,接连的敲打让非璟煜连挣扎的本能都丧失了,每一下都是同样空洞而又尖利的嘶鸣,非璟煜的那一道皮肤仿佛被撕裂了一样,他除了拼命压制自己的尖叫就再也做不了任何事,冷汗早已经铺了满脸,连脖颈都湿了一片,只觉得落鞭的地方像是要陷进去,非璟煜悲哀地想,一定是打破了。
十下落得非常快,快到秋瑀宸停止了落鞭沈默的耳边还是轰鸣一片,非璟煜如今除了疼痛之外已经丧失了全部的感觉,然后,他慢慢张开晕眩的眼睛,再然后,就听到了秋瑀宸咳嗽和沈默大口喘气的声音。
非璟煜哑着嗓子叫了声哥,语声喑哑而瑟缩,可是其中的担心却无论如何也掩不住。毕竟秋瑀宸如今的体力绝不能和几个月前比。
秋瑀宸停止了咳嗽,却是对沈默道,“先出去吧。”
“是谢谢教练。”
沈默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瘫掉了,应答是绝对的如释重负,没有一点停顿,可是他的身体却只能撑着墙才能站起来,膝盖已经软的根本支不住,而自己的屁股都是麻辣辣的一片,一点也不敢回头看,逃一般的开了门,钻出去,惯性带上了门,向前大步迈了两步,定住了三秒才强迫自己转过身重新拉了下门确定已经锁上了。
沈默在墙上靠了一会,特护病房的隔音很好,他什么都听不到,狠狠抹了一把脸,一手的汗,然后,小家伙就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个恐怖的地方。师兄,自求多福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受难
秋瑀宸狠狠地一记藤杖拍下去,非璟煜立刻就是一哆嗦,再也挣扎不了了。秋瑀宸收了藤杖,轻轻给了他一巴掌,“现在可以说了?”
非璟煜长长舒了口气,又咽了下口水,“说什么?”
秋瑀宸没有给他任何机会,重新将藤杖抡起来,非璟煜的身子在他手掌下不断挣扎,无处着力的双手四处乱挥,头发上的汗滴被甩地到处都是,“小非!你不是十四岁了。”
非璟煜听出哥哥语声的严肃,也不敢再扛,可是实在没有说话的力气,一直这样头朝下趴着,真的晕得厉害,更何况,真是打惨了。他轻轻弹了下腿,秋瑀宸会意将他放在床上,把非璟煜按在腿上这么久,自己也有些站不起了,毕竟,如今的体力不比从前了。
秋瑀宸扶着床头柜站了一会,自己过去饮水机里给非璟煜接了点热水,又在自己杯子里给他兑了点凉的,轻轻吹了吹,给他送到口边,非璟煜嗓子干地厉害,大大灌了一口,秋瑀宸拍着他背要他慢点喝,语声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说。”
非璟煜又用舌尖卷了下嘴唇,实在有点难以启齿,“呃,其实没有什么,就是没意思。”
秋瑀宸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理由来,这个弟弟的毛病自己还能不知道,一定是跟着大群人晨练,看他们的数据都没意思,自己也就松下来了。
秋瑀宸的语声很冷,“那就是偷懒了?”
非璟煜吓了一跳,他可没忘了秋瑀宸从前是怎么练他的,那些日子沿着操场,每天跑到吐,难受自是不必说,一群女生拿着餐巾纸消毒湿巾小毛巾等在跑道边替他擦嘴的奇观恐怕如今都记在Z中校史上。非璟煜连忙道,“队长已经罚过我了。”一事不再理嘛,法律都是这么定的,家法也是法嘛。
秋瑀宸又如何能猜不透他的小心思,不过是扬起藤杖来,还没落下去,非璟煜已经本能的抽起了身子,他如今真是不敢再挨了。
秋瑀宸却丝毫没有怜惜的意思,藤杖在空中顿了顿,非璟煜认命地哀求道,“不要打旧伤。”
刚才的鞭痕交界处至少挨了二十下,同一个地方这样的痛楚自不待言,秋瑀宸却是并没有再抽他屁股,而是用藤杖的尖端戳了戳他腰眼,非璟煜再也提不起反抗的激情了,毕竟,明天早上还有相当恐怖的惩罚式训练在等着他,他可不愿意在那些新人面前出丑。非队长可怜巴巴地讨饶,“我认罚。”
“啪!”的一下狠狠地击在他臀上,秋瑀宸冷声道,“早干什么去了!”
看着那道最为清晰的伤痕已经泛着紫色的血点,恐怖的让人心疼,秋瑀宸放下藤杖轻轻揉了揉非璟煜头发,非璟煜终于放松了绷紧的肌肉,小声道,“我总是管不住自己。”
秋瑀宸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条干净的药用毛巾,自己也是喘着大气去卫生间用冷水淘干净,又盛了一盆清水将毛巾放在里边端出来,非璟煜本以为他要给自己敷伤,没想到秋瑀宸却先是伸手用自己惯用的帕子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小家伙屁股上虽然疼得厉害,但是想到哥哥还是心疼自己的,不觉缓下了心,乖乖趴着。
秋瑀宸等他趴地快要睡着了,才问道,“休息好了吗?”
非璟煜一点也不知道什么是陷阱,点了下头。
秋瑀宸的声音立刻冷下来,提起藤杖狠狠敲了敲床脚,藤杖的尖端相当邪恶的指着床旁边的一块空地,“俯卧撑支撑式。”
非璟煜不敢拖延,立刻应是滚下床去,人差点跌进水盆里,秋瑀宸却是根本没有看他,甚至还用藤杖将他的身体调整成了标准姿势。
空调的风不合时宜的放大了非璟煜的羞耻,没有被允许提上裤子的小孩如今依然只是光着屁股在地上撑着,秋瑀宸蹲下身将他的内裤向上拉了拉,然后从水盆里淘好冷毛巾,敷在非璟煜红红肿肿的臀上,语声不带一点温度,“撑好了,直到我说停,算是对你这些天消极训练的补偿。”说过之后就自己去洗了脸,回来在柔软舒服地床上躺下了,留下非璟煜一个人在床下受折磨,时不时地哎呦两声博取秋瑀宸同情。
秋瑀宸随手翻着一些不太紧要的文件,听非璟煜在那叫唤,这孩子如今还是这样,从前就喜欢吵吵嚷嚷的,挨打的时候一声不吭,打过了就开始磨人,每次不折腾到自己给他端茶倒水喂补汤就不舒服,不过秋教练如今懒得理他,由他叫去吧,偶尔爬下床替他换帕子,看他臀上的伤好些了就又换了热帕子给他敷,非璟煜知道哥哥这次是铁了心,也不再叫,乖乖撑着,任由地上的汗水积了一潭,手臂还是抖得厉害,毕竟,很久没被这么折磨过了。
秋瑀宸用藤杖轻轻敲了敲他腰侧,“才几分钟啊?”
非璟煜没回话,咬着牙撑着,手掌都开始烫了。秋瑀宸下了决心替他改改犯懒的毛病,这小家伙就是管不住自己,外人都道非队长多么刻苦自觉,只有秋瑀宸才知道,他最刻苦的时候就是赌气的时候。
沈默在外面徘徊良久,终于觉得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算算时间非师兄也该挨完了,其实真的不能怪我不讲义气啊,我呆在那你肯定得多扛一会,我这不是要你早死早超生嘛。
怀着大无畏的人道主义精神,沈默敲响了特护病房的房门。秋教练懒洋洋的瞥了眼还趴在地上的非璟煜,随手丢下去一片枕巾替他盖着臀,然后就下去开门,非璟煜的头已经折进胸膛去了,远远看过去还真的挺恐怖的。
沈默走进房间的时候本来怀中揣了只小兔子,但是一看到秋瑀宸如沐春风的笑容,小兔子就跳得更厉害了,然后,小兔子举起大刀向秋教练砍去。沈默贯彻着跺三碾四的踩脚哲学,狠狠给了秋瑀宸一顿捶,然后问道,“非师兄没事吧?”
秋瑀宸将他拢在怀里,顺手往床边的旮旯一指,“没事。”
沈默没想到非璟煜居然还在,整张脸立刻涨红了,非璟煜就更不用说,那片枕巾虽然盖住了屁股,但是,还是没办法面对这个小师弟。
秋瑀宸居然这时候还不忘杀鸡骇猴,“这就是不晨练的后果。”
沈默嘟着嘴,天天陪床嘛,哪有功夫晨练。不过秋情人变脸的速度真的好比温度计,立刻就沉下脸来,“还站着干什么?一样!”
沈默真的怀疑这是不是秋对自己刚才狠狠地踩他脚的报复,可是终究不敢违抗教练的命令,乖乖去非璟煜旁边撑着了。此刻,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不用顶着一个红屁股。
秋瑀宸放下了文件,这大概是他这一辈子最清闲的日子,沈默突然听到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直觉告诉他基本上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果然,秋瑀宸翻了一会大概是书本的东西,沈默开始后悔,为什么一定要长耳朵,只凭着听觉来忐忑真的是太不人道的事情。
事实证明,秋教练是很人道的,他并没有太久的折磨沈默,第一轮发难在沈默的手臂开始酸痛的时候不失时机的开始了。
“《茶馆》结构戏剧冲突的方法?”秋教练的语气相当悠闲。
沈默开始头皮发麻,这节课?这节课自己没上过啊,高二是跳级的嘛,最近复习才复习到这里,而且,高考会考这个吗?不过他可没有和秋教练理论的胆子,反正老舍的《茶馆》他是读过的,平心而论,他觉得这是老舍最好的一部戏了,比那出拍社会主义马屁的《龙须沟》要好看的多,自从看了《龙须沟》,他再也不吃龙须面了,每次看到哥哥津津有味的吃龙须酥也觉得心里发毛。
秋瑀宸却明显是觉得沈默思考的时间太长了,“噔”的一声,藤杖就敲在了床架上,沈默大大吸了一口气试图带动空气流动,连忙道,“压迫者和被压迫者之间的矛盾。”
秋瑀宸没说话,非璟煜连忙补道,“人的存在和社会发展的必然冲突。”
秋瑀宸还是没说话,非璟煜轻轻用手肘碰了碰撑在他旁边的沈默,对他做着口型,非璟煜在SPM的学习主要以理科为主,文学史学类的知识都是打包教授的,用的是最传统的记忆法,每天三本浓缩的精华,背不会的人就只能在别人休息的时候倒立着背。秋瑀宸就在床上,这两个小孩不敢大声交流,只能别扭的对口型,可非璟煜才刚一张嘴,头上就立刻挨了狠狠一书,大概恐惧会刺激人的感官,沈默立刻想到了标准答案,连忙补救道,“人民和旧时代的尖锐对立与矛盾。”
秋瑀宸只是道,“做不完就不用起来了。”
沈默毕竟是轻装上阵,没有后面连片的烈火燎原,他试着用左手摆正秋瑀宸刚刚扔下来的练习册,封面上赫然是相当阴险的“高考必备要点难点300篇。”
非璟煜扬起头,“凭什么?我有麻省理工——”
秋瑀宸的声音相当果断,“月考只有570分的人闭嘴!”
沈默非常不服气,“我上600了。”
秋瑀宸的语声依然如前的干净利落,“作文比检查写得还差的人也闭嘴!”
沈同学究竟是比非队长识时务的,只是道,“教练没有给我们笔。”
秋瑀宸的声音越发的惹人讨厌,“一个是中考的全市探花,一个是SPM的特级学员,如果不想屁股受罪的话,就最好学会用脑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学法律的狐狸和宇,(*^__^*) 嘻嘻……
第一百二十五章 故去的事
骊歌如今的日子过得很悠闲,她一直是一个懂得生活的女人。偶尔被乔熳汐烦着下下厨房,或者没事干的时候自制冰激凌给儿子尝试,用不完的牛奶就自己做面膜,她是个奢侈的人,但是,绝不浪费。
乔熳汐每日也要打理乔氏的生意,一举一动都关注着国际局势,虽然有时候看起来悠闲地整日膝下承欢,忙起来的时候却是谁都没法子。
自秋瑀宸斩钉截铁的拒绝了秋煋后,秋煋有一阵子没来医院了,不过是和儿子怄着一口气,有时候旁敲侧击的问问文禹落秋瑀宸的情况,骊歌在一旁总是若有所悟地笑,也不说什么。倒是这一日有人专程来找骊歌,乔熳汐的线报来了几天,骊歌特地换了一件很简单的大红色旗袍,样式相当简单,窄腰立领,精致的苏绣,端庄中带着几分雅致,人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倒是另一番风情。
乔熳汐心内有些忐忑,却终究笑着陪骊歌坐着,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很电影的男人,说话也是山大王的口气。乔熳汐认得是从前自己家的属下,乔颙脩退出黑道后,就将自己的兄弟都托付给了阮逸儒,不过是好吃好喝的供养着,随便做几笔无本的生意。
乔熳汐认出人来,不过是尽晚辈的礼数,乔家有乔家的规矩,乔颙脩从前的手下和他都是兄弟相称,乔熳汐虽然如今做了图腾魁首,倒还不至于如此轻浮,连忙客气地上前招呼。
来人不过不客气地哼了一声,骊歌站起身来,“华哥如何生这么大的气,可是小孩子家不懂事错了规矩?”
骊歌进退举止向来不带江湖气,如今见到那男人,说话的腔调竟是也不一样了。头上高高的挽起了一个发髻,一枚铜簪子在灯光下亮的晃眼。
乔熳汐依旧是进退有度,“华叔请坐。”
华叔随意将自己身体陷进沙发里,搓了搓硕大的鼻子,“如今这群小娃子越来越不像话,再这么下去,兄弟们连口粥都喝不上了。”
骊歌微微侧了侧身子,“华哥这是从何说起,可是熳汐冒犯了您?”
华叔果然是倚老卖老的典范,“我不过一把老骨头,荷兰就是给有些屁精和我们这群糟老头子开的马场——”
骊歌知他脾气,这话里侮辱的意味可不是一点两点,不过仍旧笑着,“熳汐,给华叔奉茶。”
乔熳汐听他说出如此侮辱人的两个字,即使是脾气好也心中堵着一口气,好在自来涵养功夫极佳,骊歌又有吩咐,于是起了身,骊歌笑道,“小孩子家见识短,华哥当年为乔家出了多少力,他们这些做小辈的虽说不敢忘,可日子久了难免疏忽,华哥今日说了话来,自是妹子管教无方,这就叫熳汐向您奉茶认错。”
乔熳汐并不是沈默非璟煜那样的性子,不过一杯茶,才刚起身就有下人送上了水盆毛巾,他略洗了洗手已经有人托了茶盏上来,乔熳汐接了茶走过去,华叔微微挪了下屁股,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才伸手拿了茶,才刚送到嘴边,骊歌却道,“晚辈有晚辈的规矩,熳汐怠慢了您,妹子自会严加管教,乔家的家法不是摆设,我骊歌也断不会纵着儿子目中无人,让前辈们笑话。”
骊歌说到这里,华叔自是有些得意,身子都像是轻了起来,骊歌却只是一笑,立刻接道,“不过,属下也有属下的抬举,这茶,华哥喝得下吗?”
华叔自进门来看骊歌步步退让,他当日跟着乔颙脩时,大嫂也不过是认一个乔鸶偲,不过江湖人情广,因着秋家和乔家的关系和骊歌也算认识,后来算是成了图腾的人,和骊歌也有些交情,当日骊歌救乔熳汐心切,一时之间调不出那么多人来,也曾经向他借过人,由此才有的交情,他一直认定乔熳汐能当上魁首和他有关,事成之后,骊歌自己的势力直插图腾,将所有人都逼了出去,他也去了荷兰养老,如今竟是又回来了。
华叔轻轻用杯盖推了推茶叶沫,冷冷一笑,骊歌也不过微笑,乔熳汐已经垂手退了回来,在骊歌下首的椅子坐了,手也是搭在几上。
华叔看着杯中的茶叶一浪一浪的退,终究没敢喝,将茶碗放在了几上,“如今我也是一把老骨头了,不过钓钓鱼的日子,抬举不抬举,早都不是图腾的那把灰了。”
骊歌笑笑,将手搭在乔熳汐手背上,用中指轻轻敲了敲,“华哥太谦了,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敢问华哥有何指教?”
华叔又是一阵冷哼,鼻孔的气息实在令人生厌,鼻翼就像是鼓风机似的,冷笑一声才道,“都是半截骨头半截土的人了,乔魁首尚等不得我们咽最后一口气,还有什么可说的!”
骊歌长长叹了一声,“华哥若总是叫妹子猜,妹子可是半句也猜不着的。”
华叔悠悠闲闲地在沙发上一躺,将脚翘起来,漏出半截袜子,袜筒子卷在了一起倒也不觉得,“荷兰的生意,乔魁首是要断粮了,这不是断我们这群老东西的生路吗?众家兄弟让我来问妹子一声,咱做不成白的,难不成是把我们都逼进了棺材才甘心吗?”
骊歌瞟了一眼乔熳汐,乔熳汐知道这事已经瞒不住了,自从文禹落回来,他就一点一点的开始拒绝毒品生意,如今,这些人恐怕是呆不住了竟然找到这里来。
骊歌微微坐直了身子,“华哥放心,您这几日先随便玩玩,当是赏妹子个面子,尽尽地主之谊,这件事,妹子一定给哥哥们一个交代。”
华叔听得骊歌如此说,知道如今也逼不出什么,冷哼了两声,又不清不楚地撂下句,“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都靠不住,何况是外姓人,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乔熳汐看华叔走了,四周的人也退下,轻轻挨着骊歌跪了下来,骊歌缓缓道,“起来吧,要回的话还长着呢,总跪着我心疼。”
乔熳汐知道母亲生气,低声道,“熳汐应该的。”
骊歌轻轻抚弄着未戴手套的左手,用鞋尖点了点乔熳汐,“起来吧,你若真坏了规矩,跪我也没用。”
乔熳汐解释道,“熳汐僭越了,只是师父在时,一向就不许做这种生意,如今,都已走上正轨,熳汐认为,就更不用沾这些东西了。”
骊歌道,“师兄?师兄不要倒军火,不要卖白粉,他以为他还能看见共产主义呢,后来是什么下场?你十四岁就问过我,以后可不可以不做,我怎么说的?”
乔熳汐舔了下嘴唇,“您说,熳汐若是不想,您不会逼我。”
骊歌道,“如今,已不是你我想不想了,这里的利润也远没有前些年大了,慢慢抽身是对的。”
乔熳汐垂下头,“熳汐不该瞒着您的。”
骊歌伸手掣下了头上的铜簪子撂在几上,“不该?你眼里如今还有该不该吗?”
乔熳汐再一次跪下来,“熳汐不敢。”
骊歌笑,“不敢?你这两年怕是没有什么不敢的事了。”
乔熳汐抬起眼,“您怀疑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都颤了。
骊歌站起身,“我若是怀疑你,你还能在这跪着吗?”
乔熳汐看骊歌的背影,被旗袍勾勒出的完美身形,每一步都无懈可击,仿佛踩在云里,只看她身段,完全找不出岁月的痕迹,可若是没有几十年,又如何能将自己锻造的如此优雅,骊歌轻轻挥了挥手,“要跪外头台子上跪去,别在这碍眼。”
骊歌才刚刚上楼,就褪下手套将自己狠狠地甩在床上,一脚就踢掉了特意配这件旗袍的缎面绣鞋,伸手拉出通讯器,却接的是迟念的频道,“图腾那些已经锈掉的螺丝钉,一个不留!”她一向是擅于控制情绪的人,即使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也要保证仪态,可是如今竟是恨得失了行状。
迟念笑,“会不会太急了些?”
骊歌狠狠道,“急不急,都只是这一刻,只有干净,才能清净。”
言寓荆正被罚扎五个小时的马步,看迟念断了通讯忍不住问,“是乔熳汐他妈?”
迟念点头,“我叫墓镧的人出去一趟。”
言寓荆果然是欠抽的典范,“你又帮她做伤天害理的事。”
迟念狠狠敲了敲他的头,“不接任务,难道墓镧养这一群吃干饭吗?她自己出手不方便,自然叫我。更何况,褚小姐的事,我欠她一个人情。”
言寓荆狠狠咬牙,“人情就要用人命还吗?”
迟念轻轻拍拍言寓荆的肩,“你不明白,我出不出手,那群人一定得死。S省是她的大本营,她在N市的势力一定藏得很深,不到了绝对的时刻,她是不肯拿出来的。否则,你以为凭秋瑀宸那两把枪就能扫了海沙帮和九天会?不过是互相利用,褚小姐在她手里,默默既然已经相信了那个故事,就要他和瑀宸永远幸福下去。”
言寓荆恨恨道,“难道师父要因为清儿一辈子被她牵制?”
迟念摇头,“你错了。墓镧和欲流本来就是图腾的,更何况,骊歌若真要牵制我,还用得着褚小姐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知道
乔熳汐从来不觉得跪着是一件痛苦的事,在被奴役的那五年,跪着可以说是在所有折磨里最轻松的姿势,重获自由的那几年,能要他跪着的也是他从心里敬爱的人。可是今天不同,他明显的感觉到骊歌对他的冷淡,而这种冷淡甚至在几分钟之前还是不存在的。他明白,他的母亲一向厌恶欺骗,尤其是被自己的儿子欺骗。他也知道,他只
第49回
要说一声,骊歌根本不会勉强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毕竟,这两年白粉的生意已经不好做了。可是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屈辱过,这是唯一一次,他甚至已经忘了曾经是如何在公众面前被羞辱的,甚至那时候也不像如今这样。他就像个展示品一样跪在天台上,任何想要抬头的人都可以看到他,他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却是日光,他不明白,为什么三月也有这样的日光。他的背依然挺得很直,他的手依然贴得很紧,尽管膝下已经针扎一样的疼,他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的比喻,但是,这是一个事实,可是,他依然连睫毛都不曾颤一下。他想到一句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又想到一句诗,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还想到一句诗,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当他还在想什么的时候,骊歌已经出现在面前了,骊歌甚至来不及将那双绣鞋穿得更齐整,才刚上来就一把把他拉起来,“你怎么连话都听不懂,白长这么大了?”
乔熳汐笑了下,虽然腿酸得厉害,却是又蹲下身,骊歌以为他怄气,连忙伸手去拉,“你这孩子最近什么毛病,这么多事瞒着我,不过说你两句就这么着急上火的。”
乔熳汐笑,傻傻的,“妈。”说着替骊歌将皱起的缎面拉平,这种鞋穿起来一向麻烦,若不是仔仔细细弄好了,真的有失风度。
骊歌知道儿子不是和她怄,这才放下心,又狠狠戳他,“你自己也是一派之主,我不过说句气话你就真这么跪了,以后还怎么做人?”
乔熳汐不说话,只是蹭她,骊歌轻轻抚着他头发却还是心急,“现在就这样子,以后岂不是一句都说不得了?”
乔熳汐抱着她,“妈不气了就好,熳汐没什么的。”
骊歌被他说得心疼,柔声问,“你关节本就不好,这地上怎么跪?快回去叫禹落给你看看,要不要弄副草药的护膝戴上?”
乔熳汐笑,“熳汐才多大啊,不用了。”
骊歌真是又气又心疼,有心威胁他两句,又怕这个实心眼的儿子真就傻呵呵的做了,那还不是更要心疼死,只能道,“以后有事别瞒着我,当人家儿子的还能挨不起两句骂,我看你教瑀宸的那些你自己真该好好想想。”
乔熳汐笑着答应,“是。熳汐这就抄《孝经》去。”
骊歌摇头,“别了,抄书,有那功夫还不如陪我打球呢。”
乔熳汐应道,“好啊,到时候叫上瑀宸和默默,一起玩。”
骊歌想了想,“嗯,先说好了,出来玩没那么多规矩,你可别折腾瑀宸了。”
乔熳汐笑,“当然,就给他机会让他斑衣戏彩嘛。”
骊歌乐道,“他?他和他那个古董父亲一样,讨我的欢心是没心情了,倒是有可能被情人收拾,谁知道呢?”
沈默突然觉得和非璟煜一起学习是一件很没谱的事,那个家伙的记忆力简直根本不是人类所能比拟,沈默好歹也是公认的高智商人才,可是通常他才看到一半的时候非璟煜就要打算翻页了。虽然同是天涯沦落人,但小家伙还是要点面子的,自然不说自己没看完。他觉得非璟煜仿佛有多拉A梦的背书面包一样,小家伙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然后,头上就挨了一报纸卷,他在想,他的秋是怎么把手伸那么长的。
秋瑀宸从另一端下来,去了洗手间,非璟煜用手肘碰了碰沈默,“24?”
沈默摇头,“12”
非璟煜皱眉,“怎么会是12呢,明明是24”
沈默讲解道,“不对,你看这里,如果这是辅助线的话”说着就连手带脚的比划了大半天,这么撑着真的是累极了,尤其是还要低着头看题,脖子像是要断掉了一样。
非璟煜不服道,“你还画什么辅助线呢,直接这样,你看,不是就分成两个三角形了吗?这边是个不规则体,你可以再划,梯形,这边再划过来,他的面积,他的面积,他的面积——”
沈默听非璟煜说着那些各种各样图形的面积公式,甚至包括六角星的面积,他心中对非璟煜的杂学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家伙,不会是连藤杖的体积都能算吧,不过想想,藤杖的体积他自己也能算,藤杖,可以假装是个圆柱体吗?
非璟煜显然没沈默这么触类旁通想象丰富,他又碰了碰沈默,“所以,你看,应该是24.”
沈默道,“可是我应该是没有做错的!”说这句话时又心算了一变,果然是12没错。于是小家伙底气更足了,“就是12!肯定是你记错了。”
非璟煜相当不服,又重新讲解了一通他的拼切理论,秋瑀宸在盥洗室里听着这两个小家伙吵,也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直到非璟煜大大地一拍地,“梯形的面积公式?”
沈默道,“底乘高除二啊。”
非璟煜道,“这就对了,我忘了乘二分之一。”才这么一激动,屁股上唯一那块遮羞枕巾就落了下来,沈默不知道怎么了,本能的往后看,秋瑀宸已经叫道,“撑好!”
非璟煜的整张脸简直已经烫得没办法形容了,秋瑀宸连忙跑过去替非璟煜将内裤拉上来,非璟煜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羞过,即使是被何胥教训的时候,秋瑀宸才刚替他提好裤子他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一脚将那本习题集踢过去,却是踢到了床头柜的抽屉拉手上,脚趾痛得立刻缩了回来,沈默知道师兄害羞,自己也尴尬的不得了,也跳了起来,秋瑀宸已经环住了非璟煜腰,“我记得告诉过你,这没有什么好难为情的,被哥哥惩罚或者照顾。”
非璟煜推他,根本不想说话。自己在秋瑀宸床上翻长裤,就要离开这里。秋瑀宸知道今天如果不说清楚,这个弟弟以后见到沈默都会别别扭扭的,更重要的是,他肯定就将这种别扭埋在心里,再也不会提起了。他轻轻抱着非璟煜,“怎么回事?这有什么丢人的?小默不是也一样,我呢,还不是被熳汐哥揍?”
非璟煜还是不说话,秋瑀宸揉着他屁股,“小非,你想太多了!没有人会笑话你的!大家都一样,怎么可能笑你!”
沈默连忙点头,“是啊,要不,我,我也脱了裤子给你看.。”
秋瑀宸真是哭笑不得,这边还没弄清楚,那边又出状况,不过他只是安抚着非璟煜,“别再和哥生气了!”
非璟煜根本没有答话的心情,秋瑀宸看他已经开始套裤子了,不觉狠下心,“小非!”
非璟煜仰起脸,条件反射的起立,但是却在屁股抬到一半的时候坐下,即使床足够柔软,但因为他伤得还是很厉害,身后的伤依然痛得纠结,非璟煜更难受了,只是继续套裤子。
秋瑀宸用手指了指盥洗室,沈默乖乖抱着练习册进去了,秋瑀宸一把将非璟煜拉过来放在腿上,拉下内裤就是一阵巴掌,“罚错你了吗?一定要和我怄是不是?道理讲得还不够清楚吗?我是不该打你还是不该罚你!你说一句我打你不对!”
非璟煜本来就羞,如今更是被他按在腿上,又羞又气,愣是憋着一股劲,秋瑀宸给了他屁股上狠狠一巴掌,然后将他推下去,“道理就只有这么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默什么都没看到!要还是这么死犟,我现在就把他叫出来,让他亲眼看看你挨打冤不冤枉!”
第一百二十七章 情趣
非璟煜本来就羞,如今更是被他按在腿上,又羞又气,愣是憋着一股劲,秋瑀宸给了他屁股上狠狠一巴掌,然后将他推下去,“道理就只有这么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默什么都看不到!要还是这么死犟,我现在就把他叫出来,让他亲眼看看你挨打冤不冤枉!”
非璟煜被他推到地上,心中不知道多委屈了,仰起脸侧着头看他,那只冰蓝色的眸子透过浅褐色的发丝,病房本就不如何明亮的灯光更衬得他轮廓分明的脸带着几分自怜,可偏偏是用强硬包裹着自己,秋瑀宸实在是没脾气,蹲下身子将他从地上抱起来,伸手拨了拨他刘海,“别气了,哪那么大气性。”
非璟煜没说话,只是将头靠在秋瑀宸肩膀上,秋瑀宸轻轻揉他头发,“哥知道你委屈了,可是有什么呢,小默又不是外人。”
非璟煜没说话,连坚 挺的鼻子都皱起来了,像只受伤的小猫,还是波斯猫,秋瑀宸轻轻捏捏他鼻子,“难道因为这个还永远都不理哥了?”
非璟煜连忙摇头,秋瑀宸笑,“那就没什么了,小默不是什么都没看到嘛。”
非璟煜终于说了句话,“那不一样。”
秋瑀宸轻轻捏捏他脸,“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和小默一样麻烦的?”
非璟煜被哥哥哄着,虽然不那么难受了,但还是觉得尴尬,他望着秋瑀宸,“哥,我想回去了。题目我会做完的。”
秋瑀宸摇头,“回去干什么?今晚在哥这睡,和小默一样。”
非璟煜心道,那我算是什么。
秋瑀宸笑着弹他,伸手指了指床要他趴上去,非璟煜死活不肯,秋瑀宸给了他屁股狠狠一巴掌,“还要揍你才听话?”
非璟煜如今哪还经得起,连忙去床上趴了,秋瑀宸替他褪去裤子,才道,“我说过没有,不许穿这种内裤。”
非璟煜抿嘴,“嗯。”
秋瑀宸知道他不喜欢束缚,从前根本就不穿内裤的,后来跟着他,非璟煜的内裤都是他特地找自己的设计师定做,后来非璟煜去了西班牙,这些东西就没再管过,可没想到他还是穿让自己这么不舒服的东西。
非璟煜轻声解释,“家里的都是这样的,我爸不管那些。他就穿这个,也给我买这个。”
秋瑀宸摇头,罹叔究竟还是不会照顾人的,只是他依然倒腾出来的是一瓶红花油,“这些天药都不全,先擦点这个将就吧。”非璟煜皮肤相当敏感,只能用秋瑀宸特地调的药膏。
非璟煜咬着枕头,任秋瑀宸给他擦,秋瑀宸看他一头的汗,轻笑道,“疼就叫出来,现在又忍着了。”从前上药的时候,从来不让非璟煜忍痛。因为这孩子隐忍的时候够多了。
秋瑀宸替他涂到腿根处,轻轻碰碰他示意他张开腿,非璟煜向卫生间方向看了看,将腿并得更紧了。
秋瑀宸会意,“不用担心,默默又不是女人。”
非璟煜微微打开腿,秋瑀宸就看到他大腿内侧的小红点,估计是内裤不合身磨的,秋瑀宸无奈摇头,“难不难受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非璟煜道,“我也不常穿,就随便拉了一条。”
秋瑀宸没再说话,毕竟这种情况下,不好再多说什么,小非以后有罹叔照顾,哪怕是弟弟,也不能依赖自己一辈子。可是看他腿侧的红痕,秋瑀宸心里还是不舒服。他将自己被子小心的替非璟煜盖上,小家伙的臀已经肿的不像样子了,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后背示意他睡一会,然后下床去盥洗室找沈默。
秋瑀宸推开门的时候,看到沈默这个实心眼的孩子居然继续用俯卧撑支撑式撑在里面做练习,秋瑀宸顾不上洗掉自己满手的红花油就将他拉起来,沈默小声问,“小非师兄怎么样了?”
秋瑀宸轻声应道,“还好。刚上了药要他睡一会。”
才刚回了话,脸上就挨了一拳,虽然并不重,但他还是感受到了情人的怒火,沈默低低骂道,“把我关在厕所里去给别人揉伤上药,你还好意思说!”
秋瑀宸笑着吻他,“吃醋啊?”
沈默习惯性的站在秋瑀宸脚上,“不吃醋你也不可以!”
秋瑀宸道,“他是弟弟嘛,罹叔根本不懂照顾他,连内裤都不会买合适的。”
沈默狠狠在秋瑀宸脚上跳了下,完全不顾及自己的情人现在还是个病号,“连这个都管,越来越过分了!”
秋瑀宸忍着痛笑着解沈默腰带,沈默边躲边退,都靠到洗手台上去了,秋瑀宸道,“给我看看你穿好了没?”
沈默抬脚踹他,“干嘛!”
两个人压低了声音在盥洗室玩闹,想到一层门的背后就是另外的人,突然间觉得特别刺激,秋瑀宸轻轻含着沈默耳朵,“生气了?”
沈默推他,“呛死了,先洗手。”
秋瑀宸用浓浓的洗手液洗掉手上的药油,沈默却伸手将秋瑀宸牙刷拿过来,将热水开得大大的,秋瑀宸的手被他按在水池里,小家伙甚至还威胁道,“不许动!”
秋瑀宸手背都被烫红了,却还是只能将手伸在热水管下面,边笑边讨饶道,“小默——”
沈默此时倒显得极有兴趣的,先用牙刷刷着香皂,刷得那块洁白的香皂都是横亘的牙刷印子,又将洗手液挤在上面,然后居然还又挤上了牙膏,才转头对秋瑀宸道,“虽然还不够好,但也将就了。”
说着就关了水龙头,秋瑀宸红红的双手刚脱离了热水的煎熬就被沈默按在池壁上,小家伙命令他大大地张开手指,他开始用牙膏仔仔细细的从他手背细细地刷,绝对是上搓搓下蹭蹭左刮刮右敲敲,秋瑀宸的皮肤刚浸了热水,本来就变得敏感,如今被沈默一折腾,简直就像是上刑,小家伙用刷毛狠狠擦了擦他手背,然后又滴了洗手液在他手上,居然将洗发水也倒了上去,才又nuedai了两下,还特别遗憾地骂了声笨蛋,秋瑀宸右手已经快被他当成实验品了,他觉得,自己手上绝对掉了好几层皮。然后沈默就踩着秋瑀宸的脚对他道,“秋,我们试试浴盐吧。”
秋瑀宸想到浴盐的小颗粒渗进他皮肤的感觉觉得连牙齿都寒了,沈默却又是一碾他脚,“不愿意?”
秋瑀宸无奈笑道,“哪敢啊。”说着就自己伸左手将浴盐拿了过来,沈默乐呵呵地将浴盐洒在秋瑀宸手背上,其实浴盐的颗粒很细密,并不会带来多少疼痛,但是,秋瑀宸如今的手真的是被沈默用牙刷折磨的敏感极了,才刚刚撒上去就被沈默玩闹似的用牙刷柄当滚筒在手背上一滚,秋瑀宸手背被蛰了一样疼,沈默嘟着嘴道,“这叫小惩大诫!”
秋菲佣已经彻底降级为秋长随,就差点头哈腰了,“是,只要你满意,我的小默。”
沈默倒转过牙刷用另一头戳着他指窝,然后又敲敲打打一番,秋瑀宸看沈默已经拎着鸡爪子一样的将自己手拎在水底下了,本以为逃过劫难,沈默却道,“初步消毒就是这样了,待会给你清洗。”
秋瑀宸无奈地摇头,可是却越看自己的宝贝越心疼,这小家伙怎么这么可爱呢,想着就立刻低下头吻了吻他发心,沈默倒是相当铁面无私的样子,转过头来瞪他,“老实接受处理,不要讨好执法人员。”
秋瑀宸简直要爱死自己宝贝了,手上都觉得不疼了,沈默将他手甩在池边,“不许乱动,等着。”
秋瑀宸暗暗琢磨,小家伙还有什么新花样啊,才一转头,沈默已经拿过来一条搓澡巾,秋瑀宸索性将手伸过去,随他玩吧,看着小家伙玩玩具也是种享受呢,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那个玩具是自己。
不过沈默的创意永远是无穷无尽的,他轻轻敲敲秋瑀宸手指,“闭上眼睛!”
秋瑀宸乐呵呵地从命,可是却不见沈默有什么动作,倒是耳边想起了些整理瓶瓶罐罐的声音,秋瑀宸有些好奇,才刚想张开眼,沈默已经相当具有领袖气质的呵斥,“不许睁开!”
秋瑀宸倒真是心狠狠跳了一下,在心中暗暗赞叹自己的眼光,果然是曾经选中的队长,有气势。沈默如今的声音像极了几年前的乔队长,是真正的温柔一刀,小家伙悠悠闲闲地道,“好好听着我是怎么给你清洗的,待会换你自己洗另一只手,一步都不许错!”
秋瑀宸乐呵呵的答应,沈默却真是一只偷不够的小狐狸,“秋,你要是做错了呢?”
秋瑀宸现在除了笑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样了,他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张开眼来看看自家宝贝的奸诈样子,又一次降级的秋奴隶讨好道,“随便你处置,我的小默。”
沈默绝对是天才,他居然真的有板有眼的订起罚约来了,“那,弄错一次,洗床单一条,偷看一次,洗被套一个。”
秋瑀宸笑,“好啊,还算公平。”
沈默的笑容越发奸诈了,“秋要记得,弄错两次可就是洗两条床单,三次就是四条,四次就是八条了——”
秋瑀宸用另一只手将头发别到耳后,正露出耳骨上盛放的“默”,一脸的心悦诚服,“好啊,没有直接以立方递增已经很仁慈了。”
沈默转过脸趣他,“啊——”才刚张开嘴,就已经被秋瑀宸深深吻住。
你要怎么玩都好,不过要先预支奖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就是这样活
秋瑀宸走出盥洗室是带着极为艰巨的任务的,他在想从哪里去找八条床单两套被套过来洗,其实秋瑀宸并不是一定要错这么多次,只是他要是少错两次,他的宝贝小默怎么能消气呢。非璟煜在床上趴着已经睡出了一身汗,秋瑀宸换了盆清水替他擦背上的汗水,沈默在一边呲牙咧嘴的瞪他,却还是帮着他换毛巾,并且尽可能的将欺负秋瑀宸的声音放小。非璟煜的睡眠姿势是习惯性的蜷着,折腾了这么久,秋瑀宸也没心情要他们再背题目了,不过是威胁句明天背不会就抄十遍。小家伙吐了吐舌头,不过当然知道即使是玩笑也不敢不听的,自己去冲了凉习惯性的躺在陪护的小床上,并且忽闪着大眼睛,“秋,你要睡哪里?”
秋瑀宸的床被非璟煜占了,自然不可能再睡床上,但是若要睡沙发,对病号而言也太不人道了。秋瑀宸笑着捏自家宝贝的脸,最近天天和自己在医院泡着,居然长了点肉,秋瑀宸跳到本就不大的陪护小床上,“当然睡这里。”
沈默推他,“才不和你睡。”
秋瑀宸才不管,将他抱在怀里按着,“快睡。”
沈默用额头抵着他,鼻子碰着鼻子,两个人蒙在同一个被子里小小声说着话,不过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幼稚想法,才刚刚规划到大学要不要报篮球社之外的社团,秋瑀宸就将沈默的头按在被子里了。
不到三十秒,就听到敲门的声音,秋瑀宸轻轻拍着沈默,“乖乖睡。”
沈默非常不耐烦,心道,如果进来的不是禹落哥,无论是罹叔熳汐哥迟大哥还是陆二哥,都不要他们好过。
却没想到却听到秋瑀宸恭恭敬敬的声音,“父亲。”
沈默一惊,暗自盘算着究竟要不要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沈默听秋瑀宸又小声说了句什么,大概意思是自己已经睡了,有事去外边说。
秋煋却是推门就走了进来,立刻拉开了灯,沈默闷在被子里还不觉得,非璟煜对光却极为敏感,一亮了灯就受惊的小鹿样抖起来,“哥,我错了,哥,我不敢了,哥——”
习惯性的叫了两声又将身子蜷了起来,却是痉挛的更厉害。秋瑀宸连忙过去握着他手,“哥在这,小非别怕。”
秋煋皱着眉,“这是怎么回事?”
秋瑀宸轻轻放开手,非璟煜却攥地更紧,“哥,不要丢掉我!”
秋瑀宸整颗心都被揪在一处,只能一只手被他拉着回头看秋煋,“对不起父亲,小非今天有些不舒服,所以要他在我这休息。”
秋煋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小床上,隆起的被子里是一个人形,他哼了一声,“要你休息是为了养伤,你要是觉得身体好到不用躺着了就给我回去工作!不知所谓!”
秋瑀宸手被非璟煜拉着,根本没办法保证一个合理的站姿,只能礼节性的道歉。非璟煜大概还是梦魇,抖地非常厉害,“哥,不要,队长,对不起,对不起。”
秋瑀宸这才知道他竟是在纠结一年前的事,非璟煜的身子蜷得更紧,身后的伤被挤压,痛得更厉害,不断地冒汗,却听他又在不停地叫哥,一只手在空中虚虚地挥着,“为什么不来看我?”
秋瑀宸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从来想不到,他离开的一年就是这样过的,这么警觉的孩子,如今却是这种情况都依然在梦魇,秋瑀宸心疼地轻轻抚着他手背,“小非乖,哥在这里,哥不走!”
秋煋简直已经要被儿子整崩溃了,这么彻底的被无视,这还是第一次,今晚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看看秋瑀宸的伤,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结果。登时觉得自己的好心全都被秋瑀宸抹杀了,气就不打一处来,可是秋瑀宸如今哪有心思,非璟煜不断冒汗,指甲都已经将他手掐破了,脸上全是泪痕,另一只手只能凌空挥着,想着从前他做噩梦只要一伸手就能握住自己,可是在西班牙的那一年,三百多个日夜,伸手却全是空洞,秋瑀宸真是不知该怎么疼他才好,只能将另一只手也递给他。
非璟煜一握住秋瑀宸,居然就真的咯咯的乐出声来,立刻就安安心心的睡着了,秋瑀宸心中更酸,只能紧紧咬着唇,好久才想起父亲还在屋内,补救似的不断道歉,却刻意压着声音。
秋煋本来心中还存着父亲的权威,以为他哄过非璟煜就能好好和自己说几句话,那时候再教训也不迟。但没想到他索性把两只手都给了非璟煜握着,如今只能蹲着身子回头,秋煋看他这副样子更加上火,只是冷哼一声,“你爱干什么我管不着,明天就给我去公司!”
说着就要转身出门,沈默知道这次事大了,想出来解释几句,但是终究什么都说不了,而且现在探出头来只能是添乱。于是将自己按在被窝里,一口气都不敢透。秋瑀宸不过一句“是,是瑀宸的错。”倒也根本没有留秋煋的意思,秋煋听他那句话都是敷衍居多,只在心中恨自己居然忍不住来看他,怒气冲冲地走了。
秋煋刚出了门,沈默连忙探头出来,“秋,伯父——”
秋瑀宸摇头要他噤声,“小非难得睡得安稳,你也早点睡。明天还要晨练。”
沈默从被子里爬出来,“你难道就这么坐着?”
秋瑀宸两只手是被非璟煜交叉着握着,就像是扭曲的雕像,这个姿势难受极了,动又不能动,而且撑不了几分钟就腰酸背痛,沈默怕吵着非璟煜,蹑手蹑脚的把沙发给秋瑀宸搬过来要他坐在扶手上,又替他找了件厚衣服披着,却还是不放心,想要秋瑀宸先松开非璟煜手换个姿势,秋瑀宸摇摇头,“他这一年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我陪这一夜又能怎么样呢?”
沈默索性将被褥抱过来,自己也躺在沙发上枕着秋瑀宸腿,“那我也要欺负你。”
秋瑀宸知道沈默是心疼他,他陪着非璟煜,自己就过来陪着他,可是这算是什么呢,自己在情人这里陪弟弟已经够过分了,若是累得小默也睡不好觉,那就是洗多少床单被套也赔不了的,他轻轻摇摇头,低低道,“你乖乖去那边睡,我知道不该这样,你若还是要陪着我,我真的都该被熳汐哥打死了。”
沈默毛绒绒的头发蹭着他腿,“你管不着。”说完就在他腿上闭着眼睛睡了。
第二天一早,陆戠郗就先秋煋来到了病房,非璟煜却是早已经醒了,事实上,能一觉睡到五点多已是难得的了,掌中是安心的温暖,张开眼睛却发现秋瑀宸就这么陪着他,沈默也窝在小沙发上咬着被子睡得香,竟是连身后的伤都忘记痛了,“哥——”
秋瑀宸嘘了声,“小默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别吵他。你也再睡会。”
非璟煜舍不得放开他手,却发现秋瑀宸的坐姿异常折磨,这才连忙松开要他到床上睡,低声道,“哥快睡会吧,我睡好了。”
秋瑀宸摇头,非璟煜还想再说,可是哥哥那双漆黑的眸子扫过来,自己哪怕有浅褐冰蓝两道射线也不敢再多话,只能轻轻替他按着腰,秋瑀宸身子自然是极不舒服的,但是比起从前练柔术的时候已轻松很多,也不要他捶。非璟煜却是在出神,真的没想到哥哥如今还是愿意这么陪着我,可是默默就睡在旁边,会不会要哥哥很难做。自己是不是又不懂事了,想到从前秋瑀宸那么纵着他,可如今竟几次三番的连累他和情人吵架,看沈默即使窝在沙发上也睡得那么安心,咬着被子的样子像个孩子,心中也是说不出的羡慕。又想到自己父亲,第一晚陪着自己知道自己做噩梦,第二天就搞了些偏方弄了一大堆玫瑰精油熏在房间里,还说是专家说的,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最讨厌的就是香料的味道,连洗衣服都只喜欢用肥皂而不是洗衣粉。非璟煜暗暗琢磨,只是哥哥已经那么细心了,不知道他是如何宠着默默的。想着想着又觉得好笑,自己父亲虽然平时觉得挺烦人,但是毕竟会想尽一切办法去用心,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不会把心思分给别人。非璟煜想到这里又不愿再想下去,爱情这种东西,他的大脑一向迟钝的很。他很少去区分感情,对于他而言,什么都是一样。那种天雷勾地火心跳如鹿撞他真的难以体会,到底也想不出那么多。
秋瑀宸知道非璟煜在胡思乱想,也不问他,索性由他给自己捶着肩,小家伙曾经为了讨好自己去学按摩,不过手艺倒是真的不敢恭维,秋瑀宸暗道,小非是个很贴心的孩子,只希望罹叔再能细心些就好。
非罹是陆戠郗之后第二个来的,非罹来的时候沈默已经起床了,自称在沙发上睡得腰酸背痛,要秋瑀宸负全责。那时候非璟煜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他习惯早上洗冷水浴,然后晨练,晨练结束后再洗热水澡。
陆戠郗瞪着秋瑀宸,“你把你爸怎么了,回来的时候脸都是绿的!”
秋瑀宸没解释,只是示意沈默还睡着,陆戠郗放低了声音,语声中却充满了愤怒,“你就叫默默睡沙发!”
沈默睡得却极为警醒,已经张开了眼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二哥你吵死了。”
陆戠郗还想传授些制服情人的几大法宝之类,沈默已经闹着秋瑀宸给他按摩了,陆戠郗随便靠着,“瑀宸你好好去和阿煋说说,他一直担心你,昨天好容易过来一次——”
秋瑀宸抿着嘴,“是,瑀宸会道歉的。”
陆戠郗狠狠踹了一脚沙发,“不是叫你道歉,你就不会用地球人的方式和你爸说话吗?”
才说到这里就听非罹道,“他自己就是火星来的,听得懂地球语吗?”
陆戠郗还没顾得上回嘴,非罹已经扑到非璟煜那仔仔细细打量,“睡得好不好?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昨晚做噩梦了吗?还是用冷水洗澡吗?现在去晨练还是一会去?今天中午回家吃饭吧……”
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非璟煜一共就回了一个字,“嗯。”
陆戠郗站在那,看秋瑀宸服侍着沈默,非罹伺候着非璟煜,自己一个人突然觉得挺没劲,于是相当创意地拿起电话拨给秋煋,“医生说瑀宸昨晚着了凉又病了,你过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博弈,交易
秋瑀宸想,他应该和父亲心平气和的谈一谈,用属于儿子的方式,陆叔说,因为内疚,父亲在他修养的这段时间里亲自处理了很多恒河的琐事,甚至还特地回翻了自己曾经的档案,担心他的伤,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还专门去做了心理咨询。秋瑀宸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但是他知道他没出息的感动了。
秋煋来得很快,陆戠郗放下电话还没多久他就到了,秋瑀宸知道,无论任何交通工具
第50回
,那是从恒河到这里的最短时间。因此,在看到秋煋的时候,他甚至为自己没有严重到要卧病在床感到惭愧。他紧紧抿着嘴,然后叫了声父亲。
秋煋没说什么,沈默笑着也叫了伯父,秋煋想挤出些笑容来,或者貌似和蔼可亲的跟他说,忘了答应我要改口的,可是,他真的说不出,对着儿子,他永远没有做小伏低的理由。他长期的教育和尊严不允许他这样做,他自己也不觉得他应该讨好秋瑀宸。虽然不是说我生了你你就应该听我的,但是,他实在想不到他要怎么样去做。
陆戠郗轻轻踹了下秋瑀宸屁股,秋瑀宸抬起眼,想说什么,可是却正好碰到秋煋目光,又是什么都没说,秋煋盯着他,好久,他道,“瑀宸这就去工作。”
秋煋的声音依然很威严,“不用了。”说着就哼了一声,示意秋瑀宸跟他走。
秋瑀宸回头望了下沈默,陆戠郗揽住沈默肩膀,挥手要他走。沈默点了下头,“我弄好了就去晨练。”
秋瑀宸跟在父亲后面,他突然间不想解释昨天的事,他也不知道要解释什么,秋煋开了车门,秋瑀宸要驾车,秋煋看了他一眼,判断他开车的能力还是有的,也没有推让。秋瑀宸态度恭敬,甚至比秋煋的任何一个专职司机都恭敬,秋煋却只是道,“沿着城。”
秋瑀宸没应是,默默发动了车子,秋煋突然觉得这样沉闷的空气里说什么都很压抑,索性直接开头,“我上次同你说的事,想明白了吗?”
秋瑀宸的手很稳,声音也很稳,“是,瑀宸决定了。”
秋煋居然没有追问,“很好。”
父子二人又沉默下来,秋瑀宸走的路很空旷,他想,这样他激怒了父亲被从车上扔下来就可以跑回去,让自己好好清醒清醒。他相信速度能让他将如今的情形认得更清些。
秋煋坐在副座上,那个坐姿很舒服,是个可以等待很久的坐姿,秋瑀宸却没有要纠缠的意图,“瑀宸问过小默,他不希望因为一些其他的理由带一个孩子到这世上来。”涉及到他父亲曾经的观念和处事方式,他选择了非常中性的词。
秋煋点头,秋瑀宸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紧,“瑀宸也想过,父亲上次提的,瑀宸,不能答应。”
意料之外的,秋煋居然没有任何反对,秋瑀宸本以为他上次和自己说的接受人工授精为秋家留个后是底线,他有些疑惑的望着秋煋,秋煋没说话,秋瑀宸踩下了刹车。车子靠在路边,秋煋道,“关于这件事,因为一些意外,我有了些其他的决定,暂时和你无关。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希望,我也不会再提起。”
秋瑀宸简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形势已经急转直下,简直,简直好得太出人意料,他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然后他重新发动了车子,用职业赛车手的方式,最快反应,最短用时。
秋煋狠狠拍了拍他肩膀,“我不管乔熳汐教给了你什么,我希望,你能够重新查一查关于九天会和海沙帮的事,有些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还有,你的母亲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秋瑀宸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不知道该怎么样问,他从未听过他的父亲称赞他的母亲,甚至不曾提及。秋瑀宸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漂浮在啤酒泡里,他的流向一点也不由自己决定,甚至,好像和他最相关的事已经和他无关。这样的不安让他开始忧虑,他终于向父亲提出了第一个问题,“瑀宸能不能知道,是什么,让您改变了主意?”
秋煋笑,笑得很苍凉,“你认为是什么?”
秋瑀宸心中一痛,难道是因为父亲真的不愿再逼迫自己,可是,他不愿意相信,他知道,这样的揣测会伤害到父亲,可是,他真的没办法去判断。
秋煋解开了安全带,这绝对是不符合他性格的举动,他缓缓道,“瑀宸,我告诉你一句话,很多事,如果注定的结果,那,就不必计较原因。”
秋瑀宸回到病房的时候是茫然的,他从来没有这么茫然过,他就那么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他什么也想不到。然后,他听到敲门的声音,甚至可以判断出来人是乔熳汐,那样温文有礼而又带着压迫性的节奏,只能是乔熳汐。可是他不想起来开门,真的不想,他现在觉得一切都是一团糟,他特别累,他就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最好沈默这时候正枕在他腿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隐约知道是父亲和母亲的交易,但是,他想不出,父亲究竟是怎样才能够就这么放过他,只是打球到十八岁,熳汐哥就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那如今,如今究竟是什么可能,父亲会做这样大的让步。
乔熳汐并没有等待,敲门敲不开的时候,他选择推门,推门很容易,他看到了白色的棉被里的秋瑀宸,秋瑀宸没办法在这时候逃避,他张开眼睛,就看到了骊歌。
“母亲!”
骊歌从来没见儿子对她这么热切过,坐下来轻轻抚着他眼睫,“没事了,妈已经要你爸答应不逼你做那个乱七八糟的手术了。”
秋瑀宸只觉得心口赌地慌,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就要对他的父母表示感激,可是,真正确定的时候,心下什么都没有。甚至,他从前最担心的,就这么圆满的解决的时候,他心中却全都是对父母的歉疚。他终于能够明白哥哥的心情,为什么,终于结了婚却根本没办法面对死去的父母,秋瑀宸想,现在,自己真的是不孝子孙了。
骊歌揉着他头发,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她的小儿子在他面前如此脆弱,脆弱到让他甚至忘记了对母亲的戒备,秋瑀宸这一刻甚至比被秋煋打到奄奄一息时还要憔悴,他轻声问骊歌,“您究竟和父亲说了什么?”
骊歌有些舍不得儿子的软弱,因为他坚强了就意味着自己将永远丧失保护他的机会,她轻道,“这是父母的事。”
秋瑀宸望着她,“您也不肯告诉瑀宸?”
骊歌觉得自己的心正被秋瑀宸的目光吞进去,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紧张过,她明白儿子的潜台词,在儿子心里,自己究竟是比秋煋亲的,这样的诘问让她空虚了整整十八年的属于母亲的虚荣得到了最大的满足,然后,她贪婪地想要更多,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儿子,除了十月怀胎之时从来没有能再一次拥进身体的儿子,她缓缓道,“没什么。只不过,是,你的命。”
乔熳汐看弟弟难得和母亲这么亲,他小心翼翼地找了个最角落的地方坐,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这么多年,那些本该属于秋瑀宸的温暖,骊歌都给了他,他想,现在是他退让的时间了。
秋瑀宸死死攥着拳,“母亲?”
骊歌缓缓道,“你身上如今落下的这些伤,怎么样了?”
秋瑀宸知道骊歌绝不是说废话的人,他也知道,这问题必然和他想求得的答案有着极密切的联系,因此,他并没有回避,“接骨的地方,关节的地方,都不太好。”
骊歌点头,“你父亲下手太重了,你足足躺了六天才醒,身上这些伤虽有禹落替你调理着,可是功夫,已经差太远了。”
秋瑀宸低下头,他自己的身体,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明白,那些游戏中漂亮的花式灌篮,很多他已经做不了了,甚至,是永远做不了了。他没恨过秋煋,一点也没有。因为,他知道,他的父亲,可以让步的,都已经让步了。
骊歌道,“有一门功夫,是巫祝传下来的,好处有很多,尤其是续骨疗伤,如果你学会了,别说是恢复从前的功夫,武学上的进境,更是不可限量。”
秋瑀宸没说话,他知道这对他的吸引力,这些天,他甚至不敢去想以后在球场上是什么样子。他签了和Z大的合约,甚至有自己订下的必进总决赛的苛刻条款,也不过因为,他把更多的热情已经放在执教球队上了。他不愿沈默为他担心,可是,若是不能同他一起在球场上飞扬恣肆,秋瑀宸想,自己就是死了都不会瞑目的。
第一百三十章 骊歌的世界
骊歌道,“有一门功夫,是巫祝传下来的,好处有很多,尤其是续骨疗伤,如果你学会了,别说是恢复从前的功夫,武学上的进境,更是不可限量。”
秋瑀宸没说话,他知道这对他的吸引力,这些天,他甚至不敢去想以后在球场上是什么样子。他签了和Z大的合约,甚至有自己订下的必进总决赛的苛刻条款,也不过因为,他把更多的热情已经放在执教球队上了。他不愿沈默为他担心,可是,若是不能同他一起在球场上飞扬恣肆,秋瑀宸想,自己就是死了都不会瞑目的。
骊歌接着道,“这门功夫,我本来是打算传给你哥的,救出他的时候就要传给他,可是,他拒绝了。直到两年前,我又提过,本来打算当作是给他的生日礼物。”
秋瑀宸笑了笑,却笑得很难看。非璟煜问过他,嫉不嫉妒母亲对熳汐哥的感情,其实,他早已经连嫉妒都不会了。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又有什么好嫉妒。
骊歌道,“这门功夫的好处很多,可是,却也有他的禁忌。修炼这门功夫的人必须发誓,绝不再留后人。你哥十四岁那年,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一切,却还是只想着乔家,因此拼着落下一身的病也不肯学。后来的事,你知道了,他娶了禹落,也就不会再谈什么传宗接代的事,自然是可以学的了。”
秋瑀宸抬起眼,“母亲的意思是——”
骊歌道,“据说,如果修炼这门功夫之后再生儿育女,子女就会被诅咒。事实上,只是修炼人的一个承诺。你放心,这种功夫并不会让你失去拥有沈默的快乐,他和你所担心的或者你该担心的没有任何关系。”
即使说的是这么露骨的话,她的表情依然圣洁而高贵,她缓缓道,“这门功夫,是师兄传给我的,他说,这是因为古时候人们都相信巫师是能和鬼神通灵的人,而如果生下孩子,一部分灵力就会被孩子带走,而自己和鬼神通灵的能力也因此折损,那部落的利益就会受到损害。”她没有说,就是因为这个,南屿才一再的拒绝她。
秋瑀宸皱眉道,“发誓?”他实在不相信发誓就能够约束现代人,虽说他是一诺千金的,可是,这毕竟不是现代人的思维方式。
骊歌点头,“是。你难道认为这种方式没有约束力?”
秋瑀宸没说话,骊歌笑,“这门功夫传到现在已不知有多少代,可是只要违背了誓言的人,子女必定夭折,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过去。”
秋瑀宸摇头,他根本不信所谓诅咒,骊歌却道,“诅咒只是比较神秘的说法。事实上,这门功夫除了继承人和传授者之外,还有护法者,护法者就是捍卫规矩的人,与其说那些违背誓言的人是死于诅咒,不如说是死于非命。图腾也有这样古老的护法者,他们用的就是最简单的法子。”
秋瑀宸当然知道图腾的护法者是谁,日月二神,从事着这种古老而神秘任务的,就是他的哥哥们。而他必然相信,这门秘术也有他的护法者,究竟是谁,却是谁也不知道。
秋瑀宸回望骊歌,骊歌却是道,“昨天,我和你父亲一起研究了你的诊断结果。”
秋瑀宸不知该说什么,他紧紧咬着嘴唇,骊歌缓缓道,“他没办法要我让步,所以,只有自己让步。”
秋瑀宸望着天花板,“所以,父亲昨晚来找我?”
骊歌的回答太果断,“是。”
秋瑀宸觉得那些逐渐长成的骨头又开始作痛,昨晚父亲来,难道是想告诉我,他已经不打算再逼我。秋瑀宸甚至忘记了想,他做了一辈子好儿子,只有昨晚任性了一回,却是这一回,又是如何伤了秋煋的心?
骊歌轻轻揉着秋瑀宸头发,“不用想太多,你哥总是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其实,也不会有认真和子女较劲的父母的。你父亲不会生你的气,好好修养,等你稍好些了,我就传这功夫给你。”
秋瑀宸小声问,“那哥——”
骊歌回头望乔熳汐,乔熳汐在心中叹了一声,这孩子,为什么想着别人的时候永远比想着自己多。可在骊歌看来,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乔熳汐道,“这是我的事。”
骊歌笑着招手要他过来,乔熳汐想了想,还是走过来,这次却是站在床边,骊歌轻轻去握他手,他下意识地躲了下,却终于还是被他握住,骊歌笑,“怎么了?”
乔熳汐摇头,“没——”
骊歌拉着他在床边坐下,“你哥和禹落商量,希望收养一个孩子继承家业,他们已经定好了人选,是孤儿院的一对双胞胎,快一岁半了。”
秋瑀宸望着乔熳汐,乔熳汐道,“乔家的家业总要有人继承。”
秋瑀宸没说话,又是一个收养来继承家业的孩子吗?他没说完话,乔熳汐看他神色不好,也不再多说,倒是骊歌替他垫好了枕头要他靠着,秋瑀宸不肯说什么,就那么默默地躺下,乔熳汐又退回了角落的位置。骊歌仿佛对现在的秋瑀宸很满足,却又不想太过亲昵引得他反感,只是坐在床边笑,秋瑀宸垂着头,好久才说了句,“瑀宸不孝。”
骊歌一笑,“什么叫不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秋瑀宸紧紧咬着嘴唇,骊歌道,“逗你的。你父亲终究还是心疼你的,吵了一夜,可是我问他,你是想要个孙子还是要瑀宸下辈子做一个废人,他就什么都不再说了。”
秋瑀宸脑中轰地炸开了,他知道,因为他下定了决心,因此,甚至不愿意去想秋煋的好,以为这样,他就可以要自己好过一点,哪怕逼到那一天,要和沈默远走高飞,他也不必太内疚。可是,他不知道,母亲只是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却让他看透自己是一个多么自私多么懦弱的儿子。因为自己决定要对不起父亲,就拼命暗示自己是父亲先对不起自己。秋瑀宸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骊歌轻轻顺着他后背,“别想太多,一切不是都好了?”
秋瑀宸没动,整整半个小时,抬起脸来,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他低低道,“对不起,瑀宸想,瑀宸真的想,可是,瑀宸不能对不起小默。”
骊歌摇头,直直望着他,眼神从未如此凌厉过,这个女人连分尸的时候都是优雅的,可是,她如今的眼神却带着几分鄙夷,“瑀宸,你一点也不像我!人这一辈子,有太多身不由己,可是,你唯一不应该改变的,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秋瑀宸的目光有些闪躲,“我——瑀宸——”
骊歌冷冷道,“从前,无论你怎么样做,顶撞我或者温和的反抗,甚至你愿意这么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无论愚蠢不愚蠢,至少够勇敢够坚强!可是现在呢?你认为你应该为秋家娶女人生孩子,可是你做不到,那你记住,你做不到就是你做不到,这是你的事,和沈默没有丝毫关系。不要拼命暗示自己,你是在为爱情牺牲,是在为沈默牺牲,你记住,你没有为任何人牺牲,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你不能永远做你愿意做的事,但是,你必须学会承担你曾经做的事!”
秋瑀宸从来没有被如此彻底的洞穿过,骊歌的话就像是一把冰剑,当头灌下去,让他清清醒醒的活过来。他从来没有被母亲这样教训过,骊歌教导的方式从来不是语言,他也渐渐忘却了在骊歌这里学到些什么东西。可是今天,他终于明白他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他的哥哥才是最像他母亲的人,他的个性中带着父亲的固执和母亲的狠辣,但也带着父亲的懦弱和母亲的偏激,尽管生活将他推上前台让他面对了太多事,但是,真正遇到感情的问题,他还是懦弱地逃避着,甚至是,小心翼翼地取舍牺牲。
骊歌这次并没有揉他的头,而是用更加严厉的语声告诉他,“想想你的选择,瑀宸,不要和你父亲一样让人鄙夷。二十二年前,他不敢和陆戠郗结婚,二十二年后,他不敢和我离婚。哪怕是几个小时前,他选择了放弃,他还是安慰自己,他是为了你。瑀宸,你们秋家的人是最会给自己借口的人,你们从来不敢面对自己的选择,你们从来不敢对抗世界的规则。几个小时前,你父亲和你刚才一样抱着头蜷着身子像只鸵鸟一样的将自己埋在那些自以为悲壮的自我牺牲里,然后再一次自以为伟大的对我说,瑀宸是我儿子,我生了他,就绝不能让他成为废人!如果我输了,也不是因为你,只因为我是一个儿子的父亲!”骊歌淡漠一笑,“你不觉得这样的说辞很可笑吗?将自己装扮的如此伟大,今后的每一天,他觉得他对不起秋家的那些已经化了灰的老骨头,就可以安慰自己说,他是为了儿子!这样,所有的错都是你犯的,所有的后果都是要你去承担的,他反倒成为最无辜的那一个!”
秋瑀宸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听到骊歌转述秋煋的话,真的是他的父亲,是为了他可以放弃坚持了那么久的价值观的父亲。无论如何,无论是不是像母亲说的一样的心态,只要父亲愿意,愿意为他,是为他做出一点点的退让,他就没有白活,他就没有白白地做一次别人的儿子!
骊歌看着秋瑀宸就知道他想些什么,不过冷笑一声,“你们倒真的是父子,借口都一样无稽!他是为了儿子,你是为了爱人,都应该被讴歌被赞颂,可是,我骊歌就只是为了我自己!熳汐教了你七年,你依然不明白,到底什么才叫承担!瑀宸,你最大的毛病就在于太容易自责,又太容易原谅自己。陆家的人,流血了,会咬着牙骗自己不疼;秋家的人,流血了,会咬着牙逼自己不疼;乔家的人,流血了,会咬着牙求自己不疼;只有我骊歌,流血了,就自己再补上一刀,如果记不住什么是疼,又怎么叫别人比我更疼,如果记不住什么是疼,又怎么能让自己永远不再疼!”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这一天
3月14日,第一次诊断考试,沈默,非璟煜,张昀翔,肖海焱,还有球队的很多人都参加了考试,秋瑀宸犹豫良久,最终没有去。骊歌大概是这世上最严厉的师父,跟着文禹落学枪之前,秋瑀宸曾以为乔熳汐的苛求无人能出其右,但是跟着骊歌之后,秋瑀宸突然觉得文禹落简直宽容地令人发止。他被苛责的不止是站位的角度,呼吸的方式,更包括心跳的频率。秋瑀宸自认为学得相当辛苦的呼吸秘术在骊歌眼里不过是入门的小菜,而他自认为可以媲美杂技演员的柔术功底也丝毫不入骊歌的眼,可以说,他除了是她的儿子之外,几乎没有一点被她欣赏和称赞的地方。
甚至连文禹落当作压箱底的双宿双飞神枪绝技,骊歌也不过一句,“有兴致。”而她的手可以从身后轻轻松松的绕过来用枪抵着你的头,然后在你戒备最强的时候换出一个最舒服的位置,秋瑀宸用尽全力,却依然没有她快。无论怎样的速度,要害永远暴露在她射击的有效范围之内,而且根本没有扳回一城的机会。速度是从来没有极限的,力量和反应也可以通过练习弥补,但秋瑀宸觉得学习这门功夫最难的就是所谓心灵感应。因为是古老相传的同神灵沟通的功夫,因此,有许多骊歌所言的玄妙至极的反应他什么也感觉不到,无论多努力的集中精神,还是从来感觉不到。骊歌倒也不勉强他,在启明星刚刚升起来的时候就将他带到瀑布旁的石块上,秋瑀宸就开始了一天的冥想,直到启明星再一次升起来,秋瑀宸都丝毫找不到感觉。一整天下来,腰酸背痛又累又饿不说,只是瀑布流水的冲击就将他的耳朵折磨到崩溃,他甚至觉得,耳骨上的沈默两个字会随着水流的跃动跳起舞来,而流水的味道要一天滴水未进的秋瑀宸忍不住作呕,被骊歌从石块上拉起来根本就晕得找不到方向,骊歌扶着他就忍不住,只能将身体趴在石头上不住地呕吐,耳边依然是令人窒息的水声。有一次,实在忍不住,直接从石块上晕倒落下水去,虽是3月,瀑布下的潭水浸透了衣服却是彻骨的寒,刚刚昏死过去的人就生生地被冷水激醒了,骊歌就只是冷冷地在岸边站着,看他在水流下挣扎,一次又一次攀上来,一次又一次因为流水的冲击被打下去。头昏地根本站不住的秋瑀宸只能抱着石头在冷水中打颤,骊歌就只是安静地看,阳光将她的身体勾勒出华丽而又优雅的角度,连阴影都带着圣洁的光晕。
秋瑀宸想,如果是熳汐哥,早就让他用二十下换自己拉他上来了,如果是禹落哥,虽然一言不发可是却一定会透出鼓励的目光告诉你你能行,可是骊歌就只是看,她甚至不会去呵斥,连眼神都一点也不急躁,一大片水击过来,秋瑀宸整个头都毫无知觉的木掉整整一分钟甚至丧失了欲望只能本能地用指甲抠着石块的时候,她依然站得很平静,仿佛亘古之前就站在那里,而你只要不自己爬上来,她就可以站一辈子。
当身体被大片大片冲击下来的瀑布水拍到烫地快要烧起来的时候,秋瑀宸终于连滚带爬的攀了上来,整只右手已经肿地恐怖,小指劈断的指甲扎进了肉里,而手背上都是横七竖八的划痕,秋瑀宸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狼狈过,漆黑的头发紧紧贴在头皮上,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大海龟一样四只悬空用肚子耷拉在石块上,他没有力气站起来,因此只能趴着喘口气,那时候,他已经在水里挣扎了整整六个小时,而骊歌就一动不动的看在那里看了他六个小时。然后走过去站在水里,轻轻将他扶起来,那是秋瑀宸头晕眼花面无人色最绝望最无助时候叫的第一声妈,也是他这辈子叫得第一声妈,完全是本能,受了伤的孩子本能的对母亲的依赖,骊歌在一个短暂地颤抖后异常温柔却又毫不留情地将他推下去,说了那天的第一句话,“这次换左手攀上来。”
秋瑀宸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上来了还是没有上来,他完全能够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骊歌也并没有像电影中经常描述的那样陪在他身边,从心底来说,秋瑀宸有一点失望。当他用肿的没办法想象的双手勉勉强强从床上撑起来,骊歌才推门进来,也没有笑,不是像对乔熳汐一样的微笑着将他拢在怀里,而是轻轻要他躺下,拉过他手替他擦药,秋瑀宸有些惭愧,“我——”
骊歌摇了摇头,“没什么。这门功夫没什么招式可讲,那时候的人和自然接触比较多,所以练习的时候也是靠着自然本身的东西。”
有生之年第一次,秋瑀宸觉得自己很蠢,学什么都学不好的样子。骊歌的动作很轻,用指腹在他手背上打着圈,“先躺一会,吃过东西接着去做冥想,事实上,集中精神并不算是很难的事。”
秋瑀宸字听这一句话,连鼻子里仿佛都泛着水的味道,就像是将臭氧抽进他胃里一样,骊歌没安慰他,只是拉了他另一只手过来给他上药。
秋瑀宸像个孩子,只是那样乖乖地伸手过去,骊歌笑道,“这次好很多。”
“啊?”秋瑀宸显然没反应过来,骊歌笑道,“上次被你哥罚,也是这样拉你。”
她没往下说,秋瑀宸却有些不好意思,没说话,骊歌笑道,“其实有时候想想,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公平。从小,我和你父亲管你就都很少。”
秋瑀宸连忙道,“没有。”
骊歌笑,又挤了些药膏在秋瑀宸手背上,用指尖的温度将白色的膏体化开,“我小的时候,家里孩子很多。骊家是大族,嫡亲的兄弟姐妹就有三个,同父异母的大概还有四五个吧。其实人就是这样,若是只有一个姐姐妹妹,或者会想,有人分了父母的宠,不过等十几个孩子都和你叫一样的爸妈的时候,你也就不会去想那么多了。骊家的规矩很严,哪怕是分糖果,正出的几盒庶出的几盒都是有定量的。我从小就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最喜欢的就是看家里处死斗争中落败的女人。后来被师父看中,整整十年,除了每年的定例,从来没有人会想到我。骊家有规矩,女孩子过生日的那天,母亲都要用绣花针去刺女儿的食指,大概是说不要忘了做女人的本分之类。等到我的父母终于开始惦记我的时候,已经是需要利用我的时候。那天是我的生日,前一天,就有人将我打扮的很符合父母心意了,第二天一早就回去,母亲依旧用针刺我的手指,然后很意外地将我拉到她身边,然后对我说,过了今天你就十五岁了,这在女孩子是个很重要的年纪。妈一定要送你一个礼物。然后拉着我说了一大堆话,我从出生到现在,她都没和我说过那么多话,后来我终于听出来,是因为骊家因为一些事情需要求我师父。那天,我的母亲对着所有的宾客举行了很盛大的生日晚宴,然后非常骄傲的宣布,骊家十五岁的女儿已经长大了,她愿意为骊家去承担最光荣的任务。慷慨激昂的说了半天,家里那些基本上从来记不起有我这个人的叔伯也跟着凑趣。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弹琴,等每个人都在称赞我技艺娴熟等待着我去表达什么的时候,我对我母亲说,我明年才十五岁。”
“妈——”秋瑀宸一句话哽在喉咙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母亲从来没提过自己的事,而他做儿子的,也从来没考虑过,母亲究竟过地幸不幸福。
骊歌笑着捏他关节,没说话,其实,心里面一直在想,如果小儿子能够真正叫自己一声妈又是什么样,可是等他真的叫出口了,才知道,过去企盼的那些,哪有此刻这么暖地真实。
骊歌笑道,“和你讲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学这门功夫很快。当我不能够将自己放松下来的时候,我就会想家里的事,就会觉得这一生也没什么好牵挂的,既然没什么好牵挂,自然心无杂念也就没那么难了,瑀宸,你总不能做到最难的,就是因为你牵挂的太多。待会练功的时候试着想一想,将自己沉下去,或者会好很多。”
秋瑀宸点头,“瑀宸会试试。”
骊歌笑,“其实有时候真的很难做到心无挂碍,不过,可以假装你自己是死掉了,或者就没那么难。”
秋瑀宸摇头,“瑀宸试过,可是瑀宸不敢,一想到这里,我就会怕,如果小默没有我要怎么办。”说到这里脸立刻就红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向骊歌倾诉他的心事。
骊歌将药瓶收起来要他躺下,“想太多了,你和你哥都是一样。不过,他以后要操心的就更多了。”
秋瑀宸眨着眼睛望她,“您说,哥要收养一对双胞胎?”
骊歌点头,“不是一对。你哥收养弟弟。”
秋瑀宸追问,“那哥哥呢?”如果一对兄弟被拆散,那要多可怜。
骊歌道,“这对双胞胎是迟念找到的,他打算收养哥哥。不过大概还是先寄养在乔家,他希望孩子稍微大一点就带去墓镧亲自教导。你哥最近正忙着收拾乔家旧宅,孩子现在还在养育院,已经请了保姆去照顾,等到一切收拾好就接他们俩兄弟过来。你父亲很喜欢这对双胞胎,已经认做孙子了。”
秋瑀宸想到绝代双骄,双胞胎,一个在移花宫,一个在恶人谷,他自己虽然筋疲力尽,却还是免不得担心,“不如一直放在养育
第51回
院养吧,哥和迟大哥好像都不大适合带孩子。”
骊歌笑得很绚烂,“我也觉得。你哥倒还罢了,尤其是想到迟念,你哥也提过,但是迟念一定要抚养其中的一个。”
秋瑀宸有些怀疑,但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两个孩子,大概,迟大哥养的那个会比哥哥养大的那个幸福。可是他忘了,事实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天
秋瑀宸的日子过得很快,等他回到秋家的时候,沈默和非璟煜的诊断成绩已经出来了。因此,他才进客厅见到的就是两个小家伙用手撑着额头的倒霉样子。秋瑀宸笑道,“怎么了?”
沈默打量了他半天,才道,“好像瘦了。”
骊歌在一旁轻笑,沈默先和她打过招呼才道,“考得不好。”
秋瑀宸没说话,却是看非璟煜,“你多少?”
非璟煜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呃,600”
秋瑀宸皱了下眉,“你没写作文吗?”
非璟煜相当冤枉,“写了啊。”
沈默接口道,“师兄其实是600.5”
骊歌果然不明白高考大势,问道,“满分多少?”
秋瑀宸道,“750啊”
骊歌没说话,非璟煜已经脸红了,秋瑀宸捏着沈默鼻子,“你呢?”
沈默小声道,“653.”
秋瑀宸道,“你们俩考得真高。”他和乔熳汐从来是不问最高多少的,人需要超越的永远是自己,又何必总是和别人较劲。
骊歌轻轻拍拍秋瑀宸,“先和他们玩。”
秋瑀宸点头,“知道了,妈。”
沈默整个人都僵住了,比拿到考试成绩的那刻还僵,这才几天,居然变得这么快。秋瑀宸狠狠揪住沈默耳朵,却是瞪着非璟煜,“我去换衣服,你们俩个在我进去之前把考卷放在浴室里,越来越差劲!怎么考Z大!”
沈默连忙应是,非璟煜哦了一声,秋瑀宸才刚一转身,这两个小家伙就开始合计,非璟煜道,“怎么办?”
沈默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答应秋这次要上七百的。”
非璟煜骂道,“你脑子抽筋了!就这种猪头卷子,上七百!”
沈默道,“我觉得自己复习的挺好啊,而且题目又简单,听说这次还要出全市排名。”
非璟煜骂道,“SPM从来不排名,这种东西有什么好排,倒是这样一个破学校,天天折腾,月月考,月月排,不如去卖排骨。”
沈默偷偷将卷子从衣服里抽出来,又用手肘碰了碰非璟煜,“快点吧,还不放好待会又多罪名。”
非璟煜摇头道,“我无所谓啊,反正还能打死不成?”话虽这样说,走得可一点也不比沈默慢。
浴缸中悠哉游哉泡着的秋瑀宸仔仔细细地看非璟煜和沈默的考试卷,沈默倒还罢了,除了错些不该错的也没什么大问题。但是非璟煜真是天生不适合考试,沈默的英文可以考到惊人的149,可是非璟煜的答题卡居然连选择都空着好几道,甚至他还在试卷上辛辛苦苦地注明了美国人行文的方式,以证明题目的失败。短文改错就更是做得一塌糊涂,一行一个错他偏不照着改,将人家的空行全部划掉用纯正的美式英语书写了一大段话,15分一分未得。书面表达也做得相当省事,将人家所有的要点逐条翻译了一遍,甚至还对应着试卷给出的格式,1、2、3写得清清楚楚,逻辑清楚句式多变,只可惜就是写得不像作文。秋瑀宸知道,他若是问非璟煜,这欠收拾的小家伙一定说,阿拉伯数字是国际通用的啊,找抽吧。
沈默的错误就犯得更怪异了,他是受传统的升学教育长大的,又是中考时的全市探花,按理不应该犯这么多毛病,可是理综最简单的概念题就全都不可思议的填错,这次的作文写得倒还算不错,没有再答出上次42分的丢人分数,可是基础题的分数丢了一半,好在数学是满分,替他保住了颜面。但是英语数学两门一共丢了一分,总分却只有六五三,可想而知,他另外的两门考得有多低。
秋瑀宸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两个小家伙正不安分的探着头,秋瑀宸淡淡道,“卷子在水箱上,自己拿出来吧。”
两个小家伙缩着肩膀并排往里走,又重新一步一步地挪出来,步调一致,连表情都像是照镜子。
秋瑀宸擦着头发,“你们没什么要说的吗?”
非璟煜嘴硬道,“这卷子太垃圾!”
秋瑀宸目光箭一般的射过去,“这是长脑子的人应该说得话吗?”
秋瑀宸对非璟煜的训斥一向是不留情面的,非璟煜立时软了下来,沈默到底还是乖孩子,抿着嘴没吱声。
秋瑀宸对非璟煜打了个手势,“先整理干净你的脑袋再过来说话!”
非璟煜恨恨地转身离开,却终于分辨不来。毕竟,这不是一个能让他强硬的分数,而且,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考大学。Merde,非璟煜在心中骂道。居然我也有一天会因为考试考得不好而忐忑,简直是不可原谅。
秋瑀宸看非璟煜走出去,一把将沈默拉在腿上,轻轻戳着他脑袋,“你怎么考的?难道不知道这次要全市排名吗?”
沈默嘟嘴靠在他肩上,“知道啊。”
秋瑀宸无奈,“你看看你答的题,想我?”
沈默实在佩服秋瑀宸的逻辑,这也可以啊,不过还是轻轻嗯了一声,秋瑀宸无奈笑笑,“妈说我以后可以在院里练,马上就是省诊,下次我陪你考。”
沈默大大咬了秋瑀宸一口,“干嘛那么凶?”
秋瑀宸拍拍他头,“就你们这成绩,没揍你们算捡便宜,还敢怪我凶!”
沈默搂着他脖子,“我下次会考好的,上不了七百,差一分任你打一下。”
秋瑀宸笑,“那倒也不用。”我怎么舍得。
沈默在他膝盖上挪着屁股,替他将头发擦地根根直立,“迟大哥打电话来说要我们去养育院,我好想去看他和哥的儿子。”
秋瑀宸笑,“当然。”迟大哥和哥的儿子,当然要看。喔?迟大哥和哥的儿子,怎么听怎么觉得怪。
秋瑀宸和沈默是陪骊歌一起到养育院的,秋瑀宸环顾四周,相当没心没肺的道,“环境不错啊。”
沈默抬腿给了他狠狠一脚,“没有父母的孩子心里是什么感觉,你怎么会知道。”
骊歌在一旁轻笑,心中想些什么谁也看不出,秋瑀宸拉着她讨巧道,“也是啊,妈这么疼我。”
沈默在心中暗骂,马屁精,骊歌笑道,“才几天啊,还没见你哥就和他学得这些毛病。”
沈默想到乔熳汐抱着孩子的样子,脸上的表情生动极了,最好,那俩个双胞胎在一起尿哥腿上才好,看他还能不能面如平湖。
秋瑀宸显然是想不到沈默的小心思的,只是随着骊歌走,才刚到中心花园就看到文禹落,沈默没见到乔熳汐,在心中暗暗得意着,难道被说中啦?
文禹落一眼扫过去就知道沈默想什么,并不说破,不过是相当温柔的一个眼神递过去,沈默立刻蔫了,本能地向秋瑀宸怀里躲了躲。
文禹落笑对骊歌解释,“熳汐走不开,那俩个小家伙太粘人了。”
沈默拉着秋瑀宸,“我们快去看看。”
秋瑀宸看沈默这么开心,心下不由得有些担忧,小默这么喜欢小孩子的。秋瑀宸轻轻抿着嘴唇,如果,小默是和女人在一起,那他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想到有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会用苹果一样的脸蹭着沈默叫爸爸,秋瑀宸觉得心都被妒忌烧起来了。他的小默只有他可以抱抱摸摸亲亲,怎么可以被另外的人——简直不可饶恕!
沈默察觉秋瑀宸的异样,轻轻碰他,“秋,怎么了?”
秋瑀宸摇头,“嗯?没有啊。”
沈默明显不信,直直瞪着他,秋瑀宸笑,“在想那两个小东西。”
文禹落看了秋瑀宸一眼,秋瑀宸迅速低下头,没有活人的心事能瞒得过禹落哥的。
才刚一进那两个小家伙的房间,沈默就几乎惊呆了,迟念和乔熳汐两个人金刚样的站着,倒是秋煋坐在床边拼命逗俩个小家伙,一手摇着风铃,一手摇着奶瓶。
可惜两个小家伙都不领情,大概是营养不好,两个人看起来都瘦瘦的样子,不过眼睛真是又大又亮,看到陌生人就提溜提溜的转,沈默狠狠捏着秋瑀宸手,“你看,他们俩个认识你。”
秋瑀宸正在出神,看着的却不是孩子而是父亲,他从来没见过父亲这么开心,这么放松过,西装被两个小家伙扯得乱七八糟,甚至还有奶渍沾在上面,却是一点也不介意。尤其是边摇着三色铃铛边挤眉弄眼逗两个小家伙的样子,“过来给爷爷看看,再喝一口。”
说实话,一个线条坚硬到甚至连自称二十九岁都不会有人不信的男人对着两个小孩子说爷爷如何是一件相当诡异的事,至少迟念就撇着嘴一副特别抽风的样子,可是,秋煋竟是乐此不疲,对着两个靠在床上布郎着头的小家伙开心极了。秋瑀宸有些难过,对沈默笑道,“你先玩,我出去一下。”
沈默正看着其中一个戴蓝色帽子的小家伙揪自己帽子上的小毛球,也没有在意秋瑀宸的异样,随便点了下头,秋瑀宸走到走廊尽头,一个人窝在卫生间里,用牙齿撕咬着口中的嫩肉,像被伤害的兽。他知道,父亲是真的希望有一个孙子,哪怕不是现在,他明白一个男人对于血脉延续的执着,看着父亲对着两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讨巧,秋瑀宸真的没办法不自责。母亲说,因为父亲不愿意自己成为废人,所以终于答应不再勉强,可是,父亲为自己做了最大的退让,可是,自己竟连一点点的让步都不愿意给。
“嘭!”的一拳,秋瑀宸狠狠打在卫生间的墙上,墙面上立刻凹下了一个坑,他自己却根本感觉不到痛。秋瑀宸用手指扶着额头,骨头被指节顶的生疼,他知道,他亟须发泄。可是,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做。秋瑀宸想到父亲,想到父亲说的,曾经,自己也希望做个好儿子。他想,他是秋家最差劲的儿子,祖父深爱着一个男人,父亲也深爱着一个男人,可是,他们都是将秋家的责任荣誉置于自己的幸福之上。可是,当自己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就可以不管不顾,即使是今天,也依然不愿意为这件事去承担任何的责任。他的祖父,他的父亲,都选择了一个家族,而他,他的眼里却只有他自己。
秋瑀宸觉得自己是个混蛋,是秋家最大的败类。秋家的人,从来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母亲说,秋家的人,流了血逼自己不疼,可是,自己却连为秋家流血都不肯!
秋瑀宸抱着头蜷在地上,却又怕被人进来看到秋家少主的狼狈样子,打开了独立卫生间的隔断门,才刚刚迈上台阶,秋瑀宸就狠狠地鄙视自己,秋家的男人,居然还要窝囊到躲在养育院卫生间小隔断的马桶旁边,秋瑀宸只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懦弱的王八蛋!
秋瑀宸死死抱着头,想狠狠地摔打自己,就像是摔打沙包一样,可是,他甚至不敢给自己身上留下一点明显的伤,他怕,怕沈默会为他担心。如今,几千钧的力量无处发泄,一口气哽在心里,只恨不能有一把大斧头将自己劈开!可是,若是真有一把大斧头,他却连死都不敢死,从爱上沈默的那天起,这条命就不是自己的了。自己的爱恨荣耀都不能自己做主,自己的心,自己的血,自己的骨头上都是沈默的名字。
秋瑀宸才刚站起身,就听到一声叹息,一回头,就看到文禹落,秋瑀宸有些尴尬,讪讪地不知说什么好,“禹落哥。”
文禹落替他拨开汗湿的刘海,轻道,“因为伯父?”
秋瑀宸舔了舔唇上的血,“没什么。”
文禹落道,“就算有什么又怎么样?你哥决定和我结婚的那天,在父母的墓碑前,跪了两天一夜,直到第三天昏过去,后来回来拜祭,又跪了一夜。你知道,乔家墓园风冷雾重,他醒来的时候,整条腿肿地不敢看,僵持着不让治,后来动都动不了。你哥的身子本就不好,险些因为这个残了。他说,反正活着也是废人,乔家要个废物也没用,不如残了好。最后是我下药迷昏他替他治的伤。”
秋瑀宸简直呆掉了,他以为,哥哥根本不在乎,毕竟,当年的事,他没有任何对不起乔家,可是,如今,哥哥竟然也是——
文禹落拉起他手,骨节处是一片淤青,“难过的不止你一个,所以,不要再折磨自己。你哥的事,圣母知道的时候,杀了所有看守乔家墓园的人。如果让圣母知道你也是这种心思,那不知又要牵连多少无辜的人。”他知道秋瑀宸永远没办法为自己停止折磨自己的,只能是为别人。他连不自虐都只能为别人。
秋瑀宸点头,没再说话,走到洗手台边用冷水洗了把脸,又在镜子前将自己整理地整整齐齐,他知道,自己真的是最没用的人,甚至连难过都不敢被别人看到。
文禹落却在心中暗道,如果让瑀宸知道真相,他会不会是比现在还难以负荷?
第一百三十三章 秋秋的内疚
秋瑀宸同文禹落重新回房的时候,沈默正坐在床上逗那两个小家伙玩,看秋瑀宸回来连忙叫他,“秋,快点过来!”
秋瑀宸同乔熳汐和迟念打过招呼,平时那些恭敬又疏离的话,如今对着秋煋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沈默拉着秋瑀宸,“你看他们长得简直一模一样,猜猜他们俩谁是弟弟谁是哥哥。”
秋瑀宸的反应算不上热情,“双胞胎嘛,自然长得像。”
沈默用手肘碰他,“猜啊。”
秋瑀宸不想太扫沈默的兴,道,“戴蓝色帽子那个是弟弟。”
沈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秋瑀宸道,“迟大哥很讨厌蓝色。他的孩子一定不戴蓝色帽子。”
迟念搂住秋瑀宸肩膀,“果然有良心。”刚说到这里那个戴蓝色帽子的小家伙已经嘟嘟的在口中吹着泡泡,乔熳汐无奈摇头,秋煋却是连忙替宝贝孙子擦着口水,小蓝帽胡乱挥着圆圆的小手,叫道,“妈妈,抱抱——”
戴着小黄帽的宝贝也闹起来,“爸爸,爸爸——”
迟念将小黄帽抱起来,又相当促狭地催乔熳汐,“快点,妈妈,孩子叫你呢。”
乔熳汐相当无奈,可是小蓝帽已经放声大哭起来了,“妈妈,妈妈——”
秋煋在一旁又是吹风铃又是翻毛绒狗狗可是小蓝帽偏偏闹着要妈妈,眼泪铺了满脸,乔熳汐没法,只好将这孩子抱起来,秋煋急道,“小心点!”
乔熳汐只能拿柔软的小帕子替小蓝帽擦着眼泪,还抱在怀里晃着摇着,小蓝帽握着小拳头狠狠砸着乔熳汐,“妈妈,木木,妈妈”
乔熳汐只得笑着哄,还要躲着这小东西抓脸,迟念将小黄帽抱在怀里上上下下的举着,“还是我家宝贝乖。”
秋煋连忙喝他,“别吓着孩子!”
沈默拉秋瑀宸,“你看,他们多可爱。”
秋瑀宸心中怀着心事,一口气根本通不开,只是涩涩地笑了下,秋煋催着乔熳汐,“是饿了吗?小心哭坏了。”说着就要伸手抱,可是小家伙才砸着乔熳汐,秋煋一伸手竟是扭过身子抱着乔熳汐脖子,蹬着两只小脚,就是不要秋煋抱,沈默乐呵呵地看着,小蓝帽却抓着小手对沈默呵呵地笑起来了,脸上犹自还带着泪痕。
沈默在两只小碗里倒了奶粉,冲好就端过来,刚要用小勺给小蓝帽喂,乔熳汐就道,“没那个习惯,给他灌奶瓶里自己喝。”
秋煋道,“孩子还小,喂喂又怎么样,默默,拿碗过来。”
秋煋话才刚说完,迟念怀里的小黄帽已经指着乔熳汐,“坏,坏!”
迟念狠狠亲了宝贝一口,一通狂笑,叫沈默帮忙把碗拿过来,沈默才刚刚举起勺子,小黄帽就转过脸了,迟念揪着小家伙鼻子,“宝贝是哥哥,也要自己喝。”
才说着言寓荆就推门进来,小黄帽倒是喜欢言寓荆的很,见他就叫他,“爹爹——”不过小黄帽酷地狠,打招呼都不喜欢多叫几声,。
沈默撞秋瑀宸,“你看他们俩个多像你。”
秋瑀宸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啊。”我大概从来没被人抱过吧。
沈默才不信,拉他过来,“你自己看啊,难道你没有小时候照片啊,不相信回去看,肯定特别像!尤其是眼睛和鼻子,还有额头,还有下巴的轮廓。”
话刚说到这里,秋煋就立刻道,“从前家里失火,瑀宸小时候的照片都被烧掉了。”
秋瑀宸心中一苦,失火,那名女仆就是因为这个死的吧,那是第一次知道秋家的家法有多严,秋瑀宸并不愿想太多从前的事,毕竟,很多东西,说不出理由的,“是啊,我大概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了。”
沈默笑问秋煋,“伯父一定知道的,他们像不像秋小时候。”
秋煋的面容青地相当不自然,“我也不记得了。”
沈默一下子就自责起来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不记得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秋一定会很难过吧,他轻轻握住秋瑀宸手,难怪秋今天心情这么差,伯父大概从来没这么疼过他吧。沈默咬着嘴唇,父亲也没有这么喜欢过自己呢。他回头望着秋瑀宸,秋瑀宸的脸色却依然不太好,沈默笑着说要回去做练习,言寓荆轻轻拍拍他肩,“好好考!”
沈默笑,“放心吧。你专心带孩子,不用管我!”
言寓荆笑,“没事,有师父,还有好几个保姆照顾。”
沈默心道,就是有迟大哥才担心,迟念自然知道沈默在想什么,却还是晃着小黄帽的手,“跟默默爹爹说再见。”
小黄帽相当高傲地看了沈默一眼,迟念拉着他,说,“默默爹爹,再见。”
小黄帽却是目光犹疑,到处乱转不知在想什么,被迟念实在烦不过,终于道,“弟弟,再~哦~木啦~再见。”
迟念打他小手,替他纠正,“爹爹。”
小黄帽这一次却是连迟念也不理了,专心看着言寓荆,小蓝帽倒是喜欢沈默喜欢的不得了,看到沈默像要出去的样子,连忙将身子向外扑要抱沈默,一边还闹着乔熳汐,“妈妈!”
乔熳汐只能将这小家伙抱到门口,沈默亲了亲他小脸又和他握了小手才走,刚要亲小黄帽,小黄帽又转过去了。沈默也犯了孩子毛病,狠狠揉了揉小黄帽头发摸摸小蓝帽脸才出去。看秋瑀宸明显的压制着走神,只能乱扯道,“你们家辈分真乱,浴巾是迟大哥徒弟,却又是宝宝爹爹,迟大哥是宝宝爸爸,可是宝宝竟是伯父孙子。”
秋瑀宸笑笑,“大家嘛,难免的。”说完觉得有些冷淡,连忙又补了句,“啊,没有,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
沈默笑着答应,心道,等去了餐厅再和秋谈到底什么事。
大概是想到情人今天精神恍惚,沈默强烈要求自己开车,秋瑀宸拗不过他,任由他将自己带到相当偏僻的一间奶茶店去,两个大男人都要了原味,一起窝在角落里,沈默笑着安慰他,“心情不好?”
秋瑀宸摇头,“没有,就是想到一些事,我自己调整没问题的。”
沈默轻轻在桌下踹他,“你怎么回事?”
秋瑀宸摇头,“没,就是觉得父亲满喜欢孩子的。”
沈默轻轻晃着他奶茶杯里的小勺,“不用想太多,伯父不会怪你的。”
秋瑀宸没说话,很多东西,不是怪或不怪,他看着眼前线条同爱情一样坚硬的少年,十六岁的时候就有着数不清的女朋友,如果不是爱上自己,他不会走这样一段路,也不会经历这样的悲哀。他到今天才深深切切地明白乔熳汐从前说过的话,如果不是爱上你,默默凭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他和沈默是一样的人,他可以痛,可以死,但是不允许自己做错,也不允许别人错过。他想到褚清沙,如果没有她,小默或者就会和一个那样完美而骄傲的女人一起生活,甚至,生一个会哭会闹会叫爸爸的孩子,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做天下最好的父亲。可是如今,沈默却只能和自己一起,背负了所有的委屈和骂名,却连什么都得不到。
沈默明显感觉到秋瑀宸走神,笑道,“其实你不用想那么多,伯父心里是对你好的,还有妈和哥肯帮我们,现在,我就好好考试,你就努力做公司的事。父母都是这样,如果你不能在有些地方让他们满意,那就在另外的地方做得出色一点,让他们骄傲。”
秋瑀宸握着沈默手背,对于父母,他这个父母尚都健在的儿子甚至还比不上沈默,他从来不去想,究竟要怎么样自己成为真正的好儿子,他也从来不去想,父母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乔熳汐只会叫他抄孝经,只会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只会说因为他是你爸妈,他生了你你就欠他的,一辈子都欠,而且永远还不了,可是,乔熳汐希望将他变成父母想要的儿子,可是,秋瑀宸学会了谦恭学会了尊重,却学不会孝顺。可是,甚至连乔熳汐自己,也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孝顺。
沈默环顾四周,这间店还是从前的样子,他已经不记得当年带他来这间店的女孩的名字了,只记得那是个圆脸的可爱女生,每次来都会用天生的娃娃音要香蕉巧克力的奶茶,静静坐着,不说话,像看雕塑一样仔仔细细地盯着自己,有时候会要这里特制的绿茶果冻,并不是外边杯装的那种,而是真正的绿茶,端出来还带着清幽的香气,沈默吃过,但是并不是很迷恋,不过他猜想,秋瑀宸一定会喜欢果冻的味道,于是还是点了一份。
秋瑀宸笑着推开,“我又不是熳汐哥,不爱吃甜食。”
沈默踹他,“禹落哥会做我只能买给你吃,不愿意?”
秋瑀宸连忙摇头,补救似的叉了一个,沈默看着他吃,欣赏着线条冷硬的情人用叉子的可爱样子,突然明白了当年的小女生看他的心态。秋瑀宸挑眉问他,“怎么了?”
沈默笑,“从前是个女孩带我来这儿,他也是这样看我,像我看你一样。那时候不明白,总在想,有什么好看,可是如今却是懂一点了。”如果时间可以静止,是不是永远可以停留在拥有你的那一刻,如果时间真的静止,是不是又会错过太多拥有你的下一刻。
秋瑀宸只是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吃果冻,小默从前是很正常的吧。同沈默不同,秋瑀宸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性向究竟是什么。在沈默之前,甚至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同他性别不同的人闯进他的世界,那样恶心到要用三流偶像剧来形容的触动从没有在他身上发生。他甚至从来没想过,没有沈默会是什么样,沈默第一次离开他去韩国的时候,他也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想法,连一刻也没有过,他没有沈默那么复杂的感情经历,也没有沈默那么明确的改变。沈默为他牺牲了太多,可是当他想为沈默牺牲什么的时候,却总是因为种种原因而退让。每一次,他决定破釜沉舟,却突然间又柳暗花明,他甚至会自责,自己从来没有为沈默放弃过什么,他甚至是宁愿今天就将他推到命运的十字路口,让他彻彻底底干干脆脆的为沈默牺牲一次,我们都以为,爱可以是所有,可是有些人,却一辈子为了爱得不够破釜沉舟而愧疚。
第一百三十四章 挣扎的徒劳
非璟煜一个人懒懒地看着考前一百天,他实在不知道这种考试应该怎么答题,秋瑀宸来找他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连忙补救似的又翻了翻高考宝典,秋瑀宸却是一脸疲惫地在他沙发上坐下,非璟煜连忙替哥哥抱过来被子堆在沙发上,又站在他身后替他捏着肩膀,乖巧地让人心疼。
秋瑀宸长长叹了口气,“有点累。”
小非低低道,“因为伯父?”
秋秋又是舒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非想了想,“我觉得,和父母,就是这样吧。做该做的,他们有时候想要的,我们一定做不到,那又何必勉强自己?”
秋瑀宸摇头,“你和我不一样的。”
非璟煜哦了一声,“那也没关系,哥在我这里睡一觉就好了。”秋瑀宸从前难过的时候总是会来他这里睡一觉,这个弟弟贴心的很,虽然任性,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从来不烦他。秋瑀宸从来都没有过朋友,只有这么个弟弟能勉强算得上是可以说话的人了。
非璟煜从沙发后绕过来跪在他旁边挨着他肩膀,“哥担心默默?”
秋瑀宸紧紧皱着眉,“嗯。”
非璟煜靠着他,“怕什么?难道是怕他也想要孩子啊?”
秋瑀宸摇头,“不是。只是,你知道,他有很多女朋友。”
非璟煜点头,“那有什么关系,不是从前了吗?哥难道还在乎这个?”
秋瑀宸摇头,“你不明白的,他是很正常的,可是——”
非璟煜笑着蹭他,“哥怎么会这么想,即使喜欢男人,也是很正常的啊。人家不是说,伴侣是肋骨吗?只不过你的肋骨比较大一点,所以是男人啊。”
秋瑀宸被这小家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你这么想?”
非璟煜点头,“是啊。”
秋瑀宸将手从被子中伸出来捏捏他鼻尖,“烦了,不想要小默担心,今晚想在你这住。”
非璟煜点头,“嗯。我打电话给他。”才说到这又问道,“哥,会不会不太好,你不回去默默会更担心吧。”
秋瑀宸咬着嘴唇,“我自己和他说吧。小默太累了,不想再烦着他。”看到你,我会难过的窒息,对不起,我没办法这么心安理得的爱你,又没办法这么畏畏缩缩的爱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想,什么才是最好的。
非璟煜没说话,给秋瑀宸拿过来了分机,只听到哥哥说,“我今天不回去了,嗯,在小非这里,不用担心,没事的。”
电话里沈默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是秋瑀宸还是重复着“没事,不用担心,一点私事,没关系。”
非璟煜看着哥哥,听他强压着疲惫对沈默叮嘱被子不用叠等他回来弄,早餐一定要吃好,明天早晨在家门口接他上课,甚至安排他要穿什么衣服,高领的哪一件是上次特地摆好的,连摆在什么地方都说得清清楚楚。等秋瑀宸挂了电话,非璟煜才道,“哥放心不下就回去吧。”
秋瑀宸像个孩子一样将头蒙在被子里,“暂时不,我需要做一个决定,看到他,我就没办法冷静。”
非璟煜没说话,只是替哥哥叫还算温和的东西,但是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家厨师的拿手菜,只能干巴巴地要了个糖水煮蛋。
秋瑀宸先要他吃了一个自己才吃,非璟煜猫一样的吮着新鲜蛋液,秋瑀宸轻轻揉着他头,波斯猫眯着眼,靠在秋瑀宸身边,秋瑀宸将他也拉进被子里,仿佛从前的日子,不开心了,都有彼此一起承担。秋瑀宸饱饱地喝了汤,非璟煜还想伸伸爪子,秋瑀宸已经提着他耳朵将他提溜到地上了,“还不看书去,下次再考成这样,你就做好准备趴着睡吧。”
非璟煜伸了个懒腰,一
第52回
边做题去了。秋瑀宸又是一个人抱着膝蜷在沙发上,这仿佛成了秋家男人的通病,难过的时候总要将自己蜷地像个松鼠,好像这样一来考虑的事就也会少一点。只可惜,没有大大的足够覆盖住身体的尾巴。可是,如果尾巴会思考的话,一定会跳起来狠狠抽打秋瑀宸,现在你心里面想的主意,真的很侮辱松鼠的智慧。
秋瑀宸是半夜三点回家的,沈默却还是没有睡,看他进来连忙合上了习题集,“小非师兄没事吧。”
沈默以为是非璟煜出了事,秋瑀宸也没解释,只道没事了。沈默轻轻抱着他脖子,“不是说了在他那里睡吗?”
秋瑀宸没说话,只伸手翻沈默的习题,每一道题目的关键字下面都画得清清楚楚,甚至连选择题都在旁边写了明确的解题步骤,秋瑀宸笑笑,“睡吧,以后别这么晚。”
沈默点头,“没有,反正今天睡不着,就多做了一会。你去洗澡不用管我,出来了一起睡。”
秋瑀宸知道他性子,也没再强他,甚至没有将自己习惯性的掩埋在水下,只是在吹头发的时候才道,“明天下课出去转转,看有什么要买的。”
秋瑀宸和沈默都是不爱逛街的,可是看他有兴致,脸色又像是好了许多,因此也放下心,明天就是周末了,一起走走也好。
晚上依然是窝在他怀里睡,没有他胸膛可以靠仿佛觉得连活着都不习惯,秋瑀宸轻轻揽着沈默腰,和他说些类似于催眠的话,沈默却向外挣了下,秋瑀宸问他,“怎么了?”
沈默转过身,轻轻用指尖挑起秋瑀宸颈上挂着的戒指,“镉着了。”
秋瑀宸笑,沈默亲手给他做的戒指,从十八岁那天送给他就一直戴在身上,即使是洗澡都没有摘下来过,秋瑀宸却在这时解下了绳子,沈默望他,没说话,可是表情明显有些不悦。
秋瑀宸并没有说话,只是郑重地将戒指戴在了自己无名指上,然后用戴着戒指的右手拢着他,“睡吧。”
沈默低低骂他,“明天要上课!”
秋瑀宸点头,“我知道,大概没人敢问的吧,就算问我,就告诉他们我已经订婚了。”
沈默狠狠给了他一肘子,却是安安心心地在他臂弯里睡了。
第二天的日子很平静,尽管太多人好奇,却没有人询问秋瑀宸手上的结婚戒指,秋瑀宸戴着戒指示范了投篮,得到了意想之中的好奇却没有得到追问,他知道,他希望有人问他,然后,他就可以在沈默面前大声的对所有人承认,他如今已经属于这枚戒指从前的主人,可是,就连一向最了解秋教练意图的何助教都没有发出任何疑问,倒是被探班的非罹一通讽刺挖苦,然后在今天的化学课上不断地叫他上黑板演示题目。
下课之后,沈默真的陪秋瑀宸去逛街,甚至在拥挤的站台那里牵着他戴戒指的手,我们从来不可能给时间极限,时间给我们的极限却只有一辈子,既然不是在一辈子的起点相遇,那么,就在一辈子的终点结局。大概是考虑到两个大男人逛超市很奇怪,沈默还特地推了一辆购物车,两个人悠悠荡荡的不知买了些什么,就逛到了婴儿用品专柜。沈默立刻孩子一样的拉着秋瑀宸推车子过去。一路扫货,将所有的婴儿用品一股脑地放在车里,秋瑀宸跟着他在后边从车里往外拿,沈默回头瞪他,“放下!这种没有图案只有刻度的小小迟才会喜欢!”
秋瑀宸摇头笑道,“这个三岁以上的小孩才可以用。”
沈默重新从他手里夺过来,“不会的,小小迟那么聪明。”
秋瑀宸只能将那只奶瓶重新放在车里,却又拣出来一个,沈默瞪他,“这个设计的特别好,小小乔握着肯定特别舒服。”
秋瑀宸叹气,“可是你已经拿了六个奶瓶了。”
沈默用相当鄙视的眼神瞪着他,“难道不会坏吗?孩子现在正是调皮的时候,很容易乱扔东西。”
秋瑀宸才刚刚感叹沈默的奶瓶拿得太多,沈默已经叫导购拿一箱防撞三角过来了,秋瑀宸摇头道,“这种东西用不了这么多。”
沈默才不理这一套,“每张桌子要四个,一箱都不知道够不够。”
秋瑀宸道,“男孩子嘛,磕磕碰碰难免的,哪有那么娇贵,你没听过男孩要贱养吗?”
沈默懒得和他废话,只是哼了一声,又挑了两套儿童专用餐具。
秋瑀宸看着他一路推着小车,心中更加难过,小默终究还是最喜欢小孩子的。秋瑀宸挥手叫导购去那边,看着沈默挑选小围脖,“小小迟太凶了,这种太可爱的他肯定不肯戴,秋,你过来看看是要维尼熊还是多拉A梦?”
秋瑀宸拍他,“车已经装不下了。”
沈默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那就再推一辆啊。”
秋瑀宸低低道,“这么喜欢小孩子啊?”
沈默点头,“是啊,你看小小迟和小小乔多可爱,难道你不喜欢?”
秋瑀宸也笑,试探道,“当然喜欢,要不要自己生一个?”
沈默玩笑道,“好啊,你生还是我生?”
秋瑀宸看他笑得一脸诡异,想了想才道,“生孩子应该很疼吧,我生好了。”
沈默笑他,“说得和真的一样,要是男人真的可以生,熳汐哥肯定第一个生。”
秋瑀宸如今根本无心沈默的玩笑,只是想到他说好,他说,他喜欢孩子。他在这边发愣,沈默却早已经又推了一辆车开始疯狂扫荡婴幼儿用品,甚至还买了两个小摇床。两辆车里实在装不了才推秋瑀宸,“我们去看看纸尿裤。”
秋瑀宸道,“不用弄这么多,这些东西下人都会买的。”
沈默哼了一声,“下人做和亲人做怎么会一样?”
秋瑀宸看他脸色不好,知道他又想起从前的事,想起他说的,如果我有孩子,我一定要做全天下最好的父亲,他想,他明白,他要怎么做。
第一百三十五章 愚蠢
周末的意思就是一周里可以稍稍放纵的一天,沈默如今就趴在床上放纵着自己,秋菲佣是没有假期的,大概这就算是甜蜜的苦行,不过替他按着足底的秋菲佣还是出了一口气,脚上一个小血泡却要他连脾气都发不出来,“这怎么弄的?”
沈默傻呵呵地摇头,“不知道。”如果知道不就不会磨破了。
秋瑀宸气得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却终究柔声问道,“疼地厉害吗?”
沈默想了想才道,“你没说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有一点。”
秋瑀宸不知道该怎么弄,只是气他脚上起了泡自己都不知道还在浴缸里翻覆了半天,沈默笑着和秋瑀宸夸耀自己眼光好,买的东西那两个小家伙都喜欢。秋瑀宸笑笑,“他们俩也没几天好日子了。”
沈默先指点着秋瑀宸的按摩手法“再重点,嗯,上面”然后才道,“是啊,哥说他才走路就学功夫,小小乔也差不多了大了。”
秋瑀宸轻轻替他按着腰,“迟大哥怎么说?”
沈默揶揄道,“你不是说不喜欢小孩吗,问那么多干嘛?”
秋瑀宸轻轻咬着嘴唇,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喜欢,尤其是看见你那么喜欢之后,小默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试着去接受。沈默眯着眼享受,哪里知道他心中这些纠结,只道,“迟大哥说要先带着浴巾和小小迟出去玩玩,天地开阔才能有大胸襟。”
秋瑀宸愣道,“那孩子那么可怜,才刚出生就被扔进孤儿院了,还是别让他再受罪了吧。”
沈默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啊,不过上次去看禹落哥的豹子,也没觉得比禹落哥在时差多少,所以迟大哥还是很会养孩子的吧。”
秋瑀宸觉得沈默的类比逻辑真诡异,豹子和才刚刚一岁半的婴儿怎么能比?
沈默突然问道,“伯父才和哥还有迟大哥商量他们的名字,都很好听的。”
秋瑀宸只是随便用鼻音回应了一下,沈默对小孩子的事这么兴奋,他心中究竟不是不酸涩的,仿佛自己不再是他生命的中心了一样,沈默对秋瑀宸的心不在焉有些不满,弹起来就将最出色的按摩师拉倒在床上陪他躺下,四目相对将两个小家伙名字的最高指示传达下去,“哥哥叫迟慕瑀,弟弟叫乔慕宸。”
秋瑀宸整个人都呆掉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默撕着他耳朵,“怎么会没关系,我都认作干儿子了,怎么能和你没关系?”
秋瑀宸尴尬笑笑,“干儿子有什么意思?”
沈默道,“怎么会没意思,我还给他们取了小名,小小迟就叫小黄帽,小小乔就叫小蓝帽。”
秋瑀宸笑,“那我希望你生个女儿,就叫小红帽。”
沈默完全没察觉到他笑意中的落寞,只是打他头道,“那妈是不是叫狼外婆。”
秋瑀宸没说话,却翻了个身压着他,“那就给狼外婆生个小孙女出来,我还是喜欢女孩子。”
沈默肩膀被他按着,同他交换着口中的气息,秋瑀宸双手迅速犹疑,手指流动之处立时就燃气了一片热浪,沈默起初还在踢打中半推半就,如今却被本能挑动地迎合起来,秋瑀宸轻轻用手指在他内裤上顺了一圈,然后在沈默带着迎接的挣扎中将他最后一层防备褪下来,沈默还来不及挣扎,身下已被他温暖的手掌包裹,经常拨弄着篮球的修长食指用最虔诚的态度取悦着沈默渐渐膨胀的欲望,秋瑀宸紧紧咬着嘴唇,这是第一次,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他快乐,小默,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只想,在你生命里,只有我一个。
沈默的分 身在他手指挑弄下涨成了最本能的欲望,沈默轻轻摆着腰,想躲,却又舍不得离开他的阵地,想迎合,却又因为天生的羞怯而红了脸,只能低低叫着他的名字,从他指尖的活动中来寻找温度,秋瑀宸的手指非常灵活,指腹,指侧,甚至是指甲盖都能够为沈默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沈默在枕头上摆着头,一丝丝带着诱惑的拒绝,双腿索要一般地夹了起来,秋瑀宸却开始了更加亲昵地摩挲,沈默轻轻蹬着腿,“秋,唔——”
秋瑀宸笑着,“真的喜欢小孩子啊?”
沈默的大脑早已被他温柔的手指包裹,仿佛他握住的就是完全的自己,自己像是如同生命中最私密的器官一样,尽在他的掌握,任他给予最甜蜜的快乐或者最深重地痛苦,听他此刻居然还有心问问题,也没有什么回答,只是无意识的呻吟。
秋瑀宸心中纠结的痛,仿佛已经要挣脱他掌控的欲望,对不起,我的小默,你想要的,我从没有给过,就让我从今天开始。
沈默的发丝散在枕上,同枕巾摩擦的声音和他的呻吟相合,仿佛是这世上最美妙的音乐,秋瑀宸听着他的喘息声渐渐急促,掌中的分 身已经胀到极致,秋瑀宸却在这时停止了动作,突然将蓬勃的欲火禁锢在掌纹中,沈默本能地挺腰叫他,“秋——”
秋瑀宸听到他带着几许哀求的声音,突然就松开了手,却立刻用口含住了他想要掌控的所有,舌尖才刚刚打了个圈,全部的白液就已倾泻在他口中。
发泄后的沈默吓了一跳,秋瑀宸从未为他口 交过,即使从前提过,他也不肯,毕竟,他不是很能接受这些,现在看秋瑀宸居然还含着,连忙叫他,“秋,快吐掉!”
秋瑀宸笑了一下,起身去了卫生间,沈默心中有些自责,毕竟,这还是一种他存有保留的方式,不知道今天秋为什么要这样,可是,被他口腔包裹的感觉真的太特别,沈默的整个身体都烫起来了,他甚至又有些隐隐的期待,从前也看过些成人漫画,尽管不愿承认,但是,秋这么快就去卫生间,还是有些小小的失望。
秋瑀宸出来的并不快,即使是迷离着眼,沈默却依然觉得秋瑀宸像是突然间整个人沉了下来一样,他坐起来勾着秋瑀宸脖子,“怎么了?”
秋瑀宸笑笑,“没什么,第一次这样做,大概不是很好。”
沈默靠在他怀里,“没有,很好。”
秋瑀宸又是笑了笑,沈默突然觉得他的秋今晚笑得次数太多了,再向后一靠,却是被镉了一下,“什么?”
秋瑀宸摸出一只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没有,手机。”
沈默回头吻着秋瑀宸锁骨,“秋,怎么了,穿睡衣还带手机。”
秋瑀宸笑笑,“没有,怕翼盟有事。”
沈默皱了皱眉,“我这些天都在翼盟帮忙做事,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啊。”
秋瑀宸顺着他头发,“小心些总是好,去洗澡吧。”
沈默有些错愕,秋瑀宸帮他时候的身体反应又如何瞒得过,现在竟是什么都不要就洗澡了,秋瑀宸又笑,“没有,今天有些累。”
沈默用手指顺着他漫画主人公一样的浓眉,“有事要和我说。”
秋瑀宸还是笑,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到安管家敲门的声音,“少爷,御先生来访。”
秋瑀宸拍拍沈默,“自己洗,我去见砦鞍。”
沈默看他就这样下床,叫道,“不用换衣服?”
秋瑀宸笑,“不必,砦鞍又不是外人。”
沈默想问什么,却终究觉得不该过问太多,御砦鞍是秋的心腹,这时候过来应该是帮派的事,自己在翼盟这么多日子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大概是秋不愿意要自己知道,还是别问太多的好,因此只是道了小心就自己去洗澡。可是他不知道,秋瑀宸并不是不小心,而是太多心了。
秋瑀宸从睡衣口袋中摸出一只小瓶,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却还是交给了御砦鞍。
御砦鞍没多说话,做人家属下的一定要有属下的抬举,虽然盟主的举动有些奇怪,可是,人长了两只手一张嘴就是因为做事比说话更实在。
秋瑀宸终于还是又吩咐了一句,“受孕成功立刻通知我,在此之前,我不想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听到或者看到有关的一个字。”
御砦鞍并没有多说话,只是道,“属下明白。”作为秋瑀宸的属下,执行力永远是第一位的。人的精力有限,少说就是为多做节省时间。
秋瑀宸没有再说什么,该做的该准备的,一切他都已准备好,可是看着御砦鞍离开,他终于还是狠狠地握住了拳,鲜血顺着掌心一滴一滴地滴下来,小默,为什么,我会比你恨我更恨我!
第一百三十六章 序曲
沈默觉得秋瑀宸近来对自己有些躲闪,甚至连按摩的时候都不太用心了,每天需要或者不需要做的事也渐渐变得多起来,可是问他他却又什么都不说。因此,在一个秋瑀宸自称又要在翼盟忙的晚上,他决定打个电话去问问了解秋瑀宸的人。
他并没有去问非璟煜,因为非璟煜即使真的知道也不会说的,因此,他最直接地去问文禹落,事实上,文禹落的通路是他比较恐惧的,如果不是必要,他一般很少主动和这个哥哥联系,总觉得,神一样的禹落哥少了几分人生感,因此,当在通路里听到孩子哭声的时候,沈默吃了一惊,难得的禹落哥的生气,“禹落哥,我听到孩子在哭——”尽管如此,沈默的声音还是有些躲闪。
文禹落的语声依然恍若神界,连通路中的小声都带着飘渺的味道,“是小蓝帽,刚刚被你哥教训过,现在在罚面壁。”
沈默咬了下嘴唇,终于还是道,“小蓝帽还那么小——”
文禹落知道沈默最疼这小家伙的,笑声依然渺杳,“没什么,等他安静了再站一刻钟就可以不用罚了。”
沈默还是有些不甘心,“小蓝帽还不到两岁。”
文禹落轻轻嗯了一声,语声在平和中却自带着些淡然的气息,“孩子本来就应该从小管教,他会很快就明白,遇到问题哭是最没有用的,谁都是一点一点学会坚强,本来胎教就很重要,既然错过了,如今自然要补上。”大概是知道沈默有事却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文禹落解释的很清楚。
沈默抿着嘴,在心中暗道,果然,早就知道禹落哥比熳汐哥还狠心,害怕自己再说下去小蓝帽更遭罪,只能不说话,文禹落从来善解人意,知道沈默绝不会无缘无故找他,轻声道,“什么事?”
沈默想了想,“觉得秋最近好像很忙,所以想问问禹落哥他怎么样。”
文禹落道,“这些日子接了小蓝帽来家里,你哥和我都有些忙不过来,瑀宸暂时没和我们联系过,如果真的有事,私事的话就问问非璟煜,公事可以去找御砦鞍。”
沈默知道文禹落的意思就是他也不知道,因此挂断了通路,却在这时候秋瑀宸已经推门进来了,沈默望他,“你回来了?”
秋瑀宸惯例性地吻他额头,沈默偏了一下头,却终究没有拒绝,秋瑀宸今天的心情仿佛不错,但是依然没有提最近在忙什么,自从沈默省诊断考试令人发止地考了721成为全省理科状元后,不用秋瑀宸催促,一堆老师就开始给Z中最大的希望补习了,沈默天天应付园丁都忙不过来,因此连学习上的事他都问得少了。今天倒是特地拿他的题目过来看,不过状元始终有状元的风采,倒还真是无懈可击。倒是沈默问他,“秋,马上就要高考了,你一次诊断都没参加过,会不会——”
秋瑀宸用最温润地唇堵住了他的口,“我在忙。”
沈默下意识地想问忙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只是哦了一声,倒是秋瑀宸和他道,“我查到马上就是妈伯母的生日了,所以想准备一份大礼。”
沈默笑道,“什么叫妈伯母?”
秋瑀宸吻他,“就是现在先叫伯母,等过了生日,说不定就可以改口了。”
沈默问他,“什么大礼?”
秋瑀宸笑而不语,沈默想到他这些天都在忙,又是神神秘秘的,大概是一笔和母亲的大生意吧,虽然心下并不是很开心用这种方式去讨好,但是还是会感动秋瑀宸的用心,因此奖励似的吻了吻他耳骨上的刺字。
秋瑀宸心中有些酸涩,强忍着问他,“这么开心?”
沈默点头,“秋会用心啊。”
秋瑀宸不知此刻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习惯性的强撑,“这些天一直在怕你不喜欢。”
沈默笑,“怎么会?即使不是我喜欢的方式,但是,只要你花了心思,我当然会喜欢。”
秋瑀宸愣愣看着沈默,觉得心像是被钢针挑起来一样,不想要沈默看到他难过,因此背身道,“我去洗澡,你先睡。”
沈默看着他背影,觉得秋瑀宸憔悴了许多,大概是恒河和沈氏合作太难了吧,秋一心赶着妈生日,其实,沈家的人对这个日子并不怎么重视的,自己的生日就从来不过。不过,秋满足就好,毕竟,上个月一定不过生日不收礼物气了他好久,就当是补偿了。可是,沈默不知道,这次的补偿他和秋瑀宸都无力偿还。
骊歌近来迷上了陶艺,整日拿着大堆的陶艺工具消遣,她倒真的是做什么都有些天赋,一只陶壶竟是真的做出些沉淀感来,因此,她今日的心情好极了,只淡淡问身后的晏鸢,“沈夫人的寿礼准备好了吗?”
沈栎濬的三十六岁生日,已经向骊歌和乔熳汐秋瑀宸下了帖子,未来亲家自然不能减慢。
晏鸢的回话很简短,只一个是,骊歌笑道,“哪天拿来我看看,熳汐的眼光一定是不错的,不知日后还有没有眼福。”
晏鸢依然只是一句回话,骊歌却突然将已经成型的胚子敲碎了,“瑀宸还是没改主意吗?”
晏鸢道的回话很谨慎,“并没有收到那边的消息。”
骊歌命他下去,在心中暗骂,怎么自己生了这么一个蠢儿子,却终究没有打算阻止。她和乔熳汐唯一的不一样就在于,她始终认为防患于未然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唯一能做的只是为可能的结果做好准备。骊歌知道,这是儿子躲不过的劫。因此只是吩咐下去,一旦事态有变,就毁尸灭迹,做得干干净净,一个褚云飞已经够麻烦,绝不能再多一个。如果沈默能够接受,骊歌其实根本不愿意做这个假设,因为凡是有脑子的人,包括他自己的亲儿子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真的可能的话,这个孩子也一定要和让他受孕的子宫没有任何联系。骊歌喜欢干净,通常满手血腥的人最洁癖,南屿果然没有说错。
沈默在母亲面前倒还是真正的好儿子,沈栎濬轻轻抱了下他,笑道,“对不起,本来说好陪你过年的。”
沈默摇头,“没关系,妈别太累了。”
沈栎濬程式化地谢谢秋瑀宸对沈默的照顾,秋瑀宸也尽量将自己扮演的更接近沈默些,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欧文?戈夫曼是最成功的理论家。
沈栎濬对秋瑀宸的印象看起来还不错,至少比沈默自己想象中好。自己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沈默太明白了,不敢说明察秋毫,但也能明察春毫了,他和秋瑀宸的关系,他曾经说过的那些暧昧不明的话,知子莫若母,难道还能瞒过去。
乔熳汐和文禹落是直接等在家里的,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乔熳汐就等于看到春天,他毫不造作的牵着文禹落的手,“多谢伯母,这是我的爱人。”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贱内,外子,拙荆这些词性别感都太强了,所以选用了这样一个很有亲近感的称呼。
沈栎濬面上的表情很温润,没有故作理解的牵强,也没有令人抗拒的好奇,只是笑了笑,大概这就是所谓中庸。
沈默挨着母亲坐下,“妈,哥和禹落哥都对我很好。”
沈栎濬还是笑了下,这次所不同的,却是用眼睛笑。
文禹落的回应依然仿佛隔世,乔熳汐也算是很安静的人,随便闲话几句,沈默却依然挽着沈栎濬手,像是长不大的孩子。情人牵着丈母娘,秋瑀宸心中有些涩涩的,和长辈相处本来就不是强项,如今更觉得无力。倒是沈栎濬还有意无意地和他聊两句。沈家的别墅并不很大,可是很清爽,如沈栎濬这个人一样,透着干练的味道。沈默偎着母亲对秋瑀宸做鬼脸,秋瑀宸看到情人就彻底沦为郭靖,会说的更没有几句了。
闲坐了几分钟,沈栎濬就亲自起身去迎骊歌,骊歌今天的装扮相当素雅,侧影倒有几分《花样年华》的味道,宝蓝色旗袍的摇曳的全是动人的风韵,却是内敛着的张扬,绝不会夺了沈栎濬的风头,“这几个孩子如今都长大了。”开口就是淡淡地轻笑,明明是第一次见面,骊歌的语气却熟稔的像是数十年的老友一般。
“秋夫人。”三个字,两个人极为自然的并排向前走了。乔熳汐暗叹,女人的演技绝对是本能。
沈默这一次终于握住了秋瑀宸手给了情人一点小甜头,“我妈满喜欢你的,继续努力。”说着就伸手替他拂去鼻尖的细汗,身经百战的秋盟主如今的压力可真不是一点点。
秋瑀宸看到沈默怜惜的眼神,却是心道,为了我你付出了这么多,我这一点点哪里够。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迷失
沈默是一个很简单的人,简单到不愿意在父母面前伪装任何自己的喜好,他没有父亲,但是他想,他如果有父亲的话,他依然不会去隐瞒什么,因此,当乔熳汐抱着小蓝帽的时候,沈默相当孩子气地拉母亲过去看。沈栎濬人情练达,自然相当真诚的称赞了这个绝对可爱的孩子,沈默拉着母亲手,“妈,他叫小蓝帽,还有小黄帽,是我另外一个哥哥和浴巾收养的。”
沈栎濬笑,“浴巾最近怎么样?很久没来家里了。”
沈默点头,“今天会一起带着孩子来的,家里他都熟,我和管家说不用招呼他了。”
沈家的家宴并不奢华,沈栎濬明白,奢华早已不是能够吸引骊歌乔熳汐的生活方式。迟念和言寓荆在晚宴开始前到了沈家,沈栎濬非常喜欢言寓荆,拉着他说了半天闲话,骊歌却是抱着小蓝帽参观花房去了。
才刚刚走到玻璃房门口,隐形耳机里已经是晏鸢的声音,“少爷已经叫人等在会客室里了。”
骊歌点了下头,她查过那个女人的底细,平凡,温和,端庄,又出生清白。不得不承认,他的儿子是很会挑人的。更何况,刚刚结过婚两三年的女人都会显得稍稍温润些,对孩子也有好处。
骊歌轻轻拍着小蓝帽,却终于悠悠吐出几个字,“就这样吧。”她还是没有阻拦。
文禹落却在这时轻轻从她身后走过来,骊歌知道文禹落是刻意放重了脚步,“有事?”
文禹落点头,“禹落查过,瑀宸大概做了一个不大明智的决定。”
骊歌点头,“是。”
文禹落没再说话,如果他想要阻止,那么此刻应该和乔熳汐商量而不是骊歌,骊歌却是道,“瑀宸有自己的想法,他需要做错些什么来真正明白怎样才能走得更远一点。”
文禹落点头,骊歌接着道,“更何况,如今的他,还错得起。在错得起的时候错,正是上帝给每一个年轻人的权力。”
家宴之后,沈栎濬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却单独留下了秋瑀宸,沈默有些紧张,秋瑀宸却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坦然。沈栎濬拍拍沈默手背,“默默,我和秋教练说几句话。”
沈默抿了抿嘴唇,将下唇整个含在嘴里,终于点了下头,沈栎濬轻轻摸了摸他脸,笑笑,很淡,但是,很母亲。
秋瑀宸面对沈栎濬的时候很释然,沈栎濬大概也是真的打算将一切都讲清楚才下了帖子,“秋教练,我应该这么叫你吗?”
秋瑀宸轻轻迷上眼睛,却又迅速张开,“伯母的意思呢?”
沈栎濬笑笑,她没有骊歌一样的习惯,手中会做着一件可以去凭靠的事,而是用最舒服的坐姿直面着秋瑀宸,“从一个母亲的角度而言,坦白说,我宁愿他最终选择的是上次带来的那个女孩子。”
秋瑀宸只是道是,他没有太多和长辈交流的经验,但是他确定,沈栎濬才是这场谈话的主导。
沈栎濬一向喜欢直接的方式,“默默上个月才刚满十七岁,如果你一定要问我怎么看,我会说,这个年纪,谈一辈子,还太早了。
秋瑀宸并没有说类似于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之类,只是舔了下嘴唇,如任何一个十八岁男孩,沈栎濬笑,“我不是一定要强调你们必须怎么样做的人,默默是很独立的孩子,从小我就没怎么照顾过他,长到十七岁一直都是很令人放心的,我不会去利用他依赖我尊重我而要他去做什么,这是我唯一能够向你们保证的。至于感情,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秋瑀宸抬起眼,“我会一直对他好,一直。”
沈栎濬只是笑,“承诺唯一能够约束的只是这一秒,感情的事,从来不是一厢情愿。”
秋瑀宸从她眼中找到了一闪而过的浓烈悲哀,却终究却又被浅淡而凝练的笑容冲去了。
秋瑀宸紧紧抿着嘴唇,终于决定将一切说出来,那一刻,他终于明白,比愚蠢更悲壮的另一种感情,破釜沉舟。
他望着沈栎濬,“伯母,瑀宸可不可以问一句,如果,您终究不同意我和小默在一起,会是因为什么。”
沈栎濬笑得很端庄,可是沉默了长长三十秒之后,才道,“因为,你们俩都不够坚持。
第53回
”
秋瑀宸站起身,“伯母,我可以证明,用我能够给的和不能给的所有方式。”
沈默一个人在沙发上逗着小黄帽,可这小家伙拽得很,就认言寓荆,沈默怎么逗他他都是和言寓荆玩。
沈默闷闷的,开始在沙发上打呵欠了,言寓荆笑推他,“这么快就困了?”
沈默捏着自己肩膀,“不知道我妈和秋谈了些什么。”
言寓荆将小黄帽放在沙发靠垫上,一把搭过沈默肩膀,“想知道还不容易,看啊!”
沈默被他拖起来,“我妈和秋在谈事,会不会不方便。”
言寓荆摇头,一把就将他拉过来,“去门口看看,不方便再回来,几步路,累不死你。”
沈默点了下头和言寓荆出去,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几步路几乎让他这辈子再也走不回属于他和秋瑀宸的路。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离开
沈栎濬望着秋瑀宸微笑,并不是如骊歌一样仿佛普度众生的圣母式光环,而是一种微微带着审视的目光,眼前的女人有些拘谨,低眉顺眼,绝对符合任何传统意义上生儿育女的标准。
秋瑀宸缓缓道,“她就是我选中的代孕母亲。”
沈栎濬沉默了两分钟,终于开口,“这是你的决定?”
秋瑀宸点头,“是。”
沈栎濬又问,“这是你一个人的决定?”
秋瑀宸继续点头,“是。”
沈栎濬也站起身,“秋盟主,你大概想错了。在我的眼里,没有任何事,比我的儿子可以过得更好更重要。我同意,或者不同意,不可能因为你是男人,或者你是不是能带给我一个孙子,而是,你够不够,能不能给默默幸福。可是,你今天的举动,让我觉得,你不能。秋盟主,恕我直言,你真的只是个孩子。”
秋瑀宸从来不知道沈默的母亲居然是如此犀利的一个女人,他一瞬间全部的悲壮都被她彻底击碎,沈栎濬走向门口,却又回头,“瑀宸,让我告诉你,爱,不是取决于你愿意为他牺牲多少,而是,你可以对他有多少信任。”
沈栎濬说完就拉开了门,却看到沈默和言寓荆直直地站在门口,“妈。”
沈默对沈栎濬打招呼,沈栎濬笑笑,“我和瑀宸聊得很愉快,去吃点东西。浴巾也饿了吧,干妈记得你最喜欢吃酱肘子。”
沈默点头,却看到一个女人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秋瑀宸仿佛被抽掉了灵魂一样的立着,“秋?”
秋瑀宸没听到沈默叫,他没听到任何,脑海中只有一句话,爱不是取决于你愿意为他牺牲多少,而是你可以对他有多少信任。秋瑀宸突然觉得自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他对那个女人轻轻摆了摆手,那女人愣愣站着,突然哇地一声哭起来,四个人都吓了一跳,那女人一下就坐在了地上,撕心裂肺哭地更凶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沈栎濬一拉沈默,“先去吃东西,这里的事瑀宸会处理的。”
沈默摇头冲着秋瑀宸,“怎么回事?”
秋瑀宸呆呆的,“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沈默拉过他,“你这些天都不对劲,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
秋瑀宸低低指着犹自嚎啕大哭的女人,“她怀了你的孩子。”
沈默一愣,“什么?”
秋瑀宸扶着沈默肩膀,注视着他眼睛,“对不起,小默,我,我,我让她怀了你的孩子。”
沈默没动,“她——”
秋瑀宸咬着嘴唇,“我偷了你的精子。”
沈默没说话,言寓荆却是已经直在那里,几乎看怪物一样的看着秋瑀宸,坐在地上的女人又开始哭,沈默轻轻打掉秋瑀宸的手,没有任何的表情,转身离开,重新偎在沈栎濬怀里,“妈,我和浴波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秋瑀宸眼睁睁地看着沈默和言寓荆拥着沈栎濬出去,整个人瘫在地上,两分钟后,晏鸢走进来,“少爷有什么吩咐。”
秋瑀宸撑着头,指着地上的女人,“带她出去。”
晏鸢补了一句,“是送她回去吗?”
秋瑀宸压根不想再说一句话,“带她走!她,她肚子里的孩子,都给我走,永远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这是他第一次在属下面前失态,他是少年老成的典型,可是,他现在压根没有任何心情去维护任何关于翼盟盟主身份的形象,晏鸢恭立,“是。”
“小默?”自从沈栎濬生日后,秋瑀宸在沈默面前变得有些谦卑,这两天他想尽了办法道歉,可是还没开口,就被沈默顶了回去。
沈默面前平平地摊着一张晚报。
秋瑀宸向前望了一眼,孕妇离奇死亡地大幅标题,沈默没看他,只是道,“你知道死的是谁?”
秋瑀宸心里蓦地一惊,“不是我做的。”
沈默起身,“我知道不是你做的,秋,我想,我比较适合先搬出去。”
“小默!”秋瑀宸一把拉住沈默衣袖,“小默,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默轻轻拿掉他手,“秋,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我给你机会。”
秋瑀宸摇头,“我——”他说不出什么,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沈默低低道,“我请迟大哥查过,你找的这个女人本来是有身孕的,可是,她的丈夫为了你的巨额酬金,逼她把自己的孩子打掉了。可是现在,却连整条命都丢了。”
秋瑀宸望着他,“小默——”
沈默很平静,“秋,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知道,你没有错,即使你真的错了,也是因为,你要我比你快乐。可是,你永远不相信,只有你快乐,我才会真的快乐。秋,你说你不懂感情,你在很用心的学,那,我给你一点时间,也给我自己一点时间,我们,暂时分开一段吧。”
秋瑀宸问他,“要多久?”
沈默摇头,“不知道。”
秋瑀宸问他,“你去哪?”
沈默低头,“墓镧。”
秋瑀宸问他,“真的要走?”
沈默点头,“对不起。”
秋瑀宸问他,“什么时候走?”
沈默回头,“现在。”
秋瑀宸终于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他要走,又如何去留,于是,他再一次拨开他额前的刘海,轻轻吻了吻他额头,“我不送你。”
沈默转身,“秋——”
秋瑀宸望他,“我是真的很爱你!”
沈默一句话也没有说,飞一样地跑出去,泪水大滴大滴地落,终于,伫足,只是那一秒,两个人的心都抽在一起,沈默仰头,任晚风风干面上的泪水,却终于没有回头。秋,从开始到现在,我给你的机会,已够多。
秋瑀宸看着他停步,看着他抬头,看着他犹豫,却终于看着他离开,背影早已消失在目光所不能及的路口,可为什么笑容还永远停在眼前。
那一天,聚光灯下,六万观众的面前,我说,“yes,I do”
那一天,你吻着我的脸,你说,“我是神话,你是传说。”
小默,你知不知道,从我第一眼看到你,你就是我一辈子的传说。
为什么,我们相爱,却一定要彼此折磨?
第一百三十九章 墓镧生活
言寓荆正帮小黄帽换尿布,迟念勾着沈默肩膀,“来了就别后悔,有什么大不了的。”
沈默苦苦一笑,“没。”
迟念看他明显心不在焉,狠狠敲了敲他额头,“我这没别的好处,就是清净,要实在不行,叫瑀宸过来接你,省得每天看你这幅德性。”
沈默咬着唇,“迟大哥,你说,是不是这个世界永远都没有公平。”
迟念摇头,“你不懂,这个世界实际是公平的。你够努力,就可以成功的比别人早一点,你够强大,就可以抢占的比别人多一点。如果你觉得不公平,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强大。”
沈默摇头,“不是。很多东西是注定的,我总觉得,秋,还有哥,甚至是——伯母”他停顿了一下,终于选择了这个称呼,“他们一瞬间就可以让别人全部的努力通通毁灭掉。”
迟念笑笑,“那很正常。瑀宸是自以为是一点,可是他对你好就可以了,不用想那么多。”
沈默愣愣看着迟念,“他是对我好,如果他对我不好,小白的手指就不会断,那个代孕的母亲就不会死!”
迟念一把拽下他,“默默,你现在的情绪不好,褚小姐和那个女人的事都和瑀宸没有关系,瑀宸什么都不知道,他和你一样,为什么要承担这些后果?”
沈默也发了脾气,“是,他不知道,他一句不知道,他一句他是为我好就可以为所欲为,别人伤心难过甚至死了都是活该,就因为别人没有他强,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总是要伤害无辜的人?”
迟念将他按下来,“我只知道,如果他是爱你的,如果他一切都是为你做的,那他做错什么都没关系。默默,哥要说你一句,你觉得人家死的无辜很难过,难道瑀宸不会觉得难过吗吗?他为了你宁愿受这样道义上的折磨,可是你呢,发生了事,不肯和他一起面对,转身就把他一个人抛在道德的角落里,你认为你做得对吗?”
沈默从来没见迟念这么正经的说过话,他顿了顿,“我,秋,秋不会因为人家死了付出任何代价的。”
迟念摇头,“瑀宸心眼实,他会内疚,会难过,尤其是,连你都指责他的时候。”
沈默摇头,“哥,不是,我不是因为这个才走的。”
迟念只是道,“那是你的事,你知道,瑀宸也知道,我和荆儿又帮不上忙,你高兴住,住一辈子,我死了,荆儿也压得住这里,总不能赶你出去?”
言寓荆这才收拾好了小黄帽抱着他过来,小黄帽紧紧搂着他脖子蹭着他脸,言寓荆才刚走近沈默就挥手摇他,大概是怕爹爹冷落,沈默看小黄帽长得可爱,伸手轻轻拉他小手,却是精神恍惚一个不留神就被小黄帽抓了一把,虽不怎么疼,但是却有些尴尬,言寓荆将小黄帽竖过来一抱,左手搂着腰右手就给了他小屁股狠狠的几巴掌,沈默看他下手那么重,顿时慌了,连忙拉他,“孩子还那么小,你出手这么重他怎么受得了?”
言寓荆才不理,又是几巴掌拍下去,打地小黄帽身子乱颤,“还这么小就没大没小的,现在不管他以后欺负你怎么办?”
沈默笑,“他怎么可能欺负我?”
迟念心中暗骂言寓荆,差一点就泄露天机,言寓荆也道,“本来啊,孩子就要从小管教,要不一点规矩也没有。”
迟念瞪他,“你又有什么规矩了?”
言寓荆没说话,抱着小黄帽坐了,大概是刚挨了打,小黄帽也不蹭着爹爹了,甚至赌气一样地将头偏过去,沈默一向是喜欢小孩子的,“你看小黄帽多乖,挨了打都不哭。”
言寓荆道,“这有什么乖的,他挨打从来都不哭。”
迟念哼了一声,“哭就打到不哭为止。”
才刚说到这,就听有人回报御砦鞍在门口,迟念看了一眼沈默,“叫他进来。”
御砦鞍手上倒是拎着两个保温桶,向迟念行了礼才道,“盟主说今天的豆腐汤很不错,叫属下送来给沈少爷尝尝。”
沈默还没说话,迟念就道,“他早干什么呢?拿回去,我这还能饿着他不成?”
御砦鞍知道迟念属于不好说话的典型,只是望着沈默,沈默还没开口,迟念已经一脚踹过去,“呆这干嘛,洗尿布去。”
沈默才刚刚离开,迟念已经对御砦鞍道,“回去聪明点。”
秋瑀宸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他不敢去想他的笑,却更不敢想他的泪,耳骨上的刺字依然浓得仿佛能滴下血来一样,可是他的名字若只是刺在骨上,却又落得浅薄了。秋瑀宸以手撑额,暗暗琢磨,天气预报说下星期可能会有大幅度的降温,小默走得时候什么都没带,到底要不要帮他带衣服,可心中实在是不舍得送衣服给他的,送了,他下周就回不来了,可是若不送,小默若是还没有想清楚,可不是就要冻坏了。
这样的问题秋瑀宸从早晨想到现在,却依然没有任何的答案,踌躇了一整个上午的结果就是将骊歌踌躇到了门口,秋瑀宸还是有些不相信这样的特殊待遇,不过毕竟不愿重新拒人于千里之外,“妈——”
骊歌笑笑,“又和默默吵架了?”
秋瑀宸摇头,他哪敢和沈默吵架,骊歌道,“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去问问你哥,就算是怕他,可你禹落哥一向喜欢你,默默的心思他可比你明白。”
秋瑀宸咬着嘴唇,什么事又是禹落哥不知道的,骊歌笑道,“若是实在想他了,就到迟念那去看看,说两句好话哄哄不就没事了。”
秋瑀宸的表情像个小学生,“我——小默不要我去找他。”
骊歌摇头道,“兄弟俩都是死心眼,当时文禹落出了事,你哥也是说一句,禹落不要我妨碍他出任务。”
秋瑀宸摇头,“小默不一样,我,大概让他失望了太多次,他说要我好好想想,我就在家里反省,等我想通了,他会来见我的。”
骊歌实在已经无话可说,她觉得小儿子彻底被大儿子洗脑了,任何时候都要反省,不过既然儿子乐意,做母亲的就随他去吧,难道还能拦着他不成?
秋瑀宸将沈默替他磨得戒指珍而重之的放在胸前仔细端详,轻轻闭着眼睛试探刻痕的蜿蜒,以至于御砦鞍来回话都没听到,安管家只好亲自上来敲门,秋瑀宸一看到御砦鞍,立刻就急了起来,“说什么?”
御砦鞍躬身道,“沈少爷没有说话。”
秋瑀宸有些失望,却又不甘心的问道,“那豆腐呢?”
御砦鞍回道,“迟总堂主吃了。”
秋瑀宸更失望,“那,小默——”
御砦鞍有些犹豫,秋瑀宸只觉得心像是被用大头针挑起来了一样,御砦鞍终于道,“沈少爷,在洗尿布。”
“阿?”秋瑀宸的眉毛已经揪在一起了。
御砦鞍又重复了一遍,“沈少爷在洗尿布。”
秋瑀宸只觉得心像是被挖空了一样,自家宝贝在家里,可是连内裤都是自己一手包办的。
秋瑀宸觉得有些无力,挥手叫御砦鞍下去,立刻拿起了通讯器,却又重新放下来:若是这样问迟大哥,小默脸皮薄,怕是会受不住吧。
秋瑀宸一个人靠在椅背上,手中空空的画着圈,他知道,他的小默已经容忍他到极限,从和小非的关系到公开检查,到一次又一次争执,终于走到今天,他明白,这次的事不过是一个导火索,他的小默真正介意的,是自己的自以为是,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自己只会说爱而从来没有想过尊重,想过信任。
沈栎濬说得很有道理,爱,并不是取决于肯做多少牺牲,而是对对方有多少信任,否则,只能够让对方因为自己而伤心自责,秋瑀宸已经找到了那位代孕母亲的家,他希望能够尽最大的努力做出补偿,当时的他看到的是一张张照片,照片中的女人就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样子,秋瑀宸一眼就选中她,觉得这样的女人才会真正对孩子好,尽管再三确信过,可是,又有谁会煞风景的告诉秋盟主实情呢,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实在是难辞其咎,可是更难过的,是将小默也陷入这样的不义中。
下午去了她家里,秋瑀宸本以为那样霸道的逼妻子打掉孩子的男子应该是粗犷暴烈的,可是眼前的男人却根本不是,房子并不是想象中的低矮的毛坯房,倒是个小院子,院子里还种着些韭菜,但是如今怕是没有人有心情收了。男人是老实巴交的样子,个子不算太矮,可是肩膀却像是永远直不起来一样,说起女人,不过就是“娃他妈能干活”之类,说着眼睛就红了,可是看着陌生人,却又觉得自己不该掉泪,憨憨地笑笑,“做啥,不过是没钱。”
秋瑀宸无论问他什么,他都不过一句,“没钱。”没发的是摩的音,眼睛还充着血,秋瑀宸本来带了支票,一看情况就叫人立刻去换现金,他知道,这样的人只有看到真真的钱才能觉得实在,不过是用钱买个心安,又能如何?
秋瑀宸又问了两句,看那个男人木讷的表现,突然就觉得自己特别残忍,等属下换了现金就打算离开,男人大概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之多的粉红色钞票,却是徒然跪下来狠狠捶着地,眼泪倏然而落。秋瑀宸心中就像是被剐了一刀一样,快步离开,一男一女两个怯生生地孩子躲在门后忽闪着眼睛,那是秋瑀宸唯一一次觉得自己残忍,他知道,他所能给的远远不够。
这个世界,痛苦的不止是身份,更是立场。
第一百四十章 没你不行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难过,不是因为我不再爱你,而是因为你比我幸福,可是没有我,你又怎么会幸福?
乔熳汐抱着小蓝帽晃悠,小蓝帽这次带着一双蓝色的小手套来回挤压熳汐妈妈的脸,这孩子怕文禹落却不是很怕乔熳汐,当然,除了揍他的时候。乔熳汐由儿子闹,心里却是乱七八糟。
“你说用不用去慕镧看默默?”乔熳汐笑问文禹落。
文禹落摇头,“瑀宸自己会解决的。”
乔熳汐心里急,“默默都离家出走了。”
小蓝帽相当配合的拍着巴掌,仿佛真的很着急的样子。
文禹落随手顺过来一杯奶茶在乔熳汐口边,“给他们俩一点缓冲期,瑀宸有时候会很让默默难过,他必须学会懂得为自己做的事负责,懂得为默默考虑,懂得两个人的感情重要的并不是所谓一瞬间的生死相许,而是一辈子的相濡以沫,平常人没有那么多的故事,可是,信任永远比牺牲更重要。”
乔熳汐望着他,小蓝帽的手掌在熳汐妈妈头顶上乱拍,绝对记吃不记打的小东西,乔熳汐想他的话,想他说的,重要的不是牺牲而是信任,想到他曾经就那样猝不及防的死去,他突然开始觉得他的禹落不是故意失踪了两年要他去体味吧。
文禹落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怎么可能?我哪敢?”
乔熳汐抓着小蓝帽的手,“那难道等瑀宸自己领悟?”他自己的弟弟到底笨到什么程度,绝对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文禹落一笑,“默默妈妈是个很强大的女人,她既然对瑀宸有好感,就不会这样下去了。”
乔熳汐突然觉得他自己比自己的笨弟弟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当即不再废话,将小蓝帽扔下来扎马步去了。
可爱而无辜的小孩子就在最懵懂的阶段潜意识到一个相当经典的道理,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
秋瑀宸依然在和自己较劲,颈上的戒指悠悠荡荡的在眼前,可是那个在戒指内壁耳骨之上的人已经不在了。尽管他很清楚的知道他在哪里,可是他不敢去看他,甚至连想也不敢多想,那是小默对他的惩罚,秋瑀宸并没有闭着眼睛,因为即使眼睛睁开着也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可是偏偏一闭上眼,想到他满手的肥皂泡,想到他一个人蹲在冷硬的石块上用冷冽的水洗尿布,秋瑀宸的心就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那句恶心的心痛到快要死掉原来真的如此真实。他的小默怎么可以做这种事,而且,不知道慕镧的东西他吃不吃得惯,从前到那里三个月,受了那么多委屈,想到那些事会不会难过,尤其是,背上那道可怖的伤,永远都磨灭不掉的印记,秋瑀宸想到他有可能冷,有可能会累,有可能还会被迟大哥揍,更有可能被小黄帽欺负,小默会怎么办,抿着嘴唇,不说话。秋瑀宸甚至觉得自己的小默绝对处于一片水深火热,可是,他不敢去做。
因此,当学校已经发下志愿表的时候他真的吓了一跳,高考这么明晰的词是第一次掉进他脑子里,秋瑀宸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居然就要填志愿表了。
“秋教练,这是沈默的志愿表。”老师对秋瑀宸还算是比较尊重的,毕竟,在另外一个意义上,他们属于平行的职称。
“谢谢。”秋瑀宸没有说什么,只是接了过来,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样。要怎么填,却开始踌躇了。
自己当然是填Z大,高考不过是走形式,只要不是太不小心考个高考状元,又被一大堆无聊的传媒围追堵截就好,至于小默,Z大应该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秋瑀宸本来以为已经没有什么事,可是老师居然吞吞吐吐的支吾了一句,秋瑀宸一蹙眉,“嗯?”
那个老师大概有些不好意思,却终于还是道,“今年天气还不算热。”
秋瑀宸微微点头,连鼻音都懒得发了。
那老师终于道,“秋教练是不是还是把头发放下来。”
秋瑀宸顺手捋了下耳后的头发,自从沈默走后,他就将自己的头发束了起来露出耳朵,耳骨上的刺字虽然不是非常大,但是毕竟很明显,普通的人看不到写什么,但是一个教练耳骨上刺字还这么嚣张,实在是有些——
秋瑀宸做了一个知道了的眼神,没同意也没反对,那老师也是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在心中暗骂了一声自己多事就目送秋瑀宸走了。
秋瑀宸自己对着志愿表发呆,非璟煜就更经典了,直接将自己的表扔给秋瑀宸,“星期一要交。”
秋瑀宸轻轻摇头,现在的心情哪有空和小非胡闹,不过点下头,“上物理学院吧。”
非璟煜皱眉,同沈默相反,非璟煜化学最好物理最差,虽然大学的课程连SGM的十分之一都不如,但是还是觉得很痛苦,不过想想反正一年在学校也待不了几天,也没什么话好说。
“哥打算学什么?”非璟煜当然希望还是和哥一个班了。
秋瑀宸道,“烹饪。”
非璟煜皱眉,“哥,Z大虽然开了这个专业,但是,你觉得这个,有用吗?”
秋瑀宸笑,“可以做给小默吃,你不是也喜欢吃点零食。”
非璟煜哦了一声,才道,“你什么时候接默默回来?”
秋瑀宸犹豫了下,“他想回来自然会回来。”
非璟煜没说话,心里暗骂自己哥哥,简直没救了。
当天的晚上,慕镧小竹楼的台阶上,非璟煜问沈默,“什么时候回去?”
沈默道,“该回去的时候。”
非璟煜狠狠踹了他一脚,“你去死吧。”
沈默立刻回踹过去,“你哥怎么样?”
非璟煜摇头道“当然不怎么样,相思入骨,反正你看到他就会知道,整个人就像是丢了最宝贵的东西一样。”
沈默道,“不是像,是本来就是。”
非璟煜无语,“你还要罚我哥到什么时候?”
沈默笑,“看他自己的表现。”
非璟煜瞪着沈默,拽的二五八万似的,不过从更加瘦削的轮廓和屁股上的大脚印就能够猜出来沈默也是倍受煎熬。已经是第三次吃不完饭被迟念踹了,真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秋瑀宸拿着志愿表犹豫,尽管心里面清清楚楚,可还是怕他的小默一犹豫就又去了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甚至有一种冲动要帮沈默填了这张表。
可是想到沈默出走的原因,心中就很清楚,自己实在是他自我了。做事情从来不考虑他的感受,公开检查那一次,还有之后的很多次,但是这一次最过分,居然要瞒着他,甚至后来还酿成那样的结果,多少的弥补也换不回的人命,秋瑀宸知道,真的是自己错了。乔熳汐曾告诫过他很多次,可是,他始终没有明白,或者说没有去在乎,直到今天,他才真正体会到,他一句话,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对其他人,都可能是一场无法逃脱的灾难。而对他的爱人,他永远也做不到清醒,他想,他愿意试着去学,去体会——尊重。
“迟大哥,我想问问小默愿不愿意接。”秋瑀宸的声音有些惶恐。
迟念一向的够屌,“等着!”
沈默的动作并不慢,看来他没有要秋瑀宸空等的意思,“秋——”
秋瑀宸突然听到他声音,即便是自己打过去,却觉得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声音整个哽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直到沈默又叫了一声,才哑着嗓子道,“你好不好?”开口之前,他想问的太多,洗澡水够不够热,替换言寓荆的衣服会不会不习惯,甚至是,脚趾甲是不是又到了该剪的时候。可是真正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了,就四个字,你好不好。即使知道答案,甚至自己有些怕知道答案。如果你说好,我会难过,可如果你说不好,我会心疼。
沈默紧紧抿着嘴唇,“不知道。”
秋瑀宸低头,“我也不知道。”
短暂的沉默,秋瑀宸一咬牙,“学校发了志愿表。”
沈默哦了一声,没什么波澜。秋瑀宸问道,“我想填烹饪。”
“啊?”沈默一愣。
秋瑀宸像个孩子,“你说禹落哥做得东西好吃。”
突然之间,泪水就落了下来,沈默强压着哽咽道,“那你有没有帮我填?”
秋瑀宸小声道,“没有。”
沈默又是一声哦。话太少,不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是因为,我想说的你比我都知道。
秋瑀宸低低道,“我想,我应该尊重你的决定。伯母说得对,我还不够了解你。”
沈默停了整整五秒钟,“你也帮我填。”
秋瑀宸急道,“伯母不是希望你学管理?”
沈默低头,“难道,我不能做给你吃?”
有些承诺,有些人,有些故事,一生一世。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天天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很多熟悉的ID,很感动,很高兴你们依然在
嗯,不知道还应该怎么说了,就很俗的,祝大家新春愉快,虽然早了点,呵呵~
把游弋一百四十章的链接放在这里,帮助大家回忆下剧情吧,真的,是太久太久了呢
谢谢懒洋洋的长评,谢谢吼吼和拉拉的补分,有你们在,陆离真的很感动,谢谢! “哥!”
沈默被粗暴地挂断电话,本以为是迟念,一回头却是乔熳汐站在他身后。他怀中还抱着小蓝帽,小蓝帽戴着蓝帽子布朗布朗地转着小脑袋。
沈默本想说什么,可小蓝帽看到默默爹爹就情不自禁地伸出了两只小手要抱抱,沈默接过乔熳汐怀中的小蓝帽,拢在手臂上轻轻晃着,“几天没见,小蓝帽也想默默爹爹了吗?”
文禹落看了一眼沈默,声音还是淡淡的,“默默,出来吧。”
这是墓镧唯一可以和外界联系的地方,沈默看到两个哥哥终究还是都来了,只抱着小蓝帽出来,等向丛林深处走去,乔熳汐轻声问他,“这么快就打算原谅了吗?”
沈默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有些尴尬,看着乔熳汐轻轻摇了摇头,他终究还是又来了,弟弟们的事,他总放不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
沈默低着头,逗弄着小蓝帽,甚至还用小蓝帽帽子上毛绒绒地天蓝色毛线团蹭着自己脸逗小家伙笑。小蓝帽笑起来很可爱,会挥舞着绵敦敦的小手眨巴着眼睛望着你,唇线弯弯。
沈默过了好久才道,“我不知道。”
乔熳汐长长叹了一口气,“默默,哥有时候,会觉得,包容地太频繁也不是
第54回
一件好事,因为,问题根本没有真正被解决。如果原谅的前提是安慰自己的自我牺牲,那终有一天还会是要爆发的。”
沈默将小蓝帽竖着抱起来,“可是,哥,两个人之间,要有什么,是真正要解决的呢?”
乔熳汐被沈默问住,不知该说些什么,文禹落一直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如今才开口道,“其实,两个人之间,怎么相处,都是潜移默化的。走到哪一步,就做哪一步的事,不想着解决就解决了,才是真正的出路。”
沈默替小蓝帽将帽子向下拉了拉,“我也知道,可是,我们已经这么刻意了,又该怎么样呢?”
话才说到这里,竟是突然紧紧地一蹙眉,小蓝帽感觉到沈默不对劲,挥舞着小手嗲嗲叫道,“默默爹爹,默默爹爹——”
乔熳汐连忙接过孩子,小蓝帽大概也知道默默爹爹不舒服,张开了手要熳汐妈妈抱,沈默才一松手,就撑不住双手死按着胃蹲在了地上,文禹落连忙上去查看,沈默没想到居然这么快,整个身子团成一团,强撑着抬头给文禹落看,额上全是大滴大滴的汗珠。
文禹落扶起他,要沈默靠在树上,小蓝帽非常懂事,在一旁忽闪着大眼睛,“默默爹爹,不疼,不疼。”
沈默狠狠按着自己胃,文禹落从怀中摸出一只药瓶,迫着沈默张了口把药粉替他倒进去,从背包里拿出小蓝帽被子替他裹着,沈默还想推,文禹落拉过他手来不知点了几个穴道暂时帮他止疼,等沈默痛得不那么厉害了,乔熳汐才道,“怎么会弄成这样?”
文禹落道,“饮食不规律又受了风吸了冷气,没什么大碍。”
小蓝帽看父亲替默默爹爹治病,只是乖乖搂着熳汐妈妈脖子,如今看默默爹爹痛得好些了,又挥舞着小手道,“擦擦,擦擦。”
乔熳汐心疼得揉着儿子脑袋,文禹落从背包里拿出手帕替沈默擦额上的汗,沈默扶着树站起身,强忍道,“没事。”
乔熳汐看了眼文禹落,文禹落点了点头,知道他疼得厉害可真没有什么大碍,这里也不是休息的地方,只是向前走。
等到了迟念那里,立刻命沈默在床上躺下,自己支起了药炉替他煎药,乔熳汐将小蓝帽放在床上,和小黄帽并排靠墙坐着,小黄帽看起来很喜欢弟弟的样子,两个人都晃着小脑袋,蓝色的小毛球撞着黄色的小毛球,呵呵地笑,煞是可爱。
迟念瞥了沈默一眼,“胃疼?”
沈默轻轻嗯了一声,迟念道,“不吃东西又乱跑,活该。”
秋禹宸放下电话,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歉意,当对不起变成习惯用语的时候,说了,才是折磨。
和沈默的电话本来让他觉得希望又重新回来了,可是,自己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电话就被粗暴地挂断,不知小默心中究竟想些什么,也不敢自作主张去墓镧找他。只能一个人在这里,仿佛是站在孤岛上的人,前后左右都是水,根本不知道怎么迈出去那一步。
秋禹宸愣了一会神,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迟疑许久,终于拨出一个电话。上一次要了这个焰火公司的号码,还是沈默刚从墓镧回来的时候,说到迟大哥带他放烟花,秋禹宸原也打算两个人去放,可总觉得有些拾人牙慧。
“秋禹宸。秋是秋天的秋,禹,左边斜玉旁,右边是尧舜禹的禹,宸是宝盖头,下面是日月星辰的辰。”
“请您再确认一下,是‘秋禹宸,大混蛋’吗?”
“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自己亲手制作烟花。”
“对不起先生,我们的技师手艺都是祖传的,很抱歉不能答应您的要求。”
“没关系。制作完成请立刻通知我。”
“好的。”
“谢谢。”
“怎么样?”迟念口中虽然说沈默活该,可到底是极放不下这个弟弟的。
文禹落蹲在药炉边,“没什么关系的。”
床上两个小帽子闹着玩,小蓝帽和沈默带着天然的亲近,趴在沈默旁边用软软地小手拍着默默爹爹脸,小黄帽倒是酷酷地,坐在床上不说话也不动,偶尔伸伸腿。
言寓荆喂了豹子上来就看到沈默躺在床上,文禹落又在煎药,吓了一跳,“浴波,你没事吧。”
沈默道,“没有,就是胃疼。”他长这么大,很难有卧病在床的经历,当然,被秋禹宸打到动不了的时候是例外。
言寓荆看迟念,“师父,要不要把那个药给浴波吃?”王云天刚离开的那些日子,他也经常会胃疼,迟念特地为他配了药。医术的东西,仿佛每个杀手都懂些的,迟念天性不喜欢麻烦别人,自己也算其中的翘楚了。
迟念摇头道,“不用了,有禹落照顾他。”
文禹落没有说话,等沈默喝了药出去才问迟念,“师兄给徒弟的,是从前那张方子?”
迟念道,“没有。”
文禹落道,“那就好,里面有几味药,他的性子太燥,还是不要用的好。”文禹落的胃也不好,他几乎从来没有完完整整地吃过一顿饭,甚至连水喝多了都会胃疼。其实,从墓镧长大的,没有身体好的人。迟念当时为了替他治病,用三年的自由换来一纸药方,可终究还是没有完全调理过来。
迟念知道文禹落终究是淡淡的,到这一天,他已经不会去奢求什么,也早没有了期待。他甚至连问候都很少,文禹落身体好不好,有没有不开心,需不需要替他解决麻烦,这些,他自己会看,从来不用说。
其实,自从乔熳汐重回乔家后,他同文禹落交谈都很少,他是一个很懂得分寸的人,他的感情,从不避讳让人知道,但也绝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喜欢一个人,从来不是为了把思念展示给人看。
乔熳汐回来看迟念和文禹落居然站在一处,也有些意外,他早过了莫名其妙吃飞醋的年纪了,只是对迟念笑道,“你每天过得真是神仙日子,这么清的山泉水,掬一捧就能喝了。”
迟念还嘴道,“喝了这么久,小心肚子里长猪肉绦虫。”
乔熳汐道,“要长也是你先长。”
文禹落笑着看这两个大孩子斗嘴,这时才接话道,“默默好多了。”
乔熳汐随意嗯了一声,靠在迟念小楼的护栏上,文禹落自然地站在他身侧,迟念看着日光金色缎子一般泻下来披在两个人身上,对乔熳汐道,“你以后要是没饭吃,我推荐个工作给你。”
乔熳汐笑,“谢谢。我没兴趣做模特。”
迟念笑了下没说话,乔熳汐看他重新回转到房里去,不知他心中酝酿了个什么不光彩的职业给自己,可偏偏又不说。就像是严阵以待等着别人一拳打过来,结果人家一伸手手里就握着个棒棒糖而已,乔熳汐也难免觉得无趣,跟进房里,迟念却已经抱起了孩子。
小黄帽酷得很,不要父亲抱一定要自己走,乔熳汐看着人家逗儿子叫父亲,自家小蓝帽不管怎么哄都只叫自己妈妈,实在是悲摧极了。他本来并不在乎自己在下面,可是一屋子都是懂事的人,就这么被一个一岁半的小孩叫破到底尴尬,看着沈默死按着胃还一副忍着不笑的样子,他这个哥哥真是没面子透了。
迟念道,“妈妈就妈妈吧,说明孩子和你亲。”
小蓝帽倒是和谁都亲,被乔熳汐抱着就要找哥哥,沈默看两个小家伙握着小手,小黄帽听着小蓝帽嗲嗲地叫哥哥,竟是派头十足,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也不禁觉得好笑。
言寓荆看小奶锅开了,忙揭开盖子灌进奶瓶里去,乔熳汐皱眉道,“你给孩子喝这个?”
迟念道,“牛奶没有了,出去拿一趟新鲜地来回要五个小时。刚好涸阕生了小豹子,反正也喝不完,而且,小黄帽喜欢喝这个。”说到这里就瞪了言寓荆一眼。沈默买了一大堆盒装袋装牛奶,可自从小黄帽喝了豹奶之后,这些就再也不喝了,言寓荆打开了一大堆,又不可能自己喝了,因此以不浪费为由说服迟念洗非常奢华的牛奶浴,那些奶粉和牛奶掺在一起,不知是什么效果,迟念这辈子洗澡都是直接下河,第一次从浴盆里出来粘得他差点要去瀑布下面冲澡。连着冲了十七八遍,到头来还是觉得自己头发是一股奶油龙须酥的味道。
小黄帽倒是非常省事的,看爸爸拿了奶瓶给他,伸手就去接,小蓝帽大概是也饿了,只是他的牛奶还在晾着,小家伙嘟着嘴用小手指头蹭着唇角,眼馋得不得了。小黄帽看弟弟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非常大气地就将晚餐让给弟弟,不过却是天然地带着属于哥哥的命令口吻,“等、不喝先,烫。”
乔熳汐看小蓝帽接了奶瓶,蹲下身握住宝贝的手,小蓝帽眨巴着眼睛看妈妈,乔熳汐哄儿子道,“小蓝帽乖哦,你的马上就好了,先还给哥哥吧。”说着就握住他两只小手带着他把奶瓶还给迟慕禹。还不忘对迟念发难,“刚打开的你就直接给孩子,烫着了怎么办?”
言寓荆道,“奶瓶是浴波特地买的,外壁是恒温材质,最适合小孩手握的温度,不会烫到的。”
乔熳汐当然知道奶瓶是不怕烫的,自从有了两个小帽子,沈默就恨不得自己开婴幼儿用品店,小黄帽这样的奶瓶,小蓝帽也有一个的。不过乔熳汐给孩子用的是另外一种。
迟念明白他说什么,道,“烫一次不就知道等了,没听到慕禹刚才说烫了吗?”
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笨蛋
言寓荆坐在沈默床边,倒是很像模像样地摸了摸他额头,沈默道,“胃疼又不是发烧,你敬业点好不好啊。”
言寓荆切了一声,“不就是离家出走吗,闹得和流产一样。”
沈默真是恨不得踹他两脚,不过如今自己被裹着被子当成病人伺候着,也确实,呃——倒是言寓荆知道他一向薄脸皮,轻推他道,“浴波,实在难过,就回去吧。”
沈默抿着唇,他知道,他早都打算原谅秋禹宸了,虽然,这个男人自以为是又蛮不讲理,暴力倾向严重,对待感情就会笨得像只草履虫一样,平时看起来对什么都是信心满满的样子,自己一皱眉头就手足无措。常常是想讨好,可偏偏委屈了自己还落一身不是,说他不会为人考虑可连出错都是因为太在乎,天生迟钝,骨子里总是带着自我牺牲的因子却又回回出力不讨好。他也知道,这辈子,大概是跟定秋禹宸了,可是,他现在的状态,暂时还不想回去。
言寓荆靠在床栏上,“其实,这件事,不能怪秋盟主的。”
沈默没说话,他也知道不该怪他,其实每一次,秋惹他不高兴都不能怪他。秋是从小就学会了委屈自己的人,两个人相处,每一次,即使是自己错了,最后低头的也一定是他。可是,他不能容忍秋禹宸习惯性地每一次为他好。为他好,为他好就可以帮他生孩子吗?更何况,那个代孕母亲,真的,太可怜了。
言寓荆知道兄弟心中所想,也不由得叹了口气,知道沈默如今心里更不好受,也只能劝道,“算了,爱上这样一个人,总要学着习惯的。”
沈默半晌没说话,最后才道,“你已经习惯了吗?”
言寓荆苦笑,“我不知道。我想过,如果,他没死,我是断不会和他在一起的,无论多爱也不行。可是,他死了,我就不会再爱上别人。”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现在这样,说什么也没用,既然总要学的,何必为难自己。”
沈默沉默片刻,终于道,“他不会让我为难自己去习惯。”
秋禹宸已经剪坏了很多张剪纸了,他从下午练到凌晨,却连一个“沈”字也剪不出来,每次到最后一笔,总是一不小心就剪断了,握着剪刀的手磨出了好几个血泡,甚至连请来的老师也有些心疼,“小秋,已经很晚了,要不,明天再学。”
秋禹宸习惯了握枪的手依然酸疼,“我想,再试一下。”他是做什么都很上心的人,拿剪刀也很用力,血泡磨破了,用纸巾擦擦剪刀,接着学。
教他剪纸的是一位很慈祥的老太太,脾气好,话也不多,剪出了花样要他学,秋禹宸练的这段时间,她连十二生肖都剪出好几套了。
老太太看秋禹宸又剪坏了一张纸,按住了他换下张的手,“要是今天心乱,就等明天再来。”
秋禹宸只是道,“谢谢您,我想再试试。”
老太太笑了,“剪给女朋友的?”
秋禹宸抿了下唇,“爱人。”
老太太笑得很温和,连脸上的笑纹也仿佛带着些温柔的味道,这么温暖的夜里,摩挲着剪刀的那只手,又何尝不曾摩挲过恋人的脸庞。
秋禹宸再一次把桌上的废纸收到垃圾桶里,垃圾桶却是又满了,一抬眼,却看到已经是夜里两点了,忙抱歉道,“对不起,耽误您休息了,我这就叫人送您去客房。”
老太太伸手捋了捋头上的银丝,“没关系,不困。人老了,瞌睡就少。你练吧,我再教教你。”
秋禹宸听老太太这么说,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是寡言的人,一晚上都没什么话,难为老太太居然也陪着他熬夜,连忙拒绝道,“没关系,我自己慢慢试,或者,就试出来了。”若对方不是这么慈祥又睿智的长者,秋禹宸恐怕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老太太笑了,“小秋,奶奶可多嘴了,你若是这么学,默比沈要难剪得多。”
秋禹宸一愣,“您怎么知道?”
老太太看着秋禹宸的眼神真的就像看着孙子,“喏,你耳朵上。”
秋禹宸这才想起自己耳骨的刺字,也没说话,老太太安慰他道,“没关系,慢慢来。”
秋禹宸有些失望,看着老人剪出地两条环抱着的鱼,“我还想学这个。”沈默是双鱼座。
老人笑,“没关系。有的人上手快,可是剪好不容易,你虽然上手慢,却是很有天赋的。今天下午才刚开始练,可左边的三点水线条平滑,转角过渡都细致,比我有的徒弟剪地还好。剪纸这东西,最怕心浮气躁,你用心,又不急于求成,很难得。只要入了门,进境很快的。”
秋禹宸听老人这么说,也有些不好意思,十个小时连一个字都剪不出来的人,也可以叫有天赋吗?
老人看秋禹宸有些不信的神色,笑道,“你不是没学会,只是心里,怕学会地太容易了。”
秋禹宸被她说中心事,尴尬一笑,老太太道,“人老了,就容易多嘴。你若还信我,现在再剪一个试试。”
秋禹宸不知说什么,只是重新拿起剪刀,认认真真地折纸,动剪子,眼看着又要成型了,依然是最后一下,老人道,“一剪子下去容易,可剪坏了就贴不起来了。”
秋禹宸心中一颤,手一抖,却是顿住了,将红纸打开,竟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沈”字,老太太笑了,“可不是?仔细看着,这个默,保管一学就会。”
秋禹宸剪好了一个字,也有了精神头,果然如老人说的,“默”字剪到第三次,就非常漂亮了。他倒是很想趁热打铁,可是想到老人终究不像他体力好,连忙道了谢请老人去休息,大概是心中感激,亲自送老人去了客房。老太太也知道他大概要剪一晚上,并不劝他,只是在心中笑着,现在的年轻人,这样实心眼的,已经不多了。
“哥,我来了。”秋禹宸正拿着奶油棒装饰甜点的时候,非景煜来了。
秋禹宸道,“烤箱里有点心,自己去拿吧。”
非景煜挑了一个看起来样子还算顺眼地送到嘴里,“哥在忙什么?蛋糕吗?”
非景煜看奶油堆叠的图案是一个非常神气的Q版人物,皱着眉头挑剔的样子很像哥哥,秋禹宸换了一只奶油棒,给小人画上Z中经典的蓝白球衣,衣服上用天蓝色的奶油涂出11号,非景煜笑了,“哥做得是自己啊。”
秋禹宸点头,这么讨厌的秋,再惹小默生气,就让他把你一口吃掉。不过沈默是不喜欢吃鸡蛋的,底层原该是蛋糕的,用中国很传统的一种叫做发糕的糕点替换,糯糯的也很香,是教他剪纸的老太太教他做的。“我家老头子有胆囊炎,不能吃鸡蛋,还在世的时候,每回过寿,都会蒸发糕。”回忆往昔,眉梢眼角带着些甜蜜而又惋惜的淡淡笑意,那是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有的神情。
秋禹宸大功告成,看着糕点上那个仿佛颐指气使却又带着些倒霉相的Q版小人,自己也不禁笑起来,想了想,觉得有些单调,又用奶油在底层糕点的面上画了一个篮球架,看着就更像了。
非景煜道,“哥,没想到,你还挺有天赋的。填烹饪也不冤枉了。什么时候去墓镧接默默?”
秋禹宸本来面色松弛些,听非景煜问到最后一句,又重新绷起了脸。
非景煜将最后一口点心送入口中,自己拿了鲜榨橙汁,秋禹宸等他把口中东西咽干净了才说了三个字,没有任何意义,“到时候。”
非景煜看哥哥面色不善,却还是道,“我去看过默默,我觉得,他,其实也不抗拒回来。”
秋禹宸没对弟弟解释很多,毕竟,在非景煜面前,他不可能是同在文禹落那里一样充当被照顾的角色,只是道,“你志愿定下来了?”
非景煜抿了下唇,“还没。有可能是化学系。”
秋禹宸愣了一下,化学,是非罹最擅长的专业,于是,作为哥哥,秋禹宸只能道,“随你喜欢吧。”
非景煜迟疑着道,“其实,最迟后天就要交表了,哥可以把志愿表送到墓镧去的。”
秋禹宸皱了下眉,小默去墓镧是要我在家好好反省,不是女人生气回娘家,欲拒还迎地耍手段,就算再难捱,也不能用这么烂的借口去烦他。可是,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去,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非景煜知道哥哥自沈默离家出走之后心情很不好,怕自己又说错话,因此只能故作无所谓地耸了下肩,看着那个奶油小人,“哥,你生气的样子还真得挺像的。”
秋禹宸一向是最疼非景煜的,只是伸手揉了揉他并不柔软的头发,“小非——”
“啊?”非景煜有些意外,哥哥的表情,一瞬间好像有些太温柔了。
秋禹宸停了停,道,“小默他,怎么样?”
非景煜早都猜到他想问,可话在嘴边一直团着转,跟做糯米团子似的,如今终于问出来,只答道,“我看不出。”说到这里又看了秋禹宸一眼,“但是,不算好。感觉,人闷闷的。”
非景煜本以为秋禹宸要说些什么,却只听得他一声,“哦。”
非景煜暗暗在心中骂着,哥哥什么时候能在默默面前有出息一点,他真的怀疑,是不是假以时日,哥哥对着默默就会和秋伯父对着陆叔叔一样,谄媚的让人想跺上一脚的样子。正这样想着,却突然看到哥哥神色一冷,“现在这时候过来,你不用跟着球队做晚训吗?”
墓镧那边迟念惯常粗暴地踹了沈默一脚,“病好了还不出去练功,等着看新闻联播啊!”一抬头看到小黄帽拽着言寓荆上来,迟念狠狠揉着儿子发心,瞪沈默道,“慕禹都知道太阳快下山了要一起散步呢。”
沈默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迟大哥,你比秋狠多了。”
迟念道,“废话,他心疼你,那是应该的。”
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沈默在非常漂亮的秋千架旁边练套路,迟念很敬业地弄儿为乐,搬弄着小黄帽的小胳膊小腿,口中还嘿嘿哈哈的培养儿子的运动细胞,言寓荆在游泳,对于沈默晚上游泳很危险的劝告,他假装没有听到。
沈默觉得,迟大哥和浴巾都很奇怪,在这么一个静谧的晚上,各司其职地有些过分。可是当他想问什么的时候,迟念对他又是一副该干嘛就干嘛的表情,于是,在沈家养尊处优在秋家作威作福的沈默也只能在训练的间歇和在河水中逗小黄帽的言寓荆说会话。
小黄帽趴在河滩上,蹬着小腿叫爸爸,这孩子一向和言寓荆亲,言寓荆笑着给儿子身上泼水,小家伙也玩的不亦乐乎,倒是沈默叫道,“浴巾,小心小黄帽感冒。”
迟念道,“没事,这孩子身体好着呢。”
沈默低着头没说话,从养育院里抱回来的孩子,身体好的,恐怕不多吧。只是小黄帽似乎非常喜欢水的样子,自己也要同爸爸一块玩。迟念嘴上说得凶,其实宝贝孩子的不得了,呵斥言寓荆道,“别逗他了,上来给小黄帽洗澡。”
言寓荆哦了一声,从水里爬上来,沈默自然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回去,迟念亲自替孩子脱了外衣,要沈默把小家伙裹在被子里,不过小家伙大概是看过了默默爹爹的倒霉相,倒有了欺负人的瘾,爬在沈默身上拽着他头发玩,沈默一向喜欢孩子,由他闹去。可小家伙看默默爹爹不反抗,可就更加淘气了。拽头发不够,又揪起了沈默眉毛,沈默轻轻摇头,居然还拉起沈默眼睫毛来,沈默的睫毛长得非常漂亮,浓浓密密长长翘翘,可到底不是用来给他玩的呀,言寓荆看到沈默这么受气,从被子里拉起小黄帽就给了他屁股上两巴掌,心道,难道秋家人欺负人是遗传的。
沈默怕他打坏孩子,忙拦到,“小黄帽还小。”
迟念弄好了小浴盆,看这样子也知道是怎么了,过来抱起儿子揪了揪小黄帽嘴唇,“欺负你默默爹爹,将来有你苦头吃。”
沈默扑哧一声笑出来(其实陆离一直很疑惑,谁的笑声能是“扑哧”一声,可又觉得很形象,中华语言果然博大精深),“迟大哥说得默默有多小气一样。”说到这里看他居然也打了一巴掌小黄帽头,立刻连眼神都慌了,“哥,小黄帽这么小,头上,还是别打了吧。”
迟念瞪了他一眼,“我这是教育孩子。”
沈默心道,被你教育出来的孩子,长大后是怎么样,天才知道。
可是,被乔熳汐教育出来的孩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样,仿佛已经可以注定了。因为,他早都有他的规划。
“文少爷,这——”当管家对着文禹落一百三十度鞠躬的时候,鞠躬就不止是鞠躬了,更带着些哀求的神色。
文禹落依旧是淡淡的,“我知道了。”
管家是乔家的旧人,因为父母的关系,乔熳汐对他并不怎么倚重,也因为父母的关系,乔熳汐不会辞退他。可是,他拿得是乔家的工钱,自然少不得为乔熳汐做事,如今,乔小少爷到了乔家,他是经营多年的老人了,又懂得投其所好,乔熳汐对他也稍稍放松了些。可没想到,原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请到的最著名的幼儿教师竟然被乔熳汐否决了。否决一个幼儿教师当然无所谓,可是,为了请到她所有的花费和人情,却远不是他可以还的。原本以为翻身仗,却变成了催债符,别说是管家想不明白是哪里不周全,连文禹落也有些疑惑。
因此,在乔熳汐替小蓝帽摇摇篮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小蓝帽睡得迷迷蒙蒙的,尽管并没有睁着眼睛,乔熳汐面上却还是极尽可能的温柔,甚至是带着些妥协般的宠溺。那样的神情,即使是对着他也不曾有过的。
等到小蓝帽睡沉了,乔熳汐依然舍不得离开,可大概是知道情人有话同自己说,也只好起身,想要亲亲小蓝帽,已经俯下身子,却又怕会惊醒尚在摇篮中的宝贝,只是轻轻吻了吻自己手指,做了个孩子喜欢的异常可爱的手势。
文禹落随着乔熳汐来到旁边客房,乔熳汐问他,“为了冯姑的事?”
文禹落点头道,“嗯。”
乔熳汐道,“你觉得,我们要请她吗?”
文禹落轻笑了下,“你若是不想请她,总要请别人。虽然家里也有很多人可用,但是,毕竟,我也有些不放心。”
乔熳汐微微蹙起眉,“有什么不放心吗?”
文禹落柔声道,“无论如何,我们俩个总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他并没有说得太直接,可也没有太委婉,他们二人无论是谁,无论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成就,对于如何将一个孩子养大,都是完全空白的。甚至可以说,他们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
乔熳汐道,“如果你一定要冯姑来,也无所谓。不过,不是做保姆,是育儿顾问。”
育儿顾问,文禹落没有说话,乔熳汐看了眼文禹落,“这个孩子,我会亲手把他带大,不必假手于人。还有,以后小蓝帽睡觉的时候,这种无聊问题,不要来打扰我。”
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诺永恒
我只是有一点点难过,不太多,甚至说出来,也是微不足道,会被别人取笑,但是,自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沈默怀中抱着小黄帽,淘气的宝贝嘟着嘴揪着他头发,刚洗香香的小家伙软软地靠着,沈默知道,自己是心疼了。就在不久前,曾经有一个生命,因为他而孕育,即使,是算计。如果孩子生下来,应该也会像小黄帽这样坚强,像小蓝帽这样可爱吧。可是,就因为一句话,一尸两命。他很想去看看那个代孕母亲,可是,他不知该怎么进那个门。情人一向是滴水不漏无懈可击的,他相信,该补偿的,秋肯定给过,而且,很多。但是,无论多少钱,也挽回不了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虽然贫穷却美满的家庭。
沈默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少爷,当然不会理解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也完全不能想象,为什么一个男人能让自己的妻子去为别人代孕,又为什么,即使自己的妻子无缘无故死于非命,却连血气的复仇都没有。如果,自己也有孩子,哪怕是被算计的,哪怕自己再不想要,也比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好吧。
小黄帽是没有心情思考默默爹爹思考的深刻命题的,他只是伸着小胳膊蹬着小腿活动筋骨,沈默突然间有些感慨,一个孩子,从孕育到出生,是多么的不容易。
迟念推开房门,把小黄帽的晚点拿过来,小黄帽听话地很,推着默默爹爹让他抱自己下床去,大概是知道要吃东西了,又拍拍沈默腿,瞪大眼睛冲默默爹爹指着桌上,沈默将吃饭衬的小围脖替他拿下来戴好,正要整整的时候,小黄帽却不靠默默爹爹了,自己将围脖拉正了。
迟念用豹奶泡着小蛋条,他弄好了就放在矮矮的小桌上,小黄帽伸平胳膊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拉过小碗,狠狠握着勺子柄把碗里的蛋条在豹奶中捣碎,偶尔会因为用力不均而使蛋条在碗里跑来跑去,小家伙就张牙舞爪的瞪着,口中还有模有样地说些大人们听不懂的命令。
沈默问迟念道,“迟大哥,上次我拿过来的那个幼儿米糊机呢?”
迟念瞥了沈默一眼,“嫌小黄帽捣得难看?”说实话,那碗东西,确实不符合沈默的审美观。
沈默笑了下,迟念道,“捣得难看也是他自己吃。”话才说到这里,小黄帽倒真是不太给他父亲长脸,狠狠一下勺子戳在碗壁上,就将小碗打翻了。小黄帽到底是极怕父亲的,低着头想要用胳膊围住洒出来的豹奶不让流到桌子下面去,沈默虽然洁癖地厉害,但是到底亲自过去收拾了。
小黄帽看默默爹爹弄好了,父亲还是站在一旁没动,用小手挡住脸,在指缝中偷眼看着,迟念狠狠瞪了他一眼,小黄帽吓坏了,忙
第55回
将小手拿下来,跑到沈默身边,拽着自己小围脖,口中道,“擦、擦”
沈默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蹲下身狠狠亲了小黄帽一下,“不用啦,默默爹爹就弄好了哦,小黄帽乖乖。”
谁成想小黄帽是非常不喜欢被人亲的,沈默才亲过,这小家伙就异常委屈地用手背蹭着脸,仿佛沈默将口水流到他脸上似的。沈默真是被气乐了,迟念却是狠狠拍了小黄帽屁股一巴掌,声音响得连沈默都吓了一跳,小黄帽垂着头,不哭也不闹。迟念提溜着小家伙围脖将他引到了桌边,示意小家伙把小碗拿起来,小黄帽倒是听父亲话,拿起了小碗,迟念指了指墙角的垃圾桶,小黄帽捧着小碗颠颠地走过去,脸上的表情可爱的真是让沈默恨不得掐一把,迟念示意小家伙把碗中剩的东西都倒进垃圾桶去,小黄帽乖乖地做完了,又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把小碗交给父亲,迟念这时才算是不生气了,轻轻拍了拍儿子后背,“找你默默爹爹去。”
沈默于是走过来张开了双手抱抱这个刚才被自己父亲吓坏了的孩子,才将小黄帽搂在怀里,迟念道,“做错事情如果并非故意而且无能为力,只要是真的做了补救,其实就是可以原谅的吧。这个,对谁都一样。”
沈默一呆,却又笑道,“小黄帽不过打翻了碗,迟大哥怎么突然和哥一样了。”
迟念像是说了句什么,可门外突然响起焰火的声音,窗外一下子烟火通明。迟念特意用功提高了音量好使自己的声音不至于被烟火声掩盖,“我去重新给小黄帽弄吃的,你有空的话,抱孩子出来看烟花。”
沈默突然间心跳了一下,捏着小黄帽鼻子抱他出来,大概是刚刚被父亲教训过,这家伙也不闹着要自己走了,迟念才开了房门,窗外就是璀璨一片,小黄帽到底是孩子,在沈默怀里急着要出去,沈默害怕夜风凉吹坏了小黄帽,一手抱着小家伙一手替他戴黄帽子,才轻柔地整理着帽边,小黄帽却突然拍起了掌,沈默一抬头,漫天烟火流星雨般降落下来,金色的绚烂中,几个通明的大字若隐若现,沈默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想要细看,突然之间却是一阵雷鸣般的爆破声,小黄帽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天空中绚烂地烟花爆得越来越大,沈默直直地竖着脖子,“秋、禹、宸、大、混、蛋”六个大字高高挂在空中,足足有三十秒,才渐渐散去。
沈默半晌没说话,天空依旧烟火绚烂,小黄帽像是看花了眼,在沈默怀中笑闹着拍手。等到空中最后一朵紫色的烟花消散,空气中全是硝烟的味道,沈默才抱着小黄帽折身回屋。
刚才放着小黄帽晚餐的小桌上摆着一个巨大的蛋糕,沈默低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小黄帽却是聪明地很,伸着手指头奶声奶气地叫道,“爱叔——”
沈默看着桌前笑得灿烂的言寓荆,眼神不知是什么意味,言寓荆笑对兄弟道,“怎么说秋盟主也算是名人了,这样道歉,就算他及格吧。”
沈默根本没搭理兄弟,反倒是对小黄帽道,“小黄帽吃好吃的哦~”
小黄帽倒真是一点也不客气,伸手就抓,一抓就将近八厘米高的奶油秋教练捏成了两份,还没心没肺地舔着手上的奶油。
沈默看着缺了半个头的奶油小人一瞬间有些心疼,却还是没说话,言寓荆过来抱小黄帽,小黄帽相当大方地将自己的奶油手伸过去要爸爸也舔两口,言寓荆可真是一点也不领情,伸手就揍了小家伙两巴掌,小黄帽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沈默自己拿起桌上的蛋糕刀,将奶油秋剩下的半个头也削下来自己吃了,一回头,却看到门外人影闪动。
沈默顺手拉开了门,回身一看,迟念的木门上门神一般地贴着两个惟妙惟肖的剪纸人,一个是自己,一个正是秋禹宸,两个人之间,还贴着一对环抱着的鱼,沈默猛然一转身,就看到带着一脸呆呆又坚持的招牌式表情的笨情人站在门口,在挂新郎胸花的位置挂着他自己的剪纸名字,秋禹宸用左手拿出红色的“沈默”剪字,沈默却突然伸手一抓,将秋禹宸藏在背后的右手拉出来,“秋,你受伤了!”
秋禹宸目光依旧是亘古不变的温柔,低低嗯了一声,却突然就红了脸,“那,小默愿不愿意原谅放个烟花都会炸伤自己手的笨蛋?”
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水温
沈默回家了。
无论过多少天,无论经历多少风波,秋禹宸是沈默的,这始终不变。迟念当然不会笑沈默小心眼,但是,他会笑沈默小气,发糕和发糕上的奶油都被秋禹宸带回去了。不同的是,发糕还拎在手上,奶油是涂在脸上带走的。
小黄帽很是幸灾乐祸的样子,秋禹宸也只是笑,像一个圣诞老人。只要能将小默接回去,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回到家,漂亮的窗花带着浓浓的温馨味道,沈默一回来就躺在了秋禹宸卧室软软的大床上,总算不用睡墓镧的硬板床了。秋禹宸依然是忙前忙后地准备洗澡水,等将沈大少爷伺候舒服了,才小声问道,“黏黏的,我也洗了吧。”
沈默抬头看了眼情人的花脸,随便挥了下手。秋禹宸千恩万谢的洗脸去了,沈默躺在浴缸里,看着情人在洗脸池前弯腰的样子,秋的脊柱那么漂亮,腰也是很细的样子,屁股居然也很翘,那打起来会不会很顺手,当然,只是想想罢了。
秋禹宸洗了脸回来,看到情人一脸坏笑,温柔地替他用没有受伤的手揉着肩胛,“在想什么?”
沈默笑,“没有啊,没想什么。”
秋禹宸沉默了好一会,直到沈默完全放松下来,才小声道,“小默——”
沈默压得低低的嗯了一声,秋禹宸怯怯道,“真的,真的不想要一个孩子吗?”
沈默闭上眼睛,“小黄帽和小蓝帽都很可爱。”
秋禹宸的心抽了一下。
沈默接着道,“小黄帽和小蓝帽都很聪明。”
秋禹宸知道自己心脏又紧了一紧。
沈默继续道,“小黄帽和小蓝帽都很惹人喜欢。”
“嗯。”秋禹宸只觉得心脏麻麻的。
沈默终于道,“如果,孩子真的生下来,我会很努力地把他养大。可是,秋,我希望,我们有一个孩子,是因为我们爱他,而不是因为你爱我。”
秋禹宸没有说话,只是用最舒服的力道继续替沈默捶着肩膀,良久,才缓缓道,“这样,真好。”
沈默听着情人如此如释重负的口气,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秋禹宸低下头,轻吻沈默脖颈,“小默,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吓坏了。”
沈默顺手撩起一捧水泼在秋禹宸身上,“明明害怕的不得了,还一定要逼自己做,秋,你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秋禹宸没说话,替沈默拿浴袍,沈默这次并没有欺负伤了一只手的残疾人,而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等到将自己若隐若现地装裹好了,却突然对秋禹宸一努嘴,秋禹宸一愣,“嗯?”
沈默道,“脱衣服啊。”
秋禹宸傻傻地接了句,“为什么?”
沈默笑道,“帮你洗澡。”
呆呆的秋教练还是不解,“为什么?”
沈默道,“因为你手受伤了。”
秋禹宸啊了一声,沈默笑,“如果有一天,有人问我,我总该举出一个例子证明我也对你好过吧。”
秋禹宸听着情人小小的揶揄,突然间就觉得心里暖暖的,于是乖乖的大晾衣架似的站着要情人替自己宽衣解带,甚至享受地微闭上了眼睛。沈默手指顺着他脊柱的刺字滑落,又轻轻撩起他发丝,看着他耳骨上自己的名字,语声轻得如云一般,“秋——”
秋禹宸下意识地紧了下肩膀,“又难过我的伤了?”
沈默蹲下身子,自他左肩开始,用食指轻轻数着,声音淡淡的,秋禹宸安安静静地任他手指滑过自己后背每一寸肌肤,又由着他翻入浴缸中,轻轻摸着自己腿上腰间的伤痕。终于,沈默狠狠吻住了秋禹宸耳垂,“秋,六十三,从此以后,不许再多了。”
秋禹宸只是用右手手肘碰开了热水阀,然后伸出双臂将自己的宝贝环在胸前,微笑,“水要凉了。”
非罹是个很笨很笨的男人,也曾年少风流过,同陆栀希一样,半生游戏人间,只是不像陆栀希一般,无儿无女,了无牵挂。对非景煜,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有了不该有的情愫,也曾痛苦过,毕竟,这个世界,对于同性相恋比乱伦宽容的多。他不为自己想,也该为非景煜想一想。
一直,想给儿子最好的,从小到大,除了送非景煜去SNG的那一次,他是从来没有逆过儿子意的,甚至非景煜小时候呓语想要长城,他也派人去偷砖,迟念那时候笑他,“你不是恋儿成痴吧?”
他也不知道,人的感情,自己最是说不清,其实就算说破天去,也不过一句我愿意,容不得旁人置喙。可是,世间的事,哪有那么容易。他现在都不知道,送五岁的非景煜离开,是真的为了他解释的怕宠坏孩子,还是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只是从非景煜回来,他知道,是自己伤了儿子的心,十年,生忍着,生忍着,也只偷偷去看过两次。非景煜回家,已是十五岁的少年,那时候,对儿子,唯一能期待的,也不过是不远不近地叫声爸。他知道,他亏欠儿子太多,以至于秋禹宸有一次同他说起,“小非最怕迷路,所以一定要把通讯器挂在胸前,要是找不到我,这孩子怕是又要胡思乱想了。”
他那时候羡慕,也为儿子放心。这么好的哥哥,他知道秋煋和陆栀希的事,甚至在心里暗暗想过,如果儿子真认准了秋禹宸,他宁愿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和秋煋换,够了。他像一个小心眼又试图故作大度的女人一样去试探,可是,非景煜心中对秋禹宸,竟是一点琦念都没有的。他松了一口气,却又怕,非景煜飘零一生,连个归宿也没有。
终于,秋禹宸帮衬着,自己也努力着,非景煜终于对自己不再那么讨厌了。偏偏,自己居然那么不知轻重,那么掂量不出分量,不怕死也不怕不要脸面,和儿子摊了牌。
原本血缘是伤害之后还依然彼此牵系的唯一理由,但,自己为老不尊,又有什么脸面要求儿子呢。说出了多年不敢说的话,于是,当年MVP的最大热门半途退赛,一出阳关三千里,从此故人不路人。非景煜逃到了西班牙,自己想找,又该怎么去呢。因此,常常在墓镧同迟念病酒,迟念也说他,愿意,就去找回来。可是,凭什么找呢,是父子,还是情人?好在,儿子天生是有些本事的,在ACB也混得风生水起。一年之后,终于回来,听到他再叫自己一声,尽管只是没有任何温度的“喂”,非罹也不由得老泪纵横。原想着,父子间也是有些情分的,可谁知,他回来,竟是为了秋禹宸。多年的养育之恩,在他心中,却连半点兄弟之情都及不上。有时候看着他晚上空抓着手挣扎,泪流满面,梦魇着“谁都不要我”,他这个做父亲的,又心疼,又恨不得狠下心,是不是绝了他这一点念想,就能将儿子逼到自己这来。不敢奢望爱情,哪怕转嫁一点点的对父亲的依赖也好。
非罹知道,自己早都不是可以大把荒唐的十几岁,拼不得儿子的青春年少,就算是要熬,也熬不到他回心转意那一天,更何况,从来没有给过希望,又何谈回心转意。只是,听到他亲口说结婚两个字,明知道不过是委婉的嘲笑,却还是少不得悸动。但是,连自己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一辈子,杀人放火,纵欲无度,做过最多的好事,不过是给卖唱的盲人碗里丢几十块钱,这样的人,上苍又凭什么要眷顾。可是,人虽然卑贱到这个程度,也会有些不切实际甚至自私的想法,就这一辈子,他想要的能给的,就全给他。最好,景儿能不结婚,若是实在要结婚,虽也盼着他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可是想到自己终究是强作瓮公,也不免会南辕北辙的伤感。
非罹安静地坐在不加炭的暖炉边,默默想着自己的后半生。非景煜从地下室里走上来,似看非看地向这边扫了一眼,非罹忙站起身,“是要水吗?”
非景煜声音还是那样,不温不火,“书。”
非罹想,他就是一个这么没皮没脸又没智商的人,做不到儿子一个手势就知道他所需求,更不要说,那些文艺的心有灵犀。非罹忙拿了桌上一本□杂志递过去,说实话,他自己其实并不怎么感兴趣。非景煜冷冷淡淡看他一眼,目光中甚至连鄙夷都没有,“最上面那本,填志愿的。”
非罹自己都鄙视自己,又老又没用,倒是非景煜不计前嫌,仿佛很能理解他的空虚生活,看他脸色不好,还破天荒地关怀一句,“爸,在家就多休息,别想那么多事。”
非罹笑了下,就算对自己好的时候,也要加上称谓,问候,不过是尽儿子的本分。他又能怎么说,狠拍脑门,“这脑袋被炉子烤焦了。”
非景煜接了书,又看了他一眼,非罹知道,儿子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同情,他于是躺在沙发上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快去写吧,我拉伸下肌肉。”他也知道,他不是迟念那种天性洒脱的人,只是,这么大的年纪,也只有扮扮老不正经大脑脱线才不会让非分之想显得那么突兀可笑吧。
非景煜没说什么,重新下楼去,非罹又移到暖炉边,其实,人年纪大了就会没出息,总想着靠着些什么,非罹明白,那些公园里遛狗的老人,也不过是想有个伴。想一想,自己其实还好吧,占着父亲这个名头,老了,儿子也会养,不至于死在家里直到有人来收管理费才被发现捂出一身尸臭。想到这,非罹又笑了,觉得自己是笨蛋。索性懒懒的,不动脑子了。
非景煜再一次上楼来,手中还拿着志愿表,“爸——”
非罹扬头,神色依然很年轻,“啊?”
非景煜低声道,“Z大可以吗?”
非罹点头,“不错啊。师大的烧饼交大的面,Z大的美女满街转。”
非景煜皱了下眉,非罹忙道,“其实,你是SPM的会员,这些对你不重要——”
非景煜道,“我只是想打CUBA。”说到这里又问,“专业呢?”
非罹打着哈哈,“反正只要能打篮球,都随你高兴。要不你问问,看你秋教练要怎么填。”
非景煜不过应了一声,“嗯。”
非罹还是笑,表情夸张,“实在想不到,婴幼儿护理也好啊,看你那么喜欢迟慕禹。”
非景煜终于回过头,“爸,你正经一次好不好。”
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平凡的美好
沈默一个人团在被子里不肯起床,秋禹宸俯下身子轻轻吹自家宝贝软绵绵的耳朵,沈默被他弄得麻酥酥的,睡又睡不稳,起又懒怠起来,只是一个劲的在枕头上蹭头发。
秋禹宸看自家宝贝那个懒睡样子就笑了,真是恨不得拧他鼻子两下,可终究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再也不敢的,只能柔声叫道,“小默,起床了。”
沈默倒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每逢秋禹宸叫他起床就是缩、蹭、转、藏、忍五字诀,秋禹宸看看腕表,已经八点了,这个小家伙,就算在墓镧每天被迟大哥压着早起也该补眠够本了。可终究是才央着宝贝回来,实在不敢再吓唬他,只能坏心眼得轻轻挠他腰眼,沈默其实也没有睡着,可就是赖着不想起,被秋禹宸一闹,索性踢了被子,一个翻身将情人压在身下,狠狠咬了情人嘴唇一大口代替早安吻,然后蛮不讲理道,“睡觉!谁让你烦我!”
秋禹宸也真是受气本色,“醒了就快起来吧。”(想到每天早晨锲而不舍叫我起床的杏子,在此对她致以崇高的敬意。)
沈默迷蒙着眼嘟着嘴,“没睡好。”
秋禹宸忙道,“是,在墓镧肯定很辛苦。每天吃不饱睡不好还要艰苦训练受小黄帽欺负。”
沈默先撒着娇点了头而后才道,“没有啊。”
秋禹宸看情人意识清醒了这才连忙将他抱起来服侍他穿衣服,“粥已经弄好了,快起来吧。”
沈默也知道每次都是这样闹着不肯起也没意思,但是究竟心有不甘,觉得不整治整治情人心里不舒服,明明还能再赖一会的。秋禹宸看穿他心思,只能笑笑,“想什么呢?”
沈默抱怨道,“你答应的要我好好休息。”
秋禹宸道,“是啊,八点了,还不算好好休息。”昨晚被情人在浴室欺负地要用保鲜膜套住受伤的右手,身体其他的部分都随便他蹂躏了,还要怎么样啊。唉,自家宝贝如今绝对是虐秋虐到手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的终极状态。
起床气没处发泄的沈小默同学狠狠瞪了一眼秋禹宸,秋禹宸无奈,只能道,“好吧。那你说,还要怎么样。”
沈默微微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着已经打上沈默印戳的秋禹宸,秋禹宸突然间有些恐惧,忙道,“今天还要去看小蓝帽。”
沈默想了想,虽然在墓镧的日子并不长,但是,这么久没有奴役情人,不补偿回来实在是有些不上算的,因此道,“把手抬起来。”
秋禹宸乐意哄着情人,也由着他性子,将双臂侧平举,想着自家宝贝要怎么样。
沈默却突然间换上了乔熳汐面孔,连声音也沉了,“举高。”
秋禹宸好脾气地任他闹,将双臂举高,双掌在头顶合什,沈默一时起了玩心,居然跳下床去,“等我。手不许放下来。”
秋禹宸笑,“当然。”
秋禹宸看着情人向里间小卧跑,尽管还在这被折腾,也忍不住发扬菲佣本色,叫道,“穿拖鞋。”
沈默没理情人的婆妈,一会就拿了一只羽毛笔过来了。
秋禹宸这会可是脸都白了,他是最怕痒的。
沈默轻轻眨着睫毛,甚至还装腔作势得长长嗯了一声,这才拿着羽毛笔走过来,秋禹宸紧紧闭上眼睛,记忆中关于“痒”的恐怖记忆一点一点涌上心头,连眉间距也越来越窄,可渐渐地,却发现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睁开了眼睛,看沈默拼命搔自己腋下,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沈小默偏偏不信邪,要秋禹宸把头扬起来,自己用羽毛连着扫了好几下,秋禹宸还是没反应,沈默这才意兴阑珊地把羽毛笔扔到了一边,眼神看起来无辜极了,“怎么不痒呢?”
秋禹宸忍不住狠狠吻住了情人眼睛,笑道,“嗯,自己挠自己也不痒的。”
沈默听出情人低劣的讨好,不置可否。
秋禹宸一本正经道,“其实,两个人原本就是一体的,而我们各自都只是一半——来到这个世界上,只有,找到自己的另一半,生命才算是完整了。”
沈默狠狠踹了秋禹宸一脚,“这是跟陆二叔学的?”
秋禹宸非常憨厚地摇头,“没有。是我特地买的《完美情人速成攻略之情话一百篇》。”
沈默非常不满地瞪了秋禹宸一眼,他才不希望他的秋学习这些没用的东西呢。虽然这个秋傻傻笨笨呆呆,经常委屈了自己也不知道。可是,他是极喜欢的。如果每天尽是甜言蜜语舌灿莲花的讨厌机灵,那才叫无药可救。不过,想到他为了哄自己回来,真是煞费苦心,也就不计较这些了。
秋禹宸倒是没有沈默那么多意识转换,只道,“怎么了?实在不行,我站起来给你踩吧。”两个人如今肩并着肩靠在床上,沈默要碾三跺四可真不容易呢。
沈默哼了一声,“不用了。不过,要把那个一百篇全忘掉。”说了这句,又觉得秋罚他背东西做不到还能罚抄个一百遍什么的,可是,他要让秋忘掉,就不知该怎么罚了。想想自己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欺负他一回,居然连老天都不帮忙,沈默也不免有些忿忿。
秋禹宸看出情人心思,绝对是积极地不得了,“你要是想不出,还有《惩罚情人宝典之忠犬养成法》和《讨好情人秘诀之自我惩罚圣经》,实在需要的话,就参详一下吧。”
秋禹宸开车载着自己宝贝情人来乔家,自从乔慕宸被接回来,乔熳汐就对乔家旧宅做了极为完善的修缮。移栽的花草树木全是小蓝帽喜欢的,更别说是小家伙心心念念的篮球馆了,不知为什么,这孩子像是继承了秋禹宸的先天细胞,看到篮球就兴奋地不得了。抱着篮球在小床上打滚,有时候还用小脸贴贴蹭蹭,搞得乔熳汐恨不得要小家伙日后以此为生。
小蓝帽吃饭是很乖很乖的,尤其是默默爹爹来了之后,沈默心疼得将宝贝拢在怀里揉揉捏捏,小蓝帽也奶声奶气地叫着默默爹爹,乔熳汐在一旁笑,秋禹宸看情人高兴,自己也恨不得抱着小蓝帽转圈。
不过沈默等他刚移动过来就推着他回去,“秋,你长得这么凶,小心小蓝帽害怕。”
秋禹宸恨不得去照镜子,我长得凶吗?
沈默看情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连连点头道,“当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觉得氧气含量突然降低了。”
秋禹宸笑道,“那也不是因为我长得凶,不过是罚了几个深蹲嘛。”
沈默拽着小蓝帽的手恨恨道,“几个?整整六百个!冷血秋!”
小蓝帽看默默爹爹咬牙切齿的样子,坚决贯彻朋友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的原则,也跟着比划道,“冷血出!”
乔熳汐皱眉,“你教孩子是什么东西!”
沈默倒没想到哥哥会因为这么一个玩笑呵斥他,也吓了一大跳,只得小声道,“没有,我和小蓝帽开玩笑的。”
乔熳汐道,“小小年纪因为有你撑腰就学得不敬长辈,这是哪的坏毛病!”
沈默怕哥哥铁血本性发作欺负孩子,连忙将小蓝帽抱在腿上,晃着他两只小手,嗲声嗲气地教他,“二叔——对——不起——”
小蓝帽也晃着脑袋跟着学,“爱叔——对——唔起——”
秋禹宸看着小家伙奶声奶气的可爱样子也不禁笑起来,蹲下身道,“没关系。”
可小蓝帽也真是不给秋禹宸面子,他才要伸手也捏捏小家伙面颊,小蓝帽居然吓得向沈默怀里一缩,又道,“爱叔对唔起,对唔起——”
可怜兮兮的样子闹得乔熳汐也不禁笑起来,文禹落端着点心出来,看到几个小家伙闹着玩,也不禁笑了。
乔熳汐看了看桌上的三碟点心,“小蓝帽的呢?”
沈默原以为乔熳汐问得是小蓝帽的饭,笑道,“不用了,这些点心都是软的,我待会掰好了喂小蓝帽吃。”
文禹落笑着端了一个空盘一碟子黄豆过来,放在桌前。
沈默奇道,“小蓝帽可以吃这个?”
乔熳汐笑而不答,小蓝帽倒是自觉地很,看到功课来了,也不陪沈默了,自己乖乖向桌前走,甚至还学着沈默掐他的样子掐着沈默脸哄他道,“默默爹爹自己玩儿——”
沈默乐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见小蓝帽走到桌前,将小碟子和空碟子一左一右放在自己手边,提起了右手,用拇指食指中指三个指头捻起一颗黄豆粒放在空碟子里,每一次都是用三根指头,每一次也只拿一颗,沈默看小家伙带着蓝色的小围脖站得端端正正,圆嘟嘟的脸蛋上表情煞是认真,也不禁问乔熳汐道,“哥,小蓝帽是在干什么?”
乔熳汐答他,“捉黄豆啊,你不认识黄豆?”
沈默狠狠瞪了乔熳汐一眼,哥那么疼他,他才不怕呢。
文禹落出来笑道,“默默去洗洗手吃点心吧。这个训练,只能用三根手指一个一个拿,是磨他的性子。而且,对练习手指灵敏度和以后握笔研墨都有好处。”
沈默也算是在豪门大宅里长大了,如今看小蓝帽认认真真练习,这才觉得,原来所谓养尊处优也不容易啊。于是道,“没关系,我看快完了,我等小蓝帽一起吃。”
文禹落笑道,“右手完了还有左手,每天小蓝帽都要做完训练才能吃东西的,你不用等他了。”
乔熳汐也道,“他练习的时候不能说话不能分心,你别看着了,和禹宸吃东西吧。”
沈默也察觉到了,若是平常,自己说要等小蓝帽,他肯定在自己怀里蹭着头晃着小手说默默爹爹先吃了,可如今和文禹落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不见小蓝帽有反应。于是,他也不再等,自己去吃点心,只是还时不时地望着那边。
只见小蓝帽练过了右手就非常自觉地练左手,沈默越看越觉得惊心,才一岁半的孩子,站在桌前五分钟,竟是连动也不动一下,用得不是软趴趴的在自己怀里的撒娇姿势,而是头正颈直张肩拔背的标准站姿,虽然因为年纪和体力的原因不是很完美,却也绝对神似。沈默突然发现,小蓝帽左手的动作竟然比右手还快,暗暗思索着,不觉得这孩子是左撇子啊,知道肯定是哥哥的训练了。见他左右手都练完了,竟是用手指在碟子中弹黄豆,沈默知道,这对于一个一岁半的孩子而言,要用准力道不把黄豆弹出去,可就难得多了。
果然,才弹到第四颗,小蓝帽不知是心急了还是手劲没用对,一下子就把黄豆弹出去了,可小东西非常聪明,竟然想到用空碟子去接,可双手才将碟子拿起来,不知怎么的,手上一滑,竟是连碟子也摔到了地上。
虽然碟子落在地毯上声音不是很响,沈默还是吓了一跳,才要过去看,乔熳汐却已经伸手拦住了他。
沈默看小蓝帽自己乖乖蹲下来将地上的黄豆都捡起来放在碟子里,自己却嘟着小嘴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沈默一时有些错愕,却看到小蓝帽乖乖垂着手低着头站在乔熳汐面前。
乔熳汐原在吃点心,看小蓝帽走过来才转过身子,小蓝帽抬起头看了默默爹爹一眼,乔熳汐没说话,自己起身去大厅角落里,小蓝帽人小腿短,却也拼命加快步子跟在后面,看着背影可怜极了。
沈默好奇,想要跟过去,文禹落却轻轻摇了摇手。
过了一会儿,小蓝帽又重新跟着乔熳汐出来,依然乖乖地站在桌前重新弹黄豆。
沈默压低了声音问乔熳汐,“怎么了?”
乔熳汐笑道,“不用心做功课,当然要自己翘着小屁股乖乖挨揍了。”
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生则生
陆栀希从秋煋胸口抽了脚,自己蜷了腿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秋煋在一旁看文件,午后的阳光照进来,透着几分偏袒有情人的暖意,陆栀希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呵欠,“你满足了?”
秋煋从厚重的案牍中抬起头来,眼神迷茫,“啊?”
大概是阳光太舒服,连他的帽衫都被烘得暖融融的,陆栀希难得的没有发脾气,“小帽子们,如愿以偿,你满足了。”
秋煋揉了揉眼睛,他近日来眼睛时常会涩得厉害,好在陆栀希每晚睡前都会替他点眼药水,两个人都是半个古稀的年纪,同床共枕,却很少做太过消耗体力的事,因此一些普通的照顾都会带着些温柔的味道,秋煋道,“这件事,也只能这样了。”
陆栀希道,“我猜,你也会满足。”
秋煋笑了下,不去想情人语中带着几分嘲弄,对于两个小帽子,他是打从心里喜欢着的。
陆栀希看着他微笑,种种挚爱
第56回
款款搁置在心里,目中怜惜也是点点斑斑,含蓄而真实,突然间觉得,自己爱上这个男人,尽管他自私懦弱,可终究还不算太失败吧。
秋煋收了目光,望陆栀希道,“你呢?”语声带着些讨好。
陆栀希摇头,今时今日,他已不是十七岁,本以为十八年后再见,一定会聒噪着自己过往种种,那些怨气和曾经被厌弃都那么深重地折磨着他,可终究,他还是成熟了。只道,“你不会再逼禹宸结婚了吧,也不会逼他去捐精子。”
秋煋沉默了许久,他是很难去预设未来的人,因此只道,“我能控制的范围内。”
陆栀希牵起了嘴角,将自己后背舒展在阳光下,“也好。我约了骊骊。”
秋煋一惊,“为什么?”
陆栀希道,“因为,骊骊明天生日。”他本以为自己会调笑一句,做丈夫的,难道不应该关心一下自己妻子生日吗?可终究,他也知道,伤人伤己,毫无必要。
秋煋微微皱眉,陆栀希没有踹他,也没有咬他,只是道,“我想,大家安安静静一起吃顿饭。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秋煋闷声不吭,陆栀希知道他心中不愿,却又不忍拂了自己的意,只道,“我不是想给自己难堪,我也想知道,对默默,她究竟,接受多少。”
秋煋有些恹恹的。
陆栀希坐起来,让阳光一缕一缕爱抚他头发,“他是我大哥的儿子。”
秋煋嗯了一声。
陆栀希目中闪着光,不知是泪还是别的什么,“我大哥走了这么多年,我都没能为他上炷香,默默是他唯一的儿子,我这个做叔叔的,不能让他像我一样。”
秋煋突然间有些难过,“栀希——”
陆栀希摇头,“我任性、脾气差、蛮不讲理,可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取舍之间,不过是孰轻孰重,我比不上秋家的尊荣,可是,我知道在禹宸心里,默默比得上。可是,骊骊不是个可以猜度的女人。这些年,我总觉得,自己就算立时死了,也无所谓。可如今,没有她一句话,我不安心!”
秋煋握住他手腕,“栀希——”
陆栀希摇头,“我忘不了,是我哥给我偷无花果,是我哥替我扛错,是我哥拼着坐牢拼着被我爸打死也要砍了我继母不让我受委屈。从小到大,我哥为我扛了那么多,我没有孩子,默默对我,就像禹宸对你一样。”
秋煋长叹了一声,“栀希,你放心。我找人看过,默默这孩子,命中注定有贵人扶助,一辈子不受委屈的。你看迟念、乔熳汐、文禹落,现在加上你,还有禹宸,谁不是把他捧在手心里。你当他是你的孩子,就和我的孩子一样。栀希难道信不过我?”
陆栀希扯了下嘴角,“你的孩子?你的禹宸被你逼得差点成了废人,你最好还是不要太拿默默当自己人了。”
秋煋本是一颗真心表白,谁成想陆栀希伤感片刻之后又恢复了从前的女王毒舌,只能叹自己没赶上好时候,除了拼命陪笑脸,还能说什么呢?
倒是下午,骊歌亲自打电话给陆栀希说自己不过来了,“女人一过二十五岁,最怕的,就是每年生日了,没想到,陆栀希居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陆栀希笑,“抱歉,我只是看不出你明天就二十六了。”
骊歌无心和他调笑,直奔主题道,“怎么,想要我一句话?”
陆栀希这次不再玩笑,无比郑重,“骊骊,你是我陆栀希一辈子的红颜知己。可如果这句话打了半点折扣,你我三十年的交情一笔勾销!”
骊歌依然保持着平静优雅的语调,“我明天才二十六,和你哪有三十年交情?”只是她毕竟是极聪明的女人,知道有的东西是玩笑不得的,立刻道,“栀希,你听着:只要禹宸要他,无论他是谁、做过什么,就是我的儿子。”
陆栀希只是淡淡嗯了一声,骊歌突然笑了,“谢谢。”
“嗯?”陆栀希有些疑惑。
骊歌道,“谢谢你每年的‘骊歌’,今年的味道,我特别喜欢。”
陆栀希挂了电话,却突然看到秋煋一张面瘫脸,秋古董难得的质问,尽管语气还是软软的,“你又为她调香水了?”
陆女王狠狠瞪了他一眼,秋煋非常不争气地将五官扯回来,走到最适合陆栀希下脚的地方,陆栀希是个好情人,绝对不让秋煋失望,狠狠一脚就踹过去,“我可以为全天下的女人调香水,就像你不能为任何一个女人调香水一样,这个,还需要我解释吗?”
“妈妈、妈妈”褚云飞伸着小手叫褚清沙,夜九正将水端过去。
褚清沙抬了头,将手中的绣件放下,尽管沦落至此,好歹还有些活可以做,只是她用八只手指做其他人十指做得事,虽然不慢,但也快不了多少。看到夜九站在自己身边好久,心中一直沉着心事,若不是儿子叫破,恐怕还没有反应过来。
夜九道,“其实,你不用这么苦的。”廉价的绣件,荷包钥匙扣什么的,老板收了卖出去,至少是十倍的利润,可是,她没有讨价还价的可能。
褚清沙微笑了下,将褚云飞抱起来,“阿飞该喝奶了。”
褚云飞小小年纪就非常懂事,褚清沙才抱住他,他一下就亲了妈妈一口,夜九没说话,将耗费他们三人三分之二收入的昂贵配方奶粉冲好。褚清沙逗着儿子,还不到一岁的褚云飞在妈妈怀中蹭着要喝奶,夜九笑道,“小小年纪就这么色,真像陆二少。”
褚清沙笑了,“没有,阿飞是饿了。”
夜九将板门锁得严严实实,他们三人并不是住在街边,而是在别人房子的顶楼处用木板搭了间小房子,褚清沙解了衣衫,褚云飞倒是真饿了,小豹子样的扑上去,夜九偏过了身子,十一个月,完全不必在让孩子喝母乳了。
褚云飞饭量很大,可毕竟褚清沙奶水并不是很足,不过小家伙很懂事,虽然话说不了几句,但是动作倒是让妈妈快快穿上衣服,别着凉了。
夜九怕褚云飞饿得快,将冲好的奶在两只杯子里来回倒着试图让它快点凉,等褚云飞叼着奶瓶心满意足地在窄小却软绵绵地床上翻滚的时候,褚清沙也终于露出了笑容,“阿飞真乖。”
夜九淡淡道,“你去吗?”
家庭教师的工作,收入算不上丰厚,但至少不用这么清苦,褚清沙道,“我考虑过了,还是算了。他们要求一定要住在那边的,一周才能见阿飞一次呢。”
夜九知道她会这么说,来了这些日子,满可以找到一份得以糊口的工作,可是,没有一家雇主能够容忍带着一个不满一岁孩子的要求。其实,她也没指望着褚清沙会答应,只是道,“阿飞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褚清沙低着头,重新拿起了绣件,这是唯一可以二十四小时在儿子身边又能换到钱的工作。
夜九道,“清沙,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褚清沙没有抬头,只是将绸布翻了面看细细密密的针脚,轻声道,“九姐,钱,是你的。”
夜九道,“好。你自己的,乔熳汐先后给你的,完全可以保证你和阿飞不再过这种生活。”
褚清沙只是道,“我还活得下去。”
夜九知道和她说不通,也不再劝她,这个女人,固执起来,真是让人忍不住要骂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褚云飞倒是心无旁骛,自己咕嘟咕嘟的喝奶,也不理妈妈和九姨吵架,只是偶尔会瞪着又大又亮的眼睛,努力去想什么的样子,非常可爱。
过了一会,就听到有人敲门,其实,根本算不上门,只是一块破板子,夜九狠狠拉开门,看到是楼下小孩,神情冷淡,“褚阿姨,我妈妈让我上来问你借火柴。”
褚清沙笑道,“你稍等一下,我去拿。”
夜九冷冷道,“天天借火柴,前几天,我不是才拿了一大盒给你妈妈送过去吗?”
那孩子倒也有些怕夜九,缩了缩脖子,褚清沙笑道,“九姐姐,没关系。可能是找不到了吧。”说着就将火柴递给那小男孩。
夜九劈手就夺过来,“找不到?”
那小男孩被夜九盯着,吓得都快退到门外边去了,却还是颤颤地伸着手,“我妈让我借火柴。”
夜九毕竟是拿惯枪的,手非常快,那男孩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指尖火光一点,夜九将火柴在那男孩眼前狠狠一晃,男孩吓得软着脖子向后急退,可是腿软了也跑不了,楼梯本就是木板子搭的,男孩急得一踩,竟是将半截木板踩得咯吱作响,夜九灭了火柴,也怕他踩空伸手拉他重新上来,“你们家火柴呢?”
那男孩惊魂未定,哪里还敢说话,褚清沙才拦道“九姐姐你别吓小孩子”,那男孩就已经哆嗦着道,“我妈妈说,我们家的留着下个月用。”
夜九望着褚清沙,褚清沙却也只是笑笑,叫那小孩将火柴拿下去,夜九道,“清沙,你也太——”
褚清沙没有让她说完,“能容我们在这楼顶有个安身之处总该多谢人家。而且,我的日子,注定是不能太好可也不能被一盒火柴饿死的,是吗?晏先生。”
晏鸢正站在门口,楼梯非常窄,那小孩和他不能并身立着。
夜九冷冷望着晏鸢,“圣母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让死,也不让活。你自己看看,这是人过得日子吗?”
晏鸢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褚小姐亦不改其志。”
褚清沙始终淡淡的,“晏先生看过了,清沙这样过活,圣母想必还算满意。”
晏鸢道,“下个月,恐怕乔少爷又会派人来照顾褚小姐了。”
褚清沙道,“你放心。乔魁首的一番心思,清沙是不会辜负的。也请你带一句话给圣母,时时刻刻派人盯着,未免小气。”
晏鸢点头,却又将一摞美金放在褚清沙桌上,“褚小姐放心。晏鸢与人为奴,自有自己的难处,这是晏鸢的一点心意。”
褚清沙知他每次来都会留下一点心意,她也不拒绝,神色依旧如常,“谢谢。九姐,替我送晏先生。”
晏鸢又从包里摸出一只小小的三连环来,“这个,是送给小少爷的。”
褚清沙只是点了下头,“谢谢。”
夜九送晏鸢出去,神色始终冷淡,“其实,你也不必每次都送钱送东西。你明知道,那些钱,清沙也不能用的。”
晏鸢只是道,“一点心意。”
夜九嗤了一声,“骊歌明明不是如此容不得人的人,不知为什么,居然会这么对清沙。逼得她到这部田地,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晏鸢只是沉默。
直到四年后,夜九才明白,不是骊歌容不得,而是这个每次都带着一点心意的人,谋算地是很多点异心。只可惜,她们都察觉得太迟了。
夜九送了晏鸢回来,就看到褚清沙在用那只三连环斗褚云飞玩,夜九吓了一跳,忙从褚清沙手里抢过来,“你也太大意了。”说着就拿在手中验看。
褚清沙道,“不会有事的。她若想对付我们母子,不必用这种方法。”
夜九想想也是,却是在手中晃着,“这个,解起来很困难吗?”
褚清沙笑,“你试试。”
夜九平素自负聪明,也不觉得拿在手里摆弄,玩了大概十来分钟,竟是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看褚云飞眼巴巴地望着她,笑道,“我不行。”说着就扔到床上。
褚云飞倒是好玩的,学着九姨的样子也伸手拉拉扯扯,夜九笑道,“小心,不能吃的。”
褚清沙道,“放心,云飞很聪明,不会放进嘴里的。”
夜九笑道,“嗯。这个新鲜的,够小家伙玩一阵子了,你正好还能做点活,不用一直陪他。”话才说到这里,却突听得褚云飞大大地嗯了一声,忽闪着大眼睛满脸疑惑的样子禁不住让夜九就捏了他一把。
褚云飞晃着脑袋,褚清沙也笑,“又欺负他?”
夜九却是一声,“咦?”
褚清沙抬头,“怎么了?”待到低头看时,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床上,竟是三只完整的圆环,褚云飞的表情带着婴孩特有的迷蒙,似是不明白,为什么刚到掌中的玩具就变了个样子。
夜九呆呆道,“他居然解开了。”
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平淡是真
沈默,十七岁。
秋禹宸,十八岁。
非景煜比秋禹宸小四个月,如今也是十八岁了。
秋禹宸同沈默商量着填志愿,其实他早已是双硕士学位,更何况大学里面课也不紧张,只由着沈默学什么他便一同报了。沈默知道他读大学都只是为了陪自己打UCBA,因此也不在意情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态度。
志愿表交上去就是等考试,秋禹宸怕非景煜又自恃聪明偷懒,或者压根不将高考当成是一回事,因此也特地压着他来自己这边复习。大概一是因为沈默在,二是因为非景煜也长了点心眼,不大偷懒,秋禹宸倒也没请出藤杖来督促他学习。
非景煜这些天以考试为名在秋家住着,沈默这一次折腾耗去不少时间,最终复习时间还不到一周,其实秋禹宸表面上逼着那两个小家伙,自己心里是真没底呢,那两个小家伙总算还参加过诊断考试,他可是一次模考都没有的。非景煜一直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倒是沈默常常学到两三点钟。秋禹宸也在一旁端茶倒水伺候着,沈默偶尔从题库中抬起头来,也是叫他,“你不用看书?”
秋禹宸虽觉得定不至于落榜,但同样的考卷,若一不小心比他们俩考差了以后可难管这两个小东西,在照顾沈默之外也做做真题什么的。尽管三个人都不是标准的用功学生,可高考毕竟威势仍在,连非景煜也能乖乖晚自习到十一点,日子过得也快。
距高考真正开始只剩下半个下午,秋禹宸大概也知道如今也不用太紧着他们了,非景煜早都不学习了,沈默一周四轮复习全结束,说实话,若论考试,倒是真难有人能拼得过当年S省的中考探花呢。他本是三人中最认真的,如今也透口气,非景煜早松下来了,秋禹宸嘴上不说,心里也高兴,小默这些天这么折腾自己,他可是忧心呢。
如今偷得半日韶光,再加上报纸电视整体吹嘘考前减压,三个人也就乐得坐在一块喝茶。
非景煜笑问沈默,“这么拼命,想当高考状元啊。”
沈默笑道,“状元多麻烦,留给你吧。”
非景煜对秋禹宸讨巧道,“我哥在状元哪轮得到我,说不定一不小心失手了,高他一分他拿一下藤条来换,我就亏大了。”
沈默接了秋禹宸递过来的红茶,却也很不厚道地和非景煜一起刻薄他,“那倒是,秋最不讲理了。”
秋禹宸说不得沈默只能踹非景煜,“知道你没正经学过也不为难你,不过要是上不了Z大的线,差一分一下藤条也不算冤枉你。”
非景煜对沈默道,“我没说错吧。”
到底是明天就要考试,秋禹宸今天也没有留非景煜在家中住,考试要带的东西,秋禹宸写了一张小条交给非罹要他帮非景煜整理,等吃过晚饭,秋禹宸和沈默就送非景煜回去。晚上临睡前又打电话给他,要他一定带全东西。搞得非景煜恨不得说自己哥哥未老先痴呆,自然,也不过在心里想想。
秋禹宸和沈默的高考前一晚倒是默默的浪漫,秋禹宸替沈默洗过澡,两个人并着肩靠在床上,说些进了大学之后打UCBA的事,沈默和秋禹宸商量自己想试试打控卫,秋禹宸笑说,“不行。”
沈默伸脚踹他,秋禹宸解释,“我想打控卫,你还是打小前锋,然后,我每天给你喂球。”
沈默玩味着他语中绵长的承诺,笑道,“又不是只有控卫才能喂球。”
秋禹宸笑着吓唬他,“UCBA人才济济,你若是不好好训练,我可不假公济私让你首发。”
沈默瞪情人道,“我若是连首发都打不到,也没脸让你假公济私。”
秋禹宸看沈默又犯了倔,同他玩笑,伸手将他揽到胸前,用手指戳戳他屁股,“要是混不到首发,当心这里!”
沈默明明被他抱在怀里,可不知为何,听着这玩笑似的威胁,竟是心头一颤。
秋禹宸看看表,十一点,他和沈默平常都是十二点才睡,明天要考试,想着没必要特地调整生物钟,不过早睡一会也是好的,因此道,“睡吧。”
沈默也怕总是想以后的事会越想越兴奋睡不着,因此乖乖躺下,秋禹宸伸手扭灭了床头灯,微笑,闷骚地用自己小指勾起了沈默小指,心道:一直牵着手,一起向前走,真好。
高考两天实际上也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紧张,但究竟不轻松,等到最后一门理综结束,非景煜直呼终于熬到尽头。秋禹宸口中威胁他若是上不了线就天天跪家法,可究竟是极疼自己这弟弟的,打电话给非罹说小非今晚住在这里。
回到家吃过晚饭,秋禹宸手机振动,接起来一看,竟是海亓。
“教练——”海亓的声音还是很腼腆。
秋禹宸知道他素来敬畏自己,倒是没想到他会亲自打电话过来,自然多谢他关心。倒是海亓有些羞涩,低低道,“也请教练代我祝沈默和队长考个好成绩,嗯,还有谢谢队长。”
秋禹宸自然说好,挂了电话笑望非景煜,“海亓,说谢谢你。”
非景煜不过哦了一声,沈默想到非景煜究竟是极有责任心的,怕自己毕业了球队没人挑的起来,特地教海亓很多东西,他是从心里感激,可非景煜对谁都是冷言冷语的,当面道谢,有些说不出口,不知怎么的,他倒是极怕非景煜的。不过话说回来,整个Z中,除了非景煜怕秋禹宸外,不怕他非大少爷可真不多。
过了一会张昀翔也打了电话来,秋禹宸也很关心他,当然说得还是那些一定会考取之类的话。这边刚和秋禹宸说完,那边沈默手机就响起来,竟然还是张昀翔。
“张学长。”沈默和他交情其实并不是很深,只是知道他一直照顾自己,心中也尊敬他。
张昀翔笑道,“考得不错吧。”
沈默一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种问题,只是嗯一声,“张学长应该也不错吧。”
张昀翔笑,“还成。应该没问题。”
张昀翔并没有报Z大,也没有选同样的篮球名校X大,他挑了个中规中矩的一本院校,不很有名,但是口碑很不错。
先后又有很多人打电话问候,倒是何胥最后打过来,非景煜还打趣他,小心教练治罪。
何胥大概也知道教练小非和沈默考试都是没问题的,高考的话题也没说多少,提起来就是篮球社,秋禹宸早都有所打算,何胥在Z中做了一年助教,其实就是为他积累经验,自己毕了业,教练的职位自然是他接了,这也是顺理成章的。秋禹宸平时对何胥动藤条虽然狠,可说实话,他自己心中也知道,这几个弟子,恐怕自己家法教育最成功的也就是何胥了,把篮球社交给他自己也放心。其实当时发邀请函给沈默就在心中认定了他是这一届的队长人选,可没想到,自己一纸邀请函太受上苍眷顾,连自己后半辈子都邀请来了。沈默跳了级,能和自己打UCBA当然高兴,可是也不得不为篮球社未来考虑。Z中篮球社一向星光闪耀,海亓在历任的几届队长里,恐怕是最弱的了。不过他究竟也给了海亓不少锻炼的机会,Z中的十六连胜也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这当然也是后话了。
当天晚上,秋禹宸、沈默、非景煜三人也终于真正体验了一回做学生的感觉,十二点领了答案估分。
非景煜对估分这一不人道的现象非常不满,毕竟,S省是考试前报志愿,再说,已经考完了,估也没用。但说实话,他心中到底还是忐忑,比起落榜了,他更怕哥哥的藤条,比起藤条来,更怕落榜后没面子,因此也学着沈默一步一步加了算了。说实话,他非大少爷也真是不会估分,估出来那个成绩,连他自己脸都青白青白的。
秋禹宸无意瞥他一眼,非景煜居然吓得连冷汗都砸下一滴来,秋禹宸问道,“多少?”
非景煜咬了下嘴唇,“五百七。”
秋禹宸倒也没打算因为这个问他罪,只道等成绩出来再说吧。后来是沈默看他那紧张样子不忍心他遭难要他把答案写了自己替他估,生生多出五十分来。不过这也不是完全保证的成绩,但非景煜心中究竟放心些。心里松了一口气,就暗暗盘算着不知哥估了多少。
秋禹宸看出他心思,也不说话,不过淡淡笑,绝对的莫测高深。非景煜被他笑得屁股麻酥酥的坐不住椅子,于是借口不打扰夫夫甜蜜生活,自己睡觉去了。
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恒等式(大结局)
秋禹宸才刚刚开了沈默手机,几十个来电提醒接二连三地蹦出来,秋禹宸连忙换了静音,考过了试,这些日子陪着沈默无非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当然还包括户内户外体内体外几种运动。
沈默被铃声惊醒,疏懒地扶着腰,恶狠狠地在心中骂着可恶的秋,居然这么狠,可是究竟不睁眼,还在床上赖着。
秋禹宸知道昨晚两个人“取暖”时间太长,“运动量”过大,今天小默肯定不会早起的,于是打算去书房上网,高考查分第一天,这种琐碎事情,沈大少爷才不肯做,铁定交给他。
可是才刚走到门口,沈默手机又振起来,陌生的号码,秋禹宸心中一动,接了,果然,“您好,请问是沈默同学吗?”
秋禹宸道,“您好,我是他的篮球教练,沈默去晨练了。”
电话那头的人果然做过功课,“您好,我是XX晨报的记者,请问您是秋禹宸秋教练吗?”
秋禹宸只应了一声,电话对面的声音非常真诚,“恭喜您,也恭喜沈默,以七百零二点五的高分成为N市的理科状元,在全省也仅仅以两分落后第一名,排在第三。”
秋禹宸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却也是不由得高兴,只是他语声依然沉静,“谢谢。”
那记者也不废话,“不知沈默同学愿不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呢?”
沈默如今在床上睡大头觉,秋禹宸虽知他性子,倒也不便太为他拦下来,只道,“沈默现在在晨练,我会把这个消息转告给他的。”
大概这记者也知道秋禹宸的背景,试探道,“自己的学生取得了这样的好成绩,秋教练现在的心情怎么样?”他这次可不问秋教练愿不愿意说两句,万一秋禹宸说不愿,这个电话不就白打了。
好在秋禹宸心情极好,道,“沈默一向很有天赋,学习成绩一直很稳定,而且还在这次的高中篮球联赛中夺得了最有价值球员。作为他的教练,我很欣慰,作为他的同学,我很高兴,。”当然,他把作为他的情人,我很骄傲这句话咽下去了。
那记者还想追问两句,可是秋禹宸也不再多说,他倒是拼命嘱咐,希望能够和沈默亲自联系。秋禹宸没同意也没拒绝,接了这个电话就替沈默关了机。若是熟人的话,可以直接找他的嘛。
秋禹宸回到房间,小家伙已经醒了,眼睛亮亮的,秋禹宸笑问,“睡好了?”
沈默摇头,“没有。”
秋禹宸笑,“没有也要起了。知道考了多少?”
沈默看秋禹宸脸色倒是不错,不过还是有些紧张,问他,“多少?”
秋禹宸倒是不卖关子,“702.5,全省第三。”
沈默听到分数,倒是和自己估得差不多,他也估计这次能上七百的,只是没想到,居然又考了个探花,中考就是第三,高考居然还是第三,难道,这是喜欢看《多情剑客无情剑》的缘故?
沈默傻傻笑了下,问他,“秋,你呢,故意答错那么多题,考了多少分啊?”
秋禹宸道,“不知道,我才刚替你开机,记者电话就打进来了,没来得及查呢。”
沈默心道不想接受采访,可是又知道不行,但是想想自己考了个第三,恐怕大家都围追堵截状元去,因此也不在意,只是催秋禹宸,“你也查去。”
秋禹宸笑,“肯定能上的,没事。”
沈默如今知道了这消息,说实话,虽有一点点遗憾,可心中到底是高兴的,因此也不再睡,秋禹宸才服侍他穿好衣服,自己手机也炸起来,果然,找不到沈默,学校自然要找他了,“小秋啊,沈默考了个状元,知道吧。你能联系上他吗,记者上学校来了。”
秋禹宸只道,“挺好。”
教导主任如今非常兴奋,Z中虽是名校,可是毕竟状元难求,更何况,这些年区县学生势头很猛,沈默虽是探花,可到底是打破了连续六年本市学生不入S省一甲的魔咒,N市的媒体兴奋着呢。教导主任道,“他手机关机,给他妈妈打电话,他妈妈也联系不到他,打到家里,他家里佣人又说他不在。”其实沈默住在秋禹宸家里,在Z中是公开的秘密,教导主任这样说,不过是给秋禹宸递话。
沈默对秋禹宸点了点头,秋禹宸将手机交给他,毕竟学校是一番好意,他性子虽然冷漠些,可并不是不懂事,“谢谢主任,我是沈默。”
“状元?不是第三吗?”
“哦,谢谢主任。”
“那就到学校吧,谢谢老师。”
“没关系,我,还有教练。”
“好的。”
沈默挂了电话,无奈道,“去学校吧。”
秋禹宸笑着替他收拾,也好,总不能叫沈默在自己家里接受采访吧。
果然,媒体甚是热情,沈默自然也是老生常谈,感谢学校感谢老师感谢同学什么的,学习经验自然是没创意的上课专心听讲,注意劳逸结合。不过因为他自己本身是全面发展的典范,这番话倒也很有说服力。不过说起采访来,只在学校接受了一场,秋禹宸也说明天沈默要参加全封闭的篮球训练营,总算推了那些高考状元宣讲会之类的活动。
第二天的报纸标题甚是耸动,什么球场考场双状元之类,更有人挖出了沈默雅思考九分的经历拼命渲染。可是毕竟沈默只接受了一场采访,其他的,就是老师同学的吹捧了。倒是每年高考结束都有企业对高考文理一甲前三名进行现金奖励,沈默号称参加训练营无法到场,倒是何胥代他领了奖学金一万元整,晚上亲自送到教练这来。
成绩下来了,非景煜也一起过来,甚是热闹,他考了六百二十九,是个擦边分数,其实应该没多大问题,但是沈默考得太高了,衬得他瘆得慌。
秋禹宸倒是第一时间和乔熳汐汇报分数,乔熳汐一手抱着小蓝帽一手接电话,“六百六十一,可以。”
乔熳汐挂了电话文禹落在一旁笑,“这次你让禹宸放了多少分?”
乔熳汐道,“我没太要求他,别进前二十就行。”
秋禹宸毕竟是做黑道的,曝光太多不太好,因此他这次特意放了五十分选择题,保证自己不进全市前二十名。考试之后,就将自己选择题答案和刻意涂错的题目全发给了乔熳汐,乔熳汐知道他绝不会欺瞒自己,根本连看都没看邮件。
倒是小蓝帽在一边拍乔熳汐脸,乔熳汐看了报纸,笑着逗小家伙,“默默爹爹,状元;状
第57回
元,默默爹爹。”
小蓝帽倒是极有创新精神,挥舞着小手,“丈元丈元,爹爹爹爹。”
非景煜知道了哥哥分数,虽然自己的成绩不大扬眉吐气,倒也究竟有了些底气。
倒是沈默不忍心情人受委屈,笑着解释,“秋这次放了五十分呢。”
非景煜其实也猜得到哥哥肯定是放了水了,当时秋禹宸在医院里,罚他和沈默做题,检查时根本不看书后答案,错题一抓一个准。因此笑道,“七百一十一,哥干嘛不考个状元玩玩?”
秋禹宸瞪他一眼,“就你那点分数,报志愿还敢挑专业,化学系能进吗?”
非景煜被哥哥训斥,只是低头扁嘴道,“我化学系是随便填的。”
秋禹宸待要说什么,手机又响了,自从沈默考了状元,手机可真是没消停过,接起来,竟是小黄帽,张口就道“默默爹爹,棒棒棒;秋二叔,羞羞羞。”
非景煜被秋禹宸说得正脸红呢,马上有人替自己报仇,心道小黄帽果然是个福星。
沈默接了电话,先隔空亲亲小黄帽,才叫道“迟大哥。”
没想到是言寓荆接电话,笑道,“不错啊,当年尽想着没考上状元了,现在终于第一了。”
沈默笑说还成,电话里又是迟念教小黄帽的声音,“秋二叔,大笨蛋,智商差差差。”
沈默笑着替秋禹宸抱不平,“迟大哥,秋是故意的,其实他考得比我高呢。”
迟念却又教小黄帽道,“默默爹爹,小笨蛋,情商低低低。”
言寓荆不厚道地在一边笑,“我再加个横批,天笨之合。”
沈默微微红了脸,秋禹宸却道,“小黄帽这么小就分得清智商情商,真聪明。”
沈默和非景煜同瞪他一眼,好冷啊。
两个月后,秋禹宸和沈默共同收到了录取通知书,Z大的通知书同很多学校的一样,大红底色,正面映着历史悠久的校门,喜庆而庄重。
那天,沈默洗过澡,一进卧室,就看到秋禹宸将两个人照片贴在墙上,普普通通的七寸照片,两张都是规规矩矩的单人照,他笑道,“干什么?”
秋禹宸没说话,却是珍而重之地将沈默录取通知书拿起来,端端正正地贴在了他照片下面,回头对沈默微笑,那一刻,沈默突然觉得自己的秋笑容如此神圣。
于是并肩跪在他身边,双手捧起他的录取通知书,和自己通知书对齐,在秋的照片下贴好,还小心地按着角。
两个人牵着手,没有拥吻,没有誓言,甚至是有些幼稚地完成了这个庄重的仪式。两年之后,喜欢涂鸦的小蓝帽在他们的照片下面画了两个手牵着手的小人。
小家伙满以为闯了祸,在房里等秋二叔处置,小黄帽将弟弟拦在身后,小男子汉似的站在秋禹宸面前,没想到,一向严厉的二叔居然一手一个抱起了他和弟弟,跪在床上,分别握住两个人的小手,在涂鸦旁写下一句话——
秋禹宸 +沈默 = 一生
六个月后,那里,变成了他们婚照的位置。
八十年后,那里,变成了他们遗照的位置。
于是,秋禹宸曾经的承诺成为了恒等式。
这个世界,有了秋禹宸,有了沈默,有了迟慕禹,有了乔慕宸,有了褚云飞,有了爱,于是,有了家,有了一生。
——正文完
年轮
有人说,十八年是一个轮回,那,如今的沈默和秋瑀宸已经走过一个轮回了。秋瑀宸有时候会觉得不可思议,那个会发了脾气一脚将自己踹下床的男人就是十八年前的少年吗?他想到了那个故事,有一只新组装的小钟得知自己每年要走三千二百万次,非常怀疑自己能不能完成如此繁重的工作。可是,另一只大钟告诉他,只要一秒钟一下地走着就可以了,一年之后,小钟走过了三千两百万次。
秋瑀宸边换泳装边想,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和小默已经过了多少天呢?默默心算一下,真的是个伟大的数字。这些年,他和沈默都依然保持着晨练的习惯,可是,今天的泳池只有自己一个人呢。小默昨天飞香港谈一笔很重要的生意,大概要一星期才能回来。秋瑀宸默默算着,小默离开的时间,那小钟摆了多少次呢?尽管三十四岁的男人幼稚起来是一件很令人无语的事,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思念。十八年,那么一眨眼就过去了,可是一旦他不在,只是一夜都那么难熬。
非璟煜的专属铃声将他从水池中拉出来,秋瑀宸有些紧张,毕竟是清晨五点半,而如果没有重要的事,小非绝不会这时候打电话给自己的。
“哥,有个人需要你过来确认一下。”独属于风坛坛主的成熟语声,镇定,沉着,唯一没变的是对兄长的信任与依赖。
秋瑀宸知道非璟煜如今真的很忙,也不拖延,换了衣服直接去风坛总堂。
十八年后的非璟煜,面上的线条更加犀利,整张脸像是被岁月削出来的,当年倨傲的少年如今更是带着坚强决断的桀骜气质,褪去了年少轻狂,却多了几分被鲜血杀伐带来的冷酷无情。
“小非。”无论他长多大,变成什么样,他都是小非,是哥哥眼里最值得疼惜的孩子,只是改变了宠溺的方式。他想,这就是情人和弟弟最大的差别,十八年前,他为沈默洗衣叠被,十八年后,他可以依然为沈默洗衣叠被,但是,他不能永远让非璟煜躲在他的怀抱里二十年,尽管,只要他需要,他什么都可以给,无论是肩膀还是胸膛。
非璟煜成熟的很快,比起从前的飞扬跳脱,更多了几分冷静睿智,“今早去验货,偶然发现了一个人,想要哥来看看。”
秋瑀宸只是点了下头,他知道,如果非璟煜没有更多的说明什么,那么通常代表,第一,这件事几句话说不清楚;第二,他去看了自然就会明白。因此,秋瑀宸加快了脚步。
非璟煜到的地方是一间库房,通常较大的库房里都会有供看守货物的人值夜的小床,这间库房就是。如今侧躺在小床上的自然是非璟煜要秋瑀宸看的人,秋瑀宸并没有立即走过去,只是在几步之外打量着床上的人,只一个背影,就是清瘦又倔强的样子,本来背影是绝不看出倔强的,可是那个躺在床上的人竟是连背都挺得直直的,身子却紧紧向里贴着墙,像是要将自己嵌在墙里,露出被子的半截肩膀就像是被砍了一刀一样,切口都是平平整整的,秋瑀宸终于明白原来所谓瘦削就是这个意思。
秋瑀宸向前走了几步,知道床上的少年是在装睡,他对非璟煜点了下头。一桶浓盐水立刻被送了上来,然后干干脆脆地泼在少年身上。非璟煜一向崇尚简单,果然,少年立刻跳了起来,却又揉了揉眼睛,“干嘛?”
秋瑀宸一看到那少年的脸就已经呆在那里,非璟煜早已判定这少年的戒备心理极强的,明明知道即将被浇上冷水,而他身上的伤是绝经不起这一泼的,但是他依然躺着不动,甚至起来后也要作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非璟煜明白,如果不是常年的苦难生活,绝练不出这样的心机。
秋瑀宸此刻却是什么都没有想,他甚至根本没办法指挥自己的大脑去想任何别的事,因为,这少年长了一张和沈默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尤其是挑眉时的骄傲神情,勉强蔽体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破破烂烂的布料下是纵横交错的伤痕。隐忍的倔强表情要秋瑀宸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那时候小默拖着一身的伤站在台阶测试机前,说“教练,沈默准备好了。”
秋瑀宸就那么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少年,比十七岁时的小默更加清瘦,比十七岁时的小默更加倔强,秋瑀宸知道,他是可以在那桶水泼下来的时候离开的,可是,他宁愿痛,也不愿退让,甚至连他的肩膀都不曾动一下,直直地挺起后背去迎接,已经成了本能。秋瑀宸更加细致地打量他,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嘴,他抿紧的唇,甚至连睫毛也是高傲地翘起的,他的每一寸都像极了沈默,甚至,秋瑀宸怀疑他就是照着年少时的沈默刻出来的,只是全身的线条更加坚硬,眸子中少了几分属于沈默当年的先天的优越感而多了几分戒备和不甘。只有尖尖的下巴像另一个人,褚清沙。
秋瑀宸一直盯着他,然后走过去,将那少年身上的那层破布拉下来,出乎他意料的,那少年并没有动,没有挣扎,只是讥诮地笑,仿佛你要怎么样都可以,又仿佛你要怎么样都不能改变他。
秋瑀宸脱下自己的外套替他披上,那少年颤了一下,却又是一声冷笑,秋瑀宸根本不理会他,也没有回头,“我要带他走。”
非璟煜点头,“是。我已经取了血样, DNA报告马上就会出来。”
秋瑀宸道,“不用验了,除了他,还有谁能生得出这样的儿子?”
那少年立刻向后退了一步,一张脸白得可怕,“你是谁?”
秋瑀宸先对非璟煜打了个手势要他送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然后才抬眼看他,眼神坚定,一字一顿道,“我是你爸。”
那少年呆呆愣了一分钟,拼命摇头,“不是的,我妈说,我爸已经死了,早就已经死了。”可是无论他怎么样晃动自己的脑袋,秋瑀宸的目光总是如影随形,他知道,那一潭漆黑的眸子马上就要将他吞没,他没办法去对抗,也没办法去质疑。甚至,他在那样的目光下,丧失了去反抗的勇气。这在他十七年的生命中是从不曾存在过的,因为,如果不是他的勇气,他的坚强,他没办法活下来。
衣服已经送来了,甚至还送来了一小瓶药油,少年并没有拒绝,秋瑀宸就那么看着他将药油倒在自己皮肤上,因为是背对着他,秋瑀宸看不到他面色的表情,却仔仔细细看着他耳后抽搐的肌肉。秋瑀宸的大脑终于开始了活动,一个儿子,居然,居然一觉睡醒之后就多了一个儿子,看来,这个孩子吃了不少苦,那他到底能不能接受自己。小默一直是很喜欢小孩子的,他若是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儿子一定很高兴,他这时候才能理解十七年前,父亲对自己说的,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拒绝自己想要一个儿子的欲望,是的,确实如此,可是,如果小默看到儿子受了这么多委屈,不知又要多么自责了。想到小默曾经对自己说的,如果他有孩子的话,一定要做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亲,秋瑀宸的心就狠狠地疼起来了。若是小默知道他这一身伤,他甚至不敢想,沈默会多么心痛和难过。
少年已经涂好了药,看了看箱子上的崭新的衣服,终于还是又套上了秋瑀宸的外套。我是你爸,他现在的脑子太乱,乱到根本没有办法去想,什么叫我是你爸,什么叫除了他,还有谁能生得出这样的儿子。自从母亲过世后,就总是一次一次的被算计,冒充是他父亲的,是他叔叔的,是他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的,大把大把。那少年笑了笑,向日葵一样的笑容,秋瑀宸试图从他瞳孔中去辨别属于沈默的一部分,却觉得,这孩子就像是冰凌子一样。
“和我回家。”秋瑀宸一向习惯于这种语气。
那男孩低着头走出去,秋瑀宸跟在他后面,非璟煜并没有跟着,只是对秋瑀宸点了下头。那男孩仿佛是心不在焉,秋瑀宸看他用行如风来惩罚自己血痕横陈的身体,每一步迈下去至少都要牵扯到两条伤。好在他甚是坚韧,非但不要人看出他痛苦,甚至不要人看到他隐忍。
秋瑀宸的宾利就停在路口,那少年站在车前扯着嘴笑了下,秋瑀宸才正要开车门,那孩子居然狠狠咬着牙向前一路疾奔,秋瑀宸却并没有追,只是在车门边站着,难男孩想回头看看,却又怕示弱,竟是拼了命似的一直向前跑,秋瑀宸却是开了车回家了。他知道,他非来找他不可。
褚云飞一个人坐在摩天轮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到游乐场快要关门。一个线条犀利的男人牵着女人的手冲进来,却又在摩天轮前放开,“还好赶上了。”
褚云飞心很乱,没心情去想别人,只看到男人在售票处不停地交涉,等到终于可以再坐一次的时候,男人却突然望着他愣住了。
管理的女人催他,他却一直看着自己,一点也不心急。然后将女人抛在身后,自己坐在褚云飞旁边了。
褚云飞全身上下都痛得厉害,他没有挣扎的气力,也没有抗议的必要。不在乎有时候就是一种不屑。
终于等到摩天轮停住的时候,那男子问了他第一句话,“你姓褚还是姓沈?”
褚云飞用余光打量着他饶有兴味的眼光,却不由得觉得自己流年不利,最近遇上的人都是疯子,他轻轻拨了拨额前的刘海,却是偏过头去,“我没姓。”
那男子笑了下,“总该有个称呼吧。”
褚云飞的语声满是讥诮的寂寞,“你可以叫我,阿飞。”
那男子却笑得越发寂寞,甚至寂寞地洗练,褚云飞非常不爽他的这个神情,于是,立刻还回去,“你叫什么?”
那男子道,“李寻欢。”
大概是知道这并不是很好笑,那男子伸手一把揽住他相当粗暴地揉了揉他头发。褚云飞猎鹰般警戒着,甚至又重新将自己本就不怎么整齐的头发又理了理。
那男子狠狠踹了踹他,却是回头对那女人道了再见,“笨蛋!我是你叔叔!”
秋瑀宸没有算错,褚云飞还是回来了,不过只可惜,是言寓荆抓回来的。
褚云飞抿着嘴唇,将外套扔还秋瑀宸,相当潇洒地晃出门,只可惜才刚到门口就被言寓荆踹了回来,连刚才的几步都白走了。
“疯子!你干什么!”褚云飞的脾气不怎么。
言寓荆的脾气更差,直接拽过来一通蹂躏,然后一把甩进去给秋瑀宸,“师父说要他和小黄帽一起练功。”
褚云飞狠狠一甩手,“关他什么事!关你们什么事!”
秋瑀宸这时才悠悠站起来,对言寓荆道,“不行,他,我要亲自管教。”
褚云飞冷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三天,足够了解太多事,自从他知道原来这个男人就是秋瑀宸的时候,褚云飞恨不能将身上的外套剪地只剩线头。秋瑀宸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那一年,他五岁,没有下雪,也没有风, 可是,很冷,冷得出奇。五岁时的他什么都不明白,只知道母亲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可是,等母亲的手离开了自己的时候,才突然发现,怎么叫也叫不醒了。十二年以后的他才真正明白,原来,掌心的温度就是一个母亲最后的爱。他不信,拼命地摇着妈妈的身体,紧紧握他的手,甚至是低低认错,保证自己会乖乖听话。可是,妈妈永远不可能再张开眼睛了。
褚云飞从来不想自己是怎么过的,他也没想过要恨谁,甚至是秋瑀宸。可是这个名字让他没办法正视,因此,他望着秋瑀宸的时候狠狠地握着拳。
秋瑀宸对言寓荆点了下头,言寓荆识趣地走了出去,秋瑀宸一把将褚云飞提起来按在椅子上,三天,也足够他了解太多事。
褚云飞挣扎,他直接拎起他衣领将他拖上二楼,刚开始还有些心疼,后来直接将他提起来就拖上了楼,褚云飞的脚钢琴似的弹奏了楼梯乐章。
意料之中的,褚云飞的小腿因为他自己的挣扎在楼梯上磕青了好几块,意料之外的,一进这间房,他竟然是不挣扎了。
“这是你父亲的房间。”秋瑀宸还算有耐心,毕竟是亲儿子呢,总希望他不会有太大的抵触,更何况,谁都看得出这两年他过得不好。
褚云飞讥诮地笑,连上扬的唇角都仿佛要对抗整个世界,“我没有父亲。”
秋瑀宸看着他,安静看着,褚云飞对视,一分钟,三分钟,七分钟,直到十分钟后才懒懒道了句,“省事。”
秋瑀宸摇头,可是眼神却逼得褚云飞要跳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你就可以这么高高在上的看着我,秋家欠褚家的,你以为你还得清?
秋瑀宸却根本没有要和他算的意思,他三岁就明白这个世界是不可能有公平的,如今也一样。因此,他只是道,“以后你住在这里。明天早晨五点起床,五点二十晨练,吃过早饭就可以上学了。”
褚云飞瞥看他一眼,“谁说我要留在这?”
秋瑀宸一把握住他肩膀,“这里是你家,你不在家里能去哪?”
褚云飞才刚刚扯开嘴角,秋瑀宸已经狠狠打断,“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明白,无论你逃多远,我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可是,你日后必将受更多委屈。”
褚云飞说了自古以来最伤人的四个字,“与你无关。”
秋瑀宸只是在椅子上坐下来,面容平静,十八年后,他更加倾向于用语言而不是暴力去解决什么问题,选用双方都能够接受的比较温和的方式,绝对是成熟的标志,“我查过你这些年的经历。”
褚云飞冷笑,“我不用查也知道你的经历。”
秋瑀宸只是道,“你听到的,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褚云飞却根本不看他,语声中满是悲哀,“我不用听,也不用看。”
秋瑀宸了解他倔强背后浓烈的悲哀,有些心疼地站起身拍拍他,褚云飞却相当警觉地一躲,重新转过身来,“你既然要谈,我就同你谈。”
秋瑀宸诧异于他的反应,十七岁的少年,同样的倔强,同样的聪明,可沈默当年又哪有这样的心机。秋瑀宸相当不喜欢,他甚至没有真正的试图啊接受一个儿子的理智,看到他,他会内疚会心疼会想要照顾他,可是,不是身为一个父亲的自觉,而是身为一个情人的自觉。潜意识会要求他将眼前的少年与当年的沈默进行比较,期望中自然是越接近沈默越好,可是现实又哪里会那么简单,他相当不喜欢他如今的态度,觉得他一点也不可爱。因此,他的面容越发沉静,毕竟,如果父子亲情要通过谈判来解决,显然是非常难以令人接受的。
褚云飞大概也看出了秋瑀宸的想法,相当随意地将衣领竖了起来,面上是典型的玩世不恭,“那就是说没事了?”
他本以为秋瑀宸会挽留,可是他竟是动也没有动,任由他走出了门。
褚云飞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想到秋瑀宸所谓的晨练规划种种就觉得好笑,莫名其妙多出一个父亲,还真把自己当父亲看吗?
褚云飞回到出租屋,睡眼惺忪的一个女孩子张开眼睛,“你去哪了?”
褚云飞只是脱了衣服倒头就睡,“有事。”
女孩子伸手胳膊抱住他脖子,又用相当技巧地姿势缠住他腿,“知不知道我想你?”
褚云飞先是在那女孩子口上狠狠咬了一下,才道,“想我死?”
女孩的脸瞬间白下来,声音越发姣嗲,“咬得我好痛,真这么想我?”
褚云飞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双手按着那女孩双肩,面上的线条更加犀利,那女孩腿下已经动作开了,甚至已经开始轻轻呻吟,褚云飞却在她鱼一样扭腰的时候笑了,笑容烈地如日光一般,“接着叫啊。”
女孩叫得越发卖力,甚至整个身体都缠了上来,整个身体烫得发亮,仿佛滚烫地白铁皮上叫春的母猫,“小飞——”
“嗯?”褚云飞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那女孩身体有些僵,却又立刻佯作风情,“今天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说着就用舌尖轻轻挑 逗着,“我来帮你哦。”
褚云飞用手指勾着她脸的轮廓,那女孩连媚眼都带着贪婪,“今天来个吹拉弹唱做全套,我就不信你还能撑得住。”
褚云飞却是连按都不按他了,松了手自己在旁边躺着,那女孩爬起来贴着他身子将自己埋在他胯间,“难道你还能强得过国家队。”
褚云飞笑,“九十分钟不射吗,看你有没有本事加时。”
女孩子立刻浪笑起来,伸出舌头却是隔着内裤,仿佛丢了勺子的小孩舔冰激凌球,可是女孩的舌头还没开始活动,褚云飞就道,“上个星期四早上九点半你在什么地方。”
那女孩动作顿了一下,又立刻笑道,“我在什么地方你还能不知道吗?”
褚云飞笑,“我只知道,三天前我在什么地方。”
女孩抬起头,神情紧张,“飞,你什么意思。”
褚云飞坐起身子,轻轻捧起她脸,“我从来不动我上过的女人,消失。”
那女孩才刚刚慌慌张张地跑出去,言寓荆就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这样的你也要。”
褚云飞的表情立刻变得生冷,生得仿佛正在掉粉的生煎,“关你什么事?”
言寓荆揪着他头发就将他从床上拉起来,“知不知道你才十七岁!”
褚云飞冷哼一声,“那又怎么样,和你一样一辈子窝在个树林子里打手枪?”
言寓荆尽管看过他资料,知道他自从褚清沙过世后就在贫民窟长大,可是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到这种程度,褚云飞冷笑着望向言寓荆,“你知不知道比单场一百分更刺激的是什么?”
言寓荆知道他即将要说的话,还不等他开口就是狠狠一巴掌掴在脸上,褚云飞动都没动,脸上带着一片火辣辣说出了他本打算要说的话,“睡不够两万个怎么算活过!”
言寓荆简直被他气得要发疯,这可是浴波和清儿的亲儿子,他脾气本就不好,这些年来依然忍不住,整张脸都气白了,褚云飞拉过被子就将自己埋在里面,“我就是无可救药的垃圾,你们这些人,永远别想改造我!”
秋瑀宸想他大概还不能算是一个父亲,因此,他当着乔慕宸的时候并不十分理直气壮,大概是因为乔家家教很严而秋瑀宸又实在算不上有趣的缘故,乔慕宸同他并不如同沈默亲近,如今也是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地立在他面前,“二叔有什么吩咐?”
秋瑀宸心道,同龄人之间大概好交流些,但是有些话又实在不好张口问,倒是显得有些诡异,因此只是道,“你有熟悉的朋友没有?”这话的问话方式相当贾政,秋瑀宸觉得自己真的迂腐透了。
乔慕宸越长大就越像他当年,尤其是张肩拔背却又低头垂手的谦卑样子,“除了哥哥,慕宸并没有什么结交的同龄朋友。”
秋瑀宸有些失望,乔慕宸是真真正正的接受精英教育长大,同龄人和他并没有什么交集,但是想来少年之间交流应该容易些,还是说了自己的问题,“你觉得十几岁的孩子会喜欢什么?”
乔慕宸心道,每个人喜欢的东西怎么会一样,可是又哪里敢这样说,因此只是道,“大概各有爱好吧。”
秋瑀宸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笼统些,于是接道,“那喜欢赛车和篮球的孩子呢?”
乔慕宸很想回答他,那就是赛车和篮球了,却终于道,“应该还是属于自己的车,或者是可以看很期待的比赛。”乔熳汐从来不会无限度的满足他的欲望,没有任何原因,他想在某天现场观看的比赛就泡汤了,因此,乔慕宸并不敢对什么表现特出的热切,但是无论如何,却都瞒不过乔熳汐的眼睛。
秋瑀宸若有所思,却终于决定试试,大概沉思了十几秒才道,“我最近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和他一起聊聊。”
乔慕宸连忙应是,心中却道,失散多年的儿子,看你和默默爹爹怎么交代?
秋瑀宸说要乔慕宸有空和褚云飞聊聊是一种期待,到了乔熳汐这里就变成了政治任务,于是,乔慕宸就肩负着恢复邦交教导弟弟的伟大重任去找褚云飞了。对于怎么样做一个哥哥,乔慕宸一点也不陌生,尽管在迟慕瑀那里,他是弟弟,绝对的弟弟。兄友弟恭不止是态度,更是生活的准则,可是,迟慕瑀天性和迟念太过相像,不耐烦搞那么多虚礼,俩兄弟倒是乔慕宸常常替他挡灾。
乔慕宸特地带了礼物去找褚云飞,当然,礼物是避 孕 套。本来嘛,出其不意才能出奇制胜。只可惜才刚一迈进门,就看到褚云飞被拷着手铐带出去。乔慕宸微微皱了皱眉,侧身一让,却看到了一张和沈默极其相似的脸,“等等。”
“什么事?”问话的男人倒是精明强干的样子,只是语气不善。
乔慕宸倒是完全继承了秋瑀宸的沉着稳重与乔熳汐的绵里藏针,“他是我弟弟,今年还不满十八岁。”
“你满十八岁了吗?”男人笑了。
乔慕宸丝毫不怯懦,“可以看下证件吗?”
男人还没说话,褚云飞已经道,“翼盟的人。”不过四个字,语声中的讥诮却是掩都掩不住。
乔慕宸抬腕看了下手表,“立刻消失,或者,永远消失。”
男人撇了撇嘴,“乔少爷,这件事,只怕魁首也管不了。”
乔慕宸笑,“那欲流管得了吗?”
男人不再说什么,他当然明白,这个世界上真正躲不过的只有两种东西,洛神的泪,夜神的枪。男人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警服,替褚云飞打开了手铐,乔慕宸点头,“多谢,圣母那里,我自会交代。”
男人这时才恭恭敬敬的向乔慕宸行礼,带着一干人远去,乔慕宸笑望着褚云飞,“我以为你会拒绝。”
褚云飞冷冷道,“我为什么要拒绝。”
大概是因为跟着乔熳汐文禹落长大,乔慕宸看到同龄人并不如秋瑀宸当年那么冷淡,“原来你是默默爹爹的儿子,难怪秋二叔那么上心。”
褚云飞倒是完全遗传了沈默当年的冷淡,“是吗?”说着就回头走,莫说是没有一点答谢乔慕宸的意思,却是连一点搭理乔慕宸的意思都没有。
乔慕宸倒是一点也不介意,比起那些无聊的训练,看着小一号的默默爹爹也满有意思,沈默从小就极疼他,平时有了委屈心事都是和沈默说,说实话,默默爹爹比真正的父母要亲近多了。虽然秋二叔平时也对自己很好,但总感觉他太严肃,心内虽然想亲近,但是还是没有默默爹爹那么好相处。本来以为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是秋二叔的,居然是默默爹爹的,看起来真的好像。尤其是带着三分不信赖的表情,乔慕宸心道,不知默默爹爹回来会怎么说。
褚云飞并不是很抗拒乔慕宸跟着他,从小生活的这些年,他明白很多事,有些东西,再抗拒也会发生,有些东西,再期待也会失去,如果习惯了不曾拥有,就等于提前知晓了永远无法忘记,所以,这个世界处理一切事物的终极法则都只有四个字,顺其自然。
乔慕宸本以为这一次可以和褚云飞长谈,可是才在屋里做了不到五分钟,褚云飞就真的被警察带走了,不是隶属于任何组织的人冒充,而是真正的警察,乔慕宸立刻紧张起来,褚云飞倒像是习惯了一般,“现在你可以走了。”
同乔慕宸说话的语气仿佛自己不是要被带走而是自己打算喝茶所以要逐客一样,乔慕宸交涉未果,知道自己毕竟分量不够,等到褚云飞才被带出去,就立刻打电话给乔熳汐,乔熳汐的声音依然是淡淡的,绝对是心有惊雷面若平湖的典范,甚至还吩咐乔慕宸不用告诉秋瑀宸,由他去亲自通知。乔慕宸应了是回来,就看到义父和哥哥,乔慕宸从来都是最会讨巧的,迟念也
第58回
很喜欢他。不过言寓荆对他就淡淡的,乔慕宸打过招呼,乔熳汐就挥手要他下去,倒是迟念叫住他,“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就让小蓝帽听听又怎么样!”
年轮
乔慕宸本以为这一次可以和褚云飞长谈,可是才在屋里坐了不到五分钟,褚云飞就真的被警察带走了,不是隶属于任何组织的人冒充,而是真正的警察,乔慕宸立刻紧张起来,褚云飞倒像是习惯了一般,“现在你可以走了。”
同乔慕宸说话的语气仿佛自己不是要被带走而是自己打算喝茶所以要逐客一样,乔慕宸交涉未果,知道自己毕竟分量不够,等到褚云飞才被带出去,就立刻打电话给乔熳汐,乔熳汐的声音依然是淡淡的,绝对是心有惊雷面若平湖的典范,甚至还吩咐乔慕宸不用告诉秋瑀宸,由他去亲自通知。乔慕宸应了是回来,就看到义父和哥哥,乔慕宸从来都是最会讨巧的,迟念也很喜欢他。不过言寓荆对他就淡淡的,乔慕宸打过招呼,乔熳汐就挥手要他下去,倒是迟念叫住他,“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就让小蓝帽听听又怎么样!”
乔熳汐像是丝毫不明白迟念说什么,迟念只是冷冷哼一声,文禹落笑着端茶点出来,乔慕宸连忙去帮忙,迟慕瑀吃了两块桃酥就大大咧咧地靠在沙发上了,迟念骂道,“当年是谁答应一定会照顾好褚小姐母子,又是谁在出事之后说自己亲眼见到了他们母子的尸体,如今是怎么回事,怎么又突然冒出个儿子来,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乔熳汐依然是淡淡的,“我当年亲自去查过,我记得,我们都去查过,你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吧。”
迟念被乔熳汐一句话堵住了嘴,倒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倒是迟慕瑀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乔叔不是最能干,难道要默默爹爹的儿子真的被关起来。”
迟念狠狠揉着迟慕瑀的头,“关几天要他长长记性也好,怎么什么都干!”
乔慕宸心道,他长大的环境和我们不一样,有些东西真的没办法强求的,可是他毕竟不像迟慕瑀那么随便,长辈面前依然没有他随便开口的份。迟念虽然这么说,如今却也催乔熳汐,“你保他还是要瑀宸去保他。”
乔熳汐道,“他的儿子他自然自己去。”
正说着秋瑀宸就已经打了电话回来,自称保释倒是很顺利,就是褚云飞不肯跟他走。
言寓荆狠狠踹了一脚茶几,“我看看去!”
迟慕瑀站起身,“我也去。”
迟念抬脚给给了屁股一下,“你爹爹去就成,你凑什么热闹。”
迟慕瑀拍了拍屁股上的鞋印,“我是他哥。”
迟念嗯了一声,却绝想不到褚云飞居然犟到这种地步。
他们看到褚云飞的时候,真的很有将他按在墙上暴打的欲望,这小家伙才刚刚进去几分钟,居然就已经揍了两个同被拘留的男孩,甚至秋瑀宸被特许进去看他的时候,还有一个看起来就很凶悍的男孩被逼做着苏秦背剑的动作,这当然是监狱文化的经典了,褚云飞的牢狱之旅却像是度假一样。
秋瑀宸哪有那么多废话讲,进去不过一个点头要他和自己出去,褚云飞倒好,看守所的人还在,他居然将牢床当东床,翘着二郎腿用脚趾拒绝秋瑀宸了,“我过的挺好,你该到哪到哪去。”
秋瑀宸才不是什么好脾气,直接拽起他就往外拖,没想到褚云飞居然对身后的所谓狱友吼道,“看到了没,大陆就是这么没法度的地方!”
秋瑀宸紧紧望他,“回家。”
褚云飞狠狠地心跳了一下,终于又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言寓荆和迟慕瑀自然不可以随便进去的,可是他们在小会客室里见到的褚云飞却更加不成样子。
秋瑀宸从十几岁就开始试着去教导谁,但是褚云飞是绝对的油盐不进。秋瑀宸甚至于已经乏力到说出了平时绝不可能说出的话,“不要在这里丢人,有什么事跟我回去再说!”
褚云飞冷笑,“现在来保我!我从前在达拉斯坐牢的时候你在哪!”
秋瑀宸望着他,“从前的事,有误会,也有我们的错,但是,我和你爸都会补偿你。”
褚云飞冷笑,“补偿?你有本事让时间倒流,你有本事让我妈活过来?”
秋瑀宸的目光一点也不抛躲,他习惯说实话,“我不能。”
褚云飞却笑得更冷,“你只怕是庆幸你不能吧,如果时间真能倒流,我妈真能活过来,你难道还将他还给我们?”
秋瑀宸皱眉,“我用不着和你解释,你父亲有你父亲的选择!”
褚云飞道,“没有选不选择,只有值不值得。他没选我妈,只不过认为我妈不值,可是我告诉你,他自己才是一文不值!他根本就配不上我妈!”
秋瑀宸还没说什么,言寓荆已经上来就给了他两脚,直接踹进墙角里,脸上又是挨了狠狠两巴掌,“你爸你妈的事你知道什么?你妈过世得早就没人管得你了?”
褚云飞反手擦掉嘴角的血,“我就是没人养没人教怎么了!我就是没人管也知道自己爽的时候要带套子!”
言寓荆看着那张和年少时的沈默一模一样的脸,却怎么也想象不到这样的话竟能从这样的口里说出来,提起他衣领才又要打,秋瑀宸已经拦在前面,“算了,本来就是我们对不起他。”
迟慕瑀这时才缓缓走进来,也不和秋瑀宸打招呼,只是盯着褚云飞,半晌才道,“你是怪默默爹爹不该生你还是生了没养你。”
褚云飞心中腾地跳了一下却扭过头故意没说话。
迟慕瑀道,“你若是怪默默爹爹不该生你,你虽回不到套子里去,但也能回到罐子里去,真觉得不该到这世上,谁都拦不住你。”
褚云飞被他狠狠一戳,只是咬着嘴唇。
迟慕瑀接着道,“如果是因为这些年,默默爹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儿子,可是,他对我和小蓝帽就像亲生的一样,你既然回来了,他就更会对你好——”
迟慕瑀还没说完就被狠狠打断,“不负责任的男人,谁稀罕!”
言寓荆狠狠一膝盖撞过去,“你爸不负责任你就负责任了,你负责任现在怎么进来的?”
褚云飞一撇嘴,“女人本就信不过,进来又怎么样?”
言寓荆狠狠将他头按下来,“你到底是不是你爸的儿子,你知不知道那个女的还不到十八岁,你搞大人家肚子!”
褚云飞狠狠一撞,言寓荆又怎么会被他撞到,褚云飞瞪着眼睛,“他搞大我妈肚子的时候我妈就十八岁了?”
言寓荆气得抓住他头发就将他往墙上撞,秋瑀宸分开他手,“我和他说,你和小黄帽先回去吧。”
言寓荆恨恨骂道,“说个屁!清儿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儿子!”口中骂着,却还是又从外面丢过来一只包裹,“看你那个倒霉样子,换身衣服再出去!”
褚云飞一脚就将言寓荆扔过来的包裹踹出去,“要你可怜!”
迟慕瑀的脾气也并不好,看他居然这么不知好歹,扭头就过来扯住他衣领,“有空照照镜子!我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可是我知道,路是自己走的,没有什么比自暴自弃更可怜!”
言寓荆和迟慕瑀出了门,褚云飞看着秋瑀宸,“没事了?没事我回去了?晚上还有节目呢!”
秋瑀宸沉着脸,“你知不知道强 奸未成年少女是什么罪?”
褚云飞抠着头发,“强 奸?通奸还差不多吧!”
秋瑀宸伸手将他身子扳过来,“货呢?”
褚云飞道,“什么祸?飞来横祸!”
秋瑀宸语声很沉,“警察抓不到证据不能把你怎么样,你以为风坛那份你吃得下?”
褚云飞笑,“我吃不下,可我也吐不出!”
秋瑀宸看他一脸痞子样,和沈默当年的贵族气质格格不入,可眉宇间的桀骜却又要他痛得纠结,“你才多大,知不知道毒品生意现在连图腾都不做!风坛也早都打算抽身,你以为那个女人靠得住?”
褚云飞又何尝不知道就是那女孩出卖他,可是嘴角的笑就像是挂在脸上,“你也知道女人靠不住,所以搞男人啊!比女人爽得多吧!”
秋瑀宸脸色立刻黑下来,“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褚云飞心蓦地一跳,却终于撑着苍白的脸假笑道,“我比他有出息,和男人玩也只做上面那个!”
秋瑀宸如今的脸色竟是连怒气都看不出了,“你再说一遍!”
褚云飞觉得自己的胃整个揪在了一起,“我就是再说一万遍又怎么样!谁不知道他操够了女人又张大了腿给男人操!”
秋瑀宸眸子在一刹间整个灰了下来,旋即又回复了颜色,“你知不知道他是你父亲!”
褚云飞哼了一声,“他不配!我他妈的就说了,他不配!好好的男人不做非要当屁精!他天生属兔的是吧!”
秋瑀宸从来没有这么疼过,不是愤怒,只是伤心,痛悔,为沈默难过,他从小最是孝顺,完全没办法接受一个儿子这样评价他的父亲,“我再说最后一次!他是你父亲!”
褚云飞向后退了两步,笑得各位惨淡,秋瑀宸还没来得及判断他意图,褚云飞居然一把将自己裤子连同内裤拉了下来,秋瑀宸一张脸直接白了,连话都说不出来。褚云飞却是用手指不断挑弄自己分 身,秋瑀宸冷眼看着,表情镇定,褚云飞居然手上动作却抬着头直视秋瑀宸眸子冷笑,秋瑀宸没有低头,只是从他的眼神去判断,高 潮的那一刻,褚云飞用手掌捧着喷射的白浊,秋瑀宸如同看死尸一样的看着他,褚云飞一只手提上裤子,向秋瑀宸走了几步,却是将手掌抬起来,将掌中的浊液摔过来,秋瑀宸侧身一避,于是浊液全都挂在了墙上,“我褚云飞这辈子不欠谁的,当年他给我一滴,如今我还给他一把!”
秋瑀宸被他折腾掉了全部的耐心,直接拽过来就将他按在墙上,一把拉下他内裤,“不知道廉耻怎么写就别怪我不给你脸!今天,我就替你爸好好教训你!”
“我爸?他都没养过我凭什么教训我?你就更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才刚骂道这里,臀上就立刻暴雨一样的一顿痛击,褚云飞整个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巴掌噼噼啪啪地落,褚云飞好容易才喘口气张口就骂,“变态!你这个变态!”被按在墙上的褚云飞惊叫,这时才开始挣扎,却怎么都挣不开。口中犹自在骂,大概是习惯了,一连串的英文单词蹦出来,绝对继承了沈默的脏话天赋,秋瑀宸停了三秒,却是狠狠地一巴掌下去,长长地一声惨叫,立刻从褚云飞口中喷了出来。
他本以为自己忍得住,可只是这一下,整个人就已经贴进墙里去了,秋瑀宸全部的耐心被他挑拨的一点不剩,所有的怒火都燃在了手上,褚云飞在巴掌下挣扎叫骂,上骂秋瑀宸三十六代祖宗,下骂沈默龌龊下贱不负责任。
秋瑀宸听他骂沈默骂得那么难听,更是一点内劲都不留,“你可以恨他,可以不认他,但是你不能轻视他!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又凭什么叫他为你负责任!”
褚云飞在秋瑀宸巴掌下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挣扎的气力,只觉得身体被挤进墙里,而后面就像是一片火追着,最初一连串的新鲜叫骂过后,只能不住诘问,“凭什么!你凭什么!”
又是一连串至少二十巴掌砸下去,“就凭我是你爸!”
褚云飞挣扎着,“我没爸!”
狠狠地一巴掌,击下去的时候褚云飞整个人都瘫软下来了,他从来想不到,挨过鞭子,电线,PVC管,甚至是铁棒,可是,如今却连几巴掌都受不住,“你凭什么!他凭什么!你们凭什么!你们都没有养过我,凭什么管我!”撕心裂肺的叫喊,秋瑀宸觉得整颗心都被他几句话扯碎了。刚才他就叫过,如今又是这样问,秋瑀宸心知这孩子真是非常在乎这个的,想到他自幼丧母又只身在异国漂泊,不知受了多少苦,偏激一些也是难免,可是手上的巴掌却还是没有停,“我们是没有养过你!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有你!”
褚云飞被秋瑀宸打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冷汗河水一样的刷在脸上,后背和衣服黏在一起,两条腿完全失去了支撑能力。秋瑀宸从来没有下手这么狠过,他用巴掌的时候出手一般都不带内劲,练了这么多年,他知道自己手上的劲力,可是今天着实是被气急了,褚云飞整个臀上已经紫的可怕,绝看不出是手掌打的。
褚云飞整个人早已软的没办法支撑,要不是秋瑀宸用另一只手将他按在墙上,整个身子都要缩在地上了。
秋瑀宸喘了口气,知道打他也不是办法,又狠狠拍了十下就松了手,褚云飞身子几乎要倒下去,秋瑀宸一把将他拉过来,将他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才要提裤子,却突然觉得不对,本来已经丝毫没有力气的褚云飞突然起了一脚,却因为牵扯到身后又仰倒下去,秋瑀宸重新将他拉起来,“我不想在这个地方再打你了,你若一定要逼我,就回囚室去,你丢得起人我也丢得起。”
褚云飞面上全是冷汗,连眼睛都被蛰得挣不开,如今却是吓了一跳,秋瑀宸伸手拨了拨他刘海,褚云飞没力气躲,却在秋瑀宸的手离开之后一把拔下了一股头发,秋瑀宸反手就是一巴掌,“借你把刀把脸也削掉啊!”又是将他拨拉地一转身重新将他裤子脱了,在他屁股上狠狠拧了一把,“还是要把这里也剁了。”
褚云飞苍白的脸立刻烧起来,秋瑀宸却是亲自替他拉上裤子,“很多事你没办法反抗,跟我回去吧。”
褚云飞冷笑,“我没那么贱!”
秋瑀宸伸手就揪住他耳朵,“随你怎么想!”说着就一拽他耳朵将褚云飞向外拖,褚云飞觉得自己的耳朵就要被他拉下来了,身子不由得跟着他向前走,却还是隔空飞着腿,却是一脚都踢不到秋瑀宸身上,只能要自己身子东倒西歪,秋瑀宸不放手,耳朵几乎已经要扯裂了一样。
秋瑀宸走出门,褚云飞却一把拉在门把手上,门狠狠地撞上,褚云飞强忍着痛,“我不会和你走的,你们秋家欠我们两条命,你今天有种,就给我拉断了!”
秋瑀宸放了手,却又是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是我们秋家!你记着,你也是秋家的儿子!”
褚云飞身后痛得厉害,根本没办法回话,秋瑀宸望着他道,“我是没种!我没办法给你拉断了,没有一个当父亲的能忍心弄残自己儿子。可是你想想你妈,想想你妈看到你现在这样子是什么心情!她一个人那么辛苦带你,为了你连死都不在乎,她若是知道你如今是这个样子,她就是在天堂也和地狱没什么区别!”
褚云飞听他这话,想到母亲过世后自己的种种,想到自己的自暴自弃,自甘堕落,突然间忍不住,身体顺着门滑下来,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秋瑀宸拉他起来,轻轻替他擦拭面上的泪珠,却在他要反抗时一把打掉他的手,“褚小姐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女人,你大概还不知道你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当年,只要她一句话,只要她肯开口说她已经有了孩子,我留不住你父亲的,谁也留不住你父亲。可是,你母亲却什么都不肯说,不是因为她不想,不爱,只是因为,她不愿意用你去强留他。她怕,终有一天,你父亲会因为这个原因恨你这个儿子。可是他不知道,你父亲从来是最想做一个好父亲的。”
褚云飞没说话,秋瑀宸道,“我不了解褚小姐怎么想,可是,我知道任何一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过得好一点。你这些年吃了很多苦,是我和你父亲对不起你。可是,你如今,又如何对得起你母亲?”
褚云飞望着秋瑀宸,一瞬间,被他目中绝对真诚的关切打动,可是,想到那天褚清沙的那双手,却根本没办法去正视。
一个全身带着森冷气息的男人站在他们母子面前,“你准备好了吗?”
母亲微笑,轻轻用手指点着他脸,“飞儿,以后要好好过,知道吗?”
然后,母亲用最温暖的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直到他懂事,他才知道,母亲的另一只手,已经将最烈的毒药送入了口中。她竟是连血都舍不得让自己看到,因此,宁愿自我了断,也不要他听到枪声。
褚云飞抬头,“如果我认贼作父,就更对不起我母亲!”
年轮(3)
褚云飞抬头,“如果我认贼作父,就更对不起我母亲!”
秋瑀宸长长叹了一口气,“三天前,我哥交给我一件包裹,是十二年前从达拉斯寄来的,里面,有你母亲的遗书,如果你真的还当自己是她儿子,就和我回去看一眼。”
“三天前?”褚云飞心思极细,即使是这个时侯,还依然能够抓到问题的关键。
秋瑀宸点头,“你认不认识夜九。”
褚云飞知道,秋瑀宸如今是真的打算将从前的一切心平气和的和他谈一谈,毕竟,对于母亲,对于当年,他和秋瑀宸唯一相似的就在于都是在不自觉中被剥夺了知情权的人。
秋瑀宸看他不再抗拒,知道终究是因为褚清沙的缘故,也不再激他,带他上了车。
褚云飞端端正正地坐在副座上,秋瑀宸知道这样的坐姿带来的绝对痛苦,却终究没有去说什么表示关心的话,这样的情状,怎样做都是虚伪。
褚云飞想了想道,“你说得是九姨,她在母亲之前过世。”
秋瑀宸嗯了一声,“十七年前,夜九带来几页你母亲的日记,自称自己马上就要结婚了,要嫁给一个军人。”
褚云飞并没有如电视剧中反应的一样大叫你说谎,他知道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秋瑀宸接着道,“当时我们都没有想太多,坦白说,我们也不愿想太多,因为这对我们而言,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你父亲有时候会提起,说不知你母亲有没有生孩子,男孩还是女孩,孩子要叫什么。很坦率的说,你母亲,在我们的生活里,并不算是很惊心动魄的经历,因此,提及的也越来越少。更何况,周围的人都知道真相是什么样,也刻意不在我们面前提起。因此,你父亲居然有儿子,是我见到你才知道的。”
褚云飞并不怀疑秋瑀宸语言的真实性,因为这种事,没有欺骗地必要,更何况,疼痛让他的直觉清晰了好多,他确定,这是真实的。
秋瑀宸接道,“也因为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你母亲根本没有结婚,因此,她的信也一直是被拦截的,直到你出现。
褚云飞不知是信还是不信,不置可否,秋瑀宸既然已经解释了,自然解释地更清楚,好在褚云飞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他确实跟上了秋瑀宸的宾利,可是眼神却在犹疑中带着太多热切。
大概是知道这封信的用处,秋瑀宸收藏地很妥帖,褚云飞才看了第一眼就抑制不住地咳起来,因为他清楚地认得信的笔迹,或者,是遗迹。
信写得很简单,用词却是不卑不亢,而个别词句,诸如“相信秋盟主定不至拒绝将死之人。”却端的是读来令人泪下,却又终究无可拒绝。
褚云飞大概是刚才哭过,如今却是强忍着泪水,秋瑀宸伸手点着信上的字句,这相当是褚清沙的临终之言,褚云飞自然无话可说,信上词句甚为恳切,即使是秋瑀宸,不是第一次看,却也免不得一阵唏嘘,他轻轻读者褚清沙的句子,“忍辱将云飞托付于你,当可代将死之人略进养育之责。”
又是向下两行念道,“虽心知秋盟主定会将云飞视如己出,可云飞个性跳脱,难受豪门之羁,切望秋盟主看在清沙面上,容他自由之身。”读到这里褚云飞已经偏过了头去,这是褚清沙相当于遗书的信笺,可是,她丝毫不提自己身受的威胁,只是一心为儿子设想,甚至害怕秋瑀宸对他太过严苛,连可能莫须有的担心也在这样的信里特地叮嘱。甚至于后来的两句更为直接,直接写道,“心知所托强人所难,但云飞本性飞扬,恐怕多有冲撞家法之处,实盼秋盟主能以训导为教,少受藤条棰杵之苦。”大概当年何胥和沈默的情状,聪明如她早已洞察二三,如今临终托孤,只剩下一颗母亲的心,哪里还考虑太多,这怕是一个母亲提笔最后的挣扎了吧。
这封信写得半文不白,用语很是正式,大概是因为生命受到威胁,写得郑重些更能引起重视,可是,却连一句犬子之类的称呼也没有,提到褚云飞的个性,也不过是飞扬跳脱一类中性词,绝没有顽劣之类的谦语,可知她心疼儿子实在心疼到了极点,因此竟是连随便谦虚几次也舍不得。
秋瑀宸又重头到尾将信念了一遍,末尾的署名是将死之人,落款的日期却正是她离世的七天前,秋瑀宸珍而重之地将信重新叠好,对褚云飞道,“你母亲的遗言,你都看到了?”
褚云飞没有应答,这实在是一句不知该如何回应的话,秋瑀宸问他的意思也不是看过或没看这么简单,而是要他做一个决定,是遵从母亲的遗愿,或者,是另有打算。
秋瑀宸道,“你母亲的遗愿,尽管晚了十二年,我也一定会完成。至于你,我给你时间,但是,不是选择的权力,而是考虑的自由。”
褚云飞回头瞪他,他实在没有力气说什么。秋瑀宸却道,“你可以暂时先住下来考虑,房间是上次带你看过的房间,规矩是我上次提过的规矩。你母亲说过,希望我对你以训导为教,但那是她的希望,不是我的习惯,要想少吃苦头,就最好一切按规矩做。”
褚云飞只是冷冷哼了一声,秋瑀宸却不再和他废话,将他拉进沈默从前的房间里,褚云飞挣扎地很无力,“谁说我要住在这里!”
秋瑀宸将他推进浴室,“你母亲!你母亲要我代她照顾你,难道你连她的遗命都听不进去?”
褚云飞本就被秋瑀宸打得没有力气反抗,如今看到母亲的亲笔信,心中就更没有了打算,秋瑀宸却是抬腕看了下表,“现在是三点四十七,你刚从那种地方出来不勉强你,五点的时候洗完就可以。今天是第一天,你身上又有伤,我不会要你做太难的练习,但你必须习惯以后的生活。我永远不会去适应你,要想让自己活得舒服点,就最好马上学会跟上我的节奏。就这样。”说完就立刻开了淋浴,褚云飞显然还没有跟上秋瑀宸的节奏,衣服被冲得贴在身上,虽然水温很舒服,可是到底不太好受。可秋瑀宸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直接出了门。五分钟之后再进来,已经送过来一套半旧的家居服,大概是沈默的衣服,“五点我在这里等你。”
沈默打电话回来的时候秋瑀宸正在看关于褚云飞的资料,厚厚地两摞,三天都没有看完,秋瑀宸看着熟悉的号码,有些犹豫,“小默。”
沈默倒是还不错的样子,“听说你最近很忙。”
“啊?”有些来不及反应。
沈默道,“真的很忙吗?我刚打了电话给小蓝帽,他说你最近都很辛苦。”
秋瑀宸松了一口气,醋道,“先打给他啊。”
沈默在那头禁不住笑出声来,“小蓝帽是孩子嘛。”
秋瑀宸也笑笑,“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小心点,别太辛苦。”本来想说早点回来,可是想到沈默回来自己却还是搞不定褚云飞,心中不由又担心起来。
沈默也叮嘱了他几句,秋瑀宸心里存着事,也不再聊,秋瑀宸还想说什么,终于没来得及开口,想试探一两句,又怕影响他心情,索性等他回来一起告诉他。
这边秋瑀宸倒是好打算,那边迟慕瑀心就急了,“爸,你说他会不会接受秋二叔。”
迟念敲着迟慕瑀头,“当年的事没查清楚之前什么都不好说,不过,应当不至于太抗拒。”
迟慕瑀望着言寓荆,“爹爹?”
言寓荆一脚踹过去,“烦着呢。”
迟慕瑀相当不爽,但到底不能和言寓荆顶嘴的,迟念轻轻用脚尖碰了碰言寓荆,“默默还没怎么样,你倒是愁得不知怎么才好。”
言寓荆叹气,“那孩子吃了那么多苦,性子又偏激,浴波从小就最喜欢孩子的,你看他多疼他们兄弟俩个,若是知道自己亲儿子过得这些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样。他从小没父亲,一直和我说,如果自己有机会,一定不让孩子失望——”
迟念伸了伸懒腰,“事情已经发生了,有什么好担心的。那孩子再倔也是他儿子,难道还真有铁了心和老子干的儿子不成。小黄帽就够倔,你问他敢不敢和你干!”
言寓荆心烦,“师父,那是他们,他从小在我们身边长大的,可是——”说到这里又觉得说不通,他自己也是从小无父无母,心中盼着有个父母就好,即使父母曾经抛弃过自己,只要他们还肯认自己,就已经是天大的满足了。可是,他终究不愿意这样去想,如果和他一样变得敏感而卑微,那他宁愿小小默轻视沈默,因为这样,至少他心里不是无依的。
出乎秋瑀宸意料的,褚云飞并不是一个喜欢刻意去做什么的孩子,他说五点钟,褚云飞就已经等在房里了,秋瑀宸道,“这是你自己的房间,不用这么拘束。”
褚云飞没说话,秋瑀宸将一件包裹交给他,“这是你母亲寄来的,你大概想知道,带给你看看。”
褚云飞却没接,反是抬头望他,“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秋瑀宸连想都没想,“我当你是儿子。”
褚云飞笑笑,面容讥诮。
秋瑀宸一把拉住他将他裤子拽下来按在床上,“我若不当你是儿子揍你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吗?”
褚云飞没说话,秋瑀宸却将被子替他盖上,“趴着。”
顺从有时候才是真正的反叛,褚云飞并不动,因为动或者不动,对他并没有什么不同。秋瑀宸在家居服口袋里摸出来一管白药,并不是很温柔,却是非常有耐心的替他喷上。秋瑀宸知道自己下手的力度,因此,那些被发酵一样的肿痕并没有要他特别疼惜,男孩子要贱养,他一直相信。
秋瑀宸并没有像照顾沈默非璟煜那样的替他掖好被角,却在望他的时候说了简单有力的五个字,“我替你报仇。”
褚云飞蓦地心中一暖,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抽来自己狠狠一耳光,笑,“谁做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秋瑀宸用手指轻抚这他面上迅速浮起的肿痕,“我不喜欢自虐的习惯,你母亲的死和秋家无关。”
褚云飞还是没说话,却是连眼角都带着鄙夷,秋瑀宸并不介意,接到沈默电话之后他就决定,这个儿子,是他秋瑀宸和沈默的儿子,既然认了他,就让他亲自成为自己的儿子,因此,他的耐性显然要更好些,“不是我妈做的。她若是要动手,等不了五年,她若是要动手,你也绝不会知道。”
褚云飞想来想,似乎接受来这个解释,却又仿佛觉得秋瑀宸说来句废话,秋瑀宸抬腕看来看表,“你可以先休息十五分钟,然后来我书房拿一张我给你的规矩,顺便谈一谈你以后的生活。”
褚云飞摇头,“不用等十五分钟,现在吧。”
秋瑀宸点头,“赛车,篮球,解
第59回
码,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爱好?”
褚云飞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怎么知道我会解码?”
秋瑀宸并没有纠缠的意思,不过一句想知道自然会知道敷衍。
褚云飞摇了摇头,“你真的没必要这样做。路边捡来只小狗突然发现居然是自己从前丢掉的,所以想把一切都补回来,可是,你连过去的一秒都追不来又怎么去说十七年。我永远不会是你满意的儿子,既然我母亲要你管我,就算是打死在这里我也没什么好说,可是,你没必要要我真的对你怎么样,我做不到,你也没理由要求。”
秋瑀宸并不愿现在就直面这个太惨淡的问题,只是道,“我请了专门的解码专家和运动教练来教你,最迟明天就会有一份属于你的课表,当然,如果你能够听懂,我也很希望你可以喝小蓝帽一起上学。”
褚云飞只是偏过来头,“随你。”
年轮
秋瑀宸替褚云飞办了入学手续,现在已经是夏季,过了入学时间,秋瑀宸想了很久,还是安排去高二和乔慕宸一起上课,不过是说能听懂就听听,并不是让他学什么东西,只是希望他能够和同龄人多交流,这孩子大概是吃了太多苦,和同龄人的交往少得可怜,他性格带着些沈默天生的冷漠,又带着些褚清沙的高傲,让人很难亲近,好在乔慕宸脾气性格都不错,秋瑀宸也是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相处。
“二叔。”乔慕宸见着秋瑀宸自然是乖乖的。
秋瑀宸拍了拍褚云飞头,褚云飞下意识地去躲,却又没有躲得开,不过后来甩了下头发。
秋瑀宸道,“和二哥一起上课。”
褚云飞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学校,说实话,对这样的一所学校,他心中虽说不上向往,却也还是非常喜欢的。
乔慕宸垂手道,“二叔放心。”
褚云飞觉得心烦,什么都不想说,自己径直走进了校园,乔慕宸对秋瑀宸鞠了个躬,“慕宸先进去了。”
秋瑀宸想嘱咐两句什么,又觉得自己烦,只是点了下头,乔慕宸跟上去一把拉住他,“教室在这边,你去哪里?”
褚云飞皱眉,“谁说要去教室?”
乔慕宸微微侧了下头,“不去吗?”
褚云飞道,“我答应他来上学,又没答应他要在教室呆着。”
乔慕宸犹豫了下,可是看到他轻颤的长睫毛和露出袖口的伤突然就觉得什么都不在乎,“那你想去哪,Z中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
褚云飞没说话,只是跟着乔慕宸走,乔慕宸本来并不是多话的人,但是看到褚云飞就像是要把肚子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一样,“这里就是我爸和默默爹爹还有二叔曾经上学的地方。”
褚云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曾经,父亲念书的地方,他知道,这也是母亲念书的地方,如果不是这里,父母就不会相遇,也不用经历那么多悲哀,而他也不用一个人漂泊。
“音乐厅在哪?”褚云飞回头问。
乔慕宸知道他想到母亲,这些天,文禹落讲了很多褚清沙的事给他,他早都想到秋瑀宸搞不定这孩子一定会找乔慕宸求助。
褚云飞沿着宫廷园林一般的校园终于绕到了音乐厅,乔慕宸突然握住他手,“里面有一张照片,是伯母的。”
褚云飞一颤,“什么?”
乔慕宸点头,“新年音乐会。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可是,再也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做的那么好。她是唯一一个可以拉的女孩。”
褚云飞咬着唇,“我想进去看看。”
乔慕宸道,“好,我去找人拿钥匙。”
褚云飞摇头,“不用了。”说着就立刻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不知名物体,随便两下就捅开了门锁,乔慕宸顿时就是一片欣羡,这样的技术,爸爸和父亲都会的,但是,他们都不肯教自己。想到自己今天没有上课和褚云飞偷进音乐室的事若是被爸知道,少不得又是一顿家法,但是看到褚云飞面上的激动之色,又哪里还受得了,不过是几下藤条,难道还真能有什么不成?心中虽是这样想,却还是紧张的心中乱跳。
褚云飞自然不知道着些,只是进去之后就翻箱倒柜的找照片,“在哪里?”
乔慕宸摇头,“我只是听父亲说过。”
褚云飞嗯了一声,继续找,学校音乐会不知开了多少次,但是没有一次是像褚清沙那次一样的,褚云飞正字翻,却在一堆写着年份的剧目里找到了一张剧照,甚至不用看下面标注的名字,就知道,那是属于母亲和父亲的青春。
荆轲刺秦,那一秒,母亲踮着脚尖,浅吻着父亲眼睫,褚云飞顺手就摸出一根笔,在剧照上写了大大的五个字——
唯一的幸福。
乔慕宸看他眼中的颜色慢慢黯淡,看他沉沉默默的呆立,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四处环顾,褚云飞翻了很多旧照,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母亲的照片,乔慕宸还在找,褚云飞已经出门了,“找不到就算了,走吧。”
乔慕宸回头,“不用,我再找一会。”
褚云飞摇头,“人都不在了,还要照片有什么用。”
那是乔慕宸第一次看到他笑,他的笑容让人想到上帝,高傲,犀利,嘲弄,很少人笑能笑得那么犀利,甚至比不笑的时候显得更加冷酷,更加寂寞。他仿佛是被上帝抛弃的孩子,完美珍贵,却始终只是弃子。
年轮5
乔慕宸刚进家门就知道空气的流速有些诡异,十七岁的乔慕宸已经相当明白同性恋是怎么回事,这样家庭长大的孩子,大概是因为先天的优越,并没有带着什么逃避的心理,宽容,本就是成熟的一种,
乔慕宸想安安静静的上楼,乔熳汐突然放开文禹落唇,“过来。”
乔慕宸连忙鞠躬,“爸,父亲。”
文禹落淡定的笑,乔慕宸望着乔熳汐眸子,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实话实说道,“今天和褚云飞去了音乐厅。”
乔熳汐没说话,语言作为训诫的方式,一向是落了下乘,而且,他不必说什么。文禹落已经随便靠着了,从小到大,乔熳汐教育孩子他都只是看着,可是,孩子轮到他教的时候,通常情况下都要脱好几层皮。
从前教乔慕宸练枪,几乎在树林里丢掉半条命。文禹落不过一句明天继续,可是只有天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能出现在这里。
乔慕宸并不十分紧张,因为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而相当时候,爸爸还是个比较讲理的人,因此他只是道,“我带他去音乐厅,看看褚阿姨曾经的照片。”
乔熳汐很平静,只是道,“很好。”
乔慕宸不知还该说什么,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站着,乔熳汐也不问,他不喜欢逼供一样的方式,儿子有什么,都要自己说。
乔慕宸抿了抿嘴唇,“他真的好可怜。”
乔熳汐只是点了下头,乔慕宸抬头,“慕宸想知道,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乔熳汐突然抬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
乔慕宸狠狠握着拳,“因为是我们对不起他,所以我们就要强迫他忘掉吗?我们最没有资格说那是过去的事。”
乔熳汐没有说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乔慕宸,文禹落轻笑道,“过来。”
乔慕宸蓦地一抖,可是却并不敢违抗命令,文禹落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却又不知用什么手法一击,乔慕宸立刻就抽搐着倒在地上,乔慕宸狠狠咬着牙跪起身子,“慕宸谢父亲教训。”
乔熳汐偏了下头,似乎有些不忍心,文禹落却只是轻轻一挥手,“当年的事,你若怀着委屈,褚云飞只会更委屈,他若是心里认定我们对不起他,就更不可能和你默默爹爹,秋二叔好好相处。做人家哥哥的,总该明白什么才是大局。自己回房去吧。”
乔慕宸的整个身体根本稳不住,只能死死用指甲抠着地板,发出令人心颤的咝咝的声音,只是发出一个“是”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哪里站得起来。
乔熳汐回过头,看乔慕宸在地上挣扎,只是淡淡道,“站起来。”
乔慕宸狠狠咬着嘴唇,身体已经抽得不受自己控制,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站起来,乔熳汐和文禹落却不看他了,两个人双双上楼去。
文禹落在监控里冷静的看着乔慕宸挣扎,终于还是道,“出手重了些,恐怕要过一阵才能撑起来。”
乔熳汐轻轻摇头,“不过是个孩子。”
文禹落只是道,“我最喜欢瑀宸,难道还能不疼他吗?当年的事,我已经讲得清清楚楚,他若还是不辨是非,受些苦楚也是应该的。”
乔熳汐长长叹了口气,“哪里是一些苦楚?”
文禹落眼睁睁的看着地板上大滩的汗迹,只说了一句话,“体能居然这么差。”
褚云飞回到家的心情自然是不好的,洗了手就听下人说少爷在等他吃饭,随便看看桌上的菜,倒是自己平时喜欢吃的。一直在美国流浪,回到自己国家来吃什么都是香的。
秋瑀宸不惯搭讪,不过是随便夹菜给他吃,褚云飞想推让,可看他用得是公筷也不说什么,不过他夹什么吃什么,长这么大,还没人对他这么费心思过。
食不言寝不语,一向是秋家的规矩,一顿饭闷闷的吃完了,倒是褚云飞自己说了些学校的事。秋瑀宸知道他还是想上学的,也放心了些。明知道他听不懂,也不问老师讲得怎么样之类的问题。倒是褚云飞自己道,“今天去了音乐厅,有以前妈的照片,很美,那时候,她的手指还在。”
秋瑀宸只是嗯了一声,这件事,他不知该怎么说。难道告诉他,他母亲的手是因为哥哥才断的吗?
褚云飞有些不耐,直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秋瑀宸抬头,“谁?”
褚云飞皱眉,“沈默。”
秋瑀宸知道他心中对沈默还存着误会,不可能立刻接受,因此也不勉强,只是道,“他毕竟是你父亲。”
褚云飞笑笑,“我叫他他敢答应吗?”
这个话题辩了太多遍,也没有再辩的意义,秋瑀宸索性不答话,真说起来,除了一场吵闹让褚云飞更远着他之外没有任何好处,因此不过转移话题道,“音乐厅的人居然肯给你们看照片,真难得。”
褚云飞像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秋瑀宸,“我褚云飞长这么大从来不求人,自己进去的。”
秋瑀宸沉下脸,“你自己还是和慕宸?”
褚云飞不耐烦的将脚搭在桌上,“我开了锁他自然跟进来了。”
秋瑀宸狠狠瞪了他一眼,“跟我走。”
褚云飞悠闲地在桌上晃着脚,“有事?”
秋瑀宸一把就将他从桌上拉起来,“跟我去乔家,你害死他了。”
真正进门的时候,褚云飞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什么害死了,至于吗,不就是没上课嘛,撬锁之类都属于技能,还能因为这个怎么样。
乔熳汐一看秋瑀宸带来了褚云飞,就知道他是为谁而来的,不过一句,“你禹落哥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惩戒,现在在花园。”
褚云飞看到秋瑀宸都是气不打一处来,看到乔熳汐自然就更不买账了,小小的惩戒,凭什么啊。不过他常年在外漂泊,什么都没有眼色还是有几分的,人在矮檐下,别连累了乔慕宸才好。
拖着秋瑀宸到了花园,就看到乔慕宸拿着大剪刀在花圃旁边跪着,褚云飞心中不知怎么的,就像是被托住了一样,疾奔过去,却看到乔慕宸满头的汗,而且,是挽起了裤管跪着,乔慕宸看他来了,强挤出一丝笑容,“我爸叫我修剪花草,二叔带你来的?”
褚云飞回头看秋瑀宸,乔慕宸连忙行礼,只是将剪刀的刃口冲着自己,却没敢放下来,秋瑀宸有些心疼,却终于不会表达,只是道,“要云飞陪陪你。”说着就一边去了。
褚云飞拉他,“又没人看,跪在这干什么?”
乔慕宸一挣扎,腿上就碰到了花刺,蔷薇红得像血一样,褚云飞拉他拉不起,又看他偏过了身子,伸手去摸他手中的剪刀,才发现竟是重的出奇,乔慕宸手臂都快抬不起来了。
褚云飞要接过来,乔慕宸不过笑笑,“我这样子你也看到了,若是不用心受罚,等你走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样,一会就好了,等等吧。”
褚云飞看他虽然头上不断冒汗,可是竟还带着笑在一旁,突然觉得自己虽然自幼漂泊,可是却比他幸福多了,有父母的孩子甚至还不如流浪儿,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想到自己连累他,更不知说什么才好。乔慕宸跪得直直地仔细休整蔷薇的叶子,“其实,爸罚我也是为我好。毕竟,撬门溜锁这种事,不是我们该干的。”
褚云飞冷冷哼了一声,“那什么是我们该干的,脱光了裤子给人操吗?”
乔慕宸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剪刀,狠狠瞪他,“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默默爹爹?”
褚云飞看乔慕宸真的发了急,竟是气得都颤起来了,心中虽然不服,可嘴上到底是不肯服软的,只冲道,“难道不是吗?”
乔慕宸望着他的眼神一瞬间空起来,“你什么都不明白,凭什么乱说话!”
褚云飞看他整个身子都在抖,早都后悔了,如今也不敢再说,只是轻轻扶着他肩膀,可口中究竟是一句认错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沉着脸。
乔慕宸身子却颤得更厉害,脸色也白得可怕,却只在摇头,“默默爹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褚云飞不服,“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乔慕宸握着剪刀的手不停在打颤,却还是挣扎说道,“你什么都没看到。从小到大,都是他最疼我,他若知道自己有儿子,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
褚云飞看他说话都在气喘,剪刀已经根本举不起来了,心下暗暗后悔自己说了那样的话,可是到底十几年的怨愤,索性什么也不说,只问你怎么了?
乔慕宸强打着精神跪着,想勉力提起剪刀重新开始,却终于没有分毫力气,刚刚将手腕抬起来,人已经倒在了蔷薇丛里,褚云飞一急,什么也顾不得,立刻将他抱起来,手臂上顿时就被蔷薇的刺整整齐齐地扎了几排。此刻却是什么也顾不得,连忙将乔慕宸抱出去了。
秋瑀宸一看乔慕宸样子就知道文禹落给他身上下了类似于蛊的禁制,恐怕又是到了发作的时候。看褚云飞胳膊上扎了刺就仿佛是扎在心上一样,不过知道他一定先担心乔慕宸的,只是立刻带他去见文禹落。
文禹落看了看昏倒的乔慕宸,面容平静,抬首问褚云飞,“你刺激他了?”
褚云飞一愣,文禹落看他表情就知道说中,“本来以他的体能,不至于如此不济。”
褚云飞想说什么,可是对着文禹落却突然觉得张不开口,当时心里就八个字,面若天仙,心如蛇蝎,文禹落却根本不看他,只是道,“瑀宸,先带他出去。”
褚云飞心中有千百般不愿,可是看着文禹落就是一句也说不出来,顿时觉得一阵妖异,刚走到门口却看到乔熳汐,刚才郁结在胸的愤懑立刻就爆发起来,“他是你们的儿子,你以为他是什么?那片地里全是刺你知道吗?他连手都抬不起来了,他那么可怜了都不怨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他?我虽然无父无母,可是他也不见得比我好在哪里!”
年轮6
褚云飞心中有千百般不愿,可是看着文禹落就是一句也说不出来,顿时觉得一阵妖异,刚走到门口却看到乔熳汐,刚才郁结在胸的愤懑立刻就爆发起来,“他是你们的儿子,你以为他是什么?那片地里全是刺你知道吗?他连手都抬不起来了,他那么可怜了都不怨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他?我虽然无父无母,可是他也不见得比我好在哪里!”
乔熳汐只是淡淡道,“你大可以这么想,但是你记住,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父母。他不可以,你也不可以,甚至我自己,也不可以。这世上的很多事,如果你不能反抗,就只能接受。”说到这里,像是想到自己从前,心中不由得一片凄然,转身进房去了,任由褚云飞在门外叫骂。
他口中虽然这样说,但心里究竟是疼得不得了,看到文禹落正用小镊子替乔慕宸拔身上的刺,心里不由得一阵烦躁,“他到底怎么样了?”
文禹落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没事。这种禁制又不会伤身体,不过是些皮肉之苦,若不是那孩子,慕宸不至于这样。”
乔熳汐用拳头死死按着桌子,“他毕竟是儿子。”
文禹落用消过毒的毛巾替乔慕宸轻轻擦着汗,“其实,痛不过是他心里的感觉。这种禁制是连伤都不带的,只不过会用的人不多,显得有些神秘。他真正身受的痛苦,还不如这几根刺,鞭子藤条都下得去手,如今几根刺倒心疼了。”
乔熳汐看乔慕宸的面色已好了许多,也放下心来,轻轻摇头,“我心里知道你心疼他。可是,看你脸上,总觉得你什么都不在乎,慕宸怕你恐怕也是因为这个。”
文禹落缓缓道,“我不焦急,不过是因为我知道不会伤了他。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却因为是咱们的孩子,平白受了许多折磨。不过想想,即使咱们不养他,他也会受别的苦,有些事,跑不脱,也逃不掉。更何况,别说是你我,就是从前的瑀宸默默,比起来,慕宸也幸福的多了。”
乔熳汐笑笑,“小时候听他说最羡慕的人是慕瑀,总觉得心里酸酸的。”
文禹落倒是一贯的素淡,“你疼他,你知道就是了,又何必叫他也知道。”
乔熳汐知道他一向是这冷冰冰的性子,倒也说不出什么来了,禹落的脾气本就是不怎么好的,如今更又能如何呢?他生性淡些,可心中究竟是疼儿子的,多少回自己打伤了慕宸,都是他整夜整夜的忙着疗伤配药,只是哪怕笑着都显得有些飘渺,孩子从小和他不亲罢了。
乔慕宸醒转的时候乔熳汐已经不在了,看着文禹落白玉般的面容,乔慕宸惨然一笑,“是慕宸疏忽了。”
文禹落只是在喉间嗯了一声,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乔慕宸挣扎着下床去,文禹落指着桌边的一碗薄粥,没什么话,自己转身走了。
乔慕宸知道是不必再罚了,也松了口气,心中却又惦记着褚云飞,不知他怎样了,有没有挨秋二叔的骂。想着却听到手机响,知道是默默爹爹打电话,暗暗抿了下嘴唇,原来是知道默默爹爹要找才不罚的。可面上究竟灿烂些,打招呼的声音也黏黏的。
沈默一直很喜欢他们兄弟俩,小黄帽总是酷酷的,倒是小蓝帽又听话又懂事又会撒娇,自然和他更亲些,沈默笑问他,最近乖不乖。十七岁了,在沈默眼里却还是那个牙齿没长全会拉着他衣角叫他木木爹爹被教训之后一边鞠躬道歉一边继续唆着舌头的孩子。
乔慕宸想了想,觉得不知该说什么,云飞的事,还是等秋二叔或者父亲和默默爹爹说吧,因此,他孩子气的笑了。有一点点的小任性,怕默默爹爹有了亲儿子,就不再像从前那样疼他了。
沈默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我大概后天回来,下午四点,想不想来接机?”
乔慕宸笑,“后天下午是逻辑学,很有意思的课,不用帮我翘。”
沈默甚至在电话那头也大大点头,“也好。你在家里等着,我直接找你,带了些迪士尼的小玩意,偷偷拿给你。”
乔慕宸只觉得一株白玉兰在心中绽放,“好啊好啊。”几乎没见过什么玩具的孩子。别的孩子哭着闹着要玩具枪的时候,他已经因为练稳而挨了无数藤条了。
沈默又叮嘱了他几句天气之类才问道,“最近有没有挨罚啊。”
乔慕宸红了红脸,却没有什么可瞒着爹爹的,小声道,“刚才罚过,不过没事了。”
沈默立刻发了急,“熳汐哥还是禹落哥?”
乔慕宸笑笑,“是父亲。也没什么,都是我的错。”
沈默嗯了一声,“禹落哥亲自动手?”
乔慕宸怕再说下去牵扯出褚云飞来,只道,“爹爹别问了,父亲罚我肯定是我不对。我已经知道错了,父亲会原谅我的。”
沈默听他这么说,又是一阵心疼,可是想到是文禹落罚他,自己连抗议都不能,不觉有些黯然,倒是乔慕宸笑道,“最近都还好。前两天练球,连二叔都说我打得不错。”
沈默一听他这么说,心中自然高兴,立刻笑着说要带他去麦当劳奖励。小家伙最喜欢吃各种各样的派,文禹落厨艺高超,却是从来不做垃圾食品的。碳酸饮料之类更是几乎在乔家绝迹,倒是沈默疼他,乔熳汐也算是讲理,并没有下什么禁止令,否则恐怕是真的一口也喝不到了。
褚云飞回到家之后对秋瑀宸狠狠发了一通脾气,专制独裁蛮不讲理等等一大堆形容词充斥着秋瑀宸大脑,秋瑀宸等他发泄完了,打手势叫下人收拾打碎的东西,才缓缓道,“这是他的命,也是你以后的生活。”
褚云飞一脚将一只铜壶踹到吊灯上,大骂道,“你他妈别想!”
秋瑀宸一把将他拽过来,直接拖上二楼惩戒室,“脱裤子!”
褚云飞在床上拼命挣扎,“变态!”
秋瑀宸才懒得和他废话,扯掉他裤子就推进惩戒室里面的洗手间里,将褚云飞头按进浴缸,然后相当粗暴的用冷水一阵猛冲,直到褚云飞由狂躁变为平静,终至失去一切体力挣扎才拉起来。
褚云飞睁开迷蒙的眼睛,根本不及反应,秋瑀宸又重新将他头仰着按在浴缸边上,花洒被摘除之后直接将水管塞进了他嘴里,打开闸阀,却是水压最大的位置,褚云飞被按在浴缸上不能躲闪,被水呛地不住咳嗽,眼泪都被咳了出来。
秋瑀宸看着水流几乎将他的口冲到变形,被刺出来的水柱激得老高,褚云飞整个身体都不断冒着冷汗,秋瑀宸强压着心疼,却是将水管伸得更里了些,等到褚云飞实在撑不住,整张脸已经由胀红变得惨白的时候才关了水将他拉起来,褚云飞上衣早就已经湿透了,紧紧地贴在皮肤上,褚云飞大大透了口气,表情更加倔强,秋瑀宸立刻将他重新按进浴缸里去,只有四肢无力的挣扎着,“一点规矩都没有是不是!谁教你的一大堆垃圾话!”
褚云飞呸了一声,骂道,“我是没人养没人教,总比有人养没人教强!”
秋瑀宸抬手就拆了镜架上的一大块新的香皂,直接塞进褚云飞嘴里去,“给我洗洗干净,今天就一次给你去了毛病!”
褚云飞被他按着,口中被香皂堵得几乎要吐出来,他从小到大虽然受过许多苦,可哪里这么无助过。嘴里都是恶心到难以形容的味道,更何况又透不过气,刚想挣扎,牙齿却又磕到香皂,一不小心就咬下一块来,口水仿佛要将香皂化成泡泡了,可是仰躺着又吐不出来,只能咽下去。
自非璟煜以后,秋瑀宸已经很少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教训谁了,当年的非璟煜毒蛇功力绝对不在褚云飞之下,自从被他按在浴室洗了一个月嘴之后,绝对是口中半个脏字也不带了。因此,秋瑀宸一向觉得舒肤佳是个相当不错的牌子,尤其是香皂的形状,也很适合塞进口里,绝对是卡进去吐不出来的。
秋瑀宸知道褚云飞坚持不了多久,伸手将香皂拿了出来,又重新伸了水管进去给他冲口中的泡沫,可是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却是怎么也倒不出来。秋瑀宸直接掰开他嘴挤进去了一堆牙膏,褚云飞实在撑不住,从浴缸里跌进去又爬起来撑在边上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秋瑀宸等他吐够了才将他拖出来,没有一句话,直接就将他摔在床上,顺手一扳床后的靠背,就抽出一根绝对柔韧极佳的藤条来。
没有任何过渡的十下毫不留情的抽上去,褚云飞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臀上就是一道相当恐怖的檩子,十下,一道伤,绝对是讲求技术的手法。秋瑀宸用藤条尖端抵着伤痕,正是最靠近菊 穴的最羞耻的位置,“打你不是因为你做错什么,而是因为你连累别人!”
秋瑀宸本以为褚云飞又要叫骂,却只是听到他轻声道,“我知道了。”
这样几乎是带着妥协的语气恐怕是第一次从褚云飞口中听到,秋瑀宸有些震惊,却想到他心中一定也是又自责又难过的,这样的教训正好给了他一个发泄的出口。
秋瑀宸缓缓道,“乔家的家规很严,慕宸这次恐怕伤得不轻。我不会像熳汐哥管教慕宸那样管你,但是基本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褚云飞没说话,一番折腾,他真的已经懒得说什么了。秋瑀宸收了藤条,轻轻替他拉上被子,又用枕巾替他擦了擦头发。褚云飞身子颤了颤,却终究没有说话。
秋瑀宸坐在床边,沉声道,“我对你,没有其他的要求,你父亲马上就要回来了,我不求你能立刻接受他,可是我希望,你至少能对他客气一点。”
褚云飞拧过了头,秋瑀宸伸手敲了敲他脑袋,“怎么了?”
褚云飞回身,“我告诉你,不可能!”
年轮7
秋瑀宸发现自己应该彻底和褚云飞谈一谈,当年的事,褚云飞的误解太深,总是用父亲的身份去强压他只会让他更加反感,可等他推开门的时候,才发现褚云飞已经不见了。不是随便的出去走走,房间的气息明显已经不属于他,是真真正正的不见了。
秋瑀宸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记忆中关于离家出走有着太过深重的打击,当年的沈默,现在的褚云飞,秋瑀宸只觉得自己仿佛气血上冲,通路里的声音也是强压着的狂躁,父亲是这个毛病,儿子也有这个毛病,简直是岂有此理,当年不敢和沈默发的火如今真是实实在在转到褚云飞身上,“小少爷呢?”尽管语声是常年的贵族教育压抑中的沉稳,但是到底语气不善。
安管家自然是平白受无妄之灾,褚云飞要跑,连秋瑀宸都不知道,他又哪里能清楚了,只是道,“属下马上去查。”
秋瑀宸嗯了一声,“叫砦鞍立刻来见我。”
御砦鞍到的时候,秋瑀宸已经整理了心情,儿子跑了,做父亲的不能不说是失败的,因此他的口气缓和许多,御砦鞍也只是道小少爷可能只是随便出去走走。
秋瑀宸点头,“尽快去查。放出消息,他是我的儿子,就算真的闯了什么祸,也别认真为难了他。”
御砦鞍这边还没接到回报,倒是翼盟的消息先到了,说是今天有人过来砸场子,来找十七年前给文禹落守竹林的人。秋瑀宸一听就知道是褚云飞不知从哪知道了当年的事,当年替乔熳汐看守竹林甚至是砍断褚清沙手指的,都是翼盟的人。
秋瑀宸赶过去的时候,褚云飞又将自己弄得一身是伤,平白无故上门来找茬,又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他是秋盟主的儿子,自然少不得吃苦头。
秋瑀宸一去,褚云飞就偏过了头,秋瑀宸屏退属下,轻轻抚着他眼皮,褚云飞却一把就将他推开了,“你骗我!”
秋瑀宸看他眸中的难过比气愤还多,知道这孩子对他还是有感情的,如今以为自己骗他,自然
第60回
生气,秋瑀宸长长叹了口气,“我不是骗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
褚云飞身子一颤,紧握着的双手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双肩的抽动令人心疼,良久才冷冷一笑,“原来真是你!”
秋瑀宸看他这样子,知道他是受着极大煎熬,更可能是打击,可是只能低声问,“怎么了?”
褚云飞避瘟疫一样的离秋瑀宸更远,将自己的身子都缩进对面墙角去,“我本来不相信我妈的手指是你叫人做的!你,秋瑀宸,你简直不是人!”
秋瑀宸一愣,“不是我!”
褚云飞根本不看他,“不是你?那是谁?”
秋瑀宸想要说什么,却终于只轻轻摇了摇头,不是自己,又是谁,哥哥吗,那和自己有什么分别?索性不解释,只是道,“你觉得是我就是我吧。云飞,和我回家。”
褚云飞对着墙面就是狠狠一拳,“我没家!”
秋瑀宸上前拉他,褚云飞根本不动,秋瑀宸耐下性子哄他,“有什么事回去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褚云飞用手肘抵着墙面,“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就是你砍我妈手的地方吗?还是什么地方?秋瑀宸,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要是还有半点人性,就不要逼我认贼作父!你要是还有半分愧疚,就别让我回到你那个要闷死人的房子!你们秋家,还有乔家,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谁上辈子做了孽才会转世到你们家当儿子!”
秋瑀宸放开他肩膀,只是注视着他眼睛,“云飞,你母亲要你乖乖跟着我,难道,连你妈的话都不听了吗?”
褚云飞听秋瑀宸这样问,发疯一样的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狠狠推了秋瑀宸一把,秋瑀宸没想到他怎么会有这么深的愤怒,一时不防被他推得向后退了一步,褚云飞泪水如飞泉一般飙出来,“你怎么还有脸和我提我妈?”
秋瑀宸心中真是将他当作自己的亲儿子,看他哭得那么难过,只觉得心都碎了,这孩子的轮廓和当年的沈默如出一辙,只要他一掉眼泪,秋瑀宸又还能说出什么,不过色厉内荏,“你要在这里呆就呆着吧!”
褚云飞一扬头,“要杀要剐随你!”
秋瑀宸心内知道这件事蹊跷,褚云飞怎么会突然就知道褚清沙手指的事,还有当年的种种,他明显是有着极深的误会,而这些东西,褚清沙是绝不会告诉他的。平白无故添了许多波折,秋瑀宸隐隐猜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可是看这小子就是一根筋,也不再说什么,这样的性子,也该受点教训,不长点记性,恐怕一辈子被人当枪使,因此只是道,“翼盟的地牢你恐怕还没进过,喜欢坐牢还是回家,你自己选!”
说着就转身拉开房门,看他青肿的手,一身的伤,本想吩咐替他上点药,却终于只是道,“带他下去,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盟主虽说是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但是究竟是少主人,还能真的将他带到刑堂拷打吗?翼盟的人若是只有这点智商,恐怕翼盟也不能到今天都稳坐S省龙头的位置。因此,褚云飞暂时蜗居的地牢还算是环境比较不错的,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铺上红毯摆上酒水,和当年张学良坐牢一个水准,但是囚室也是比较干净的一间。
褚云飞绝对是不知好歹的典范,他常年在外漂泊,按理说早都学会了用不让自己难过的方式生活,可是如今,心是冷到了极点,本以为秋瑀宸是真心疼他的,却不想,连这个父亲也是欺骗,和那些在华尔街冒充是他亲人逼他去解码的人渣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只是秋瑀宸没有冒充吧。
心中的失望,难过又岂是那一拳就能发泄的,看到自己明显高一档次的囚室,狠狠踹了一脚铁门,“不用你们优待!没听他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少主——”翼盟的人真是不容易,对阶下囚也要陪笑脸。
褚云飞根本不理人,回身跑进一间最大的囚室口,背过阴暗的墙角,冷笑道,“居然还设私刑,他以为他是谁啊。关这么多人,中国难道都姓秋吗?开门!”
看守的人自然为难,可是少主也得罪不起,明知道这一拨人都不是善茬,又能怎样,只得开门放褚云飞进去。
看守的人才刚离开,褚云飞就立刻被一条壮汉提住头发,“哪来的,有没有点规矩?”
褚云飞一把打掉他手,他自小在贫民窟长大,好勇斗狠惯了的,又岂会怕这些,“你最好放手!”
那男人笑了,口中一阵恶臭,不说话,却将褚云飞提到了一张大床前。床上正躺着一个看起来就像是散了骨头的瘦弱男人。
褚云飞笑,“你是boss?”
男人点了点头,“是。”
褚云飞随手一撑就跳上床,“听听这里的规矩。”
男人笑起来就像是一张裂了的干饼,“官牢有官牢的规矩,私牢也有私牢的规矩,外面人把这叫监狱文化。”
褚云飞笑了,“无论什么文化,我赢了你,我就是老大。”
男人也笑了,可是似乎身子都没动,却已经将褚云飞从床上踹了下来,“你还太嫩了些!”
褚云飞一时不防,还没站起来,却被整个囚室的人拥上来按在地上,拳头,手肘,打,踢,踹,全身只要能用到的部位,整个身体没有一处不带伤的。私牢不比官牢,官方的监狱怕狱警查还会避着明显部位,这里根本什么都不避,褚云飞头上脸上都挨得不轻。这时候他才知道,他从小在纽约混的那些,同这些人比起来,真的什么都不算。每个人,即使最不起眼的人,哪怕是最没有水准的围攻,他也知道,这些人都是带着功夫的。
褚云飞唯一庆幸的,只是他从小就学会了一件事,不能反抗的时候就拼命隐忍,总有结束的时候。可是他在这里呆了整整三天,才发现,这样的群殴每天就像吃饭一样,一天三次,时不时还有加餐。
秋瑀宸接到回报说褚云飞居然被关进了这间囚室的时候,几乎恨不能把翼盟这些不长眼的属下都杀了,那本就是最凶悍的一间,因为每个人在自己的囚室里都是一霸,而为了防止他们形成自己的势力,秋瑀宸放了自己人在这间囚室里,也就是那个坐阵的干瘦男人,而几乎全部翼盟囚室最凶悍的全都集中在这里了。
秋瑀宸开了监控的时候,褚云飞已经如电影一般的被人真的锁在了马桶边上,用他自己的衣服,头上脸上,露出来的,没有露出来的地方,都是伤。
秋瑀宸立时就接通了御砦鞍的通路,却终于什么都没说,如果现在就心疼了,又怎么等得到那个躲在幕后的人。更何况,这孩子的性子,恐怕不是藤条能扳过来的。
御砦鞍为人也极是乖觉,跟了秋瑀宸这么久,自然明白少爷是心疼了,虽然没有点破,已经和翼盟的人打了招呼,褚云飞虽然觉得每天都被群殴,但是真的已经是将伤害减到最小了。
儿子被自己扔在地牢里,情人马上就要回来了,秋瑀宸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和沈默交代,更何况,乔慕宸问过几次褚云飞的情况,秋瑀宸也没有再瞒下去的心思了。
乔慕宸催得急,秋瑀宸就一句,“不服管教, 被我扔到翼盟地牢了。”
乔慕宸咬着牙想说什么,却终于什么都说不出,在这个家里,他本就没有多少质疑的权力,更何况是和二叔,就更不该没规矩,咬着牙去求爸爸,乔熳汐不过一句管好你自己的事。鼓起一切勇气和父亲说,文禹落也就是点个头说句知道了。乔慕宸几乎觉得无路可走,又不能将事情和爹爹说,正当急得想劫牢的时候秋瑀宸却突然道,“你默默爹爹就回来了,你去看看云飞肯不肯搬回家来住。”
年轮8
乔慕宸才刚一进门,就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几天不见,褚云飞的眼光居然也带着些森寒的味道,乔慕宸抿了抿嘴唇,终于道,“回家吧。”
褚云飞傲然一笑,尽管身体和马桶被缠在一起。乔家的小少爷这点特权还是有的,他亲自解开了褚云飞,甚至将他带离了囚室,意料之外的,褚云飞并没有拒绝。
乔慕宸相当自然地捏着褚云飞被捆缚过紧的肩膀,“二叔心疼了。”
褚云飞明显的颤了一下,却没有说话。乔慕宸低低蹲着,替褚云飞揉着肩,除了对乔熳汐,他从没有这么服侍过任何人,褚云飞良久才道,“我不知道。”
乔慕宸咬着唇,“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为二叔说什么。可是,他是你爸。”
褚云飞一仰脖子,“那又怎么样?”
乔慕宸道,“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他是你父亲,你难道还能和他记仇吗?”
褚云飞回转身子,“这和我恨他有什么关系吗?”
乔慕宸也是长长的沉默,终于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褚云飞站起身,“该干嘛干嘛去吧。”
乔慕宸眼睁睁的看着他重新进了囚室,想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除了他是你父亲,乔慕宸找不到任何用来说服的方法,可是,那是他守着的信条,褚云飞不肯对他妥协,他又怎么可能对自己轻言放弃?
十七年后的沈默除了目中多出的几许睿智之外同十七年前基本没有什么区别,秋瑀宸越看他,就越觉得像褚云飞, 想想才觉得好笑,应该是儿子像老子才对。
沈默看着秋瑀宸有些茫然的脸,微微笑笑,“秋?”
秋瑀宸回神一样的摇摇头,“没有。很累吧?”
沈默想了想,“那也没什么。有事?”
秋瑀宸点头,“一点。”岂止是一点,大事。
沈默笑了,“那可以不必来接我的。我们先去哥那里吧,我想看看小蓝帽。”
秋瑀宸勉强一笑,终于道,“小默,有件事,没想好应该怎么对你说。”
沈默哦了一声,秋瑀宸看情人脸色,想开口又觉得不知该说什么,终于道,“我们找个时间想想吧。”
沈默微微偏了下头,“很重要吧,你决定就好,不用顾及我。”
秋瑀宸轻轻握住他手,“这件事,我们俩谁也决定不了。”
沈默点头,“秋,不用太急,你可以先考虑。”十七年后的沈默明显要成熟理智的多,看到秋瑀宸的为难,并不愿过多的去催促他,如果可以,他宁愿给情人更大的自由,由他去选择适合的方式。秋瑀宸用了很多年才学会怎么样同沈默站在一起,怎么样去站在两个人的立场上,而当他真的学会的时候,沈默却给了他更多的选择空间。爱情,本就需要足够的信任。
秋瑀宸伸手轻轻顺了顺沈默头发,一如当年,沈默摇头轻笑,“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秋瑀宸也笑,“还不都是我的小默。”
先去乔家,自然还是秋瑀宸开车,私密的空间,两个人也不那么拘谨,沈默懒洋洋地靠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责备着秋瑀宸,“小蓝帽又挨罚了,禹落哥性子那么淡,你就不知道劝劝?”
秋瑀宸苦笑,“你也知道禹落哥性子淡,我劝有什么用?又不伤筋动骨的,男人挨两下有什么?”
沈默觉得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实在和秋瑀宸没有共同语言,索性不和他说,秋瑀宸心内悬着褚云飞的事,但是看到情人还是激动得很,暂时的阴霾也搁置起来,笑道,“你又带这么多东西,被熳汐哥知道,还不是慕宸的错?”
沈默摇头,“我去迪士尼啊,当然要买点纪念品,哥都不许小蓝帽去玩,多可怜。”
秋瑀宸笑,“那有什么可怜的?慕瑀不是去了,转了两圈什么都没玩就回来了,还说迟大哥无聊。”
沈默哼了一声,“小蓝帽和小黄帽哪里一样?他们都说小黄帽像你,从小就酷酷的,我看小蓝帽才像你,尤其是挨训时候那种假装心甘情愿的样子。”
秋瑀宸被沈默说得一阵窘,只道,“回来给小黄帽带了什么?”
沈默道,“香港有什么能给小黄帽带的,不过是些衣服帽子啤酒之类的。”
秋瑀宸笑道,“嗯,别偏心就好。”
沈默在一旁乐道,“平时对谁都像是块硬面饼,现在倒关心起他们俩个小的了。”
秋瑀宸颇有些感慨,“父亲不好当啊。”说到这里心内又是一沉,不知云飞怎么样了。
沈默看他沉下脸,问道,“怎么了?”
秋瑀宸摇头,“我有些事想回翼盟看看,你在熳汐哥那里等我吧。”
虽然近年来一直都在帮他打理翼盟,但沈默本身对黑道的事并不感兴趣,也懒得问他,只是点头道,“那你晚点过来,小蓝帽就不用做晚训了。”
秋瑀宸道,“想得美,等你走了还不是得补上。”
秋瑀宸果然是送了沈默到秋家就走,甚至还不及帮他把一大堆带给小蓝帽的吃的玩的从后备箱里拿出来。乔熳汐文禹落早看惯了沈默惯着孩子,也不说什么,等下人把一大堆箱子袋子搬到乔慕宸房间才开了腔,“一切都还好吧?”
沈默点头,“还算顺利,所以提前回来。秋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从机场就觉得他不对劲,车上又好了点,刚才还是不对劲。”
乔熳汐没说话,文禹落笑笑,“你若是想知道不妨去问问?”
沈默摇头,“不用。等他自己说吧。”
说着就看到乔慕宸从楼上走下来,沈默连忙招手,“小蓝帽要吃什么?”
乔慕宸先向乔熳汐和文禹落打了招呼才道,“不用了。谢谢默默爹爹。”
沈默笑着将乔慕宸揽过来,“哥,我和小蓝帽去楼上玩。”
乔熳汐摇头道,“去吧,看你能玩出什么来。”
没有了乔熳汐和文禹落在,乔慕宸自然放得开许多,沈默陪着他拆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裹,可是乔慕宸却并不是很有兴致的样子,沈默轻轻揉着小蓝帽头发,“怎么了?”
乔慕宸摇摇头,“有点事,但是我不该说。”
沈默乐了,这小家伙真是太像秋瑀宸了,尤其是锁眉的样子,沈默笑道,“大事小事?”
乔慕宸抿着唇,“大事。”
沈默更加疯狂地揉了揉小蓝帽头发,“有大事也该我们烦,你吃好睡好就行了。”
乔慕宸回头望着沈默,紧紧咬着唇,良久才道,“默默爹爹,如果,如果,你遇到比小蓝帽还好的孩子,是不是,就不会再疼小蓝帽了?”
沈默将他头揽过来一笑,“怎么可能?小蓝帽怎么也会想这种问题?”
乔慕宸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没人疼真的很可怜,可是,又有点害怕,怕默默爹爹不疼我了,但是,本来就应该更疼他的,我也想疼他。”
沈默笑着听他说孩子话,重重吻了吻小蓝帽额头,“胡思乱想什么,默默爹爹不疼你还能去疼谁呢?”
乔慕宸本想试探着问问,若是沈默起疑问他,他自然可以说出褚云飞的事叫沈默去救他,可是沈默竟是什么也没问,乔慕宸心下不由得有些失望。可到底是孩子,从小到大都只有沈默宠着,也是真怕他有了儿子就不疼自己了。虽然这样想,却还是希望沈默能够更疼褚云飞,心内矛盾了许久,又看不起自己抢别人父亲,却是烦躁开了。
沈默看他心情不好,虽然说话奇奇怪怪的,倒是也不在意,本来就是孩子,怕是被自己两个哥哥管怕了,又害怕自己也不疼他。想到年少时也怕秋瑀宸最看重的不是自己,不过一笑。
乔慕宸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站起了身子,“爹爹,小蓝帽有点累了,你好不容易才回来,去找二叔吧。”
沈默轻轻用脚尖踹了踹小蓝帽屁股,“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那个蓝箱子里是给你带的啤酒,偷偷喝吧。”
小蓝帽咬了下唇,“知道了。爹爹再见。”
沈默笑着走开了,这孩子,还想多陪陪他,居然刚来就下逐客令了。
被乔慕宸扫地出门,沈默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当即决定去找秋瑀宸。一个星期没见,说真的,也是有些想他了。乔熳汐随手扔了把车钥匙,沈默就自己开车去翼盟了。却不知道,他就是在这时看到最不该看到的东西。
到翼盟的时候,骊歌的近卫晏鸢正守在门口,“晏哥。”
晏鸢看到沈默也很难客气,“沈少爷来找少爷?”
沈默点头,“晏哥在忙?妈有什么吩咐吗?”
晏鸢摇头,“没什么,就是照例过来看看,少爷在监控室,属下和沈少爷一起去吧。”
沈默当然不会拒绝跟着晏鸢七拐八拐就到了门口。
秋瑀宸死死攥着拳,正看着褚云飞被新关进来的男子压在地上,御砦鞍的通路接过来,“少爷,要阻止吗?”
秋瑀宸没有说话,画面中的褚云飞正用尽一切力气反抗,秋瑀宸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心是如何一点一点揪在一起,指甲刺破掌心,已经是很多年没有过的经历了。
“盟主,沈少爷到了。”门口通报的声音几乎让秋瑀宸崩溃,难道,要在这样的境况下要小默和儿子相认?
秋瑀宸知道监控是不能关的,若不一步一步盯着,褚云飞很可能就将经历一生最残酷的苦痛,秋瑀宸终于抬起头,“进来吧。”
沈默还来不及怀疑秋瑀宸为什么没有亲自起身开门,就看到监控的画面,当即一阵嫌恶,“秋——”
秋瑀宸轻轻摇了摇手指,褚云飞的双手已经被绞了起来,用他自己的衣服绑在身后了,飞起的一条腿也被相当粗暴的按了下来,沈默又看了一眼,却正是瞥到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整个身体仿佛过电一般的直接软了下来,“他是?”
秋瑀宸低低道,“我们的儿子。”
沈默一把抓过来秋瑀宸的通路,“放开他!”
对面的御砦鞍知道明显不是秋瑀宸的声音,试探着问道,“沈少爷?”
沈默几乎声嘶力竭,“放开他!”
御砦鞍低低道,“盟主?”
沈默根本等不了秋瑀宸,嘶吼一般地对着通路,“我叫你放开他!”
说话间褚云飞的裤子已经快被扯了下来,秋瑀宸从沈默手中接过通讯器,“放开他!”
整间监控室里已经只剩沈默喘气的声音,“在哪?”
秋瑀宸轻轻扶起已经丝毫没有力气的沈默,他此刻才明白乔慕宸问他的话是为了什么,沈默不要秋瑀宸扶,自己却连站都站不起来,秋瑀宸抱着他,“C囚,我带你去。”
听到答案,沈默一巴掌就甩过去,“那是我亲儿子!”
秋瑀宸只是拉过他,“也是我亲儿子!”
年轮9
沈默自然是知道C囚是什么地方才会大动肝火,可是他现在完全没有和秋瑀宸发脾气的力气和时间,一路冲下去,连腿都是软的才刚刚到地下室的楼梯口,就因为站不住摔了下去,秋瑀宸吓了一跳,沈默走得太快,他要赶已经来不及了,沈默连着滚下十几级台阶,秋瑀宸飞样的冲下去将他将他抱住,沈默的身子已经被撞青了好几块,脸上也是一大片青,甚至好几处都蹭掉了皮,秋瑀宸心疼得吻他,沈默一巴掌拍开他,“先管儿子。”
秋瑀宸连忙扶他起来,一路狂奔,到了C囚门口,沈默却不知该怎么进去了。秋瑀宸轻轻握握他手,想要自己先走,沈默一咬牙就直接进去。褚云飞身上随便披着御砦鞍的衣服,瑟缩在墙角,整个人像是团在一起的小蘑菇,眼神都丝毫没有生命的气息。
沈默缓缓走过去,却不知该怎么叫他,只是轻轻跪在他面前捧起他脸,褚云飞的眸子仿佛是空的,眼中并不是迷茫,而是什么也没有,沈默轻轻抚摸他,却是整颗心都不知揉成了什么样子。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吗?他们的轮廓太像以至于完全没有了缓冲的机会,沈默看着儿子露出或者隐藏着的伤痕,还有外表永远看不出的刻在心中的印记,他已经完全无力思考,无力去想,究竟这个孩子受过多少苦,他唯一一个最强烈的念头就是,当孩子在受苦的时候,他正躺在秋瑀宸身边,理所当然的挥霍着一个女人的宽容还有一个孩子的未知。沈默的心绝对不是痛,仅仅是痛苦不足以描述他现实的心情,小蓝帽挨几下藤条,小黄帽被浴巾踹两脚,他都心疼地要死,可是自己的儿子,就那么被他丢掉了十七年。
秋瑀宸看着沈默将头埋进褚云飞肩膀里,尽管就站在他身后,可沈默抽动的双肩和背脊却让他觉得那个他发誓要一辈子守护的人远在地狱,秋瑀宸蹲下身,轻轻拍了拍沈默颤抖的身子,“小默,带儿子回家吧。”
沈默没有反应,只是紧紧地搂着褚云飞,秋瑀宸站起身,知道自己应该再给小默一点时间,两分钟后,沈默轻轻抱住褚云飞,仿佛要将他抱起来,秋瑀宸知道如今的沈默没有一点力气,才刚上前,沈默却一个后仰摔了下去,褚云飞几乎是带着风的站起来,一脚将沈默踹下去,甚至还补上两脚,秋瑀宸一把拉住他就是一巴掌,沈默立刻叫道,“不要打孩子!”
褚云飞冷冷哼了一声,没有任何的言辞,却足以让任何一个内疚的父亲心碎。
秋瑀宸命令御砦鞍,“拉住他!”自己走过去扶起沈默,沈默摇了摇头,却终究站不起来。秋瑀宸知道褚云飞出脚太狠,几乎是要命的架势,心内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这个儿子,实在已经不知道说什么。
沈默长长舒了口气,自己站起来,走到褚云飞面前,“是我对不起你们,跟我回去,自然有我的交代。”
褚云飞指着自己身上撕破的衣衫,“你的交代是什么?找人□我,告诉我我妈当年也是被你□的?”
沈默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儿子,又听到他这样的话,仿佛四肢都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然后血管一点一点的爆裂,秋瑀宸想解释,可是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只能道,“先和我回家。”
褚云飞一仰脖,“我——”
话还没秋瑀宸却突然一横身抱着他滚开去,囚室里已经全是硝烟的味道,秋瑀宸将褚云飞护在身下,整间囚室立刻是一阵骚乱,秋瑀宸却突然从从容容地站起来,甚至用一只手拉起了儿子,却是将他向沈默怀里一推,本来几乎是要变乱的囚室突然就安静下来,秋瑀宸走到那个投出炸弹的男人面前,“谁?”
男人几乎痴傻地站在那里,手中的炸药居然是空的,除了起烟之外,什么都没有,秋瑀宸扣住男人手腕,向外一拉,将他和沈默褚云飞拉在一处,却不知是怎样,立刻就有一大块钢条样的门从房顶落了下来,将囚室分成两半。C囚的人在囚室日久,却根本想不到原来这件最不起眼的囚室里居然有机关,沈默却是知道正因为这里的二十四处机关,才会成为翼盟最特别的囚牢。而其中的三处,只要无意中碰到,都足以致死囚室中所有的人。正是因为如此,听到儿子居然被关进这里,才会气成这样子。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秋瑀宸已经将男人推了几步,不知做了什么动作,男人立刻惨叫起来,褚云飞只能看到正面男人拧在一起的脸,耳边是令人颤栗的嘶嘶的声音,男人的身体已经瘫做一团,却还是被秋瑀宸拽着衣服没有倒下去。一分钟后,地牢外已经被秋瑀宸的人围得水泄不通,秋瑀宸放开男人痉挛着的身子走出去,褚云飞才要回头,秋瑀宸已经过来将他头按进自己胸膛,“不是你该看的。”
秋瑀宸拖着褚云飞出去,褚云飞却根本不肯走,甚至扯掉了自己身上仅剩的半片破布,“我就是被人操死在这也不回去!”
秋瑀宸没说话,却是向后退了一步,褚云飞正要回头,他相当精准地一掌切下去,打晕了他抱进车里。
秋瑀宸将儿子放在后座,对沈默道,“你陪着他,我开车。”
沈默终于说了一句话,“你怎么能在儿子面前做这种事。”
翼盟处置叛徒的手段,绝对不是孩子应该看的,秋瑀宸坐上驾驶座,没说话。他知道,他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可是,他不知该怎么说。
沈默已经清醒了些,将昏迷的褚云飞抱在腿上轻轻拍着,“砦鞍没问题。”
秋瑀宸抿了下唇,“我不是用孩子试砦鞍。我已经知道是谁。”
沈默没说话,秋瑀宸一脚踩下刹车,“那是我们的儿子!我怎么可能用他去试探谁!”
沈默抬头,“你也知道他是我们的儿子!秋!孩子做错事,要打要骂要罚都随你,哪有一个父亲把儿子关进地牢去!更何况,他又有什么错,他就算真有什么错,也全是我们的错。”
秋瑀宸听他语声由愤怒转向悲戚,也不得不低了头,重新发动车子,“我起初只是想给他点教训,并不知道有人居然会——”
沈默轻轻顺着褚云飞头发,恐怕只有他睡着,他才能做一个好父亲,“我知道你并不知道,我也知道你盯着监控完全可以在一切发生前阻止。可是,秋,并不是只有真的万劫不复才叫伤害,孩子还这么小,你叫他经历这种事,他要怎么面对以后的生活?”
秋瑀宸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会教他报仇。”他心中无力的很,知道自己真的做错了,才会说如此软弱而没有意义的话。
沈默轻轻摇头,“秋,我不想孩子被伤害,可是,我更不希望他去学杀人。”
秋瑀宸道,“可是,他已经逃不了了。”
沈默终究没说话,秋瑀宸道,“现在说这个还太早,等儿子醒来问他吧。”
褚云飞从自己床上醒来的时候,早已不是地牢中靠愤怒强撑着的孩子,他一看到沈默就要跳起来却在瞥到秋瑀宸的时候翻身什么也不想说了。恐怕在他心里,比沈默十七年的弃之不顾更不可原谅的就是秋瑀宸真的舍得。
秋瑀宸上前轻轻拍了拍他脊背,褚云飞并没有反抗,没有想象中的踢翻被子说自己宁愿流浪也不要这个家,可是,他抽搐的身子却让秋瑀宸内疚的无以复加。秋瑀宸跪上床抱他,却发现枕头上早已湿了一片。
“云飞——”秋瑀宸低低唤他。
褚云飞紧紧闭上眼,想到第一次和他对视,他说我是你爸,想到被他压在墙上打,虽然羞涩,却是唯一感觉到被人在乎着,想到曾经躺在床上被他照顾,十七年里仅有的温暖,可是又想到他毫不犹豫地说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想到他将自己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牢,想到他不带丝毫疼惜的眼神,想到如此深重地伤害,在清醒过来的时候,没有他的抚慰,却得到的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只因为,自己打了那个本来就对不起自己的人。
褚云飞恨自己,为什么,在地牢的时候,恨得不是他叫人砍断母亲的手指,而是,他居然真的忍心将自己关在这里!褚云飞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不孝顺的儿子,可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愤怒和失望!
秋瑀宸轻轻抱着他头,抱了很久,褚云飞都只是瑟缩着肩膀,唯一的反抗是始终没有张开眼睛,良久,秋瑀宸吻了吻他额头,“对不起,这一次,真的是爸错了。”
年轮10
秋瑀宸轻轻抱着他头,抱了很久,褚云飞都只是瑟缩着肩膀,唯一的反抗是始终没有张开眼睛,良久,秋瑀宸吻了吻他额头,“对不起,这
第61回
一次,真的是爸错了。”
褚云飞听秋瑀宸说话,一抬腿就踹过去,挣扎着不要他抱,秋瑀宸紧紧拢着他,轻轻顺着他发丝,褚云飞出拳向秋瑀宸狠狠砸过去,却终于在他眼前收了手,眼泪纷纷像是拥有思维一般飚出来,无声的泪水狂飞一阵,突然就紧紧搂住秋瑀宸脖子,“你怎么可以这样?”
秋瑀宸听他一连串地咳嗽,只觉得心都被扯开了,轻轻拍着他脊背,沈默连忙递了温水,秋瑀宸喂他喝了,才柔声道,“爸让你委屈了。”
褚云飞在秋瑀宸怀中缩了缩身子,却因为全身的伤疼得抽搐,秋瑀宸将他抱在腿上坐着,一只手揽着他腰,一只手替他揉着头发,沈默递了纸巾,褚云飞却偏了头,秋瑀宸接了替他擦掉眼泪,轻声道,“男人受点苦是应该的,不许哭了。”
褚云飞偏转过头,悠悠道,“你打我。”
秋瑀宸知道他心中还是委屈自己打他那一巴掌,只是轻轻揉着他头发,褚云飞不理他,秋瑀宸笑了笑,“本来不想说的,既然你这么难过,爸就把当年的事全告诉你,包括,你母亲手指的事。”
褚云飞本来心中恨自己挣不开他片刻的温暖,一个劲的和自己怄气。母亲的惨死,十二年的漂泊,都在眼中像是雪片一样,可是,如今心中狠狠回闪的却只是一个画面,他本能地将自己护在身下,毫不犹豫毫不做作,褚云飞知道,他哪怕是只有一点我护过你这样的得意,他就永远不会原谅秋瑀宸,可是甚至起来后他也没有半分眼神暗示,甚至连眼神都没有。褚云飞发现自己根本抗拒不了他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教训,理所当然的疼爱,理所当然的保护。可是,自己却又如何能够也同样理所当然的忘记母亲曾经的苦痛和灾难?听到秋瑀宸如此说,褚云飞连忙转过头来,秋瑀宸替他褪了上衣,要他趴在床上,沈默早都准备好了药箱,褚云飞瞪着沈默一句话也不说,秋瑀宸刚想说什么,却被沈默一个眼神阻止了。
虽然没有文禹落那么高超的医术,但处理些外伤到底是秋瑀宸的必修课,秋瑀宸知道他结着心结,因此先从褚清沙的断指说起。
“你知道慕宸是被收养的?”秋瑀宸轻声道。
褚云飞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开始,本来戒备着的心立刻松弛了下来,只在喉间嗯了一声。因为用小棉球替他擦着伤口的人太温柔了,温柔的让他甚至不愿意去振动声带。
“慕宸的养父是我的两个哥哥,你都见过了。”随着秋瑀宸的声音,褚云飞在枕头上蹭了蹭头。
秋瑀宸柔声问道,“疼了?”
“没。”压在枕头下的声音闷闷的,却离奇地带着些温暖。
秋瑀宸笑了,却又正色道,“你该知道慕宸的父亲和爸爸都是什么人。”
褚云飞道,“我知道他们俩个,你可以直接说他们名字。”
秋瑀宸知道这孩子难得安静会,如今才乖了一会脾气就上来了,可是眼看着他那一身伤,想到没有家的时候他四处流浪吃尽了苦头,可有了家却还是要受苦,心内就不由得一紧,却稳着声音接道,“禹落哥当年因为一些原因,被困住了两年,我们都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了。熳汐哥心中内疚,因此买下了一片竹林纪念他。”
褚云飞没说话,他预感到秋瑀宸即将说出的就是他最不愿意触碰却又最不能抗拒的真相,尽管,曾经有一个人也讲过同样的故事给他,可是他确信,这一次的,会是完全不同的答案。
秋瑀宸放下棉签,接过沈默递来的湿巾擦了擦手,要褚云飞靠在他身上,轻轻拍着他,褚云飞却推开了秋瑀宸,自己坐得直直的,“你说吧。”
秋瑀宸道,“熳汐哥买下那片竹林的时候将禹落哥的衣冠冢设在里面,害怕惊扰了禹落哥,特地派人看守,并且立下了规矩,摘一片竹叶断一根手指。”秋瑀宸本想停顿一下有个缓冲,却觉得终究还是要说出来又何必制造这样的气息,因此快快地说完。
褚云飞咬着嘴唇,“这就是理由?”
秋瑀宸点头,“是。这件事,是我们对不起你母亲。尽管,当时谁都不知道居然是她。”
褚云飞却突然笑了笑,“不必解释什么,这世界本来就是上位者的游戏,他想订什么规则都由得他,弱者从来没有反抗的机会,本来注定是任人宰割,又何必在乎是用多么荒唐的理由。”
秋瑀宸等褚云飞睡熟了才回房间去,沈默本来想多看看儿子,却还是没有停留在褚云飞房间里。
等沈默将厚厚的资料看完的时候,秋瑀宸习惯性的边替他揉肩胛边讨论,沈默道,“你知道。”
秋瑀宸嗯了一声,“刚带他回来的时候就查过。”
沈默轻轻皱眉,“不用问他?”
秋瑀宸缓缓道,“还是给孩子一点时间。”
沈默摇头,“他瞒着你的事太多了。”
秋瑀宸叹了口气,“毕竟我对不起他们母子太多,只要他对我的感情有一分是真的,那些事,我就不会再问他。”
沈默回头望着秋瑀宸,“那风坛的东西呢?”
秋瑀宸道,“我会联系小非,就当是我买下的。”
沈默腾地站起身,“3000克毒品,你疯了吗?”
秋瑀宸轻轻按了下沈默肩膀,“我只知道,他是我们的儿子。”
沈默死死瞪着秋瑀宸,“就因为他是我们的儿子,秋,3000克毒品,他才十七岁。”
秋瑀宸用指腹轻轻抚着沈默面颊,“云飞有很多心结,我希望能一点一点解开。他虽然对我不像从前那么抗拒了,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在地牢吓着了。而且,褚小姐的死,他十二年来的经历,甚至是这一个星期的经历,我们都有太多不知道。他心中在渐渐承认这个家,可是又不愿意对自己妥协,小默,如果我们在这时候逼他的话,要么逼垮他要么逼傻他。”
沈默点头,“我知道,可是,秋,我不在乎他是不是走在法律的另一面,但他最起码不能走在道德的另一面。或者我们可以让他逃脱一些社会的惩罚,可是,他争不过他自己。”
秋瑀宸长长叹息了一声,“小默,云飞这样的性子,是只能真正吃一次亏才能扳过来的。这孩子长大的地方太复杂,他和我们都不一样,他有心机,又肯用心机,若是下不去手管他——”
沈默紧紧闭着眼睛,“我知道,可是,秋,我让他受了十七年苦,好不容易回家了,又怎么能再让他受罪?”
褚云飞早晨是被女佣叫醒的,他还不太习惯这样的方式,等洗漱完毕换好衣服,秋瑀宸已经在门口等他了。大概是睡了一觉,地牢中的恐惧和痛苦又远去了一日,褚云飞见到秋瑀宸时有些尴尬,毕竟,曾经,自己就孩子样的躺在“仇人”的怀里,像个女人一样的流泪。
秋瑀宸只是看了下表,“你迟到了。”
“哦?”褚云飞一头雾水,倒是秋瑀宸简约的运动装给了他一点暗示。
秋瑀宸道,“我记得告诉过你不止一次,五点二十开始晨练。”
褚云飞突然就觉得崩溃,秋瑀宸居然是说真的。第一次见面就理所当然的给自己安排的晨练居然是真的。
秋瑀宸回头看他,声音平稳语气平和,却让他无端的心悸,“有什么问题吗?”
褚云飞摇头,“我——”
秋瑀宸根本没有理他,自己出了房间,太过年轻的步伐。
褚云飞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只能认命跟出去。
“正式训练的第一天,我需要测试你的体能以便帮你制定合适的训练计划。”秋家的体育馆器械之齐全绝对不亚于任何一所高校。可褚云飞的厄运也正同这些毫无人情味的机器成正比。
简单热身之后,第一组测的是仰卧起坐,大概是因为还没有进入状态,褚云飞的测试成绩很一般,一分钟结束做了四十五个。
秋瑀宸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来一张纸,仿佛是随口问道,“七十减四十五等于多少?”
褚云飞心内嘀咕,却还是道,“二十五。”
秋瑀宸嘴角掠过一丝不经意的微笑,“二十五吗?”
褚云飞立刻改口,“三十五。”可刚刚开口一个三字的时候就后悔地肠子都青了,二十五明明就是正确的答案。
秋瑀宸只是道,“我的预估标准是七十次,你的测试成绩同预估标准所有的差距都会乘以一百作为对你恶劣体能的惩罚。按照你自己的计算,应该是350次。”
褚云飞听到秋瑀宸近乎是找茬的要求差点岔了气,再一看秋瑀宸手上那张表,测试的项目还有二十四项之多,每一项的预估数据基本上都属于看一眼就眼晕型的,只可惜还来不及抗议,秋瑀宸又接着道,“而每一次的计算失误,都会为你带来翻倍的惩罚。”
褚云飞默默心算,就是说他刚刚测了一项,就已经要被罚700次仰卧起坐,这哪里还是测试,简直就是吹毛求疵。
褚云飞用指尖剁着表上的数据,“负重深蹲一分钟45个,杠铃卧推220磅,台阶测试72.7,你确定这是对我仔细分析之后的预估数据吗?”才随便读了几个数字褚云飞就抗议起来。
秋瑀宸回望他,“这是考虑到你身上有伤的最保守估计,你去问问慕宸,他要是做出这种数据来——”
秋瑀宸话还没说完就被褚云飞打断,“那是他!吉尼斯记录还比你强呢!”
秋瑀宸看褚云飞明显不服,随手将表塞进他手里,“这些都是你父亲当年的数据,而且,我对他的要求绝对比你要严格的多,你的负重和他根本是没办法比的——”
才刚听到这里,褚云飞就立刻将表单重新塞给秋瑀宸,“测吧,体能测试还能死人吗?”
年轮11
年轮11
事实证明,体能测试真的是死不了人的,只不过被惩罚的数字连着读会憋死自己罢了。
秋瑀宸将记录好的表单递给他,随便看了看表,“加餐?”
褚云飞相当配合得点了下头,晨练前那点垫肚子的东西早都消化干净了,毕竟为身体着想,练习前是不能吃太多的,谁想到一个测试居然也这么夸张。好在秋瑀宸替他准备的还算丰盛,褚云飞也没推辞,自己坐在餐桌前大吃起来。
沈默原本一个人坐着,可看到褚云飞吃饭的样子就有些心疼,秋瑀宸笑问他要不要再来点,沈默轻轻摇了摇头,安静的看褚云飞在那边扒拉。
褚云飞吃饭很快,绝对是五分钟解决战斗,常年的漂泊让他过早的明白,到手的东西一定要放到口里去,否则,下一秒就无法保证究竟还是不是你的。秋瑀宸没沈默那么多想法,看他吃完了,就要他去做惩罚训练。
沈默心道,刚吃饱就去训练对身体不好,秋瑀宸就已经说叫褚云飞先去看半小时的世界经济与政治。褚云飞从小在美国长大,看英文当然不成问题了,可是他毕竟不是关心这些问题的人,更何况,他又怎么可能像是历史一样的任人打扮。
秋瑀宸可没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只是直接去了书房,甚至叫沈默也跟着。褚云飞早都学会了不做无谓的抵抗,对于真正坚强的人而言,苦难的生活不止是打磨掉他们太过尖锐的棱角,而是要他们学会将犀利的愤世掩藏起来。褚云飞并不是十七岁时的沈默,因为,他没有机会去演绎高贵的单纯。
秋瑀宸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坐下,沈默坐在旁边,褚云飞也随便拉了个凳子,秋瑀宸道,“我已经替你请了专门的解码训练师,他会教你一些高层次的东西,你认为每周几节课比较合适?”
褚云飞从来没想过居然可以真的去做系统的学习,可是又不愿意表现的太过兴奋,因此试探道,“三节吧。”
秋瑀宸点头,“一三五的晚上,七点到九点,可以吗?”
褚云飞想了想,“我想在周天。”
秋瑀宸在纸上随便画了画,“除了学校的课之外,暂时只帮你排十七门课程,你可以自己安排时间。但是篮球的训练每天至少三小时,赛车的练习随你的意。当然,如果有我没有考虑到的,你可以自己选择附加,有问题吗?”
褚云飞看了看秋瑀宸为他做的课程安排,没有任何语言,被动的在这里生活,然后强迫症一般的告诉自己是被动在生活,褚云飞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的状态,可是他知道,秋瑀宸在他身上花的心思太多了,十七门课里,很多都是根据他的兴趣特地挑选的,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经沦陷的太快,以至于现在不愿意更感动,因此只是道,“我不想学世界经济政治形势和礼仪。”
秋瑀宸比他还干脆,只有四个字,“你没得选。”
秋瑀宸走进训练大厅的时候褚云飞可是相当悠闲地坐在仰卧起坐的椅子上,口中犹自悠闲地数着“五百零一”,等到休息了好久才道,“五百零二。”
秋瑀宸是绝对的上将之才,相当沉稳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褚云飞用相当鄙视的眼神望着秋瑀宸,“仰卧起坐啊。”
秋瑀宸嘴角扯出一丝危险的微笑,褚云飞道,“仰卧起坐啊,我刚才仰卧,现在起坐,七百个。”说到这里又伸了个懒腰,数道,“五百零三。”
秋瑀宸点了点头,“不错。到七百叫我。”说完就立刻转身走了。
褚云飞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可是又不明白不对在哪里。
等真的悠悠闲闲数完七百,秋瑀宸看了看表,“仰卧起坐,一共做了两个半小时,仰卧了多长时间?”
褚云飞心道是陷阱,索性少说点,因此踟蹰道,“十分钟吧。”
秋瑀宸点头,“很好。也就是说仰卧和起坐的比例是1:14。”
褚云飞有种步步为营的危机感,可是却又觉不出不对在哪里,秋瑀宸道,“700个俯卧撑,俯卧五分钟。”
褚云飞居然还不怕死的加了一句,“剩下的时间呢?”
秋瑀宸比他数数时悠闲多了,“撑啊,七十五分钟,比起稍后的负重十二分半,深蹲一百七十五分钟要轻松多了。”
褚云飞傻了一样的瞪着秋瑀宸,秋瑀宸顺手将他拖下来按在地上,“先俯卧,你有五分钟可以好好享受。”
褚云飞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作茧自缚,用俯卧撑支撑式撑七十五分钟,明显就是找死,再加上之后的负重和深蹲,褚云飞简直恨死自己的小心思了。
秋瑀宸却根本不再逗留,自己回房间找沈默喝茶去了。沈默依旧在默默看着褚云飞的资料,“儿子呢?”
秋瑀宸道,“罚体能。”
沈默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可是想到儿子被扔过一边到底还是不忍心,秋瑀宸管儿子,他心疼,却都不忍心去看,“等差不多了就让他歇会吧。”
秋瑀宸道,“不用,他最会给自己找乐子。”
果然,刚刚五分钟,褚云飞就已经叼着一大块面包过来敲门了,秋瑀宸道,“你撑完了?”
褚云飞绝对是有革命者般坚强不屈的精神,他又给口中塞了一大块面包,摸了摸自己肚子,“我就是过来通知你一声,我已经撑了。”
秋瑀宸直接拨了电话给安管家,“替我订三十份套餐立刻送上来。”
褚云飞本来是和秋瑀宸玩文字游戏,看他动了真格也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秋瑀宸道,“不干什么,教育你撑的真谛。”
沈默即使并不了解全部的事实也猜到了端倪,等安管家推着餐车送上来三十份套餐的时候,秋瑀宸已经相当镇定的替褚云飞摆好了筷子,“吃吧,到你撑得再也塞不下去为止。”
沈默吓了一跳,三十份套餐,只是排到走廊的餐车就让人心悸,如果全要吃下去,褚云飞的胃如果不被撑破才是奇迹,“秋——”
褚云飞看沈默开了口,立刻什么也不顾,拿着勺子就扒起饭来,“吃饭有什么可怕的,吃观音土胀死的又不是没有。”
年轮12
褚云飞吃到第四份的时候,就已经用左手狠狠地按着胃了,沈默看秋瑀宸还在一边喝茶,心内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可是儿子明显和自己怄,自己若是此刻多话,还不知这孩子要成什么样子。褚云飞拿起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匙米饭,就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秋瑀宸瞥了褚云飞一眼,随手拨了电话,“替小少爷把饭热一热,再送个大桶上来。”
沈默已经在下面跺了秋瑀宸好几脚了,现在又是重重地碾着,等安管家直接带着下人送来了一只大桶,秋瑀宸顺手一指,要放在褚云飞脚边,褚云飞道,“干嘛?”
秋瑀宸道,“吐完了继续吃。”
才刚说到这,褚云飞就一口吐了出来,本来还没什么,看到那些几乎都是完整被喷到桶里的菜,更是胃中一阵恶心,直接吐个不住,沈默已经将秋瑀宸小腿踢青了,秋瑀宸却相当随意的对安管家打了个手势,“直接拿微波炉上来,边热边吃。”
沈默向安管家使了个眼色,安管家知道如今不过是缺个台阶下,连忙劝道,“少爷,小少爷一直在外面,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些东西吃下去——”
秋瑀宸缓缓道,“他不是吐过了吗?继续。”
安管家知道秋瑀宸是铁了心,也不敢再说,只是吩咐收拾了被褚云飞弄脏的地板,稍后就有人将微波炉送上来了。秋瑀宸自己热了个番茄牛腩汤,褚云飞看秋瑀宸铁了心制他,索性也豁出去,只不过终究英雄胃小,只能端盘日本豆腐表示自己宁死不屈。
沈默腾地起身将餐车上满满当当的碟子都摞了起来,一向最洁癖的人一点也不在乎那些汤汤水水漏出来,直接开了卫生间的门全都倒进马桶去,后来索性将餐车推到卫生间旁边,一叠一叠的往里倒,秋瑀宸过来按住他手,“不知道浪费粮食是罪过吗?”
沈默一把甩开他,“儿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陈医生说了他胃不好,哪有和儿子较劲的父亲。”
褚云飞那是相当不识好歹,听沈默骂秋瑀宸立刻站了起来,“我乐意撑着关你什么事,和女人一样烦!”
说到这里微波炉却跳了起来,褚云飞立刻就开了门,根本顾不得烫就将食盒端出来,秋瑀宸过来就一巴掌打翻了餐盒,西红柿牛腩挂了褚云飞一身,“就是这么和你爸说话的?”
褚云飞本来被灌了一大堆饭就一阵憋屈,秋瑀宸又为了沈默骂他心中就生气,索性破罐子破摔,撑都撑了吐都吐了,我还怕你什么,“他是我爸?他养过我吗?养过我妈吗?整天和女人一样被人养在家里——”
秋瑀宸一把反扣住他胳膊将他按在墙上,将褚云飞身子反折着拉下来,“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褚云飞本来胃里就被塞进去太多东西,这样一拉就更是胀地难受,而且整个腰都被按下来,皮带镉得生疼,“我本来就是没人管的野孩子。”
“嗵!”地一声,秋瑀宸将褚云飞头狠狠撞在墙上,沈默连忙过来拉,才刚刚分开他们秋瑀宸却又重新将褚云飞拽过来,褚云飞被这么一折腾,又是一阵狂呕,沈默等他吐完了,一把将他拉过来,顺势按在墙上用面纸替他把嘴擦干净又拖进盥洗室,褚云飞待要挣扎,沈默却正声道,“要继续吃外面还有十几份!喜欢和我怄随便你!不愿意承认我是你爸大可以不和我较劲,现在闹得天翻地覆,云飞,我要不是你爸为什么要心疼你,你要不是心里承认是我儿子又凭什么确定你怄了我就心疼?”
褚云飞心中最敏感的神经被拨动,却是甩开肩膀打掉了沈默手,自己在洗脸池漱了口。秋瑀宸看他额上迅速肿起的大包也不由得心疼起来,却终究只是道,“接着吃。”
褚云飞自己挑了份看起来不是很讨厌的套餐,将所有的菜和饭都扣进微波盒里,重新塞进微波炉去。
沈默真恨不得将这孩子打昏过去,看秋瑀宸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来气,褚云飞也绝对不是识时务的俊杰,说吃就吃,这一份还不够,刚刚热好就又放进去一份。热乎乎的飘着混合蔬菜气味的饭菜被褚云飞端在手里拨拉,可是才吃了两口又忍不住放下了,一秒钟后又重新把盘子端起来,却是一口菜都要嚼好久。
秋瑀宸根本不理儿子此刻吃得多痛苦,又是一个电话拨出去,“给小少爷重新做点热乎的饭菜送上来。”
褚云飞一听,连刚刚塞进去的米饭也咳了出来,眼睛被不住地咳嗽呛地泪蒙蒙的,好久才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沈默,“我真的吃不下了。”
沈默一看儿子向他求救哪里还生的起气来,连忙道,“吃不下就不吃了。”
大概也知道沈默说话不算,虽然亲爹开了口,但是还得等狠心老爸发话,褚云飞手里这盘子哪敢放下啊。
沈默轻轻撞了撞秋瑀宸,秋瑀宸走到褚云飞身边去,顺手一把提起他长发,褚云飞顺势站起来,秋瑀宸冷冷道,“张嘴。”
“我——”褚云飞话还没说完,秋瑀宸端起盘子就给他嘴里倒下去。虽说一大半都倒在衣服上,可是却还是逼得褚云飞又咽了好多,秋瑀宸将微波好的另一份重新端出来,又放了两份汤进去,沉声道,“今天是你父亲求情,把这碗吃干净喝过汤我就让你走。我绝不反对你和我动心思,但是耍小聪明之前最好记得,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话说到这份上,沈默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褚云飞边吃边吐边吐边吃,褚云飞常年流浪在外,只知道饿的滋味实在难熬,只有今天才明白,饱的滋味居然比饿还差。最后的两盆汤,真的是要了命也喝不下了,小家伙只好先含在嘴里在吐掉,秋瑀宸本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他才刚吐了第一口,就立刻道,“想要再来两盆就接着吐。”
褚云飞实在是半点都喝不下了,终于叫道,“这些汤我留到晚上还不行吗?”
秋瑀宸就两个字,干净利落,“不行!”
沈默已经不忍心看儿子了,索性自己进了里间小卧去,可是才刚呆了几十秒,又是不放心,终于还是出来,褚云飞几乎是用深呼吸的方式灌下去了一大盆汤,可是还没等把碗放下来,就连汤带饭又吐了个干净,去盥洗室漱了个口,正好也不像刚才那样滴水不能进了,于是速速解决完了另一盆,秋瑀宸这时才抬头道,“是做980个负重深蹲还是先负重再深蹲你自己选,走吧。”
沈默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吃成这样你要他现在做负重深蹲,秋——”
秋瑀宸现在变得相当言简意赅,就三个字,“死不了。”
褚云飞的惩罚不知道完成的怎么样,沈默可是和秋瑀宸一直冷战到晚上,其间去看了一次儿子,又请家庭医生替褚云飞看了看,可怜的孩子现在还在做两头起,沈默用手肘撑着额头继续看关于褚云飞的资料,秋瑀宸笑道,“你都已经看了九遍了。”
沈默冷冷哼了一声,秋瑀宸挨着他坐下,“还和我生气呢?”
沈默又是哼了一声,秋瑀宸轻轻揉揉他头发,十八年如一日的宠溺,“这些天都没好好休息,早点睡吧。”
沈默索性连哼也不哼了,秋瑀宸笑着站起身去盥洗室打洗脚水,乐呵呵地给情人端出来,“不去睡就先泡泡脚吧。”
沈默没说话,秋瑀宸仔仔细细地替他将家居裤的裤腿卷起来,轻轻握住他足踝脱了拖鞋,小心翼翼地将他脚放进盆里去,柔声道,“水烫吗?”
沈默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水放了十几年,烫不烫你难道不知道吗?”
秋瑀宸笑着替他洗,“十几年了还这个脾气,生气了就不说话,孩子似的。”
沈默仿佛是蹬了下腿,却被秋瑀宸握住了,“那孩子和你一模一样的脾气,俩个人若是都惯着他,真是没法管了。”
沈默道,“我不是说不能管他,可是哪有提着儿子就往墙上撞的,又逼他吃那么多。吃过还不算,还罚他做深蹲,小心他告你nuedai未成年。”
秋瑀宸轻轻揉搓着沈默脚趾,“我没掌他嘴就算对得起他,若是再让我听到他说那些混账话,他就别打算出门了。”
沈默却突然叹了口气,“秋——”
秋瑀宸抬头望他,“心疼了?”
沈默点了点头,“秋,就算他真的做错什么,以后别再打他脸了吧。”
秋瑀宸只是往沈默脚背上淋着水没说话,沈默道,“儿子那么可怜,打又打不过你,耍心思也耍不过你,就让他嘴上占点便宜又能怎么样。”
秋瑀宸站起身,“要我不打他脸他自己先要给自己脸,说得那些话哪一句把自己当儿子。”说完就又重新蹲下来,沈默只是一叹,“到底是我们对不起他。”
年轮13
秋瑀宸站起身,“要我不打他脸他自己先要给自己脸,说得那些话哪一句把自己当儿子。”说完就又重新蹲下来,沈默只是一叹,“到底是我们对不起他。”
才刚说到这里,却听到咯吱一声,门自然而然的被推开了,一张大汗淋漓的脸伸进来,沈默看到儿子一阵窘迫,急着要将脚拿出来,却觉得如此一来更加明显,低着头在水盆里蜷着脚趾,秋瑀宸轻轻握住沈默双脚,回头看褚云飞,“怎么了?”
褚云飞若有所思地看着坐着的沈默和蹲着洗脚的秋瑀宸,大大在心里点了下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满脸写着原来如此。
秋瑀宸轻轻揉着沈默脚背,仿佛自家情人的脚比褚云飞的脸好看多了,“有事就进来说,站门口像什么样子。”
褚云飞将门推得大了点,道,“没事,就是说一声我练完了。”
秋瑀宸道,“先回去洗澡吧,我给你爸洗过脚就过去看你。”
褚云飞绝对是有仇不报非君子,直接道,“我慢慢洗,你还是按摩过再来吧。”
秋瑀宸沉着的脸立刻笑了起来,“快走吧,叫陈医生给你看看有没有不舒服。”
褚云飞关上门就走了,心道,有不舒服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还用他来看。
沈默被儿子弄得一直脸红,他走了就狠狠踢秋瑀宸,踢得他一身的水,秋瑀宸笑笑,“你看云飞不是没事吗?别想太多了。”
沈默没说话,秋瑀宸看情人还在脸红,仿佛少年时半带着气恼半带着羞涩的样子,起身就狠狠啄了啄他面颊,沈默偏过头去,“他瞒着我们的事太多了。”
秋瑀宸真的是替沈默按摩过才去褚云飞房间的,小家伙湿着头发在床上乱滚,滚得枕头被子都湿了,秋瑀宸问道,“陈医生怎么说。”
褚云飞摇头,“我没叫他。”
秋瑀宸自己拨了电话,陈医生在秋家很久了,甚至是当年沈默还没有来秋家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不过秋瑀宸沈默平时都是相当省事的,就算有什么不舒服也是能挺就挺,倒是褚云飞回家后他是最忙的,小少爷一有什么不舒服,沈默和秋瑀宸就急得不得了。
仔细检查过,不过是说吃饭吃得太急,饭后又剧烈运动,以后要注意饮食之类,在秋家这么多年,也知道出现这样的情况惩罚居多,也不再问病因了。不过是说褚云飞本来就肠胃
第62回
不好,经不起这么折腾。随便写了几种调理的药,也就大功告成。
秋瑀宸看着湿漉漉的枕套和被单,“怎么不叫他们给你换一套。”
褚云飞皱眉道,“至于吗?”
秋瑀宸没和他纠缠细节问题,只是道,“这里是你的家,我当然希望你能住得最舒服。”
褚云飞全身酸痛胃里纠结,听秋瑀宸说希望他住得最舒服,顿时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华而不实的话,不过道,“我就睡了。”
秋瑀宸点头,“明早起来晨练。学校里有很多社团,你和慕宸相处地还不错,要他替你推荐几个,多和同学在一起总比一个人有意思。”
褚云飞绝对相当忠实地履行着一个原则,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就俩字,“啰嗦!”
第二天一早,乔慕宸就自己开车来秋家了,手里拎着一盒的爱心早餐,例行公事的打过招呼,才对沈默道,“父亲说随意做了几样点心,给默默爹爹和弟弟尝尝。”
尽管三十岁的男人对着甜点流口水是一件很没品的事,但沈默还是没品了一回,乔慕宸双手奉上另外一只保温桶,“这是父亲特地为秋叔做的,吩咐一定要趁热喝。”
沈默心道禹落哥还是偏心秋,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就算是给他做的还不是得乖乖拿过来给自己吃,果然,秋瑀宸立刻吩咐厨房摆上就给他推过来,“喜欢就多吃两口。”
沈默笑着拉过小蓝帽,“你还没吃吧,一起来。”
乔慕宸摇头,“厨房备早饭了。”
沈默笑道,“厨房的东西哪有这个好吃,你和云飞都吃点一起上学去。”
褚云飞昨天刚撑到,虽然桌上的东西看起来就很美味但也没有什么品尝的胃口,更何况,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干嘛要吃他们家的东西,自己盛了点稀饭就说饱了。秋瑀宸看他,“吃饭。”
褚云飞道,“我又没做错事,干嘛又逼我吃饭。”
沈默道,“你和小蓝帽都吃一点吧,早上很多课——”
褚云飞相当顺嘴的接下去,“我又不上。”
秋瑀宸知道他每天要排的课太多,学校里那些无聊的课程也不要求他都去上,因此只是道,“自己随便走走就好,别扰乱课堂秩序。”
褚云飞道,“你不是要我多参加几个社团吗?我想好了,暂时报篮球社话剧社数模协会。”
秋瑀宸道,“话剧社?”
褚云飞道,“我妈曾经呆过的地方,而且有美女钓。”
乔慕宸听第一个理由心中有些郁结,第二个理由却是直接堵得慌,索性用文禹落做的早点堵自己的嘴。
到了学校,本来褚云飞还对什么计算机语言感兴趣,去社团一看发现所有人都是用脚趾思考的。当即没了想法,乔慕宸邀他加入网球社和动漫社,他心里虽然觉得无聊却也没有拒绝,毕竟害别人挨了一次打人家还一点不记仇。随着乔慕宸转两圈报了名引了一份尖叫之后就飘然而去。除了种种客观或主观的原因,唯一有兴趣的就是篮球社了。同乔慕宸进去一看,才发现眼前这个不怎么起眼的家伙居然是队长,另外一个明显神经脱线的家伙居然是教练。褚云飞心道,这就是S省不朽的传奇篮球社吗,怎么看起来像杂耍团。只可惜杂耍团在乔慕宸走进的那一秒立刻变成了法术团,若是不懂法术,真的很难将嬉戏和苦练转换地这么自如。乔慕宸经过的每一步都有球员恭敬的打招呼,“队长好。”
“萨教练,这是来试训的褚云飞。”乔慕宸在长辈面前都是一副乖巧的让人想抽的样子。
男人挑起额前的长发,褚云飞怀疑至少有半年没洗,“你打得好吗?”
褚云飞的回答相当干净,“好。”
萨教练笑了,“慕宸,他和你谁打得好?”
乔慕宸相当诚实,“我没和他打过。”
萨教练顺脚就踢过一只篮球,褚云飞动都没动,轻轻巧巧向后伸手拨过去,缺不知是用了什么力道,相当完美的橙色弧线入网。
在一边练习的球员们纷纷转过了头,却在乔慕宸回望的时候立刻假装专心地练习起来,萨教练哈哈一笑站起身狠狠拍拍乔慕宸肩膀,“他们还是那么怕你啊!”丝毫不遮掩的高声,仿佛完全不用考虑旁人也有面子这种东西。
乔慕宸低头道,“大家只是敬畏我们曾经一同取得的荣誉。”
萨教练却突然对褚云飞道,“你的动作太大了,小心被吹哦!”褚云飞正想说什么,教练已经一拍乔慕宸肩膀出去了,“我解放了,你随意吧!”
乔慕宸等教练刚一走出门立刻吼道,“全都给我出去跑三十圈!”
年轮14
五十圈,一百个伏地挺身,两千次定点投篮,褚云飞默默地看着乔慕宸完成的一丝不苟,然后他对所有红着脸低着头的社员道,“篮球是大家的,要怎么做,你们自己看着办。”他继承了关于秋瑀宸的一切,甚至包括不喜欢训话。
褚云飞坐在篮架下看人群慢慢散去,再等他从浴室里擦着头发走出来,没有多少笑容,他向来是懂得怎么去刻苦的孩子,可是,看着乔慕宸却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乔慕宸顺手又是漂亮的空心,“篮球对我从来不是负担。”
褚云飞调整了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对我,是。”
乔慕宸转过头,“我不信。”
褚云飞冷笑,“你见过我打球吗?”
乔慕宸摇头,褚云飞道,“今晚就可以见到了。你秋叔替我请了篮球教练。”
乔慕宸听他对秋瑀宸的称呼,有些不舒服,“我以为,你已经接受秋二叔了。”
褚云飞笑,“没什么接不接受,就像是流浪狗,有一口吃的就不会跑。我不像你这么有出息,我只知道只要我跟着他一天就没人敢动我。”
乔慕宸停下球,“你这样说默默爹爹和秋二叔都会伤心。”
褚云飞道,“你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
乔慕宸没有丝毫犹豫,“好。”他不用去跟他思维的跨度,只要他说什么他跟着就好。
褚云飞揉了揉太阳穴,“上次害你受罚,对不起。”
乔慕宸心里一阵酸涩,为什么你对谁都是一样,那么近,又那么远。
褚云飞笑了笑,“不用琢磨我,你爹爹,你二叔琢磨我那么久,甚至你爸,他连五岁的我都玩不过,不用说现在。”
乔慕宸突然停步,“你什么意思?”
褚云飞又笑了,他笑起来不像沈默,像非璟煜,“我说,我见过你爸,在我五岁的时候。”
乔慕宸望着他,“为什么你今天这么奇怪?”
褚云飞伸了个懒腰,“因为过了今天,我想过正常的生活,想有正常的朋友,也想玩正常的女人。”
乔慕宸听他最后一句话,脸色瞬间白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褚云飞道,“我也不知道。太多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甚至没有去想什么。我对不起我妈,可是,也对不起我爸。”
乔慕宸突然就打断了他的话,“对不起,云飞,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也不该知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把一切都告诉默默爹爹和二叔。我想,这大概是个很大的秘密,我可能没办法替你保守秘密,所以,如果,你还不想让默默爹爹知道,就不要对我说。”
褚云飞突然之间就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他的倾诉,乔慕宸居然会拒绝。
乔慕宸却只是默默道,“从小到大,都没人和我说过什么秘密,就连我哥,也不会特别和我说什么。可是云飞,我有点怕,怕你和我说什么,我知道,你也在怕。默默爹爹总是喜欢拿我当小孩子,他是最疼我的人,所以,如果你说了,我也不会隐瞒他。对不起。”
褚云飞却突然一拍乔慕宸肩膀,“你想太多了,能说出来的从来不是秘密。”
乔慕宸想到了褚云飞会带自己来一个地方,可是他没想到是游乐场,褚云飞对乔慕宸道,“给我十块钱。”
乔慕宸连忙拿钱包出来,褚云飞相当高兴地买了五个游戏币,带他来到打气球的地方,“你枪法不错吧。”
乔慕宸笑了笑,“射气球还成。”
褚云飞仿佛很高兴的样子,“那给我射那个,玩具熊。”
乔慕宸心道,那么丑,毛色也差,可是难得有褚云飞叫他干什么的时候,也是笑道,“我听义父说二叔从前带非叔来游乐场,射光了所有的奖品,后来大家都不玩游戏只是来看他射击了,吓得所有和射击有关的摊看见他就收东西。”
褚云飞道,“他还挺有闲情逸致。”
乔慕宸点头,“是啊,没东西可射了就玩投篮,听义父说二叔玩这些都很厉害。后来不知怎么的被我爸知道了,好像二叔被一顿臭骂,说是教你枪法教你篮球就是要你去游乐场赢毛绒玩具的吗?”
褚云飞道,“你爸管得还真多。”
乔慕宸笑笑,“我爸是二叔的哥哥嘛,哥哥管弟弟不是应该的吗?”
褚云飞没说话,却在心里摇了下头,乔熳汐教出来的儿子还真蠢,铺垫了半天就为了这么一句话吗?
乔慕宸接过管理员递来的枪晃了晃 “没有目镜啊。”
褚云飞道,“废话!”
乔慕宸突然一抬手,甚至还来不及喘息,已经是练成一片的气球爆炸声,乔慕宸像是比褚云飞还高兴,指着那只黄色的毛绒熊,“我要这个。”
管理员轻轻擦了下汗,连中十发的不是没有,可是用这么快的速度连中十发的确实没见过,而且,是整整齐齐的依照次序的十个,“这个最大的要连着三次全中才能拿到。”
乔慕宸还是第一次觉得文禹落教得枪法有用武之地,兴奋劲还没过去,他狠狠拍了下褚云飞肩膀,“等着哦,我给你射这个大的。”
褚云飞点了下头,看他飞奔过去带了一堆游戏币回来,没有丝毫悬念的,二十发全中。乔慕宸心中不知道有多得意了,从前学枪的时候更多打的是移动中的飞碟,连着几百发都很少失手,可是本来仅有的一点兴奋劲在看着父亲绝对更快更准的录影后就消失了。文禹落本是要带他去实战的,乔熳汐却无论如何也不肯,那大概是文禹落第一次对乔熳汐说重话,“不要他杀人练这么久有什么用?”
乔熳汐只是道,“打移动靶就好了,儿子还这么小,为什么一定要学这个。”
文禹落觉得跟乔熳汐完全讲不通道理,“枪法是只能在实战中学的,他现在连当年的瑀宸一半都比不到,真的遇到危险怎么办,汐,飞碟被击中了可不会垂死挣扎。”
可无论文禹落怎么讲,乔熳汐觉得没道理就没道理,最后被文禹落逼急了,索性一句,“怎么没用。至少还能参加奥运会。”
乔慕宸自己也对杀人之类的事不感兴趣,他不明白,他那个杀条鱼都怕鱼会痛因此下手极快的父亲怎么说起杀人来就像吃饭睡觉一样轻松。
褚云飞抱着玩具熊望着乔慕宸,“怎么了?”
乔慕宸道,“没有,想到父亲要我和他去杀人,我爸却怎么都不让。”
褚云飞心头一动,“练枪吗?”
乔慕宸点头,“是。父亲说没有自己杀过人就永远都练不好枪法。”
褚云飞点头道,“你父亲说得没错,那种紧张不是你平时打打饮料瓶就可以想象的,而且,向你举枪的人可能是在你永远都想不到的角度。”
乔慕宸摇头,“虽然这样说,不过我奶奶说无所谓,如果我不想学就不学了。”
褚云飞突然顿住了脚步,“你奶奶?骊歌?”
乔慕宸笑了,“是啊,不过每次叫奶奶总觉得怪怪的,说真的,我还没见过比我奶奶更优雅端庄的女人呢,无论是电影里还是现实。更何况,她永远看起来像三十岁。”
褚云飞稳住声音,“她对你很好吗?”
乔慕宸点头,“当然。祖母都很疼孙子吧,更何况我又是爸的儿子,奶奶经常带我去玩,有时候也叫哥去,但是哥好像都不喜欢去。我真的是没见过比她更会生活的女人了,很多人都叫她圣母,这大概是最贴切的称呼了吧。她对每个人都那么慈爱,那么宽容。”
褚云飞冷笑,“慈爱,宽容?你恐怕是没领教过你这位祖母的手段。”
乔慕宸沉下脸,“云飞!不要这样说我奶奶!我听到很多人说她心狠手辣,可是我不信,心狠手辣的人怎么可能有那么温和的眼睛,更何况,一个女人要有今天的地位,很多东西都不是她能决定的。奶奶在骨子里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褚云飞一把将玩具熊推给乔慕宸,“温和的眼睛!你那个祖母本来就是一手拿古兰经一手拿屠刀的主,她经常在笑得最甜的时候给人一刀子。你去问问你二叔,她当年是怎么样杀了人家二十几口只因为一个小孩烤了她养的兔子!她又是怎么样血洗了一个帮派只因为别人在你爸的生日宴上不小心迟到了!她又是怎么样砍断了一个习武三十年的武术冠军的手臂只因为他不小心把你二叔练脱臼了!她又是——”
乔慕宸却突然抬头望过去,死死地盯着褚云飞脸。
褚云飞连忙住了口,“怎么了?”
乔慕宸缓缓道,“云飞!这些事,如果是假的,你不会这么说,如果是真的,那,你本来不应该知道的。”
年轮15
乔慕宸的心情非常不好,一个人开车抱着玩具熊回家,迎面就碰上文禹落,“父亲。”恭恭敬敬的打过招呼就自己上楼。
文禹落笑着拦他,“今天没上课?”
乔慕宸点头,“我和云飞去游乐场,他叫我替他射大熊,我说错话把他气走了,大熊也不要了。”
文禹落看儿子情窦初开的样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和乔熳汐都是情商比智商还高的主,怎么教出个儿子呆呆的,十七岁了还没谈过恋爱,问他干嘛不找个女朋友,只会说没意思。如今对褚云飞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文禹落若是再看不出他这傻儿子坠入情网了,也枉活了这么多年。他不过笑笑,“气走了就去赔个不是,实在不行问问你默默爹爹。”
乔慕宸点了下头,“儿子知道了。”
文禹落没说话就自己出去了,真觉得儿子已经笨得无可救药了。乔慕宸也没多想,父亲平时都是这样,温和的不得了,可是却总是亲近不起来,想给默默爹爹打电话,又觉得爹爹有了儿子在家就不是最受宠的小蓝帽了。说了带自己去麦当劳也没了消息,心里面酸酸的。
乔慕宸一个人在家里发呆,褚云飞却到了刚才玩具熊的小店后面,一个女声道,“他就是——夜神的儿子?”声音仿佛有些颤抖。
褚云飞靠着一个大气垫,“他的枪法呢?”
那女声冷冷一哼,“夜神的一世英名迟早毁在他手里。”
褚云飞就说了四个字,“不要动他。”
那女声笑了起来,“你放心,就凭他是夜神的儿子骊歌的孙子,也没人敢动他的。否则,这样的枪法,乔熳汐怎么敢让他出来现眼。”
褚云飞懒得纠结这个问题,“货呢?”
女声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褚云飞咬着唇,“我今天来,就是想说,我不想做了。”
女声依旧平静,“随你,我从来都没有勉强过你。”
褚云飞道,“顺便,我也想劝您收手。”
女声道,“我不会收手的,因为我最后一步棋,谁也不知道。”
褚云飞摇了摇头,“我昨天回家的时候,书桌上多了一本书。”
女声笑了,“秋盟主倒肯为你花心思。密码学探究吗?”
褚云飞道,“流星蝴蝶剑。”
褚云飞相当清楚地听到一声叹息,于是他道,“所以,他什么都明白了。你若依然不肯收手,我,我也只能和你一起死了。”
女声只是道,“秋盟主和沈默都不会让你死的,更何况,还有迟念。”
褚云飞起身,“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那些货脱手,无论谁都可以舒舒服服过一辈子。我妈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有事。”
女声突然冷笑道,“你就忍心要你妈含冤而死?”
褚云飞突然道,“九姨,我妈更不希望看到我对付我爸。如果要报仇,她当年的机会比你大得多。”
没有玩具熊的褚云飞回到家沈默和秋瑀宸已经等着他了,褚云飞躺在沙发上,“想问什么就问吧。”
可是秋瑀宸什么都没问,只是站起身揉了揉他头发,“没有什么要问的,无论怎么样,你只要记住这里是你家就好。”
秋瑀宸说过就起身和沈默一起上楼去,褚云飞突然追上去对上沈默,那是一张几乎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知道,到了他该说的时候,“我妈是自杀的。”
秋瑀宸点头,他们都知道,褚云飞偏过了头,“我妈临终前,曾要我来找你。”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秋瑀宸和沈默都没有任何反应,褚云飞接着道,“我妈知道这个消息瞒了太久,所以,应该是乔熳汐去接我。”
秋瑀宸揉了揉他头发,“叫伯父。”
褚云飞道,“叫什么都不重要。果然是他来接我,我不愿意和他回去,因此一个人在外面很多年。”
褚云飞重新看着沈默,“所以你不用愧疚了,是我不愿意认你,不是你没有养我。就这样。”
沈默看着褚云飞跑上楼,轻轻叹了一声,“他骗我们。”
秋瑀宸将沈默揽在怀里,“儿子这样说,只是想安下心来和我们一起生活罢了。”
大概是太早被剥夺了成为父亲的资格,沈默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因此在努力的道路上平添了许多障碍,更何况褚云飞心思太重,你永远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沈默倒是为此困扰了太久。直到那个月十六,迟念和言寓荆带着迟慕瑀来秋家。
“默默爹爹。”大概是觉得这样的称呼很幼稚,迟慕瑀打招呼的时候有些局促。沈默也是很喜欢小黄帽的,因此相当高兴地叫下人替他拿水果巧克力。又连忙给乔熳汐打电话叫小蓝帽过来玩。
乔慕宸想到可以堂而皇之的去找褚云飞当然开心,但是又不敢太表现出来,乔熳汐却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说要他自己去,代他向迟念问好就是了。
沈默看是小蓝帽一个人来更是放心,连忙就叫下人从酒窖拿几瓶啤酒上来,言寓荆和迟念都是不禁酒的,最多不让迟慕瑀喝太多就是了。有时候言寓荆会说别醉了,迟念反倒劝他不醉酒量怎么会长,所以迟慕瑀虽说没有变成个酒鬼也确实是个酒徒。乔慕宸的酒量倒是不错,但是乔熳汐文禹落都很少叫他多喝的,虽然乔熳汐会亲自教他调酒品酒的技巧,但不过是贵族教育的一部分,因此两个小家伙看到酒眼睛都直了。
乔慕宸四面八方都打过招呼,却看不到褚云飞,秋瑀宸吩咐叫他下来,良久他才慢吞吞的下来,对迟念不过看了一眼,对言寓荆倒是勉强打了个招呼。至于小黄帽小蓝帽他就理也不理了。
沈默有些尴尬,但是却没办法说他,倒是迟念先开口,“你九姨呢?”
褚云飞笑了,“不知道。”
秋瑀宸心头一动,他记得他问过褚云飞这个问题,当时他的回答是,在母亲过世之前就死了。
迟念也笑笑,“这些天墓镧多了几十只鸽子,你转告她,这里曾经是我的地方就永远是我的地方,鸽子我还她,但下一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褚云飞顺手开了瓶啤酒,“我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褚云飞放屁虽然不响说话倒是算的。”
秋瑀宸转过头看他,“就这么和长辈说话的?”
褚云飞道,“他要审我你让我怎么说。”
秋瑀宸只得道这孩子不懂事,迟念才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只是笑着说有意思,然后顺道揉乱了小黄帽的头发。搞得小黄帽相当愤恨地瞪着褚云飞。
褚云飞不过自己用叉子叉水果吃,吃了两块就说累了上去睡觉。
乔慕宸和秋瑀宸打了招呼也跟上去,褚云飞知道他跟着自己也不说话,不过放他进房,房间不算整洁,但绝没有任何想要人捂着鼻子的味道,乔慕宸咬着唇,“上次的大熊——”
褚云飞打断,“你留着吧,我不爱玩玩具。”
乔慕宸一阵失望,想找些话可褚云飞已经躺在床上了,只能傻傻地说,“那你先睡吧,我下楼去了。”
褚云飞没吭声,乔慕宸低着头往外走却突然被叫住,“手机。”
“哦。”乔慕宸当然是连忙拿出来。
褚云飞接了就将自己号码输进去,“你二叔要我换的新号,没事别打给我。”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乔慕宸已经乐颠颠地不知该干嘛了,却突然听到敲门声,然后就是破门而入。
褚云飞看着门口的迟慕瑀,“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不速之客。”
迟慕瑀自己找了个角落随地一坐闭上眼睛,“你以为我愿意看两个男人玩幼稚游戏,我爸一定叫我上来和你玩,你们爱怎样随便吧。”
乔慕宸还没反应过来,褚云飞却已将他拉上床,“我们上床也随便吗?”
乔慕宸立刻挣脱了他,“云飞,你怎么说话!”
迟慕瑀连眼睛都没睁,“随便啊,你都好意思做我有什么不好意思听的。”
褚云飞就两个字,“出去!”
乔慕宸瞪着褚云飞,“云飞,他是我哥!”
褚云飞顺手一指和迟慕瑀靠着的相对的墙角,“那你也睡着去吧!”
年轮16
迟慕瑀怎么可能就靠着墙,闭着眼睛没几分钟就把脚搭在褚云飞被子上了,褚云飞狠狠一拉被子,然后就相当迅速地拨了个电话,“被单给我换了,嗯,明天叫个人,地毯也换一块。”
迟慕瑀跳起来挂了电话,“你什么意思?”
褚云飞顺手扯了张卫生纸擦了擦听筒,“什么意思都不明白啊,嫌你脏呗。”
迟慕瑀伸手就狠狠按了按褚云飞头发,“你懂不懂什么叫兄友弟恭?”
褚云飞一脚飞过去,“别太过分!”
乔慕宸连忙起来拉架,可褚云飞居然一脚踹下被子就躺下了,闭眼之前还对乔慕宸说了句话,“衣服。”
“啊?”小蓝帽从来都是呆呆的。
“脱下来。”能说三个字的时候绝不说四个。
乔慕宸自然不会拒绝的,脱了外套拿在手里,褚云飞顺手拉过来盖在肚子上,继续睡大头觉。
乔慕宸低头道,“哥,云飞大概是累了,我们——”
迟慕瑀冷哼了一声,“走吧。”
乔慕宸似是有些舍不得,却被迟慕瑀一把拉走了,两个人出了门,乔慕宸就不怎么说话,这个哥哥仿佛是有点看不上自己的,虽然是双胞胎,可哥哥总是那种看小孩子的眼神看他,乔慕宸不说什么,可是心里却依旧觉得有点难过。他本来就是个太敏感的孩子。
沈默看两个小帽子都下来了,笑道,“怎么不多玩一会?”
乔慕宸忙道,“云飞大概太累了,所以先睡了,他说晚上要上第一节篮球课,先养足精神。”
迟慕瑀只是哼了一声,言寓荆顺手拽他耳朵,“和弟弟闹别扭了。”
迟慕瑀摇头,“没有,他和默默爹爹挺像的。”
听到这样的评价沈默自然高兴,言寓荆明知道几个小家伙相处并不大愉快,但是想到毕竟是不同环境长大的,男孩子从来都是不打不相识,闹闹也就没事了,索性不多说话。
倒是迟念道,“夜九这些天动作太大,这个女人我向来想不通她在想些什么。”
沈默叹息了一声,“是在为小白的死怪我吧。”
迟念摇头,“我看为文儿更多些。”
沈默只是道,“都快二十年了。”
迟念只是笑,“有些东西,从来和时间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四个字,不死不休。”
沈默心知他对文禹落依然未能忘情,恐怕那些年已将思念沉淀到不用去思念了,迟慕瑀顺手剥了个香蕉,“我就看不出文叔有什么好的,都不知道喘气不。”
迟念什么也没说,很多东西,他已经不愿再说什么,毕竟,不是十八年前了,倒是乔慕宸用手肘撞了撞迟慕瑀,“哥,吃这个。”
迟慕瑀道,“不用撞我,父亲不是看不开的人,若是我,看着他好我也好了,就像香蕉一样,有些人偏觉得烂的才甜,好不好只看在不在你心上罢了。”
迟念笑着敲了敲他头,“才多大啊,神神叨叨的。”
乔慕宸看迟念和言寓荆虽然总是顺手欺负哥哥,可是其中的亲昵劲又岂是外人能想来的,想到父亲又想到褚云飞,只是呆呆出神。
谁成想褚云飞居然躺了还没两分钟又下楼来了,对秋瑀宸道,“我出去下。”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抬腕看了下表,褚云飞知道他是说上课的时间就要到了,正踌躇间手机却响了起来,却是随便嗯嗯啊啊了几句就又放下,沈默道,“有事就去吧。”
秋瑀宸还没说什么,迟慕瑀却已经吼道,“记得戴套子。”
迟念哈哈一笑,“这小子,真像陆家的人。”
乔慕宸却突然站起身,“我也去。”
褚云飞等出了门才回头看乔慕宸,“有事?”
乔慕宸摇头,“没有。”
褚云飞笑了,“跟着我干嘛?”
乔慕宸抿了下嘴唇,“想看你到哪去。”
褚云飞哦了一声,“那来吧。”
乔慕宸心里乐开了花,本以为他要拒绝的,褚云飞随便在车库里选了一辆很低调的座驾,“你二叔给了我六把车钥匙,要我看着开。”
乔慕宸心道,这是什么意思,褚云飞解释,“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想从我习惯选车的眼光验证我是什么样的人吧。”
乔慕宸点头,如果是直接要他选,很可能会因为一些其他的因素影响他的选择,但是如果是在相对自由的空间下,就会做出一些符合个性的选择来。
褚云飞看乔慕宸系好了安全带才发车,“在公路上我不会开很快。”
乔慕宸点头,“听说二叔想让你进车队?”
褚云飞摇头,“没有,就是带我去试过几次车,要我自己选。不过我觉得还是算了吧,职业赛车手,没想过。”
乔慕宸真正坐在褚云飞车上才明白所谓不快的意思就是不到一百四,可是却又觉得这样的速度相当真实,因为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舒服的感觉,甚至和车速五十一样坐得安逸。这时他才知道褚云飞的车技真是不差。
三十分钟后两个人到了一间相当灯红酒绿的地方,嘈杂,喧嚣,灯光亮得世俗,舞池里到处是踩着十一分高跟的脚,褚云飞走在前,乔慕宸跟在后,沿路不断有暴露而妖冶的女人跟褚云飞打招呼,乔慕宸有些生气,撞了撞他,“一定要玩我有好地方推荐你。”
褚云飞笑了,“这个地方十块钱就可以喝三瓶啤酒,你找的地方能吗?”
随便找了个吧台坐下,就有人来蹭他,“阿飞——”
褚云飞顺手揽住她腰,“叫panda来找我。”
女人嗔道
第63回
,“不去,你难道就不想我!”
乔慕宸用余光瞥去,女人的胸就仿佛是挂在褚云飞身上,当即嫌恶地转过头去,却又不放心不看,褚云飞顺手在兜里摸出来一张二十塞进女人胸垫里,又轻轻一推,女人就花枝乱颤地走了。
乔慕宸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喷头而起,“二十就打发走了?”
褚云飞道,“你要知道这里的小姐出一次台才一百,妈妈桑就要拿走五十,她们也很不容易。”
乔慕宸意有所指,“你还挺清楚。”
褚云飞点头,“当然,我常来。”
乔慕宸索性不说话,一会刚才那个女人又来了,“panda在坐别人的台,我先陪你嘛。”
褚云飞就两个字,“叫她来。”
女人撞了一下褚云飞就走了,不一会儿另外一个更加妖冶的女人就出现在乔慕宸面前,“这里还是里面。”
褚云飞没说话,只是抽出一张银行卡,“密码和以前的都一样。”
女人没说话,却是低头向里走,乔慕宸也跟着进去,一间相当阴暗的小包厢,一张床占了大半个房间,里面充斥着廉价香水的味道。
那个叫panda的女人看了一眼乔慕宸,“知道你嫌脏,就不请你坐了。”
乔慕宸有些尴尬,褚云飞重新将卡放在妆台上,“不用拒绝,你爸的事容不得你清高。”
Panda笑了,仿佛脸上的粉都可以掉下来,但却丝毫让人感觉不到可笑只是觉得悲哀,“我一个坐台能清高到哪去?”
褚云飞咬了下唇,“你不用觉得我怎么样,里面有十万,可能不够用,但是我——”
乔慕宸听到这里立刻抽出来两张卡,“密码都是六个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的零用钱。”
Panda笑着收下,“我说不了谢谢,现在这样子,我也说不出借,能还的法子,除了我自己也没别的。只看各自吧。”
褚云飞没说什么,和乔慕宸出了门。本来乔慕宸还想感慨两句,褚云飞第一句话却是,“你零用钱是多少啊?”
乔慕宸却没回话,只道,“原来真的有这样的人。”
褚云飞冷笑,“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年轮17
沈默咬着唇没说话,手底是大堆大堆的报纸,昨晚褚云飞回来向秋瑀宸请假,因为身体不舒服延期了第一节篮球课。秋瑀宸知道这孩子性子,也没有勉强他。可是今早一起来,却终于明白他的不舒服是为了什么。
秋瑀宸没说话,沈默开了电视,娱乐新闻里的女声叫人崩溃,可是,让沈默更加难过的是亲眼看到的褚云飞。
“是,我在美国组织了一个临时车队,赛车,或者赌球。”
“那有没有想过如果父亲在身边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
“没想那些,因为从小就没有,有的东西注定不是你的,你也不会想。”
“那您由一个街头流浪的小混混到现在成为豪门贵族的大少爷,觉得在思想上,生活上有什么变化吗?”
“没想那么多,日子只是要这样过。可能做大少爷更辛苦一些,有很多规矩要守,很多东西要学。”
“请问您现在怎么称呼您的父亲?”
“没想那么多,叫爸不是不可以,只是觉得没到那种程度。”
比起这样的追问,另外一位女记者几乎可以说是逼问了,“请问褚先生,很多人都知道,秋总的哥哥乔氏的董事长是一位同性恋者,而已经年过而立的秋总和沈氏的继承人也就是您的父亲也常有传言,请问您的父亲和秋总真是同性伴侣吗?”
“这件事你可以问当事人。”
女记者依然不甘心,“那请问您现在住在哪里?”
“我刚才说过,我住在秋家。”
“您既然是沈氏的未来继承人,为什么要住在秋家?”
褚云飞回击道,“你现在住哪里?”
女记者有些尴尬,本来是一记重磅炸弹,可是竟被褚云飞挡回来了,女记者还是不甘心,“如果我回答了是不是褚先生一定回答呢?”
褚云飞道,“是不是我现在去男厕所你也跟着我去?”
女记者道,“事实上,您已经不必回答——”
秋瑀宸没有听清楚女记者继续说了什么只听到敲门声,“进来。”秋瑀宸大概是沉着气说这句话。
褚云飞就站在门口,电视里依然是大群记者对他的追问,秋瑀宸道,“很上镜,不错。”
褚云飞关了电视,紧紧咬着嘴唇,对秋瑀宸低头道,“你打我吧。”
秋瑀宸一巴掌就从脸上抡过去,褚云飞被打得向后退了两步,却又重新低头走到他面前,沈默心中噔地一紧,却只是坐在床的另一端没有回头,秋瑀宸站起身又是一脚,直接将褚云飞踹在墙角,却是拉住他衣领将他拽起来,顺手又是两巴掌,“我打你不是因为你接受采访,而是因为你不信任我们!”
褚云飞没说话,秋瑀宸一把将他摔在床上,“你缺多少钱?”
褚云飞声音闷闷的,“四十万。”
秋瑀宸道,“新闻卖了多少?”
褚云飞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脸只被轻轻一碰就是生疼,“十万。”
秋瑀宸刚伸手将他拉起来,沈默已经悠悠道,“秋,你打得也够了,拿钱给他吧。”
褚云飞听沈默一句话,突然之间整个心都凉了下来了,“你要赶我走?”
沈默转过头,“我为什么要赶你走?”
褚云飞没话说了,沈默只是道,“你这么急自然有你的理由,不过就像你爸说的,任何事,你都可以和我们说的。云飞,如果你现在还是有什么事都只能一个人扛,那又把我和你爸当成什么?”
褚云飞低下头,没说话,秋瑀宸望了他一眼,“怕我们不给你?”
褚云飞还是没说话,秋瑀宸叹了一口气,“过来吧。”
褚云飞抿着嘴,慢慢走过去,秋瑀宸替他理了理衣领,拉平了衣服,褚云飞低低道,“不是怕不给,怕你问我干什么。”
秋瑀宸嗯了一声,“你要不想说我就不会问。你从前交往的那些人,总有些要用钱的地方,从前参与的那些事,也是要钱才能抽身。以后有事直接和我们说。”
褚云飞狠狠咬着唇,只觉得自己实在是个混蛋,却终于道,“他们问的那些,有些是我的原话,可我不是那个意思,有些不是我说的——”
秋瑀宸道,“这些我都知道。回房去吧,我等会就让他们把钱给你送上来。”
褚云飞张了张嘴,“我——”
秋瑀宸只是挥了下手,“等你处理完了事,在二楼等我。”
褚云飞知道要挨揍,可是竟是觉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是点头道是。
沈默却突然道,“等等。”
褚云飞不知要干什么,沈默却突然推出了一张卡,“你的零用钱。”
褚云飞道,“已经给过了。”
沈默没回头,“知道你用完了,算预支下月的。”
褚云飞并没有拒绝,拿了就出门。
秋瑀宸轻轻揉了揉沈默头发,“别伤心了,儿子也是着急没办法。”
沈默苦笑了下,“不过十万,他就可以什么都说,什么都不在乎。”
秋瑀宸安慰他道,“小默,对你来说可能不多,可是对他,对他的朋友,那是天文数字。”
沈默笑得更加寥落,“我知道。他穷吗?当年浴巾两天没吃饭,也没有拿我家的东西去当。他的表去哪了?”
秋瑀宸轻轻吻了吻沈默耳朵,“别想太多,你和浴巾是兄弟。可是当爹的不是天生就要受儿子欺负吗?你看我爸,想孙子都想疯了不是还没勉强我?”
沈默心道,将你打得只剩最后一口气,还叫没勉强?不过却并没有说出来,只道,“秋瑀宸和沈默的儿子被逼得要去典当行,他也不怕传出去丢人!”
才说到这却又道,“连新闻发布会都肯开,还有什么人不能丢的。”
秋瑀宸笑了笑,“和儿子怄什么气。你舍不得,我罚他就是了。”
沈默却还是不说话,他并不介意褚云飞对媒体说什么,只是他难过为什么在他的眼里一切都那么现实,父子亲情,只要需要,毫不犹豫就可以当作交换的筹码,不在乎别人也不在乎自己。在儿子的问题上,他或者永远比秋瑀宸透彻,但他永远不可能比秋瑀宸大度,因为那是他的亲儿子,他骨中的骨,血中的血,他可以纵容他任何事,但是,他没办法接受他可以不在乎。
褚云飞再一次看到panda的时候panda笑了笑,“就知道你要来。替我不把这个还给你的朋友吧。”
褚云飞抬头,“嗯?”
Panda看到他嘴角的伤却什么也没说,只道,“你那位朋友的零用钱真不少,只一张就足够了。不止还债够了,下半辈子也够了。”
褚云飞愣住,却道,“他本来就是豪门贵公子。”
Panda笑道,“你现在不也是吗?”
褚云飞有些尴尬,却玩笑道,“我的零用钱没他多。”
Panda垂下头,“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九姨,可以,我已经决定和爸爸离开了。阿飞,我刚开始不明白,总觉得,没有我爸拖累,我可能钓个金龟婿,也试着当少奶奶。也想过利用你,对不起,我早都知道,你是沈家的大少爷。”
褚云飞看着她今日不施粉黛的脸,却比昔日浓妆艳抹还要艳丽的多,绝代佳人就和烹调得当的豆腐一样,脂粉反倒污了颜色,褚云飞却是一笑,“我知道。不过世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无论怎么样,你陪了我五年,就是利用,也值了。”
Panda笑了,“我是个太过现实的人。阿飞,珍惜你现在的家,无论怎么样,大少爷比混混强。”
褚云飞长叹一声,“九姨什么都好,就是太刻薄了。她手上至少有三千万,却连四十万都不肯借给你,也难怪你要走了。”
Panda一笑,“那只不过因为,她知道你会借给我的。而且,你的钱,我永远不用还。”
褚云飞没说话,panda笑道,“云飞,所以,没走到最后一步,永远不要下判断。再见。”
褚云飞来到二楼的时候非常坦然,雪洞一样的房间,大床,立柜,写字台,碎纸机,台阶测试机,什么都像,就是不像惩戒室。这大概就是世家的风格,房间里从来不摆庸俗的珍玩,连惩戒室也不把刑具挂出来的。
褚云飞对着墙角笑了下,有些犹豫,却还是跪了下来。他十七年的生命里,没有跪的概念,可膝盖着地的时候,却觉得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一种姿势罢了,用腿站着而已。
褚云飞跪得不算直,但也不算懒,他不是那种会和自己较劲的人。人活在这世上,生活和自己较劲,别人和自己较劲,如果连自己都和自己较劲,那还有什么意思。
秋瑀宸并没有要他等太久,他知道褚云飞需要一次教训,痛快淋漓的给他一次教训就可以了,儿子心里也不舒服,做父亲的又为什么更要放大他的内疚。
“你的事情办完了?”秋瑀宸的声音很沉。
褚云飞点头,“嗯。”
秋瑀宸在床上坐下,“过来吧。”
褚云飞随便用手撑了下墙就站起来,仿佛第一次喝酒的人总是比自己想象中能喝的,第一次罚跪的人也不会比想象中难熬。
秋瑀宸看他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己面前,倒是也有几分虔诚的样子,却终于开口问道,“为什么?”
褚云飞立刻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秋瑀宸打了个手势,自己向后坐了点,示意褚云飞趴在自己腿上来,褚云飞立刻脸红了,向后退了一大步,“不要。”
秋瑀宸没有任何语言,只是望着他,甚至目光也平和的像水一样,褚云飞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已经被解剖刀割下来泡进了秋瑀宸眸子里,终于还是向前走了一步,咬着唇在他腿上趴下,那一刻觉得自己像是个毫不设防的婴儿。
秋瑀宸用相当轻柔的手法褪掉他裤子,却用绝不轻柔的一巴掌宣告着绝对的惩罚,“为什么?”
褚云飞咬着唇,“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秋瑀宸狠狠地一巴掌拍上去,臀上立刻晕起一片,然后在几秒钟之内肿了起来。褚云飞咬着唇,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是一种太有安全感的痛。
年轮18
褚云飞咬着唇,“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秋瑀宸狠狠地一巴掌拍上去,臀上立刻晕起一片,然后在几秒钟之内肿了起来。褚云飞咬着唇,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是一种太有安全感的痛。
秋瑀宸又是一巴掌,却没有打在刚才的伤痕上,而是沿着他臀又拍了一下,不响,但是很痛。秋瑀宸一向不喜欢用巴掌的时候打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孩子做错事,带他给疼痛就已经是惩罚了,何必再带给他羞辱,褚云飞虚空地握着手,秋瑀宸另一巴掌立刻让他的左臀比右臀高了出来,“云飞,有什么事都可以和爸说。”疼,但是,语声很心疼。
褚云飞狠狠闭着眼睛,秋瑀宸却是重重的用掌侧切下去,刀砍斧斫般的疼痛立刻贯穿了全身,秋瑀宸的声音严厉起来,“云飞,我要听实话!”
褚云飞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我,我不知道。”
秋瑀宸抬起了手,在他臀上过了一圈,巴掌一下一下落下去,就仿佛是水蒸气一样,褚云飞疼得趴不稳,又不肯去拽秋瑀宸裤脚,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掉下去,秋瑀宸却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一把拉住了他,自己向后挪了挪连腿也放在床上,要褚云飞乖乖伏在他大腿上,褚云飞有些尴尬,不肯低下头脱鞋上床去,低低道,“打吧,我撑得住。”
秋瑀宸并没有勉强他,就像是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自己大腿,“上来。”仿佛是溺爱儿子的父亲要儿子坐在腿上来摇一样,褚云飞终于躲不过他霸道的温柔,尴尴尬尬地脱了鞋爬上来,□的臀暴露在空气中,在爬上床的时候又因为羞涩不小心被内裤绊了下,小家伙的脸立刻红得像砸在牛顿头上的苹果,秋瑀宸突然笑了,“你真像小默。”
大概是褚云飞不想谈这个话题,已经趴在床上了却又仰头退了下,就像是受到惊吓又被淋湿了耳朵的小狗狗,秋瑀宸一把将儿子搂过来按在腿上,一连串的巴掌就打下去,“小刺猬。”
褚云飞有些尴尬,这么宠溺的被叫这样一个称呼,对于一个十七岁少年而言还是一件足够羞赧的事,秋瑀宸的巴掌像皮桨一样将褚云飞包裹起来,而他的语声却比露珠还温柔。
褚云飞恐怕是有些不习惯,只是咬着嘴唇,“我不是小刺猬。”埋在胳膊里的声音闷闷的,仿佛被圈养的小鹿。
秋瑀宸道,“有什么心事,不愿意说,我们自然不会勉强你,可是,一定是在自己能解决的时候。云飞,你爸说得没错,如果你有了家还和小时候一样无依无靠,那我们要怎么办。”
褚云飞没说话,秋瑀宸却明显能感觉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固执地用最厚实的手掌给他一连串的灼热,褚云飞只觉得整个人好像只剩一个屁股一样,而唯一的屁股还被小宝宝一样包裹在温暖的掌心里。闭上眼睛,仿佛能想到十八年前在羊水中游泳的情形。
正不知出着什么神,却被狠狠地一巴掌打醒来,甚至一时不妨叫出了声,秋瑀宸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严厉,“你的表呢?”
褚云飞根本来不及反应,“收起来了。”
巴掌立刻回到了可以忍受的力度,“就说你是一只小刺猬,即使对最不想伤害的人也不可避免的竖着刺。”
褚云飞这次没有回应,却觉得心上像被一只温热的水球击中了一样。
秋瑀宸道,“你父亲以为你把表当了,一个人伤心了好久。待会吃饭的时候记得戴上,听见了吗?”
褚云飞没回话,秋瑀宸立刻就改变了落掌的风格,褚云飞连忙道,“听见了。”
秋瑀宸放了心,却是唤醒似的一巴掌,等褚云飞抬头看他时,才道,“去墙角撑着。”
褚云飞还是没出声,却从他腿上爬了起来,撒拉着鞋去墙角站,秋瑀宸却并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去柜子里拿了一个盒子,褚云飞听着开盒的声音,整颗心都像是被攒成了一团,仿佛是一朵还来不及开的芍药骨朵。
秋瑀宸轻声道,“眼睛闭起来。”
褚云飞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是他的习惯,无论什么事,只要能够稍稍放松一些,恐怕结果会好很多。
盒子里是四根不一样的刑具,一根藤条,一支皮桨,一把戒尺,一条皮带。
秋瑀宸道,“鉴于你最近的表现,我想你需要一根专属的惩戒工具,闭上眼睛好好体味。”
褚云飞转头道,“不用了吧,你看着就好了。自己给自己挑挨打用什么,太傻了吧。”
秋瑀宸二话没说直接一藤条抽下去,将褚云飞的身体压扁在墙上,“要我替你挑才是真的傻。”
褚云飞被突如其来的尖锐的疼痛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咝咝抽着冷气,喊叫一般的嚷出来,“不要这个!”
即使是试刑,秋瑀宸也忍不住笑出来,这只小刺猬,太可爱了。于是他将藤条放进盒里,小家伙趁他挑刑具偷偷转了身,秋瑀宸手才刚触到皮桨,小刺猬就竖起了刺,“不要这个!”
秋瑀宸偏头看他,小刺猬将头探出壳里红了脸,“这个,不要。”
扭扭捏捏的还是没说出理由来,秋瑀宸却也没勉强他,看他样子也知道大概是觉得皮桨的sm意味太浓了。于是伸手换了皮带,小刺猬认命地转过去撑好,“啪”地一声,却是秋瑀宸在空中抖手腕带起的风,褚云飞待要再说什么,张了张嘴又觉得不好,索性将身子撑了起来,狠狠地一下皮带立刻就是一道檩子,刚才臀上就挨了几十巴掌,如今哪里还受得了,秋瑀宸将皮带挽了个花套在手上,“这个呢?”
褚云飞摇头,“不要。”
秋瑀宸知道这一下太重了,轻轻拍着他脊背作为安抚,看着他分割线一般的鲜红的伤痕,想用手指轻轻碰一碰,又怕些微的触碰也会给儿子带来痛苦。
秋瑀宸索性直接拿了戒尺,相当精致的红木,秋瑀宸用右手持着,左手四指顺着尺沿捋了捋,向后退了一步,才刚刚把戒尺举起来,就听到褚云飞深深吸了一口气,干净利落的一板子立刻拍上去,二指宽的红痕浮起在褚云飞臀面上。
厚重的痛,褚云飞迟疑了下,道,“就它吧。”
立刻就是一连十下抽上去,或用尺背,或用尺沿,或用尺尖,几乎是丝毫不带喘息的,“想好了?”
褚云飞本以为试过就好了,如今毫无征兆的又来了十下,只是用手指抠着墙,良久才分辨地出每一下疼痛。
秋瑀宸这才合上盒子,却是把戒尺放在盒盖上,大概过了五分钟之久,褚云飞才道,“选了就不后悔。”
秋瑀宸宠溺地将撑在墙上的小刺猬拢在怀里,蹲下身子温柔地替他提上裤子,褚云飞躲了下,屁股上却挨了拧,只轻轻一碰都受不了,哪里还敢再动,秋瑀宸却笑了起来。
“看看你为自己选定的宝贝。”
褚云飞腹诽道,“天下有这样的宝贝吗?恐怕以后的日子都要和这把邪恶的尺子作伴了。”
秋瑀宸叫褚云飞拿着,自己却又不知在柜子里摸出什么来,然后像领着儿子逛公园的父亲一样牵起褚云飞手,“过来。”
褚云飞臀上痛得厉害,不敢挣扎,只随着秋瑀宸走,秋瑀宸却在写字台前坐下,轻轻拍了拍自己大腿。
褚云飞才不会像小孩子一样坐他腿上呢。当即别扭着往后退,秋瑀宸却根本不容他拒绝,将他拉在腿上坐下。说实话,秋瑀宸的腿上真没什么肉,以现在褚云飞的状况,坐着也比站着好不了多少,他倒是真希望自己变成一只小刺猬,狠狠扎扎他。
秋瑀宸要褚云飞把戒尺放在桌上,自己从兜里摸出来一把小刀,“这把戒尺从现在起就是你的了,做个记号吧。”
褚云飞刚刚褪了色的脸立刻又红起来,秋瑀宸却是将小刀放在他手里叫他握着,语声就像是哄小孩子,“刻只小刺猬好不好?”
褚云飞才不肯刻,秋瑀宸轻轻握住他手,仿佛是学龄前的孩子学写字,先在戒尺尾端划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花体的“飞”,飞的尾巴绕过来成了一圈,然后就更加紧的握着褚云飞手开始点缀起来,只寥寥几笔,竟活脱脱是一只毛绒绒的小刺猬。
褚云飞起先还不适应,握着刀的手总是和秋瑀宸作对,可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小刺猬终于知道,这辈子无论怎样都逃不脱他的手掌心了,大手握小手,亲情就是一辈子。
秋瑀宸画出了轮廓,自己也仿佛很满意,就开始握着褚云飞手精雕细刻,褚云飞挣不脱,也就不再闹,任由他握着自己,温热的气息一丝一丝地吹进脖子里,本来还绷着的小刺猬如今已经和戒尺上刻得一样驯服,甚至在不知不觉中靠在爸爸胸膛上了。
等小刺猬完工,屁股上的伤居然也不那么痛了,褚云飞心道,技术真好,痛得时候撕心裂肺的,过了这么一会居然又没事了。
秋瑀宸把小破孩抱起来,真是在心里觉得自己天生是当爸爸的料,哄孩子比哄情人有天赋多了。可是终究还是沉下脸,褚云飞刚刚习惯他的宠溺和纵容,冷不防却发现他又变了颜色,正不知所措,就听他吩咐,“今天晚课结束了补昨天的篮球课。”
“啊?”褚云飞有些愣。
“怎么?请假了不用再补回来吗?”秋瑀宸的语声相当理所当然。
褚云飞心道,今天上完晚课已经要十一点了。秋瑀宸每周排给他的课太多了,虽说学校里的课有时候可以不去,但是还是很辛苦,“我不是说不补,只是那么晚了,篮球老师——”
秋瑀宸嘴角掠过一丝不经意的微笑,“这是他的事,你不用操心。”
知道今晚又没得睡的小刺猬沮丧地点头,秋瑀宸又接着道,“以后每天都加礼仪课给你。”
褚云飞头更低了,嫌我替你丢脸了吗?
正自怨自艾中臀上却突然挨了相当清脆的一巴掌,穿着裤子还能打这么痛,秋瑀宸笑道,“不许胡思乱想,过几天你就会知道为什么。”
年轮19
平心而论,秋家的晚餐还是很丰盛的,尤其是褚云飞回来之后,秋瑀宸和沈默都疼儿子,平时不怎么注重的,也为褚云飞想尽了办法,好在小家伙还不算挑食。秋瑀宸对这个儿子也满意的很。
小刺猬一个人低着头扒饭,并不局促,但也不热络,秋瑀宸几次看他手腕,都没有戴着沈默特地为他定制的表,秋瑀宸在下面轻轻踹了踹他,沈默笑了笑,“我看看汤。”
秋家饮食规矩很大,管家站在什么位置,上菜的时候从餐厅口到餐桌要几步,上菜的顺序,摆放菜肴的手势,甚至是夹菜也有规矩,不过秋煋不在秋瑀宸也不愿意拘束,只是多少年这样下来,倒是从心所欲不逾矩,褚云飞上礼仪课学得烦心,自己想吃就盛了,秋瑀宸不愿太管着儿子,也不说他。更何况父子三人吃饭,秋瑀宸怕周围站着人小刺猬不习惯,早都让他们全部退下了,因此沈默自己去看虽是不合规矩,但不过是家常便饭也不会太苛求。
沈默才刚一出门秋瑀宸就问褚云飞,“答应的事呢?”
褚云飞装傻,“啊?”
秋瑀宸道,“表呢?”
褚云飞放下筷子,“你问我听到了没,我说听到了,又没说一定要戴。”
秋瑀宸狠狠揉了揉小刺猬头发,“怎么一点不听话?”
褚云飞低着头,“要圆就圆要扁就扁那叫气球,捏地厉害还怕爆呢!”
秋瑀宸笑了笑,“多吃点。”
褚云飞将茄汁用小勺子刮到碗里,秋瑀宸看着直摇头,却还是道“随你吧,出去了别这样就好。”
褚云飞听他言外之意,却又懒得揣测,不过觉得现在对他好他就赖着,反正十七年都是赖过来的。
沈默回到席间看褚云飞用勺子将茄汁刮得乱七八糟心中难受极了,甜甜腻腻的他最不爱吃的东西拌着饭就吃得这么香,儿子这些年真是受太多委屈了。
褚云飞自己倒是没沈默那么多想头,反正吃什么不是吃啊,秋瑀宸替他盛了汤,随便吹了吹就叮铃哐啷的调羹碰着碗壁喝了。
吃饱了随便扯了张餐纸擦嘴,对秋瑀宸道,“我上课去了。”
秋瑀宸笑着叫他等等,叫厨房又送了一小碟葵花虾饼上来,一盘子看着多,不过六七个,秋瑀宸吃了一个,沈默看褚云飞爱吃压根就没动给他留着,不过小刺猬貌似还真的很喜欢,秋瑀宸笑道,“饿了就吃两个,休息的时候叫他们给你送点心。”
褚云飞哦了一声,端了碟子却道,“其实也没那么好吃。”
秋瑀宸笑了笑,“你这周要是拿到三个A我就亲自下厨给你做。”
褚云飞没说话自己上楼去了。
沈默道,“你看儿子吃饱了吗?”
秋瑀宸笑,“不用担心他,吃不饱自己就要了。”
沈默长长叹了口气,“猜不透他到底想些什么。”
秋瑀宸挪到沈默身边坐下,“熳汐哥说你做事总有一种冲动,认准了就绝不回头的,儿子的事上倒犹豫了。”
沈默摇头,“你不懂。越是血亲,越怕唯一的维系就只是血缘。看着他就想到我们过去,轻不得重不得,管他了怕他觉得本来就不要他现在还不疼他,不管他又怕他心里多想是不是不肯拿他当儿子。”
秋瑀宸笑了,“这小家伙不知道有没有叫他们给换个椅子,刚才吃饭就看他坐得挺乖巧。本来还想今天怎么这么老实,后来才想起来原来是刚罚了他不敢乱动。”
沈默道,“我刚才问了他的人际关系学老师,你知道这门课他第一次上才得了C。老师说云飞虽然从来不反驳他,可是明显从眼神中就能看出来他并不赞同自己说的。”
秋瑀宸道,“上课的事,不过是听听。尤其是人际交往之类,云飞是个聪明孩子,他不赞同不代表他不会这样做。这孩子比你要精明的多了,不用担心。”
沈默只是点了下头,秋瑀宸问道,“倒是有没有问过妈什么时候带他去沈家见见?”
沈默道,“我和妈打电话说过了,妈听说有孙子了开心的不得了,不过最近实在太忙了,大概还要等一段吧。”
秋瑀宸笑道,“我倒有一个想法。”
沈默嗯了一声,秋瑀宸笑笑,“等问过小刺猬吧。”
沈默点头,这么些年,秋瑀宸即使不说他也知道,“儿子答应了再说吧。我倒是想接小蓝帽过来住,和云飞做个伴。”
秋瑀宸笑了,“你去和哥说吧,就怕咱们家小刺猬带坏了慕宸。”
沈默也笑,“小蓝帽什么都好就是名字不好,叫慕宸,所以木木的。”
秋瑀宸道,“那小黄帽还叫慕瑀,岂不是要更木?”
沈默摇头笑了,“你不懂,小黄帽随了迟大哥的性子,不叫木,倒是自有他自己的痴
第64回
。”
秋瑀宸吻了吻沈默额头,“你要是肯像哄两个小帽子一样哄哄儿子,说不定小刺猬就更高兴了。”
沈默摇头,“两个小帽子都很聪明,但是很单纯,可是云飞,我却连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褚云飞听课听得昏昏欲睡,那边老师也不知到底该如何了,只说要他把怎么端酒杯再演示一遍,褚云飞刚哦了一声,杯子还没端起来就“啪”地一声摔碎了,自己也躺倒在桌子上。
礼仪老师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叫他又不是,不叫他也不是,只能默默看着他睡。
秋瑀宸拎着一只保温食盒被管家引进来,秋家的规矩,孩子上课的时候是谁都不能随便打扰的,管家敲了门,礼仪老师知道是休息的时间到了,也松了一口气,刚道了进来却看到秋瑀宸居然也在,褚云飞还趴在桌子上抱头大睡,明显不是刚刚睡着的样子,礼仪老师一阵尴尬,秋瑀宸礼貌性地对礼仪老师点了下头,把食盒放在旁边桌上站在褚云飞身边,安管家连忙叫褚云飞,“小少爷。”
秋瑀宸站在旁边等,褚云飞却睡得倍香,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刚迷迷瞪瞪的张开眼睛,秋瑀宸就揉了揉他头发。
“干嘛?”睡得正香的褚云飞相当不满,却突然发觉不对,一抬头就看到秋瑀宸在自己身后站着。
礼仪老师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褚云飞仿佛见鬼一样地被吓了一大跳,腾地一下就跳起来了,秋瑀宸倒是很安然,指着桌上的食盒,“怕你饿了,吃吧。”
褚云飞看老爸没说什么自己自然也不会再多话,打开食盒一看,里边是一只相当精致的白瓷煲,安管家自然立刻将褚云飞的晚点端出来,才一揭开盖子,只觉得整个房间里都飘着香味,褚云飞一探头,热气直接蹿上来,又滑又嫩的一大碗晶莹的虾饺,不知是什么汤炖的,绝对是伸手就想抓着吃。
秋瑀宸亲自给他拿了筷子,“小心烫。”
秋家的规矩,休息的时间是可以加餐的,可是要去里边餐室吃,不过褚云飞刚回来,秋瑀宸不希望儿子觉得每走一步都要受约束,因此很多东西都不要求他,褚云飞挑起筷子扎了一个,咬了一口被烫得跳了起来,却是实在美味又舍不得吐出来生生地咽了下去。
礼仪老师有些尴尬,毕竟,这么不符合礼仪的用餐方式绝对是她的失职,秋瑀宸却只是望了一眼,既不带着责备,也不带着冷淡,顺手摸了摸褚云飞头发,安管家立刻请老师去外边休息,秋家有家庭教师的餐厅,提供各式餐点茶水,休息时间可以去那边小坐。
秋瑀宸在褚云飞对面坐下,“好吃吗?”
“嗯。”小家伙低着头已经光顾着吃了。
秋瑀宸道,“你爸特地给你做的。”
褚云飞停了下筷子,又重新吃起来, 秋瑀宸看他吃完了虾饺打算喝汤的时候才问他,“老师讲得不好吗?”
褚云飞正要把汤匙往嘴里送,秋瑀宸道,“吹吹再喝。”
褚云飞放下调羹,“也没有,就是太麻烦了,你说吃顿饭都那么多规矩还活着干嘛?”
秋瑀宸笑了,“我觉得这个老师不错。”
褚云飞道,“长得挺漂亮,说话像抓痒一样,看她一眼好像就是欺负她了。”
秋瑀宸知道褚云飞在外边无拘无束的惯了,不敢替他请太过严厉的老师,若是他自己从前的礼仪老师碰上褚云飞,那小刺猬不被整死才怪,找了这个很年轻的女孩,说话柔声细气的,还叫管家千叮咛万嘱咐叫她顺着褚云飞点,这倒好,顺的他睡着了。
秋瑀宸道,“我看老师挺好,我管着你就行了,不想再找别人约束你,你乖乖听老师的课,这种东西是受用一生的。”
褚云飞嗯了一声,想要端起来喝,却被狠狠烫了一下,秋瑀宸敲了敲他脑袋,“你小心点吧,你爸做得时候就烫了手。”
褚云飞嘴硬道,“他烫了手关我什么事?”
秋瑀宸狠狠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下次再这样可打脸了。”
褚云飞哼了一声,舀了最后一勺汤喝了。
等礼仪老师再进来,褚云飞看她是强打着精神,那副文文弱弱的样子看着就要人心疼,于是,秋小少爷相当英雄气概地拍了拍女老师的肩膀,“别担心了,他说你挺不错的,不会被解雇的。”
礼仪老师道,“他?”
褚云飞道,“秋瑀宸啊,你雇主,怎么了。”
礼仪老师道,“对长辈不应该这么称呼吧。”
褚云飞突然觉得自己第一次对女人感到无力,“好了好了,接着讲吧,杯壁的温度怎么了?”女老师正色道,“我是你的礼仪老师,应该告诉你怎么样才是正确的和父亲相处的方式。”
褚云飞撑着头,“你还是被解雇吧。”
年轮20
秋瑀宸回房间的时候沈默正在起草文件,秋瑀宸疯了一样的冲过去拿起他手,“你怎么做这个?”
沈默莫名其妙的抬起头,“这个很重要,事关机密,还是不要让秘书过早知道的好。”
秋瑀宸捧起他手指轻轻吹着,“烫出泡泡来了,难道不会痛吗?”
沈默笑,“没事吧。你不是涂过药了,早都不痛了。”
秋瑀宸摇头,“烫伤不能随便乱动的。从现在起,凡是要用到手指的事都不许做,安安静静地躺着听听音乐,别的事我替你做。”
沈默笑了,“我又不是女人。”
秋瑀宸理直气壮地道,“和男人女人没关系,伤了手怎么能乱动?叫你不要做东西偏要做——”
沈默懒得和他辩,从电脑桌前起身躺到床上去,自从结婚之后秋瑀宸越发地宠着他,绝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大学两个人都选修了烹饪课,不过沈默实在是对做菜没什么天赋,十几年一共学了两道拿手菜,刚才的虾饺就是其中的一道。做菜这种事,一要天赋二要苦练,秋瑀宸又哪是舍得自家宝贝苦练的,这个不让动那个怕切了手,全然不想想教沈默练功的时候是怎么欺负他的。好在十几年了,沈默早都习惯了自家情人的精神分裂,也不和他计较。
“儿子吃了吗?”沈默问道。
秋瑀宸点头,“要不是怕烫我拦着,连锅都舔了。”
沈默点头,“那就好。还以为他不肯吃呢。”
秋瑀宸道,“不肯吃?他试试!”
沈默摇头,“我最讨厌被逼吃东西了,多好的东西,逼着吃都难受。”
秋瑀宸笑笑,沈默接道,“我和哥说过了,明天就让小蓝帽搬过来住,已经收拾了云飞旁边的客房,你想想小蓝帽还有什么喜欢的。”
秋瑀宸笑了,“搬过来住他就够喜欢了吧。”
那边褚云飞继续听着无聊的课,猛一回头,却看到他的礼仪老师居然哭了。声音还是强自的稳定,大概是以为褚云飞不会抬头,泪水就肆无忌惮地往下流。
褚云飞晃了晃手,又扔过去一盒纸,“我不过说说,在这个地方我和你一样,说什么都不算,你怕什么?”
礼仪老师没说话,只是擦了擦眼泪,“我没哭。”
褚云飞无奈摇头,“你有吃有喝有钱拿有什么好伤心的,我每天没完没了的上课,没完没了的挨训,日子嘛,不就是过的。”
小女孩抬起头,“你爸那么疼你,怎么会训你?”
褚云飞整个无奈地乐了,“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爸,你怎么知道他疼我?”
小女孩道,“雇我来的人说的,说你是秋家的少爷,而且,你上课睡觉他也不说你,还亲自给你送宵夜。”
褚云飞揉了揉眼睛,“就算是我爸吧,就算对我还不错,你以为他们家的破烂少爷是好当的?”
小女孩垂着头低低道,“你怎么知道别人的难过,至少,你还有父亲。”说到这里又似是觉得多话了,道,“我们上课吧。”
褚云飞突然抬头,“你叫什么?”
小女孩抿了下唇,“夏侯千岛。”
褚云飞哦了一声,“我听过你。”
小女孩立刻抬起头,“听过我?”
褚云飞笑了,“我还知道你爸爸姓夏侯,你妈妈姓千岛,你有一半的日本血统,你本来是夏侯家族的后裔,对吧?”
夏侯千岛的脸立刻白了,褚云飞一笑,“拿钱走吧。我是阿飞。”
夏侯千岛重新抬起头,一模一样的衣饰,一模一样的容颜,可是眼神中早已没有了楚楚可怜的清纯,“原来是自己人。”
褚云飞缓缓道,“难怪我觉得你一举一动都很怪异,fox,我不管你到秋家来做家庭教师有什么目的,可是,这是我的家。”
“痛快!阿飞,我没有任何话可说,但也请你记住,曾经,你快要饿死的时候,是——”
Fox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褚云飞已经拉开了门,fox最后一次回头,“希望你给你亲爱的爸爸一个好交代。”
褚云飞翘着脚躺在床上,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没几分钟了,于是,趁机相当悠闲地吃了两个胖胖的泡芙,还不小心把奶油滴到了床单上。
果然,秋瑀宸在他舔着嘴角的时候进门,褚云飞坐起来,“给我换个礼仪老师吧。”
秋瑀宸笑了,“哦?”
褚云飞道,“她和你告状了。”
秋瑀宸摇头,“只是碰巧遇到我,低着头红着眼睛肿着半边脸出去了。”
褚云飞冷笑,“她说什么?”
秋瑀宸也笑,“在我的再三要求下向我道歉,说自己不该多话说关于父子相处的事。”
褚云飞从床上跳了下来,大步往前走。
“去哪?”秋瑀宸叫住他。
“最右边那间。”褚云飞没停步。
秋瑀宸笑了,褚云飞拉开门,却看到fox正站在门口,秋瑀宸道,“请进来吧。”
褚云飞转过身,“我不上她的课。”
Fox像只受伤的小狐狸蜷在一边,秋瑀宸向褚云飞招手,褚云飞不耐地走过去,“我不上她的课。”
秋瑀宸望着他,“我可以问,为什么?”
褚云飞偏过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
秋瑀宸抬头望过去,“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rabbit老师?”
本来小鸽子一样低着头的女孩立刻仰起头,“你?”
褚云飞立刻回望,“你不是fox?”
Rabbit抬头,“我从来没有说我是fox。”
秋瑀宸摆手要褚云飞坐下,对rabbit道,“现在可以说了,你是来做什么的?”
Rabbit仰头,“听说秋盟主从来不逼供的。”
秋瑀宸道,“是,但是,不包括现在,我不希望任何人欺骗了我们父子还能走出这个门去。”
Rabbit笑了,“好,我说。我是九姐姐派进来和阿飞接头的。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所以,阿飞用这种方式护送我回去。”
秋瑀宸回头望了望褚云飞,褚云飞转过了脸,他并不想解释,如果秋瑀宸信任他,他不用解释,如果秋瑀宸不信任,那解释也没用。
秋瑀宸站起身,“昔年,我曾经努力学习怎么样要别人对我说实话。后来,我发现只有一个法子。”
Rabbit后仰着笑了,然后,笑容就永远定格在那一秒,子弹穿喉而过,可是,秋瑀宸却像个最从容的魔术师一样,褚云飞找不到他的枪,就仿佛观众看不透魔术师的道具。那一刻他才知道,为什么夜九说乔慕宸的枪法只是出来丢人现眼的。
秋瑀宸回头看他,秋瑀宸却突然间把枪抛过去,“你的枪法也不错?”
褚云飞却摇头,“你不该杀她的。”
秋瑀宸道,“我不喜欢挑拨离间。”
褚云飞没再说什么,秋瑀宸指了指依然未倒下去的rabbit,“任何位置,让她保持原状。”
褚云飞却只是把枪放在了桌上,“我做不到。”
后仰微笑本来就是极易迷失重心的姿势,没有任何支柱的要一具尸体依靠子弹支撑本来就是最不可能的事,更何况,还要再补上一枪。
秋瑀宸皱眉,“这样都做不到,夜九没教你练枪吗?”
褚云飞摇头,“没人教过我。从小到大,除了妈妈,从来没人教过我什么。”
秋瑀宸问他,“褚小姐教你的是——”
褚云飞笑了,很酸涩,“宽恕。”
秋瑀宸紧紧抱着儿子,“别难过,无论是失去的还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的,爸都会教你!”然后他就狠狠摸了摸褚云飞后脑。
褚云飞笑着推开他,“很多东西,靠别人教是永远学不会的。”他相当快得向后掠过去,连着射出四枪,却是用四发子弹将rabbit钉在椅子上,虽然手法取巧,可是这样的思路却并不是苦练能够得来的。
秋瑀宸满意地笑笑,“你比你父亲要聪明的多。”
褚云飞道,“原野上的狼本来就要比家养的狗聪明。”
秋瑀宸狠狠拍了拍他屁股,“云飞,不要总是要我为这种事罚你。父亲就是父亲,没有任何可以诋毁或者指责的理由。”
褚云飞舔了舔嘴唇偏过了头,秋瑀宸笑着道,“枪送给你,当作是完成考核的礼物。你可以稍微休息一下,距离你的篮球课还有四十五分钟。”
褚云飞却突然叫住他,“我本来不想冒犯她的尸体。”
秋瑀宸转身轻轻吻了吻儿子额头,“今晚睡不着的话来我房里。”
年轮21
第一节篮球课,褚云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大概是不属于自己的心情,他懒得去设想什么,反正就那样学吧。篮球社的训练也已经好几天没去了,自从和乔慕宸分开后,就没再去上过学。秋瑀宸也不怎么逼着他,不想去,打个招呼,说声什么时候去就行,凡事有理由他就不勉强。更何况褚云飞的理由相当好,“每个人仿佛看猩猩一样看我,学校就像动物园一样。”
秋瑀宸笑了笑,只说让他觉得能听得懂的课去听听,褚云飞想了想,也不能总不去上学,不过现在想不了那么多,换了衣服先到球馆。
远远地却看到一个人穿得相当教练地站着,褚云飞心道,赶着发薪水吗,来这么早。
越走近就越觉得不对,果然,挺拔修长的身躯像极了那个人,然后,转身,“我就是你的篮球教练。”
沈默。
褚云飞偏了偏头,长长舒了口气,“好吧。”他是太懂得逆来顺受的人,这件事,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的。屁股上现在还痛着呢,他可不想再去二楼最右边的房子里等着挨打了。凡是和沈默有关的事,秋瑀宸下手就格外狠。
“练吧。”褚云飞道。
沈默笑了笑,那是他的儿子,太像他的儿子,以至于他望着他的时候那么确定他要做什么。
沈默抬头,“一对一?”
褚云飞顺手拍着球摇头,“你不用向我证明什么,防下来一个也不代表什么。”
于是,他像个初次学投篮的小孩子一样跳起来将篮球射出去,甚至口中还“嗖——”地一声配着音。
沈默跑过去抓起了球,“好啊,今天我们的第一课是,盖帽。”
褚云飞摇头,“这些我都会,你要是练体能就看着我练练,战术嘛,上场听教练的,只有实战才能提高技术,现在讲得天花乱坠有什么用。”
沈默只是摇了摇手指,“和你想得不一样。”
褚云飞也摇手指,“现在时代不同了,我打着你看着,需要说的说一声好了。”
沈默突然觉得秋当教练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太乖了,可是要他板下脸来,毕竟是十几年没见的儿子,又吃了那么多苦,终究是舍不得的。
“那你自己打着看吧。”
褚云飞并不是好高骛远的人,点了下头就站在三分线上,底角,四十五度,弧顶,再底角,不断轮回,投失一个就罚自己三个,他不是乔慕宸,从来不用成百上千的数字折磨自己,反正顺手了就又练练抛射,更顺手了就扣篮,一个人打了四十分钟,就提起球衣来擦了擦汗。
沈默站起身,“云飞——”
褚云飞回头,“啊?”
沈默没想到他会回头,没有试着调整表情,本以为儿子只是随便应一下的,沈默道,“过来,我想和你聊聊。”
褚云飞继续着无聊的动作,他太了解篮球教练了,对于有天赋的球员,第一节课都是狠练基本功立威的,既然这样,我就偏不让你如愿,我自己先练了,你能怎么样,“他说每天要投中2000个才可以休息。”
沈默轻轻摇了摇头,语声并不是很压迫,“过来。”
褚云飞停了球,聊天总比射篮轻松。更何况,他的逻辑里,听话才是第一条吧。
沈默问他,“你很讨厌何胥?”
“什么?”褚云飞愣住了。
沈默缓缓道,“你投篮的方式太像他,可是,又刻意掩饰着什么。即使是最简单的命中率练习,也不愿意复制他的动作。”
褚云飞偏了下头,他知道,无论他承不承认,父子终究是父子,很多东西,他甚至不用看就已经知道。
褚云飞没说话,只是靠在了篮架上。何胥,是一个神话。神话到让年少的他不惜牺牲一切去换一张总决赛的门票。
那天,他的右腿打着石膏。
褚云飞从来不说他曾经真的那么喜欢过一个女孩,喜欢到连牵手都不敢要求。在他生活的地方,床和避孕套就像是孪生姐妹一样。
总决赛前的第三天,褚云飞输了,一对一。他赢了太多场,没有人可以想到会输。所以,他的朋友用所有的钱买了他赢,可是,他输地相当彻底。
因为赢永远也换不来输球能得到的钱,但是,总决赛的门票,依然不够。他是褚云飞,既然连尊严都可以输,又怎么可能只买最角落的位置。
所以,前一天的晚上,他带着他最喜欢的女孩,开着他最极限的车,这一场,他赢了,可是伤了腿,而坐在副座的女孩,再也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提起。
这个故事一点也不凄美,因为当他打着石膏站在刚刚得到总冠军奖杯的何胥面前时,这个号称全联盟最优秀的后卫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不懂得篮球价值的人不配打球,不尊重篮球生命的人更不配打球!”
纽约街头的阿飞,他的声名远比自己想象的显赫。
何胥的第二句话是,“三天前的比赛,我也在。”
那天,最坚强的,从来连感冒都不会的褚云飞晕倒了,他醒来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到,只记得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是故意输的,只要能漂亮的赢回来,输了又算什么呢?”
对于那次晕倒,褚云飞对自己的解释是,坚强了太久,总要脆弱一次的。
可是,他怎么能忘了,她的微笑,她系安全带的手,还有她最后一句话,“加油!”
他知道她是唯一一个敢坐上他副座的女孩,可是他不知道,她有速度恐惧症。
真正的伤痛,撕心裂肺之后就只是心底最角落永远散不去的余温,不会时常想起,却一直隐隐作痛。她不是褚云飞永恒的伤,可她是褚云飞心里的刺。他杀人,也看杀人,可是,如此鲜活的生命在他眼中逝去,他不去想,如果那天她没有坐他的车会怎么样,可是,他会想,那张珍贵的甚至是用鲜血和耻辱换来的门票根本没有一点价值,没有任何一个少年能够接受被自己的偶像轻视,尤其是,付出了那么多。
褚云飞没有说话,他从来不试图要别人去了解他,他也不幻想去了解别人,故事的意思,就是故去的事,那是他根本不能够拿出来向任何人出卖以换取信任的东西。所以,在出了一会神之后,他站起来,“打球。”
沈默呆呆看着,儿子终于是不愿意敞开心扉的,可是他笑了笑,“我陪你。”
褚云飞没想到三十岁的男人还依然那么灵活,甚至会在断到球的时候像个孩子一样的跳起来暴扣,然后,不小心扣飞他。
扣飞的时候沈默就笑了,褚云飞也笑了,抓起球就投,却是一个相当无语的三不沾。沈默嘲笑着褚云飞将篮球送入篮筐,褚云飞也立刻回敬。
只打了五分钟两个人就已经汗流浃背,褚云飞打球的风格很决断,就像是一炮轰进篮筐里一样,沈默有些奇怪,街头篮球难道不是应该都很花哨才对吗?
可是,他没有问这个问题,他相信,他的每一个疑惑都会是褚云飞心里的一道伤,能不揭他的伤口还是不揭的好。怎么样和儿子相处,他们都在寻找一种适合的方式,可是,需要时间。好在,时间还长着呢。
刚从浴室出来,就看到秋瑀宸瞪着他,沈默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秋瑀宸望他,“打球了?”
沈默点头,打球了有什么好气的,不是经常打吗?
秋瑀宸将他按在床上,“我说过没有,凡是用手的事今天都不许做。”
沈默笑了,“那做别的事好不好。”
秋瑀宸抱着沈默一个侧翻身,象征性地在他臀上拍了一把,“叫你不听话。”
沈默轻轻咬住了秋瑀宸嘴唇,旋即又放开,“起来,我问你儿子的事。”
秋瑀宸这次可是真的吃醋了,按住沈默就在臀上拍了两下,沈默实在服了他,连着两个翻身就逃脱了钳制坐起来,“你有没有听何师兄提起过云飞?”
秋瑀宸道,“当然没有,难道提起了我会不管吗?”
沈默接着问,“那有没有听他说起过有人长得很像我?”
秋瑀宸点头,“当然有了。当时我还觉得——有点不舒服。”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情人是唯一的,听说有长得像的,当然不舒服。
沈默望他,“你为什么不去看看?”
秋瑀宸望着沈默,“你以为何胥说的是云飞?”
沈默点头,“云飞认识何师兄。而且,他有许多话没有对我们说。他和何师兄之间一定有事。”
秋瑀宸拍了拍沈默肩膀,“对不起,小默。当时我没想那么多,你知道,毕竟,两个人长得像是常事。”
沈默摇了摇头,“秋,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想问问何师兄,到底云飞那些年过得怎么样,还有——”
秋瑀宸轻轻吻了吻沈默面颊,“小默,儿子的事还是要儿子自己决定吧。知道我们调查他,他会难过的。更何况,无论怎么样,他已经回到我们身边了,我们以后对他好就好了。”
沈默抬头,“秋,你是不是有事没有告诉我?”
秋瑀宸叹了口气,“其实,我叫人查过。”
沈默没看他,“然后呢?”
秋瑀宸摇头,“结果是,他是二叔的儿子。”
沈默突然跳起来,“陆二哥的儿子?”
秋瑀宸苦笑,“你知道,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二叔的情人。我总是晚辈——”
沈默问他,“所以,你就不管了。”
秋瑀宸点头,“我们这样的家族,每一家总有流落在外的孩子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沈默咬着唇,“云飞那么可怜,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流浪,在你眼里就是没有什么大不了。”
秋瑀宸轻轻拍着沈默后背,沈默摇了摇头,他不该和秋瑀宸发脾气的,到现在,他也该明白,那就是他的儿子,可是,他不愿意回来。秋想必是早都知道了,可是怕他难过,一直没有说出来。沈默抬头,“云飞为什么要骗人,为什么要假装是陆二哥的儿子?”
正说到这里却听到推门声,褚云飞抱着自己被子进来,“房间里味道不好,我过来了。”
秋瑀宸笑了笑,“过来了就到我这来吧。”
年轮22
沈默抬头,“云飞为什么要骗人,为什么要假装是陆二哥的儿子?”
正说到这里却听到推门声,褚云飞抱着自己被子进来,“房间里味道不好,我过来了。”
秋瑀宸笑了笑,“过来了就到我这来吧。”
褚云飞却没有立刻过来,而是将被子扔在了地毯上,秋瑀宸望他,“干什么?”
褚云飞相当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打地铺啊。”
秋瑀宸笑了,伸手将他拽起来,“装什么?里边小卧也有床,过来睡吧。”
褚云飞不再说话,却只是抱起了被子,秋瑀宸替他将被子放在了床中间,褚云飞也没拒绝,自己爬上床躺下,秋瑀宸笑着叫沈默,“小默,睡吧。”
沈默没想到儿子居然有一天也会跑到自己床上来,真是受宠若惊到极致,甚至一时间有些慌乱,不过好在沈默和秋瑀宸的床是极大的,加了一只小刺猬也完全睡得下,沈默拉了被子躺下,却在是不是应该和儿子靠的更近一些犹豫了,终于还是稍稍往外挪了下。
秋瑀宸十几年来习惯了搂着情人睡,突然之间揽不到有些心态失衡,因此踹了踹罪魁祸首褚云飞,“被子盖好了,着凉怎么办?”
褚云飞没说话,秋瑀宸关了灯,却突然听到他问,“你就没什么话问我吗?”
秋瑀宸重新拧开了壁灯,“我说过你不想说的我不会勉强。”
褚云飞哼了一声,翻过了身,沈默不知该说些什么,因此只是听着,褚云飞道,“我知道你找人来调查过。”
秋瑀宸只是哦了下。褚云飞接着道,“我那时候还不知道我和他长得那么像。但有人告诉我是你的人。”
秋瑀宸并没有问是谁,如果褚云飞能说,刚才就已经说了。
秋瑀宸转身轻轻拍了拍儿子,“我知道了。早点睡吧。”
褚云飞皱眉,“你不想听了?”
秋瑀宸顺手揉了揉他脑袋,“不管从前想不想认我们,现在回来了就好。”
褚云飞向秋瑀宸那边靠了靠,沈默心中一阵失落,却又为情人真心的疼儿子高兴,一时间矛盾,没留意褚云飞说了些什么。却是只听得秋瑀宸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自己决定就好。”
褚云飞低低道,“我不知道。”他心中的事又岂是能够说出来的,如今的处境,不知秋瑀宸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意点破,可是,他又该如何开口。好在,无论怎么样,总是被保护地周全的。
褚云飞于是相当聪明的换了个话题,“给我重新请个礼仪老师吧。”
秋瑀宸笑了,“想要什么样的?”
褚云飞道,“不用太年轻,但是不能太老,不用太漂亮,但是要有风情。”
秋瑀宸摇头,对沈默道,“他倒是挺会挑的。”
沈默一时间没想到自己也可以加入父子对话的,反应慢了半拍,“那就随他吧。”
秋瑀宸知道沈默依然是患得患失的,心中不觉得有些难过,因此在脚下踹了踹褚云飞,要他和沈默亲近亲近,可是褚云飞对他都说不上亲近,更何况是和沈默,索性坐起来,“房间里味散得差不多了。”
秋瑀宸一把将他拉下来,“过来了就好好睡。明天我亲自叫你起来。”
褚云飞没说话,他不是个会经常会拒绝的人,因此又重新躺下来,像只铺平了睡的小狗,秋瑀宸问他,“我和你父亲接了慕宸过来,以后你们一起上学。”
褚云飞
第65回
道,“他?”
秋瑀宸点头,“慕宸很聪明懂事——”
沈默也笑道,“而且,好像很关心你。”
褚云飞摇了摇头,“随你们吧,反正欠他钱,正好还了。”
秋瑀宸仿佛有些不满,“不是给过你零用钱了吗?怎么会欠慕宸钱。”
褚云飞相当不忿,一副你还好意思说的表情,“我的零用钱哪有他的多。”
沈默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儿子居然会撒娇了,虽然只是个开始,但绝对是良好的开端,秋瑀宸却老实不客气地敲了敲小刺猬脑门,“慕宸是因为自己很懂得理财,所以你伯父才会把能够支配的钱都给他。你是给你多少就花的一分不剩还要负债,你说我们该给多少?”
褚云飞揉了揉脑袋,就像一只躲进菜窖的小兔子一样钻到被窝里去,“睡觉,明早还要早起。”
秋瑀宸却顺手就隔着被子拍了他屁股一下,“你也聪明不到哪去,没有零用钱不会要吗?”
褚云飞随便躲了下,“褚云飞可以偷,可以抢,可以赌,可以骗,就是不白白和人伸手。”
沈默又是一阵心酸,秋瑀宸却笑了下,“是等着别人心甘情愿的送吧。要不怎么你比慕宸聪明。”
褚云飞不说话,闭着眼睛假寐,秋瑀宸顺手关了灯,习惯性的伸手去左边,突然发觉今天睡在他这边的不是沈默,手指微微触了一下,却是连着被子将褚云飞揽进怀里,褚云飞挣了下,秋瑀宸搂得更紧了,“别乱动,乖乖睡觉。”
褚云飞有些不满,“我又不是小孩子。”
秋瑀宸轻轻拍着儿子脊背,想唱首儿歌气他,却发现自己居然不会唱,只能哼了两句摇篮曲,唱不太全,还是某一次做公益活动的时候学的,沈默在一旁偷着乐,还从来没见情人唱歌哄过谁呢。
秋瑀宸曾经倒是经常唱些西班牙的曲子哄非璟煜,但是一则觉得已经是年少时的事,二则这点小秘密藏在心里可是不敢要沈默知道的,三则也觉得有些曲子对非璟煜有特殊的意义,可是褚云飞又是不一样了。
沈默倒是没察觉出来情人开个玩笑也要动这么些脑筋,只是看着褚云飞如今乖巧地像只小兔子就心中喜欢,褚云飞蹭了蹭头,索性自己躲起来。秋瑀宸逗儿子上瘾,一时间倒是大有童趣,还拍着小刺猬道,“小刺猬乖乖,把头伸出来。”
褚云飞从被子里探出头,“再闹不和你睡了。”他反倒更成熟似的。
秋瑀宸没见过这孩子像孩子,干脆逗他,“起来,爸给你讲故事。”
褚云飞白眼道,“你怎么这么幼稚。”
秋瑀宸笑笑,儿子肯抱着被子过来自然是想亲近他的,这孩子心眼多,就顺着他一回又能怎么样。他生来就是这样性子,连心疼孩子都心疼得不显山露水。
沈默本以为褚云飞会烦,没想到他表面上虽撑着鄙视的架子,实则内心并不抗拒,一时间也放松下来,定睛看他嘟着嘴吹自己睫毛的样子。沈默本来就有比漫画人物还长的睫毛,可褚云飞的睫毛却是比沈默的更浓更密更翘,而且绒绒地像是贴上去,这小家伙无奈的时候就喜欢吹自己睫毛玩,看着倒颇有趣。褚云飞心思很重,很少有像孩子的时候,如今这样子,两个爹爹自然都高兴地不得了。
沈默笑问,“云飞今天心情不错?”
褚云飞也不知是噎人还是真这么想,道,“我杀了人心情都不错。”
沈默一愣,秋瑀宸笑了笑,“没什么,顺便教云飞枪法,悟性不错。”
沈默皱眉,心中有些不悦,原来进门时说的味道不好是血腥气,可是褚云飞在这里也不说什么。这一点他和乔熳汐的观点倒是一致,孩子本来就是天真单纯的,为什么要用血腥的东西去污染他。他虽然也知道,儿子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可没有一个父亲愿意自己孩子学杀人的。
秋瑀宸拍了拍小刺猬屁股,“你杀过几个人啊?大言不惭。”
褚云飞倒真是犹豫着算起来了,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才回头道,“误伤的算吗?”
秋瑀宸又一次揉乱了他本来就很乱的头发,“你的射击老师怎么说的?”
褚云飞犹豫了下,“他的枪法还没我好。”
秋瑀宸摇头笑了,“再学几节课你就会明白了。”
褚云飞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你为什么不亲自教我?”
秋瑀宸轻轻抚了下自己眉毛,“如果有必要。”
褚云飞沉吟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沈默怕儿子以为秋瑀宸还在对他设防,整颗心都提了上来,褚云飞犹豫了好久,终于道,“我,还不行?”
秋瑀宸仿佛很赞许,“很远。你从来都没有真正练习过,等你练过半年,我会有一个很简单的可乐瓶测试,到时候再看吧。”
沈默想说这有什么好学的,终于没有说出口,秋瑀宸却突然严肃起来,“好好考虑一下,如果真的决定半年后要和我练枪,现在就绝不是这么轻松了。”
沈默生怕儿子会一口答应下来,好在褚云飞并没有马上表态,“我想想吧。”
秋瑀宸摸了摸儿子头,“其实,也因为我有亲自教你别的课。”
褚云飞刚刚张口想问什么,却突然意识到这周只有两节课是没上过的了,“不会是书法吧。”
秋瑀宸笑,“聪明。”
褚云飞闭上眼睛,已经完全可以想见自己被埋在一大堆碑帖里的情景了,只怕以后的日子,家里的室内游泳池要变成墨池了。
秋瑀宸道,“这是我认为最迫切的一门课,你的字写得,实在是太丑了。”
年轮23
很多东西,真正抬头,才发现还不知怎么开始,就已经结束。
小蓝帽搬到秋家来的日子过得不紧不慢,每天忙得不亦乐乎,褚云飞依旧如此,倒是秋瑀宸又加紧了他的礼仪课。新来的礼仪老师完全符合褚云飞的要求,毕竟,气质的东西多是由内而外,而风情万种有时候也是天生的。原本是褚云飞一个人上课,可乔慕宸不知想些什么,看到第一次褚云飞送老师出门的时候就坚决要旁听了。沈默笑了笑,不过也依他。今天吃过晚饭,小蓝帽就跟着褚云飞进书房了。
褚云飞随便晃着笔,“我上礼仪课你凑什么热闹?”
乔慕宸咬着唇,“我爸说我没规矩,所以再来补课听听。”
褚云飞用手撑着脑袋,“随便你吧。反正也学不到什么。”
乔慕宸没说话,就等老师进来,果然,规规矩矩的行过礼,却看褚云飞已经把脚搭在了桌上。
“怎么了?”老师笑问。
“他非要听课,明明,你说宴会的时候没有舞伴会不会很可怜?”褚云飞一节课就和别人熟络到不能再熟了。
礼仪老师叫高明明,自然不算是一个好名字,美女通常都很难有好名字,因此听名字来认人是很不明智的。高明明笑道,“当然,不过不知道秋董肯不肯要你带。”
褚云飞笑道,“他啊,他不管这些。”
高明明笑了,多数女人都是笑起来比不笑漂亮,但高明明却是不笑时更好看,或者很少有人和他说过,但是,他仿佛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好看。
褚云飞伸了个懒腰,“你觉得我应该邀请什么样的舞伴好?”
高明明道,“秋家的小少爷要邀请舞伴还用问我吗,干脆海选好了。”
褚云飞突然站起来,“海选吗?”
高明明笑而不答,褚云飞直直从桌边绕过来,单膝跪地,微笑望着高明明,“可是,如果你参加的话,比赛就不可避免地要有黑幕了。”
高明明相当高傲地将手搭在褚云飞手上,“你怎么知道没有黑幕我就选不中?”
褚云飞已经起身揽住他肩膀,“明晚下课。”
高明明还没反应,褚云飞却早已将一吻落在她面颊,“这是预支的。明天不来可就不还了。”
乔慕宸眼睁睁地看着褚云飞勾引礼仪老师,气得几乎脸都白了,更何况,他居然,居然还擅自就去亲别人,还要参加舞会,才刚刚回来几天,什么正事都不做,上课调戏老师,下课就声色犬马,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不过第二次见而已,握别人手握得那么理所当然,这也就罢了,现在还不放开!乔慕宸心里就像撑起了一个小宇宙一样,若不是高明明在,估计都要炸开了。
褚云飞绝对是将乔慕宸当作空气的,甚至亲自开始和高明明演示宴会礼仪,他倒真是天赋绝佳,那些贵族化的繁冗细节操练起来浑然天成,侧脸映过来就像是回归的王子。高明明和他站在一起,就像是全身都会发光一样,褚云飞时不时地和她说着什么,直逗得她娇笑。乔慕宸也真不愧是乔熳汐的儿子,隐忍功夫绝佳,居然就端端正正地坐着等到下课。
褚云飞却像是还不想要高明明走的样子,“今晚就回家吗?”
高明明道,“不用送我。”
褚云飞笑,“待会还有课,恐怕是不能了。”
高明明微笑着告辞,褚云飞这一次倒是没去送,可高明明刚走到门口,手才刚刚按到门柄,却突然蒸腾起炫彩的烟雾,高明明连忙向后退了两步,眼前就像是仙境一般,高明明回头,却看到一套典雅而精致的礼服像是飘浮在空中,褚云飞到仿佛能够摘到星星似的捧给高明明,“一定要来哦。”
高明明嗔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褚云飞笑了,右手在相当危险地部位悬空比划了下,“90D,我的眼睛不会错的。”
乔慕宸忍了整整一节课,肺里的空气已经压缩到不得不爆的程度,高明明才刚出门,就立刻冲上去一把将褚云飞按到桌上,“你到底要干什么!”
褚云飞一把就将乔慕宸推开,他从小四处流浪,破除压制的方法至少有一万种,乔慕宸虽然也是身经百战,但哪里能和百战都是实战的褚云飞比,一下就被推到了边上。
褚云飞道,“你有病还是怎么的,宴会礼仪也学了,和老师相处得也不错,疯了吗你?”
乔慕宸狠狠瞪着他,“你故意的!你绝对是故意的!”
褚云飞挥了挥手,“关你什么事?”
乔慕宸冲过来再一次将褚云飞按下去,这次是直接按在地上,“关我什么事?你说关我什么事!”
褚云飞偏过头将脸贴在地毯上,“天知道。”
乔慕宸气得要下手打,可是又下不了手去,只得自己再从他身上跳起来,“我——我是你哥!”
褚云飞从地毯上站起来,“知道了,你是我哥。好了,下节是书法课,没空和你耽搁,我先走了。”
乔慕宸眼睁睁地看着他,又知道心里的酸绝不因为自己是哥哥,可到底是怎么样,或许自己也不确定,或许确定了也不敢承认,就是追过去将褚云飞拉回来,褚云飞这次是真火了,“你他妈有完没完?”
乔慕宸也瞪着他,“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明天的宴会,你不许去!”
褚云飞摇头,“你管得着吗?我要去就去,你二叔都管不着我!”
乔慕宸这次可是真的发了狠,“云飞,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去,我就要那个宴会开不成!”
褚云飞笑,“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吓大的!”
乔慕宸死死咬着唇,却是一句话也不说了。他天性中带着秋瑀宸的偏执,甚至有些榆木,但是却是绝不回头的。
褚云飞哪里是受气的性子,“我也警告你!哪怕你是放把火,我和明明也要在废墟上跳舞!”
褚云飞不提高明明还好,一提高明明乔慕宸直接被点燃了,呆呆愣了整整三秒钟,连褚云飞都被他吓了一大跳,却突然之间就是一拳抡在褚云飞脸上,“不许去!不许和别人去!”
褚云飞这辈子除了在秋瑀宸那基本还没吃过亏呢,更何况这一圈来得不知不觉,当即就将乔慕宸压在地上,完全是街头少年的厮打方式,乔慕宸挨了几下就立刻瞅准了一个空当翻身,两个人扭在一起,乔慕宸也不按套路出拳,只要是褚云飞暴露出来的地方都躲不开,“我说了你不许去!听不懂吗?”
褚云飞是相当有殴斗经验的,才不答话,看乔慕宸在那叫骂,一拳挥出去,直接将乔慕宸提到身下开始打,乔慕宸拼着受痛,咬着牙直接撑起来,身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一仰,然后就是一脚踹过去,褚云飞没想到乔慕宸身子居然那么软,乔慕宸却已经将褚云飞拎了起来,大概是刚打了一架头脑清醒了些,直接将褚云飞按在墙上,“云飞,我打你是我不对。但是,你不许去!”
褚云飞一肘子横过来,“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两个人现在倒真是拉开架势打起来了,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仿佛武林大会,可若真这么打起来,褚云飞就立马落了下风,只能围着桌子转,或跃上,或跳下,才刚刚跳上去,乔慕宸就是一脚踹在桌腿上,自然不可能如电影一般直接踹断了桌腿,但是因为力道很巧,桌子立刻就翻了过来,褚云飞连忙疾跑,还顺脚勾倒凳子,书房虽然不小,可究竟比演武场是差远了,两个人追追躲躲,最后就变成了褚云飞绕着书架跑,真正打起来的乔慕宸就像一只小豹子,拉出的架势比饿虎扑食还狠,褚云飞招架不住,又一次被他拽住。可追了这么久,确实是没什么力气了,只在一边喘气,乔慕宸说了好多遍,都是那几句话,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说了。索性放开褚云飞,“我累了。”
褚云飞不知该怎么接茬,乔慕宸已经开始整理乱七八糟的书房,将打乱的桌椅板凳摆整齐,褚云飞自然不可能看着,自己也过来搭手,才刚收拾了一半却听到敲门,褚云飞没好气地道,“走开!”
只可惜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敲门的人不但没走开,反倒推开门进来了,秋瑀宸环顾尚未打扫干净的战场,“比武呢?”
乔慕宸连忙低头,“对不起,二叔,是慕宸的错。”
褚云飞气哼哼地瞪着,“装什么装!我刚和他打了一架。”
秋瑀宸顺手拽住小刺猬耳朵,“好端端的为什么和哥哥打架?”
褚云飞耳朵被他拽住,虽然不是很痛,但是又觉得在乔慕宸面前丢了脸,对秋瑀宸也没了好声气,“我爱打就打。看不顺眼的我都打。”
秋瑀宸直接顺手将褚云飞提着耳朵牵过来了,然后一把搂在怀里,又顺手揉了揉头,“慕宸又听话又懂规矩,打架肯定是你不对。快点和哥哥道歉。”
褚云飞还没说话乔慕宸立刻摇头,“对不起,二叔,是慕宸先动手的。不关云飞的事。”
褚云飞道,“谁要你做好人?”秋瑀宸另一只手在后面狠狠拧了拧儿子屁股,“快点道歉。”
褚云飞吃痛,却又不肯低头,乔慕宸走过来像是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似的伸出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褚云飞压根没握他手,“本来就是你的错。”
秋瑀宸这次可是不再惯着儿子了,放开了拢着他的手,面色也沉了下来,“云飞!”
褚云飞转身就跑,“本来就是他的错。”
年轮24
秋瑀宸这次可是不再惯着儿子了,放开了拢着他的手,面色也沉了下来,“云飞!”
褚云飞转身就跑,“本来就是他的错。”
秋瑀宸哪里能容这只全身都是刺的孩子跑脱,一把就拽回来,甚至带一点点粗暴。
褚云飞甩开秋瑀宸手,“拽我干什么!你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
秋瑀宸从小到大都是好儿子,别说是父亲亲口说了要道歉,即使不说,也不像褚云飞一样做错了事跑个没影,更何况,自己明示暗示那么久,真是给足了他面子,本来觉得小孩子打架也没什么,更何况乔慕宸已经和他道过歉了,不过是给褚云飞一个台阶下,谁想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居然公然挑衅他作为父亲的权威发起脾气来了。
秋瑀宸一张脸真是黑到家了,“道歉。”
在这一点上,褚云飞绝对是沈默的儿子,当年他叫沈默向乔熳汐道歉也是这个结果,“我不!”
看起来,褚云飞倒是比秋瑀宸还气!
乔慕宸这时候自然不能不说话了,“对不起二叔,真的是我的错。云飞生气也是应该的,慕宸——”
秋瑀宸现在计较的已经不是褚云飞打架的事了,因此只是道,“你先退下。”
乔慕宸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真的是慕宸的错,二叔如果要责罚,慕宸一定不会逃避的。”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随便打了个手势,乔慕宸才刚一出门,秋瑀宸就一把将褚云飞拉过来,“你怎么回事?和你说话听不懂吗?还是要我说英文!”
褚云飞心中憋着一口气,根本连理都不想理秋瑀宸,自己气鼓鼓地站着。
秋瑀宸骂他,“委屈你了吗?”甚至伸手随便一拉,就在天花板上拉下来几根透明的丝线,自然是变礼服出来的必备工具了,“我叫你上课你玩这些把戏,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个人聪明吗?”
褚云飞恨恨道,“说事就说事,一码归一码,你别扯不清楚!我不上课不对,好好上礼仪课也不对,你要我怎么样!”
秋瑀宸冷冷道,“你要是真好好上礼仪课,就该知道应该怎么样对哥哥,教了你这么久,现在还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为什么不学学慕宸!”
褚云飞本来就委屈,天下的孩子又是最讨厌被比较的,当即就回嘴道,“他好你养他去,少纠缠我!谁愿意呆在这个放个屁都不知道用不用脱裤子的鬼地方,又不是我求你的!”
秋瑀宸本来只是有几分生气,听褚云飞话却是真的伤心了,索性连看也不看他,“出去道歉。”
褚云飞冷哼道,“凭什么!”
秋瑀宸道,“就凭他是你哥!我和你父亲纵着你,有没有规矩都由着你!可是不能什么事都由着你性子,今天要么出去道歉,要么——”
褚云飞道,“要么怎么样?把我赶出去?”说着就连自己衣服也脱下来,一推门就跑了出去,转眼就不知道去哪了。门外站着不知所措的乔慕宸,秋瑀宸本来想追,可是在乔慕宸面前总要保持一点长辈的尊严,因此只道,“云飞在外边长大不懂规矩——”
褚云飞本来只是躲在门边,等着秋瑀宸来追他,这孩子从小一个人长大,有一种近乎是偏执的自尊,心中明明可求,却又喜欢假装不屑一顾,如今听秋瑀宸这样说,只是冷笑闪了出来,“我就是外面长大的野孩子,你也不用浪费力气调教我。”
沈默正从楼梯口过来,看褚云飞脸都白了,立刻转过去看秋瑀宸,“秋,云飞在外面长大不是他的错是我们的错,你没有资格这样说他!”即使两个孩子不在身边,这也是相当严重的指责了。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望着褚云飞,顺手指着最角落,“里边呆着去!”
褚云飞也是伤了心,才不理会他。秋瑀宸直接提着他胳膊就将他向惩戒室拖,褚云飞拼命挣扎,秋瑀宸压低声音道,“带你去惩戒室是最后的脸面,否则,我立刻在这打!”
秋瑀宸知道这是相当程度的威胁了,可是,褚云飞毕竟不是沈默,他根本不吃这一套,“你随便!你以为我怕被人看打屁股,我褚云飞倒要知道你凭什么惩戒我!”
乔慕宸这时候自然不好在呆在这了,连忙向沈默行礼躲了起来,沈默抬头望着秋瑀宸,“放开他!”
秋瑀宸试图解释,“小默——”
沈默摇头,“无论怎么样,你不该当着小蓝帽的面打他!”
秋瑀宸真是冤枉,“我,我没有。”
沈默只是望着他,“无论什么事,不应该带着气送他去那间屋子。”
秋瑀宸几乎从来没和沈默吵过架,十几年了,争执的时候不是没有,但基本都会因着个人的底限让步,可没想到在教育儿子的问题上却产生了分歧,秋瑀宸顺手拉过褚云飞,“你自己问他该不该打!”
沈默摇头,“该打是一回事!当着小蓝帽的面打是另外一回事!秋,孩子都是有自尊的,你不要忘记了,当年,因为看了不该看的事,翼盟死了多少位长老?”
秋瑀宸自然知道沈默说得是什么事,当年秋瑀宸被乔熳汐当着翼盟众多长老的面教训,可是,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一存活。秋瑀宸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声音有些苍白,“我没打他。而且,他也见过小蓝帽受罚的。”
褚云飞当即插了一句,“我看过他受罚你就可以打我吗?那你看过我妈和他做 爱怎么不去当三级片男主角让他也看一次!”
褚云飞吼出来这一句自己先大吃了一惊,秋瑀宸手刚抬起来手腕就被沈默握住,“秋,云飞说什么?”
秋瑀宸没回话,只是死瞪着褚云飞,“没空理你!给我滚到惩戒室去好好想想清楚!”
褚云飞从来没看过秋瑀宸脸色那么差,他自小在外面长大,什么都没有就是不能没有眼色,当即不敢再呆。
沈默依然握着秋瑀宸手腕,“云飞说的是什么意思?”
秋瑀宸知道沈默性子,越是心里难过面上就越平静,连忙挣开手顺他背脊,“小默。”
沈默直直望着他,眼睛像是空的,秋瑀宸只看到自己的影子在他瞳仁里放大又收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你看,咱们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沈默还是直愣愣盯着他,“秋,当年我和小白,你是看着的,你亲眼看着的?”
秋瑀宸一把抱住他,“对不起,我,没办法阻止,没办法阻止一切发生。”
沈默伸手推开他,转身就走,秋瑀宸连忙追上去,沈默摇手,“我只想一个人,一个人静一静。”
秋瑀宸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消失在楼梯转角,一个人缩着身子在楼梯上坐下来,靠着楼梯坐着发呆,当年,亲眼看着他替别的女人脱衣服,对别的女人说我爱你,甚至,可以说,是鉴证他创造出这样一个儿子。秋瑀宸靠着楼梯扶栏发呆,绝不是已过而立的秋瑀宸了,甚至年少时的秋瑀宸也很少这么无助。
一扇门小心翼翼地推开,又小心翼翼地合成小缝,又小心翼翼地被推开,秋瑀宸自然不可能全无知觉,可是他不想去反应,终于,褚云飞咬着唇小心翼翼地绕过他身边,“我——”。
秋瑀宸无力地挥了挥手,甚至连话都不想说。
褚云飞向后退了一步,咬着唇在他面前跪下来,又是那句你打我吧。
秋瑀宸像是透了口气,顺手将儿子拨到一边,褚云飞没跪稳,膝盖向下滚了一个台阶,磕地生疼,却还是重新用最痛苦的部位支撑身体挺起了背,秋瑀宸呆了良久,却没看褚云飞,透过扶梯的镂空不知望向哪里,“起来吧,这件事,我,你父亲,你母亲,至少都有自己的贪恋自己的活该,你才是最无辜最委屈的。”
褚云飞从来没见秋瑀宸这么难受过,他在他眼里,可以强势,可以霸道,甚至可以那么冷淡地任由自己被欺负,可是,他怎么可以这么脆弱?
褚云飞一直低着头跪在台阶上,秋瑀宸终于回神看了他一眼,“我不是怪你口无遮拦,这些事,你知道,也该忘掉的,对你没有丝毫好处。”
褚云飞低低道,“如果没好处的就可以忘掉,那我妈也不会生我了。”
秋瑀宸突然笑了笑,褚云飞抬起头,“我不想看见你和他吵架,我会觉得,我自己无论在哪里都是不受欢迎的。”
秋瑀宸一把搂过褚云飞,“傻儿子,你只是吃了太多苦。”
褚云飞摇头,没说话,却在心中暗道,可是,我谁也比不上。
秋瑀宸顺手牵起了褚云飞,去敲沈默房门,自然,也是秋瑀宸自己的房门,沈默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居然,让你看到——”
秋瑀宸没等他说下去,一把将褚云飞揽在怀里,“小默,其实,你根本不必为这件事内疚,如果没有这些,我们现在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儿子。”
沈默没说话,秋瑀宸像是抱小孩子一样将褚云飞抱起来,“小默,你不知道,他比我们想象的乖巧听话的多。”
沈默勉强笑了笑,毕竟,那件事,在他的意识里伤害秋瑀宸太深,即使秋瑀宸那么喜欢儿子,那么想要一个儿子,也不能证明他是对的,更何况,那么痛苦的经历,他的情人就曾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性子一向如此,喜欢去负疚太久之前的事,甚至是在极度的在乎中愈难过愈不可自拔。无论是对褚清沙,褚云飞,或者秋瑀宸,他爱得太深太纯,以至于不能原谅自己任何在自己眼里的小小瑕疵,他太喜欢为过去的事担忧,因此,才会在现在显得不知所措。甚至是他挚爱的秋瑀宸,也不能将完全将他从这样的漩涡中拉出来。
褚云飞这时并没有说话,却是用沈默完全可以察觉的动作拽了一下秋瑀宸,他是如此的骄傲以至于他只能通过这样的心机让亲身父亲留意他说的话,他可以去向秋瑀宸撒娇,但是他没办法向沈默示好,秋瑀宸以为他要说什么,沈默也立刻转移了目光,褚云飞低头道,“那只表,我没当。”
年轮25
褚云飞这时并没有说话,却是用沈默完全可以察觉的动作拽了一下秋瑀宸,他是如此的骄傲以至于他只能通过这样的心机让亲身父亲留意他说的话,他可以去向秋瑀宸撒娇,但是他没办法向沈默示好,秋瑀宸以为他要说什么,沈默也立刻转移了目光,褚云飞低头道,“那只表,我没当。”
秋瑀宸差不多都要将褚云飞抱起来亲了,他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是这个世界上最乖巧可爱的孩子,他简直兴奋地要疯掉,于是他相当迟念地狠狠揉了揉小刺猬头发,沈默望着儿子,这一刻才觉得自己是他真正的父亲,他只觉得从来没这么开心过,那种从心里面感到被接受的喜悦,那种甚至超越了所谓血缘父子的东西真的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他有一个最可爱的儿子,全天下最乖最可人疼的儿子。
褚云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一个根本不算举动的举动居然能让两个父亲如此幸福。
秋瑀宸绝对是将褚云飞当成了小孩子,他居然就干干脆脆地将褚云飞拦腰抱起来然后像是小飞碟一样地甩着他转了好几圈,这样的亲近让褚云飞有些尴尬,这种游戏,虽然从来没有过体验,但也应该是四岁以前的孩子才应该享有的吧,而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褚云飞,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同褚云飞一样,秋瑀宸也是没有这种被抱着转圈的经历的,可是,他可以体会那种兴奋的心情,如果不是褚云飞继承了他和沈默绝对高度的海拔的话,他真的很想像个最普通的父亲一样将小刺猬架在自己的肩膀上。秋瑀宸轻轻捏了捏儿子鼻子,“云飞又听话又懂事,出去和哥哥道歉好不好?”
褚云飞原本带着压抑不住的幸福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轻轻摇头,“我没错。”
秋瑀宸这次没想着强迫他,只是拉着他挨着自己在床边坐下,由沈默和自己将小刺猬夹在中间,真的像是哄一个小孩子一样和他说道理,“云飞,其实,有时候,道歉和你
第66回
有没有做错什么是没有关系的。”
褚云飞不服,只是蹙着眉,他蹙眉的样子太像沈默以至于无所不能的秋瑀宸突然之间没办法和他解释这种绝对会让小家伙不开心的道理。
沈默试探着握住了儿子的手,在心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没有拒绝,小刺猬居然没有拒绝,沈默试着缓和下自己的语气,“云飞,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小蓝帽是你的哥哥,在家里,无论怎么样,弟弟是不可以和哥哥发生争执的。”
褚云飞几乎跳了起来,“凭什么?就因为他比我早生几天?那我和他在一起岂不是吃大亏了,他怎么做都是他对了?”
秋瑀宸不愿意沈默刚刚和儿子的感情得到一些缓和就破裂,于是相当有耐心地安慰他,“在家里就是这样,而且,通常情况下,哥哥比较大一些,经历的多一些,是不会主动和弟弟有什么争执的。”
褚云飞哼了一声,“就他?经历的多些?他知道什么,他能确定阿拉伯国家的酋长纳了个新妃子对国际局势有什么影响,可是他不知道蚂蚁搬家是因为要下雨了。”
秋瑀宸笑了,“小刺猬,你太小看慕宸了,下雨前的警示如果有一百种,他至少知道九十种。你伯父对你哥可不像我和你父亲对你这么放纵。”
褚云飞白了秋瑀宸一眼,像是不想和爸爸再谈了。沈默有些内疚,轻轻握了握小刺猬手,“我知道,这样有点委屈你,可是,小蓝帽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而且,你爸说,他已经和你道过歉了。”
褚云飞觉得委屈,决定不理两个爸爸,争执发生了,居然都不护着自己,要这样的爸爸有什么用。
秋瑀宸拧了拧小刺猬耳朵,“刚才顺着小蓝帽的话和他握握手有什么不好,早这样哪至于现在这么难为情。”
褚云飞倒依然是那句老话,“你什么都不知道。”
秋瑀宸冲沈默笑了笑,孩子总爱说些孩子话,总觉得大人不理解他,看来自己家的小刺猬虽然表面上像个大人了,倒还是个孩子。
沈默和儿子亲近了些虽然高兴,可是,想到小蓝帽聪明懂事但是心思重,自己一家人在这里,却让他一个人去内疚,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宝贝,哪里忍心,又知道自己呆着也没什么用,当即叫秋瑀宸劝着褚云飞自己找小蓝帽去了。
书房不见,为小蓝帽安排的客房不见,就知道一定是在惩戒室了,这小家伙,沈默微笑着摇了摇头,和秋的脾气真像呢。
果然,傻乎乎地小蓝帽已经在用自己的反省姿势等着责罚了,沈默连忙过去叫他,“小孩子打架有什么大不了,别站着了,爹爹叫人给你做好吃的派。”
小蓝帽嘟着嘴,却始终不敢把举起的手放下来,沈默笑着捏了捏小家伙鼻尖,“怎么了,气爹爹没帮你说话不理爹爹了?”
小蓝帽心中自然是有些委屈的,毕竟,沈默从前最是疼他的,可是此刻倒不是为了这个。沈默直接自己伸手将他手拿下来,又叫他别再踮着脚尖,乔熳汐舍得罚弟弟却是当真疼儿子,小蓝帽的反省姿势是相当简单的,不过是并紧腿踮着脚尖罚站,当然,两只手是要十指交叉举过头顶的,如此一来,身体自然是被拉伸的,虽然考验平衡,但不算特别痛苦。当然,站久了是例外,一动不动,即使睡着,都会痛苦的。
乔慕宸的反省彻底被沈默破坏才小声道,“我打了电话给爸认错,他要我先反省。”
沈默气得戳了戳小蓝帽脑门,“一点点小事还值得向你爸报告吗?你当成是大罪说给他,看哥要怎么罚你!”
乔慕宸咬着唇,“本来就是我不对,打了云飞还害你和二叔吵架,爹爹还从没和二叔吵过架呢。”
沈默听了真是又生气又心疼,这孩子,小时候营养也不错啊,怎么这么缺心眼呢!于是,笑着拉他出来,“好了,已经没事了。和爹爹出去吧。”
乔慕宸摇头,“我爸说,要我默一千遍家训。”
沈默知道乔熳汐罚人默写家训规矩之类是绝不会舒舒服服有凳子坐的,果然,乔慕宸就说了要跪在米粒沙盘上用蝇头小楷写,沈默自然知道若是跪在米粒沙盘上,别说是一千遍,连一个字都写不了。
于是,默默爹爹相当英勇地拉着小蓝帽手出去给乔熳汐打电话,“哥,默默不许你罚小蓝帽。”
乔熳汐笑了,只道,“和瑀宸不吵架了。”
沈默道,“本来就没吵架,我们像你和禹落哥一样,从来不吵架。”
乔熳汐乐了,沈默马上接道,“哥,不要罚小蓝帽,云飞的脾气本来就不好,真的不能怪小蓝帽的。”
乔熳汐道,“我并没有要罚他,只是steven老师需要一个助手,我觉得慕宸可以和他学到很多东西。”
沈默才一听说,连忙望向乔慕宸,乔慕宸低着头,只觉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沈默这才发了脾气,“哥!你不能!不能送小蓝帽去那个怪老头那里!”
乔熳汐只是道,“默默,steven老师是现代很杰出的科学家,虽然脾气怪了些——”
沈默才不等他说完,“那个又聋又跛的怪老头,他最讨厌的就是同性恋了,慕宸和他学物理学的时候吃了那么多苦才能从他那个地狱一样的实验室里出来,我绝不答应要小蓝帽回去!”
乔熳汐淡淡道,“这次慕宸不会回到他的实验室,steven老师已经和一个考察队签了合约,要去格陵兰的冰原——”
沈默听到这里真的是急了,已经顾不上继续听他说什么了,连忙叫下人道,“叫少爷听电话。”
乔熳汐仿佛还笑了笑,“默默,这件事我和你禹落哥刚才提过,他也很赞同慕宸亲自出去历练一番,这孩子不大懂得和人相处,不过,如果连steven老师都能够合作下去的话,那以后,对他的人际交往上会有很大的帮助。”
乔慕宸低着头咬着牙,已经不打算就这件事做任何的反抗了,从小到大,只要是他两位父亲共同决定的事,他就反抗不了。
沈默气呼呼地对着电话听筒,“上次小蓝帽去和他上课,不过不小心弄错了一个数据,就不给他东西吃,那个怪老头,做错一点点事就用他的破拐杖打人,小蓝帽听你的话不反抗,都被他打成什么样了,才进了他的实验室一个月,小蓝帽出来的时候整整瘦了三十斤,那个破老头,平均一年就要换二十多个助手,没人能和他在一起呆超过一个月,而且,回来检查的时候,我听医生说,小蓝帽身上好多伤都是电的,烫的,那个老头简直就是心理变态。他讨厌同性恋,就拿小蓝帽出气,要不是逃出他实验室的助手告诉我,小蓝帽自己不知道要闷声不吭地吃多少苦,这一次,我绝对不要小蓝帽跟着他去格陵兰,更何况,那么冷,万一他生了气,不给小蓝帽御寒衣怎么办。”说到这里,仿佛真的看到乔慕宸穿着单衣在格陵兰广阔的冰原上边发抖边挨打边做实验的样子,沈默觉得连心都抽在一起了。
乔熳汐听沈默数说,只是道,“不是也通过考核了吗?走远一点也没什么。”
乔慕宸缓缓走过来,轻轻拽了拽沈默衣袖,“默默爹爹,去格陵兰也没什么,说不定,还能看到北极熊,云飞喜欢大熊,我可以多拍几张照片给他。”
沈默听小蓝帽这样说,更舍不得了,几乎是冲着电话吼道,“哥!你要是敢让小蓝帽和那个变态老头在一起,我,我就叫迟大哥——”
乔熳汐没听沈默说完就笑了,“你叫迟念怎么样,把他另一条腿也大瘸了,那时候说不定慕宸更惨,还要天天背着他。”
沈默听乔熳汐居然还有空开玩笑,不自觉地骂他是个冷血大动物,秋瑀宸在分机听到沈默和乔熳汐讲话,也是吓了一跳,倒不是觉得那个怪科学家会把慕宸怎么样,倒是觉得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放逐孩子去冰原上恐怕有些过了,可是沈默和乔熳汐说着话,又不知该怎么插口,也连忙来到沈默身边。
沈默这会真是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把所有能拜的神都拜了,心里想着除了迟念还有谁能制的了这个冷血哥哥,那边乔熳汐却已经悠悠闲闲地道,“没事的话我先挂了,大概不出一个月他就可以出发了。到时候要是舍不得,你和瑀宸都可以过来送行。”
沈默揽着小蓝帽听到木已成舟两个人都挨在一起了,沈默骂道,“我才不要送行!别挂!”
乔熳汐不过笑了两声,“如果没有别的事——”
沈默急急插话,别挂别挂,连着说了七八声却突然停了下来,乔熳汐有些意外,“默默——”
沈默相当胸有成竹,“我根本就不用去送行。哥,你快点挂吧。”
乔熳汐笑了,沈默悠悠闲闲地道,“你这边一挂,我才不管意大利是几点,马上就给妈打电话,说你要把小蓝帽孤苦伶仃的送到格陵兰的冰原去!”
乔熳汐真是没想到已经这么大的沈默居然还如此精通撒娇赖皮这一套,沈默这边却上了瘾,“我在打电话给父亲,你说,如果睡梦里面,父亲被吵起来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子被你欺负。哥,说不定——”沈默说到这里,还坏心眼地笑着不肯继续说下去,简直和十七年前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乔熳汐其实不过是一句威胁,儿子当时回家的那个惨象,实在是今天都觉得不忍心。当年骊歌回国,一看到宝贝孙子搞得一身伤,当即下令彻查,要不是乔熳汐赶得及时,硕果仅存的这位古怪脾气的科学家就要死于意外了。于是,乔熳汐道,“叫慕宸听电话。”
沈默才不那么傻呢,“我才不给你机会凶他。哥,云飞和小蓝帽相处得很好,秋说打算要小蓝帽常住下来了。”
乔熳汐没说话,乔慕宸却已经用眼神哀求着沈默了,沈默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永远护着小蓝帽的,当即叹息一声就将听筒交过去,乔慕宸连接电话都站得笔直,“是,您有什么吩咐?”
“是。”
“是,是慕宸的错。”
“是,慕宸记住了。”
“是。”
“是,慕宸明白。”
“是,正在写。”
“是。”
又是一连串的是之后又接着一连串的道歉,最后的结束语是,“慕宸会记住教训,是。”
沈默抢过话筒,“哥,你越来越无趣了。”
乔熳汐笑了,“慕宸在这里我倒是不担心什么,就怕你会宠坏孩子,好在有瑀宸在。”
秋瑀宸连忙在分机上应答,“是。”同乔慕宸如出一辙的口气。
乔熳汐道,“孩子在这里,别让默默太纵着他。我已经布置了他的功课,想来他也没有什么敢偷懒的,只是,日常的训练,不要疏懒了。如果云飞有什么课程是他学得不好的,你一样可以加给他。”
秋瑀宸连忙应道,“是,瑀宸知道了。”
沈默在一旁偷笑,看着秋瑀宸在乔熳汐面前的样子,简直就是大一号的乔慕宸嘛。
乔熳汐自然听到沈默在笑,也明白他在笑什么,不过是道,“你自然知道该怎么管孩子,如果真的觉得多住一阵对云飞有帮助的话就让慕宸留下来。”
秋瑀宸自然还是毫无创意的是。
乔熳汐接着遥控,“我罚了慕宸家训,你准备沙盘给他。”
秋瑀宸迟疑了下,“哥,瑀宸认为,慕宸——”
乔熳汐打断他,“照我说的做。”
秋瑀宸道,“哥,云飞对家里的规矩有些抗拒,如果,让他看到,恐怕——”
虽然是求情,秋瑀宸显然是从另一个角度了,乔熳汐笑了,“无论是谁的孩子,无论怎么长大,瑀宸,你都该让他明白,做错事,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秋瑀宸知道无话可说,也不再做无用功,又是一句“是,瑀宸记住了。”
沈默等乔熳汐分析完,重新拿起电话来,“哥,你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点民主也没有。”
乔熳汐笑,“民主,只是给专制的人专制的借口吧。”
沈默哼了一声,“哥,你可以挂了。”
乔熳汐微微一笑,挂上了电话。沈默回头,死瞪着秋瑀宸,“求情都求不好。”
乔慕宸低声道,“默默爹爹,已经很好了,写过家训就可以休息了。谢谢二叔。”
秋瑀宸点了下头,“你父亲自有训示,沙盘我会送过来,先进去吧。”
“是。”乔慕宸回头望了沈默一眼表示自己没事就跑去惩戒室了。
沈默瞪着秋瑀宸,“少放点米粒。”
秋瑀宸笑了,“总是要填满的,多放少放都是一样。”
乔熳汐自制的米粒沙盘,其实原理相当简单,就是将生米粒放置在小沙盘上,而罚默规矩的人就要跪在沙盘上趴在地上写,因为沙盘非常小,所以,只能容下被罚者的膝盖,而沙盘的边缘又非常高,如果将腿搭上去也会因为自身的重力而镉到骨头。因此,罚抄的人只能用膝盖支撑在沙盘上抄写,因此,姿势相当痛苦。
沈默冷冷哼了一声,虽然舍不得,但也知道乔熳汐的命令是无从违抗的,只能吩咐叫厨房多做几个好菜了,想到受罚的小蓝帽,又想到一直流浪的云飞,沈默默默叹气,全没有了刚才和乔熳汐通电话时的活泼与孩子气,这些孩子,承受这些,是因为习惯了痛苦呢,还是因为期待了太久,太想要一个家。
年轮26
秋瑀宸回去的时候褚云飞正躺在床上翘着腿望天花板,眼珠子不停地打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瑀宸坐在床边轻轻摸了摸小刺猬额头,“想什么呢,不用上课了?”
小刺猬故意装相,“什么课?”
秋瑀宸狠狠拧了拧他小鼻子,“书法课,什么课。”
小家伙嘟着嘴,“老师都不在上什么课。”
秋瑀宸道,“老师不在就不上课了,那厨师不在也不用吃饭,饿死你!”
小刺猬扁嘴道,“我又不是不会做,这世上,饿死的都是活该饿死的,但凡有一点本事的,哪能饿死!”
秋瑀宸知道他从小过得是弱肉强食的生活,喜欢把什么事都和力量的强弱联系在一起,秋瑀宸道,“那也不一定,红军长征的时候——”
秋瑀宸还没说完褚云飞就笑了,“我以为你根本不会讲这些事呢,没想到,果然家长讲道理的时候都差不多。长征?应该叫逃跑吧。”
秋瑀宸有些窘迫,毕竟,他也知道讲这种事情的父亲开明不到哪去,因此辩解道,“其实,叫什么都不重要。只是有一段时间,你伯父研究人的精神力量,就一直很留意那段历史。”
褚云飞有些好奇,“他?那有什么好研究的。”
秋瑀宸笑笑,“是很高深的课题,大体是用物理学的方法来证明灵魂也是一种精神力量,然后让这样的力量和心电图一样用波形展示在仪器上。”
褚云飞道,“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杀人狂,还不知道他居然也是个幻想小说家。”
秋瑀宸笑道,“那倒也不是。其实,你伯父对牛顿晚期的研究也很感兴趣。”
褚云飞自然知道牛顿晚期研究什么,因此道,“那是不是说,科学发展到一定阶段就都可以当成神学研究了。”
秋瑀宸笑,“你伯父的观点是,科学和神学本来就是同源的,只不过是两种不同的研究方法。”
褚云飞听秋瑀宸如此说,突然问道,“那他研究这些,是不是因为夜神?”
秋瑀宸本是无意间提起,为了给自己解围,没想到褚云飞会这么问,也有些疑惑,“怎么了?”
褚云飞道,“没什么,只不过我看到过一些牛顿晚期的手稿,当然是伪造的。起初一直不知道是为了干什么,现在才算明白了。”
秋瑀宸皱眉,“你是说,你看过有人伪造牛顿晚期的手稿来误导你伯父?”
褚云飞笑,“很早以前的事了,除了手稿,还有些灵魂学方面的东西,那些东西被密封的很好,做得也很真,不过我看到的时候,大概已经被弃置十几年了,恐怕是最后并没有派上用场。乔熳汐是什么心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自杀。”
秋瑀宸知道事关重大,并没有和小刺猬就乔熳汐的称呼问题较真,只是有些犹豫地问,“你是说,有人意图假借灵魂学方面的暗示,要你伯父自杀。”
褚云飞道,“当然。你和我说的,当时,夜神离开,乔熳汐以为他死了,如果那时候要铲除乔熳汐,最不着痕迹的方法就是要他自杀了,否则,任谁动手,无论做得多干净,也不可能逃脱骊歌的报复。”
即使事隔二十年,秋瑀宸也不得不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真的付诸实施,那,熳汐哥又怎么能逃脱这样的圈套。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暗示真的有灵魂存在,那凭熳汐哥的痴情,为了和禹落哥在阴司相遇,恐怕,结束生命是迟早的事。当时文禹落离去,乔熳汐几乎完全丧失了理智,只要有一分希望就绝对不会放过。
褚云飞伸了个懒腰,“你慌什么。夜神不是回来了,而且,乔熳汐还不是活蹦乱跳的。这叫祸害遗千年。”大概因为褚清沙的手指是被乔熳汐的人砍断的,褚云飞对这个伯父可是一点好感也没有。虽说在他些微懂事的时候褚清沙就已经身体力行告诉了他许多关于宽恕的道理,但是,毕竟,褚云飞并不是神仙。而且,小小年纪的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是后来想起,也明白母亲不是不怨,只是活得太高贵,也太无可奈何了。
秋瑀宸倒是没有想褚云飞思忖的那些,毕竟,人是很现实的,他对于哥哥的担忧比对褚清沙多也是常情,“你不懂。如果这个人能定出这样的毒计。那他一定是极为了解你伯父的人。”秋瑀宸暗道,他一定还在熳汐哥身边,既然隐藏地这么深,绝对不止是要对付熳汐哥这么简单。如果上一次没有得手,那下一次出手又是什么时候。
褚云飞仿佛有些不经意,“既然这么严重,你不打算问我究竟是在哪看到的。”
秋瑀宸并没有回答褚云飞的话,却是道,“云飞,你的中文说得太好了。”
褚云飞整个人都呆愣在那里,秋瑀宸却只是再一次揉了揉他头,“云飞,我和你父亲都知道你有很多秘密,可是,我们并不打算去探究什么。”
褚云飞冷笑道,“你打算探究什么?”
秋瑀宸有些怅然,“云飞,你说从小在美国的贫民窟长大,可是,你几次气极的时候,我听不到任何一句属于贫民窟的垃圾话。”
褚云飞突然笑了,嘴角弯出一个讥诮地弧度,甚至眼神都充斥着嘲弄,“我没骗你们,我是在贫民窟长大的,至于,我不说那些,只是因为我妈不喜欢。我妈很小就教我,想要得到别人尊重,一定要学会尊重自己。”
秋瑀宸抱了抱褚云飞,又轻轻拨了拨他额前的刘海将他眼睛露出来,轻轻吻了吻他眼睫,温柔地像在云上歇脚地飞鸟,“傻孩子,爸没有要怀疑你。我只是说,你的事,你不想说,哪怕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也不会问,不会查。我和你父亲都相信,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乖最可爱的孩子,只要你回到我们身边,我们就知足了,你的过往,那是你要独自化在心里的东西,我们没有问的必要,也没有问的资格。毕竟,我们错过你那么久,你保留一些秘密也是应该的。只是,我们不希望这些秘密会伤害你,我和你父亲都没办法承受第二次失去你了。”
褚云飞叹了一口气,像是放心了些,又像是更加忧心,“我是懂解码,我也知道你怀疑,可是没有人教我,都是我自己一点一点偷学的。”褚云飞撩起衣袖,“我不必骗你。这些伤,都是为了学破译技术留下的。”
说到这里,他终于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可是,他知道他是在赌气,他习惯了被冤枉,可是,秋瑀宸不能冤枉他,尽管,他知道,那是来自一个父亲最原初的关心,褚云飞道,“我打球,也没有人教过,就是在广场看比赛,或者,和别人一起打。有一段时间,我在密歇根做球童,后来,又去了达拉斯。只不过,在达拉斯的时候运气不好,被关了六个月。”
褚云飞说这些的时候很平淡,仿佛就是过去了就可以当没有发生过一样。“我懂很多东西,但是,我想,那不难,如果你和我一样,只能靠自己,你也会懂。”
秋瑀宸听他说到这里,重新紧紧抱住了他,“什么都不必说。”
褚云飞却并没有停下来,他既然决定了开口,就不需要在犹疑,“我是接受过两个月的训练,可是,和你想的那些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洗脑罢了。还来不及去真正学什么,我就跑出来了。因为知道逃不掉,所以,故意被风坛的人抓住,故意被非璟煜看到,有了你的庇护,我就不会再被抓回去。我也在想,为什么那么多人,只有我能跑掉,既然抓我的时候费了那么大力气,为什么又会要我逃掉。”
褚云飞抬起头,直视着秋瑀宸眼睛,“我会告诉你,我想,有人利用我来对付你,可是,你不能怀疑我,把我也当作对付你的人,甚至,还要试着来宽恕。”
秋瑀宸知道儿子是极敏感的,因此坐下来将他拢在怀里,看着他如少年时的沈默一样清晰的眉眼,一点点委屈,一点点不甘,许多点倔强。哪怕他什么都不是,只凭他长了一张和沈默一样的脸秋瑀宸就凶不起来了,更何况,那还是他们的亲儿子。
秋瑀宸轻轻拍着小刺猬,也是那样温和而宠溺的叫这个称呼,“小刺猬,爸知道你委屈了,也知道你难过,可是,不能因为自己伤心就乱猜疑,知道吗?”
褚云飞真的像一只小刺猬一样蜷在秋瑀宸怀里,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用默默竖起的小尖刺刺伤自己也戳伤别人。
秋瑀宸道,“我从来没有要怀疑你,没有人会怀疑自己儿子的。”
褚云飞还是没动。
秋瑀宸侧了侧身子,褚云飞当即就不再靠他,自己在床上坐得直直的,秋瑀宸笑了笑,从颈上解下一块非常通透的玉,他是相当养玉的人,这块玉佩了十年,原本是极浊的,如今却亮得仿佛透明,秋瑀宸站起身,轻轻替褚云飞戴上,又给他小心翼翼地放进衣服里去,“这块玉是慕宸的父亲,也就是你大伯父在古墓中发觉的,应该是周玉。”
褚云飞动了动,仿佛是要摘下来,秋瑀宸按住他手,“别拿下来,这块玉,我知道是极通灵的,你戴着就好,日子久了自然就明白。”
褚云飞这才道,“你戴了很久?”
秋瑀宸笑,“十多年吧,不过一直戴着就不觉得了。这玉从周到现在又是多少年了,十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褚云飞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秋瑀宸道,“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这块玉我一直佩着,所以,有时候,见到他就像见到我一样。”
褚云飞笑了,“免死金牌啊。”
秋瑀宸揉揉他脑袋,“你太会惹事了,我和你父亲难免有些不放心。”
褚云飞没说话,只是敷衍着哦了一声,秋瑀宸捏了捏他耳垂,“云飞,爸问你件事。”
褚云飞听他问得那么正式,当即也呆了一呆,“什么事?”
秋瑀宸道,“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慕宸?”
褚云飞长长吐了一口气,正色道,“那要看是哪种喜欢。”
秋瑀宸并不是什么都看不出的,因此道,“你认为我问的是哪种喜欢。”
褚云飞站起身,“我不知道。可是,我如果问你,我和他相互喜欢,要像你们一样的在一起,可以吗?”
秋瑀宸没想到褚云飞居然会这么尖锐,也是有些窘迫,像是思考了良久才道,“我们让你吃了不少苦,总希望你想要的都能满足你,不过,我不确定两个哥哥是怎么想的。慕宸从小就被当成是接班人培养的——”
褚云飞并没有等秋瑀宸说完,“所以,我不要给他幻觉,你们也不用像鼓励他一样的非要他和我亲近,我不是不能接受男人,可是,要我和他在一起,还要像三流电视剧一样冲破重重阻力,我没有那份心情,而且,他也不值得。”
秋瑀宸上前走了一步,“这就是你和他打架的原因?”
褚云飞却没有答话,低着头远了秋瑀宸一步,“和哥哥打架就算是我错了吧,我去跪着了。”
秋瑀宸有些难过,他知道自己真是委屈儿子了,可是看着他向惩戒室走,又不知该如何叫他,只是跟着替他关了门。心道,跪一会就叫他出来吧。
褚云飞推了门进去,却闻到极为浓烈的墨的味道,往前一走,就看到乔慕宸不知跪在什么上面研墨,整个后背都被湿透了,“你在干嘛?”
乔慕宸看见褚云飞吓了一跳,“都是我的错,你怎么也进来了?为什么不求求默默爹爹呢,他最疼你了,一定不舍得你受罚的。”
褚云飞看他抬了头,满脸都是汗水,“你在干什么!”
乔慕宸道,“写家训。”
褚云飞死死盯着他膝盖,“跪着写?”
乔慕宸点头。
褚云飞才不管,一把就将他拉起来了,乔慕宸跪了太久撑不住,被他一拉就倒,沙盘里的米粒全都散了出来,乔慕宸真是心急,连忙推开褚云飞,可自己腿都软了,没来得及站就又倒了下去,“云飞,你别管我了。”说着就跪好将米粒一颗一颗捡起来放在掌心。
褚云飞拉住他,“为什么还要抄这个!为什么要受罚!你爸罚你的?”
乔慕宸点头,褚云飞几乎要跳起来,“什么妖精生出你爸这个精怪,大变态!他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有人告你的状?”
乔慕宸看褚云飞这么为他着急,鼻尖上急得连汗都沁出来,心里顿时暖了许多,只觉得受再多罚也没关系,“没有,是我自己说的。”
褚云飞本来一肚子的气,如今听他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说的?你头被门夹了吗?”
乔慕宸低头,继续捡他的米粒,“云飞,你也是来受罚的吧,还是别管我了,小心二叔知道了。”
褚云飞哼了一声,“他?他才不像你爸那么变态!”说到这里直接跳起来,“我找他去!”
乔慕宸吓坏了,连忙起来追他,可自己又站不起来,只能用手撑着,刚捡起来的米粒又散了一地,“云飞,回来,二叔也管不了的!”
年轮27
褚云飞哼了一声,“他?他才不像你爸那么变态!”说到这里直接跳起来,“我找他去!”
乔慕宸吓坏了,连忙起来追他,可自己又站不起来,只能用手撑着,刚捡起来的米粒又散了一地,“云飞,回来,二叔也管不了的!”
褚云飞却早已将乔慕宸的叫喊隔绝在门里了,自己一路跑去秋瑀宸书房,他压根是没有敲门的习惯的,更何况此刻还带着气,秋瑀宸看儿子仰着头瞪着他,就猜到他是为乔慕宸来的,却还是问道,“怎么了?”
褚云飞撅着嘴,像是个一碰就炸的瓷娃娃,“你为什么叫乔熳汐罚他?”
秋瑀宸对儿子招了招手,褚云飞却定在原地不过来,只是侧脸的轮廓更加分明。
秋瑀宸无奈地笑了下,“哥要管
第67回
教自己的儿子,哪有我说话的份。”说完就又招了招手,“别气了,过来吧。”
褚云飞过来瞪他,“你就这么怕他?你就不能和他说,现在慕宸住在我们家里,应该是你说了算。”
秋瑀宸将儿子抱在腿上,“我要是敢这么说,现在就换我跪在那了。云飞别闹了,一千遍很快的,你睡一觉说不定慕宸就抄好了。”
褚云飞立刻就跳了起来,几乎弄翻了秋瑀宸宽大的书桌,“一千遍?你是说他要写一千遍!”
秋瑀宸道,“别大喊大叫的,喊叫也没有用。惩罚就是惩罚,做错事被罚是应该的。”
褚云飞道,“我也打架了,你为什么不罚我!为什么慕宸就要受罚!”
秋瑀宸像是拆炸药似的哄着褚云飞,“因为慕宸是哥哥。哥哥做错事,当然要比弟弟罚得重了。”
秋瑀宸看褚云飞有些不服,将他从自己腿上放下来轻轻拧了一把屁股,“谁说不罚你的,回头我们慢慢算。”
褚云飞骂道,“你们家的规矩真变态!”
秋瑀宸狠狠拧了拧小刺猬耳朵,“别在这发没用的脾气。你要真的心疼慕宸,就进去帮他研墨,墨是很难研的,慕宸要写一千遍,恐怕至少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花在研墨上。”
褚云飞皱眉,“研墨?我不会。只在电视上见过。为什么要研墨,难道不能用墨汁写?”
秋瑀宸笑了,“当然不能。研墨是大学问,我刚开始学得时候,手上血泡都破了可还是研不出来。”
褚云飞道,真笨,倒点水再掺点墨不就成了。
秋瑀宸鉴貌辨色,自然知道他在心里嘀咕什么,“以后我会教你。现在没时间说那么多,只是你记住,研好的墨汁拉起来要成一条细丝,在中间不能断就差不多了,其他的,慕宸会和你说的。”
褚云飞长大了嘴,“那怎么可能?”
秋瑀宸捏了捏他小鼻子,又拿起他手顺着带了几圈,“记住了,重按轻推,你伯父是很挑剔的,墨色不好的话,慕宸就被你害死了。”
褚云飞心道,还能要他重新写一遍不成?不过想想凭乔熳汐的变态,可能性可是相当大的。当即也不回嘴。
秋瑀宸笑道,“快去吧。真写不好,重写一遍算是轻的了。”
褚云飞本来要走,却又有些怕了,“这个,这么难?”若是他自己倒是小事,可是,如果连累了慕宸,他又不像自己这么聪明,脑袋瓜是南瓜做的,弄不好再加告自己一状,还不知道又被怎么罚呢!
秋瑀宸笑道,“苏东坡有一首诗叫做《次韵答舒教授观余所藏墨》,爸念给你听听。一生当着几两屐,定心肯为微物起。此墨足支三十年,但恐风霜侵发齿。非人磨墨墨磨人,瓶应未罄罍先耻。”
褚云飞听他念经似的念,反正意思也不大懂,倒是那句非人磨墨墨磨人深有感触,乔熳汐简直就是整人嘛。
秋瑀宸笑着拍了拍他小屁股,“去吧,其实没那么难,心正墨亦正,用心一些自然就好了。”
褚云飞刚想迈步,却动起了小脑筋,“你磨得好不好。”
秋瑀宸道,“本来不好,后来渐渐好了。”
小刺猬刚要开口,秋瑀宸就狠狠捏住了他鼻子不让小家伙吐气,“别和我玩那些实的虚的,你问问慕宸,我就是肯给他磨,他敢用吗?”
小刺猬才眉头一皱,秋瑀宸就知道他是什么歪主意上心来,如今只得作罢,揉了揉被捏红的鼻尖。
秋瑀宸笑,“好好练,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褚云飞雄赳赳气昂昂的来找茬,结果被秋瑀宸四两拨千斤顺手打发回去了,走到惩戒室门口顿时觉得英雄气短,没脸见人啊。于是,小家伙地鼠似的抠了抠门才进去,里边乔慕宸倒是记得不得了,“你没事吧。二叔没骂你吧,我其实没什么,如果因为我害你受罚的话,那——”
褚云飞心道,既然老爸将研墨说得那么难,那自己要帮他他肯定不愿意,索性道,“也没有,就是说要我帮你磨墨。”
乔慕宸立刻瞪大了眼睛,“罚这么重啊,云飞,这个很累的,我自己来做就好了。”
褚云飞心道,动动小指就能骗你了,“那不行。你知道他,如果被他知道我偷懒不就更惨了。”
乔慕宸在心内自责,都是自己的错,又累得他受罚,可是,却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是自己先顺着研,褚云飞想要插手,却被他阻止,“这我刚才用过,等一下你再来就会好一些。”
褚云飞看他直着画圈圈,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可是看他才重新跪在沙盘上研了五分钟,就偏过头去,生怕汗水滴在清水里,可是偏头的时候手却不敢停,褚云飞知道,这种姿势无疑是极辛苦的,可自己现在也帮不上忙,更何况,乔慕宸研墨的时候是在是太专注了,拿着墨条的手连颤都不会颤一下。果然,同秋瑀宸说的,用墨条稍稍挑起墨汁,尺许长的墨线非常均匀,真的是不断的。
乔慕宸笑了笑,“好了。”
说着又抽出一张纸来,重新写着,褚云飞在一旁默念,“能走者夺其翼,善飞者减其指,有角者无上齿,丰后者无前足,盖天道不使物有兼焉也——你刚才不就是写这句吗,又写一遍了?”
乔慕宸摇头,“当然不是,刚才那半张纸没写完,等了好久才重新开始,现在的墨是新墨,一张纸上墨色不同一很难看的。”
褚云飞顺手去拿刚才写得那张,“这张马上就写完了。”
乔慕宸没说话,刚才褚云飞急冲冲地出去,他又哪里能放心呢?
褚云飞生气,将手中的纸摔了出去,“这样都要重写,一千遍什么时候才能写完?”
乔慕宸没说话,却是又废了刚才那张重新拿纸,褚云飞问道,“又怎么了?”
乔慕宸低头道,“刚才没专心,不成伎术的术点的太瘦了。”
褚云飞简直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行啊,你是乖儿子,你一丝不苟,你愿意写就写去吧。”
乔慕宸低头,放下笔,这次,恐怕这张又要废了,“云飞,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父亲虽然不一定会看,但是,我自己会知道我写得不好啊,父亲说,人一辈子不得不骗的人太多了,唯一能忍下来不骗的,就是自己。我想,我用心写,哪怕是慢一点,也是写了一遍了。”
褚云飞听他说完,直接起身道,“我明白了。写字要专心是吧,那我不打扰你了。”
乔慕宸怕他生了气,急辩道,“云飞,我——”
褚云飞却是一步也不停,“放心,如果不小心写完之前就跪死了的话,一定替你收尸。”
秋瑀宸看儿子又在门口逡巡,笑道,“小刺猬又怎么了?”
褚云飞哼了一声,“笨蛋!什么样的笨才能生出这样的蛋!”
秋瑀宸拧住了儿子耳朵,“不许乱说话。慕宸不让你帮忙把你赶出来了?”
褚云飞被秋瑀宸拽疼了哦哦直叫,却是哼了一声。
秋瑀宸笑着呼噜他脑袋,“人家的孩子都听话,就你不懂规矩。”
褚云飞有些气,“觉得好你抱回来养啊。”
秋瑀宸一把拽过来褚云飞在自己身侧,狠狠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既然没事干就早点去睡吧。明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褚云飞被老爸安抚心情平复了许多,好奇道,“哪里啊?”
秋瑀宸笑,“想不想去翼盟玩?”
褚云飞心中自然是想去的,男孩子心里总少不得有些江湖梦,能去真正的黑帮玩玩,倒真是一段值得期待的经历。
秋瑀宸道,“不过,我们要先约法三章。”
褚云飞以为秋瑀宸以此做诱饵要骗他答应什么事,当即道,“那我不去了。”
秋瑀宸笑了,将儿子抱在腿上,“第一,带你去翼盟,但是不许告诉你父亲。”
褚云飞自然点头,“嗯。”
秋瑀宸知道儿子现在又高兴了,这孩子,真是个孩子。“第二,去了之后要乖乖站在我身后,不让你说话的时候不许乱说话,让你说话的时候不许不说话。”
褚云飞想了想,也点头。
秋瑀宸现在更乐了,“第三,就是赶快回去把小被子盖起来乖乖睡觉。”
褚云飞却在这时突然抱着秋瑀宸脖子问道,“你好像特别喜欢把我抱在腿上。”
秋瑀宸有些迟疑,又揉了揉他后脑勺,秋瑀宸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喜欢像抱小孩子一样抱儿子在腿上,大概是因为,沈默已经有很多年不许自己这么抱了吧。
褚云飞看秋瑀宸在那发愣,自己自他腿上跳下去了,“我睡去了。你也早点睡。”
秋瑀宸心里都乐开了花,这孩子还是很会关心人的嘛,“去吧去吧。”
秋瑀宸看来这辈子都很难有早睡的命,回去卧室的时间已经不早了,看沈默还在那边看书,笑道,“又等这么久。”
沈默头也没抬,秋瑀宸知道自己又说了句废话,于是飞速冲了个澡就爬到床上来,沈默伸脚就踹他,“小蓝帽还写着呢。”
秋瑀宸真是冤枉,又不是自己让他写的,儿子不对是自己的错,侄子不对还是自己的错,秋瑀宸道,“慌什么,一千遍反正是怎么样也写不完的。熳汐哥明早肯定打电话过来,他要是表现好就不用再写了。”
沈默道,“我刚才叫厨房给小蓝帽弄了点汤,你拿去要他喝。”
秋瑀宸笑,“熳汐哥又没说他可以吃东西。”
沈默道,“哥也没说他不可以吃东西。”
秋瑀宸挨着沈默,“那你自己去。”
沈默心里暗骂,我要是能去早都去了,“我拿去他肯定不敢吃。要是你拿去的话,他说不定会觉得是可以吃的。”
秋瑀宸又笑,“他又不傻,我拿去他也不敢啊。快睡吧,他现在越可怜明早哥就越心软,要是他现在有吃有喝的,那一千遍恐怕就真要抄完了。”
沈默知道和秋瑀宸说也是白说,索性关了灯自己背过身子睡,秋瑀宸伸手拢他,沈默却是重新将他手打了下去,秋瑀宸连续两夜搂不到情人,心情相当失落。可是想找些话说又觉得已经很晚了,还是让他早点睡吧。索性自己也闭上眼睛。
果然,第二天一早乔熳汐的电话就来了,乔慕宸彻夜跪在沙盘上,两条腿根本起不来,另一只手是竟是起了好几个血泡,挣扎着过去接起了电话,却听到乔熳汐的声音,连忙强撑着调整了好几次站姿,却依然道,“爸,对不起,慕宸现在没办法站直。”
乔熳汐那边只是嗯了一声,“写了几遍了?”
乔慕宸低下了头,“刚刚一遍。”
乔熳汐问,“废了很多张?”
乔慕宸点头,“二十三张。”
乔熳汐道,“有心事?”
乔慕宸嗯了一声,“在想云飞。”
乔熳汐问他,“现在想明白了吗?”
乔慕宸摇头,“没有。”
乔熳汐只是道,“那先去房间想,想好之后心无杂念的写一遍你就可以休息了。”
乔慕宸点头,“是。只是慕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
乔熳汐知道儿子终究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因此道,“那就休息休息再想。实在不明白,也可以和你二叔说搬回来住。”
乔慕宸低头道,“知道了。”
乔熳汐回头对文禹落道,“你说,慕宸——。”
文禹落笑,“他想什么你还能不知道吗?”
乔熳汐笑,“现在想也太早了吧。”
文禹落起身,“十七岁了,和你我比起来,已经不早了。”
乔熳汐点头,“难道陆家的孩子竟天生是秋家的克星。”
年轮28
小蓝帽是个好孩子,他得到乔熳汐特赦令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敲沈默的房门,“默默爹爹,我爸说我可以先休息一下了。”
沈默看到小蓝帽就开心的将他拉过来想要抱在怀里,小蓝帽和默默爹爹最亲,才不会说那些身上有汗别弄脏了衣服之类的生分话,只是将头蹭在沈默肩膀上。
秋瑀宸也在暗笑,果然被自己说中了。哥究竟是舍不得儿子的。
沈默将小蓝帽裹在胸膛上,“小蓝帽累了吧,先泡个热水澡解解乏,爹爹给你炖了鸡粥,饱饱地吃一碗再好好地睡一觉,然后,我们去麦当劳吃好吃的派。”
小蓝帽拽着沈默衣袖,“小蓝帽最爱吃爹爹煮得粥了。”
秋瑀宸在一旁笑,沈默也只会煮粥煮虾饺,沈默知道小蓝帽跪久了于是直接将他抱起来去房间,小蓝帽蹭着沈默,“默默爹爹,你待会能不能帮我告诉云飞一声,我暂时已经不用抄了。”
沈默笑着点头,“当然。”
小蓝帽心满意足的要沈默将他抱进浴缸里,然后就笑推沈默出去,“男孩子洗澡,默默爹爹不要看。”
沈默大大咬了一口他鼻子,“快洗吧。”
小蓝帽最喜欢的一首歌是周杰伦的《牛仔很忙》,因为有一句歌词深得他心,洗澡只洗泡泡浴,因为可以玩玩具,小蓝帽最喜欢洗的就是泡泡浴了,不过当然最累的时候还是蒸气浴解乏。这是后话,不过沈默买了许多玩具倒是真的。现在的浴缸里就有一只胖胖的小鸭子。
乔熳汐对儿子是很宽容的,但是也绝不会将他当成是女孩子养,玩具之类一向是和乔慕宸绝缘的,不过小孩子大概就是这样,越是压制就越是反弹得厉害,小蓝帽很懂事,但是在这一点上,和爸爸就是不对盘,玩具依然是偷偷的玩,大大方方的偷偷玩,反正有默默爹爹无条件无限量供应,这也算是唯一的反抗吧。所以沈默经常说,精英教育压制了孩子太多的天性,但唯一无法压制的,就是永远的童心。
秋瑀宸看了看表,笑着推开了褚云飞的房门,小刺猬早已经醒来了,只是瞪着眼睛赖在床上,秋瑀宸笑问,“睡得好不好?”其实,秋爸爸真的是很温柔的。
小刺猬有些不满,“你没有敲门。”
秋瑀宸没说话,不过笑了下,褚云飞仿佛真是不满的,“你没有敲门!”
秋瑀宸真是难得的好脾气,或者,面对一张和沈默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脸时,好脾气是一贯的,“我怕你还睡着,今天希望你能自然醒。”
得到答案的小刺猬心满意足的点了下头,秋瑀宸坐在他床前,大概是想到今天的口气生硬了些,小刺猬有点脸红,坐起来向老爸靠了下,秋瑀宸知道这孩子真是又懂事又乖巧,因此呼噜了他头告诉他自己不介意。
褚云飞心中更有些内疚,作为寄人篱下的儿子,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过了些,褚云飞咬着下唇,居然真拿自己当儿子了,褚云飞,你清醒一点吧,你只是捡来的流浪狗罢了。可是,颈上的玉体温如此真实,又如何能将一切都当成是幻境。
正迟疑间,秋瑀宸一把将他按在自己腿上,轻轻褪下了他睡裤。
褚云飞闭上了眼睛,秋瑀宸没有迟疑,重重地一巴掌,完全能将人从地狱中拉回来的一巴掌,臀上的温度突然之间开始爆棚,秋瑀宸道,“我知道你已经知道错,这一下,只是必须支付的代价。”
褚云飞沉默。
“啪!”
狠狠的一巴掌,褚云飞整个臀都烧了起来。巴掌的印记开始突兀,臀峰上是一座五指山。
“云飞——”
褚云飞,抬头。可是,当然看不到秋瑀宸脸。
又是一掌,打得太重,太痛,太真实。
“云飞——”
褚云飞撑不住,“什么?”
秋瑀宸突然抬起手,却在距离半寸的时候停下,整间卧室骤然静下来,只能听到他的语声,“叫我。”
褚云飞死死闭眼,他知道,自己怕了,秋瑀宸落掌,很轻,很温柔,是提示,却不是责罚,“叫我。”
褚云飞垂头,秋瑀宸将掌心按在他臀上,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将那颗渐渐解冻的心包裹起来,“叫我。”
褚云飞沉默了良久,直到宇宙天旋地转,面颊上是两行无声的泪,“对不起,现在,还不行。”
秋瑀宸抬手将褚云飞抱起来,用指腹替他拭去泪水,语声温柔地像是可以化开,“小刺猬不哭。”
褚云飞紧紧拢着他将头靠在他肩膀上,颤抖着身子却是说不出话来,秋瑀宸顺着他坚硬地发丝,大概和小非的头发一样硬,这孩子的脾气也是像小非更多些,秋瑀宸拍着他后背,他知道,对名字里面带fei字的无害生物他向来是没有抵抗力的,“云飞——”
褚云飞慢慢抬起了头,秋瑀宸用手环着他后背,直视他眼睛,“你现在叫不叫得出都没关系,可是,要记住,无论你开不开口,你都是我的儿子,都是秋家的孩子。”
褚云飞没说话,秋瑀宸知道,在他心结不能完全打开之前,自己没办法将这句话说得强有力,因此只是重新将他放在床上,握着他手,“云飞,不要胡思乱想,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若是还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会让我和你父亲都难过的。”
褚云飞有些哽咽,半晌没话,终于开口,却是一句,“你很好。”
秋瑀宸心中实在是感动极了,再一次揉着他脑袋,“罚你也好?”
褚云飞自然不可能再去应这一句,秋瑀宸也觉得自己问地多了,于是伸手将他抱起来,是那种任何看过抱婴儿的人都可以想象的手法,不过褚云飞身材修长,这样的抱法很不容易,但是秋瑀宸抱起来却并不显得别扭,秋瑀宸笑了笑,“我实在想不到有人的睫毛可以这么长的。”
褚云飞低低道,“我妈还有他,睫毛都很长。”
秋瑀宸记忆中的褚清沙永远定格在十七岁,想到长睫毛上挂着的泪水,到底是极动人的,沈默当年为了自己,可真是——不过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些人的幸福往往是另一些人的痛苦,又有谁真的能说得清。
秋瑀宸强笑道,“快起来,今天是翼盟廷议的日子。”
褚云飞哦了一声,想到他之前的承诺,于是迅速套衣服,秋瑀宸站在窗前等他,褚云飞洗漱极快的,一分钟洗个澡绝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发梢上还挂着水,“走吧。”
秋瑀宸摇了摇头,自己押他去浴室用大毛巾替他擦头发,边擦边数落,“出去头疼怎么办?”
褚云飞觉得好笑,十七年流浪的日子,突然之间就变娇贵了,从前不过凉水冲下来而已,现在洗过了不擦也有人唠叨。
秋瑀宸依然保留着不用吹风的习惯,好在褚云飞的头发干得还算快。
褚云飞和秋瑀宸一起去车库,秋瑀宸笑道,“车技不错。”
褚云飞没有谦虚,自己坐在驾驶座上,“一般吧。”
低头发动车子,却是无话,自从她走之后,他开车的时候再也不和任何人说话,因为生怕那是最后一句。那段经历秋瑀宸大抵也是清楚的,只是,小刺猬不想说的,他就不会问。
翼盟的总堂不像电影,进去之后依然不像,所谓廷议,自然还保留了很大一部分传统,从走廊到正厅,灯光都藏在蜡烛状的装置里,倒是保留着古风。
秋瑀宸从来不是话多的人,可是怕儿子觉得翼盟的气氛太沉也找些话题和他聊,“会不会不习惯?”
褚云飞摇头,“和想的不一样,又有点一样。”
秋瑀宸点了点头,“以后要是有兴趣,可以来这里。”
褚云飞怔住,是真的吓了一跳,他明白秋瑀宸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有些呆,“我姓褚。”
秋瑀宸笑笑,再一次揉了揉他的头,在发心的位置,“那又怎么样,我只有你一个儿子,这些事,少不得交给你打理。你父亲大概会不同意,不过看你的兴趣吧。”
褚云飞低头无话,秋瑀宸又一次笑了,“现在先别想那么多。”
褚云飞抿着嘴,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秋瑀宸向前走,褚云飞原本和他并肩,如今看到了正厅门口却是落后了半步跟在秋瑀宸身后,秋瑀宸不经意的笑了笑,这孩子,倒还真是懂事呢。
只可惜即使如此,褚云飞的出现还是让门里的人大吃一惊,廷议的时候,秋瑀宸是从不会带人进来的,甚至在一起近二十年,沈默也没进过这间阴森又空旷的大厅。大概是性格原因,但是,恐怕还有些其他因素在。
“盟主。”都是大风大浪的人,即使心中有异面上又岂会表现出来,秋瑀宸并没有回头,“云飞,见过众位叔叔伯伯。”
“是。”秋瑀宸并没有教过褚云飞要怎么做,只是这孩子一向剔透,知道多说多错,索性只是抬了下眼。
好在一干人等都恭恭敬敬的回礼叫他少主。褚云飞心中对这个称呼有些小兴奋,他自然知道这里的人都是什么身份,也明白这是秋瑀宸公开他的第一步,可是到底想到一些往事,还不能敞开心怀。
好在廷议的气氛并不差,秋瑀宸自己在正中的一张蛇形椅上坐下,不过是说些收入账目之类的事,虽说不是特大机密,可是褚云飞知道自己能够参与也不简单,因此只是瞅了一个空当,“云飞先退下了。”
秋瑀宸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心下却不觉得对儿子感到满意,来时与他约法三章,只想着不要叫他闯祸,如今他一举一动都进退有度,说真的,除了欣慰,还有一些感动在里边。
褚云飞出去,就有人提出异议,“少主——”
秋瑀宸没说话,等着人继续问下去,大概是想到是烫口之极的,开口的人也转了话锋,夸了褚云飞几句,秋瑀宸也不置可否。
不过琐琐屑屑听了些,要谈的事也不很多,倒是提到风坛如今越做越大,但是碍于盟主和风坛少主的关系,也是极为敏感的话题,秋瑀宸不过一句顺其自然,摆明了是不想再谈,底下的人倒也懂事。毕竟,连图腾同风坛也是千丝万缕,更遑论翼盟。
该谈的谈过,不该谈的略过,秋瑀宸看儿子重新出现在门口就知道时间差不多了,这地方看似毫不设防,实则却是步步机关,因此,在他宣布廷议结束之前就对门口点了点头,褚云飞走进来的时候却是刻意将手藏在身后,虽说这孩子作伪的本事极高,但是毕竟很难遮掩,秋瑀宸挥手叫众人散去,人还没走散就将儿子揽在了怀里,他行事素来沉稳从容,很少有这样明白流露的时候,如今只怕是给心怀忐忑的人一个暗示,褚云飞心内有鬼,将手藏得更紧了。
秋瑀宸等人都走出去才笑道,“手伸出来吧。”
年轮29
秋瑀宸等人都走出去才笑道,“手伸出来吧。”
褚云飞抿了抿嘴唇,知道躲不过去,却还是存着半分侥幸,将手掌摊开来放在秋瑀宸眼前,“没什么啊。”
秋瑀宸瞪了他一眼,虽然爱怜比责备还多,却还是让褚云飞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于是乎,装不下去的小孩翻过了掌,果然,手背骨节处是血肉模糊地溃烂。
秋瑀宸猜到儿子受了伤,可是想不到居然伤得这么严重,一时心急都顾不上骂他,连忙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叫御砦鞍送药进来,秋瑀宸如今只顾着给小刺猬上药,根本就不问他到底怎么弄的。却伤在关节上。
小刺猬知道老爸现在这样绝对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乖乖靠在他腿上伸着手,虽然秋瑀宸的动作很轻,却还是痛得呲牙咧嘴,秋瑀宸心下恼火,可是听着儿子倒抽冷气的声音,咝咝地像是蛇的信子吐进心底去,也舍不得说他,“疼就叫出来,这地方没我的吩咐没什么人敢进来,不用怕丢人。”
褚云飞像是还将嘴唇含起来一样,“不疼。”
秋瑀宸加重了棉签的力道,褚云飞立刻长叫起来,秋瑀宸却是牵起了嘴角,“还敢不敢嘴硬。”
褚云飞没说话,秋瑀宸将棉签放在红木的案头,用左手轻轻托起褚云飞手掌两侧,右手蘸着酒精替他消毒,指缝间的血痂和残余的沙砾物都轻轻地替他擦掉,棉签顺着他伤口的裂痕游走,秋瑀宸低头轻轻吹了吹,“怎么弄的?”
小刺猬向老爸靠了靠,“不问行吗?”
秋瑀宸没说话,再一次将注意力集中到他手上的伤痕上,小心翼翼的样子让褚云飞更加内疚,索性没压制着痛感大声叫了下,却听到门口一连串带着些看破世情般的顽童式笑容。
褚云飞瞪回秋瑀宸,眼神哀怨极了,你不是说这里没人能进来嘛。
秋瑀宸却是也起了身,“暝叔。”
清矍的老人哈哈一笑,指着褚云飞,“我就知道这小东西是你儿子。”
秋瑀宸顺手揉了揉褚云飞脑袋,将这孩子绝不乖顺的发丝顺在自己掌心里,“暝叔身子安好,犬子云飞。”
褚云飞低低嘀咕,“我不是犬子。”
秋瑀宸心头有些紧,还是不愿意承认吗?儿子的身份,依然在拒绝。
褚云飞感到秋瑀宸拢着他的手指瞬间有些无力,却在不到半秒又重新回复过来,小家伙心思澄净,自然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于是乖觉的向老爸靠了下,“什么犬子,我又不是狗。”
秋瑀宸听儿子如此解释,释怀许多,明知儿子是在替他宽心,却少不得将这宝贝拉进胸膛蹂躏。
被称作暝叔的老人提溜了下褚云飞鼻子,秋瑀宸面上波澜不惊,暗地却早已拉开了架势,暝叔哈哈一笑,仿佛不经意地一瞟,“乔熳汐那小子还是没什么长进啊。”
秋瑀宸知道自己心思被他看穿,索性放下防备,这个图腾硕果仅存的老人倒真是深不可测,暝叔仿佛洪七公盯着鸡屁股似的盯着褚云飞脸,“哈哈,手疼了吧。”
秋瑀宸想到褚云飞手上的伤有可能来自这个古怪脾气的老头,当下又是心头一紧,这小刺猬,真会惹麻烦。不是惊世骇俗的大麻烦他还真看不上惹,“云飞这孩子不懂规矩,若是冲撞了暝叔,责罚他也是应当的。”
老人又是一笑,“这小东西就像浑身长刺,我看他在那片沙地上闲的无聊,索性和他比拳卧撑,没想到这小子气吹得大,做起来还比不过我这个阎王的亲家老头子。”
秋瑀宸没说话,那片沙地中碎玻璃破瓦罐埋在一堆沙下面,在通往刑堂的路上被叫做火道,褚云飞居然不知死活在那里和人家比拳卧撑,难怪会弄得那么狼狈。
老头看着秋瑀宸,“搂那么紧干嘛,他又不是个瓷娃娃,还怕一阵风给吹破了。”
褚云飞哼道,“要不是你这个死老头耍诈,你以为我会输给你?”
老头哈哈一笑,“你自己撂话说看我老东西就剩一口气马上和阎王做亲家,随我挑,我就看中你小子趴的那地方,勉为其难被你占了只能撑你身上又怎么是我耍诈?”
暝叔还不待褚云飞和他斗嘴就对秋瑀宸道,“乔熳汐那臭小子欠我个大情。”
秋瑀宸知他必有下文也不接话,老头笑道,“这么些年了还这么不长进,偏等着我老头子开口。”说着就指向褚云飞,“这小娃子有意思,长得也有我那不成器的徒弟七八成,我老头子替你调教他七八年,我和乔熳汐的账就算结了,如何?”
秋瑀宸听得他如此说,索性将褚云飞搂得更紧了些,他知道那老头既开了口,绝不只是玩笑那么简单
第68回
了,因此也不再说那些没用的客套话,“暝叔既然看中他,想来这孩子倒也是有些过人之处。”
暝叔又是一笑,这老人清癯矍铄,倒是甚为开朗,伸手就拨了拨小刺猬刘海,“这孩子不错。”
小刺猬讨厌被秋瑀宸之外的人碰触,嫌恶地摇了摇头,甩开了额前的刘海,向秋瑀宸怀里蹭了蹭,秋瑀宸低头道,“暝叔既然开口,无论是昔日的恩义还是您老人家在图腾的辈分,瑀宸都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这孩子在外边委屈了好些年,不瞒暝叔,别说是送他去外边学艺,就是家里边也舍不得铁了心管教。”说着又捋了捋小刺猬头发。
那老头哼了一声,“就不知道我老人家是天魔星转世?当时我看上你小子,乔熳汐死活舍不得,如今看上你儿子,你又啰啰嗦嗦不肯让于我,我难道能吃了你们不成?”
秋瑀宸勉强笑了笑,却是心道,当日连熳汐哥都舍不得把我交给你,更何况云飞好不容易才回来,因此开口道,“暝叔所言甚是。不瞒您说,这孩子受了太多苦楚,好容易才回到我身边,别说是他聪明乖巧又肯听从管教,就算是个邪佞的纨绔浪子,瑀宸也不能再让他受一丝半毫的委屈。”
小刺猬还是第一次听得秋瑀宸在人前这么夸他,又如此剖白说要疼他,更是壮了志气,索性抖起威风来,“我才不去,再说,你哪有七八年剩下调教我?”
秋瑀宸听得褚云飞如此讨打,伸手就狠狠拧了拧他耳朵,“不许胡说。”
那老头瞪着秋瑀宸,“我老人家是看这孩子机灵,怕你荒废了他,当时我就看你不错,立了心思和乔熳汐讨过来,那小子废话一大堆,现在好吧,好好一个聪明孩子被他教成个榆木疙瘩。”
秋瑀宸听得他如此说,倒是实在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得在一旁苦笑,说实话,这老头确实可说是图腾的耆宿,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今年到底是多少岁。欲流一半的杀手都曾和他学艺,文禹落和迟念甚至是非罹都曾经在他身边受训,不过他这一生只有一个入室弟子,就是陆家如今的家主陆戠郗。别的暂且不论,只凭他能在区区一年之内将一个天生晕血的少年锻造成犀利冷峻的杀手,甚至高据日神之位,就绝不简单。
术暝或者不是图腾武功最高的人,但绝对是最会教徒弟的人,只不过自陆戠郗出师之后,就再难收到合意的弟子,起初他最看重的是迟念,于是,和当时还不是迟念师尊的叶柟激战了九天抢徒弟,只可惜负于叶柟之手,含恨将迟念让给了图腾的第一高手。因着叶柟的辈分,迟念在图腾的地位也极为超卓。
术暝一生之中以眼光犀利独到见长,这辈子唯一看走眼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陆戠郗,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日神会在如日中天的时候退出江湖;第二个就是文禹落,术暝曾经断言文禹落将是图腾最名不副实的弟子,穷其一生只能凭借色相充作三流杀手。没想到,在日月二神的小校中,他自己的弟子陆戠郗曾经三次负于文禹落,而文禹落也因此成就图腾第一杀手之名。术暝面上无光又因为陆戠郗的退出心灰意冷离开了图腾,在外辗转几十年,好容易挑中秋瑀宸想当作关门弟子一雪前耻,可乔熳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放手。这老头一向是倏忽而来,飘忽而去,本以为他早已退出江湖钓鱼去了,谁成想今天居然又看上了褚云飞。
自乔熳汐的师尊南屿仙去,而迟念的师尊叶柟也已退隐,术暝绝对是图腾辈分最高的老人。不过因为骊歌同南屿叶柟术暝都是一辈,因此秋瑀宸乔熳汐都称他为暝叔,秋瑀宸长出了口气,“不敢隐瞒暝叔,这孩子确实和陆二哥有些渊源。”从父母这辈来看,秋瑀宸自然当称呼陆戠郗为二叔,但是陆戠郗与迟念乔熳汐又是平辈论交,更何况,陆戠郗又是术暝的弟子,为了在术暝面前不错辈分,秋瑀宸也随着沈默称陆戠郗二哥了。
术暝眯起了眼,“他是小陆的——”
秋瑀宸抬头,“侄孙。”
术暝大叫一声,“我若是收了这小娃子岂不就比小陆这兔崽子还矮一辈了?”
秋家陆家的辈分本来就乱,若是真要算起来从上上一辈就算不清了,秋瑀宸听他这话大有松口的趋势,也松了口气,不料术暝却是又拍了拍头,“不过这娃子确实对我老人家的胃口,自叶老头那一仗后,再难有人能让我老人家心动的打一架了。罢罢,你也做不了主,我倒是和骊歌打个商量,看她舍不舍得这宝贝孙子。”
年轮30
褚云飞看着术暝远去,他并不是一个喜欢逞口舌之快的人,问骊歌,那个老巫婆,褚云飞心道,他做得了我的主吗?
秋瑀宸摸了摸小刺猬脸,“手还疼吗?”
褚云飞摇了下头,“不怎么疼,就是胳膊有些酸。”
秋瑀宸笑了笑,语声很温柔,“其实,小刺猬还是想去的吧。”
褚云飞抿了下唇,“我也不知道。那老头很厉害,可是,我还是不去了吧。”说出后一句话的时候,褚云飞狠狠地咬了下嘴唇。
秋瑀宸嗯了一声,“其实,强不强和功夫好不好是没有直接关系的,爸也会教你。”
褚云飞翻了下眼仁,“回家了。”
秋瑀宸笑笑,还没带他在翼盟参观呢,其实他心里知道儿子还是有些动心的,只是为了舍不得他舍不得家才不愿意答应,这孩子在外边流浪了那么久,心中一直渴望着安定,虽说有很多挣扎,可究竟还是舍不得。秋瑀宸伸手将褚云飞揽在怀里,“放心吧,爸不会让你后悔的。”
褚云飞胳膊酸的动不了,不过低着头,也不推开秋瑀宸,秋瑀宸叫人过来随便吩咐了几句就开车带小刺猬回家。回到家里,却看到沈默和乔慕宸正在沙发上坐着,沈默抬头,“去哪了?”
秋瑀宸笑笑,“带小刺猬随便逛逛。”
褚云飞没说话,和秋瑀宸点了下头自己上楼去了。秋瑀宸挨着沈默身边坐下,对小蓝帽挥了挥手。
乔慕宸站起身,“云飞好像有点不舒服,我上去看看他。”
沈默只是嗯了一声,等乔慕宸走开才道,“你们去哪逛了?”
秋瑀宸笑笑,“你不是说带小蓝帽去麦当劳,怎么不去?”
沈默的声音很稳,“我在等云飞。我想带他们一起去。”
秋瑀宸笑,“小刺猬大概不大喜欢去那种小孩子的地方吧。”
沈默微微提高了声音,“所以,你带他去大人去的地方逛了?”
秋瑀宸嗯了一声,“小默,孩子有孩子自己的路。我们——”
沈默长长出了一口气,“秋,我们真应该好好谈一谈,你先去洗澡吧,我在房里等你。”
秋瑀宸看沈默转身离开,想到他说的你先去洗澡我在房里等里,这是多么旖旎的两句话,只可惜面对的是一场谈判。于是,当秋瑀宸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实在是没想到沈默居然是穿着睡衣靠在床上的,秋瑀宸爬上去和他贴着肩膀,沈默将手中的书夹了书签合上,却发现他看的是加西亚的小说集,秋瑀宸笑道,“很多人都读不下去。”
沈默道,“不过是打发时间。”
秋瑀宸伸手揽住沈默,“想和我说什么?”
沈默道,“我很早就想和你说了,可是你一直那么忙。”
秋瑀宸吻了吻情人面颊作为道歉,沈默却没有什么回应,不过是等他亲过了继续开口,“接云飞回来的第一天我就告诉你了,我不喜欢儿子杀人,更不想儿子加入黑社会。”
秋瑀宸知道自家宝贝的郑重,舔了舔嘴唇,“小默,社团你也知道,其实,翼盟或者风坛和你一直以为的那种整天打打杀杀的东西不一样。你也有帮我做,我会保护云飞,更何况,现在是比较稳定的时期,在省内,有我们和小非,如果真的有危险,妈也不舍不得要我和熳汐哥做啊。更何况,小非——”
沈默抬起头,“秋,无论现在有没有危险,我都不希望云飞被卷进去,可以学的东西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学杀人?”
秋瑀宸觉得在家宝贝心平气和起来才是真的难应付,因此缓缓道,“你知道,无论是我们还是小非,都在努力漂白。如果真的有危险,慕瑀和迟大哥才会有危险,你那么疼两个小帽子,慕瑀和慕宸参加社团的事你都不反对,为什么一定要限制云飞?”
沈默低头弄了下耳垂,“秋,迟大哥和哥都不会要他们两个学杀人吧!上次那个礼仪老师的事,你和儿子在屋子里面开枪,既然发生了,我就不想再说,可是现在,你知不知道就算是迟大哥,也不会要小黄帽拿活人当靶子吧。秋,孩子从小经历了那么多,就更需要多学一点温情的东西,他十七年里都在受苦,如果你让他看到的还是阴暗,还是流血争杀,那这个世界在他眼里会是什么样子?”
秋瑀宸长长吐了口气,“小默,他是咱们的儿子,他迟早要走这条路的,你不能因为他从前生活的暗无天日,就在他现在的日子里制造虚假的阳光。他不是慕宸,他不喜欢玩玩具吃麦当劳。”
沈默简直是觉得和秋瑀宸没法谈,“他就算不喜欢,他可以做别的,他可以打球,可以赛车,可以学很多东西。为什么一定要和小非师兄一样?”
秋瑀宸挥了挥手,“他和小非不一样。他比小非冷静比小非理智,他绝不像小非那么纯粹那么极端,所以,他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很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小非再成熟,也是个孩子,可云飞就算偶尔幼稚,他早已经是个大人了。小默,他十七岁,可是,他的十七年比我们的三十四年都要辛苦的多,他有能力选自己的路,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让他按我们的路走?”
沈默偏过头,“我们的路是什么样的路?秋,我不管你怎么想,他怎么想,你怎么能带他去翼盟,那里,有他那么不堪的记忆,云飞那么小,那些难过的事,我永远不要他想起来。”
秋瑀宸低头道,“那件事,是我不对。可是小默,儿子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他可以承受他也可以甩脱——”
沈默狠狠打断了秋瑀宸的话,“秋,或者,我是把云飞想得太脆弱,但你有没有把儿子想得太坚强?”
秋瑀宸知道情人是真的难过了,因此,他轻巧的翻了个身吻上沈默嘴唇,沈默有些按捺不住的回应,却又推开,“我在和你说儿子的事!”
秋瑀宸将沈默紧紧拥在怀里,“我知道,你如果不喜欢,我尽量少带云飞去。”
沈默知道情人又在为自己退让了,他不想让自己觉得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一个人,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表情有些萧索,秋瑀宸伸手抚着他眼睫,“小默不高兴?”
沈默挪了腿起床换衣服,“我带小蓝帽出去玩,现在时间刚刚好。”
秋瑀宸宁愿他和自己发脾气,可是如今这么不冷不热的,真的不知该怎么好,只是笑道,“那一起出去吧,难得一家人出去吃饭。”
沈默抿了下唇,“算了,反正你们都不爱去,我和小蓝帽走好了。”
秋瑀宸从身后抱住沈默腰,“小默,我暂时不让云飞接触社团的事好吗?”
沈默没说话,却是低下头,露出一段细长白皙的脖颈,“秋,我不是在和你闹脾气。而且,我也不是十七岁。”
秋瑀宸放了手,沈默出去拧开了门,却看到褚云飞正站在门口,沈默一阵尴尬,褚云飞却首先抬起头,“我有点事想和你们说。”
秋瑀宸没说话,沈默侧身让褚云飞进去,自己跟在后面关上门。
褚云飞端端正正的站在秋瑀宸面前,“你亲自教我好不好?”
秋瑀宸站起身,褚云飞向后退了一步,却是确认般的又问了一句,“你亲自教我好不好?”
话音未落,秋瑀宸伸手就错过他手臂,向前一拉却又将手掌托在他腰间,只一反手,褚云飞就像一只饺子一样被翻了个个,秋瑀宸却又顺手提起他腿一拽,褚云飞直接倒在地上,可腿下却是横叉下劈的姿势,他柔韧性极差,刹那间就已经痛得冷汗直冒,只觉得后背的冷汗仿佛冬日生锈的铁架上的融化的雪水一般大滴大滴而落地之时骨骼的响动之声也让秋瑀宸心抽得疼,褚云飞手臂酸麻如今还不是很难用到力,又被这样甩在地上,韧带被拉伸的疼痛和伴着肌肉的呻吟,明明痛得痉挛,却是被秋瑀宸稳稳的压住肩膀,沈默心疼儿子,还不及开口,秋瑀宸已经道,“这样的功夫,这样的反应就想和我学吗?”
褚云飞一张脸胀地通红,又是羞恼又是难堪,强压着吸气的声音道,“我会努力。”
秋瑀宸伸手提起他,刚刚被nuedai的双腿根本没办法支撑酸痛的身体,秋瑀宸缓缓道,“先去外面跑五十圈,还没趴下的话我们再说吧。”
褚云飞勉强站直身体,想伸手揉一揉腿,却突然被沈默拉住,“手怎么弄的?”
褚云飞低着头,“没事。”
秋瑀宸望了沈默一眼,“没事,我替他上过药了。”
沈默只觉得心像被扯着疼,褚云飞避开了他心疼的眼神,“我出去跑圈了。”
秋瑀宸想强作冷淡,却终于忍不住心疼,“小心点。”
褚云飞心中一暖,原是怕他突然对自己冷淡,毕竟,自己并不是个优秀的儿子。
沈默等褚云飞一瘸一拐的出了门,“他想学你就教他又能怎么样?”
秋瑀宸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舍不得自己管他。”
沈默没说话,秋瑀宸道,“做了父亲的人,心总是越来越软的。若是当年——”秋瑀宸摇了摇头,当时不过是因为非璟煜实在累得没力气练柔韧,就将他双腿撕成一百八十度挂在吊环上一整夜,那时候的冷面无情,现在对着这个儿子,却是舍不得了。
沈默没说话,只是向外走,却在手触到门锁的时候突然抬头,“他要是想去就去吧。”
秋瑀宸一时间有些错愕,跟出门已经看到沈默搂着小蓝帽了,“等好久了吧。”
乔慕宸撒娇似的将头滚进沈默怀里,“不等云飞了吗?”
沈默摇头,“不用了,看着你二叔就生气,我们走吧。”
乔慕宸嘻嘻笑了,“云飞呢?”到底还是惦念小刺猬。
沈默扭了扭小蓝帽鼻子,“在跑步。”
乔慕宸拽了拽沈默,“那,我们不去了吧。”
沈默笑了,“小蓝帽不是一直想去。”
乔慕宸却是相当郑重的给了答案,“我们去吃好吃的让云飞在家里受罚,好可怜。”
沈默笑了笑,“那我们叫外卖来吃吧,就不去店里了。”
乔慕宸连连点头,“小蓝帽要吃好吃的香蕉派。”
沈默笑着摇头,“这馋嘴的样子可一点也不像你二叔。”
乔慕宸低低笑,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沈默忍不住将他拢在怀里揉。
小蓝帽对沈默耳语,“其实,我还想和二叔学按摩呢。”
沈默有些脸红,却趁机打趣他,“学来给谁按啊?”
乔慕宸也立马变成了大红脸,“爹爹知道二叔是在哪学的?”
沈默摇头,“他吗?遇到他的时候技术就很好。”
乔慕宸在一旁傻笑,可是他不知道,跑得跌跌撞撞的褚云飞这次是真的需要一次彻底的按摩了。
年轮31
秋瑀宸靠在落地窗边的布艺沙发上,这是他很喜欢的一间房,没什么特别,但是,只要一踏进来,就好像空气都是清新的。俏皮的卡通杯里是浓浓的朱古力,不是他喜欢的味道,但是,沈默说在这间房里喝热可可就会幸福。不过现在的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苛刻。
褚云飞又一次跪倒在地上,艰难的在地上挣扎,然后,就看到沈默扶他起来,远远的背影,尽管落地窗很亮很透明,但他只能看到沈默背影,然后是褚云飞在摇头,再然后,就是乔慕宸也上了跑道。秋瑀宸放下手中胖胖的杯子,只是靠着柔软的沙发背,仿佛很悠闲,但是脖颈的线条很直,慵懒中的从容是不可复制的贵族气质。面前的一小盆仙人球带着几分暖意,秋瑀宸难得的拨了拨仙人球的小刺,这个房间都是沈默布置的,因此,也是整栋别墅里最像家的地方。
沈默走进这间房是从不敲门的,秋瑀宸移出了一个屁股的位置,将情人拥入怀中。沈默却是透过落地玻璃望着那两个并肩在跑道上的孩子。
“云飞撑不住了。”沈默的声音很低。
秋瑀宸没回看,“嗯,还有三圈。”
沈默知道多说无益,因此将毛绒绒的头发枕在秋瑀宸颈窝,“秋,教云飞好不好,别再为难他了。”
秋瑀宸侧过脸轻吻沈默额头,“你说好就好。”
沈默抿了抿唇,“刚才妈有打电话过来,说陆二哥的师父想收了云飞。”
秋瑀宸嗯了一声,“我已经问过小刺猬了,他不会去的,不用担心。”
沈默摆弄着自己家居服的扣子,“我想,云飞还是想去的。他那么要强。”
秋瑀宸握住沈默手背,“小默,我不舍得。你也不舍得。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儿子,怎么能那么轻易就交给别人。”
沈默更加紧地靠了靠秋瑀宸,“秋,你说我是不是很不称职的父亲。”
秋瑀宸望着他眼睛,只看到仿佛还发着光的睫毛,本来就是身体交缠的危险姿势,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就将沈默压下身去,双手在他腰间游移,嘴唇却早已贴上他眼睫,仿佛在吻轻轻一触便会晕开的水波。
沈默感到他腿间的温度,轻轻一推,“秋,你怎么现在像二哥一样。”这个危险的男人,十几年了不但吃不够,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秋瑀宸有些脸红,只是某个部位却依然直立着毫不羞涩,沈默想到两个小家伙还在外边受罚,自己居然被情人压倒在沙发上,索性不理他,“我在问你话。”
秋瑀宸此刻哪顾得上听话,只是和自己不听话的部位作斗争,沈默被情人可怜巴巴隐忍的样子弄得没辙,索性背过身去不理他,秋瑀宸跑去浴室冲了一通凉水,回来的时候相当安分的坐在离沈默半尺的地方。
沈默真是受不了他,每一次都是这种毫无征兆的样子,真不知道是这家伙当年隐藏了本性还是自己魅力实在太大,秋瑀宸红着脸笑道,“我没自己弄哦,欠我一次。”
沈默狠狠踹了他一脚,“你知不知道我们在一起已经多少年了。”
秋瑀宸又一次凑过来,笑着揽住他没说话。
沈默笑,“云飞还没和陆二哥当师兄弟,你先认了他当师父。”说到这里也顾不上秋瑀宸窘迫,又一次看跑道上的两个孩子,依稀是乔慕宸在帮褚云飞擦嘴,沈默低头想了一会,“你看他们俩这个样子。”
秋瑀宸笑了笑,“哥都不管你管什么,我看慕宸挺不错。”
沈默瞪了他一眼,“从前也没听你夸过小蓝帽。”
秋瑀宸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和慕瑀两个人,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又想好好疼疼,又觉得不该纵着他们,严一点他们才能长大。不明白是什么感觉,可又觉得爸对我也是这样。”
沈默低头偷着笑,“迟大哥和哥都不急,你想得倒多。”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拢着沈默腰站了起来,“看看小刺猬去。”
褚云飞的最后五十米跑了整整六分钟,他几乎是跪倒爬起来再跪倒再爬起来的,每一次的前进就是一次跪倒撑地向前挪动半个身子的距离,本来就带着血的手背如何能支撑起身体的重量,刚刚结了的薄痂又一次被蹭掉,酸痛的双臂根本撑不起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子,沈默紧紧握着秋瑀宸手,如果心痛有声音的话,一定如同骨骼响动一样清晰却又隐秘,秋瑀宸没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褚云飞终于挪到他脚下,小刺猬仰起头,脸上是倔强的胜利者笑容,推开了扶着他的乔慕宸,“我跑完了。”
秋瑀宸现在却是反手拉住了想要上前抱住小刺猬的沈默,“吐了?”
褚云飞点头。
秋瑀宸拥着沈默转过身,“收拾干净再来见我。”
褚云飞表情瞬间僵硬,乔慕宸刚要扶着褚云飞去帮他收拾,却听到秋瑀宸吩咐,“慕宸,你上来。”
乔慕宸低着头跟上去,不知道二叔要说什么,甚至连默默爹爹也没有眼色暗示,小蓝帽担心褚云飞,却又不愿太过暴露,只是低头跟着。
秋瑀宸牵着沈默手,毫不避讳的十指相扣,乔慕宸眼睛顺从的垂下来,乖乖在对面侍立。
秋瑀宸却是随便摆了下手,“抄一张你们的课表给我。”
乔慕宸连忙应是,沈默坐在秋瑀宸旁边,“小蓝帽坐吧。”
乔慕宸对着二叔倒是不敢放肆,谢了默默爹爹却是没敢坐,秋瑀宸问道,“你每天的训练强度是?”
训练强度是乔熳汐订的指标,包含很多小类数据,不过也有大的计算公式,乔熳汐忙道,“6.5.”
秋瑀宸哦了一声,褚云飞大概是达不到这个强度的,慢慢来吧,这两天有个3.5就差不多了,“篮球社周末还有练习吗?”
乔慕宸忙道,“暂时没有,因为联赛是下学期开始打,所以要到假期才开始做专门的练习,现在只是平常的队内训练。”
秋瑀宸嗯了一声,乔慕宸心道,要是没别的话问就放我去帮云飞收拾嘛,不过表面上依然是一副恭临训示的样子。
秋瑀宸沉默了片刻才重新抬起头,“去吧。”
“是。”连忙上楼默了课表就下来,应该还能赶得上帮云飞吧。只可惜,课表递到秋瑀宸手里后,这个人格分裂的持久性患者悠悠闲闲地开口道,“云飞的事你不用管了,上楼去吧。”
“是,二叔。”乔慕宸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很狰狞。
沈默站起身,秋瑀宸拉住他坐在自己怀里,“干嘛去?”
沈默道,“看云飞,你总不至于让我也上楼去。”
秋瑀宸笑着咬了一口沈默耳朵,“你去厨房看看食材都准备好了吗?云腿虾米,还有腐乳腌笋,这两样是一定不能少的,火腿一定要纯瘦肉的,腐乳别太咸了——”
沈默打断秋瑀宸,“家宴还早着呢,我就先看看云飞又怎么样。”
自从非璟煜搬出去,秋瑀宸怕他不习惯,每个月都会特地为他举办一次家宴,除了有限的几次,十几年里一直没断过,这些日子非璟煜又迷上这两道菜,今天刚好是家宴的日子,秋瑀宸自然催着沈默去看。其实他早晨起来就早都催着厨房准备好了,秋家的下人谁敢怠慢了非少爷,从前一直在秋家伺候的自然是知道谁都能得罪非少爷可是惹不起的,就是新来的也明白少爷对非少爷的重视,因此,非璟煜的一切在秋家依然是一应俱全,就差没给非少爷准备非少奶奶了。当然,真要准备非老爷也不让。因此,连秋瑀宸自己都知道,这是一个相当烂的借口,不过是怕情人宠坏了儿子给他找找事做。沈默和非璟煜越是长大越是投契,小聪明全用在欺负秋瑀宸身上,更何况拿秋瑀宸开涮的次数越多,两个人就越亲密,想来这个借口也能勉强他去看。
秋瑀宸笑笑,“小非那个馋嘴的家伙,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沈默才不理他,“你少给我找事。”
秋瑀宸像是玩笑却又绝对正经,“我上楼去,想要他再加一百次单腿蹲起的话,你只管去帮忙。”
沈默狠狠踩了秋瑀宸一脚,绝对是百年不变的跺三碾四,“那是你亲儿子。”
秋瑀宸用食指亲吻了沈默嘴唇,“就因为是儿子才要他慢慢收拾,要不然我早限时了。”
情人既然都这么说了,沈默又能如何呢?慢慢收拾的结果是褚云飞将吐出来的秽物整理干净用了整整一小时,当他上来书房的时候,秋瑀宸已经开始饿了,当然,还是先谈正事。秋瑀宸面容冷峻,坐在宽大的书桌后看他强撑着挺直脊背。
褚云飞不喜欢自己和秋瑀宸隔着书桌的样子,那是一种他逃脱不了的压迫感,因此,他高高的扬起头,秋瑀宸瞬间有种很诡异的想法,这孩子,高傲的如深潭中的鹤。虽说现在的褚云飞汗流浃背,面上的汗水绝对是如小学生作文描述的一样大滴大滴的滚下来,但是看到他因为仰脸而拔直的脖颈,秋瑀宸还是起了不伦不类的比喻。
褚云飞咬着唇,如今的他可没有心思去猜老爸在想什么,张口还是那一句,“你亲自教我好不好?”
秋瑀宸一怔,褚云飞向前走了几步,虽然肌肉中的乳酸将他残存的体力消耗殆尽,却还是绕到了秋瑀宸近前,“我知道,你是在用这种方式考验我吃不吃得了苦——”
秋瑀宸没有让他说完,一把就将汗津津脏兮兮的儿子拢在了怀里,褚云飞却没有撒娇,“相信我,如果我做不好,哪还有脸要你心疼。”
年轮32
秋瑀宸一怔,褚云飞向前走了几步,虽然肌肉中的乳酸将他残存的体力消耗殆尽,却还是绕到了秋瑀宸近前,“我知道,你是在用这种方式考验我吃不吃得了苦——”
秋瑀宸没有让他说完,一把就将汗津津脏兮兮的儿子拢在了怀里,褚云飞却没有撒娇,“相信我,如果我做不好,哪还有脸要你心疼。”
秋瑀宸实在不知是该怎么疼这个儿子才好,原以为他独自在外,总难免乖僻偏激,性子也是生冷的成分比较多,可是,如今却越来越发现他的懂事就藏在骨子里,秋瑀宸又一次将小刺猬抱在腿上,坐在他宽大的书桌后面顺手指着桌上的笔记本,“小刺猬看看,这是你每天的训练计划。”
褚云飞全身早已经僵硬,如今被秋瑀宸抱在怀里才能喘一口气,秋瑀宸替他翻着看了一遍,非常清晰的听到他心跳的声音,知道他有些激动,因此顺着他被汗水冲刷下服帖的发丝,褚云飞深吸了口气,“那,课还要上吗?”
秋瑀宸笑了,“当然。”
褚云飞低下头,在心中暗暗算着自己还有多少睡觉的时间,秋瑀宸将他从腿上放下来,从书桌后走出去,褚云飞不知他还要说什么,只是跟在他身后,秋瑀宸却转身将小刺猬打横抱起来,褚云飞先是本能的揽上了秋瑀宸脖子,却又觉得有些尴尬,悄悄松了手,说实话,他虽然瘦可是一点也不轻,而且这么大的孩子了还被这么抱着,秋瑀宸却是直接将他抱到门口,叫他开了书房的门,褚云飞立刻红了脸,家里下人那么多,这么被抱出去被看到怎么办,秋瑀宸轻笑道,“快点,我抱你洗澡去。”
褚云飞拧开了门锁,却将脑袋都埋在秋瑀宸肩膀上,秋瑀宸抱着他穿过走廊,小刺猬只顾害羞也没敢四处张望,好容易到了房间门口,才打开门就看到沈默在里边,沈默怕儿子怪他私自进他房间,连忙解释道,“我替你放了热水。”
褚云飞没说话,轻轻戳着秋瑀宸肩膀要秋瑀宸放他下来,秋瑀宸直接将他抱进浴室里,褚云飞低下头,秋瑀宸笑道,“怎么,还怕我们看你?”
褚云飞轻轻咬了下嘴唇,低低道,“衣服弄脏了,我来洗吧。”
秋瑀宸听小刺猬这么说,心中就像是一小丛文火暖烘烘的燃
第69回
着,儿子居然要帮他洗衣服了,想到那个父慈子孝的友爱画面,秋瑀宸心里那团火都爆着幸福的火花,却终究还是舍不得,“不用了,小刺猬训练这么辛苦。”说着就又揉了揉他耳朵,“洗了澡先睡一会,下午拿你的功课过来。”
秋瑀宸等他应了声才出了浴室,不过心情大好,心里脸上都是美滋滋的。
沈默笑着看他出来,“怎么了?”
秋瑀宸只顾着乐,“儿子真是又听话又懂事”说着说着就又笑起来,口中更是啧啧赞叹。
沈默摇头嗔他,“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一个个被罚得站不起来还死心塌地的。”
秋瑀宸牵起沈默手,“这个啊,那要问你才知道。”
沈默瞪他,“你一个人把好爸爸都当尽了,也想着给我分点。”
秋瑀宸拧住沈默耳朵,“那不行。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沈默再一次贯彻了坚决的踩脚方针,“儿子的醋你也吃。”
秋瑀宸却不再玩笑,“这孩子性子强,总是纵着他不成,你也该管管他。”
沈默骂他,“自从云飞回来,你公司也不去了,翼盟也赶廷议才回去一趟,天天在家里当全职爸爸,扔下的文件都等着我来批,哪还有和云飞亲近的份儿。”
秋瑀宸笑着吻他,“我家小默又聪明又能干,生个儿子也是乖宝宝,我想着疼你们还来不及,哪还有心思管别的。”说到这里居然还若有所思道,“若是再生一个女儿就更好了,最好叫小红帽。”
沈默狠狠踹了他一脚,“你自从跟着二哥两年,越来越像他了,小心在哥面前现了原形,看他怎么收拾你!”
秋瑀宸倒是也在纳闷,怎么家里三个孩子都是儿子,如果有个粉扑扑的小女儿,会哭会闹,委屈的时候会拽着他衣角叫爸爸,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沈默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想什么,又是一脚踹过去。事实上,秋瑀宸当然也是想尽了办法要沈默和褚云飞亲近,不过大概是褚云飞对沈默的期待更高些,如今也是不冷不热的。好在曙光初露,他对情人和儿子都满怀信心。
两个人正说着些闲话,就看到安管家恭恭敬敬的过来回话,“少爷,沈少爷,非老爷刚才打电话说非少爷今天有些事,不来参加家宴了。”
秋瑀宸点头,“知道了。”
安管家正要退下,秋瑀宸却叫住他,“准备的东西现在就去做,再要厨房给小少爷加点补充体力的汤,最近的食谱多问问小少爷,看他有什么想吃的。还有,小少爷房里的果盘要记得时时换,冰柜里那盘提子还是昨天的吧。”
安管家连忙应是,秋瑀宸很少管这些细节的东西,如今这样,已是相当严重的斥责了。褚云飞不爱吃零食,连水都很少喝,最多就是冰点啤酒,果盘基本上都是不动的,他不常吃,又不喜欢叫别人替他收拾,倒也真有些很难照顾到的地方。不过秋瑀宸每天都要去好多次褚云飞房间,下人也是绝对不敢怠慢,只是有些时候一时想不到罢了。
屏退了管家,秋瑀宸皱起了眉,“小默,你先陪云飞做功课,我去看看小非。”他才不相信非罹的说辞,上个月的家宴非璟煜特地飞了十几个小时赶回来,吃过又重新回去,今天哪能含含糊糊就不来了。
果然,拎着保温桶去了非家,下人们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秋瑀宸甚至不用略施小计,下人就说出来少爷在医院。秋瑀宸连忙开车奔过去非璟煜的专用病房,就看到非罹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年过五旬的非老爷依然是一副绝对看不出年过五旬的样子,甚至连四十岁都不像,可是那无可奈何的神色却是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唉,瑀宸,你还是来了。”
迅速见了礼,秋瑀宸忙问,“小非伤得严重吗?”
非罹摇头,“伤了腿,闹着要到你那去,我刚要医生给他注射了镇静剂。”
秋瑀宸应了一声,“罹叔知道是怎么回事?”
非罹叹了口气,倒真有些身为父亲的无助来,“问他又不说,医生说没事,就是要养一养。”
秋瑀宸点头,伸手推开了病房的门,非璟煜倒是依然安安静静的睡着,秋瑀宸将保温桶放在床头,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摸了摸非璟煜额头,倒是一点也不烫。这孩子,安静的样子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只是睡着都像是和谁较劲似的,秋瑀宸看了看他伤势,腿上并没有打着石膏,想来也不是很严重,但是暂时恐怕走不了,秋瑀宸去盥洗室给沈默打电话,“小默,小非没事,嗯,你陪着云飞就好,我今晚大概不回来了。”
秋瑀宸从盥洗室出来却看到有人坐在他刚才的位置,来人微一抬头,已经让到一边去,“秋盟主。”
秋瑀宸有些诧异,不过依然是面沉如水,“高老师。”
高明明笑了笑,“秋盟主叫我明明就好,少主怕小少爷有危险,特地派我前去保护。”
秋瑀宸点了下头,她口中虽然和秋瑀宸说话,眼睛却是半毫也未离开非璟煜,秋瑀宸坐在非璟煜旁边,相当迅速的检查了一遍,他并不是多疑的人,可是,也绝不能单凭一面之词就确定事实,高明明笑了下,“少主大概快醒了,我先出去了。”
秋瑀宸随意挥了挥手,高明明一离开非璟煜就张开了眼睛,只是目光有些混沌,“哥,你来了。”
秋瑀宸没理他,自己出去叫非罹进来,“罹叔,小非醒了。”
非罹连忙进来,非璟煜语声冷淡,“我没事。”
非罹苦笑了下,“没事就好,明明刚才来了。”
非璟煜嗯了一声,“以后别让她进来。”
非罹没说话,非璟煜动了下身子,却觉得整条腿都像是没知觉了,估计是躺太久,“爸,你先回去吧。”
无论多少年,非罹一样是拿非璟煜没辙的,不过点了下头,“瑀宸,你多照看他。”
秋瑀宸连忙送非罹出去,才一进来非璟煜已经靠在床上抱着保温桶开始吃秋瑀宸替他带的爱心餐了,“哥,这个笋还不错。”
秋瑀宸瞪了他一眼,依然没开口。
非璟煜讪讪道,“我听说有人要打小默默的主意,就叫那个女的去看看他。”
秋瑀宸嗯了一声,非璟煜找话道,“听她说哥和小默默处的还不错。”
秋瑀宸还是嗯了一声,非璟煜索性不多嘴了,低头开始吃东西,可无论一勺舀多舀少秋瑀宸都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非璟煜心中开始发毛,索性放下桶不吃了。
秋瑀宸看他,“吃饱了?”
非璟煜没说话,明明已经是独当一面的风坛少主,可是在哥哥面前却是永远成熟不起来似的,不过是低低道,“还好。”
秋瑀宸道,“再吃点吧,吃饱了好挨揍。”
非璟煜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了,腿又开始疼,索性哼了两声。
秋瑀宸连忙过来看他,可依然冷着一张脸。
非璟煜知道不说不行了,拽了张纸擦擦嘴,“我去见夜九了。”
只一句话,就让秋瑀宸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千倍。
非璟煜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究竟对不对,秋瑀宸已经起身,“我说过没有,这件事轮不到你管。”
非璟煜的脾气倒是一点也没变,“怎么轮不到我管,我可是他叔叔。”
秋瑀宸脸色更加阴沉,“我和夜九只有恩没有怨,用不着你插手。”
非璟煜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不过她既然利用我把儿子送到你手上,我就要知道这个女人打得什么主意,我非璟煜要是这么轻轻易易的就被女人利用了,以后也不用再混了。”说到这里又是牵动了身上的伤,痛得直抽气。
秋瑀宸冷冷道,“你去哪找她?”
非璟煜哼了一声,“七拐八拐换了十几个地方,后来定在死人沟。”
秋瑀宸如今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说是如罩严霜都不为过,“谁和你一起去的?”
非璟煜倒是丝毫没有自知之明,“见一个女人还用带人?”
才说到这里秋瑀宸就已经起身背过去,站在窗边不知在看什么,非璟煜这才意识到这次真是闯祸闯大了,恨不得咬了舌头,连忙抖抖嗲嗲的道,“哥——”
秋瑀宸什么话也没说,任由恐惧在空气中被时间升级,然后屋内的气压慢慢的低下来,秋瑀宸伸手拉住了窗帘,唯一能让非璟煜感到轻松的绚烂阳光被厚厚的丝绒帘子阻隔在外面,非璟煜突然觉得一瞬间又回到了从前,风坛少主十七年的历练最多让他比十七年前多说几句话,“哥,不用担心。风坛的势力这么大,那个女人不敢怎么样的。”越说声音越小,说到后来确实越来越没底气。
秋瑀宸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只是淡淡问道,“伤是怎么弄的?”
非璟煜舔了下因为紧张而加速干涩的嘴唇,用一毫秒时间衡量了下谎言被拆穿的后果,相当明智的选择了说实话,“我和她谈不拢,所以就回来了,哥你知道死人沟那一带路都不好走,所以——”虽然是实话,但明显有些避重就轻。
秋瑀宸只是问,“你一个人回来的?”
非璟煜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却忍不住挣扎一下,“她叫人护送我回来,但我又不习惯被女人护送——”虽然追踪的人车开得太快了点,但是一直在自己后面如影随形的跟着,说是护送也不为过吧。
秋瑀宸干脆什么也不问了,只是走过去提起了非璟煜扔在一边的裤子,顺手抽出了质地绝对一流的厚重皮带。
非璟煜立刻听到自己的心脏正以绝不属于正常的频率跳动,甚至多年形成的对疼痛固有的恐惧逼迫着欺软怕硬的小家伙拼命努力想要蹦出胸腔。
秋瑀宸根本没看非璟煜脸,“该怎么做忘了吗?”
非璟煜舔了下嘴唇,他记得上一次秋瑀宸揍他还是在他二十三岁的时候,因为和非罹的分歧又一次离家出走。算一算,也有十多年了吧。十几年前的恐惧根本敌不过十几年未曾被类似于刑具的恐怖东西亲吻的陌生感,一时间难以理解的诡异甚至淹没了他思考的能力,因此,真正执掌风坛的叱诧风云的非少坛主只是又叫了一声哥。
秋瑀宸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不是打算让我帮你回忆规矩吧。”
大脑短路的非璟煜相当没有智商的做了一件事,他爬起来握住了秋瑀宸手中邪恶的皮带,“哥,小非知错了,你是吓我的吧。”
秋瑀宸一环手腕,现在的非璟煜哪有力气握紧他,“嗖”的一声,卷着刺目鞭花的皮带立刻抽上了非璟煜手臂,早已经远去的锐利疼痛一瞬间被召回,不用解释,非璟煜已经知道哥哥这次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虽然之前的很多次都被他以再这样就揍你屁股威胁过,可是,毕竟是十几年没有挨过揍了,一直以为哥哥不过是说说而已。年初和一群小孩飞车不小心玩到骨折,上上个月在意大利和别人赌俄罗斯轮盘也被他狠狠教训过,但不过是罚跪几天加上惩罚性体能极限测试,当然最后少不了再有下次小心你的屁股之类的威胁,但是没想到这次居然是真的。
手臂上的伤痕让非璟煜瞬间意识清醒,疼痛马上就被羞怯所代替,“哥,小非下次不敢了。”
毕竟是全国闻名的社团风坛的真正领导人,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非大少爷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怎么说也不是小孩子了吧,更何况,这些年他仗着独有的犀利狠辣风格和天生惟我独尊的气质挑遍了国内各个新近崛起或者日渐没落的社团,将风坛的势力延伸到省外,绝对是令绝大多数社团领导人闻风丧胆的狠角色,他早都不是窝在哥哥怀里撒娇的不懂事的弟弟了吧。
秋瑀宸根本不理非璟煜,只是用皮带的尖端指着床边,非璟煜那根稳定到在俄罗斯转盘面前也绝不战栗的神经突然间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开始崩溃,“哥,小非已经长大了。”
秋瑀宸根本没有任何心思要去计算非璟煜现在离三十五岁还有几天,神色是绝对的埋藏在平和下的森冷,他将皮带坚硬的铜搭扣移转在手里,“是要我换这一头打吗?”
非璟煜一狠心,“哥,我已经——”
秋瑀宸根本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皮带金属质感十足的铜环立刻呼啸着咬上了非璟煜后背,“你今年就是六十岁了做错事也一样给我乖乖趴下来挨揍!”
年轮33
非璟煜一狠心,“哥,我已经——”
秋瑀宸根本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皮带金属质感十足的铜环立刻呼啸着咬上了非璟煜后背,“你今年就是六十岁了做错事也一样给我乖乖趴下来挨揍!”
非璟煜知道这次是绝对跑不了的了,想到听话从严,抗拒更严,终究是没那个勇气抗刑的,乖乖撑着手臂趴在床上,大概是有些尴尬,姿势并不像是挨打,倒像是小孩子的俯卧,只可惜自欺欺人在秋瑀宸这里一点也得不到怜悯,嗖啪一声,火辣辣的疼痛登时让他摆好了姿势。有些记忆,虽然已经被暂时封存了十年,但是,身体是比意识识时务的,那种条件反射似的标准挨打姿势让非璟煜整张脸都烫了起来,堂堂风坛少主趴在病床上被哥哥打屁股,天,这,真是不知该怎么形容。
秋瑀宸却是一点也不体谅他的薄脸皮,皮带像是蛇一样的贴上他臀峰,然后是带着威胁和暗示的三下,非璟煜可怜巴巴的回过头,“哥,小非还伤着呢。”
秋瑀宸扬起了皮带,“你是在考验我用鞭的功夫有没有退步吗?自己脱!”
非璟煜知道,若是让哥哥用皮带给他将薄薄的病号服卷下来的话,那想一个裤子为什么破了的理由都是极为伤脑筋的事,秋瑀宸没有看他,转过身负着手,皮带温驯的从他掌中垂下来,非璟煜腿上疼得厉害,才稍稍一动就是一身冷汗,伸手轻轻一触,却还是将内裤也褪到了膝弯,□的臀在空气中被瞬间下降的温度吹起了鸡皮疙瘩,这时候早已经顾不得脸面不脸面了,看来哥哥今天是打算算总账了。
虽说做了充分准备,可是秋瑀宸走过来的时候非璟煜还是不争气的一颤,“哥,腿疼,拉不下来了。”
秋瑀宸没说话,却是过来将被子折得高高的将非璟煜往上抱了抱,身体的重心都集中在小腹上,腿也相对轻松一些,不过,裤子依然是毫不留情的被脱了下来,小内裤也折在一边,非璟煜庆幸没有在内裤上留下什么不太能入眼的痕迹,毕竟这些天和高明明的有些关系着实难以启齿。
秋瑀宸走过来,非璟煜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疼痛,而是熟悉的手指温度,秋瑀宸轻轻看了看他腿上的伤,猝不及防的,一皮带狠狠地捋了上去。
“还有脸跟我说你长大了,这是长大的人办的事吗?”责斥很急,皮带却落得比语声还急,十几下连着抽下来,两片臀上却只有一道伤痕,非璟煜甚至还来不及叫一声,又是一鞭就又夹着风落下来,只是一鞭,却比刚才的十几下还要痛,非璟煜突然感觉到这一道伤痕所在的皮肤瞬间变薄了,他知道,这个位置只要再来相同力度的一下,立刻就会破了。
皮带是很难抽破皮的,如今能打出这种疼痛,可想而知,哥哥的技术真的是丝毫没有退步。
下一鞭的落点更下一些,却是抽在耸起的臀峰上,非璟煜用力攥紧了床单,狠狠咬住了自己手臂,“啪!”的一声,整颗心都快被打出来了,不到三十秒就挨了差不多二十下,可是秋瑀宸手中的皮带却像是暴雨一样,越落越急,“管不了你了是不是!你现在这条命是越来越不值钱了吗?别人十几岁就不犯的错,你三十几岁了照样犯!你以为自己这些年玩得那些东西我都不知道吗?”
果然,是算总账了,非璟煜狠狠咬住床单,整片屁股都是火辣辣的,就像是给皮肤深深割了一刀再从裂开的发白的皮肉里泼入滚烫的辣油一样,叱的一声,非璟煜右手抓破了床单。
秋瑀宸的皮带却还是没有停,病房里都是嗖啪嗖啪的声音,眼前的鞭影像是能连成一个圈一样,还来不及喘气,一鞭的痛楚马上淹没在另一鞭之后,不到三分钟,非璟煜整片臀上已经是横横竖竖斜斜四五十条,整齐的鞭痕交界点上是点点的血斑,秋瑀宸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从来不是在责罚的时候还说话的人,可是今天却是例外。
又是一下皮带呼啸着咬上去,非璟煜强撑不住,整个后背都仰了起来,秋瑀宸却用更狠的一下将他身体打落下去,“我上次怎么说的!”
非璟煜没吱声,却是一连十下又快又狠的皮带落在最初的鞭痕上,已经高高肿起的檩子如何承受的住,皮肤下已是一条一条的血丝。
非璟煜这才明白刚才那句不是斥责是问话,连忙将头从被单中抬了起来,整张脸都像是浸在水里,额发早已被冷汗冲成一缕一缕,“哥说,要是有下次,小心屁股开花。”说到这里浑身是冷得一个激灵,上次是跪晕过去醒过来哥哥喂粥的时候说的,本以为只是一句玩笑的。
秋瑀宸抖起了皮带,“你记得就好。”
非璟煜被吓坏了,整个人盲无意识的开始乱抓,秋瑀宸一下就按住了他腰,语声冷得像是冰柱子上滚下的水珠,“你不是要试试我有多少耐性吗,今天陪着你!”
“哥,小非不敢了,真的不敢了。”非璟煜真的是不敢了,他知道自己哥哥是什么样的人,说要打断你两条腿,绝不会只打断一条,而且,真的是积了太多错了。每一样拿出来都够去掉半条命的。
秋瑀宸根本没理他,狠狠的一下皮带将他全部的认错打回去,“不让你说话的时候不要开口,这也是规矩!”
接下来的皮带落得慢多了,每一下下去都是三根手指宽的横印,将那些挣扎要破皮的伤痕全都压在下面,一下接着一下,十下整整打了三分钟,打完的时候非璟煜整件病号服都被湿透了,秋瑀宸怕他感冒,伸手关了冷气。现在的臀上是重叠着的宽宽的印子,两瓣□陵一般的耸立着,却是早比原来肿出了不止一圈。
非璟煜根本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瘫在床上,垫在肚子下的被子早都被他的挣扎压得乱七八糟,整个人就像是一块蘸满了水的破抹布,身体是向前趴着,手指却挣扎样的五指张开,有些没有被蹭散的棉被起起伏伏的垫在身下,可是那样的不舒服却根本不在意识范围内,秋瑀宸没有丝毫怜惜,一皮带就抽到他背上,非璟煜将头侧了侧,又滚了下,却是根本趴不起来了。
秋瑀宸将他整个身子从手臂下抬起来,动作虽然迅即却是说不出的温柔,只是语声依然冷冷的,“起来!”
非璟煜挪了挪手,原来趴着的地方就是一条手臂的汗印。
秋瑀宸将皮带危险的停在非璟煜臀上,“挨够了吗?”
非璟煜大口的喘着气,声音也是嘶哑着,像是嗓子里压着血丝一样,“哥——”
秋瑀宸的回应是又一下皮带,“太远的事就不用算了,现在给我好好想想今年都做了些什么!”
这次的皮带凌厉的过分,才一下抽过去,非璟煜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臀上立刻就是打爆了皮肤一般的血痕,非璟煜觉得肯定是打破了,秋瑀宸却已经重新将邪恶的刑具停在刚才的伤痕上,“是要我请藤条出来吗?”
非璟煜整个身体都因为疼痛团成了一团,却又因为太过疼痛不敢牵动伤口只能将脖子缩进被单里,就像是一只受伤了的大鸵鸟,秋瑀宸却压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是一皮带下去,另一鞭才刚扬起来,就听到非璟煜补救似的扯着嗓子叫,“哥,小非不敢了!”
只可惜皮带还是硬生生的落在了伤痕累累的臀上,刚才被宽宽的拍下去的皮带印又重新变得凌乱,这一下却是尤其的重,非璟煜知道这就是答非所问的代价,连忙喘着粗气坦白,“今年年初去看斗牛,不小心受伤了。”
“嗖~啪!”
皮带夹着怒火冲下来,“是不小心伤得吗?”
非璟煜咬着被角撑起来,“是,是冲进角斗场的时候被牛攻击的。”又一次感受到凌厉的鞭风,非璟煜连忙补救似的辩解,“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到兴起。”
连着五下就抽到背上,病号服被划出了一条条的口子,秋瑀宸再扬皮带时破了的病号服就被卷起来,隐隐露出后背的血痕,只是五下,却像是都用刀割出来,“你一时兴起,兴起就不长脑子了吗?小非,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冲进去的吗?”秋瑀宸调查的时候决斗场的警卫对从天而降的非璟煜依然佩服的不得了,断断续续就是一句话,“中国功夫,太神奇了。”
秋瑀宸将皮带顺下来,刚刚背上挨了打,臀上才稍稍喘息,如今皮带却又像是跗骨之蛆,秋瑀宸接道,“还有呢?”
或许是为了加深语言的威慑力,这一声问话又伴着一下皮带,非璟煜急道,“春节的时候放花,比谁敢拿在手里的时间更长。”
秋瑀宸才一听这话就又是狠狠的五下,“你赢的真精彩啊!还有呢?”
非璟煜死死趴着,秋瑀宸只能听到他大口的喘气和几个零碎的音,非璟煜真的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秋瑀宸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他身边,将皮带在他眼前垂下来,非璟煜只觉得整个人都只剩下一个屁股还是活的,却还是不敢不答,“三月的时候去拉斯维加斯输了一百多万。”
秋瑀宸哼了一声,“人民币吗?”
非璟煜刚刚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美金。”
秋瑀宸问道,“还有吗?”
非璟煜索性早死早超生,“还有赛车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手臂。”
秋瑀宸一皮带就捋下去,“不小心!你哪来那么多不小心!云飞现在十七岁都已经不玩赛车了!你已经活了两个云飞这么大了!小非,你既然自己把自己当小孩子,就别怪我用管小孩子的办法管你!”
非璟煜早已意识模糊了,只知道不停交代,“还有,上个月和别人赌俄罗斯轮盘。”说到这里又补了一句,“我,我没输。”
秋瑀宸还没等他将话说完,狠狠的一皮带就直接侧着抽下去,屁股上登时就是一条相当明晰的分割线,非璟煜痛得一阵痉挛,连叫都叫不出,秋瑀宸直接将他衣领提起来,“你没输!你要是输了还能在这吗?小非,你是越来越长进了,六枪,一发子弹,轮流开枪,你非少爷是怎么说的!”
非璟煜根本没办法开口,秋瑀宸冷冷道,“嫖要嫖美貌,赌要赌公道!这是你说的吧!你会听枪,为了公平起见,所以,六枪都由对方来开!我没冤枉你吧!”
秋瑀宸说完就将他扔在床上,“我教你练枪是要你和别人赌轮盘的吗?”
他输多少钱秋瑀宸都可以不在乎,可是想到那场用生命做赌注的豪赌,秋瑀宸就根本没办法控制,这一次真是用了十分的力气抽上去,这个弟弟若是再不管管,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样了,秋瑀宸一皮带直直落在刚才最薄的伤痕上,“要是没有了这条命,你让你哥怎么办!”
“啪!”的一声,半片黑影应手飞出去,非璟煜臀上带起了一串血珠子,秋瑀宸将手中握着的仅剩的半根皮带扔出去,一言不发的离开病房。
“小默,嗯,是我。”
“是,叫厨房给我送点泡好的绿豆,还有时鲜的菜蔬,嗯,我今早叫准备的野菜也带过来,还有豆腐,不要那些,家常菜就好,嗯。”
“没事,我今晚住在这里,对。”
“小刺猬还乖吧,嗯,好!”
“不用担心,死不了。”
挂了电话的秋瑀宸重新收拾了心情走进来,才刚推开门就听到床头的一个抽屉“嗵”的一声掉下来,非璟煜半边身子挂在床上,马上就要掉下来了。秋瑀宸连忙过去将他扶好,“又闹什么!”
非璟煜抿了下唇,“笔没水了。”
秋瑀宸皱了皱眉,顺手取了床上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断墨的笔芯画着保证书几个字,开头是小非保证不再让哥生气,一个逗号打了一半就没水了,能看到焦躁划出的笔印子。
秋瑀宸觉得心头就像是被大提琴的琴弦勒着一样,他伸手揉了揉非璟煜头发,“这东西不要写了。”
非璟煜写了几个字,疼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此刻根本没有力气说话,秋瑀宸将他抱起来,非璟煜疼得身体不住痉挛,秋瑀宸一整颗心都被他抽碎了,只得温言安慰,“小非忍一忍。”
秋瑀宸将他抱进了病房里间的小卧,非璟煜却摇了摇头,秋瑀宸知道他不喜欢冷清清的样子,于是只低低道,“等一等。”
说着就去衣柜里取了一套全新的消毒被单将最外间的大床收拾好,非璟煜刚刚挨打的时候只顾着怕,如今打过了疼痛却愈加清晰,秋瑀宸才要将他往外抱,整个人的呻吟就是根本咽不住的往外溢,秋瑀宸没法,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就去洗了手,又用酒精擦了一遍。才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非常古典的小药瓶,类似于影视剧中装金疮药的瓶子。
秋瑀宸看非璟煜臀面,虽说用皮开肉绽形容有些惊心,但却真是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肤来,秋瑀宸刚刚倒了些药粉在打破的伤痕上,非璟煜又一把抓破了新换的床单。
秋瑀宸知道这药太烈了,文禹落给他的时候就已经嘱咐过,却没想到居然会疼成这样子,秋瑀宸心中纵是百般的舍不得,却还是稳住声音,“忍着!”
非璟煜没说话,秋瑀宸替他用消毒棉签将药粉涂匀在打破的鞭痕上,非璟煜腿上的肌肉随着秋瑀宸手上的动作一点一点的抽起来,新换的被单又被冷汗湿了一大片。
秋瑀宸狠下心来用棉签死死按住一个血点,“长记性了吗?”
非璟煜死死咬着手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秋瑀宸站起身,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一片,这个弟弟,从十五岁跟着自己,就是永远也长不大的样子,别的人安安稳稳战战兢兢的做事,他甚至不用花心思就比任何人做得都好,十八岁就将风坛打理得井井有条,作风凌厉行事冷酷,可是却永远也成不了大人。总想着他长大些就好了,也知道他如今是一派之主,该留的脸面都给他足够,每一次,罚也罚过,骂也骂过,他总说知道错了。可是,竟是越来越将将自己的性命看得轻了。这个世界上,什么都重,就是他非璟煜的命最不值钱。
年轮34
秋瑀宸轻轻叹了一口气,重新换了一种油膏状的清清凉凉的药替非璟煜涂,秋瑀宸用鞭极有技巧,虽说打得很重,却只有一条带了血,因此当他将膏体揉匀涂上去的时候并不会有什么太过刺痛的感觉,当然,疼依旧是免不了的。
非璟煜将头埋在袖子里,挨打的时候没精力想别的,如今轮到上药,想到这个年纪了还被这样教训,不觉得从心里觉得难堪,索性也不说话。
秋瑀宸替他涂过了药又换了一套新的软被替他盖上,才沉声道,“小非,这是我最后一次纵容你,如果再让我知道你有什么拿自己性命不当性命的举动,我就直接带你去翼盟刑堂。”说到这里又顿了顿,却终于还
第70回
是下狠心道,“那时候,就别怪哥狠心。我宁愿废你两条腿,也要保下一条命,真有什么事,我和小默养你一辈子!”
非璟煜听哥哥说得这么严重,整个人都吓傻了,只能在嘴里不断念叨知错了不敢了。
秋瑀宸坐在床边轻轻揉了揉他脑袋,“这些年,哥总以为你长大了,早就可以自己管自己了。”秋瑀宸说到这里竟觉得有些说不下去,于是又叹了一口气,起身去厨房拿早就晾好的温水,加了吸管放在他床头,将非璟煜头抱起来,喂了一粒药丸,用水冲下去,又像是放小婴儿似的放在床上,该打的打够了,该骂的骂完了,最不该说的重话也说了,如今只是温柔,“睡吧,哥给你弄点吃的去。”
非璟煜却突然拉住秋瑀宸手,眼睛都是雾蒙蒙的,尤其是冰蓝色的眸子,像是晕着淡淡的月光,“哥,小非真的知错了。”
秋瑀宸欣慰的笑了笑,究竟是从小疼到大的弟弟,“哥没有生气,只是害怕。”
非璟煜抿着唇,嘴角还因为强忍着疼痛抽动着,“我保证,我保证没有下次了,要是有下次,不用哥动手,我自己打断自己的腿。”
秋瑀宸用拇指指腹刮了刮他眼眶,“睡吧。这些年不是忙着处理公务就是到处玩,难得有几天休息好的。”
非璟煜点头,却又突然决定什么似的道,“哥,我和那个高明明,我和她——”
秋瑀宸用略带拒绝的笑容阻止他说下去,非璟煜却没有停,“我和她做过几次,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试试,自己还能不能对女人——”连这么私密的事都说出来,秋瑀宸还能说什么,只是坐在床边将他头抱在膝上,“有些事,不用勉强自己。”
非璟煜以为他说非罹,连忙道,“不是,我爸他对我很好,可是你知道,他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说到这里却觉得将自己的性生活和哥哥这么□裸的谈起有些别扭,因此倒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秋瑀宸理解的点了下头,“你和罹叔这么多年,他年纪大了难免有些患得患失的。”
非璟煜没说话,非罹岂止是患得患失,本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为了他和高明明的事,却像是连永不沧桑的心都老了几岁一样,整个人简直成了猎人枪下的羚羊,命在旦夕却又不敢发出哀叫的样子。怕自己老了,对非璟煜再也没有吸引力,又怕太管着他的私生活会更招烦,甚至为了不惹非璟煜生气,连他和高明明的事都只是忍着,就像是古代帮着丈夫纳妾的愚贞的妻子一样。非璟煜并不是个擅于表达的人,若真是毫无感觉又怎么可能在一起十几年,甚至要背负父子恋如此之深的原罪感,可他偏偏是又臭又硬的破脾气,看非罹那副小媳妇的样子,总觉得自己父亲当爹也不争气当情人也不争气,更是一句也不解释。父子俩就这么耗着,偏偏两个人都是小孩子心性,谁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秋瑀宸笑了笑,“罹叔真的很疼你。”
非璟煜却摇了下头,尽管现在的伤势,这个动作很吃力,“他是很爱我,爱到忍辱负重的程度。”
秋瑀宸又揉了揉弟弟脑袋,“哥不知该劝你什么,可是无论是我和小默,还是熳汐哥和禹落哥,甚至是父亲和陆二叔,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相处的方式,局外人永远也看不清别人的心情,可是小非,无论哪一种,至少,你自己要确定自己幸福。”
秋瑀宸才说到这里就听到敲门声,猜到是下人来送菜和水果,因此只是道进来,顺便替非璟煜拉了拉往下掉的夏被,他一向是最疼弟弟的。
可不同于意料中的推门方式却要他有些不悦,不过秋瑀宸并没有回头,只是重新替非璟煜喂了点水,回过头的时候却恰好看到褚云飞正将一丝不满的神情收回去,秋瑀宸有些诧异,“怎么是你送过来?”
褚云飞将菜和水果放在茶几上,“想来就来了。”
秋瑀宸笑了,儿子的表情就像看自己被捉奸在床一样,“慕宸没陪你过来?”
褚云飞听到乔慕宸名字就火大,“没有,那个,他叫我给你带了件厚衣服,在下边车里。”这一句里的他明显是沈默了,秋瑀宸点点头,“小刺猬坐吧,我正好下厨做点吃的,家里厨房没我的手艺好。”
褚云飞也没拒绝,就在沙发上坐下来,打量着这套绝对舒适的病房。
秋瑀宸将非璟煜轻轻抱着放在被子里,又揉了揉头,轻声道,“这小家伙来了你恐怕睡不好,先趴一会。”
非璟煜此刻连窘迫都来不及哪里能想别的,只是应了一声。
秋瑀宸拎了菜进厨房,褚云飞移到了非璟煜旁边,非大少爷虽然因为一时猝不及防的羞涩有些尴尬,但是大风大浪里闯过的他哪里会在褚云飞面前怯场。他既然过来了,自己索性撑起来在枕头上看他。
褚云飞却突然快走了两步,回身的时候手里已经捡起了被秋瑀宸打断的半根皮带,还若有所悟的看了看裹在被子里的非璟煜,冷不丁的就是一句,“原来你这么大了还挨揍啊。”
非璟煜哪能那么轻易在一个小孩面前败下阵来,只不过莫测高深的一笑。
褚云飞马上接了一句,“皮带都打断了,屁股开花了吧,你犯什么错啊。”
非璟煜心道,这孩子城府极深的,肯定不可能只有言语挑衅这样不入流的小把戏,还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果然,褚云飞立刻又是一声感叹,“真狠,他罚我的时候都只用手的。”
非璟煜突然之间就握住了拳,指甲深深刺进肉里去,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这么快就抓到自己弱点了,哥哥用手教训自己,那是温暖的特权吧,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非璟煜在心中一笑,这孩子,原来是吃醋了。想来也是,自己当年看到哥那么温柔的对沈默也是吃味的不得了。
非璟煜轻笑道,“哥的手也很厉害呢,不过弟弟嘛,做错事怎么罚都是应该的。”绝对的四两拨千斤,我挨揍的时候你还在哪呢?
褚云飞摇头,“我可不这么想,你们家的人都挺奇怪的,挨了揍还千恩万谢的,像是沾了多大便宜似的。”
非璟煜突然想伸手拧拧这只小刺猬的脸,真是有趣的孩子,“你刚才和慕宸吵架了?”
褚云飞摇头,“也没有,就是他那一套父慈子孝的理论听着烦。”
非璟煜点头,“慕宸的性格很像哥,有时候满迂腐的。慕瑀就可爱多了,我们经常一起玩。”
褚云飞不屑道,“一起玩?难怪你这么大了还被揍屁股,真幼稚。”
非璟煜哼了一声,“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欠扁啊?”
褚云飞皱眉,“有吗?哦,难道挨打很难为情啊,你不用想那么多了。反正大家都有被打的时候,下次自然轮到你看我笑话,也没什么大不了。”
非璟煜道,“我看哥不应该叫你小刺猬,应该叫你小火炮,说话像开火一样,句句等着挨收拾。”
两个人才斗着嘴,秋瑀宸已经端了小乳瓜和自制蘸酱出来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甚至害怕非璟煜用手不方便,还给他准备了一只小叉子,“先少吃点吧。”
秋瑀宸才转身入厨房,非璟煜已经用叉子挡住了褚云飞手,褚云飞皱眉,“什么意思?”
非璟煜道,“我的病号爱心餐你凭什么吃啊。”说着还嚣张的晃着手上的小叉子,“叉子可只有一把哦。”
褚云飞嗤了一声,“叉子是照顾残疾人的,我带来的菜,凭什么我没份儿?”
非璟煜索性逗他,“你?谁带来的谁吃吗?那送外卖的每天都要撑死了。”
褚云飞撇嘴道,“你少嚣张了,小心我叫他过来说你欺负我,看你屁股是不是还受得住?”
非璟煜若不是后面牵着疼早都嚣张的扬起脸了,不过现在依然扬着嘴角,“你叫啊,你看他听谁的,小火炮,他可是我哥!”别有用心的非璟煜在我哥两个字上还加了重音,然后就嚣张的等着小刺猬上钩了。
姜究竟是老的辣,褚云飞果然接话道,“你哥,他可是——”说到这里又突然顿住。
非璟煜笑,“可是——可是什么啊?”说到这里还又千回百转的叫了一声,“哥——”自然,音量是控制在不被秋瑀宸听到却能充分刺激褚云飞的范围内的。
褚云飞死瞪着幼稚的大叔,好强的小孩哪能容一个伤兵在自己面前嚣张,“可是!可是!可是!可是————”说到这里还故意拖长了音,“他是我爸!”
非璟煜当即在心里就笑出来了,褚云飞瞥了他一眼,“好玩啊?幼稚!”
非璟煜道,“小火炮,你要记住,生姜还是老的辣!”
褚云飞立刻甩过去一句,“老馋虫,你也记住,花椒还是新的麻!”
于是,新一轮的战斗重新升级,两个人斗得不亦乐乎,却听到厨房里面面饼在平底锅里跳舞的声音,绝对是秋瑀宸在做饼了,而且,还有淡淡的清香,非璟煜显摆道,“知道我哥做什么吗?”
褚云飞刚才落入圈套,这次再不理他,非璟煜更得意了,“野菜饼,我最喜欢吃的,每次家宴哥都亲自下厨给我做东西吃——”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却突然叫了一声,唉,屁股上的伤还没好,人果然是不能嚣张啊。
褚云飞心中吃味,想到秋瑀宸说的,要一周拿到三个A才有吃老爸爱心餐的福气,这个没正经的家伙,居然一个月什么都不干就有吃有喝的,非璟煜报了一箭之仇,可是又难能真和个小孩子计较,因此也道,“不用太难过,我跟着哥已经差不多二十年了。你跟他久了也会有特权的。”
褚云飞问了一个相当蠢的问题,“你从四五岁开始就跟着他了?”想到这个人能够那么小就被老爸宠着,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非璟煜一点也不照顾经常带他那个破脾气受过的屁股,哈哈狂笑,“四五岁?你没学过算术啊,我十五岁跟着哥的。”
褚云飞一副看鬼的样子看着他,“就你这样!就你这样!你今年三十五?”
非璟煜如果是阿姨,看到小侄子夸他年轻当然得意,可是,他可是叔叔,一直自诩成熟理智的叔叔,居然在这小鬼眼里才二十四五岁,难道十年白活了。
褚云飞充满同情的看着非璟煜,甚至还学着秋瑀宸的样子相当友爱的摸摸他头,非璟煜差点跳起来,褚云飞可是逮住了机会欺负残疾人,“算了,有的人天生就是娃娃脸了。”
不安慰还好,越安慰越让人窝火,他非大少爷线条硬朗表情犀利,什么时候变成娃娃脸了?
不过谁叫虎落平阳呢,也只能任由这小鬼搔动自己头发,非璟煜叫骂,“脏爪子拿下去啊!”
刚叫着秋瑀宸就端了菜出来,暗暗摇头,就知道这两个小东西遇到一起就不能安分,非璟煜年纪虽然长了,可在秋瑀宸眼里,从来不觉得他比褚云飞真的大多少呢,不过想到弟弟如今沦落到如此地步,自己可是要负绝对责任的,因此叫道,“云飞,吃饭了,别乱动。”
非璟煜更来了劲,“哥——哥——哥”叫得那是一个千回百转,人神共愤。
秋瑀宸又去厨房的时候非璟煜还相当嚣张的挑衅,“有种你也叫啊,大声叫啊”说到这又是一嗓子“哥——”
秋瑀宸这次是端着烙好的野菜煎饼出来,“叫什么?你要是和哥一样生个孩子,也像云飞这么大了呢。”
非璟煜被哥哥数落,褚云飞只在一旁看热闹,绝对的幸灾乐祸,秋瑀宸可是不偏不倚,一人五十大板,“云飞,愣着干什么,还不洗手去。”
“哦。”褚云飞过去洗手,秋瑀宸跟在他后面,进了盥洗室才悄悄道,“你叔叔挺有意思的吧。”
褚云飞道,“他?他真的有三十岁了?我三岁的时候就比他厉害了。”
秋瑀宸笑起来,“慕宸和慕瑀都和小非挺合得来呢,尤其是慕瑀,每次和他出去回来了都少不了一顿狠揍,可每次两个人都一定要疯到把我们都逼疯了才回来。什么时候你们几兄弟一起出去玩玩?”
褚云飞没说话,赶紧洗了手跑了。
秋瑀宸接了一水盆清水又拿了香皂出来端到非璟煜床边,“洗了手再吃!”
非璟煜疼得厉害,虽说秋瑀宸早将桌子移到床前了,但他夹起来还是费劲,更何况如今桌子挡着,非璟煜洗手也很难。秋瑀宸叫道,“云飞,过来端着盆。”
虽说一千个不愿意,但老爸的话可是不能不听的,只好过来端着,秋瑀宸自己握了非璟煜手放在盆里给他洗,将指缝,还有指甲都替他仔仔细细的用香皂洗得干干净净,又用清水冲掉,还顺手抽了面纸替他擦手,非璟煜一边享受着哥哥伺候,一边和褚云飞挤眉弄眼,炫示自己的特殊待遇,几乎气死了褚云飞。
秋瑀宸瞪他一眼,“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较劲。”
非璟煜这边一挨训,褚云飞立刻得意起来,可是他还没将唇角咧到五十度,非璟煜马上道,“云飞,把水倒了。”
褚云飞才没那么傻还嘴说凭什么我倒呢,忍辱负重乖乖去倒水,回来的时候老爸就已经奖励似的给他卷了一个酱饼了,褚云飞一阵得意,可还没将饼送到嘴里,非璟煜就道,“我也想吃。”
秋瑀宸宠溺的笑笑,这个弟弟,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气人到让人想捏的样子,可没想到这次褚云飞居然将自己的饼递给非璟煜,“你吃吧。”
非璟煜猜到他才没什么好心眼,说不定自己刚咬一口他就说出什么刚刚去卫生间没洗手之类的话,因此连忙道不用。
褚云飞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大大咬了一口饼,“难道有毒吗?”
非璟煜尴尬一笑,褚云飞立刻露出了狐狸尾巴,对秋瑀宸道,“他就总是欺负我,刚到S省的时候他就叫人给我泼盐水!”
秋瑀宸几乎要被这两个小家伙气乐了,真不愧是小默的儿子,当年和非璟煜“争宠”就闹得鸡飞狗跳的,现在是子承父业啊,虽说觉得儿子可爱,可秋瑀宸还是沉下了一张脸,“哪那么多话!他是你叔叔,别说是给你泼盐水,就是打死你都是应该的。”
话刚说到这,褚云飞一下子就嘟起了嘴,秋瑀宸没法子,只能低头又卷了个饼给非璟煜,然后夹了一筷子菜给褚云飞,“吃饭啊。”
年轮35
秋瑀宸几乎要被这两个小家伙气乐了,真不愧是小默的儿子,当年和非璟煜“争宠”就闹得鸡飞狗跳的,现在是子承父业啊,虽说觉得儿子可爱,可秋瑀宸还是沉下了一张脸,“哪那么多话!他是你叔叔,别说是给你泼盐水,就是打死你都是应该的。”
话刚说到这,褚云飞一下子就嘟起了嘴,秋瑀宸没法子,只能低头又卷了个饼给非璟煜,然后夹了一筷子菜给褚云飞,“吃饭啊。”
褚云飞推了碗,“我吃过饭才来的,不饿。”
秋瑀宸可不是沈默,虽说平时宠孩子也有很不靠谱的时候,但是却绝不是懂得纵容的那种父亲,因此看也没看褚云飞,只是语声瞬间冷了许多,“吃饭。”
非璟煜看褚云飞还是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也觉得有点尴尬,不过是和哥哥开开玩笑,倒惹得这孩子生气了,果真是敏感啊,非璟煜刚想劝解,却突然听到手机叫起来,铃声是相当夸张的鼓声,秋瑀宸起身替非璟煜将手机递过去,非璟煜才一看号码就乐得几乎跳起来,只可惜屁股不作美,又是哎呦一声,“慕瑀,现在这时候不练功,小心你爸揍死你。”
那边的迟慕瑀相当得意,“没有,父亲罚我做单臂负重,另外一只手没事做,打个电话给你,你在哪呢?”
非璟煜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医院,只是兀自吱唔过去,“我正吃饭呢,最近有空吗?”
迟慕瑀琢磨道,“空?哪有空?自从上次你意志不坚定招了带我去玩钢索,我爸没要了我的命,现在只要是听说和你一起出去,喝水都怕喝得是鹤顶红。等过两天和父亲说吧,他要是同意,我爸也说不出什么来。”
秋瑀宸狠狠瞪了他一眼,二百米的高空,非璟煜带着迟慕瑀去走钢索,甚至还在最后一关惊险挑战的时候坐上挑战钢索人的摩托车,穿越三十米,言寓荆知道的时候差点打断迟慕瑀的腿。好在迟念开口,“都活着回来了怕什么,男孩子一生不干几件别人不敢干的事,这辈子就白活了。”说实话,迟念当哥哥的时候是个不靠谱的哥哥,做了父亲还是个不靠谱的父亲。
非璟煜道,“我也不比你好到哪去,对了,上次说要带你去新几内亚的丛林恐怕是不成了,你就将就将就先在墓镧玩吧。”
那边迟慕瑀嗤他,“你这辈子就这么点出息了,肯定是口风不严被二叔知道了吧,那有什么,二叔又不打你,最多跪两天,玩回来也可以不招嘛,先不说这个了,等你瞅着机会咱们再商议。”
刚说到这里秋瑀宸已经接了电话,“有事直接和我商议。”
迟慕瑀整个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来了,“二叔,那个,没事我先挂了,代我向默默爹爹问好。”迟慕瑀平时难得有提起沈默的时候,但他对秋瑀宸可真是比见鬼都怕,不知道为什么,秋瑀宸既没打过他,也没骂过他,可是一看到秋瑀宸,甚至只是听到声音,就全然的无力招架了。
非璟煜如今更是缩着不敢看秋瑀宸,秋瑀宸狠狠瞪了他一眼,“新几内亚的丛林,月球你去不去?”
非璟煜低低道,“刺激嘛。”
秋瑀宸还没来得及开口,褚云飞却是一声嗤笑,“等你真的去了就不是刺激了。”
非璟煜哼了一声,本来嘛,任谁被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人规劝都是这反应,“说得像你真去过一样。”
褚云飞低下头,“我本来就去过。”
秋瑀宸也吓了一跳,他的资料上有几个月的空白,可是没想到,居然是,因此,他也有些怔的看着儿子。
褚云飞却笑着夹了一口菜,“做梦的时候经常去啊。”
褚云飞显然是一副看大头鬼的眼神看着他,大概是知道瞒不过去,又接着道,“完全是个意外,还是别问我了,到底怎么回事我自己都不知道。”
非璟煜却是一脸羡慕,“看来我这三十多年真的是白活了。”
褚云飞笑了,“白活也比不活好,不是吗?”
一餐饭因为这个太过突兀的话题而结束的特别早,秋瑀宸在心中暗想,这个儿子到底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而他,又在如此年幼的时候背负了多少。
褚云飞等大家都吃完了就相当自觉的收碗筷,“我洗吧。”
秋瑀宸点了下头,坐在沙发上琢磨儿子身上的伤痕,到底有哪一条是在那个神秘的地方留下的呢?
等褚云飞洗刷了碗筷过来秋瑀宸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倒是非璟煜道,“洗这么快,你不会是用舔的吧。”
褚云飞却又恢复了他固有的老成,“我曾经在日本洗过三个月。”
非璟煜大概是想让气氛活跃一点,“像你这样五大洲到处跑,按理来说过得还不错嘛。”
褚云飞只是嗯了一声,“还好,无论是哪都可以活下去。”
非璟煜长长叹了口气,“说实话,我现在倒是有点佩服你了。”
褚云飞只是道,“我还是喜欢美国,毕竟,我和我妈在那里五年,而且,那是我最快乐的五年。”
非璟煜有些唏嘘,却也想不出劝他的方法,非璟煜一生是根本没有劝人的经历的,因此只能道,“你别难过了,你至少还见过妈妈吧,可是我都没看过她一眼,去法国的时候有去她住的地方看过,可是越看越难过。而且,你看慕瑀慕宸他们也没有妈妈,都生活的很好啊。”
褚云飞道,“就是因为你们都没有过,不知道有过是什么样,所以,失去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心疼。”说到这里却又笑了一下,“其实谁都不必劝谁,别人的苦谁也体会不到——”这个句子到这里却又是一个转折,“所以,你别跟我扮可怜套近乎了,懒得理你。”
非璟煜一张热脸贴了这小家伙的冷屁股,不过也好过他现在依然作痛的热屁股,只是道,“少嚣张了你,以为讲点辛酸往事就不用练功了。”
褚云飞笑了笑,望着秋瑀宸,“昨天你说我上肢力量很差,叫我练倒立。”
秋瑀宸点了下头,刚才的谈话,他在听,可是却并没有很听得进去,他有预感,褚云飞说那些话只是希望冲淡他前面所说的在新几内亚的事,因此,秋瑀宸并没有说破,只是指着非璟煜床边的一个墙角,“去吧。”
褚云飞点头过去直直地立起身子,整个身体和墙面平行,秋瑀宸替他重新调整了姿势并且教了他一些比较轻松的呼吸方式,以便他可以撑得更久一些。等褚云飞一切就绪,秋瑀宸已经给非璟煜手势,“你也睡一会吧,我还有些事处理,疼了叫我。”说着就进里间去。
非璟煜嗯了一声,在最初的十分钟里相当友善的躺着,不过在第十一分钟的时候就开始挑刺了,“手臂伸直,腿,脚张那么大干嘛,蛤蟆功啊。”
褚云飞懒得理他,慢慢调整着姿势,非璟煜却是来劲了,“脚尖绷直,你怎么学得标准姿势啊。”
褚云飞还是不理他,非璟煜却是一点也不闲着,指指点点的半天,等到褚云飞都照做了却又是一句,“嗯,这样才对嘛,继续保持。”
褚云飞在非璟煜的挑剔下支撑着身体,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和自己较劲的人,很多时候甚至习惯了得过且过,因为太久没有可以确定的未来,所以幻想这种不切实际的行为早在他幼年时期就被屏退了,太过美好的事物总是很容易让人丧失进取心的。可是这一次不一样,既然那么辛苦的才求了秋瑀宸答应亲自教他,如果做不好的话岂不是对不起自己。更何况,生存技能永远是最实际的,他想不了那么多,只是坚持地按秋瑀宸说得做,因为没受过什么系统训练,也没有真正被人教导过,褚云飞很容易的就将关于训练的一切事宜都交给秋瑀宸,秋瑀宸说什么他做什么,即使是最不合理的要求也从来不质疑。内心除了对老爸的信任,剩下的就是怕多嘴多舌暴露自己什么都不懂的事实,这是一种最聪明的做法,这个世界上,最能掩饰自己的唯一办法就是少开口。
秋瑀宸因为褚云飞的乖巧懂事又肯努力而显得对他格外宽容,响鼓不用重锤大概就是这个道理,褚云飞如今端端正正的撑着已经四个小时了,贴在后背的衣服早都湿了一大片,手臂也开始有些轻微的颤抖,连嘴唇也因为隐忍被咬破了,因为供氧不足的晕眩感越来越强烈,却是无所倚靠,只单凭意志撑着,非璟煜却还是对他的姿势挑三拣四的,“手臂,稳一点,才这样就抖抖嗲嗲的,你以后怎么握枪?”
只可惜因为疲惫而来的颤抖绝不是褚云飞个人可以控制的,汗水顺着发丝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整个人的脸色也已经由几分钟前的通红开始变白,非璟煜还在指点他,“腿,腿乱晃的话手臂会更辛苦。”或者是“注意重心,稍向后一点。”
褚云飞接受着善意的建议苦苦支撑,偶尔会听到砸落在木质地板上的汗水的声音,可是他并不确定是不是幻觉。其实这时候正是最辛苦的时候,因为只要撑过了手臂最酸困的一段时间,就开始麻木,麻木的时间至少有几个小时,说不定撑不到从骨头里开始疼痛就可以去休息了,可是如今的酸麻正是过渡中最难熬的一刻,灯光照过去,褚云飞整个后颈都是明晃晃的一片,汗水的反光耀眼的让人心疼。
秋瑀宸推了门出来,余光瞥到正在咬牙死撑的褚云飞,大概是为了不会发出那种本能的呻吟声,他的牙关闭得很紧,耳后都是青筋绽起,秋瑀宸没说话,从他身后绕了过去,这样的行动要褚云飞有些紧张,毕竟他的身体和墙面的距离并不大,好在秋瑀宸并没有碰到他,而且走得也不磕绊,他只是望向非璟煜,“疼得好些了吗?”
非璟煜嗯了一声,却又笑道,“刚才没吃饱,光是趴着又饿了。”
秋瑀宸无奈而又宠溺的笑笑,重新折回厨房去,褚云飞有些失望,哪怕只是一个鼓励的眼神,恐怕自己也能再坚持一会吧,不过爸爸在训练的时候一向是比较严苛的,褚云飞给了自己大脑一个强烈的暗示,不能再继续想下去,如今必须集中全力和即将要炸出体外的那些骨头肌肉作斗争,可是当秋瑀宸又出现的时候,还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意识,倒立的姿势先入眼的自然是秋瑀宸的脚,没有穿看起来有些隔阂的皮鞋,也没有穿平常总是穿的运动鞋,而是很舒服很适脚的一双拖鞋,大概是进去里间的时候就已经换上了,裤子是同样很舒服的家居裤,即使不去想象他系上围裙的样子也绝对是一个居家好男人。
秋瑀宸将托盘放在桌上,开始给小碗里盛汤,是煮的很香的绿豆汤,褚云飞下意识的舔了下嘴唇,他已经四个小时滴水未进了,更何况,踊跃着跳出体外的水分又是绝对的多,地上都有一个小水滩了。
凭着相当敏锐的听力判断,秋瑀宸又开始盛第二碗了,褚云飞想到他们都有吃有喝的,自己却要在这里受苦,心中难免有些空的慌,索性撑得更直一些。可是手上的汗水和木质地板摩擦变得非常滑,消耗又多了一重。
秋瑀宸坐在床边给非璟煜喂了第一口汤,非璟煜竟还像是有些不满,“不是冰过的啊。”
秋瑀宸数落他,“我已经晾凉了,喝吧。”
非璟煜被哥哥拢在怀里,鼻端是他身上清淡的沐浴露味道,不由得就羡慕起沈默来,不过想想自己老爸,嗯,怪癖的从不用香水的男人,但是味道也很好闻呢。
秋瑀宸瞪了非璟煜一眼,“慢点喝。”
非璟煜笑了,“我就喜欢喝哥煮的绿豆汤,一点也不腻。”
秋瑀宸笑了下,“谁煮的都是这个味。”
非璟煜摇头,却又带到后面的伤,痛得哎呦一声,若是刚才,褚云飞肯定早都嘲笑他了,可如今这孩子竟是假装听不见也看不见。
非璟煜接道,“我爸煮的就不好喝。”
秋瑀宸没答话,却是柔声问他,“吃豆豆吗?”哄小孩子的口气又让褚云飞一阵难过,原来他对谁都是这样。
秋瑀宸将非璟煜圈进臂弯里,用小勺子一勺一勺的喂,偶尔怕他吃急了又喂一勺汤,等到将一小碗都喂完了才道先休息吧。
非璟煜嘴里还是沁人心脾的绿豆味道,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像一只永远长不大的布偶娃娃。
褚云飞看着秋瑀宸的拖鞋离他越来越近,却又突然间看到了整个身子,秋瑀宸已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很辛苦吧。”
褚云飞没说话,秋瑀宸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他脸,手上又是明亮的一片,站起身道“累了就先下来吧。”
非璟煜吓了一跳,才四个小时而已啊,他记得自己那时候练倒立,秋瑀宸从来都不看时间的,不过是拿一本书过来放在面前什么时候汗水把书湿透了,什么时候起来。非璟煜偏偏是那种最难出汗的人,除了挨打的时候冷汗不断冒之外,跑个两万米脸上
第71回
的汗水都擦不透一张面纸,每次不是做到昏天黑地基本上从没起来过。于是非少爷相当不安分的转过头,心内有些不忿,很辛苦吧,想来自己跟着哥哥十几年他都没说过这种话,就连发了脾气骂人的时候诸如我知道某某很辛苦,但是不能怎么怎么之类的都没说过,非璟煜有些不服,四个小时有什么值得辛苦的。
秋瑀宸笑了下,看着没有反应的褚云飞,真是倔强的孩子呢,和小默一模一样,当时罚了他指倒立,也是那种明明撑不下来却还要拼命赌气的样子,但是褚云飞却像是从不赌气的,秋瑀宸伸手将整个被汗湿的褚云飞抱起来,一刹间的晕眩让褚云飞毫无反击能力的倒在了秋瑀宸怀里,两条腿都是软绵绵的,两只手更是还没习惯似的依然举着,秋瑀宸将他抱在桌边在自己腿上坐下,“先喝点汤吧。”
刚才晾好的一小碗早已经端到面前,大概是知道儿子拿不稳勺子,秋瑀宸也不介意喂他,可刚刚抬起汤匙,就听到非璟煜牙齿乱响。秋瑀宸笑问,“怎么了,小非?”
非璟煜哼了一声,“我做完倒立如果拿不起勺子肯定会加罚的!”
秋瑀宸笑起来,“那有什么可委屈的,我要是拿不起也会加罚的。”
年轮36
非璟煜哼了一声,“我做完倒立如果拿不起勺子肯定会加罚的!”
秋瑀宸笑起来,“那有什么可委屈的,我要是拿不起也会加罚的。”
褚云飞没说话,却是从秋瑀宸腿上跳了下来,不过身子又软了一下,险些摔倒,秋瑀宸伸手将儿子拢在怀里,“洗脸啊,走吧。”口中说是走,却是将小刺猬抱了起来,褚云飞挣了下,却是实在没有力气,更何况自己也觉得挣扎来挣扎去挺作的,便也不再动。
不过褚云飞究竟不是沈默,并不试图去享受秋瑀宸刷牙洗脸的菲佣级服务,只不过是自己给浴缸里放了水,又请秋瑀宸帮他将花洒挂起来,他可实在是抬不起手了,等到秋瑀宸替他将喷头调节到躺在浴缸里淋浴的美妙角度,小刺猬就用眼神将秋瑀宸逼退了。
秋瑀宸出了浴室,坐在非璟煜床边,轻轻捏了捏他鼻子,完全不顾及非小叔叔的年纪问题,“怎么了?”
非璟煜撒娇道,“你有了情人疼情人,有了儿子疼儿子,什么时候才能轮到疼弟弟。”
秋瑀宸伸手轻轻拍拍非璟煜屁股,疼得非璟煜直咧嘴,秋瑀宸笑道,“现在就行啊,想疼随时都可以。”
洗过澡的褚云飞明显精神许多,能够自己穿衣服自然不会拿不起勺子,喝了两口汤就没什么话了,也没了和非璟煜斗嘴的兴致,自称怕沈默担心要回去,连老佛爷都搬出来了,秋连英还有什么话说,亲自送儿子下楼,走得时候还不忘顺手牵羊在非璟煜这里拿了两瓶红酒给儿子,“别看他有一半是法国人,这个可绝对没有你懂,带回去喝吧。”
非璟煜自然不会心疼酒,但是也确实对哥哥明目张胆的抢劫行为相当愤恨,褚云飞并没拒绝,很多时候,他是习惯以一种被动的方式活着的,等到了车里才拿了外套出来,“他说叫我带给你。”
秋瑀宸笑了,“嗯,帮爸一个忙好不好。”
大概是知道秋瑀宸不会过于为难他,褚云飞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点头了,秋瑀宸又一次轻吻了儿子额头,这大概是他除了将褚云飞抱在腿上之外最喜欢做的动作,吻过之后甚至还又揉乱了儿子头发,“可没这么亲过小非哦。”
尽管想控制,却还是被他突如其来的类似于告白又接近于解释的话语骇了一跳,又忍不住由内而外的笑出来,表情难得的像个孩子,秋瑀宸接着道,“睡前记得替我给你父亲晚安吻。”
褚云飞有些错愕,秋瑀宸望着他,“很为难吗?”
褚云飞笑了下,“还好。”像是还想说什么,秋瑀宸却用中指堵住了他的口,“路上小心。”
褚云飞关上了车门却突然坏心眼的探头出车窗,“嘴唇还是面颊?”
秋瑀宸笑了,“屁股痒了是不是?”
褚云飞笑着发动车子,窗玻璃合上时的最后一句话,“提前,晚安。”
秋瑀宸微笑着看儿子将车子操纵成滑翔机,在心底产生了一个相当有道理的念头:是时候带小刺猬去操纵滑翔机玩玩。
褚云飞回家的时候沈默正陪着小蓝帽下国际象棋,小蓝帽耍赖似的偎在默默爹爹身边,并不是双方对垒,而是人机大战,小蓝帽闹着给沈默出主意。
褚云飞敲了沈默的房门,沈默有点尴尬,毕竟,他不希望儿子有被自己冷落的感觉,虽然事实上是儿子一直在冷落他,沈默面对儿子有些局促,“云飞回来了,快进来吧。”
褚云飞站在门口,“没事,就是和你说一声,非璟煜没事。顺便问你晚上几点睡?”
沈默有些错愕,却觉得血液的流动快了些,儿子居然会关心自己几点睡了,“今天没有太多事情做,大概十二点之前吧。”
褚云飞点了下头,“我知道了。你们玩吧。”成熟的语气足以令外人产生父子角色对调的错觉。
沈默站起身想要跟上去,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倒是褚云飞道,“在车上已经叫管家安排礼仪课和宏观经济学了,课间的时候会有茶点送过来,我会招待好各位老师的,不用担心。”
沈默看着他背影,不知是否真的是因为礼仪课的缘故,他越来越觉得儿子在逐渐向贵族靠拢,除了不知先天还是后天的恬淡,更有几分独属于贵族的冷漠。
乔慕宸叫了他一声,“云飞——”
褚云飞停步却不回头,明显的拒绝态度,乔慕宸道,“不知道你几点下课,我们一起练球吧。”
褚云飞道,“不用了。他替我安排了今天的训练课程,大概没那么多时间做一对一。”
乔慕宸咬了下唇,“哦。”
褚云飞一声谢谢,立即向前走去。
书房里高明明已经等在那里,褚云飞带着文件夹进去,却是展开在她面前,又将手揽在她纤腰上,低下头轻吻她并没有完全被青丝覆盖的雪白脖颈,高明明打开文件夹,看到的是一把可以握在掌中的银质手枪,高明明拉住褚云飞双手,“你不觉得这是很没品味的东西吗?”
褚云飞笑了,高明明就势躺在他怀里,“我早知道你会怀疑,可没想到这么快。”
褚云飞说出了似乎是全无意义的四个字,“我是阿飞。”
高明明笑了笑,“我知道。”说着就将桌上的手枪拿在掌中把玩,“知道我真正的武器是这把掌中枪的人,全世界不超过十个。”
褚云飞放开了怀中的温香软玉,自己在他对面坐下,高明明道,“我知道你是阿飞,也查了rabbit的死因,却没想到,你就是那个free”
褚云飞将脚搭在书桌上,“很难想吗?”
高明明摇头,“不,只是你,太小了。”
褚云飞伸了个懒腰,“你是非璟煜的人,走吧。”
高明明这一次却是沉下了脸,“我也是你的礼仪老师。”
褚云飞皱眉,“你既然知道我是free,就该明白,我完全保护得了自己。”
高明明冷冷一笑,“free,你如果真的像自己所说的那么所向披靡的话,又何必借着你十七年都拼命逃避的身份回到秋家来。”
褚云飞却只是摇了摇头,高明明冷冷道,“你知不知道想要你这个脑袋的人从非洲数到亚洲有多少个,如果让人知道你就是free的话,秋盟主的翼盟甚至整个图腾都要用来给你陪葬!”
褚云飞冷冷一笑,“他们想要的不是我的头,是我的智慧。”
高明明冷哼了一声,“你的智慧就是羚羊的皮毛,全世界的人恨不得扒下来做披肩,就算你最强的密码破译技术又怎么样,你以为,那些——”
褚云飞摇了摇手指,“我并没有全世界最强的密码破译技术,我也不知道核试验的秘密。你以为国安局的人是猪吗,如果这样的秘密都能被破译,那我还用被逼到新几内亚去做野人?”
高明明低头道,“可是,没有人会相信你的。你,你几乎无所不能。”
褚云飞只是叹了一口气,“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个贪玩太久的孩子,外面太冷了,所以想要回家。”
褚云飞敲门的时候沈默只觉得心都要跳出嗓子来了,整整十二点,果然是准时的孩子。
沈默知道自己有些神经质,但他还是在直觉的催动下将沐浴露换成了褚云飞喜欢的味道,穿着舒适家居服的褚云飞笑了下,不是很冷淡也不是很热切,却又不同于礼貌的招呼,带着亲近却又绝不冒犯,“还好,没睡啊。”
沈默连忙让了门口出来,“云飞进来坐吧。”沈默知道自己很没出息,但是一瞬间,他有一种很强烈的希冀,如果儿子能像上次一样进来一起睡该多好。
好在褚云飞并没有拒绝,而是顺便在属于父亲们的大床上坐下,甚至还和沈默聊两句闲话,“那个木木没和你一起睡。”
沈默有些窘迫,“那都是小时候了,小蓝帽也长大了。”说到这里也恢复了些父亲的自然,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父子,“云飞不喜欢小蓝帽?”
褚云飞笑了下,“还好吧,如果你觉得男人一定要跟男人,把他嫁给我也无所谓。”不知是嘲讽还是玩笑,沈默依然有点局促。毕竟是儿子,他如今能够稍微体会一点非罹对非璟煜的感觉,越是亏欠就越想补。
褚云飞随便看了下,也觉得没有什么话好说,对这个男人,他想亲近,却又更想排斥,想到母亲所受的苦,想到剧照上唯一的爱你,想到那些无怨无悔的青春,自然,还有他最不能忘却的断指和死亡,褚云飞知道,母亲从来不怨什么,可是,他恨得就是母亲的不怨。
沈默想替褚云飞倒点水,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杯子,他自己的还是秋瑀宸的,若是去冷柜里拿冷饮,又显得有些假,一时间手又不知该往哪放了,特地叫下人在房间里摆了果盘,可是却不知是该自己替他剥呢还是就叫他吃,褚云飞饶有兴味的看着主卧里巨幅的婚照,两个人都是西装革履,红色的礼花上都写着新郎,不过看起来很和谐,仿佛男人本来天生就应该和男人在一起的。
沈默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毕竟,他在儿子这里,是一个负心人的角色。
褚云飞倒像是不想要他局促太久,直接问道,“你什么时候睡?”
沈默一呆,“啊,云飞要回去睡了吗,我也马上睡了。”
话音刚落,褚云飞就立刻侵略性的侧过身子,轻轻的一个拥抱,然后是更轻的吻,“晚安。”
甚至于褚云飞已经走出了门,沈默还愣在那里,这是什么意思,只是他能感觉到浓重的调情的味道,想到褚云飞不亚于陆二哥的风流,大概这是他对女孩子的惯用伎俩吧。虽说有点轻佻,可是来自儿子自然就不一样了,沈默宁愿将他当成是示好的说明,甚至跑去盥洗室照镜子,自然是没有吻痕的。可是竟莫名的晕眩起来,是儿子试图拉近父子关系的表现吗,还是单纯的撒娇呢,或者,是有什么暗示,那自己刚才没有回吻是对还是不对呢,沈默第一次有点舍不得洗脸,甚至是秋瑀宸第一次吻他的时候都没有的强烈感觉。正想到这里却听到电话铃响,连忙冲出去接,却是褚云飞的声音,“忘了说,他叫我代他说晚安。”
沈默怔怔的放下听筒,原来——捉弄吗,还是——
沈默将自己裹进被子里,无论怎么样,云飞总是有一点愿意的吧,想到这里,拧了壁灯的沈默甜甜蜜蜜的闭上了眼睛。
果然,最容易取悦的,不过是天下父母心。
秋瑀宸替非璟煜掖了掖被角,新鲜的阳光照进来,连空气都是暖暖的,“是要多睡一会还是现在就起来?”
非璟煜深吸了一口气,“香,一醒来就饿了。”他突然觉得被哥哥照顾等价于不断吃饭。
秋瑀宸笑了笑,“炖了点汤。”
非璟煜知道哥哥又是守着自己一夜没睡,不过是太亲近的兄弟了,所以也不说那些生分的话,只是咧着嘴呵呵一笑,秋瑀宸揉了揉他脑袋,“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弄点东西。”气锅鸡本来就是极讲究功夫的,若不是要守一夜,秋瑀宸又怎么会做。
才扶着非璟煜洗漱完毕,刚刚将鸡汤盛在碗里,自动监控里就看到褚云飞了,秋瑀宸笑道,“这孩子真是——”
非璟煜笑了,“乖巧懂事可爱聪明,现在还能掐会算,知道什么时候有好吃的。”早被哥哥夸儿子夸烦了。
秋瑀宸真的是乐得合不拢嘴,颇带着暗示的道,“小非喜欢小刺猬吗?”
非璟煜点头,“挺合得来。”
秋瑀宸又多了几分得意,“想不想更亲一点?”完全是小朋友炫耀宝贝的表情,那种大度的可以和你一起玩的样子让非璟煜几乎喷血。
敲门声让秋瑀宸面上的笑意又多了一重,果然是神奇的儿子呢,类似于气锅鸡这样熬人的食物沈默一向是不主张秋瑀宸做的,在家里能吃到的机会并不多,更何况非璟煜这里绝对有最原始最经典的炉灶,指望着电磁炉煲汤绝对是不现实的。
只可惜美食显然对此刻的褚云飞毫无吸引力,他只是望着秋瑀宸,“我想了一晚上,有些事想和你说,等不及你回家。”
秋瑀宸笑了下,先替儿子盛了汤,“先喝了再说。你也需要整理一下。”
褚云飞端起碗来向下灌,秋瑀宸一把就将儿子拉进了盥洗室,连忙准备冷水给他漱口,“你不烫吗?”
褚云飞这时才感觉到舌头的麻木,却是说了四个绝对不相干的字,“我是free。”
秋瑀宸愣了一下,却只是再一次亲吻了他额头,“那又怎么样?”
褚云飞低着头走出盥洗室,秋瑀宸跟在后面,对非璟煜打了个手势,就拉着褚云飞去了小吧台。
褚云飞并没有动酒,语气相当平和,“我最喜欢的女孩子是车祸去世的,这个你知道了?”
秋瑀宸点头,他知道,儿子将要说出他全部的秘密了。
褚云飞抿着唇,“她去世之后,我有很大的麻烦。”秋瑀宸自然明白,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一死一伤,从事的是非法赛车活动,而褚云飞又是绝对的责任人。
褚云飞低头道,“我做过一次牢,不想再有第二次。所以,答应了一些可以让我免除处罚的人,替他们突破一些程序上的限制。”
秋瑀宸只是安静的听儿子说,然后,握着他的手,褚云飞接着道,“解除的障碍越来越多,名声也就越来越大,后来,很多组织都将我列入了黑名单,在那个世界里,我的技术几乎是毫无限制的,所以,被叫做free。”对于自己的父亲,他并没有需要特别遮掩的地方,因此,也绝不谦虚。
“后来,渐渐地,就有人叫我破译一些军事情报,可都是小打小闹,我明白一个人是绝不能对抗整个国家的,也总是拒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很多秘密,甚至包括赤柬和黑手党的一些绝密情报都被代号是free的人破解了,甚至突然有人放出话来,说free进入了国安局的绝对秘密网络,得到了核试验的资料。我没办法,只能退出,好在我做事的时候很小心,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证据。”
秋瑀宸嗯了一声,“被冒名了。”
褚云飞点头,“我确定自己的技术,绝对没有人可以查到我的真实身份,可是,却莫名其妙的被人用莫名其妙的理由追杀,万般无奈,在一个人的帮助下,我逃到了新几内亚。”
秋瑀宸皱了皱眉,却没有问,褚云飞却是咬了下唇,感激地向父亲看了一眼,“我不能说他是谁,我只能说,我就是在他那里看到伪造的牛顿手稿的。”大概是猜到即使不说出口爸爸也能知道他是谁,有种背叛救命恩人的感觉,褚云飞低下了头。
秋瑀宸却是表情平和,“我知道了。”
褚云飞继续,“躲了些日子,他说没事了,所以,我就回来了。然后,去日本,再然后,就到了中国。再以后的事,我上次都说过了。”
秋瑀宸起身摸了摸儿子头发,“爸知道了,去喝汤吧。”
褚云飞起身,“我说这些,只不过是因为上次宴会的事,你罚了我——”尽管老成了那么久,说到这句还是有些脸红,“所以我也没有去成。但是,我发讯息给一个朋友,是九姨的人,我想叫她去通知高明明,可是她却发现高明明是风坛的人,所以,我请她去查了高明明的资料,才知道风坛早都盯上我,这些事,有的,我不介意叫人知道,有的,我厌恶别人窥测,所以,想全都告诉你。”秋瑀宸将儿子的头靠在自己胸膛上,他知道他感动了,“云飞,别担心,无论你是谁,都是爸的儿子。”
年轮37
“妈,是我,瑀宸。”
骊歌的声音很悠闲,“正要找你,什么时候带默默和小蓝帽出来玩。”
秋瑀宸抿了下唇,“妈,瑀宸有些事想和您说。”
骊歌是一贯的优雅与从容,时间唯一带给她的就是更多了一重岁月洗礼的韵致,“关于褚云飞?”
秋瑀宸早都知道母亲的神通广大,因此也不隐瞒,“妈,云飞是我唯一的儿子。”
骊歌笑了,唯一的儿子吗,“难道你和你哥再加上迟念都解决不了吗?”
秋瑀宸低声道,“他就是free,全世界至少有十个特务组织在找他,您知道,那是国家力量。”
骊歌轻笑道,“鬼才会相信他手上有核试验的资料,你以为那些国家的情报头子都是白痴吗?自己吓自己。”
秋瑀宸低头,“瑀宸知道,可是,总有些小国家——”
骊歌像是又在晃着酒杯,“free的手法是最干净的,他若是让人抓到证据,死了也白死。”大概是听到儿子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骊歌有些不忍心,“实在被堵得急了,他若是不承认,又有谁能奈他何。你既然已经准备要公开他的身份,这件事,也算是我揽上身了,秋家未来的家主总不能带着案底,识相的人都该闭嘴,不识相的,就永远闭嘴。”
秋瑀宸连忙道,“谢谢妈。”
骊歌笑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事,无论怎么样,总是自己孙子,动他就是动我,没有人那么傻的。”
秋瑀宸点头,“妈,云飞恐怕对您有些误会——”
骊歌又是一串轻笑,“他对我没有误会,药是我叫人下的,手指也是我的人断的,逼他们到密歇根也是我做的,他恨我也没有什么错,他若是都不恨我,这样的儿子,你就该提防了。”
秋瑀宸迟疑片刻,“妈,瑀宸怀疑,怀疑一件事已经很久了。”
骊歌嗯了一声,秋瑀宸道,“瑀宸怀疑,褚小姐的死和我们有关,而且,我们身边有人要对付熳汐哥。”
骊歌轻轻摇了摇头,“每时每刻都有人要对付你和你哥。”
秋瑀宸知道这样说有些不敬,却还是担心,“妈,很多迹象表明,这个人,就在您身边。您一定要小心。”
骊歌笑了笑,“我明白你说什么,放心,是不是他,不出三个月,我就会有结果的。”
秋瑀宸知道母亲天生的敏锐嗅觉,却还是有些害怕,“他假造了灵魂存在的证据想引熳汐哥自杀,而且故意挑起各界对云飞的敌意逼我们出手,这大概是很早就安排的了,而且,夜九自信的过分,如果幕后没有支撑的话,她绝对不敢冒然出手的。”
骊歌只是凝注着杯中的琥珀色光芒,依然是温和从容的两个字,“放心。”
秋瑀宸揽住了沈默肩膀,“妈已经答应了,云飞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沈默偎在秋瑀宸怀里,“我知道,有我们,还有哥,再加上迟大哥和陆二哥,如果妈也肯出手的话,云飞应该是安全的。可是,毕竟他对面的是国家力量,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如果他是从小跟着我们的话,又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秋瑀宸轻轻顺着沈默头发,“不要总是自责,小默,你总是这样,会让云飞觉得你疼他不过是在补偿他,可是,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不是天生就应该对他好的吗?”
沈默低着头,发丝像是精灵一般的荡着,“我知道,可是,想到我们最幸福的时候他却不知在经历着什么,总是难免有些无力,又恨自己不能给儿子最好的。我也没有父亲的,我知道没有父亲的孩子是什么样。”
秋瑀宸回头低低吻上沈默眼睛,“小默,你错了,云飞天生就是这样的孩子,即使从小在我们身边他也是绝对不平凡的孩子。”
沈默苦笑了下,虽然觉得秋瑀宸说得很对,可是做父亲的却总不愿用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因此只能道,“可我总希望他活得单纯些,像小蓝帽一样也没什么不好。”
秋瑀宸不再劝他,自家宝贝钻起牛角尖来是真的够头疼的,因此不过笑笑,再一次将他拥进怀里。
许多年后,再一次转身,才发现,当初的一切都近得像是昨天,那些本来已经在记忆中沉睡的东西却一瞬间崩塌,叫你无路可逃。
骊歌看到陆戠郗的时候,他正躺在秋煋的怀里,秋煋安静地替他吹干凌乱在额前的发丝,骊歌依然是淡定的笑,陆戠郗没有从秋煋腿上坐起来,只是顺手指着宽大的沙发,“坐吧。”
秋煋有些尴尬,无论多少次,依然是尴尬,尤其是当这个女人很平静的时候,像是习惯了他和陆戠郗明目张胆的偷情一样的表情,还似带着宽容的嘲弄,秋煋稍稍靠直了身子,都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可有些东西,外人看来再腻的过分,对当事者而言,是怎么都补不上的,因此只期望连每一寸骨头每一滴血都是彼此的。因此,秋煋的局促也只是一时,而后又心安了,专心将陆戠郗服侍地舒服。大概是知道情人发自肺腑的反应,陆戠郗奖励似的亲吻了秋煋唇角,太缠绵的人总喜欢在别人忽略的地方找不一样的情调,比如这样的小小奖励。
骊歌知道自己的心被狠狠刺了一针,并不只是自尊,在一起多少年,孙子已经快成年了,不难过绝对是欺骗自己,可是,有的人,注定就是那样的角色,骗着别人的同时变着自己,然后一眨眼,就相信原来自己是坚强的了。
骊歌依然是淡淡的笑,却是望着陆戠郗,“瑀宸有没有和你说,默默的儿子回来了。”
陆戠郗望向秋煋,“说了吗?”
骊歌又是一阵心颤,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一起,所以,才问得那么理所当然吗,不过连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爱他的,所以,伤心就更是无从谈起了,索性用玩味的眼神望着秋煋,秋煋摇了下头,“瑀宸打过几次电话来,但是都没有接。”
骊歌知道,秋煋并不是那么懂得纵情的人,大概又是陆戠郗嫌烦掐断了所有的联络方式,自从将公司全部交给秋瑀宸和沈默,两个人倒真是颐养天年了,骊歌也是因为无论怎样都联络不到才亲自来找他们。
秋煋嗯了一声,男人毕竟总有一些女人不能理解的隔阂,自己的儿子藏着掖着,秋煋有些鹊巢鸠占的不满,却没有说出来,儿孙自有儿孙福,操心的事管不了那么多,只是希望小黄帽和小蓝帽有一天能更加名正言顺一些,感情太复杂,也不是一句两句的事,索性一个字算了。
陆戠郗倒是饶有兴味,毕竟,是陆家的孩子,因此兴致勃勃的用手肘碰秋煋,“我说了吧,不用操心,这不是好了。”说着又对骊歌道,“什么时候一起回去,像默默还是像瑀宸?”
骊歌笑了,“怎么可能像瑀宸?”
陆戠郗这时才大点其头,“也对,瑀宸和默默生不出来。”
骊歌没说话,早都见惯了这个粗神经的男人,只是说正题,天下的女人总是抱怨自己不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把时间都浪费在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上,能够保证自己真正所需的懂得取舍的才是所谓的成功人士,不过丢掉的自然另计,骊歌是最能够清楚的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的女人,所以,她也是最活该失去的女人,因为在决定之前,自己先放弃了,所以没有抛弃一说,所以自尊的伤害最小,当然,幸福也就最少,只可惜,对有的人,理智永远是很勇敢的东西,“孩子叫褚云飞,你知道的。”
陆戠郗只是点了下头,骊歌接着道,“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传说拥有核试验资料的free,所以,瑀宸有些担心,我来和你商量一下对策。”
陆戠郗大大伸了个懒腰,“什么对策?你还能应付不了吗?放心吧,别说他肯定没有,就是真的有又能怎么样。”说着就转头看秋煋,“安排晚上回去吧。礼物,就那个表好了。”
秋煋皱眉,“哪个?”
陆戠郗倒真是可以套用武侠小说中的一句话,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狠狠掐了一把秋煋,“你明知道是哪一块。”
秋煋自然知道,“你还没见过就把陆家的表给他。”
陆戠郗道,“默默的儿子,我哥的孙子,再差也差不到哪去的。反正以后都是他的,提前预支好了。”当然,如果他知道褚云飞收到表时的鄙视表情一定不会送这份找气生的大礼的,沈默第一次的礼物也是表,自此,陆家的男人在褚云飞脑海中的固定头像就是生产线上的螺丝钉,他说,“大叔,拜托有点创意好不好。”
陆戠郗的回应是狠狠敲了敲小刺猬脑袋,“拜托,二叔公好不好。”
当然,这已经是以后了,未来,总是值得期待的,无尽希望,无限可能。
年轮38
褚云飞今天有点不舒服,从早晨和秋瑀宸去翼盟就不舒服,一直到现在,自从和沈默恳谈过之后,沈默已经同意他和秋瑀宸学着做点事,秋瑀宸不想惹恼了沈默,只是偶尔带他来翼盟看看。
“这里是刑堂。”秋瑀宸回头道。
褚云飞恭恭敬敬的道知道了,他知道,黑道的规矩大得很,即使亲如父子,在社团里也不能不守规矩,因此始终走在落后秋瑀宸半步的地方,御砦鞍本来是站在左边,自从褚云飞来了之后,已经退到秋瑀宸右边了。
褚云飞看着每一件刑具,即使不是没胆子的小孩子,也还是不由得紧了紧肩膀,秋瑀宸和属下说话自然是不回头的了,“今天安排少主做什么。”
御砦鞍连忙道,“翼盟的规矩,新入会的都要在刑堂历练三个月。”
秋瑀宸只是嗯了一声,连庙堂之上都会用栗木使民战栗,社团就更不用说了,褚云飞看秋瑀宸有些犹豫,向前又踏了小半步,低低对父亲道,“我行的。”
秋瑀宸还是有些犹豫,他当年也是在刑堂被磨练了三个月的,而且,正是整个图腾杀戮最重的时候,十四岁的孩子,委实不算成熟,那一段经历在他尚且稚嫩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最初的一个月,每天都没法睡,甚至只是思绪空白一点,耳边就会有凄厉的声音,仿佛永远甩不脱。秋瑀宸在一座石磨前站定,却是对褚云飞道,“对面架子
第72回
跪着去。”
褚云飞有些犹豫,毕竟,四周还有那么多人的,不过迟疑的时间不到一秒,立刻就过去那里端端正正的跪好,父亲要做的总不会是伤害自己,说不定是仪式呢。
御砦鞍低低道,“盟主,小少爷恐怕受不起。”
秋瑀宸却没有说话,只是顺手抽下来一根鞭子,“图腾的规矩,谁要是不闪不避不偏不动受下三鞭就可以免去三个月的刑役。”
图腾立派百余年了,很多几乎要灭帮的大危机都挺了过来,就在于总是有人能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但倘若危难的时候能够力挽狂澜的并非本帮中人,又怎么可能等得住三个月,因此昔日的魁首就定下了这个规矩。
既然一鞭子抵得过一个月,鞭子自然也就不是普通的鞭子了,更何况要不闪不动。秋瑀宸知道不好挨,可是,身体的伤总是比心上的好熬的,更何况,历来敢挑战这根鞭子的绝对都对自己的意志有极度的信心,因此,也最为帮众所佩服。
秋瑀宸右手执鞭,“云飞,听清楚了吗,受鞭的时候不许动。”
褚云飞没说话,只是将背拔得更直了,秋瑀宸将鞭子握在手中,却是没有鞭柄的,鞭头刚一朝下,四周的人立刻跪了下来。
接连三下,绝不因为受鞭的是儿子就手下留情,却是褚云飞还没感觉到痛就已经打完了。
秋瑀宸重新将鞭子挂在架子上,命令四周的人起身,褚云飞这时却是突然看到烛火闪动,刚刚向四周道贺的人略点了点头,身子一软就晕倒在秋瑀宸怀里了。
秋瑀宸挥手屏退左右,将褚云飞抱在怀里从小门去自己休息的地方,才将衣服解开,却已经看到翻出的皮肉露出的骨头,秋瑀宸拉开抽屉替儿子伤口涂上药,安静的等着他醒来。
大概是因为伤药太烈的原因,褚云飞并没有昏多久,眼睛还没睁开就拉着秋瑀宸手,声音还含糊着,“我没动。”
秋瑀宸狠狠亲了亲儿子额头,“知道,爸知道。”
褚云飞这才感觉到疼似的狠狠皱了下眉,“我以为至少动手的时候会有鞭风带着蜡烛熄灭,然后噼里啪啦电闪雷鸣。”尽管坚强,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还是撑不起。
秋瑀宸摇了摇头,“真正疼起来,哪还有那么多花哨。”
褚云飞望着秋瑀宸,莫名就觉得有些暖了,虽然才莫名其妙的挨过三鞭子,却是心满意足的将脸贴在枕头上睡,顺便用小指勾住老爸指头。
秋瑀宸顺着他发丝,“爸什么都不告诉你,就这样打了,不怪爸?”
褚云飞的声音从枕头里散出来,“不怪。你相信我。”
秋瑀宸长长叹了口气,“云飞,爸有时候是真的难受,你为什么不是一生下来就在我身边。”
褚云飞却是相当想得开,“如果那样的话,说不定他会一直内疚,你会怪他对你不忠,我就是最大的证据。”
秋瑀宸却是摇了摇头,“我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忠不忠的。”
褚云飞这时却是强撑着身子将头搭在了秋瑀宸腿上,“你,真的不介意我是他生的?”
秋瑀宸笑了,“傻儿子,爸希望你乖,希望你听话,可是,爸不希望你听话是因为不拿我当你爸。你是我的儿子,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确定了。”
褚云飞仔细回忆第一天见时的情景,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第一天见我就叫我早晨五点起床晨练。”所有人都认为他应该先试着让儿子接受他,可是在他眼里,儿子本来就是亲儿子,又有什么要去接受的。
秋瑀宸轻拍着褚云飞小屁股,“你不是现在才想通吧。”
褚云飞有点尴尬,这些天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却没想到在爸爸眼里这根本就不是问题,秋瑀宸道,“我其实一直希望对你凶一些,要你父亲多疼你,这样你可能就和他更亲一点。”
褚云飞却是难得的孩子话,“他有那个木木疼了。”
秋瑀宸被这孩子气乐了,“吃慕宸的醋?”
褚云飞牵动了伤痕,低低呻吟了一声,秋瑀宸连忙又一次低下头替他吹暴露的伤,又是一阵心疼,褚云飞猜到老爸情绪,笑着道,“没事,还没感觉到疼就打完了。”
秋瑀宸却是道,“别和你父亲怄了,要不然有你疼的。”说着又往里坐了些,索性将褚云飞抱在怀里了,还顺手玩着他汗湿的额发。
褚云飞蹭着秋瑀宸,“我也没有要和他怄,就是看见他那副上辈子欠了我的样子就生气。”
秋瑀宸的手危险的拍上了褚云飞臀,“小刺猬,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因为你的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如果再瘦的话就没法抱了。”
褚云飞抿着嘴不说话,关于沈默的问题他总是很难开口,秋瑀宸轻轻打了他小屁股一巴掌,“要是再这样子,看爸怎么收拾你。”
难得的,秋瑀宸带着褚云飞回家的时候他居然向沈默打了招呼,虽然是丝毫没有称谓的你也在啊。
沈默笑着点了点头,却是望着秋瑀宸瞪了一眼,秋瑀宸笑了,冤枉死他了,这次揍褚云飞可完全不是自己的错。
褚云飞却是故意向前走的时候摔了一下,叫沈默又狠狠瞪了秋瑀宸好几眼,褚云飞一副奸计得逞的笑容,秋瑀宸真恨不得在他小屁股上来两巴掌。
沈默洞悉秋瑀宸意图,又是狠狠瞪了一眼,“二哥打电话说他和爸会回来,你小心了。”
秋瑀宸点了下头,秋煋虽说是老古董,但也算是比较开明的家长了,自从和陆二哥双宿双栖之后,一切都交给秋瑀宸去做,通常只在年终最重要的指示上签个名字,陆二哥说得好,“养儿子是干嘛的,就是有放不下的就叫他去干嘛,你看我干嘛不养儿子,就是因为我没有放不下的嘛。”
当时那句没有放不下的让秋煋难过了好久,难道也包括我吗?不过陆二哥最大的好处就是神经粗,若是注意到秋煋的小九九,少不得不骂不快,我连那么多胸大腰细的漂亮姑娘都不要了,你还有脸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过那又是一件令人相当郁闷的事了,那已经是在一起好多日子了,陆戠郗清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刚把手从秋煋胸口拿下来,翻了个身习惯性的顺手去摸,懵懂的他吓了一跳,当即暗暗骂了出来,“哪来的,B杯的也会把,嗯?还这么硬!岂有此理!”当然,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秋煋几乎气得鼻子都歪了,在一起都多少日子了,还是要和女人吗?而且,你明明是下面那个好不好,怎么会错觉到拿我当女人?
第一句当然还没什么,第二句一开口,陆家二少脸色就硬了,虽然秋煋的郁闷比上面表述的要婉转多了。秋煋一看陆戠郗生了气,自己那点小脾气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最后还是自己乖乖顶着书写“戠郗对不起”的尖顶帽跪搓板才了事。
这个故事的中心思想就是,陆二哥永远是对的,所以,秋煋和陆戠郗一进家门,那些佣人们通通靠边站,换衣服,换鞋子,端茶倒水全由秋煋一人包办。
让沈默看得直感叹,自己对秋真的是好体贴啊。
因此,秋家别墅也没了秋家家主说话的份,谁让秋家家主的家是陆家家主做主呢,陆戠郗大大咧咧地躺在沙发上,受了冷的脚又放在秋煋胸口,秋煋微微坐着点沙发沿将陆戠郗的脚放进衣服里,陆戠郗顺手就给褚云飞抛过去一只怀表,“拿着玩吧。”
褚云飞的回答是什么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大叔,拜托有点创意好不好。”
陆戠郗的回答大家更加明白,“拜托,二叔公好不好。”
顺便插一句,剧透不是我的错。
不过褚云飞确实是长辈杀手,那些乖乖巧巧的诸如乔慕宸这样的孩子,自然就不大讨陆戠郗迟念非璟煜的喜欢了,当然,也有可能因为他是被乔熳汐养大的缘故,可怜的小蓝帽,这么早就代父受过了。
褚云飞却真是分寸拿捏最会,将表挂在脖子上,脑海中是卓别林默片中生产线的影像,口中却居然乖乖巧巧的叫了一声二叔公。
沈默笑得简直连星星都愿意掉下来,秋瑀宸心里就有些不忿了,努力了这么久还没听见一声爸,居然二叔公先出来了。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褚云飞跑过去坐在陆戠郗边上,仔仔细细打量一通,“听说你曾经要娶我妈?”
尽管风流债无数,但是这个嘛,当时是想给褚清沙一个陆家的名分,而且,陆家的主母,骊歌自然是不能动的了,不过后来当然是没有下文了。陆戠郗还没来得及说话,刚张了张口,褚云飞已经伸手弹了弹陆戠郗牙齿,“牙口不错。”
陆戠郗几乎要蹦起来了,当然没有真的跳起来,不过直接后果是,秋煋的胸口被踩了狠狠的一脚,在陆戠郗开骂和秋瑀宸呵斥之前,褚云飞倒是大大点了点头,“现在看着还像是只有三十多岁,当年也不算老牛吃嫩草了。”
陆二哥真是平生难有吃瘪的时候,可是偏偏竟是发作不出来,褚云飞这时居然还蹭了蹭陆戠郗,“别生气了,你也不算吃亏嘛,我记得那年有人找我的时候,我就说自己是你的私生子。真的对得起你了。”
陆戠郗简直是要崩溃了,“私生子?你知不知道,我陆戠郗从前都是处处留情绝不留种,你怎么能这么侮辱我的技术?”
其实话虽是这样说,陆戠郗自己倒是也没多生气,可就是听得秋煋火冒三丈的,可偏偏又是发不出来,在那里还顺带着被又踩又踏的,整个一张脸都绿了。
不过褚云飞倒是绝对的见好就收,笑着从二叔公身边移开走到老爸那里,低声道,“你经常被老爸欺负吧,我可帮你报仇了,绝对的干干净净,借刀杀人,包管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秋瑀宸真是不知该欣赏自家儿子聪明还是该内疚自家儿子奸诈了。
陆戠郗那边犹在喘气,迟念就已经拖家带口的来了,“陆,谁有本事把你气成这样。”口中虽问着话,眼光一闪就看到褚云飞一脸无辜甚至是带着标准的好儿子姿势在秋瑀宸身后垂手侍立着,“哈哈,我就知道,默默这儿子真是个宝贝。”
“迟大哥。”说实话,即使在秋瑀宸面前,沈默都会经常做出个大人样,但是对着乔熳汐迟念,竟是依然像当年的孩子。
迟念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小黄帽不耐烦的向周围打了招呼,他是最烦人多,一样的话要说那么多遍,像是温习称呼似的。
乔慕宸从楼上下来就不一样了,挨着个的一一问候过,“刚才父亲有训示,慕宸下来晚了,真是失礼,还请恕罪。”
秋煋那是最疼孙子的,看着乔慕宸嘴都合不拢了,“最近都学了些什么啊,想爷爷了没有。”
倒真是隔辈亲,乔慕宸一点也不怕秋煋,“就还是那些,爸说好好练球比好好练枪管用。”
秋煋嗯了一声,“刚才禹落给你说什么啊,有没有罚你?”
乔慕宸摇头,“没有,父亲就是说他和爸爸一会就过来,然后问了我这两天练习的情况。”说到这里又吐了吐舌头。
秋煋呵呵笑了,又招手叫小黄帽,迟慕瑀虽然和秋煋比和骊歌亲多了,但他不是那种会喜欢在怀里撒娇的孩子,不过是笑着说了几句闲话,问题还是一样的问题,只是秋煋问了两遍罢了。这大概是唯一能看出他真的已经五十岁的迹象了,陆戠郗倒是喜欢迟慕瑀,“你父亲还踹你不?”
迟慕瑀道,“天天挨踹,不过我父亲现在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惹燥了他不过一句话,叫我自己脱了鞋踹墙去,简直就是训练萨达姆足球队。”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迟念和言寓荆也跟着乐,他家的孩子才没那么多拘束,随着性子就好了,哪想得到那么多。
迟慕瑀说到高兴处也笑了,却是从怀中突然抽出一只毛绒绒的东西,“你不是喜欢养宠物吗,我顺手抓了一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待会你父亲来了问问他。”
迟慕瑀手上的是一只类似于兔子的小动物,可是比兔子小,他放在衣服里这么久居然动都不动,可是才拿出来,就已经凶巴巴的瞪着四周,不知为什么,四肢竟是都不挣扎。
乔慕宸孩子样的笑开了,“谢谢哥。”
刚要伸手去接,迟慕瑀却突然缩回了手,“你不懂驯兽,小心点,他虽然小可是凶的很,我亲眼见他咬伤了一只西德黑贝。”
说来真是奇怪,文禹落驯兽的本事,乔慕宸没学到半点,迟慕瑀却是已经学了个七成七了,乔慕宸却摇了摇头,“不会的。动物就和人一样,你对他好他就会对你好的,你不伤害他他怎么可能伤害你呢,而且,他长得那么可爱。”
这话一出口,整间屋子的人都大摇其头,乔熳汐真是快把儿子教成圣人了,人心险恶的道理,可是一点也没传授。乔慕宸轻轻接过迟慕瑀手中的小动物,刚要摸摸他雪白的毛,却只听得一声口哨,小动物立刻从他手臂滑下去了。
整个屋子的人都是一身冷汗,他们的眼力当然都看出那只小动物竟是要咬乔慕宸手的,想要出声提醒,却早已来不及了,迟慕瑀瞪着褚云飞,“你懂驯兽?”
褚云飞蹲下身子,在地上轻轻点了点,小雪球就立刻跑到他这里来了,就像是真的找到主人一样,褚云飞轻轻摸着小绒球,“我不懂。只是,动物绝对是最友善的,你不伤害他,不想把你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不把他关在笼子里,不给他吃你以为他爱吃的东西,他是一定不会生气的。还有,你刚才那种办法,把他藏在衣服里,已经太残忍了。”
年轮39
乔熳汐始终是乔熳汐,说实话,虽然当时和迟念并称是不世出的两大奇才,但是,在众人心中,到底还是乔熳汐更加具有魁首相。没办法,气场是天生的,迟念天性就是个浪子游侠,指望着他来千秋万载一统江湖,那绝对是做梦。
因此,当乔熳汐再一次出现的时候,所有的眼神都集中在他身上。而文禹落,即使被形容女人都有些过分的风华绝代明艳不可方物加诸于身都不会有丝毫惭色的文禹落在乔熳汐身边就像是空的。
陆戠郗笑道,“恭喜了,功力又精进一重。”
文禹落点头微笑,做杀手的自然是不能太过惹眼,而他本身又是如此出众,如今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像是隐藏在乔熳汐的阴影里,成为他身边的一件配饰,他的功夫真是已修炼到九成九了。
乔熳汐才一走进来,秋瑀宸和乔慕宸的站姿就又恭敬了几分,等乔熳汐和秋煋见过礼,两个人就立刻向乔熳汐打招呼,和谐的就像拍广告。乔熳汐依旧是温文尔雅的笑容,也难怪曾经有人说他是《诗经》一样的男子,不过这个评价真是让迟念嘴角抽搐良久啊。
迟念抬了抬头,“就差老非了,不会是搞不定他那个宝贝儿子吧。”
乔熳汐笑道,“也不一定。”
陆戠郗懒洋洋的将脚从秋煋怀里抽了出来,又打了个呵欠,像一只慵懒的小豹子,这样一个特点立刻被迟念挖掘,“别人懒起来都像猫,为什么你懒起来就像豹子啊。”
陆戠郗道,“当然是因为你养豹子养久了,看谁都像豹子。”
秋煋倒是很想说因为你本来就是一只小豹子,可惜究竟是不敢的,情人可是比天都大。
迟念对文禹落点头,“那几只豹子都还不错,还有那几条蛇。”
迟慕瑀插口道,“我还是不能像你和他们沟通的那么自然。”
文禹落还没开口,褚云飞却早已经先道,“你自己相信他们不会伤害你,可是,别人呢?若要他们信你,你先要信他们。”
文禹落赞许的点了点头,看到褚云飞怀中的小绒球,“这个小东西居然也被你带过来了。”
他才刚一笑,小绒球就已经轻轻跳下来,跑到文禹落脚边了,文禹落不知随手摸了什么出来,小家伙吃得可香了,乔熳汐笑道,“现在还随身带这些东西。”
文禹落也笑,“惯了。”
褚云飞低着头,大概是知道自己和动物们相处的本事也比不过文禹落,心下有点不服,可是又明确的知道确实是不如,甚至是永远比不上,只不过哼了一声。
秋煋随手指了个位子,文禹落偎着乔熳汐坐了,褚云飞鼓捣着秋瑀宸,“你也去啊。”
秋瑀宸低低道,“别闹了,惹恼了你爷爷咱俩谁都没好果子吃。”
褚云飞又是一脸无害的笑容,上前了一步,乔慕宸连忙拉住褚云飞手,“爷爷,这是云飞。”
按理来说应该一进来就让褚云飞先拜见秋煋的,可是被陆戠郗挡了一茬子,大概是刚才秋煋一直没和褚云飞说上话,秋瑀宸后来也是不好再介绍了,好在小蓝帽这孩子在有些问题上木是木,大多数时候倒是挺聪明的。
挺向着褚云飞的嘛,乔熳汐文禹落相视一笑,褚云飞可到底不是让人省心的孩子,立刻向秋煋鞠躬道,“二叔公夫。”
秋煋整个一张脸都抽到一块去了,陆戠郗却是直接将褚云飞拉过来,“不愧是我们陆家的孩子,真是,这真是,除了我们陆家人,谁还能想出来这样的称呼。”
秋煋是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索性板着一张脸,好在他除了对着陆戠郗,对谁都是板着一张脸,也没人觉得奇怪。
乔慕宸憋着没出声,迟慕瑀早已哈哈大笑起来,言寓荆摇了摇头,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文禹落却是抱起了小绒球,对乔慕宸招了招手,“这是只雪貂。”
迟慕瑀皱眉,“雪貂不是这样子吧。没这么小。”
文禹落点头道,“他不是宠物貂,他是野生的,所以,野性很强,一向都是很自由的,所以,要养他,就要好好照顾他,可不能关在笼子里,正好,既然带来了就带回家去,我也想他了。”才说到这里,那只小雪貂就窜上文禹落肩膀,轻轻蹭着文禹落脖颈,褚云飞有些嫉妒,更是没心思看秋煋了。
本来秋煋就觉得气氛尴尬,好在现在大家注意力都在雪貂身上,也没什么了,倒是非璟煜和非罹姗姗来迟,孩子们关于小雪貂的好奇才稍稍暂停了下。
毕竟,无论是人和动物,都不愿被当作实验品观望的。
陆戠郗看到非罹,微微咳嗽了两声,“才来啊。”
非罹笑了下,“家里有点事耽搁了。”
秋瑀宸连忙过去看小非,柔声道,“伤好些了吧。”
非璟煜点头,“嗯,你送来的药我都吃了,不过还是只能坐软的。”
秋瑀宸有些内疚,尽管不后悔,这孩子,一点也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真是怎么教训都不冤,但是,这一次确实是打重了。因此特地带他去单放的一张非常柔软的小沙发上坐,“哥给你弄了点汤,回去的时候带着。”
非璟煜笑笑,早都习惯了被当成小孩子照顾了,管他呢,反正无论长多大都是他的弟弟,非璟煜因着心情大好,环顾四周也觉得气氛很和谐,“今天真好,人都齐了。”
乔慕宸心里自然有些惦念骊歌,但是这时候这孩子总不能说这个的,言寓荆笑,“我倒觉得像是梁山小聚义一样。”
言寓荆一进来就和沈默嘀嘀咕咕的,倒是难得开口说句话,如今又低下头和沈默嘀咕去了,“那孩子有没有欺负你?”
沈默摇头,“自己儿子,哪有什么欺不欺负。”
言寓荆道,“那可不一定,我看,你已经让秋盟主抢先了。”大概是当年的救命之恩的缘故,他对秋瑀宸很少用太过亲近的称谓,但是,也可能是因为王云天的缘故,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没试着改变。
沈默心里何尝不知道这个兄弟的苦,大家都是双双对对,只有他们师徒两个是这样,不过好在总算有一个相依为命的人,他不说,沈默也不问。
再亲近的人,有时候心里的苦都是说不出的,那些事,不是不想提,只是不忍提,不止对别人,甚至连自己,也没办法轻易就说服去想起。
好在三个小孩倒是亲亲热热的,言寓荆指着小黄帽,“还是慕瑀聪明,你看。”
沈默一望,起初没看出什么,后来听到吵吵嚷嚷的,才知道是秋煋给三个孩子讲笑话,不过褚云飞和迟慕瑀都没笑,只有乔慕宸乐得合不拢嘴。
果然,两个小孩相当鄙视的瞪了乔慕宸一眼,第一次有点同仇敌忾的感觉。
文禹落在心下摇了摇头,这个傻儿子,真是——该和褚云飞保持一致才对嘛。
目光流转,乔熳汐就在身边,文禹落轻道,“慕宸也太单纯了。”
乔熳汐却是摇了摇头,“单纯些好,这孩子,我希望他单纯些。人,由单纯到世故简单,可由世故再到单纯,太难了。”
下面是一屋子大人,三个小孩自然而然的到楼上去玩,乔慕宸轻轻推着褚云飞,两个小孩说着体己话,“二叔和你说了没?”
褚云飞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啊?什么?”
迟慕瑀也是伸了个懒腰,“你爸没告诉你啊。”
褚云飞摇了摇头,“什么事要神神秘秘的。”
乔慕宸有些犹豫了,是不是应该告诉褚云飞好呢,或者,应该是让二叔自己和云飞说更好,褚云飞起了好奇心,“什么事啊,很重要吗?”
迟慕瑀道,“当然,要不然爷爷和陆爷爷干嘛回来,他们俩可是过年都懒得出现一次。”
褚云飞皱眉,“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乔慕宸一看褚云飞生了气,真是有点着慌,“你别急,其实,就是二叔想将你正式的介绍出去,所以,请了爷爷和陆爷爷回来,而且,只要是和秋家沈家有关系的人都会参加。”
褚云飞心中一跳,终于明白老爸说的叫他加强礼仪课的学习是为什么,心里也有些甜甜蜜蜜的,可是依然沉了脸,“这件事啊,他还没和我说过。”虽然激动,可是心情竟有些起伏,生怕自己弄不好搞砸了,特地请了这么多人回来,一定是很盛大的仪式吧。
乔慕宸陪着褚云飞在地上坐下,“云飞,我就是想说,我们这种人,天生就是被媒体追逐的,这些天二叔才刚有动作,报道就已经来了,可能很多东西,包括你的身世什么的都会被挖出来,我希望你能习惯一点,那种被铺天盖地包围的感觉,坦白说,不太好受。”
褚云飞只是嗯了一声,是要将自己的一切掘个底朝天吗,包括是怎么来的。呵呵,怎么来的,有差别吗,一颗精子一颗卵子,任何人不都是这样来的。更何况,怎么来的,虽然那些小报记者本事够大,但是,怎么可能真的弄清楚自己是怎么来的。褚云飞不再说话,只是一个人发着呆。
迟慕瑀看着他细长的脖颈,仿佛很有力又实则很虚脱的靠在墙上的肩膀,突然之间有些心疼这个弟弟。突然走上前去双手握住了他肩膀,“云飞,别难过。无论怎么样,你是默默爹爹和二叔的儿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褚云飞仰脸望着这个可以称作哥哥又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不知道该表达些什么,他的心很乱,甚至来不及去理清自己的思绪,只是有一个很朦胧的想法,爸要动手了。褚云飞撇开心内的念头,对迟慕瑀轻轻笑了笑,算是道谢。
乔慕宸突然间就觉得心里像是有一块石头沉着压着,没来由得透不出气来,想要张大口呼吸些新鲜空气,又觉得自己傻,也只是愣了一楞神。
褚云飞嗯了一声,不知道自己该要想些什么,他是那么敏感的一个人,若是愚钝一些倒也罢了,偏偏又聪明的过分,他知道,他自己可能就是个圈套,来套住父亲和爸爸的圈套,可是那个被他叫做叔的人,却也是真的对他好过。他觉得有些无力,索性就是四个字,顺其自然吧。
褚云飞望着迟慕瑀,“为什么你要叫养你长大的人父亲,而叫他爹爹。”
迟慕瑀笑了,回答得相当有道理,“他们都是男人,称呼就那么几个,爸啊,爹啊,父亲啊,这个,很大区别吗?”
乔慕宸笑了笑,轻声道,“感觉爸和爹爹更亲一点吧,父亲是那种带着权威性的。”
褚云飞道,“那你干嘛不叫乔熳汐父亲?”
乔慕宸摇头,“你不了解我爸那个人,虽然平时会罚我,可是,真的很疼我,至于父亲,对我也很好,其实,也分不那么太清楚,就是那种朦朦胧胧的。觉得父亲更像父亲的感觉吧。”
迟慕瑀道,“我倒不会觉得叫爸就比叫父亲亲,都一样啊,不过,大概叫父亲的那个,在家里面就是主导吧,而且,我们长大的方向性问题都是父亲来掌握的。可是在感情上,我觉得对我没什么分别。只是有时候,看着父亲总那么落寞,可是,却像是和那种寂寞融为一体似的,心里面就有种很难受的感觉。”他不知道为什么,想了十七年的话,对谁都没有说过,今天这么普通的聊天,却是说出来了。大概,是褚云飞的样子太让人担心了吧。所以,他不自觉的想去和他说点什么。毕竟,他也只是个孩子。
褚云飞低低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心里面的东西,不过,不用担心,大人们会解决好他们的事,我们根本帮不上忙。”
迟慕瑀点头,“爸也是一样的不叫人放心,有时候,经常见到他发呆,父亲就过去拍他肩膀,然后就看到他笑。”说到这里迟慕瑀又摇了摇头,“算了,不说了。一家人在一起就已经很高兴了。爸会给我烤好吃的菜,父亲也会哄我,而且,墓镧有那么多好玩的朋友,父亲常说,你多和自然在一起,多和草木鸟兽在一起,人会变得开阔些。”
褚云飞幽幽一叹,“是,我妈也常常这么说。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常带我去给那些小树浇水啊什么的,那时候虽然小,却觉得是最快乐的日子。”
乔慕宸低着头在旁边,突然间觉得自己竟因为幸福而有些内疚了,爸爸和父亲那么开心,经常并肩在一起,心情好的时候会弹钢琴,每次看着他们四手联弹,背后的落地窗飘下绒绒的柳絮,就觉得那是人世间最美的画面。可是,这样说的话,哥哥和云飞想到自己的身世,是不是就该难受了呢?
迟慕瑀却真是哥哥,他轻轻搂过乔慕宸,“别想那么多了,我听父亲说过,乔叔和文叔也是经过千辛万苦才在一起,就像二叔和默默爹爹一样,父亲说,每一段幸福都一定有一个幸福的理由,而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自己的幸福。”
乔慕宸点了点头,“是,爷爷的幸福是陆爷爷,爸爸的幸福是父亲,二叔的幸福是默默爹爹,可是,幸福不是只有一种,我,你,还有云飞,我们一样是大家的幸福啊。”
年轮40
“爸,我听他们说你打算开新闻发布会。”才是一句话问出来,却是两个人都愣在那里。
秋瑀宸停下手上的键盘,甚至是脖颈用一种很诡异的姿态弯曲过来的,时间在空气中静默了三秒钟,秋瑀宸突然就笑起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褚云飞低下头,秋瑀宸却是招了招手,整个人笑得像朵花一样,甚至还是牡丹花,褚云飞咬了下嘴唇,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一进门就这么叫出来了。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没有一点
第73回
矫饰的,甚至是,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他一直以为,要经过一件多么天崩地裂惊天地泣鬼神的事,甚至设想过会不会是当别人拿自己做了人质,然后老爸宁愿亲自来交换他,或者是在火场里,老爸冲进来救他,他大声喊着爸不要之类的。但是没想到,就那么平静的,就那么自然的,就那么连自己都没有打算的,一声爸就叫出口了。褚云飞脸红红的,轻轻低下头,秋瑀宸早过来把他揽在怀里了。
褚云飞本以为秋瑀宸要刮刮他耳廓笑着要他再叫一遍,可秋瑀宸却是同样的,仿佛他出生以来就是这样的,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安宁接受了这个期盼已久的新称呼。没有刻意表现出来的手舞足蹈的快乐,可是却绝对是由内而外的神采飞扬。
“就是这件事吗?”秋瑀宸笑问。
褚云飞却是迟疑了一下,“也没有,就是,还想问问,爸是不是,打算动手了。”
秋瑀宸嗯了一声,“这件事,我想,他肯定还有大动作,既然筹备了这么久,这次的发布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即使我不想在最开心的日子动手,也要做好准备,有备无患。”
褚云飞却是垂下了头,秋瑀宸揉了揉儿子脑袋,“怎么了?”
褚云飞低低道,“能不能,即使,真的是,也留他一条命。”
秋瑀宸将儿子揽在怀里,“小刺猬,不是爸不想,真要揭穿了,恐怕,他死比活容易。”
褚云飞也知道骊歌的手段,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死真的是最好的结局,可是,却依然有点不忿,“他毕竟跟了他那么多年。”
秋瑀宸转过身,“他跟了母亲那么多年,就自己也知道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知道这件事败露是什么样的后果,他在做之前,恐怕比你比我,想得都多。更何况,如果真的是他,妈不知道要多难过。”
褚云飞没说话,只是将脑袋埋藏在秋瑀宸胸膛里,“爸——”
秋瑀宸用下巴蹭着儿子额头,又顺手拍着他后背,“云飞乖,这些事,不是你该想的。”
褚云飞只是在秋瑀宸怀抱里,却是没什么话,秋瑀宸道,“爸本来是打算亲自告诉你。你知道,记者很难应付的。而且,你爷爷和陆爷爷的事,我和你父亲的事,大概都会成为焦点吧,慕宸应该和你说过了,爸希望,你能够坦然面对那一切,其实,别人眼里你的生活和你真正的生活不一样,所以,不要因为一些不必要的人和事难过。知道吗?”
褚云飞点头,“嗯。”
秋瑀宸笑了笑,他知道,儿子是很成熟的,甚至成熟到可以经受一切的程度,可是,他却总还是像担心一个小孩子一样的不放心。当年对小非也是一样,明明那孩子可以长大的,却总是舍不得放手。那个比他还要高两厘米的小非啊,就那样蜷着身子躺在他怀里,撒着娇叫他哥哥,那种感情那么美好,他甚至几乎想要将他成长的权力都剥夺了,可是,矛盾的却又是他依然那样的期盼着弟弟的成熟,看他由名分上的风坛少主成为真正的掌舵者,那样的身为哥哥的自豪更是不言而喻的。如今对褚云飞,也是如此,如果儿子能够和小蓝帽一样单纯一点,和小黄帽一样简单一点,那,无论是沈默还是他,愧疚都会少一些。可是,儿子这么懂事,甚至是懂事的不用人操心,他又有点怅然若失的。父母总是矛盾的,甚至是有时候,宁愿让孩子吃点苦,然后再回到那个无论何时都能义无反顾的替他遮风挡雨的怀抱吧。孩子啊,你知不知道,爸对你好,不是责任,只是本能。
秋瑀宸轻轻揉着褚云飞脑袋,没再说那些嘱咐的话,他明白儿子是什么都明白的。只是玩笑似的轻轻拍了拍他小屁股,“和慕宸玩去吧。”
褚云飞试探着问,“我要不要再加几节礼仪课啊。”说完就又低下了头。
秋瑀宸笑着摇了摇头,“不必,爸希望,无论是让别人看到的,还是在我们面前的,都是最真实的你自己。只要照着你自己想要的做,你觉得这样是对的就可以了。云飞,爸可不希望你因为这个就委屈自己,明白吗?”
褚云飞点头。秋瑀宸接着道,“而且,你本来就是爸的儿子,现在,只是正式的告诉一些人知道罢了。生在这样的家里,难免要负一些莫名其妙的责任,习惯了就好,小刺猬一定会习惯的。”
褚云飞再一次重重点头,却是又低低道,“爸,你帮我告诉父亲好不好。”说到这里又是轻轻一抿唇,“小刺猬,很开心。”
秋瑀宸情不自禁的亲了亲他额头,这么可爱的孩子,除了最用心的疼他宠他纵容他之外,还能怎么办呢?
秋瑀宸和沈默靠在双人秋千上,偶尔一抬眼就能看到天边的大片红霞,秋瑀宸轻轻晃着秋千,“日子定在三天后,到时候,爸,妈,二叔,熳汐哥和禹落哥,大家都会到。”
沈默点头,“我和妈说过了,她会从日本赶回来。你知道,妈一向喜欢小孩子,又总觉得亏负了我,现在有了云飞,高兴的不得了,若不是实在抽不开身,早都要来了。妈本来说要我把云飞带到日本给她看看,可是,你知道,我怕云飞那孩子别扭,就没答应,所以,妈这次一定会回来的。”
秋瑀宸点头,就是因为等着沈栎濬回来才将新闻发布会安排在三天后,如今,真的是圆满了。秋瑀宸轻声道,“二叔已经把表交给云飞了,我的意思是,这个消息,我们先放出去,毕竟,我希望给云飞的身份一些更有力的东西,除了宣布他成为陆家的继承人之外,会安排他在恒河学做事。你觉得呢?”
沈默点头,“这样很好。我到底是陆家的什么人,外面一直吵吵嚷嚷的,如今,二叔已经将陆家交给了云飞,我是谁都不重要了。只是,云飞的担子又重了。”
秋瑀宸将情人揽在胸膛里,“没关系,担子重了,有我们替他分担,更何况,小刺猬那么聪明,一定没问题的。只是说交给他,又不是马上让他接手,别给他压力,你这样担心,他也会担心的,嗯?”
沈默点头,“放心。”说到这里又是一脸灿烂,“儿子都说开心了,我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秋瑀宸微笑着望向褚云飞的第四个解码老师,“赭老师有什么事吗?”
面前温文的男子笑了下,“秋董,令公子真的很聪明。我想,我已经教不了他了。”
这已经是第四个请辞的解码老师了,秋瑀宸自己也知道儿子的能力,能让FBI列入黑名单的free又怎么会简单,可是,这位赭易衡是如此著名的解码专家,尤其是对理论研究已经自成一家,请他来教儿子,秋瑀宸其实真的还是下了很大力气的。而且,褚云飞对这个老师也很服气。
秋瑀宸道,“赭老师不必客气,云飞一直很尊敬您,作为一个父亲,或者不应该这样说,但是,既然云飞这么喜欢您,我还是说句不该说的话,如果您都教不了云飞,那恐怕再也没有什么人能教得了他了。”
赭易衡依然是淡定的样子,倒是让人不由得想起一句话来,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秋董不必过于谦虚,我的那些理论,公子真的掌握的很好,事实上,我也不愿意请辞,因为云飞的很多意见对我很有帮助,可是,我真的是能力有限。还望秋董见谅。”
才说到这里,褚云飞已经敲门了,进来是规规矩矩的向父亲打了招呼,“爸,赭老师。”
秋瑀宸对儿子笑了笑,招招手要他过来,这么辛苦才回来的宝贝,他才不要像一些古怪的长辈一样为了在外人面前展示豪门风度就委屈了他,褚云飞低着头靠在爸爸腿边,秋瑀宸笑问他:“小刺猬是不是不乖惹赭老师生气了?”
褚云飞望着赭易衡,“你不教我了?”
赭易衡笑得有点落寞,这个孩子,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孩子了,“不是我不教你,是我教不了你了,我和你说过了。”
褚云飞咬着唇,“是不是因为你教我的东西我总是不按照程式做,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总是习惯了。”
赭易衡摇头,“你不用的,云飞,那些限制对你来说不存在。”
褚云飞可怜巴巴的望着秋瑀宸,指望老爸替他求两句情。
秋瑀宸道,“赭老师是不是令有别的安排,所以才请辞的。”
赭易衡皱了皱眉,“也算是,也不是。我只是觉得,打个比方吧,对面有一堵很高的墙,我在努力教大家怎么样爬梯子过去,可是,令公子早已经会轻功了。”
褚云飞低下头,“我知道,我自己没有,充其量,只是站在梯子中间的人。”
赭易衡对秋瑀宸苦笑道,“正如秋董说的,其实,俄罗斯方面想请我过去,而我的女儿也一直希望去那边修新闻。”
秋瑀宸点了点头,轻轻捏了捏小刺猬鼻子,“云飞,老师有自己的事,别再任性了好不好?”
褚云飞低下头不说话,赭易衡道,“其实,我说的是真的,云飞,你要是想走这条路,未来真的不可限量,至少,我唯一能保证的,是一定会比我成功。老师没有骗你,自己努力好不好?”
褚云飞看着赭易衡,他一向不是一个习惯于强求的人,只是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好不容易有个能服气的,居然又不肯再教他,心里有点闷闷的。现在既然赭易衡都说得那么清楚了,自然也不再勉强,因此点了点头,“嗯,老师放心,我会的。”
秋瑀宸知道儿子想通了,也因此放了心,说了几句客套话就送走了赭易衡,赭易衡出门的时候一笑,“云飞,你的电脑里老师留了个题目给你,解开的话,算你真正出师。”
褚云飞没说话,只是目光坚定,重重地点了点头。
褚云飞送了赭易衡出门,回来之后躺在沙发上,“高明明不做了,赭老师也不教了。”说到这里就深深吸了口气。
秋瑀宸起身摸摸他脑袋,“爸再想办法请人教你吧。”
褚云飞自己也是苦笑,他自己也知道,如今这个程度,很难请到比赭易衡更优秀的了,因此不过又是叹一声怅然。
秋瑀宸看着儿子这模样,真不知道孩子太聪明是不是也令人担心。可是,他却有另外一件事和儿子商量。
“你认识何胥。”秋瑀宸说得很平淡,不过就是一句话,起个头罢了。
褚云飞却是心绪复杂,只是点了下头,秋瑀宸道,“爸知道你和他有误会,不过现在正赶上他赛季结束,小刺猬想不想在酒会上看到他。”
褚云飞舔了舔嘴唇没说话,毕竟是曾经的偶像,可是,她的死,他那么伤人的话,那些被尘封了的似乎永远不会开启的记忆,毕竟,贫民窟中的孩子如何也想不到会和NBA明星有交集,若是真让他选择,却是真有些犹豫的。
秋瑀宸轻轻拍了拍儿子肩膀,“相信爸,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褚云飞淡淡地犹豫着,担架上的仰望,曾经最冷的时候在广场支着脖子看他打球,曾经,那么希望自己的未来也可以向他一样,他突然觉得,何胥一直就是那么高高在上,甚至,当他在怪他的时候,他也是高高在上的,爸爸父亲和何胥的关系,大概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的吧。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何胥和家里的交集,只是,他该如何抉择?
年轮41
秋瑀宸轻轻拍了拍儿子肩膀,“相信爸,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褚云飞淡淡地犹豫着,担架上的仰望,曾经最冷的时候在广场支着脖子看他打球,曾经,那么希望自己的未来也可以像他一样,他突然觉得,何胥一直就是那么高高在上,甚至,当他在怪他的时候,他也是高高在上的,爸爸父亲和何胥的关系,大概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的吧。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何胥和家里的交集,只是,他该如何抉择?
秋瑀宸习惯性的揉着儿子头发,“见或者不见,都是你自己选。爸只是希望你开心,有些东西,注定不能遗忘,但是可以渐渐地放在角落。知道吗?”
褚云飞长长叹了口气,“其实我早都放在那个小角落了,毕竟,最初的我,也没什么权力去恨什么,而且,他也不必要为她的死负责任。只是,心里终究有些难过,如果我不是那么崇拜他,就不会去赛车,她也不会死。”
秋瑀宸了解儿子浓重的悲哀,甚至觉得一颗心就像是被扯着,而且是细细的绳子从四面八方绕过来再收紧,那种滋味,他真的不敢想象,因此,他只是将小刺猬重重地拢在怀里,一个浓浓的拥抱,“都是爸不好。”
褚云飞笑了笑,“没什么好不好,无论是生,是死,她是我今生最爱的女人,永远不会变。”
秋瑀宸点点头,褚云飞道,“其实,后来我有自己想,像何胥那种,从小走到大都是一帆风顺的人,真的很难去理解我们吧,他眼里,篮球是最崇高的,没什么可以替代,所以,看不起我也正常。也没什么可生气的了。”
秋瑀宸将儿子搂在内间的小沙发上靠着,笑了笑,“阿胥确实是这样,真正的挫折,大概没有过。但是,云飞,相信爸,那不是因为他幸运,而是因为,他懂得自己要得是什么,懂得怎么样去做。”
褚云飞点头,“是,刚刚登陆NBA,很多人都会迷失,可是只有他,他是天生的可以令别人替他卖命的人,他很让队友放心。”
秋瑀宸嗯了一声,“何胥和我提过以后的打算,他买下了自己原来的俱乐部,做了自己的品牌,甚至,在退役之后学做助理教练。这些都是很好的,最近他在度假,爸希望等他来你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他没有再去确认褚云飞要不要见何胥,他已经了解儿子是什么样的人。
褚云飞只是嗯了一声,却又是长长一叹,“我大概过些日子会回美国,去替她献束花。”
秋瑀宸道,“是,爸已经查过了,她只有一个姐姐,爸叫人替她找了份可以胜任的工作,是做秘书,别太担心。”
褚云飞有些感动,她的姐姐,听她提过的,很包容,很会为人想,和她一样。都是华人,能说的,不过是家。可是她竟是那么懂事,知道他不愿提,就自己也不多说。直到她去了,褚云飞才发现,自己知道的竟是那么少。他也找过,可是,一直都是一个人亡命天涯,若是连累了她唯一的亲人,虽然知道,哪怕九泉之下她也不会怪罪,可难免会不安。
秋瑀宸捏了捏小刺猬鼻子,自己起身重新去投入工作。
褚云飞也站起来,“我去练球了。”
秋瑀宸嗯了一声,“和慕宸一起玩吧,他球技不错。”
褚云飞略皱了下眉,“为什么?”
秋瑀宸挑眉笑了,自从有了这个宝贝儿子,他笑得频率明显增多了,“嗯?”
褚云飞道,“为什么总是像相亲一样的把我们拉在一起,我已经约了慕瑀了。”
秋瑀宸道,“那也好啊,第一天见的时候还是那样,现在倒和慕瑀亲了。”
褚云飞摇头,“也没有,不过慕瑀叫我去墓镧玩,他说最近养得一只鸽子很郁闷,他不晓得他在想什么,想叫我去住几天。”
秋瑀宸嗯了一声,“那也好。”
褚云飞听秋瑀宸又是一句那也好,心里有点闷闷的,“我和父亲说过了。”
秋瑀宸重新敲了几个字才抬头道,“慕宸这孩子很懂事,可是很敏感,稍稍照顾他一点吧。”
褚云飞长长舒了口气,“爸,过几天是慕瑀爸爸爱人的忌日,慕瑀怕他心情不好,所以想叫我过去热闹些。慕宸很好,也对我很好,他天生就那么幸福,爸,都是叫你二叔的人,你可不可以,对慕瑀公平一点。”
秋瑀宸有些诧异的望着儿子,“怎么了?”
褚云飞咬着唇,“爸,你知道,慕瑀他平时是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性格,可是我们一起聊天,他总会问起你,心情好不好,最近有没有烦心事,甚至,我还看到他身上带着一个符,小心翼翼地收着,宝贝一样碰都不让人碰。慕宸说那是你很多年前送给他的。爸,慕瑀也是个小孩子,他也和慕宸一样,想要人关心,慕宸什么都有,有好的家世,爸爸父亲都很幸福,功课又好,球技又好,老师喜欢,队友尊敬,什么都不缺,你和父亲还都那么疼着他,可是慕瑀有什么?”
秋瑀宸望了小刺猬一眼,“好的家世,慕瑀也有,墓镧的少主人,你以为,身份是空架子吗?迟大哥和言寓荆,虽然都没有得到最爱的人,可是,他们都遵从了自己的心,有自己的平静和安宁,至于功课,慕瑀会的比慕宸多多了,更何况,你父亲就算偏宠慕宸一些,可你非叔对慕瑀可绝对是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褚云飞没说话,只是鼓着腮瞪着秋瑀宸,秋瑀宸沉声道,“就算是我,云飞,爸疼他们未必不及疼你,不过是不同的方式。无论是慕瑀还是慕宸,都是爸很喜欢很在乎的孩子。在爸眼里,他们没什么不一样。”
褚云飞仰着脸,还是一声不吭。
秋瑀宸轻轻摇了摇头,“云飞,爸不知道你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发脾气,可是,相信慕瑀,他会照顾好自己。”
褚云飞冷哼了一声,“从来都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们就是不讲理!”说到这里就自己一开门跑出去了,秋瑀宸也没叫他,孩子嘛,发发孩子脾气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褚云飞的脾气倒是大得很,一直发到第二天早上,直到早饭时分,褚云飞还是对秋瑀宸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沈默轻声问他,“云飞今天不去学校?”
褚云飞声音冷得很,“不去,我约了慕瑀,他说带我去墓镧玩。”
沈默点了下头,“那也好,浴巾这些天心情不好,你和小黄帽多陪陪他。”
褚云飞只是随意的哼了一声,言寓荆的心情,沈默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自己过得太幸福,甚至因为这样的幸福,不忍心在兄弟最难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他知道,那段爱太过刻骨铭心,根本不是任何可以取代,即使劝,也无从劝起。
就像是乔熳汐,每每拥着文禹落的时候常免不了感慨迟念,文禹落却是道,“师兄若不是这样的人,也就不是他了。”
乔熳汐虽难免觉得情人性子太淡了些,可终究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若不是那融入血液的寂寞,迟念又如何成为迟念。可是他不知道,他的情人心里也为他的师兄留着自己的位置,那不是任何人可以企及的角落。每个人,总有自己的抉择。
秋瑀宸轻轻碰了碰沈默,“别想了,这些年,浴巾都熬过来了。”
成年后的沈默却是难得的气他,“浴巾的苦,你哪里知道。”
秋瑀宸长长叹息了一声,却又强笑着安慰情人,“过两天小公主也会来,你别太担心了。”
沈默放下手中的筷子,“我吃饱了。”
秋瑀宸望着情人,还没开口,褚云飞倒是发了话,“你平时多疼慕瑀一点,就算是为他爸爸分忧了。”
年轮42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故事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
其实,生活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轮回吧。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小脾气,小脾气,大脾气,没脾气,又是小脾气
正因为是这样的轮回,因此秋瑀宸在褚云飞莫名其妙和自己发脾气的时候是相当坦然的,甚至是在小家伙上楼之后还按住了沈默的手,“小孩子闹闹脾气,别理他自然就好了。”
沈默发现自己近来越来越没有陆家绝种女王受的气质(陆离语,非沈默语),因为除了瞪一眼之外,好像再也没有了对付秋瑀宸的法宝,这是很不好的,情人像弹簧,看你强不强,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这可是毛主席教导的,弄错了可糟糕。
秋瑀宸没心没肺的吃早饭,完全没有意识到情人心内滔滔翻滚的巨大波澜,只在褚云飞背了背包出门的时候点了下头,今晚还有书法课,这小家伙若是还有智商的话就应该知道最好不要迟到。
秋瑀宸给情人夹了一小块嫩黄色的小饼干,“吃啊。”
沈默狠狠一瞪他,“食不言寝不语。”
秋木木这才抬起头来,“生气了?”
沈默哼了一声,“师兄是今天要来吗?”
秋瑀宸可不敢说,你自己说得食不言寝不语,甚至连腹诽一下都愧疚了半天,只是点头,“是,昨晚说今天会过来,本来还想让他见见云飞,等晚上吧。”
沈默嗯了一下,随便扒了两口饭,刚才自己本来都是不要吃了,可褚云飞比他离席的还早,被秋瑀宸按着又坐下来,现在可是真吃饱了。
秋瑀宸看着面前两副半空的碗筷,突然觉得自己的地位又开始下降了,不过没时间感伤的恒河负责人也连忙去工作,生活倒是不像弹簧,完全是陀螺嘛,转得时候停不下来,停下的时候又着急不转。
而立之年的何队长依旧是何队长,外籍球员能够作为队长也算是非常高的肯定了,何胥依然是何胥的样子,不过比十几年前大了一号,对秋瑀宸的尊敬也绝对不会因为事业身份的转变就少一分。
进门之后还是恭恭敬敬的鞠躬叫教练,虽然早已是远在回忆里的称呼,可是,究竟是觉得这样叫才最舒服,秋瑀宸点了下头,“进来坐吧。”
何胥将西装外套脱下来交给下人,内里的衬衣领带还是整整齐齐,在教练面前总是规规矩矩的,不过他这个人也一向是很沉稳的样子。在最合适的位置端端正正的坐下,一副恭聆训示的样子,沈默在一旁暗笑,其实每一次过来的气氛都很好,只是这个师兄刚一进门的五分钟总是难以掩饰的凝重,可想而知,秋教练当年藤条之狠,积威之深了。
沈默笑道,“师兄最近怎么样?”
何胥道,“今年打到西部半决赛,还是希望球队能走得更远一点吧。”
秋瑀宸看着这个弟子,问他怎么样,第一想到的还是球队,绝对是几十年不变的,别人都拿篮球比情人,他倒好,直接当老婆了。
沈默顺口问他,“那天看新闻,说师兄的球衣卖的不错。”
何胥嗯了一下,“还好吧,我们队XX,XXX,XXXX也卖得不错,今年球队的成绩虽然不算最好,但是调整了新阵容,大家发挥都不错。”
真是什么都能回归篮球啊,秋瑀宸问,“生意怎么样?”
何胥点头,“还好吧,毕竟是两年前才开始做,我也没那么大野心,只是想做和篮球相关的东西,做运动服饰,器材,觉得都很好。教练,何胥上次和您说的买下北航的事,现在已经在谈了。”
大概是快到了退役的年龄,何胥将一部分心思花在一些赛场之外的地方,做慈善,开运动连锁店,最近甚至打算买下自己在S省时效力的北航俱乐部,也特地和秋瑀宸商量过,秋瑀宸觉得不错,甚至还提出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自己也可以入股一份,而何胥如今效力的球队也愿意让他在退役之后试试做助理教练,生活倒真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秋瑀宸知道这个弟子一向是最让人放心的,也是很欣慰,不知为什么,对着何胥的时候,他情不自禁的就会让自己更成熟,像个老头子,才说了几句话,气氛更加融洽些,何胥却突然有点脸红,秋瑀宸和沈默都有些诧异,他的性格,本不是那么容易就害羞的人。哪怕当年挨训的时候,羞愧也是脸色发白。
何胥抿了下嘴唇,一直怕女朋友担心,他是从来不咬嘴唇的,但习惯了将嘴抿地紧紧的,“教练,我打算,结婚了。”
秋瑀宸真是由衷地替他高兴,其实何胥的年纪和秋瑀宸差不多大,因为性格的原因,绯闻虽然不多,但是什么名模明星名媛倒也有几个,沈默也是开心得不得了,他二十岁的时候就和秋瑀宸结婚了,但是这个师兄却已经拖到现在。
大概是看到教练发自内心的祝福,虽然嘴上没什么话,可何胥自己也是幸福许多,不是小男生似的外露,而是属于男人的带着责任感的微笑,“您知道,刚去美国那年,和连昕分手了,也找过几个女朋友,后来,同学聚会,就又在一起了,大前年做了手术,修养了大半个赛季,一直都是她陪着我,当时就打算结婚的,但是状态不好,一直低迷,不想委屈她。第二年状态好了,球队又有大手笔,换来了XX和XXX,真的是最有希望冲击总冠军的,结婚的事就没那么多时间想了,后来,真的拿了总冠军,她又说,好好争取卫冕,等拿了总决赛MVP再说,我觉得也好,虽然总决赛MVP有一个,但是她既然那么说了,就还是忙着练球。不过这几年不比从前了,大家的实力都差不多,群雄逐鹿的时代,想要一枝独秀也不太可能,我也知道自己的年龄体能都过了巅峰期,我们都想安定下来了,所以,就想今年结婚。”说到这里何胥也有些神游,当年刚到NBA的时候,一切都不熟悉,一切都要努力,每天累得连爬上床的时间都没有,心情很复杂,难免冷落了连昕。她提出分手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瘫软了,像是没有活过一样,毕竟是七年情侣,可是没想到,转了一圈,十几年,居然又是重新和她一起。有些缘分,真的是上苍注定,谁也逃不掉。
乔慕宸在乔熳汐那里蹭啊蹭的,就是不说话,乔熳汐笑着招呼儿子,“慕宸有事?”
乔慕宸抿着嘴唇,偷眼打量乔熳汐身边的文禹落,嗯,父亲也在,那事情就不大好办了。乔熳汐一向是疼儿子的,基本上合理要求都会满足,虽说管得严一些,可平时倒是真很惯着他,文禹落就不一样了,他本是原则性极强的人,又不食人间烟火久已,虽说没有什么要求被驳回的特殊经历,但是也让乔慕宸不由得心中惴惴。
乔熳汐顺手拢着文禹落看儿子,抱情人哄儿子,他倒真过得是神仙日子,“大中午跑回来,没事说多可惜。”
乔慕宸轻轻撕着衣角,“爸,小蓝帽零用钱用光了。”
乔熳汐笑起来,儿子还真是可爱,“用完了去账上领。”
乔慕宸轻轻嘟着嘴,“可是慕宸已经提前领了三个月的,您说过的,预支三个月之后就要亲自过来说。”
乔熳汐顺手喂了一小颗葡萄给情人,“那你说说领零用钱打算做什么?”
乔慕宸低头道,“慕宸看中一对同心结,想送何叔当结婚礼物。”
乔熳汐嗯了一声,“很贵吗?”
乔慕宸皱了皱眉,“还好吧,因为是珍珠串的嘛,昕姨最喜欢珍珠了。”
乔熳汐微笑,“知道了,要多少去取吧,可别把我和你父亲的礼物比下去了。”
小蓝帽一笑,“才不会呢。”
乔熳汐微微点了点头,乔慕宸在父亲说不行之前连忙告退。才刚跑开文禹落就已经幽幽望了乔熳汐一眼,“上次就和你说过了,你知不知道他卡上少的钱足够普通人家用一辈子。”
乔熳汐微笑,“慕宸有分寸的,他不是乱花钱的孩子。”
文禹落道,“我知道,可是——”
乔熳汐
第74回
并没有让文禹落说完,“知道就好,孩子的事让孩子自己处理吧。”
褚云飞的书法课是晚上八点开始,他到家的时间是七点二十,洗个澡收拾收拾,正好赶上上课。今天和小黄帽在墓镧,随便转转看看,听他讲讲父亲曾经在这的经历,又和一群非人类的美好生物对话之后时间就差不多了,午餐是纯天然的烧土豆煮毛豆,晚餐是更纯天然的烤玉米叫花鸡,喝得是迟念自酿的米酒,褚云飞酒足饭饱回到家,简直觉得墓镧就是天堂,完全不能理解当年父亲和老爸的地狱心态。
才刚一进家门,安管家就连忙迎上来,“小少爷回来了。”
褚云飞随便嗯了一声,安管家立刻问道,“小少爷要不要先换衣服?”
褚云飞略皱了下眉就立刻明白了安管家意图,“是何胥来了吗?”
安管家连忙点头,“是,何少爷是早晨到的。”
褚云飞点头,“知道了,不用换衣服了,我直接去见他。”
安管家看着褚云飞那身简约又简单,放松又放纵的还带着土色和黑手印的衣服,话虽没多说,可眼神却极具暗示性,褚云飞倒像是没看到似的,“他不是我爸的徒弟吗,和我也算是一辈的,怕什么。”
安管家自然不好多说,只能由着褚云飞进去,果然,沙发上挺拔的男人有着同电视片中一样凌然不可侵犯的气质,褚云飞顺手将头发向后一捋,自回来之后,秋瑀宸就要他剪了足以梳成马尾的长发,可如今向后试着一拢,虽然束不起来,竟可依稀辨出几分原来的样子,褚云飞道,“我们见过。”
秋瑀宸笑着冲儿子招手,将脏宝宝拢在怀里,“叫何叔。”
褚云飞眨着睫毛望何胥,心满意足的在他脸上找到了吃惊的表情,这个男人,总决赛第七场落后十一分的时候都很难看到他转换表情呢。
何胥却在短暂的吃惊后立刻锁起了眉,“阿飞?”
褚云飞用自己的小脏手抓了一个桃子,“是啊。”
何胥立刻将目光转向秋瑀宸,这才明白他说得会叫你大吃一惊是什么意思,不过算上听说教练有了儿子的爆炸性新闻,这已经是第二惊了。何胥道,“当时何胥向您提起的时候您吩咐我不用管的。”
“嗯。”秋瑀宸没有多解释,当时,褚云飞迷惑了他派去查的人,自称是陆戠郗的私生子。
秋瑀宸微笑着握住褚云飞手腕,“洗手去。”
褚云飞猴子样的将又大又脆的桃子吃得铿锵有声,“我吃过就去。”
何胥看着那条带着土的裤子在教练腿上蹭来蹭去,当即只有一个感慨,儿子是万能的,随后的第二个感慨是,一定要和连昕也生一个,第三个感慨是,生一定要生个听话的。
沈默笑望着何胥,“云飞被你教练宠坏了。”
何胥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傻笑一声,却又立刻起身对褚云飞道,“对不起。”
褚云飞一口桃子差点卡在喉里,“什么?”
何胥低低道,“我后来查过,何纥是因为那张门票离开的。”
“我叫何纥,我妈说希望我每天都是乐呵呵的。”
她的影子近在眼前,又是多少日子没有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那个拥有回纥血统的女孩,是不是因为五官太过分明所以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轮廓也依然清晰,褚云飞不知道,可是他知道,自她之后,他不再让任何女孩坐上他副座。
褚云飞又咬了一口桃子,嘎嘣清脆,“没关系,不是你的错,而且,人已经去了。何纥是笑着来的,也是笑着走的,相信她在天堂里,也一定是乐呵呵的。”
何胥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内疚,尽管,那不是他的错。倒是褚云飞道,“我以为你从来不会道歉的。”
何胥啊了一声,尴尬一笑,“是我错当然会道歉。”不会道歉,等着被教练抽死吗?
沈默怕气氛僵持,连忙打岔道,“师兄和云飞认识就更好了,不知道云飞当年是什么样子。”
何胥笑,“很骄傲,很聪明,纽约那些打球的小孩子们,若是没挑过阿飞,是不敢在球场混的。”
秋瑀宸捏着儿子耳朵,“小刺猬这么霸道啊。”
褚云飞取了张湿巾擦手,把湿巾擦得黑乎乎,跳下秋瑀宸腿去,“我洗手去。”
秋瑀宸轻轻拍了拍他小屁股,“去吧。”
等褚云飞走远,何胥才道,“他是清沙的孩子?”
秋瑀宸和沈默早在褚云飞回来之前就和他讲过小刺猬身世,沈默笑道,“不像吗?”
何胥确实是不会说话倒极点,“我记得清沙洁癖很重。”
秋瑀宸满脸都是父亲的宽容,“云飞不是脏,是今早才和我怄气呢。”
何胥非常没出息的心生疑惑,难道不是打到不敢怄为止吗?
年轮43
秋瑀宸满脸都是父亲的宽容,“云飞不是脏,是今早才和我怄气呢。”
何胥非常没出息的心生疑惑,难道不是打到不敢怄为止吗?
沈默大概猜到师兄在想什么,不厚道的在心里一笑,何胥一阵尴尬,连忙道,“教练知不知道,云飞在赌球。”
秋瑀宸也没有弹被小家伙蹭到身上的土,这小刺猬,大条的时候倒是很大条,可敏感起来也过分,只是笑道,“赌球?他什么不赌,我看是认识小非的迟,要不然,俄罗斯轮盘少不了他一份。”
何胥听闻小师弟机关败露,连忙解释,“小非不过是好玩。”
秋瑀宸随口嗯了一声,“随他吧,他若还有胆子,只管接着玩。”
就一句话,何胥突然觉得柔软的布艺沙发变硬了,腰以下腿以上的某个部位神经性的一抽,连坐姿也从闲聊的舒适型转变成挺拔的正襟型了,虽说心底莫名的恐慌,却还是不自觉的诤言直谏,“教练,何胥认为,不管是否和篮球有关,赌总是不对的。”
秋瑀宸笑了笑,“没关系,他从前是不得已,现在当然不会再给他惯这个毛病。”
何胥这才放了心,毕竟是教练的孩子呢,可不能放任自流,看教练那么宠孩子的样子,沈师弟也绝对不是严格的家长,自己一定要肩负起叔叔的责任才行。这边才说着话,褚云飞已经换了一套相当考究的衣服,尽管只求家居的闲适,可无论是质料还是手工,无一不体现着秋小少爷的品味,尤其是看似随意实则精致的发型,刘海的弧度和蓬松度相得益彰,将褚云飞本就完美的轮廓勾勒得更加生动,“何叔。”下楼就是恭敬而不失亲切的招呼,举手投足都是属于贵族的从容。
秋瑀宸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却是难以掩饰的欣赏,“过来坐吧。”
小刺猬如今的步法也变了,举步停足都是贵气十足,甚至在走到秋瑀宸身边的时候还微微躬身算是谢座,秋瑀宸心下笑道,真是个爱玩的孩子。
何胥瞪大了眼睛望着褚云飞,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褚云飞现在倒是拉足了架势,“云飞先前失礼了,请何叔见谅。”
何胥点了下头,突然觉得今天的神经变得无比脆弱。秋瑀宸一把就将自顾自高兴演戏的儿子拉到身边,狠狠刮了刮他小脸,“好了,别装了,你何叔马上就要回去了。咱们舒舒服服的说两句话。”
褚云飞这时才伸了个懒腰,靠在秋瑀宸胸膛上,“听话也不对,不听话也不对。”
何胥看着两父子的亲昵劲,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些时候才回归正题,“没想到会见到你,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不如我教个扣篮给你吧。”
何胥是难得的全能型球员,虽然沉稳的性格让他平常很少有展示扣篮的机会,也因为状元不扣篮的诡异戒条不参加扣篮大赛,可他自创的几个扣篮真的是观赏性极强,绝对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但因为使用的机会实在是太少,真正会的人恐怕真的微乎其微。
褚云飞却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谢谢何叔,云飞大概不用了。父亲教了我好多,云飞还没练得过来,若是再学的话,每天恐怕连睡得时间都没有了。”
何胥被如此直接的拒绝,也觉得有些尴尬,可他到底不是多心的人,也不认为褚云要心甘情愿感激涕零的去学,当年在纽约的时候,他曾经看过褚云飞复制他每一个灌篮动作,大概他自认为直接都学会了吧。因此何胥只是嗯了一声,也没说话。倒是沈默觉得有些尴尬,连忙又打了两句岔,可是说褚云飞在和何胥斗气吗,他又干什么都是规规矩矩的,说话也不带刺,也不用刻意的客气去冷落人,儿子心里怎么想,他这个做父亲的可是真的不知道了。
直到何胥告辞,秋瑀宸和沈默也没有察觉儿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是明显知道他的很难释怀,有些东西,可以宽恕,但是不能忘记,孩子毕竟还是孩子吧。
褚云飞望着桌上的文房四宝开始发愣,上一节课学得东西到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到底老爸教了什么呢,好像什么都没教,就是说了上课的规矩,然后讲了些书法的渊源名家之类的,看自己听得昏昏欲睡,威胁了一句下不为例之后就叫自己休息去了。再一次进专用的书法课书房,说实话,这里的气场真是和褚云飞不怎么相配啊,雪洞一样的房间,桌上是整整齐齐放好的笔架墨床镇纸砚台,唉,若是再加长大床,感觉和惩戒室也差不多嘛。
褚云飞在房间里东张西望,秋瑀宸才一推门就觉得闷得慌,还没上课就想下课,秋瑀宸看小刺猬在凳子上真像只小刺猬一样蹭来蹭去,虽说不上摇头晃脑,可是也绝对是坐立不安,秋老师冷冷扫了他一眼,“我上次说的应该怎么坐,忘了吗?”
褚云飞随便晃着手中的臂搁,上节课是说过的来着,好像是八个字,还满好记的,但到底是什么呢?对于明知道记不起的事,绝不花费力气去想,这一项是褚云飞的好习惯,如今他就在坚决贯彻执行着。像极了沈默的侧脸转过来换成像极了沈默的正面,眼神甚至带着一点点小顽皮,“我想不起来了。”
褚云飞随便晃着手中的臂搁,上节课是说过的来着,好像是八个字,还满好记的,但到底是什么呢?对于明知道记不起的事,绝不花费力气去想,这一项是褚云飞的好习惯,如今他就在坚决贯彻执行着。像极了沈默的侧脸转过来换成像极了沈默的正面,眼神甚至带着一点点小顽皮,“我想不起来了。”
事实证明,秋瑀宸无论是以教练身份还是老师身份出现的时候都绝对是面目可憎的,甚至是没有表情到看不出是否面目可憎,褚云飞一看老爸脸色就知道事态不妙,因此乖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爸。”无论什么时候,套近乎总是没错的。
秋瑀宸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想起来了吗?”
褚云飞低头小声道,“明知道我记不得了。”带点抱怨的小撒娇,这份功力可比当年的沈默强多了。
秋瑀宸微微抬起头,褚云飞看老爸并没有要藤条伺候的样子,也放了心,索性迎上他目光,秋瑀宸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说那些有的没的,直接提示道,“头正、身直、臂开、足安,现在想起来了吗?”
褚云飞看老爸还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将自己站姿调整的更规矩了,顺便还点了下头,乖巧的重复了一遍,“头正、身直、臂开、足安,云飞记住了。”
秋瑀宸看他倒是乖觉,也没再为难他,只是点头,“坐吧。”
褚云飞刚答了标准坐姿,可是才刚一坐下就觉得屁股烧得慌,八个字,说起来容易,可是这种姿势,实在是诡异了,没事干干嘛做那么直啊,就像是幼稚园的小朋友们等着领糖果似的。
秋瑀宸在褚云飞旁边站定,替他讲纸铺得平平整整,褚云飞可看不出现在摆上来的这张纸叫什么名字,只觉得颜色不那么白就对了,秋瑀宸才刚把纸摆好,随便一扫褚云飞,脸色就又阴沉下来,褚云飞拼命抬头挺胸,手臂向前伸得更开了,绝对是张肩拔背的标准坐姿,上半身坐得可是漂亮极了。甚至连褚云飞自己都感动的不得了。对自己这么满意,当然少不得眼神充满自信了,秋瑀宸根本没看他,只是道,“云飞,足安是什么意思?”
既然已经问了,就算记不住多少,编也总能编出来一点的,“足安就是两只脚平平稳稳的放在地上。”刚开口第一个字,褚云飞就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了,左脚关节撑着地,右脚脚尖点地坐得还挺舒服,没办法,谁叫陆家的孩子都长得太高呢,褚云飞收了脚回来,秋瑀宸的脸色已经更不好了。
褚云飞没想到不过是写几个字爸爸就变得这么冷漠,仿佛完全不认识他了似的,又想到今天早上和他说迟慕瑀的事还没解决,不觉得心情也冷下来,随便取了一枝笔在手中把玩,是很多少年都很擅长的转笔的花式,秋瑀宸并没有多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砚台,“怎么磨墨我教过你了,自己试试吧。”
“教过?”褚云飞腹诽道,就是那次叫自己帮乔木木的时候随便说得那几句也叫教过,不过他绝对是识时务的俊杰,也不分辨,拿着笔洗就去了洗手间,灌了一大盆水回来,还在心里想着如何加水,最开始的时候不宜过多,以免将墨浸软,或者冲下去直接墨汁四溅,慢慢来吧。
谁知才刚将笔洗端起来,秋瑀宸就已经呵斥道,“你做什么?”
褚云飞也有些不满,“加水啊。”
秋瑀宸沉声道,“用笔洗里的水研墨?”
褚云飞本来被按在这里写字就已经很不满了,如今还被秋瑀宸挑三拣四的,更加不爽,“他是叫笔洗没错,可我不是还没洗笔呢吗,我知道研墨的水不能有杂质,否则墨色会不纯,但是这笔洗还是新的,你上节课又没用。”
无论是秋老师还是秋教练,恐怕还没被人这么顶过嘴呢,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说一句他能顶三四句回来,秋瑀宸也懒得和他辩,只道,“不能用,这是规矩,没那么多话好说。”
褚云飞只是哼了一声,最不耐烦的就是规矩了,不过好在他也没有要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心愿,既然不行,找个干净东西盛水就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好容易盛好了水,反正就是指按推用力的五字诀,顺着研吧。
秋瑀宸也不说话,就看着褚云飞在那做苦功,褚云飞倒也是着实能忍,就那样和秋瑀宸耗着,甚至整个手臂都已经像针扎一样的痛也不肯换个姿势,秋瑀宸看儿子这样倒是有些心疼,顺口道,“实在累了换左手研。”
褚云飞没答话,继续自虐,换左手又怎么样,反正研墨又不是今天的课题,一会还有够受的呢。好容易弄得差不多了,既然是第一次,秋瑀宸也不是很苛求,马马虎虎算他过了关,就是一句,“以后墨匣自己收好,记得研好的墨不要放在砚池里,该怎么样做我上节课都讲过了,以后书法课之前自己先把墨研好,记住了吗?”
褚云飞平白劳作了两个小时,整个人绝对是腰酸背痛手抽筋,谁成想这节课居然还没开始,本来就因为何胥的原因推迟了上课时间,这样下去,今晚恐怕都不用睡了。
秋瑀宸看儿子重新在书桌前坐下,坐姿又回复了懒懒的样子,原本还有的一点心疼立刻就不知被怒火赶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个孩子也太不自觉了吧,直到现在连怎么坐都没学会,就像是陀螺,抽他一下才知道转。
秋瑀宸冷冷道,“难道还要我再教你一次吗?”
褚云飞刚刚摆脱了研墨酷刑,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被老爸呵斥,刚才还好好的,一进书房门,整个人都像是抽风了一样,褚云飞一皱眉,“又怎么了?”
秋瑀宸看着儿子那张明显不耐烦的脸,根本没有任何再和他说的余地,只是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注意你的坐姿。云飞,平常你要怎么样做我都不勉强,可是写字的时候,你给我坐直了。身不正,笔怎么可能正?”
褚云飞简直觉得无话可说,非常无奈得一叹气,重新调整了坐姿,秋瑀宸却还是不满意,“你的呼吸,你确定你现在的呼吸能够顺畅的写字吗?”
褚云飞狠狠握了握拳,骨节响动的声音酝酿着绝对的不满,“站要管坐要管吃要管睡要管,现在连我呼吸也要管,爸,我今天在墓镧玩了一天真的很累,你能不能让我喘气的时候自在点!”
年轮44
褚云飞简直觉得无话可说,非常无奈地一叹气,重新调整了坐姿,秋瑀宸却还是不满意,“你的呼吸,你确定你现在的呼吸能够顺畅的写字吗?”
褚云飞狠狠握了握拳,骨节响动的声音酝酿着绝对的不满,“站要管坐要管吃要管睡要管,现在连我呼吸也要管,爸,我今天在墓镧玩了一天真的很累,你能不能让我喘气的时候自在点!”
秋瑀宸看褚云飞整个人已经直接趴在书桌上,仿佛意识都被冻结了一样,他并没有大吼大叫,只是顺手蘸了墨将笔交在褚云飞手里,“标准坐姿,一千遍。”
褚云飞顺手就将毛笔扔进笔洗里,“爸,你能不能教我点有用的东西。”
秋瑀宸望他,“我教你的就是有用的东西。”
褚云飞胡乱抓着笔,用拿叉子的姿势在纸上画下了八个字,“头正、身直、臂开、足安,是,我写一千遍又能怎么样呢,写一千遍我就能做到了吗?”
秋瑀宸并没有说话,褚云飞接着道,“标准坐姿,标准站姿,就算学会了又怎样,慕宸不是学会了吗?那他在沙盘上跪着,你告诉我那算是什么,标准跪姿吗?爸,我都十七岁了。”
秋瑀宸根本没看他,径直出了门,褚云飞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生闷气,好端端的一天,早都说过了不想学,偏偏要上书法课,大好青春能不能做一点有意义的事。还来不及想完,秋瑀宸却已经重新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卷绳子,褚云飞脸色刷地白了,不自觉地站起身向后退,秋瑀宸一眼扫过来,褚云飞连忙定住了脚,声音是强撑的稳定,“干什么?”
秋瑀宸语声平静,“你不是不会坐吗,我帮你。”
褚云飞一时之间有些错愕,还没搞清楚爸爸到底要干什么,秋瑀宸却已经将他拉过来按在椅子上,“坐好。”
并不严厉的一声呵斥,褚云飞却非常不争气的摆好了标准坐姿,秋瑀宸几乎是连吐气都没有就用绳子将褚云飞牢牢固定在椅子上,褚云飞试图挣扎,可是才刚有动得意识就被秋瑀宸狠狠按住,等缠好了一圈,褚云飞才发现自己绝对是想喘口大气都不能了,秋瑀宸望了下褚云飞现在绝对的标准姿势,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出了门。
褚云飞在后面高叫,“给我解开,听见没有,给我解开。”
秋瑀宸冷冷道,“不想让我用锁扣把你脚也扣住的话就最好闭嘴。”
褚云飞低下头看将自己捆得结结实实的绳子,才是一低头,却立刻拉得后背一痛,小刺猬不由在心里骂道,这么高超的绳技,怎么不去S M俱乐部,可是实在是被固定的难受,稍微一动绳子就嵌进皮肤里勒得生疼,褚云飞顾不上走神就开始呼救,“解开!”
秋瑀宸回头望了他一眼,却在褚云飞刚刚生起半分希望的时候重新转过头去,褚云飞被心头浓浓的失望击中,委屈道,“我就知道,就知道认了你你就不疼我了。”
秋瑀宸停步,又是回头望了一眼,却是面无表情的走到门口,甚至还顺手关了书房的灯。
褚云飞一个人被捆在凳子上,房间里虽然不至于立时是黑漆漆的一片,但也确实是暗的让人心慌,小家伙试图用手指去解开秋瑀宸的绳子,可是一向自负精通解缚术的褚云飞居然压根就找不到头到底在哪,当高手遭遇高手,有时候不一定是两败俱伤,因为还有可能分出一个低手,不过高手遭遇高手和低手遭遇高手的区别现在就分出来了,明知道不可能,褚云飞索性放松了肌肉,绑着就绑着吧,反正是老爸,难道还真能绑死了不成。
这个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长而又最短,流逝的时候不知道如何流逝,煎熬的时候又一直在煎熬,唯一真正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就是时间。而此刻,在褚云飞的意识里,时间是相当漫长加难熬的,他对于黑暗倒没有沈默似的恐惧,贫民窟长大的孩子,适应不了黑暗就是适应不了生活。只可惜,身体是绝不像心理那么成熟的,尤其是被绳子捆住的时候。褚云飞现在开始胡思乱想了,乱想中时间会过得很快很快,但是因为身体对应疼痛的诚实和窗帘对于黑暗的隔绝,褚云飞很难判定现在已经过了多久,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转化为更深一层的酸困,褚云飞对于老爸马上会回来的信心在一点一点减少,不会那么狠吧,不过是不想写字而已嘛。
小刺猬本身是没有那么多自怜自哀的情绪的,但是这样的处境,却难免有些感伤。不由得想到他抱怨之后秋瑀宸的那一眼,那是唯一一次,心里头有点后悔,如果不那么早就沦陷的话,不那么早就叫那个精神分裂患者爸爸的话现在说不定自己就不会那么痛苦了,不过又想一想,如果是那样的话,唉,说不定不是捆在这里,直接押进惩戒室藤条伺候,褚云飞脑海里是一个相当大的画面,耳边的回声是“验明正身,明正典刑。”想到这里小家伙不由得一惊,身体才一动,绳子就又锁得更紧了。肩胛骨的地方好痛,不止是被勒更重要的是长期没有活动,血脉不畅的痛苦让褚云飞相当郁闷。而且,越往后,就越变成了疼痛和疲惫交战,又想睡,又不敢睡,才一闭上眼睛刚打了个盹儿,就因为放松而走形的姿势被绳子惩罚,褚云飞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呼出来,希望时间像呼气一样被他呼出体外,然后老爸像吸气一样被吸进房间里来。不过才一想到这里,就恐惧地一激灵身子,被吸进来,如果老爸真能像吸气一样被吸进体内,那绝对就是孙悟空在铁扇公主肚子里的效果。褚云飞心道,在自己身体外边都要管呼吸顺不顺畅,那时候老爸在自己身体里,岂不是连脏器怎么工作都要要求了。
第二天的清晨,在秋瑀宸洗澡的时候按管家敲了门,“沈少爷,小少爷今天是和您一起晨练吗?”
沈默有点奇怪,那只小刺猬一向是粘秋瑀宸粘的紧,怎么现在管家倒问起自己来了,而且现在这时候不是应该叫云飞起床了,沈默知道不对,因此问道,“小少爷现在在什么地方?”
安管家的回答很艺术,“昨晚去上书法课,并没有看到小少爷从书房出来。”
沈默立刻急了,这孩子,不会又惹恼秋了吧,难怪昨晚秋回来的时候感觉有点怪怪的,原来是这个原因。沈默立刻点头,“知道了。”甚至还有一个赞许带感谢的眼神送给安管家。自己连忙去了书法课专用书房。
刚一推开门,沈默根本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连忙冲过去解绳子,和迟念学过解缚术的他深知这种捆法的难度,当然也精通他的破解,自己被绑着都能解开,那不受任何限制的替别人解就更没有问题了,可是没想到手才刚搭上结扣,褚云飞立刻慌道:“别动。”
沈默一阵心酸,相当有父亲气概地道,“有我在,不用怕你爸。”
褚云飞一声无奈地叹息,“那倒不是,我都这么撑了一夜了,你要是现在给我解开,待会他不心疼了怎么办。”
沈默站在儿子身后,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这孩子,现在这工夫了还有心想这个,看绳子的松紧程度,一夜是怎么挨过来的真的难以想象,可他竟像是全然不在乎似的。沈默轻轻将手搭上褚云飞肩膀,“痛吧。”
褚云飞猛然间就是一颤,来自父亲的温暖,带着最原始的关心,却是不带着讨好,就是那么自自然然的父子,真的很让人满足呢。褚云飞低低道,“还好,现在也觉得没什么了。”
沈默咬了下唇,大概是这么多年,依然被习惯于照顾,他保留了太多属于少年的动作,“你爸那个人就是这样的,生气的时候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褚云飞却道,“他有时候罚你打你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你应该被管教了。如此而已。”
沈默震惊于儿子看透情人的速度,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你觉得是这样?”
褚云飞点头,“是的。爸是那种比较理智的人吧,虽然有时候情感在他生活中占得比例太大,不过也不会让他迷失,他太坚定。”
沈默笑了,“你倒是比我还了解他似的。”
褚云飞不过沉默,沈默心疼得给儿子倒了杯水,褚云飞口干得厉害,却是摇了摇头,沈默无奈只能将水杯放下,秋瑀宸却在这时走了进来,褚云飞并没有变换姿势,就是那样被绑着,不过说实话,想换姿势也不可能。
沈默瞥了秋瑀宸一眼,“我看看小蓝帽去。”
秋瑀宸等情人出去才冷脸问道,“现在知道怎么坐了?”
褚云飞半天没回话,却在秋瑀宸下一句威胁开口的时候鼓着腮,嘟着嘴百转千回得叫了声爸,秋瑀宸原就心疼得不得了,此刻被他这一叫哪还舍得,虽说还是面沉如水,但却是快步过来解了绳子,褚云飞试图活动下酸痛到麻木的肩膀,却是根本也动不了,秋瑀宸凶道,“现在长记性了?”
褚云飞偏过头哼了一声,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却在秋瑀宸最不经意的时候偷偷拽了拽他衣角,是用无名指小小地勾了下,动作不大,却是可爱极了。秋瑀宸这才算露出了些许笑容,他对褚云飞和非璟煜不一样,小非那性子太倔,就是心里知道自己错嘴上也绝对不示弱的,因此每一次,秋瑀宸一定要迫得他说出来,可是对褚云飞,这孩子自小就是能屈能伸,他的小动作比语言上的示弱认错可要难得多了,因着如此,秋瑀宸从不勉强他说什么的。
秋瑀宸对弟弟儿子都是极宠的了,但是绝不同对沈默,虽然知道褚云飞一夜被勒得痛苦,但也只是将沈默倒好的那杯水端过来喂了,若说是揉肩膀这么需要充满情调和宠溺的菲佣似动作,他几乎是从来不会对除了沈默以外的人用的。
不过褚云飞哪里是善茬了,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过老爸,开玩笑啊,那可是被绑了一夜好不好,不过他自有自己的办法,刚刚恢复知觉,抬起脚就要向外走,秋瑀宸看着儿子,“去哪?”
褚云飞道,“和你一样啊。”
秋瑀宸一怔,褚云飞立刻接道,“我去找乔木木按摩,难道你不用回去给父亲按摩啊?”
年轮45
不过褚云飞哪里是善茬了,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过老爸,开玩笑啊,那可是被绑了一夜好不好,不过他自有自己的办法,刚刚恢复知觉,抬起脚就要向外走,秋瑀宸看着儿子,“去哪?”
褚云飞道,“和你一样啊。”
秋瑀宸一怔,褚云飞立刻接道,“我去找乔木木按摩,难道你不用回去给父亲按摩啊?”
秋瑀宸狠狠瞪了褚云飞一眼,“过来。”
褚云飞仿佛带着怯的样子,其实他才不怕呢,刚被绑了一夜,现在老爸才不会和自己计较
第75回
,蹭着秋瑀宸胸口仰望,一脸的乖巧和委屈,秋瑀宸笑着摇了摇头,向下拉了拉他衣领,肩胛处是带着些血痕的红色印子,秋瑀宸一阵心疼,低下头轻轻吹了吹,“疼得厉害吧。”
褚云飞倒不像借着这么明显的印记去撒娇,因此只道,“没什么,这些,不算什么。”
他越是这样说,秋瑀宸越是难过,这孩子究竟受了多少苦,要是小默或者小非,早都怄开了。褚云飞鉴貌辨色,就知道老爸在想什么,像只大熊似的抱住秋瑀宸脖子,“其实,还是有点疼了。”
秋瑀宸被他逗乐了,轻轻捏了捏他面颊,“去找慕辰给你按按。”
褚云飞突然道,“爸,你有没有觉得看到慕辰和慕瑀就很亲切?”
秋瑀宸笑了,“当然了,每次看到他们心里都有种莫名其妙的亲昵感觉,像是真的血脉相连一样。都是自己侄子嘛。”说到这里又补了一句,“爸心里对慕辰慕瑀都是一样,可绝对没有偏心谁,小刺猬别再和爸怄了。”说完就揉了揉褚云飞发心。
褚云飞呵呵一笑,什么也没说,却在心中道,难怪乔木木那么木呢?
秋瑀宸也没意识到儿子问的真正用意,只是看他才一出门,乔慕宸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二叔。”
虽说心急,招呼打得倒不敷衍,秋瑀宸随便点了下头,知道小刺猬是绝对搞得定小蓝帽的,也不再叮咛什么。
褚云飞看了眼乔慕宸,“没事。父亲和你说了?”
乔慕宸嗯了下,“二叔他——”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有絮叨之嫌,索性住了口。
褚云飞笑了下,“陪我去父亲那吧。”
“啊?哦。”乔慕宸随即跟着,褚云飞心道,真是没创意的反应啊。
一进沈默房间,就看到父亲正随随便便地靠在床上看书,沈默见儿子来了,放下书笑起来,“你爸没为难你吧。”
褚云飞道,“他现在自身难保,那个,我就是过来说一声,待会别太欺负他了,也挺可怜的。”
沈默被儿子揶揄,有些尴尬,毕竟是情人之间的情趣,被儿子指点,说什么有点羞赧的,因此不过道,“绑了一夜呢,要小蓝帽好好照顾你。”
褚云飞没说话,乔慕宸笑着点头,“一定,没问题的。”
才刚一出门,就看到秋瑀宸在门口徘徊,褚云飞对着秋瑀宸耳朵道,“自求多福哦。”
秋瑀宸顺手拉过他给了他小屁股一巴掌,褚云飞意味深长地向门里望了一眼,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秋瑀宸笑了,“走吧,还等着看我跪键盘呢?”
乔慕宸从来没见过无趣的二叔这么非爷爷过,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褚云飞倒是见好就收,拉着乔慕宸离开了。
秋瑀宸进门之后的第一件事是轻轻吻了吻沈默面颊,沈默没什么太过炙热的反应,就是那么被动地被他吻了下。秋瑀宸笑了笑,“儿子还挺懂事的吧。”
沈默点头,“还好。”
秋瑀宸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在沈默身边静坐,沈默也不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书,直到两个人渐渐融成一个画面。
秋瑀宸偏着头看沈默侧脸,依然如当年一般的锋利轮廓,可是眸子中的气息竟是平和很多,等差不多将一本书翻得没意思,才淡淡道,“你知不知道那种绑法,绑一夜,云飞会被废掉的。”
秋瑀宸笑了下,摇头,“他不是会挣扎的人,而且,我也不会逼他到临界。”
沈默不过点了下头,“你管教孩子,你有你的分寸和方式,但是,我始终认为,云飞不需要这样的管教,他甚至比你我更懂得自己要的是什么。”
秋瑀宸嗯了下,“是,但是有时候,我需要提醒他。”
沈默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他知道的秋瑀宸也知道,因此很多语言就失去了意义,索性合上书在床上偎着,“明天就是发布会了,刚才安管家拿了单子给我看,那些问题要不要先给云飞看看?”
秋瑀宸摇头,“不必,他很明白。而且,慕辰会和他说的。”
沈默突然间觉得有一种很浓的怅惘,那些过往就像是雾一样笼罩在他头上,小白,还有秋,还有曾经的年华,他知道自己近年过得太幸福,以至于都忘了提醒自己是太幸福了,他有些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的情绪,也有些想要不合时宜的爆发。是不是,再也不是从前的少年。那种和秋瑀宸玩玩闹闹像个大孩子一样的十七岁就那么一去不复返了,而两个人都还在告诉自己,这是必然的规律,这是最好的自己。
人就是这样,疼了太久,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会疼了,可是快乐了太久,也会忘了什么样叫做快乐,日子波澜不惊的过,那些小情绪暗流涌动,难以忘怀的,是再也回不去的曾经,还是实在难以预料的未来?走着走着就淡了,闹着闹着就远了,笑着笑着就忘了,然后,慢慢地,就当做是正常了。
那是第一次,生命不是轮回,而成了一条单行线,事实上,每个人都在圆点,四面八方的每一个点是其中一个人,经过了这一程的喜怒哀乐忐忑狂喜平淡就开始沿着圆周转圈,从此又是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忐忑狂喜,每一程的岔路口,总不知道怎么走,站在圆点,又何必去担忧呢,不一样的路线是不一样的风景,可是,即使不一样的路线,也是一样的心境。
乔慕宸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孩子,十七岁的人了,很容易有自己已经成大人了的设想,但是乔慕宸总是没有这方面的自觉。乔熳汐,沈默,秋煋,甚至是秋瑀宸,都没有将他当作是大人看,而平辈的迟慕瑀,褚云飞就更不会。可是他对于衣服的品味绝对不合一个十七岁男孩的欣赏眼光,挑选的大多精致而沉静,雍容而成熟,因此,褚云飞在看着他的时候难免有些被撕裂时空的感觉。
“云飞,我觉得这件比较适合你。”乔慕宸倒绝对是一副顾问的样子,秋家不是没有自己专门的服装设计师,只是,褚云飞不习惯,不习惯被衣服包裹着的一个壳子的感觉。
发布会是下午两点,有太多需要准备实际上又完全不需要准备的事,陆戠郗和秋煋就是为了发布会才来的,乔熳汐和文禹落也会到,而沈默和秋瑀宸正打算在发布会上宣布两件很重要的事。乔慕宸依然是跟着小刺猬屁股后面打转,迟慕瑀也打了电话过来给他,没提发布会的事,但是很轻松的说话气氛却让他放心不少,褚云飞知道一次准备要准备很久,但是,他想不到居然要这么久,衣服是一个月之前试的,当时试衣服的时候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发型也剪过两个星期,据说是因为提前剪就会显得自然些,这些必然要操心的东西当然不是褚云飞早就担心的,可是细节精致到脚趾甲就让褚云飞有些无奈,上次那新闻发布会,自己不是说开就开了,哪有这么麻烦。不过想想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很公众的正式将自己当做是秋家的孩子介绍出去的仪式,褚云飞自己在期待中也有些骄傲和自豪在里头,直到褚云飞自己在镜子前都有些恍惚的时候,秋瑀宸和沈默才携手出现。太过登对的画面让眼睛有种僵直的感觉,父亲和爸爸,虽然平时也觉得很相配,可是今天,竟真的有种天生一对的感觉,褚云飞呆了呆没怎么说话,毕竟,那不是他作为儿子该说的,又想到自己母亲,因此紧紧地抿了下唇
秋瑀宸将小刺猬拉过来,大概是刚穿戴整齐,因此没有将他拢在怀里,但是也带着亲昵,“有没有不习惯?”
“还好。”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还好,秋瑀宸点了下头,“有时候就是麻烦些,以前你非叔也不喜欢这样,通常是拖鞋短裤就去了,不过这次是要介绍你给大家,难免正式些。”
褚云飞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沈默笑望他,“平时看起来像个孩子,现在倒是成熟许多。”
褚云飞无奈一笑,“别用那种终于嫁出去了的眼神看着我成吗?感觉我平时很不靠谱一样。”
沈默笑了,乔慕宸听他说什么终于嫁出去倒是浮想联翩,云飞是不介意“嫁”出去的吗,不过当然还没深远到要将他娶进门,因此只在一旁笑。乔慕宸的性子带着点谦和下的孩气,有时候显得持重有余,但有时候又毫无机心,乔熳汐喜欢的一向是这种性子,儿子培养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了,虽然人心险恶世道艰难,但是,若咋可以自保之时为什么不留给自己一方亲近之地呢?
年轮46
褚云飞觉得,发布会开始前就是个见面会。见面见面见面,不停地见面,沈栎濬来得时候还算好,没有想象中林黛玉进贾府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大概因为太过年轻,对于奶奶这个称呼,褚云飞不知该怎么启齿,好在面前的女人绝不是个心急的人,倒是乔慕宸在一边担起了心,是该叫奶奶还是外婆啊,一秒钟后得出结论,当然是奶奶,原因呢,老爸也是被压的那一个嘛,骊歌都叫奶奶,当然——估计沈默知道了小蓝帽心中所想恨不得掐一把这小家伙,真是白疼你了,不过沈默一点也不用担心,要是乔熳汐先知道这小家伙心里琢磨什么的话,他也就舍不得掐了。
骊歌来得有些晚,按理来说,她不该来那么晚的,褚云飞怀疑她是故意的,避免提前尴尬的招呼,秋瑀宸轻轻推了推褚云飞,褚云飞不过一抬眼,两束目光只随便的一撞便收回去,骊歌在秋煋身边站定,对陆戠郗一笑,“这几分钟,先借我。”
陆戠郗竟是难得的尴尬,甚至沉了脸,“骊骊。”
骊歌却没有接话,笑着对秋瑀宸点头,“可以出去了。”
新闻发布会还是老样子,大厅的记者居然还没有褚云飞上次召开发布会时多,后来才知道原来不够资格的全被堵在外面。秋煋一贯的端方持重,骊歌一贯的优雅高贵,陆戠郗一贯的风流倜傥,沈栎濬一贯的精明干练,乔熳汐一贯的温润如水,文禹落一贯的超凡出尘,秋瑀宸一贯的沉静泰然,沈默却早已是被岁月洗涤出的谦和恬淡。褚云飞不知该给自己下什么样的评语,大概是太自然,竟像极了当年十七岁的沈默,眸中有最蠢蠢欲动的坚持,可面上却永远带着飘然世外的冷漠。
大概这一次到的都是能镇住场子的人,因此没有上一次发布会的喧嚣和嘈杂,依然是秋煋的感谢,很惯例,很贵族。少不得的虚礼和谦逊,褚云飞用最标准的坐姿将小小的兴奋和不安全都压下去,可是角落里一个上次俨然也在场的记者却让他有些忐忑,更多的,是不愿面对。毕竟,是对不起爸爸和父亲呢。
陆戠郗随意按了下面前的仿佛可以进博物馆的麦克风,用足以令所有女人尖叫的手势,陆家家主或者是走马章台的情种,但却绝不是红尘买笑的纨绔,很多气质是天生的,随着时间而越发浓醇,他一向是干脆利落的男人,无论做什么事,因此,是他第一个起身,双手捧起手中的无线话筒,用最不合礼仪却又最直接的方式走到了褚云飞身后,“当年,先父曾经用这支麦宣布我成为陆家的继承人,今天,我同样用这支麦向众位媒体朋友宣告,褚云飞,将成为陆家第四十一代家主,并赋予他,在最适当的时候,使用这支麦的权力。”
大概是消息太过于爆炸,底下竟是鸦雀无声,世事往往如此,最惊讶的时候反倒听不到私语了,陆戠郗将手中的古董级话筒放在褚云飞面前,自己却拿了另一支,“我这辈子大概说不出比刚才那句更靠谱的话了,所以,接下来的提问,我拒绝回答。”
如此劲爆的宣布绝对是震惊四座,但是褚云飞这里的第一反应却是盯着眼前的麦看了好久,就这个东西,能撑到自己老吗?
秋煋对媒体礼貌性的点头,接过了话锋,却是毫无创意的两句圆场然后对秋瑀宸点头示意,沈栎濬此时也是望着秋瑀宸一脸端庄地微笑,秋瑀宸环顾左右,眼神带着明显的压场气势,“各位媒体朋友,我代表秋氏沈氏以及我自己宣布两件事。”说到这里的时候和沈默相视一笑,相当高调地将手牵在了一起,“第一,我和爱人沈先生结婚已经十四年了。”
短暂的停顿,即使是公开的秘密,可是这样的出柜也确实是意料之外的事,从沈默二十岁那年入主秋家,如今居然已经十六年了,风雨同舟,相濡以沫,那些日子就水一般的在生命中流淌而过,仿佛连岁月都不带着印痕,曾经的飞扬跳脱的少年如今冲淡了许多,可身上的气质依然毫无折扣,镁光灯毫不客气地记录着那些眼中深藏着的幸福,或者生活就是如此,许多年后,再也找不到的惊心动魄,但是,却绝对带着一种安然的刻痕。
秋瑀宸适时地将被陆二叔和自己抢走的风头还回去,“第二件事,我和沈先生的儿子褚云飞从美国求学归来,今天,正式将他介绍给大家认识。还望各位媒体朋友多多关照。”
褚云飞相当乖巧而带着礼仪的高贵态度起身,接受刺目的闪光灯和窃窃私语,大概是从前就习惯了被臆测,他并没有任何关于退缩的表现,甚至是带着相当的从容去俯视那些要依靠自己生活的边角料生活的人,只是目光中竟还难得的带着些理解的成分。
沈默惊诧于儿子的成熟,又惊艳于儿子的成熟,同情别人可能面对的境遇,理解他人可能给你带来的伤害,那是一种天生的气度,更是一种后天的态度,他在那一刻,是真的觉得他的儿子长大了。不再带着秋瑀宸和沈默的儿子的烙印,他就是他自己,能够真正把握自己的褚云飞,身份,地位,家世,财富,这些曾经被人欣羡的东西如今不再是对他这个人的一大片镀金,而是一层背景的光晕,因为这个人本身,已足够耀眼。
他回头看秋瑀宸,绝对心有灵犀的目光是同他一样的作为父亲的宽慰,褚云飞端端正正的对着他们的位置恭恭敬敬的鞠躬,在所有的足以被重视或宣告的灯光下,“爸爸,父亲。”
那是属于儿子的称呼,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去这样称呼一个人,他们流淌着一样的血,尽管有误会,有隔阂,尽管曾经以为至死不见,可是,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父子,那样血脉相连的感觉,那样根本撇不清抛不开的牵绊,血浓于水,真的是血浓于水了。
沈默有些惊诧,现在本以为被日益成熟的心智磨练地快要像是被蹭掉了一切新鲜的牛皮纸一样的心居然也会带着这样的狂喜和冲动,那样干净的丝毫不带杂质的情感,那样纯净的绝不添加礼节的称呼,他的儿子太过干脆也太过骄傲,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人总要学会低头,就像是人不可能永远低头一样,褚云飞或者早都懂得这个道理,或者是现在才知道,可是结果又有什么分别,变得成熟,变得理智,难道不好吗?
秋瑀宸笑望着台下芸芸众生,对这个儿子,他一向不愿意掩饰,伸手就将褚云飞拉过来,让儿子靠在他胸膛,又伸手从腰后拢着沈默,绝对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美好画面。
秋煋和骊歌的表现也是中规中矩,绝对带着浑然天成的幸福,沈栎濬很合时宜的宣布了褚云飞沈家嫡系的身份,想象力丰富的记者早已经开始了无聊的脑中八卦。陆家,沈家,秋家,貌似眼前这个少年即将在不久的将来成为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几大家族的唯一继承人,任何一家都是举足轻重,更何况,他是所有人的寄托。倒真是有点六国拜相的味道了。
三世同堂的一家抢尽了风头,乔熳汐文禹落还是一脸的淡然,不过是相当淡定的说着欢迎褚云飞回家的话,这样的态度,多半是为小少爷壮声势吧,毕竟,这是一个太过势利的地方了。乔家家主的力挺,加上乔秋世交的关系,褚云飞就算不叫秋云飞,沈云飞,陆云飞也绝对当得起是三姓第一人。
乔慕宸问过褚云飞,有没有想过改姓,褚云飞微笑摇头,等到和迟慕瑀聊天的时候,他又玩笑道,“从没想过改姓,但是如果要和你们保持队形整齐的话,大概会叫褚慕秋之类的吧。”
迟慕瑀笑道,“慕秋,慕瑀,慕宸,感觉大家都是二叔的儿子一样。”
褚云飞不说话,又是一笑,成熟有时候不是不懂,只是不说。
年轮47
官方的,正统的问题都被问过,一些刁钻的小问题就找上了直接当事人褚云飞。依旧是上次自己开发布会时的那位记者,问题带着些刁钻,“您认为您能够成为三大家族继承人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褚云飞轻笑,暗示家里没人吗,“继承一个家族,对我而言,不是地位的问题,而是责任的问题,没有原因,是本来就该扛在肩上的东西。”
秋瑀宸笑了,这孩子还是带点火气的嘛,虽然不是什么完美的答案,却能看出属于儿子的态度。
“那您认为,您自己作为继承人最重要的特质是什么?”
褚云飞依然笑,“不规避,不放纵。”
简单的答案,大概是公事太过无懈可击,不能不逼得问出些私人问题,“秋董和沈董将自己的婚讯隐瞒了十四年,如果不是因为褚先生的回归,您认为,您的两位父亲会向媒体公布消息吗?”
褚云飞倒是难得的深沉,“相爱是自己的事,说不说也是自己的选择,父母为子女永远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作为儿子,只能努力,争取不要辜负他们。”
不太友好的提问,“您能简单介绍一下您母亲吗?”
褚云飞并没有在瞬间的气温骤降中迟疑,回答简短但是真诚,“母亲是影响我最深的人,教会我怎么样对别人,怎么样做自己。”
大概是秋瑀宸的眼神霎时间冷了下来,提问又回到了有序的状态,“能介绍一下您在美国的生活吗?”
褚云飞无奈,和上次差不多的问题,却是不一样的心境,“赛车,打球。”
“您对家族企业未来的发展有什么规划吗?或者,三大家族会不会有合并的可能?”
褚云飞此时倒是带着些玩世不恭,“三大家族吗?如果加上乔氏和旲和呢?五大家族吗?合作是一直在进行的,合并吗?经营或者是场游戏,但绝不是文字游戏。”
大概是因为提问受限,能在规则内的问题都已经隐晦的问过,记者会在一片和谐声中结束。然后是比记者会还令人疲于应付的宴会,觥筹交错间,褚云飞必须用在高明明那里学来的并不高明的姿势持着酒杯对每一位商场上可能的伙伴或对手说着相同的话,在秋瑀宸的引荐下带着礼仪性的疏离叫着叔叔伯伯,看着他们明显被物欲迷蒙的虚伪目光和那些更加虚伪的前途无量之类的谄媚。
秋公子,秋少爷,相当古装的称呼,褚云飞一边微笑一边拒绝,他不是小孩子,不会躲在父亲身后或者冲在父亲身前说什么类似于我姓褚之类的话,他心里明白,姓秋,姓沈,或者姓陆都不委屈他,可是,那会委屈妈妈。所以,他一辈子也不会改姓,甚至连玩笑过的褚慕秋之类的名字也不想再提。母亲所拥有的本来就不多,当儿子的不一定要时时刻刻强迫自己怎么去孝顺,但是至少应该对得起自己。
酒会的好处就是来得人更多,迟叔言叔非叔之类的一大堆,迟叔是世外高人,言叔倒偶尔还会和人打招呼,非叔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待人接物,敷衍寒暄,他是浑然天成的舒服,不刻意,但也绝对不会令人讨厌。褚云飞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向非叔学习,无论怎样,都是自己。
非璟煜是好孩子,他爱哥哥,相信哥哥,确定哥哥会一直疼他,并且一直对哥哥的疼爱心安理得。很多人不明白,其实,那才是一种真正的好,小的时候总会说,有些感觉,没经历过的人永远不明白,长大了就不再说,但是,真的是没经历过的人永远不明白。我们担忧过对方不给,却很少担忧对方不要。其实,不要才是可悲的吧,不给,至少悲泣一时,不要,却是背弃了整个过去,但是,悲泣呢,也只是一时吧。何纥走得那些日子,褚云飞不知道该怎么过,他那时候就像是三流偶像剧的男主角一样,在所有有回忆的地方大喊你骗我。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孩子,如今留下的却是明眸皓齿今何在的感伤,他记得她曾经微笑着对他说,“姐姐说,这个世界,谁离了谁都能活。”
褚云飞咬着唇,是谁离了谁都能活,但是没有你,我度日如年。褚云飞怀疑过,她在的时候,他可以一周一月不见面,或者见面只有几句话,为什么她不在了,生命中分分秒秒就全是她呢。
乔慕宸低着头站在他身边,或者,该是怜取眼前人的时候,但是,他没有那个打算,太过简单的人呢,他习惯了随遇而安,感情来的时候他不会推诿,也不会造作,但是没来的时候他绝不奢求。他不给自己任何的条条框框,但也不给自己任何的向前一步的格子,他就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他看过了太多,所以,什么竟都成了一样的了。
酒会结束的褚云飞一个人躺在天台上吹风,大少爷和流浪儿的区别就在于,大少爷吹风的时候仿佛可以离天更近一些,褚云飞笑了下,有差别吗?
乔慕宸举着大大地圣代杯跑过来,“云飞,二叔说哈密瓜是你喜欢的味道。”
“谢谢。”尽管不是很想吃吧,但是,对这个人,现在这个时期,还没有凭感觉任性的资格。人就是那么奇怪的动物,一个人你陌生到不在乎他是谁,你可以漠视他的感受,熟悉到他是你血液的一部分,你可以忽略他的感受,就是这种熟悉与陌生之间的凄凉界限,你才不得不戒备着对方的同时戒备着自己。
甜甜腻腻的东西,还不是很爱吃吧,就是上次吃冰好的泡芙的时候觉得里面夹点哈密瓜的香味会好,老爸果然是一个细心的人啊,若不是这样,也不会打败了妈抱得美男归了。褚云飞一瞬间觉得家里的关系好混乱。
随便的坐着,有一勺没一勺的吃,却突然看到一张慌慌张张的脸,“非爷爷。”乔慕宸忙站起来打招呼。
非罹一笑,这个男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靠谱吧,“你非叔不在这里啊。”
“没看到。”褚云飞的招呼也还算得体吧,不带称呼的回话,但是配上算是符合身份的动作,也不那么令人发指了。
非罹也是得体的离去,毕竟是成熟的男人了呢,乔慕宸笑道,“不知道非叔又去哪了。”
褚云飞扯了下嘴角,“关心自己的事。”
不算客气的告诫,更何况乔慕宸本来也不是多事的人,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的吧,因此无话。褚云飞倒没有担心冷场,他就是那样的人,今天按理来说是开心的吧,但是那样一个仪式对现在的自己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他不是在乎名分的人,因此也谈不上什么开香槟庆祝,开了就开了,最热闹的时候,他选择来吹风。老爸和父亲应该还在应酬吧,是为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应酬吧,既然这样,就让自己多不争气一会吧,留给他们应酬去。
乔慕宸心里有点酸酸的呢,住在二叔家这么久,好不容易今天又见到爸爸和父亲,才说了几句话就惦念着褚云飞跑上来,他却不理自己,甚至不理自己也不能像平常自我安慰一样的告诉自己他在忙,想和他说话,却又不知该起个什么话头,又觉得总是缠着他难保云飞不会把自己看扁了。索性站起身,“我先下去了。”就那么一句话,说完却终于忍不住补上一句,“别总是吹风。”
褚云飞不知听没听,只应了一声,乔慕宸觉得无趣,自欺欺人的拧身走了。褚云飞重新又躺下,据说很多年前的风云漫画,有一个叫做流川枫的家伙就是这样躺在天台上睡的吧。褚云飞开始鄙视那个出生在他之前的十一号,干嘛要学我,没创意。
然后抬头,是不用担心穷尽的大片天空,其实,也没有那么好看吧,他想,只是,他找不到别的更加轻松的动作。他想,他没有什么不知足,只是如果那个女孩还在的话,是不是,或者他确定,他也是来不及说一句,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幸福而不自知的时候,是不会担忧的吧。
担忧,一定是因为太幸福了。
年轮48
秋瑀宸和沈默送走了必须要送的所有来宾能够安安稳稳享受二人世界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秋瑀宸轻轻握着沈默的手,难得的安静,一贯的温柔。沈默微微侧了下头,“怎么了?”
秋瑀宸将五指攥得更紧,夹得沈默手指发痛才道,“小刺猬要是过来一起睡多好。”
沈默笑道,“想他就叫他过来啊。”
秋瑀宸也笑,“你不怕他已经睡了?”
沈默道,“小蓝帽还没睡呢,那孩子整天等着云飞睡了才给我道晚安。”
秋瑀宸没说话,心道慕辰还挺纯情的嘛。
沈默笑,“你在想什么?”
秋瑀宸也笑,“没什么啊。就是觉得慕辰还挺有意思的。”
沈默却是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这孩子不要受伤害才好。云飞那样的性子,他不知要哪一年才盼到头。”
秋瑀宸却乐观的很,“放心吧。这世上无论什么事都是要还的,他要是轻轻易易的就遂了心愿,将来未必能长久。”
沈默道,“你倒是和哥一样,哥总是说,情深不寿,所以一切都收着些。”
秋瑀宸更紧地握住沈默,现在的他们已不再需要肌肤相亲证明什么,只是那样的安定感却委实太过吸引人,“也是。尽管经过了那么多,却还是怕得到你太轻易。”
沈默轻轻踹了秋瑀宸一脚,“睡了。”
秋瑀宸无奈,真是没情趣的情人,只可惜同床共枕那么久,腹诽怎么能躲得过沈默的奇妙心灵感应,沈默狠狠掐了一把秋瑀宸,“想什么?”
秋瑀宸笑,“别人只不过没有说出来的自由,我连想想都不行了。”
沈默哼了一声,“你想啊,我看你是想修整球场了。”
重新翻修的网球场,很多年之前好像就被沈默当作欺负他的道具使用了,不管长多大,恶趣味一点也不变的情人啊。
沈默却是又低低道,“这次的晚宴会不会不太隆重,委屈云飞了。”
秋瑀宸摇头道,“我已经想不出怎么样才能更隆重了,连熳汐哥大婚都没到的人这次你都锲而不舍的请到了,难道你还要联合国秘书长过来剪彩吗?”
沈默再一次坚决贯彻了踹人方针,说实话,无论在外人面前他变得多平和淡然,在秋瑀宸这永远都是小坦克似的破脾气,没办法,谁让秋教练就喜欢自家宝贝nuedai自己呢,不过如果换秋煋的话,估计会对陆戠郗说,“小心踹疼了脚。”所以,秋家的孩子还是青出于蓝的,也没什么好遗憾了。
沈默骂道,“难道不是你儿子?”
秋瑀宸道,“男孩子要贱养吧。”
沈默打算沉默,居然还有脸和自己提什么育儿经,褚云飞自从回来,把儿子当成女儿娇惯的到底是我还是你啊。
秋瑀宸翻了个身轻吻沈默睫毛,“你现在的脾气比陆二叔还大。”
沈默懒得理他,偏过了头,秋瑀宸像只邀宠的狮子似的蹭着沈默柔顺的发丝,“云飞这孩子太
第76回
聪明了,咱们也操不上心啊,由着他吧。”
沈默打了个呵欠,又弹了下腿,秋瑀宸靠在一边,“累了?”
沈默微闭上眼睛,一脸等待享受的悠哉大爷相,秋瑀宸伸手按住了沈默腰,“今天听哪一首?”
沈默没睁眼,“你看着办,不要卡农。”
每天睡前弹沈默喜欢的钢琴曲替他安眠是秋瑀宸的习惯,越过了恋爱的时候,生命却更像是多了几分情调一样,秋瑀宸渐渐地迷恋卧室角落的钢琴,让他有一种安心的幸福。有时候幸福太久会变得不安定,但是对于同床共枕近二十年的伴侣而言,那些都不再是可以忐忑的心态,平平静静的爱,然后确定彼此拥有。
这些天总是弹卡农的曲子,沈默大概是觉得听倦了,好在秋瑀宸早都暗自记下来沈默偶尔哼唱的一小段旋律,做安眠曲是最好不过的,等到情人习惯性的迷蒙到轻轻蹬腿的时候,秋瑀宸就会将乐曲拖入尾声,然后赤着脚上床去给情人当人形抱枕,然后等一个漫长到缠绵的夜过去,偶尔沈默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掐他,或者像个婴儿似的抓头发之类,秋瑀宸不外乎就笑笑,还记得十几岁的时候,坐着球队的大巴去打比赛,情人迷迷糊糊靠在肩头就睡着了,迷蒙着睁眼就给了自己狠狠一巴掌,那大概是几十年里最糗的一次,被当着全部的经理助理助教球员被沈默殴打,清醒后的沈默给出的反应是梦到自己又不给他上场,尽管是梦境,却让秋瑀宸心痛得无以复加,公然替情人按摩压惊,自那之后,两人的关系在校园里真正被曝光,被欺负就更成了理所应当的事。秋家人就是有这点好处,只要哄得自家宝贝高兴,才不在乎面子上吃一点小亏,陆家孩子就不同了,因此秋瑀宸此后每逢被欺负就搬出当年的事,自称从那时起就做定秋菲佣。
沈默倒是经常不接茬,不过心里也暗骂情人的垂死挣扎,那时候在一起已经快两年了吧,菲佣不是早就当上了。
所以,几十年如一日的,不过是心态,世间的事,爱怎么流,梦怎么晃,谁都觉得谁恍惚,物是人非,不是人变了,只是心变了。若是真的愿意细水长流,就别给自己放手的理由。
沈默静静靠着秋瑀宸胸膛入睡,珍贵都是惯出来的,他的手指,他的琴音,他永远都不会虚空的胸膛,就那么一直走,一直走,才不管以后会怎样,谁叫你在世一天,就舍不得不惯着我,谁叫我在世一天就不能没有你惯着。
沈默蜷在秋瑀宸怀里,睡得淡淡的,梦得淡淡的,有时候,人是活出一种境界来的,不担心明天会怎么样,那是从轰轰烈烈里刚挣扎出的人的想法,习惯了生活的人,早都不在乎,我在,你也在,如此而已。
然后,秋瑀宸也闭上了眼睛,意识逐渐恍惚的他突然发现,原来眼里还是他的影子,明天该弹什么呢?
年轮49
非罹是在一间卖珍珠奶茶的小店里找到非璟煜的,真的是打死非爷爷也想不到他会在这种地方,果然,非罹出现的时候就看到非璟煜端着一杯冰薄荷在那研究化学成分,甚至在一张彩色便签上写着各种各样的化学式,整间小店是深咖色的墙纸,墙面上花花绿绿的贴满了诸如老婆永远爱你,或者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之类的幼稚句子,打扮日系的店员笑着送上来一小盘茶冻,低着头轻声说这是自己做的,送给客人尝尝,非罹觉得自己抑郁了,为什么中国还是外国,中年还是少年,儿子都这么讨女人或者女生欢迎呢?
非璟煜礼貌地说谢谢,却是没有想要尝一口的意思,说实话,浅浅淡淡的茶色,晶莹剔透,做得还真不错,非罹调整了一个算是亲和的表情,“怎么到这来了?”
非璟煜嗯了一声,“吵,随便过来转转。”
非罹不知还该怎么接话,就那么看着他,两个人在一起,两人都没话说,是第三等尴尬,一个人找话说,一个人没话说,是第二等尴尬,一个人找话说,一个人敷衍才是真正的第一等尴尬,找话说的人总有些自讨没趣的味道,兴致勃勃的开口,别人应得勉强,若是如此,还不如各做各的,也谈不上谁搁浅谁。
非罹看了下单,终于明白为什么非璟煜只点了杯冰薄荷,这个店的饮品名字都带着一种少年的青涩与情怀,类似于遗忘,爱欲之类的饮料比比皆是,那早已经不是人到中年的品味了,有时候,少年的纯情回头看时就成为成年的带着透彻和包容的浅笑,非罹想了想要了一杯橙汁,然后自己用透明的小叉子叉了一小块茶冻,味道很清淡,比添加了香料果酸的东西强太多,回头看小姑娘,也没有因为自己吃了爱心茶冻就很遗憾可惜的样子,虽然长相和妆扮都很甜美,但不算是花痴吧,非罹一瞬间觉得非璟煜选这间店是有道理的。
非璟煜写完了化学式就开始发短信,他绝对不是一个热衷于发短信的人,甚至连电话都懒得打,更何况,他也没什么值得用短信去交流的朋友,连非罹都猜不出他是发给谁,不过等看到来人的时候也觉得不那么奇怪了,原来是迟慕瑀。不用直接通讯而是短信,大概是为了消磨时间的,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想办法打发时间,非罹心中不能不说是有一点酸涩的。
迟慕瑀随便和非罹打了个招呼,就叫了一个香草口味的奶昔,“找我有事?”
非璟煜道,“没事。”
迟慕瑀也见怪不怪了,非叔是没什么朋友的人,二叔忙着过家庭生活,非爷爷又不懂情调,每次无聊的时候两个人就结伴去做一些实际上并不是很想做但不去做又不知道该做什么的事,旲和的生意虽然大部分交到了非璟煜手里,但到底还是非罹照应的多,慕镧本就清闲,架不住迟慕瑀又有两个老爸,也没他什么事,于是叔侄俩经常一起祸害人间,乔慕宸是不能叫他出来的,非璟煜迟慕瑀玩的,总觉得和他不大搭调,就算出去了也无趣,反倒有拖家带口的累赘,因此叔侄俩倒是经常结伴去旅行,即使不出远门,两个人待着也自在。
迟慕瑀无事忙似的将面前的一小碟果脯摆得整整齐齐,非璟煜瞪他道,“你脏不脏啊。”
迟慕瑀哼了一声,“叫我出来又不说干什么,想到什么好玩的了没。”
非璟煜阴了脸,“好玩的,你二叔说再敢带你玩那些不着调的游戏就打断我的腿,你该不会想以后推着轮椅和我上索道吧。”
迟慕瑀大大地打了个呵欠,“那干嘛,难不成去摆积木啊。”
非璟煜揉了揉眼睛,“你玩得也比摆积木高级不了多少。”
迟慕瑀被非璟煜戳到痛处,当即不再说了,两个人决定安全的找刺激之后,终于想到了一个玩法,就是连续蹦极三次,然后找一个广口瓶将水灌进气球里,比谁的手更稳。叔侄俩从早蹦到晚,蹦到都快吐出来了,气球也灌了几百个,愣是没有一滴水滴在外面,开玩笑,从小就是接受飞行训练失重考验的人,这哪里能算什么刺激了,玩了一天不过是憋着超过对方的一口气,简直可说是俩个人经历的最无聊游戏,自那之后,每逢想什么新玩法,迟慕瑀总觉得有点抬不起头。
非罹看非璟煜和迟慕瑀旁若无人的聊着天,觉得自己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大方得说要回去了,叫非璟煜带着迟慕瑀玩,两个人都不是喜欢虚应故事佯作挽留的人,因此说再见倒是相当得快,等非罹一走迟慕瑀就道,“干脆去夜店玩吧。”
非璟煜伸了个懒腰,“和你?你还未成年的吧。”
迟慕瑀瞪着非璟煜,“装啊你,你带我干的未成年不该干的事还少吗,又不是没去过。”
非璟煜相当理直气壮,“就因为去过太无聊才不想再去。”
迟慕瑀想想也对,懒懒靠在椅子上踢着桌腿,突然道,“不如这样,我打电话叫云飞一起出来。”
非璟煜问,“出来干嘛?”
迟慕瑀道,“出来再想啊,三个人总比两个人强。”
非璟煜相当不厚道的道,“他出来行,别让他把慕宸也整出来,他一来,估计乔熳汐和我哥都要来了。”
迟慕瑀不耐烦道,“知道,我又不傻。”
褚云飞果然没有带乔慕宸,但是却带了三双冰鞋,“都没睡啊。”
非璟煜笑,“我们没睡是正常,你今天可是主角,怎么也不早点休息。”
褚云飞扯了下嘴角,“你幼不幼稚啊,三十多岁的人了,别以为天天和我们混在一起就还是不良少年,你再青春也是无良中年。”
非璟煜踹了他一脚,“少废话,带冰鞋干嘛?”
褚云飞相当不屑地道,“你们这种大少爷知道什么可玩的,听过赌崖吗?”
非璟煜倒是真没听过,迟慕瑀道,“怎么玩?”
褚云飞叫两人先上车才道,“我知道从这一路向北有一处断崖,趁着天黑,我们三个翻过山上去,那条路离崖子有个大约一两百米,穿上冰鞋倒滑,速度估计大家都差不多,谁最后离崖口的距离最短算谁赢,怎么样?”
非璟煜一听就来了劲,“有意思,这才刺激。”说到这里又加了一句,“你可别害怕,滑了几十米就不敢滑了。”
褚云飞嗤笑,“我就是这游戏的鼻祖,从南半球到北半球,我还没输过。”
年轮50
褚云飞叫两人先上车才道,“我知道从这一路向北有一处断崖,趁着天黑,我们三个翻过山上去,那条路离崖子有个大约一两百米,穿上冰鞋倒滑,速度估计大家都差不多,谁最后离崖口的距离最短算谁赢,怎么样?”
非璟煜一听就来了劲,“有意思,这才刺激。”说到这里又加了一句,“你可别害怕,滑了几十米就不敢滑了。”
褚云飞嗤笑,“我就是这游戏的鼻祖,从南半球到北半球,我还没输过。”
说是一回事,等真正到了褚云飞说得断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尤其是在半夜三更的晚上,尽管有月光,说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幽暗的光华下带着阴影的枝叶在夜风中群魔乱舞的样子还是不得不让人胆寒,更何况,像被咬掉了一块的的断崖崖口参差地仿佛巨兽的齿,而站在崖边向下一望,只能看见鬼影一样乱晃地枝杈,非璟煜笑了笑,顺脚踢进去一块石头,迟慕瑀知道这样的举动有些没出息,但是却忍不住毫无创意地听听到底崖有多深,然后是同电影里完全不一样的声响,褚云飞道,“跌下去死不死不好说。”
非璟煜没说话,迟慕瑀绝对继承了迟念的行动派风格,已经将自己的冰鞋从肩膀上拿下来换了,甚至还笑道,“这个平台不算大,但是刚够我们玩的。”
一条窄径通着一个平台,类似于一座山伸出来的部分,虽然不大,但还算开阔,如果不是深夜的话,俯瞰所在的城市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可惜如今的天象让这个地方更阴森了些。
非璟煜道,“不错,美中不足就是不太高。”
褚云飞冷哼道,“那有什么关系,我保证,跌下去至少折一条腿。”
非璟煜笑了笑,“我不跌下去也得折一条腿。”
迟慕瑀倒真是有些担心了,“非叔,这样好了,我和云飞赌,你当裁判。”
非璟煜说实话还是有些怕的,倒不是怕真的从断崖上摔下去,也不怕秋瑀宸真会打断他一条腿,只是当时和哥保证过的,决不再拿自己性命开玩笑,若是被哥知道了,肯定又生气又伤心。可是刚才脑子一热都已经答应了,又怎么能被这些小辈瞧不起,被他们瞧不起也是小事,顶多就是被当成是怕了,但是若要让他们觉得自己说过的话不算,那岂不是太窝囊了。
褚云飞又怎么会不知道小叔叔心里想什么,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而且他也相信,就凭他小叔叔这份功力,这种小游戏肯定没什么怕的,因此道,“不如咱们再玩得刺激点。”
非璟煜不知他在想什么,因此也没追问,等着褚云飞继续说,褚云飞换好冰鞋滑到小径口的地方,“这条路就这么窄,咱们三个抢道,抢到的人肯定第一个走对吧。”
非璟煜和迟慕瑀的反应完全相同,“废话。”
褚云飞接着道,“所以,第一个人是倒滑,但是另外两个人是正滑,第一个人肯定看不到崖口在哪,但是另外两个能看到。”非璟煜和迟慕瑀都没说话,让褚云飞接着讲,褚云飞这才道,“但是,后两个人必须比第一个多滑三十秒。”说到这里褚云飞还顿了顿,“如果三十秒后另外两个人停得地方离崖口还在十米之外,就算第一个人输了。所以,最刺激的就在于第一个人停在哪里,你想,倒滑过去,什么都看不见,只要别人停了你再多滑一点就算赢,即使都没停住,下去了也是不知不觉的,没什么刺激,可是咱们玩得这个,第一个人想赢,就要离崖口越近越好,但是无论他停在哪,剩下的都必须多滑三十秒,若是掌握不好,那是眼睁睁地往下跳,比一头蒙下去可要刺激多了。”
迟慕瑀第一个就答应,“好!”
非璟煜却直接坐在地上就脱了冰鞋,“不玩了,走吧。”
褚云飞拦在他身前,“怎么了,不敢玩了?”
非璟煜冷冷道,“别和我动那些歪脑筋了。你说得玩法我根本听不出有什么刺激的,我若是抢到第一个滑,怕你们俩冲下去肯定停得很远,就算是我输了,你们也会说是为了保护你们俩个,根本不算输。我要是抢不到第一个,无论是谁,都还会离崖口很远,那时候,我肯定输不了。你们俩既然都想让着我,哪有当叔叔的明明知道还要厚着脸皮玩下去的,赢了比输了还不光彩。”
褚云飞心计被戳穿,不由得有些尴尬,也低着头没什么话,迟慕瑀拦在二人前边,“还按原来的玩,一局定胜负,怎么样?”
非璟煜长长舒了口气,褚云飞却道,“这样不公平,就像我刚才说的,只要听到别人已经减慢速度自己就再多滑一点肯定就赢了,不如这样,咱们一个一个来,先比速度,再比距离,慢慢地倒着走过去,肯定多远都不怕的。”
迟慕瑀一听,正中下怀,岂有不同意的,因此连忙点头,非璟煜也道好,褚云飞笑笑,“那就从我开始,然后是慕瑀,最后非叔来滑。”
非璟煜有些不服,“为什么我最后?”
褚云飞绝对的强词夺理,“第一,我年纪最小,你年纪最大,第二,我和慕瑀的冰鞋都穿好了,你还要重新穿。”
非璟煜懒得和这小家伙计较,想想反正先后也就是几分钟,索性让他先来。
褚云飞穿好冰鞋站在小径口,深深吸了口气,四周是婆娑的树影和与夜幕连成一线的枝杈,夜风带着有些肃杀的凉意,正好给并不浪漫的游戏蒙上了一层灰黑色的影子,褚云飞背对着断崖方向,轻轻闭上了眼睛,迟慕瑀掐着秒表,吐出代表着绝对惊险刺激开始的数字,“三,二,一”
褚云飞仿佛一只大鸟振翅而起,“叱——”得一声,冰鞋在并不平整的山石上摩擦出足以割裂夜幕的声音,褚云飞的耳边是风声,速度拉起的嘶鸣,他安静得调整着呼吸,脚下的滑行却绝对没有丝毫折扣,倒退的虚空和紧闭双眼的不可把握将游戏推到了极致,又一次加速,他确定,离崖口还可以够得上一次加速,几秒钟仿佛很慢,慢到倒退的时候脑海中都是断崖的齿痕,褚云飞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滑了多远,只是下意识地又一次加速,耳边的风声嘶鸣变成了呼啸,心跳也越来越快,身体仿佛是要穿越极限,然后是冰鞋的摩擦带着些沙砾的质感,脚下一镉,褚云飞紧紧一闭眼,想到断崖前的砂石,深吸一口气,并不太仓惶地将冰鞋停了下来,却终究还是被惯性又带出了一段距离,等到终于站稳,褚云飞回头一看,离崖口还有大概三十公分的距离。非璟煜已经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褚云飞尴尬一笑,非璟煜道,“关键不在停得有多近,而在停得有多从容。”说着就走到断崖边查看,“划痕一点也不挣扎,漂亮。”
褚云飞没说话,只是向前滑出去,到小径口的时候轻轻拍了拍迟慕瑀肩膀,“加油!”
迟慕瑀点头,“一定。”
这一次是换非璟煜计时,迟慕瑀大概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比褚云飞兴奋得多,才一站稳就自己倒计时,“三,二,一”
闭上眼睛就是一路向后,紧紧攥着手,用全部的精神控制着冰鞋,只想着要比褚云飞刚才更快一些,脚下轮子的转速着实不简单,若是在沙地上,绝对会有风起尘飞扬的效果,褚云飞低低对非璟煜道,“慕瑀太快了,惯性会很大,要不要现在叫他停下来。”
“不要。”
这个声音,褚云飞还来不及回头,就已经有一只手搭上了他肩膀,“迟,迟大叔。”
迟念饶有兴味地看着褚云飞,“乖。”
年轮51
迟慕瑀是幸福的,他是在不知道父亲已经到来的时候滑到了崖边的,甚至可以说是飞到了崖边的,他停下的时候是相当霸气地距崖口还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虽然停得有些勉强,但是却绝对是冒险精神的典范,只可惜因为迟念的突然而至掉链子忘记再一次按下秒表的非璟煜错过了他到达崖口的时间,然后,秒表就顺其自然地到了秋瑀宸手里。
如果说迟念的出现只是让非璟煜心惊的话,秋瑀宸一来就绝对是肉跳了,而且不是形容词,是真的跳。
“爸~呃~爸。”褚云飞还能挤出来一句称呼,非璟煜纯粹呆愣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迟念笑着轻拍非璟煜肩膀,“冰鞋就脱了呗,还真等着轮到你呢?”
非璟煜连忙将冰鞋除下,还不知道要放在哪就被迟念一把夺去飞快换上,甚至是没有寻找任何位置的,刚一换上鞋一个漂亮的原地转身就向崖口倒滑而去,那一刻,褚云飞才明白什么叫做鹰击长空的风范,起步就是不断加速,一直到极限,他似乎是根本不担心惯性会将整个人推下崖去,呆愣中石化的迟慕瑀只觉得是一艘火箭向自己射过来,恍惚间竟忘了转身,却在一迟疑中就听到褚云飞呼喝,“慕瑀,让道,让道!”
迟慕瑀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向旁边闪去,险些因为冰鞋不适脚的轮子滑一跤,才刚刚站定,耳边却是嗖地一声,惊魂未定的迟慕瑀被吓瘫了,“父——”
这样的速度,根本来不及刹住吧,只可惜一个字还没从口中蹦出来,迟念身体已经是极漂亮的一个后仰向崖下翻去。
“师父!”言寓荆不顾一切地向前冲,迟慕瑀要向前走却根本迈不出一步,褚云飞只觉得后背湿了一片,整个人都软在了地上,迟慕瑀刚刚能挪脚,还没来得及提着沉重的冰鞋迈开步,就看到迟念仿佛已经下坠的半截身子又重新翻了过来,冰鞋的两排轮子正卡在断崖边,而他手中却已经多了一枝狗尾巴草。
迟慕瑀这时才听到断崖边沙砾挤压的声音,迟念上来就甩了冰鞋,用狗尾巴草在儿子耳朵里扫了扫,脚尖一指小黄帽刚才仓惶的停鞋印,“一没胆量二没功夫,还想学别人找刺激!”
言寓荆跟着师父十几年,也习惯不了他比那叔侄仨还不靠谱的冒险精神,如果说别人是在拿命赌,他直接就是拿命玩,言寓荆定了心得空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师父,您下次要陪着他们胡闹也提前说一声行吗?”
迟念没答话,却是伸手给了小黄帽头上一巴掌,“学会了吗,关键用的是腰力。”说着走到秋瑀宸身边随便打了个招呼就带着言寓荆下山了,迟慕瑀看着褚云飞还有些依依惜别的架势,迟念根本不回头,也懒得叫他,自己径直走了,迟慕瑀咬了下嘴唇,对褚云飞非璟煜递交了一个同情的眼神,没敢看秋瑀宸,对沈默鞠了个躬,一路小跑跟下去。
褚云飞对着自己老爸的黑脸,余光下是迟大叔洒脱的背影,相当没出息地想,“要是爸也这么……该多好啊。”
事实证明,黑夜也是可以做白日梦的,褚云飞的小九九基本等于妄想,秋瑀宸也压根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先望着非璟煜,“你就是这么当叔叔的。”
褚云飞心知不妙,连忙展示奥斯卡天赋,狠狠瞪了一眼非璟煜,“不让我和慕瑀玩,自己管不了我们就打小报告是吧,除了告我爸你还会干嘛?”
秋瑀宸根本懒得看褚云飞演,沈默一把将儿子拉到一边顺手指了下刚才被迟念抛掉的非璟煜的冰鞋,人证物证俱在,抵赖地过嘛。
褚云飞知道自己犯了低级错误,再怎么帮非叔掩饰也是没用的了,只能对父亲摇车,“非叔还没玩呢,我先来的。”
沈默也被儿子气得不轻,叱道,“别多话,有整治你的时候。”
非璟煜低下头,说实话,心里真的还是很愧疚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不吭声,要打要罚认了,谁让自己惹哥哥生气呢。
秋瑀宸也没有打算在这月黑风高夜让儿子和弟弟在断崖当断肠人,只是掉头就往下走,褚云飞这时才看见站在树影里的乔慕宸,没什么话,甚至没什么眼神,却无端地让小蓝帽心寒。
一直提心吊胆的跟到山下,秋瑀宸都没看褚云飞一眼,不过随便吩咐一句,“钥匙。”
褚云飞连忙摸了车钥匙出来,双手恭恭敬敬地放在秋瑀宸掌心,秋瑀宸将自己的车钥匙给了沈默,大概说了类似于自己开车回去辛苦了之类的话,然后自己开了褚云飞的车门。山脚下并排停着三辆车也够奇观的了,沈默先发动了车子,秋瑀宸示意小蓝帽跟在后面开,自己殿后。褚云飞回头望了眼非璟煜,非璟煜什么也没说,蹲下来仔仔细细又系了遍鞋带,然后用最标准地跑步姿势跟在秋瑀宸车后充当尾气吸尘器去了。
褚云飞并排和非璟煜向回跑,他想,如果这个凄惨的画面有画外音的话,一定是这八个字:苍天无眼,自求多福。
大概因为沈默还是疼儿子的吧,所以车开得很慢很慢,而原本就漫长的路程也拉长了乔慕宸的内疚,如果不是自己傻乎乎地跟出来就不会被二叔发现,如果不被二叔发现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更何况,如果不是要自己开车出来,现在就可以和云飞一起跑,晚上原本是去找褚云飞的,却发现他偷偷溜去车库,还背着一只不知装了什么的袋子,当时只以为他是出去打架的,一时担心就打算跟着,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忘记和默默爹爹说晚安早就引起怀疑,更何况对于逃跑又没有经验,好几个岔路口,甚至是二叔和默默爹爹走得路比自己更正确,到了山脚下才知道自己早早就被盯到,而义父直接藏在后备箱里。来不及解释什么,他也是犯错的那个呢,可是,自己可以安安稳稳的开车,云飞却只能跟在后面罚跑步。乔慕宸已经决定不解释,无论什么原因,总是自己害云飞被抓到的,这次之后,就回家和父亲还有爸爸交代吧,二叔家应该是住不下去了,本来以为会心痛会难过会凄惶,可是真的想好了,也觉得没什么。云飞是会很讨厌自己的吧,在学校里,打小报告的人是最被孤立的,乔慕宸不愿意去想,到了这个时候,那样的情绪就是蒙在头上的阴影,甩不脱,逃不掉,挣扎只是徒劳。
从山下跑回家去,那是第一次,如此真实的从黑夜看到黎明,连续跑了四个多小时,非璟煜根本无力去想结果怎么样,秋瑀宸直接开车去车库,他和褚云飞就又一次乖乖跑上楼去惩戒室罚站,两脚站定却还是有在不停奔跑地错觉,双腿和意识都不受自己控制,恐惧又何必还来添乱。
秋瑀宸进来的时候明显还是能听到两个人不受控制地紊乱呼吸,顺手随便一指褚云飞方向,“你出去。”
没有任何感情 色彩的音调让褚云飞的心被狠狠抽了一鞭子,依然是连直视都不肯吗?他没有辩解什么,将首先挨打的权力转让给叔叔,自己低着头回房,安安静静跪在墙角,用额头抵着墙面,一个人不知所措。
秋瑀宸在床头坐下,没有任何表情和声调的变化,“有什么要说的吗?”
非璟煜狠狠咬着下唇,想说句对不起,却是梗在喉里开不了口,秋瑀宸起身,让开了床头,“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永远十七岁?”
非璟煜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保证了十几年,哥都不爱听了吧,距离上次被狠罚才不到一个月,言犹在耳,他也没脸再去解释什么,而且,也根本想不到可以脱罪的理由,秋瑀宸的目光依旧凌厉,“别的孩子十七岁还被哥哥按在床上打屁股就已经丢脸地不知道怎么样好了,你已经三十四岁了,以为和一群比你小一半的孩子一起胡闹一起挨揍很有光彩吗?”
秋瑀宸看非璟煜低下头固执地将下唇咬出血来,就知道这句话,真的是太重了,因此也不再说什么,一把将永远长不大的小孩拉过来按在墙上,拽下底裤狠狠一巴掌拍在他裸臀上,“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像管儿子一样管你!”
没有熟悉的藤条尖锐的触感,清清脆脆地巴掌声让非璟煜彻底沦陷在浓浓的羞耻里,挨巴掌,那是小孩子才有的待遇吧,他到底要怎么面对,一个这么大的人就那么没脸地被按住打,非璟煜更深地咬着嘴唇,哥,求你,求你用藤条吧,鞭子也好,粗暴一点,不要让我觉得你这么无可奈何。
一连十下的拍打让非璟煜根本没办法去体味羞辱以外的其他东西,尽管带着内劲的巴掌拍上来,臀峰那个固定的位置已经是相当恐怖的青紫色,绝对不比藤条轻,可是,对于这样的非璟煜而言,却绝对是更深的羞惭,秋瑀宸大概是感受到了非璟煜的难堪,停下了手去柜子里抽出了他的藤条,第一下毫不留情地敲击就在最经不起的臀腿交接处。
一连十下重击,都是一个位置,没有喘息地风声连成一线,对于一个刚刚拼尽了全力跑了四个多小时的人而言绝对是煎熬,秋瑀宸向后退了一步,夹着劲风的藤条却毫不迟疑地再一次残忍地咬上同一道伤痕,非璟煜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软跪了下去。
“嗖~啪!”
骨头和藤杖死磕的声音硬得让人心寒,语声更是冷到毫无怜惜,“给我站起来!”
年轮52
一连十下重击,都是一个位置,没有喘息地风声连成一线,对于一个刚刚拼尽了全力跑了四个多小时的人而言绝对是煎熬,秋瑀宸向后退了一步,夹着劲风的藤条却毫不迟疑地再一次残忍地咬上同一道伤痕,非璟煜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软跪了下去。
“嗖~啪!”
骨头和藤杖死磕的声音硬得让人心寒,语声更是冷到毫无怜惜,“给我站起来!”
非璟煜微微回了回头,将修长的手指撑在墙上,死咬着唇站起来,却因为身体的重力而劈断了指甲,秋瑀宸一阵心疼,索性自己动手将他拉起来,动作虽然粗暴了些,却根本舍不得弄疼他,顺手一拽就将这个不省心的弟弟扔到了床上趴着,藤条毫不留情地重新招呼上去。
臀峰被刚才的巴掌教训过,如今的疼痛却像是撕裂了刚才的伤痕,非璟煜
第77回
习惯性的闭上眼睛,攥紧床单,等待又一下的敲击。
一下一下的藤条抽上裸臀,白皙挺翘的臀上是整整齐齐的红色印子,秋瑀宸没怎么下太重的手,因此并没有太过恐怖的伤,连非璟煜自己都觉得趴的太安逸了。
秋瑀宸用藤条尖端轻轻捅了捅他臀峰,薄脸皮的小非立刻胀红了脸,“哥——”
秋瑀宸冷冷道,“鞋脱了跪床上去。”
非璟煜有点难堪,却终究不敢,只是乖乖从床上撑起来,将赤 裸裸的红屁股暴露在哥哥眼皮底下,又不知该怎么动,赶紧踹掉了鞋子。
秋瑀宸的语声依旧不带温度,“袜子脱了。”
非璟煜下意识地预感到接下来的惩罚,害羞地缩了缩脚,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实质性的反应,狠狠地一下藤条就抽到了脚心上,“以后就这个规矩,哪犯错打哪,快点!”
非璟煜不情愿地缩着身子,还是很奇怪得疼痛感觉,想用手去摸,终究是不敢的,大概是因为抽得太疼了,也没觉得痒,但是,总感觉怪怪的。翻身过来刚想坐下脱袜子,却突然意识到屁股上的伤,又是一阵脸红,这样的心情已经好多年没有过了,索性自己用手指抽了袜子扔到床下,却是真想将脚藏起来。
果然,刚才的藤条下去就是一道印子,非璟煜双手撑在床上,却要回头去看脚心的伤,那个姿势怎么说也不是太美型的了,自己又是觉得丢人,秋瑀宸倒像是什么也不在意,用藤条轻轻搔了搔非璟煜脚心,“规矩是一样的,自己伸过来。”
非璟煜听哥哥说规矩是一样的,又羞又急,打光屁股是要自己翘起来,都要抽脚了还要自己伸过来,更何况,若是打在脚上,躲起来总容易些,想要反抗,却是真的不敢,因此孩子似的抱着被子将自己头埋起来,怯生生地将脚伸出去。
狠狠地一记藤条直落在他脚趾下的那块骨头上,绝对是硬生生地疼着,非璟煜紧紧咬住了被单,才忍着没有让身体的本能将脚抽回来,可是即使是小幅度的躲闪也惹怒了秋瑀宸,一连十几下藤条全都抽在脚踝和小腿交接的有一点肉的地方,藤条像是鞭子一样得割下去,秋瑀宸狠狠呵斥,“谁给你惯得毛病,再躲一次试试!”
非璟煜没脸说什么,却是乖乖得将脚伸得直直的算是认错,大概知道脚心不比屁股,不小心真的会打坏他,秋瑀宸的藤条落得极有技巧,却还是让非璟煜抓破了被单,脚底本就是最脆弱的,更何况是用那么尖锐的藤条来打,秋瑀宸没问一般家长训孩子时的还敢不敢了之类的话,就是落鞭子,敢也抽到不敢了。
非璟煜受罪的右脚根本不敢动,脚心是一排排地印子,藤条都是横着抽上去,连声音都是嗖嗖的,一道一道的伤顺着向下,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秋瑀宸刚一顿手上的刑具,非璟煜才抽了一口气,最狠的一下就抽在脚掌正中,藤条带过去,连脚背外侧都带出来一道血印子,“冲下去怎么办,自己的命不是命吗?”
非璟煜疼得一仰脖身子又塌了下去,再也撑不住,整个人爬起来用手去摸脚上的伤痕,却又带到后面的伤,缩成了一团,卷在床上。
秋瑀宸知道是真的打重了,非璟煜本是很能忍的人,若不是实在痛得不行是绝不会动的,如今倒霉孩子就怯生生看着他,眼睛里是薄薄得一层雾,多少年没看见过的表情了,秋瑀宸狠下心用藤条戳了戳他脊骨,“左脚。”
非璟煜害怕,只乖乖地将另一只脚伸出来,甚至还咬住了被角,秋瑀宸倒是没留情,抽了十下,痛得非璟煜咬破了被单,冷汗也蹭了满脸,秋瑀宸将藤条收了,却是狠狠拉开抽屉,不知又取了什么,非璟煜害怕,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看,秋瑀宸伸手去拉他脚,非璟煜吓了一跳,秋瑀宸没什么话,却是用最轻的动作将清清凉凉的药膏替他涂上脚心。
非璟煜忍不住,一下就抽回了脚,窝在被子里,秋瑀宸轻轻拍拍他屁股,“疼得厉害吗?”
非璟煜将头从被子里抬起来,大大摇头,可怜巴巴地道,“痒。”
秋瑀宸无奈,却又不能不涂药,因此故意沉下脸来,“别乱动。”
非璟煜这才知道打脚板有多残忍,上药的时候若是哥哥下手重了怕疼,若是下手轻了又痒的受不住,这么大的人了,恐怕趴在被子里笑比藏在被子里哭还要丢人了。
秋瑀宸也试着力道,尽量让非璟煜不要在痛得太难受的情况下替他把药涂了,甚至一边数落着他分散注意力,“为什么一定要玩这些东西才觉得有意思,我就看不出有什么好玩的。”
非璟煜没说话,秋瑀宸长叹了声,“迟大哥从来不在乎这些玩命的东西,他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你也是这样,哥免不了担心你和迟大哥一样,不知道自己未来在什么地方。”
非璟煜听哥哥担心他,心里也是重重地一痛,痴迷于这样游戏的人,大概对自己也是珍惜不起来的吧,没人疼没人爱,索性自己也不疼自己,可若说他真是这样,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他知道他舍不得,可是,却总也控制不住自己。
秋瑀宸换了一只脚替他涂,不知在想些什么,非璟煜舔了舔嘴唇,“以后不会了。”
秋瑀宸没置可否,不过站起身,“我吩咐厨房给你弄了点粥,折腾了一夜,你先少喝一点,等我料理了小刺猬,亲自下厨给你弄点吃的。”
非璟煜突然伸手拽住了秋瑀宸,“哥,我都这么大了还这样,挺丢脸的吧。”
秋瑀宸笑着替他掖了下被角,“多大都是小非。”说着也没看他表情,就自己去洗手了。
回来却看到非璟煜躺着不知在发什么呆,秋瑀宸轻轻拨了拨他刘海,“这里不舒服的话哥抱你回房间睡。”
非璟煜虽然也想,但是又觉得这样被哥抱到房里去还是拉不下脸的,好在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是睡觉,也不介意了。
惩戒室的大床并不是用于休息的,因此床头也没有什么可放东西的地,秋瑀宸看非璟煜累了就自己将饮水机抬到他床边在最舒服的位置放下,“渴了就自己喝点水,有什么事直接接我通路。”
非璟煜眨巴了下眼睛,将肿的和硕大的白萝卜一样的脚藏起来。秋瑀宸临走之前又揭起被子看了看,这次打得真是不轻,又是在脚上,不过想到这弟弟的脾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褚云飞一个人呆呆地跪着,直到整个身子都麻木,老爸还是没来,想到他的冷淡,心内着实有些难受。昨夜到今天,从来不肯拿正眼看看自己的,都是做错事,迟大叔和慕瑀才像是父子,而自己爸爸,说真的,要不是非叔年龄实在太大,真忍不住要怀疑他是老爸私生子了。
小刺猬跑回来就已经几乎到了疲惫的极致,更何况还一直跪着,等到撑着手指想稍稍动一动,身子早都僵了,腰以下完全没有感觉,只有膝盖仿佛带着针扎一样的疼痛,却又像是被扎的地方蒙着一层纱布一样,随便摸了摸脖子,手上却湿了一片,褚云飞吸了一口气,爸爸大概是不会来了吧,他了解自己老爸的脾气,恐怕非叔那边不哄安分了是没工夫理他的。
褚云飞苦笑了下,头重得厉害,也没意思再这样耗着了,死命掐了一把已经僵硬到不会反应的腿,撑起来就一头栽在床上。
躺了大概几分钟,觉得稍稍恢复了些力气,身子也不再像是瘫得不能动了,秋小少爷根本连鞋也懒得脱,自己拉了被子就在床上睡了。
大概是热得太厉害,身子软得不愿意动,可被闷得忍不住去找空调遥控器,褚云飞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一脚就甩开了累赘的鞋子,才从枕头下面将遥控摸出来,也顾不得看温度风量,开了电源就又倒下去,这一次却是头刚沾到枕头,房间的门就被毫无预警的推开,秋瑀宸扫视被甩得东西隔了好几步的鞋子,面色阴沉,“睡得还好?”
年轮53
大概是热得太厉害,身子软得不愿意动,可被闷得忍不住去找空调遥控器,褚云飞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一脚就甩开了累赘的鞋子,才从枕头下面将遥控摸出来,也顾不得看温度风量,开了电源就又倒下去,这一次却是头刚沾到枕头,房间的门就被毫无预警的推开,秋瑀宸扫视被甩得东西隔了好几步的鞋子,面色阴沉,“睡得还好?”
褚云飞扯了下嘴角,连他自己都不想抱怨什么,既然躺在这里,就没什么委不委屈的,顺手关了空调从床上爬下来,在抽屉里拿出他专属的戒尺交到秋瑀宸手上,不是那种很恭敬的姿势,但也看不出明显的反抗来。没等着秋瑀宸动手,就自己脱了裤子趴在床上。
秋瑀宸皱了皱眉,然后就是狠狠地一记戒尺敲下来,臀上立刻是干脆的回响,丝毫不拖泥带水。
褚云飞闷哼了一声,沉默着受下了。
秋瑀宸冷冷道,“没什么可说的,五十下板子,自己数着。”
褚云飞在喉间随便嗯了一声,有些较劲的味道,然后就是相当凌厉地一下,是直接用戒尺侧面切下来,仿佛真是臀上被狠狠咬了一口,褚云飞大声道,“二。”
这样的对抗显然没有任何意义,或者意义就在于又为他自己赚到了一连十下的敲击,褚云飞也是狠了心,三四五六七八一连数到十二,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啪!”
秋瑀宸狠狠一板子就砸了下去,这一次是平平地拍在臀峰,“你今天是不打算完事了?”
褚云飞撑起身子,眸中是同沈默如出一辙的倔强,却带着更多偏向于嘲弄地笑意,“冰鞋是我带出去的,主意是我出的,责罚是我该受的,五十还是一百,都是您一句话,可是,说五十就五十,一百就是一百,没有说了数中间再加的道理,五十一下不行,六十二下也不行!”
褚云飞嘴硬,可是身子却不如心理素质那么给自己鼓劲,秋瑀宸一尺子直接拍在背上,小家伙就手一软瘫在床上,却又重新撑起来,眼睛亮得像是原野上的狼。
秋瑀宸知道褚云飞是野性子,可是还没被人这么挑衅过,非璟煜虽然有时候也和自己发孩子脾气,但绝不会质疑家法的权威,褚云飞却不会,该他受得他绝不会逃,但是那些他认为不合理的,也不会忍气吞声地接受,从前在外边,他会告诉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是在家里,他没必要这么委屈。
秋瑀宸真生气的时候反倒沉静下来,只是看着他。褚云飞有些心怯,却绝不是退缩的人,也没有类似于示弱露怯的咬嘴唇动作,只是道,“做父亲的教训儿子是天经地义的,我没话好说,还有三十八下,请您责罚。”话说完又重新趴回床上。
秋瑀宸看他已经青紫的左臀,他知道自己的戒尺有多重,一道和戒尺同宽的肿块在臀上横亘着,这个儿子终究是不会低头的。秋瑀宸重新提起了戒尺,却是用刻着小刺猬的那一端死死戳着肿块,褚云飞抓着床单,冷汗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秋瑀宸缓缓道,“教训你自有我的道理,家法,罚得不是你做错什么,而是你怎么看自己的错。”才刚说到这,就抽起尺子狠狠一下击下去,褚云飞身子一软,却又撑起来,口中还不忘再数一次十三。
秋瑀宸微微一笑,尺子抬得更高落得更快,褚云飞咬着牙向下数,一直连到三十四,二十多下一气抽过来,别说是再用双手撑,就是趴也趴不住。
褚云飞长长舒了一口气,眼睛已经被冷汗冲得睁不开了,秋瑀宸却只是道,“不是二十一,是二十二下。”一句话,又是一记板子。
褚云飞攥着床单,“我数错的我自会承担,三十四就是三十四。”
秋瑀宸却是轻笑,“在我的规矩里,数错意味着,重新开始。”
褚云飞回头狠狠瞪了秋瑀宸一眼,眸中是绝对的不服。
秋瑀宸收了戒尺,在床边坐下,语声淡淡地,“道理,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想带着情绪罚你,也不想你带着情绪受罚。”
褚云飞一下被戳中,却也是笑笑,他毕竟不是当年沈默一样的青涩,只是道,“我做错的我会承担。”
秋瑀宸站起身,这个儿子和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他太清醒,因此根本不需要自己去点醒他,秋瑀宸也不做无用功,声音干净的可怕,“你若一定觉得自己委屈了,剩下的——”
褚云飞没让秋瑀宸说完,“没什么剩下的,你若是想罚我,十六下可你打得比一百六十下还疼,可是我不在乎,您有您的规矩,我也有我的原则,不是我做错了事您就可以想怎样就怎样的。”
秋瑀宸伸手弹了弹褚云飞脊背,褚云飞偏过了头,秋瑀宸指了下他衣柜,“换身衣服。”
褚云飞微微颤了下,“干嘛?”
秋瑀宸道,“你想要原则也可以,只要撑得住。”
褚云飞骨头都像是散的,更何况那三十五下老爸真的是一点也没有折扣,就提着一口气撑着,知道没体力去衣柜找衣服,随便在手边抽了条睡裤。用了整整五分钟才套上,鞋子也是拖鞋,相当诡异地跟着秋瑀宸向外走,每一步都挪得极为吃力,沈默担心儿子,一直等在楼梯口,看父子俩这样子,也知道小刺猬这回是逃不了,却还是道,“去哪?”
秋瑀宸淡笑了下,“没事,你先休息一下,很快回来。”
沈默没动,却是又问了一遍,“去哪?”
秋瑀宸沉声道,“试试他有没有让我给他原则的资格。”
沈默抬头看了一眼秋瑀宸,又望了一眼褚云飞,眉头微微锁了起来。
褚云飞笑了,“没事。”
沈默的语声像是飘出来,“谁最后扛得过谁,这样的游戏,有意思吗?”
秋瑀宸没开口,褚云飞淡淡道,“没意思,可是世上没意思的事太多了。”说到这里又望着秋瑀宸,“还走吗?”
秋瑀宸轻轻拢了下沈默肩算是抱歉,没看褚云飞只是向下走。
沈默随便靠在楼梯上,声音依然是清淡的,“我等你。”
秋瑀宸回头,带着浓浓的怜惜,“去房里吧。”
沈默微微动了下嘴角,却是没说话。
秋瑀宸向上走了两步,又来到沈默身边,语声是安抚发脾气的坏孩子的带着些无奈得纵容,“折腾了这么久,你还没睡呢。”
沈默略略皱了皱眉,直起身子一样向下,“走吧。”
秋瑀宸有些尴尬,沈默抬眼望了下褚云飞,“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件事,我也有资格管吧。”
本以为是和老爸的战争,没想到父亲才一加入战局就立刻变换了形势,正如现在的队形,父亲走在最前面,自己低头跟在身后,老爸倒成了殿后的了。
其实,自己家不算很大吧,只是运动场有些奢侈,父亲像是没有停顿,就走进一扇门,褚云飞心中并不是很紧张的,毕竟,记忆中很少有来自父亲的恐惧。
沈默微微推了推门,却是停步,“你要来的,是这里吧。”
秋瑀宸无奈笑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褚云飞的心突然乱了一拍,难道,不是解围吗?
沈默并没有留给儿子太多想象的空间,顺手就开了灯,房间的布局很诡异,房顶明显比较高,墙壁两端连着一根铁柱,类似于晾衣杆,可颜色却带着令人阴沉的墨蓝。天花板上挂着一对吊环,然后就是墙壁上悬着的一根绳索。
沈默回头看了眼褚云飞,语声素淡,“上吊环。”
褚云飞一愣,沈默的眼神立刻沉下来,“或者,你认为我有比你爸更好的耐性?”
褚云飞这一刻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于是,根本没有一丝犹豫地,识时务地小家伙就将自己挂上了吊环,沈默随便一翻手腕,褚云飞明知道父亲的意思是要自己倒过来,可是这样的体力怎么可能撑得住,更何况,身上还带着三十多下板子,他不是逞强的人,连忙解释道,“我做不到。”
沈默的声音依旧很淡,“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才叫挑战。”
褚云飞的身子在吊环上晃荡,“这是超过我能力之外的。”
沈默沉声道,“超过自己能力之外的挑战,就叫刺激。”
褚云飞知道自己在渐渐入彀了,沈默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抽下了墙上的绳子,只轻轻一卷,就将吊环的两只吊绳卷在一起,上面挂着的褚云飞是一片风雨飘摇。
沈默淡淡道,“刺激有时候,和冒险是两回事。”
褚云飞没说话,迷失了关注点的眼神四处乱窜,对上了在门口倚着的秋瑀宸,沈默轻声问,“你觉得,迟大哥比你们玩得刺激吗?”
褚云飞一愣,沈默轻笑,“迟大哥当年最刺激的游戏,是在一个不知名的裂谷边,和陆二叔比胆量。裂谷的裂痕是他们二人的空翻可以通过的宽度的极限,两个人比得是闭着眼一路向过冲,在你认为到了崖边的时候起跳,你知道,早一步,根本翻不过,迟一步,可能已经迈下崖去。”
褚云飞撑在吊环上的双臂微微颤抖,却不自觉得提了一口气,沈默倒是很有讲故事的天赋,“你猜猜是谁赢了?”
褚云飞微微皱眉,“迟大叔吧。”
沈默点头,“你知道为什么?”
褚云飞咬了下唇,沈默的语声很平静,“因为那一年,迟大哥确定了,禹落哥永远不可能再爱上他,可是,陆二叔却拥有有牵挂。”沈默并没有给褚云飞什么玩味的机会,直接道,“所以,有时候,不敢,并不意味着懦弱,只是因为,生命里还有比你自己更值得去牵挂的人。”
褚云飞第一次在沈默面前垂下了头,身子一软,摔在了地上。
沈默并没有看瘫软在地上的儿子,而是望着空洞的门口,“冒险只有两种,一种做下去,在心里期待自己不要死,一种是本身就不在乎生或者死,第一种,盼着自己没事,就已经是示弱了,哪里谈得上冒险,第二种,连死都不顾及了,险不险又有什么好在乎,人,追得从来不是刺激,只是敢于追刺激的虚荣,即使是最新奇的玩法,又有什么不同?”
褚云飞紧紧抿着唇,却终于说出那三个他从来不会在沈默面前说的话,“我错了。”他明白父亲的真正用意,他现在有家,有两个最疼爱他的父亲,有关心他的亲人,生命,早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沈默却根本没回头,只是淡淡道,“如果不想摆成屈身被你爸教训的话,就乖乖回去给我撑好。”
褚云飞第一次明白心底有冷风扫过是什么感觉,将自己固定在吊环上的小孩注视着父亲背影,然后,他听到淡淡的三个字你出来,或者因为是居高临下的角度,他突然觉得,那个在印象中坚毅挺拔的老爸跟在父亲身后的造型很像很多年前的一个荧幕经典形象——差点没头的尼克。
年轮54
秋瑀宸轻轻关上门的时候就顺手揽住了沈默肩,“有事?”
沈默低头道,“你在和儿子怄?”
秋瑀宸摇头,“没有,只是这孩子想太多了。”
沈默道,“你昨晚回来就没有一句是对他说的,今天又是先顾着非师兄,他能不想多吗?”
秋瑀宸有些无奈,“我先看小非是因为他比小非懂事,若是先看他,我怕小非会多想。”
沈默默默向前走,“比小非懂事,所以,就活该被忽略吗?秋,云飞是我们的儿子,小非是我们的弟弟,我不想再看到任何类似于争宠的毫无必要伤身伤心的戏码,云飞是你最重要的儿子,这件事,你一定要对他讲清楚,他被咱们丢掉了那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不想让他陷在自怨自艾里,我不想让他有任何一秒觉得他的爸爸不是最疼他。小非那么喜欢云飞,云飞也喜欢和叔叔在一起,你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有你最疼谁的错觉。”
秋瑀宸笑笑,“我本来是想让小非收了云飞的,可是,小非不愿意。他说当叔叔多好,带着他们一起疯,他可不想当爸爸。”
沈默皱眉,“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诉他们,没有谁是来抢夺宠爱的,云飞不是我,如果他一旦觉得自己要不到了,他就不会再奢求的。更何况,非师兄也并不像你想的那么脆弱。”
话才刚说到这里,非璟煜却已经扶着扶梯走下来,得体的接近于折磨的正装,秋瑀宸简直不敢想象他是如何将自己红肿的脚塞进皮鞋里的。他几乎是冲上去将非璟煜抱起来,声色俱厉,“乱跑什么!”
非璟煜顺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在默默面前被哥这么抱着,也真是太尴尬了,沈默也是被非璟煜脸色吓坏了,“你怎么了?”
还来不及答话就听到秋瑀宸通路振动的声音,沈默替他挂上耳机,然后看着秋瑀宸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甚至是有些粗暴地扯掉了耳机线,就三个字,“不许去!”
非璟煜有些尴尬,“哥,贝勒召唤,就连已经金盆洗手的叶世伯都不能不去。”
秋瑀宸只是将非璟煜横抱在怀里,十几节楼梯,不知他是怎么忍着痛走下来的,沈默知道事情不简单,只在后面跟着,替秋瑀宸打开了非璟煜房门,秋瑀宸道,“贝勒召我们去开会,我和小非这种辈分,是没有座位的。”
秋瑀宸也知道贝勒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据说是晚清的贵族,辈分奇高,而骊歌,迟念已经金盆洗手的师尊叶柟,乔熳汐的师尊南屿,陆戠郗的师尊术暝对他的称呼都是叔伯一类,乔熳汐这一辈,只有迟念得他老人家恩典,可以叫一声叔公,其他人,甚至连和他套近乎的资格都没有。不过在非璟煜这,反正觉得他是个快入土的老头子,也没什么值得尊敬的地方,不过,他几十年难得传召一次,也难怪非璟煜脚上伤得那么重也说不得扮一回小美人鱼去听他教训了。
秋瑀宸按住非璟煜肩膀,替他脱了皮鞋,只是并不粗暴地脱鞋过程就让非璟煜急得乱喊,“哥,求你,别动,我好不容易才穿上的。”
沈默看这样子也知道非师兄是被打得哪了,知道自家情人下手的力度,他可真是对非师兄的忍耐力佩服的五体投地,刚才那段路,少说也有一百步吧,沈默低低对非璟煜道,“你算了吧,平时也不见得多尊老爱幼,这时候就别理那个老头子了。”
秋瑀宸嗯了一声,看非璟煜疼得冷汗样子也不忍心再说他,刚才那几步路,也真的是给了教训了,因此放轻了声音,“不让你去是有道理的,你这个样子,能恭恭敬敬的站几个小时吗?更何况,咱们这种辈分,哪有开口的份,去也是白去,哥替你告假就是了。”
非璟煜咬了咬牙,央求秋瑀宸道,“我刚才试了几步,能走。”
秋瑀宸知道他心思,他现在执掌着大半个风坛,若是不去,免不了带累了风坛的名声,秋瑀宸知道这个弟弟平时虽然任性,可在关于风坛的事上却绝不含糊,因此也丝毫不肯让步,甚至有些不讲理,“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
非璟煜抓着秋瑀宸胳膊,“哥,小非都三十岁了,你总不能纵着我一辈子吧。更何况,答应哥的昨天都没做到,就算是站几个小时也是应该的。”
秋瑀宸转过脸去不看他,非璟煜孩子似的摇着哥哥胳膊,“站一下怕什么,你以前还说我不听话就打肿了脚罚摸高跳呢。”
秋瑀宸转过头,轻轻拭去他额头的薄汗,对着沈默无奈摇头,“你看他这个样子,又哪一点像是长大了。”
非璟煜向沈默使眼色,盼着兄弟能为自己说两句话,可沈默终究也是担心他的脚伤,刚刚略略瞥到一眼,袜子里面包裹着的完全就是一块肿起来的大萝卜,沈默按住了非璟煜肩,“你还是在家里休息吧。”
秋瑀宸点头,“上一次传召,还是十七年前,时隔多年,要我们立刻去赴约,还是不得不小心。你的脚伤得这么严重,还是不要去添乱了。”
非璟煜待还要挣扎,秋瑀宸已经厉声道,“是要我把你绑在床上吗?”
非璟煜不敢再说,在沈默安抚的眼神下乖乖拉了小被子盖好,还闭上了眼睛,秋瑀宸无奈笑了笑,对沈默使了个眼色出去。
秋瑀宸道,“你觉不觉得这次的事很蹊跷。”
沈默点头,“我猜,大概和云飞有关。”
秋瑀宸叹了口气,“是。我本以为,新闻发布会的时候他会动手,可是,他居然按兵不动,我相信,妈也在等一个机会。”
沈默问道,“那这次呢?”
秋瑀宸摇头,“他一向不会用太直接的方式,这一次,至少我现在还看不出关系来。其实就算是他,相信也不会怎么样,只是小非脚上有伤,我不想委屈了他。”
沈默抬头,“你难道不觉得,如果真的是他,那这次这张牌,打得太实了。”
秋瑀宸嗯了一声,“我一个人去查查。”
沈默只是道,“快去快回。别忘了,云飞还吊着呢。”
乔熳汐看着靠在自己脚边的小蓝帽,憨憨的样子就像只小蓝猫。乔熳汐顺手揉揉他脑袋,“东西都放好了?”
乔慕宸点头。
乔熳汐笑问,“怎么不在你二叔家多住一段?”
乔慕宸抬起头,看看乔熳汐又看看文禹落,“慕宸做错事了。”
乔熳汐无奈得笑,今天才一大早,儿子就背着行李回来了,呆呆得做完晨练,就一直黏在自己身边,乔熳汐笑道:“总不会是你二叔和默默爹爹赶你出来了吧。”
乔慕宸不说话,文禹落笑着将果脯放在小几上,“既然打定主意回来了,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们说。”
乔慕宸坐在地毯上,抱着膝,轻轻靠着乔熳汐,“云飞生我的气了。”
乔熳汐文禹落相视一笑。
乔慕宸的表情仿佛天塌了下来,“昨夜,我去看云飞,发现他背着什么东西要偷偷出门。”
乔熳汐嗯了一声,“然后呢?”
乔慕宸道,“我怕他出事,就偷偷开车跟着他。”
乔熳汐轻轻按了按儿子肩膀,“你总不会是被他发现了吧。”
乔慕宸嘟着嘴,皱着眉,“如果是这样,他也不会不理我了。”
文禹落道,“那就是被你二叔发现了。”
乔慕宸连连点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是被发现,可是二叔开车根本在我前面,而且,义父就躲在我后备箱里。等我跟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二叔,默默爹爹,义父,还有言叔都在,我没办法,只好一起上了山,就看见非叔带着哥哥,和云飞穿着冰鞋玩赌崖。”
乔熳汐对着文禹落尴尬笑了下,又轻轻戳戳小蓝帽脊背,“那有什么关系,云飞不会误会是你带你二叔上来的。”
乔慕宸咬着上唇,“可我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二叔他们确实是因为发现了我才发现云飞他们的。义父带走了哥哥,二叔罚非叔和云飞跟着车跑回去,我想道歉,可是根本没有机会。我想,云飞大概是会讨厌我了,所以,就和默默爹爹说要搬回来住。”
乔熳汐笑了笑,“那也没关系,默默爹爹会帮你解释的。而且,云飞现在恐怕还没空生你的气。”
乔慕宸摇头,“就算他现在没空生气,以后也会讨厌我,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第78回
,他也不会肯听吧。”
乔熳汐像是顺羊毛似的摸摸小蓝帽柔软的后脖颈,“他们自己去玩,早都该想到被抓到是什么后果。这也怪不得你,最多,你忍一忍,让他一段时间,他也就不好意思和你生气了。”
乔慕宸却是死心眼的很,“爸,你不知道。云飞最近一直就躲着我,有好玩的,都是和哥一起去,从来都不带我。现在,他肯定更不会理我了。”说到这里竟像是想起了什么,悠悠道,“说不定,他还觉得,幸亏我走了呢。”
乔熳汐看儿子哀怨的样子,都不知该怎么劝他,文禹落笑道,“你怎么知道云飞讨厌你了呢?云飞自己和你说了,还是你默默爹爹和你说了?”
乔慕宸倒是傻呵呵的,“当然知道,一个人讨不讨厌你,还用他亲口告诉你吗?”
文禹落站起身道,“那倒不一定。有的人,表面上很讨厌你,见到你就和你发脾气,你说什么,他都觉得没道理,可是,他就是离不开你。所以,很多时候,看人,不是看眼睛,也不是看心,是看时间。只有时间才能真正证明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才能知道他的真正想法。既然回家了,就不要再想那么多,想也没用,说不定哪天,云飞就会叫你出去玩了。”
乔慕宸从地上站起来,“我只希望哪天,我叫他出去玩的时候,他不说不去就好了。或者,可以说不去,但是,不要找借口,最后还是不要去就好了。”
乔熳汐看着乔慕宸独自上楼去,很无奈地望着文禹落,“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儿子有一点点蠢?”
文禹落的眼神是相当不厚道的难道你才发现啊。
乔熳汐微微摇头,“他的心事,总是写在脸上。碰到和云飞有关的事,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可是,你若要说他蠢,他又聪明的一塌糊涂。”
文禹落笑了,“谁又没有这样的时候呢?”
乔熳汐道,“总不能永远这样蠢下去。”
文禹落道,“其实,很多东西都是相对的。只要在大节上面不误事,单纯一些又能怎么样呢?我们不是一直都希望儿子能够单纯一点吗?放心,他会慢慢学会怎么样去爱一个人,也会慢慢学会怎么样把一个人藏在心里的。这些东西,我们,急也没用。”
年轮55
沈默微微抬头看挂在吊环上的褚云飞,问道,“你还能撑多久?”
褚云飞低低道,“不知道。”
沈默看了下表,“你爸大概还要过几个小时才会回来。”
褚云飞没说话,拼命稳着身子,任大滴大滴的汗水从自己脊柱滚落。
沈默笑了下,“下来吧。”
褚云飞抿了抿唇,从吊环上跳下来,不小心摔了个趔趄,沈默没有伸手去扶他,只是淡淡道,“你是要先洗个澡吗?”
褚云飞偏着头看沈默,“你没话和我说吗?”
沈默笑了,有些凄楚,替他拽了拽贴在后背的衣服,“你妈,过得怎么样?”
褚云飞一愣,终于道,“妈已经过世很多年了。”
沈默低低道,“我一直在欺骗自己,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可以用任何她期待的方式过得最好。”
褚云飞握着拳,“我记不得了,我也不知道好不好,总之,没有去过超市门口的垃圾桶里翻过期的东西,也没有为了养我去红灯区服务。”
沈默轻轻拨了拨儿子汗湿的刘海,“恨我?”
褚云飞摇头,“不知道什么是恨。”
沈默试图将褚云飞揽进怀里,却发现对儿子,他永远做不到秋瑀宸那么理所当然,因此只是拉了拉他手,“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可以牵着他手在草地上踢足球。”
褚云飞没有哂笑,只是道,“为什么不是在球馆打篮球?”
沈默望着远方,“或者很自私,总觉得,陪儿子可以是踢球,但是打球,一定要和秋在一起。”
褚云飞的目光很飘渺,“其实你不用愧疚,追求自己的幸福,对谁都是应该的。”
沈默知道他太过通透,却终究忍不住受伤,褚云飞在地上躺下来,“其实,从来没问过妈爸爸在哪里,但是,自己想过。”
沈默有些紧张,“想什么?”
褚云飞笑得很寂寞,“想,爸爸是黑社会最强的打手,被人砍了很多刀,然后在闹市区,他握着妈妈的断指说,对不起,我不能照顾你了,然后就死了。四周很多车,很多人,妈妈一个人,抱着爸爸的尸体,再特写一下,很凄美。或者,妈妈被别人绑走了,砍下一根手指威胁爸爸,爸爸救出了妈妈,自己却死了。”
沈默垂下头,“从来没想过是,始乱终弃?”
褚云飞笑出声来了,“觉得,没有女人可以让妈妈被始乱终弃。怎么想都忘了,没有女人,但是有男人。”
沈默低下头,“对不起。”
褚云飞缓缓道,“不用抱歉。他说的对,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沈默沉沉道,“可我总该感觉得到,我有儿子。”
褚云飞笑,“你还信这个?那是言情小说骗人的吧。”
沈默不知该说什么,他以为十几年他已足够成熟,可是在儿子面前,他竟像个孩子。
褚云飞低低道,“这些天,看你和他,我想,即使你跟妈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沈默恨自己,竟有些释然的感觉,褚云飞笑道,“你大概还没有魅力让她做一个甘愿为你倒洗脚水的女人。”
沈默有些尴尬,褚云飞坐起了身子,“你的性格太矛盾,比谁都坚强又比谁都脆弱,骨子里面大男子主义,认为自己该为别人负责任,可是又偏偏单纯任性喜欢发小脾气,爱了对方可以飞蛾扑火,但是又太敏感脆弱,一刻也不能不把你捧在手心里。你要的人,必须既强势又温柔,又能镇住你又要围着你转,能管得了你却也要心甘情愿被你奴役,擅于节制更习惯包容,还要时不时准备好承受你其实并没有生气但是喜欢挑剔的坏脾气。太娇弱的女人,你觉得没意思,太强势的女人,又不能满足你的保护欲。即使是男人,太霸道的你会反抗到底,太温柔的你又会认为和女人没区别。既然秋瑀宸满足你对爱情的全部需求,又经历了那么多足够作为男主角的艰难困苦来成就你的虚荣,不选他才是傻瓜。我妈大概也是想通了这一点,在对的时间遇上错的人,还有什么可埋怨?”
沈默的脸色一瞬间被染上了褚云飞预计到的错愕和惊异,却又在刹那间就恢复平静,淡淡道,“你说的或者都对,因为那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我,从前的我,也一样劣根,但总还掩藏着,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我,坏脾气全被秋惯出来,你长大了,我真的很欣慰,可是,我也很自私的希望,自己能永远做那个被宠爱被照顾的人,年轻的时候,也曾想过要去负担别人的生命,可是,渐渐地,你就会发觉,你现在得到的就是最好的。”
这一次却是轮到褚云飞错愕,沈默轻轻按了按儿子肩头,“珍惜你所拥有的一切,不用那么通透,孩子,相信我,凡是太尽,缘分势必早尽。”他没有说最后那句话,你妈就是太通透,才终于什么都没有得到,除了告慰自己的骄傲。
迟慕瑀是个好孩子,好孩子的意思就是,在爸爸和父亲还没有发威的时候,他就一个人站在墓镧半人高的一块巨石上练习迟念当时急冲向下抓狗尾巴草的动作,当然,没有冰鞋的速度,也没有断崖的高度,但是,他的腰腹力量根本没办法和迟念匹敌,一个人从早练到晚,早都摔到鼻青脸肿。
迟念是在吃过宵夜的时候来的,他的养身之道就是能吃吃,能睡睡,因此手里还提着半只羊小腿,“先下来,这只羊听说是用玫瑰花喂大的,我说烤着好吃,你爸非要炖汤,我撕了条腿子先烤了,给你留了半只,吃过再练。”
迟慕瑀从石块上跳下来,整个人都软了,只有腰是硬的,回头去小溪里洗手,弯都弯不下来,索性直接跳进去扑腾了几下,衣服早在练习时就被汗水湿透了扔在旁边,如今是赤着上身,肌肉将原本就坚硬的线条勾勒得更加完美,紧贴在腿上的已经变成透明的裤子更是让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性感的野性味道,反正是以天为盖地为庐的人,也不在乎这样的造型是不是太过原始,坐在迟念旁边,不用介绍都能看出是父子。
顺手接了父亲烤得羊腿,迟念的手艺一向不错,更何况是饿了一天,几口下去半只就只剩四分之一只了,抬肘擦了擦汗,却又摇了摇头,迟念顺脚踹他,“还没练会?”
迟慕瑀道,“不知道。有几次都成功了,再来又不成,我也不知会了没。这羊挺嫩。”
迟念点头,“金贵着呢,从小就拿玫瑰花露洗毛,喂得玫瑰什么的,谁知道真的假的,反正味道不错。”
迟慕瑀又来了一口,“玫瑰花,羊爱吃吗?我怎么觉得一点都不靠谱。”
迟念笑,“进贡的东西,怎么好都是他们说,反正好吃就行了,送了两只来,明天摸给摸默默爹爹送去,他嘴挑。吃玫瑰花的羊算什么,还有人送了头喝牛奶长大的猪,说是吃了肉美容,我想着给乔熳汐他妈送过去。这些都是小东西,这次还有人送咱们一座墓葬,好像是五代时不知道谁的,没去记。”
迟慕瑀道,“父亲,我觉得你这些年像地主似的,年年等着收租子。”
迟念一笑,“随他们吧,墓镧养了他们那么多年,练练手也好。”
迟慕瑀向迟念那边挪了挪,“什么时候,也让慕瑀去实战一次,练练手。”
迟念笑,“你不是不喜欢杀人吗?”
迟慕瑀转了下脑袋,“没什么喜不喜欢的,做了迟念的儿子,总得习惯。”
迟念道,“我无所谓,和你爸商量去吧。不过,无论什么时候,杀人都是罪,你自己想清楚了,我和你师叔都是迫不得已,你爸就没杀过人,也不是好好的。一个卖身的,一个卖命的,自古就是最叫人瞧不起的,哪怕你师叔,天下第一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要脱离墓镧,除了失手的,谁也没办法靠杀人过一生。”
年轮56
迟念道,“我无所谓,和你爸商量去吧。不过,无论什么时候,杀人都是罪,你自己想清楚了,我和你师叔都是迫不得已,你爸就没杀过人,也不是好好的。一个卖身的,一个卖命的,自古就是最叫人瞧不起的,哪怕你师叔,天下第一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要脱离墓镧,除了失手的,谁也没办法靠杀人过一生。”
迟慕瑀不说话,专心吃他的烤羊腿,吃完了就躺下来,头枕在溪边的碎石上,迟念踹了他两脚,“吃了也不洗手。”
迟慕瑀顺手向后伸,够着用河滩边的水涮了涮,迟念瞪他,“你怎么比我还懒。”
迟慕瑀不过笑笑,闭上眼睛养神,然后腿上就又挨了狠狠两脚,“起来!”
迟慕瑀张开眼,却看到是言寓荆,随便叫了声爸。言寓荆狠狠道,“就这么躺着不怕晚上头晕吗?”
迟慕瑀坐起来,又是笑了笑,言寓荆顺脚又踹,“回去换衣服去。”
迟慕瑀起身伸了个懒腰,言寓荆接着道,“洗过澡来找我。”
迟慕瑀笑了,“您要打还是现在吧,省得衣服踹脏了我又得洗。”
言寓荆拽住儿子耳朵,“一个人跑出去玩命,你有理了是不是!”
迟念没等迟慕瑀开口,自己先道,“不是还有非璟煜和褚云飞呢嘛,也不是一个人。”
言寓荆被师父堵得话都说不出,只得一句,“师父,我就不信他们出去玩命,秋盟主和浴波还能放过那两个。”
迟念依然是坚持自己的理论,“男孩子嘛,出去玩玩有什么大不了的,秋瑀宸怎么管儿子我就要怎么管儿子吗?”
迟慕瑀回头看了一眼父亲,自己乖乖伏下了身子,“爸,是我的错,要打也是应该的。”
言寓荆被他整得没辙,在迟慕瑀湿漉漉的裤子上留下了一个超大的鞋印,“总有一天收拾你!”
迟慕瑀笑着爬起来,又挨着迟念坐下,迟念远远地望着不知什么地方,轻轻叹了口气。
多久都没有一次真正的刺激了,他是玩得比每个人都嚣张,可是,他知道不再有那些不能把握的乐趣。自从收了言寓荆,他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仿佛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的迟念了,可是,那种可以被依靠被牵绊的感觉,却又让他无所牵挂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一种叫做温暖的东西。
迟慕瑀靠着父亲,突然就开了口,“我要维护墓镧的荣誉。”
言寓荆不知儿子到底在打算什么,狠狠按了按他脑袋,“先照顾好你自己。”
褚云飞洗过澡就将自己安安稳稳的放在了床上,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和老爸较劲了,虽然张开眼的时候就又看到老爸守在身边,褚云飞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虽说其实不怎么生气了,但是还带着几分属于儿子的别扭,“还有十六下。”
秋瑀宸意外地笑了,他说,“睡得好吗?”
确定不同于今天早上不愉快的威胁问话,褚云飞决定不和老爸计较,于是,他又躺了下去,甚至还带着暗示般的侧了下身子,尽量不压到后面的伤,扁着嘴撒娇道,“不好。”
秋瑀宸轻轻捏了捏他鼻子,“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褚云飞哦了一声,却懒得不想动,这是任何一个经过整日整夜疲累后躺在床上的人的真实想法,因此道,“你和父亲还有乔木木先吃吧,我不饿。”
秋瑀宸很久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人了,“慕宸吗?他搬回去住了。”
褚云飞一阵惊讶,难怪一天都没有看到他来聒噪,轻轻在口中骂了句木木。然后顺手就去拨小蓝帽电话。
秋瑀宸颇为玩味地望着儿子笑,褚云飞用鄙视热爱韩剧妇女的眼神扫了一眼父亲,“只是想澄清一下我不是没有智商的小气鬼。”
秋瑀宸也笑,“随你。”
手机的等待音,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对自己不同的认知有太多不同的意义。不过褚云飞不是善感的人,现在和乔慕宸的关系也不足以让他产生任何的小心思,因此,他只是在一连串的等待后对父亲撅了下嘴,秋瑀宸有一个很跳脱的想法。为什么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脸,小默嘟嘴的时候自己就会理所当然的想咬一口下去,儿子嘟嘴时却总是想在他唇上挂一串小铃铛。
“嗯,是我。”褚云飞的语气还是很随意。
受宠若惊的幸福之后是带些尴尬的抱歉,“对不起啊,害你被二叔罚。”
“和你有关吗?”褚云飞的口气带着些仿佛事不关己的平淡。
“我,大概是太笨了。”乔慕宸有些难过,“那,你有没有稍微好一点,罚得不重吧。”小蓝帽还是很关心小刺猬的。
“我?不会啊,我爸很讲理。”夸老爸的这句当然要大声说,“你呢,觉得你爸还蛮严的,他有没有为难你?”
乔慕宸心里暖暖的,关心我啊,“我没事,我爸,也很讲理,爸爸和父亲都很疼我。”
褚云飞在心里小小鄙视了一下,然后道,“那没事了啊,先挂了。”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电话来得猝不及防,断得也毫无征兆,忙音有时候真的是相当带着情绪的表达,乔慕宸握着手机忘了放下,亲自打电话过来啊,那是说云飞不生气了?乔慕宸暂时还不大敢想太多的东西,但是,这是一个好兆头呢。
褚云飞无所谓地一耸肩,看了下手机就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两分五十六秒,崩溃,移动是会按四分钟计费的。”
秋瑀宸笑,“你的手机是专用网络,不用担心话费吧。”
褚云飞将手机在掌中转了个圈,“怕别人偷听我电话绑票啊。”
秋瑀宸笑了笑,不置可否,褚云飞看了看自己手机,“有很多特殊功能吗?”
秋瑀宸还是没说话,褚云飞道,“真正的高手,内部网络也不算什么吧。”
秋瑀宸颇为玩味的笑,“你的技术,可以保证做到监听不被察觉?”
褚云飞盯着表面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没试过,不好说。不过只是监听的话,应该不困难吧。”
秋瑀宸毫不留情的打击儿子,“用了这么久都没发觉是内部网络,free,也不过如此嘛。”
褚云飞冷笑,“只有小学四年级才会觉得含有未知数的等式叫方程是比二乘二等于四难很多的东西。”
秋瑀宸拽拽儿子耳朵,“不过是个玩笑,至于这么冷嘲热讽的吗?”
褚云飞哼了一声,“不要轻易质疑我的职业敏感。”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自己笑了起来。
秋瑀宸轻轻点他额头,“还有十六下没还呢,还敢嚣张。”
褚云飞向老爸那边靠了靠,“不是五十下啊。”
秋瑀宸扬手给了他屁股不轻不重的一巴掌,褚云飞高叫,“好了,还有十五下了。”
父子俩闹着就听到敲门声,秋瑀宸起身去开门,顺便接过沈默手中的托盘。
“父亲。”褚云飞和父亲打招呼,秋瑀宸让了自己在小刺猬床边的位置给沈默坐。
沈默点点头,“先吃点东西。”
秋瑀宸点头,“想吃什么,今天我下厨。”
褚云飞转了转眼睛,看父亲端上来的那盘“素斋”,只觉得嘴里好淡,“剁椒鱼头。”
秋瑀宸骂道,“你屁股不要了,换个清淡点的。”
褚云飞不服,“凭什么非叔爱吃素我就要当和尚啊。他爱吃野菜饼他自己吃去,我要吃肉。”
秋瑀宸只在一旁笑,褚云飞攥紧了小拳头,“我要吃肉!”
沈默相当不厚道的望着秋瑀宸,“他要吃肉。”
秋瑀宸苦笑,将儿子紧攥的小拳头掰开,对情人柔声讨好,“知道。”
年轮57
晚宴果然是有肉的,秋瑀宸清清淡淡的炒了一个木耳肉片,又做了个三色菠萝鸡,锅里面还炖着小鲫鱼汤,秋瑀宸望着褚云飞,“有肉了吧。”
褚云飞鼓着腮生闷气,“我要吃剁椒鱼头。”
秋瑀宸抬头,“待会汤炖好了把鱼头剁下来炸炸焦,慢慢吃。”
非璟煜惬意地吃着他的冬瓜,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欠抽样,褚云飞将屁股向床边挪了挪,挤着非璟煜,“那边点。”
秋瑀宸看他,“你非叔动着不方便,别挤他。”
沈默狠狠瞪了一眼秋瑀宸,顺便夹了一筷子柿子椒到秋瑀宸碗里,“吃你的饭。”
褚云飞打量着四周,对非璟煜道,“非叔,你房子还挺干净的嘛。”
因为非璟煜脚伤的缘故,秋瑀宸不愿意他挪来挪去的,索性在他床边支了张桌子四个人凑着吃,褚云飞和非璟煜都坐床上,自己和沈默在另一边,从来没这么随意的聚餐过,倒真有几分其乐融融的感觉。
沈默笑笑,“在卧室吃饭还是很有意思的,从前从来不觉得,餐厅好像真的隔膜了些似的。”
褚云飞道,“卧室?有些人一家就只有一间房,吃饭睡觉待客就那一间房,吃饭时候再开着电视,那才有趣呢。”
非璟煜笑,“是吗?你打开试试。”
褚云飞摇头,“没气氛,那种日子,你们这些人才享受不到。”
沈默替儿子加了一筷子鸡脯,“快吃吧,一家人这样坐着聊聊天也很不错了。”
秋瑀宸笑着拢沈默的腰,“你也快吃吧,不用管他们俩个了。”
沈默笑着点头,从前和秋瑀宸一起吃饭,总是甜蜜的幸福着,如今和儿子一起,却是温馨的幸福着,都是好日子,却觉得现在的日子更真了。
秋瑀宸起身去端汤,非璟煜的房间绝对是秋家最豪华的客房,带独立厨房,阳台大的和天台一样,小套间还带着舒服的按摩浴缸,比秋瑀宸和沈默的卧室还要奢侈,沈默刚住进秋家的时候,非璟煜的房间一直锁着,后来见识了非师兄的房间,几乎是连沙发都不给秋瑀宸睡,好在后来和非璟煜做了好兄弟,教练时期不一视同仁的事也就不在乎了。
褚云飞紧紧的盯着桌下,非璟煜一阵迟疑,自己原本斜斜地坐着,脚就在床上放着啊,这家伙在看什么,褚云飞突然道,“喂,你袜子不洗就丢床底下啊。”
非璟煜这才想起来哥哥刚才直接冲进来给他把袜子拽下来丢掉的事,自己被按着睡了,也忘记收拾,不由得一阵脸红,强辩道,“那是干净的。”
褚云飞哼了一声,“好像是不臭哦。”
非璟煜看他一脸奚落的样子也不示弱,“那是哥扔的,又不是我扔的。”
褚云飞一偏头,用筷子轻敲桌面,边敲边唱,“小邋遢,真呀真邋遢,邋遢大王就是他,我们不理他,老邋遢,还是很邋遢,邋遢大王还是他,不理他,不理他!”
说着还刻意往沈默身边靠了靠,“不理他。”
沈默难得看着儿子像个孩子,轻笑着揉了揉儿子脑袋,褚云飞故意拿着筷子在离非璟煜最近的豆腐那里悬空晃了晃,做了一个老邋遢的口型,然后转加了一片西红柿给沈默,大声道,“父亲,我们吃这个!”
非璟煜看沈默笑嘻嘻地将西红柿放在口里,恨恨道,“默默,你怎么能帮儿子欺负我!”
非璟煜心里憋屈,等秋瑀宸端了汤出来就连忙撒娇,“哥,默默和云飞合起来欺负我。”
秋瑀宸心知情人和儿子联合,那实力绝对比孙刘联军强大,只得避重就轻的将盛好的汤端了一碗给非璟煜,“喝汤。”
非璟煜才拿起调羹,褚云飞就哼了一声,秋瑀宸看沈默低着头吃菜,低声讨好道,“我给你把姜末全漂了,还在厨房晾着。”
沈默一向是相当老佛爷的,随便点了下头,褚云飞索性自己拿了放好的一小碗,秋瑀宸瞪了一眼儿子,眼神却明显是爱怜,“小心烫。”
非璟煜撕着野菜饼小声抱怨,“哥也偏心,从前最疼小非了。”
秋瑀宸苦笑,“疼得好些了?”
非璟煜摇头,秋瑀宸叱道,“叫你不听话,晚上再敷一敷。”
秋瑀宸看褚云飞在一旁做鬼脸,低声训道,“还有你,十五下不用还了?”
沈默瞥了一眼秋瑀宸,“吃饭。”
秋菲佣可一点都威风不起来了,连忙哄着情人,“我给你端汤去。”
褚云飞这小鬼倒是贴心的很,“父亲不爱吃姜啊。”
沈默点头,“葱姜蒜鸡蛋都不爱吃。”
褚云飞哦了一声,默默记下,非璟煜插话道,“你父亲当年死撑着不喝姜汤,被你爸捏着鼻子灌。”
沈默笑望着非璟煜,“你自己不也一样,那时候是谁跟别人K咳嗽糖浆,被灌得舌头都麻掉了。”
褚云飞取笑道,“非叔你好能干啊,别人都拼酒,你拼糖浆。”
非璟煜嗤笑道,“那是你不懂此中精髓,糖浆拼到最后比酒可要厉害多了。”
秋瑀宸端了汤回来替沈默吹吹凉,听着几个小孩斗嘴,时不时地威胁两句如果再有下次之类的无用台词,一顿饭欢欢畅畅叽叽喳喳的结束。于是各回各房,各找各床。
沈默在人形靠枕上歪着换电视频道,也不定就看哪个台,只是迷迷糊糊的换,换累了就歇着眯会,随意地扭扭肩膀,秋瑀宸怕他靠不舒服,连忙调整自己姿势,做好靠垫。
沈默略歪了歪又被电视里讲解函数的略带方言的男声吵醒,然后泄愤似的拧一秋瑀宸大腿一把,秋瑀宸微微探过头去,用手掌轻轻顺着他背脊,连笑容都不敢太灿烂以免惊到半梦半醒的情人,柔声道,“不睡了?”
沈默又向秋瑀宸靠了靠,然后扶着情人已经被压麻的腿坐起来,秋瑀宸顺手将沈默重新换了个边揽在怀里,低下头浅浅吻了情人额发,“不舒服?”
沈默撅着嘴推了推遥控,“换。”
秋瑀宸笑着替情人换台,小家伙居然看都不看,脸朝着里面抱着秋瑀宸脖子又睡了,只是秋靠枕的手是不敢停的,频道还是要换着,只是将音量稍稍调小了些,以免打扰沈默养神,才换了几个台,秋瑀宸却感到沈默身子轻轻动了下,于是低头放缓了调子解释,“游戏配乐。”
沈默没什么回应,多功能靠枕兼遥控器就继续换台了,沈默躺了会,大概是觉得不舒服,又紧了紧秋瑀宸脖子,秋瑀宸将情人小脑袋侧过来,“怎么了?”
沈默晃晃肩膀,“捏捏。”
秋瑀宸哄着情人,“趴起来秋给你揉。”沈默却是动都不动,却无赖着要秋瑀宸按摩,多功能靠枕兼遥控器兼按摩仪的秋瑀宸恨不能把自己直接变成按摩椅,沈默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肩膀也是藏在他胸口,要怎么才能捏得到啊,不过夫命难违,秋瑀宸索性腾出一只手来给沈默捏着露出一边来的肩膀,沈默伸脚踹了踹,这次却是真的坐了起来。
秋瑀宸和情人说着体己话,“今早去浴室看,衣服怎么自己洗了?”
沈默道,“难道里面的也等着你吗?忙了几个小时,不至于要我一直丢着吧。”沈默的衣服由内到外一向是秋瑀宸包办,无论是秋家的下人还是秋家的洗衣机都是绝对碰不得的,不过秋瑀宸今天忙那两个小家伙的事,沈默洗了澡,就将内裤自己洗了,他倒是无所谓,可秋瑀宸进来洗衣服,才发现内裤内衣都已经搭起来了,暗暗惭愧自己的失职。
秋瑀宸轻轻蹭着情人耳后,沈默笑推他,“又不是十七岁,自己叠次被子都觉得委屈。”
秋瑀宸笑,“也不见你比那会勤快多少,洗个澡从头靠到尾,恨不得把自己当植物人。”
沈默顺手给了秋瑀宸一肘子,不过暗暗回忆自己的婚姻生活,和恋爱生活比起来的唯一区别就是更懒了,尤其是最近,两个人公布了婚讯,走在街上恨不得用防护服把自己隔离起来躲避闪光灯,因此就更是呆在家里懒得动了,好在儿子不省事,总能给平凡的生活找些乐趣来,当然,都是以他自己的屁股遭殃为代价。这是什么精神啊,国际的人道主义精神,绝对的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
年轮58
褚云飞悠悠地将脚搭在桌上晃荡,秋瑀宸推门进来看他正拿着语文书背古文,轻笑道,“今天倒有兴致。”
褚云飞伸了伸舌头,“乔木木说这个必考,叫我记得背。”
秋瑀宸仿佛古代私塾先生似的从袖中抽出戒尺,“那正好,帮你加深记忆。”
褚云飞转头相当无语的吊起了嘴角,早就知道老爸说的话没有一句能打折的,自己起身向床边走,动作虽说不上利索,倒也不算拖沓,知道拖也逃不了,秋瑀宸向床上坐了坐,轻轻拍拍大腿面,“过来,小刺猬。”
褚云飞无奈的吐了下舌头,却不是将舌头都伸出来,而是只露了个舌尖扫了扫下唇,带着几分无奈又俏皮的味道,走到秋瑀宸身边伸长胳膊抱住老爸脖子,“你总是这样打我都快不怕了。”
秋瑀宸拽了拽儿子耳廓,语气可是恶狠狠的,“再有下次小心点。”
褚云飞也不再撒娇,十五下,早打早超生,于是乖乖脱了裤子趴在老爸腿上,乖巧的样子都快叫秋瑀宸
第79回
舍不得下板子了。
秋瑀宸轻轻用手掌扑扑褚云飞臀面,拎起戒尺就是狠狠一下,褚云飞头埋在床单里,自己数了一次一。秋瑀宸没停,一气敲了四下,将戒尺放在一边。轻轻用手掌揉了揉。这样边打边揉的方式让小刺猬有些尴尬,脸红着小声唤了声爸。
秋瑀宸抬起巴掌,干干脆脆的拍下去,被掌印按着的戒尺印子像是被烙地更深了,秋瑀宸道,“用不用我帮你背?”
褚云飞连忙摇头,甚至带着些委屈,“我又没犯错。”才不要趴在老爸腿上背书呢,尤其是小屁股还光光的,这得是多大的心理压力呀,好在秋瑀宸没有要欺负儿子的意思,剩下的九下都打得不重,打过才要给揉揉,褚云飞已经逃了,“又不疼,不用揉了吧。”
秋瑀宸笑了下,却不知怎么的,心里竟像是缺了一块,孩子一向只觉得自己挨了打还没糖吃怪难过的,可是若已经罚过了,却又被拒绝发糖的时候,作为训诫的那一个,心中却是更难过的。有时候,你自己没有被那样带着善意的关切着教训过,无从比较到底哪一种更残忍,只是,若是被拒绝了,就不止是难过了。因此,挨过打之后的安慰宠溺揉揉摸摸,不止是儿子的福利,更是父亲的福利呢。
聪明如褚云飞,自然了解老爸刚才一瞬间的落寞,因此在床上半跪着挨着老爸身子低声撒娇,嗓音压得低,声音就是喁喁的,暖暖的,却带着些独属于被宠爱的儿子的孩子气,“早上一睁眼一直练到熄灯,功课一样不能少,训练一点不能差,累得骨头都快拼不到一起了,还要想着努力努力再努力,都这么辛苦了,爸还苛责小刺猬,平时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也听不到半句夸奖,不过一点点小错,板子就上身了。”本来只是撒娇,说到后来竟是越来越委屈,在秋瑀宸身边蹭啊蹭的,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摸已经肿起来的屁股。
秋瑀宸将儿子拉到怀里,却是又隔着他家居裤拍了一巴掌,褚云飞呲牙咧嘴的叫了一声,秋瑀宸笑着替他揉,好在其实打得不重,揉揉基本上属于精神享受。
褚云飞可精明呢,邀宠不趁着现在更待何时,小刺猬腻着老爸,“爸,你和父亲,对考试没什么要求吧。”
秋瑀宸替小家伙揉屁股的手顿时重起来,“我不会特别要求你考多少分,但是——”
褚云飞没等父亲说完,“要尽最大努力是吧。”
秋瑀宸点头,手上的动作又轻了起来,“你知道就好。你比别的孩子都聪明,有些话,爸不用刻意去说,可该你做的,一样都不能少。听到没有?”
“噢!”褚云飞连忙应声,“不用每次凶的时候都下重手吧,疼了。”
秋瑀宸又笑了起来,“最近在忙什么?”
褚云飞向秋瑀宸身上挤了挤,“没什么。就是上上课,喝喝酒,打打球,爸,你不用去陪父亲啊。”
秋瑀宸摇头,“你父亲在看文件。”
褚云飞从秋瑀宸腿上爬了起来,“那爸也去工作吧,早点做完工作今天就可以早点睡,爸和父亲昨夜都没睡呢。”
秋瑀宸知道儿子懂事,索性不再他这里停,吩咐道,“你也快看书,看完了明天乖乖去上课。”
褚云飞耸了耸肩,“知道。”
秋瑀宸洗了手才要出门,褚云飞却又叫起来,“去工作可以,看非叔不行。不陪我也不许陪他。”
秋瑀宸看儿子耍赖的样子险些笑出声来,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却又立刻配上一个充满慈爱的微笑,“儿子,晚安。”
秋瑀宸到底还是去看非璟煜了,儿子撒撒娇的话,他不过是暗暗搁在心里,小刺猬和小非吃醋是可能的,但并不代表云飞就是个霸道的孩子。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弟弟,甚至于是比儿子还像个孩子,难得有几天在自己身边,秋瑀宸又怎么舍得冷落他。轻轻推开非璟煜的门,看他脚已经消肿不少也放心了些,秋瑀宸安慰了几句弟弟,替他关了照明灯,即使明知道这个孩子现在已经不怕黑了,还是在他房间里又装了声控的一小盏灯隔着纱罩放在床头。
秋瑀宸顺手摸摸弟弟额头,“我和非叔说过了,你这两天先住在我这里,贝勒上次照会之后就已经仙逝了,这次大概是他的子侄传令,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乖乖在这里躺着。”
非璟煜也没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就用被子将自己包起来,心满意足的睡了。
大概是同人不同命,非璟煜褚云飞都有秋瑀宸安抚,迟慕瑀练了一整天也是一沾枕头就着,乔慕宸却只能在确定父亲和爸爸都睡着之后一个人偷偷学做甜点。Z中的家长会一般都会有类似于亲子活动的环节,上一次是才艺展示,乔慕宸每天都卯足了劲练习扣篮,却因为训练过度在家长会的前一天伤了腰,动都动不了,而本来说好要去参加家长会的乔熳汐也因为临时的会议而缺席。这一次,是做家长心仪的小吃,乔慕宸知道爸爸爱吃甜食,特地求家里的厨师教他做木瓜蛋糕,每天晚上悄悄练习。
这一次,爸爸应该会参加家长会的吧,刚得到通知的时候就旁敲侧击的问过,爸爸说最近没有什么很重要的安排,乔慕宸仔仔细细将木瓜去籽,希望这一次的努力不要白费。
文禹落枕着手臂,“慕宸还在做蛋糕?”
乔熳汐笑了,“卢师傅说这孩子很用功,连蜂蜜到底要多少毫升都用量杯量过。”
文禹落轻声道,“难为他了。”
乔熳汐知道情人想起上次家长会的事,解释道,“你说我应该去,可是上次,他伤得那么重,如果我去的话,这孩子一定说什么都要撑上场的。”
文禹落的语声很轻,“我明白。可是,慕宸练得那么辛苦,听说你去不了,真的是失望极了。孩子有时候很单纯,我只是觉得,无论什么样的原因,都不该叫他的希望落空。”
乔熳汐顺着文禹落柔顺的发丝,“我知道。这次的家长会,一定不会再叫他失望的。”
文禹落没什么刻意的回应,早在很久以前,他和乔熳汐就可以只用眼神交流,甚至有时候,有相当奇妙的心灵感应,有些话,是根本不必说出口的。
文禹落笑了笑,“我倒是在想,不知道这一次,是瑀宸还是默默去替褚云飞开家长会呢。”
乔熳汐也笑了,“希望是默默吧,开了那么多会,最喜欢的就是替孩子开家长会了,那种感觉,没做过别人父亲的,永远体会不到。”
文禹落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他想象的到,那样的感觉是很温暖的,可是,职业的敏感却让他依旧抗拒着暴露在大多数人的视野下,有些东西,就像是长在体内的藤,一旦生了根,就永远甩不脱。好在,即使没有被作为儿子疼爱过,却一直作为父亲守护着在乎的人。每个人在生活中都有不同的角色,做好该做的那一个,就已经是成功了。
年轮59
褚云飞出门的那一刻就已经确定自己要迟到了,今早本就起迟了,车子又倒霉的忘记加油,等一切收拾妥当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收到老爸带着警告的责备眼神,小刺猬无奈笑了下,“不会有下次了。”
秋瑀宸没说话,沈默轻声叮嘱一句注意安全,一路无减速到学校,停好车子就向球馆疾走,到的时候却看到大家都已经在接力投篮了。
褚云飞走进球馆,看到在一旁督促球员训练的乔慕宸,“我迟到了。”
乔慕宸没看褚云飞,只是呵斥了几个回头看热闹的新生,“练习!”
“是。”几个孩子究竟是畏惧冷面队长的积威深重,立刻专心起来。褚云飞没说话,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地上,俯下身子做例行惩罚的伏地挺身,做了不到三十个的时候教练萨铭笑着走进来,“喂,你不知道惩罚是要报数的吗?”
褚云飞不是喜欢无条件冲撞的人,固执的重新从一开始数,并且保持着绝对稳定的频率。
报数五十最后实际做了七十七次伏地挺身的褚云飞站起来,乔慕宸才顺手一指,“归队。”
褚云飞答了声是,面上是绝对继承沈默的天然的淡漠,心中却有些好笑,木木认真起来还满像那么回事的嘛。
乔慕宸和教练打过招呼,立刻回复了严肃面孔,“反应测试。”
“是,队长。”
整齐的应答中队员们迅速站出了看似毫无章法却绝对极具意义的阵型,反应测试是萨铭发明的篮球游戏,球员之间根据各自的球衣的单双号分为两组,各自的队友就要在传球中对轮到的球员进行掩护,而每一次传球的顺序也会根据乔慕宸的任意指令变更,每一次的传接球在接到之后就会变成一组小对抗,以篮球入网为一回合,对球员的反应能力要求相当高,不过这些小练习对于褚云飞而言算是比较简单,比起将篮球送入篮圈得分,他更加注重阵型的变换,他知道每一个站位都一定有教练的意图在里面,那个不靠谱的男人看来也并不是表面上那样混吃混喝的傀儡。
只不过,他在心中盘算的同时萨铭也在注意着他,虽然这样的练习褚云飞游刃有余,可是他并不刻意掩饰的心不在焉也引起了乔慕宸的注意,接球的十四号才刚将球投入篮网,乔慕宸已经吹了一声相当响亮的口哨。大家立刻按照位置站好,乔慕宸的眼睛甚至没有扫过褚云飞,可是语气却很严厉,“反应测试并不仅是让每一个人熟练自己的位置和阵型,更要学会和队友配合,熟悉大家的打球方式,与其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不如抓紧融入整个队伍。相信没有任何人愿意让Z中篮球社的神话在我们手中破灭,练习!”
褚云飞在心中笑了一下,看着乔慕宸还原老爸当年的模样,父亲或许就是在训话中随声应是然后在心底暗暗较劲的那一个吧。萨铭在乔慕宸的训话中特地观察着褚云飞的反应,不得不为他仿似完全看不出波澜的眼神叹服,萨铭在心中暗暗判断,是个可以随心所欲控制自己眼神的人吗?不过想到小报上的那些传闻,突然觉得,被挖掘出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吧。纽约街头的阿飞,绝对是很多少年的偶像,只是他目前的表现却绝对不属于街球酣畅淋漓的华丽,不会是连球风都可以随需要转变吧。萨铭决定不再想,任何人都知道,他是有故事的人,不过,他们的关系,仅仅是教练和球员吧。只要不影响到球队,他无意去探知任何人的隐私。因此,晨练结束后,萨铭只是用简单的一句“相信每个人都在努力把握自己在球队中的角色,我确定你们都可以做得很好”作为结束。
练习结束后乔慕宸刻意等褚云飞一起走,褚云飞并没有开类似于在球队还很有气场之类的玩笑,开门见山的问,“萨教练是什么身份?”
乔慕宸抿了下唇,“教练是何叔推荐给学校的,我只知道他在执教Z中前在国内一个俱乐部工作,我请人查过,他曾经是大学生联赛的MVP,却在入选国家队前的一次试训中意外受伤,结束了运动生涯。教练当年很出风头的,他有个外号叫小非璟煜,不过他好像很不满被叫做什么人第二,因此打了第一个这么称呼他的记者,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也可以猜到教练的脾气了,其实,真有点像非叔呢。只是自他退役之后,性格就变了好多。对什么都无所谓了。何叔说教练是少有的有真东西还不藏起来的人,叫我一定要尊重他。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教练是很厉害的,反应测试阵型就是他排的,你也看出来了吧。”
褚云飞点头,“是,融合了所有的阵型变化,只不过他高估这些人了吧,那不是他们掌握的了的。”
乔慕宸很较真,“不是他们,是我们。云飞,你既然加入了球队,就要为自己和大家负责任。就算暂时比大家打得好一点,也并不代表就到顶点了。我爸说,你比别人强,并不代表获得了鄙视别人的资本,而是拥有了更加努力的理由。更何况,如果真的按照教练教我的那样发令,把所有的变化都统一起来,你也不一定跟得上吧。”
褚云飞并没在意乔慕宸的说教,却突然接了一句仿佛莫名其妙的话,“没有人可以被叫做非璟煜第二,这个世界,不是谁都能恃才傲物的。”
乔慕宸却突然表现出出乎褚云飞意料的成熟,“教练已经懂得了这个道理,而且也付出了很惨痛的代价,只是,我相信,他现在一定是很坦然的。更何况,你这样说,对非叔很不公平。就算没有非爷爷和二叔,非叔还是会这样,他只不过是天生的真性情,绝不是仗着家世背景横行霸道的二世祖。”
褚云飞扯了下嘴角,“你想多了,我不过是随便感慨,而且,我也从来不认为这个世界必须公平。”
乔慕宸仰起头,“可我认为这个世界很公平,你享受多少,就一定要承担多少,这一点从来都是永恒的。只不过因为我们经常忽略自己的幸福,巴望别人的好,才会有那么多抱怨和嫉妒。只要稍微留心那些被自己熟悉到快要忘记的或者已经习惯的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东西,就会知道自己是多么被眷顾的一个人了。”
“秋少爷。”
褚云飞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男人,将脸侧了过去,“我说过,不会再理你们的事。”
眼前的男人将一整张脸都别在阴影里,“不用这么不讲情义吧。”
褚云飞用食指轻轻抵着眉心,“你想说什么?”
男人的声音很沉,“你总不希望看着你九姨死吧。”
褚云飞挺直了腰,想从男人身边转过去,转身的动作很粗暴,“我爸不会杀九姨的。”
男人伸出手去拉褚云飞,掌中的利刃在阳光下一晃银光,又重新回归了黑暗,“我不想用这种方式请你,不要逼我。”
褚云飞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乔家的小少爷就在后面,你比任何人都明白,我是底限。碰了我,能早死是运气。”
男人笑了笑,“我早已经不打算留全尸了。”
褚云飞闭上双眼,“条件。”
男人摇头,“你九姨想见见你。”
褚云飞将刚才吸进去的空气狠狠揉进肺里,他终究不是绝情的人,因此,随着男人左转右转到了一间典当行。
夜九慵懒的靠在床边,在一盏亮的晃眼的小灯下修指甲,甲上的彩绘还是向日葵,同许多年前一样。夜九长长叹了口气,然后轻轻一挥手。
褚云飞有些伤感,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算是,除了母亲唯一的亲人,“九姨不打算说什么?”
夜九微微张开五指,“十四哥还好?”
褚云飞向前走了几步,“很好。”
夜九将目光从自己指尖转移到褚云飞脸上,紧紧盯了一分钟,然后微微点了点头,“你走吧。”
褚云飞攥紧了拳,“我不想知道你回来是做什么,只是,现在走,还来得及。”
夜九微微侧了侧头,挑起了眼角,“我从来都不怕死,也不想逃。我回来,只不过因为想做一件事,而这件事,也已经做完了。”
褚云飞不再说话,默默退了出去,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
走到大路口,就接到了乔慕宸电话,听到那个感谢世界感谢人生的孩子的声音,褚云飞顿时释然许多,“我去买点东西,有事?”
乔慕宸不知该怎么接话,“呃,没有,就是没看到你。”
褚云飞笑了,“没看到我的时候很多。”
乔慕宸实在不知道还应该怎么说,只能嚅嚅着道,“快考试了,你要是没事的话,还是早点回去复习。二叔和默默爹爹读书的时候成绩都很好的。”
褚云飞突然觉得乔慕宸比自己老爸还啰嗦,“再见。”
褚云飞到底是没有回家学习的,而是约了小黄帽在翼盟旗下的酒吧聊天,自从褚云飞来过一次之后,PUB的负责人就很懂规矩的特地给小少爷留了专属包间,也很懂规矩的任何时候都不来打扰,既然还算舒服,又不用考虑安全问题,褚云飞也乐得将这里当成是和迟慕瑀非璟煜的专属据点。
“你晚上不用上课啊。”迟慕瑀顺手开了瓶不知什么酒,反正是少主的专用包间,东西不会差就是了。
褚云飞却是只拿了瓶矿泉水,“今天,九姨找我。”
迟慕瑀嗯了一声,褚云飞靠在沙发上,“我知道她为什么回来。”
迟慕瑀起身靠在褚云飞边上,用兄弟的方式揽住了他肩膀,“二叔不会让你难做的。”
褚云飞摇了下头,“她一直想知道,我妈当年是为什么死。她一直想报仇,也一直轻视我,觉得我,认贼作父,不配做别人儿子。”
迟慕瑀握住了褚云飞手腕,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所以什么都不说。
褚云飞将手中的矿泉水瓶捏到变形,却又是什么都说不出了,有些东西,埋在心底太久,太深,就只能是一个人的了,不能分享,不能分担。
年轮60
骊歌轻笑着悬了悬手中的红酒杯,然后斜斜地倾在眼前的银质莲花盏里,懒懒道,“那一对胭脂水釉碗,你替我送给何胥,就要结婚了,算是贺礼吧。”
晏鸢微微躬身,“圣母——”
骊歌笑了笑,“不过是讨个好彩头。我过两天要回家一趟,替我通知少主。”
“是。”
骊歌不再说话,只是透过落地窗望着天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六月初六,是个好日子,无论是结婚,还是杀人。
沈默没事干的时候总是喜欢坐在房间靠窗的位置看书,或者听秋瑀宸亲自替他录下来的安神的曲子。他喜欢那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日子,不过大概只能自己呆一会,等秋瑀宸忙完了就可以赖着情人装老佛爷让他做这做那,这世界上任何的娱乐都不如看着心爱的人为自己忙碌。都是些小事,倒也不怕他会辛苦。
秋瑀宸推门进来,笑着替沈默摇着布艺秋千,“还没老呢就这么喜欢晒太阳。”
沈默笑了,“我要是老了,就每天什么都不做,只是吃啊吃,吃啊吃,吃得胖胖的,这样你就摇不动了。”
秋瑀宸笑着,“摇不动了我就自己也坐上来,那时候说不定就换你摇我了。”
沈默轻轻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秋瑀宸站在沈默背后替他揉着肩胛,“已经被欺负了一辈子,老了还不能享享福?”
沈默扑哧一声笑了,“老了就轮到你享福,哪还算是一辈子。”
秋瑀宸也笑了,“就知道我没那个命,这辈子不服侍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沈默向来不屑于对本来就是真理的东西做结论,随口问道,“儿子问你喜欢吃什么菜了吗?”
秋瑀宸笑,“没有,他问你了?”
沈默听情人语声中明显带着点醋意,笑道,“这有什么可吃醋的,他不过是随便问问。”
秋瑀宸道,“那你怎么说?”
沈默轻轻舒了口气,“我也说不好。我的口味,你比较清楚,我叫他来问你。”
秋瑀宸又笑了,“这小家伙还没来得及问呢,刚才他打电话回来,说和慕瑀去喝酒,说不用等他吃饭了。”
沈默被秋瑀宸捏的舒服,索性动了动肩膀就不坐了,蜷着在秋千上躺着,“他倒是有空和慕瑀喝酒去,只怕慕宸一个人得在家里喝醋了。”
秋瑀宸道,“那倒不一定,朋友才是用来分享秘密的,情人嘛,自有别的好处。”
沈默又笑了,“你有朋友吗?说得仿佛很懂的样子。”
秋瑀宸笑,“朋友倒没有,可是情人有啊。”
沈默趣他道,“那就是说,你有秘密都不和我说了?”
秋瑀宸笑,“我说得是一般情况,你不一样。”
沈默懒得和他贫,又闭上了眼睛,秋瑀宸却突然道,“我查到夜九回来是做什么了?”
沈默坐起了身子,秋瑀宸接着道,“他再查,十二年前,究竟是谁杀了褚小姐。”
沈默缓缓道,“既然要查,为什么要等十二年。”
秋瑀宸道,“或者,她不想让人知道她没死,或者,她觉得,云飞回来了,一切都不同了。”
沈默只是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秋瑀宸张开眼,“妈说过两天会回来,我想,大概,究竟是怎么样,谜底也到了该揭晓的时候了。”
沈默长长叹了口气,秋瑀宸顺着他发丝,“我明白,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不能让云飞再受苦了。”
秋瑀宸在等儿子回家,对于等待,说实话,他并没有太多的经验,除了沈默闹脾气的那一次,他几乎很少去等什么人。虽然过去受罚的时候经常会等时间,但却完全不是一样的心境。小刺猬回来后,家明显更像是个家了。
他希望有一天他老了,可以一边洗菜一边和沈默唠叨,就像那些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儿子怎么还没回来呀。”
沈默笑着推了下秋瑀宸,“云飞恐怕要玩到很晚,睡吧。”
秋瑀宸笑,“你现在倒不等他了。”
沈默将自己装进暖暖的被子,“云飞和小黄帽在一起,不用担心。”
秋瑀宸摇头,不是不放心,只是习惯了临睡前小刺猬会在他胸口蹭着毛绒绒的脑袋微笑说晚安的样子,突然间不过来,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秋瑀宸对沈默道,“换张床吧,以后让小刺猬和咱们一起睡。”
沈默在心里暗暗鄙视了秋瑀宸一下,也不知道是谁,只要有一天儿子躺在两个人中间,第二天就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欲求不满样子,非要折腾够本了才算,现在又要这样打算了,沈默笑,“你不怕宠坏了小刺猬。”
秋瑀宸跳上床将沈默拢在怀里,笑得更欢了,“宠坏了以后交给慕宸接着宠。”
沈默不过一笑,“你怎么知道是慕宸,说不定云飞会带个女孩子回来。”
秋瑀宸道,“以后的事,谁知道呢。随他自己喜欢吧。”
做了父亲的两个人还在筹划着儿子的未来,谁承想褚云飞真的带了个女孩子回来。
女孩子看起来是一副迷迷蒙蒙没睡醒的样子,身子蜷在一起,就像只小鸽子,褚云飞一回来就要管家安排了客房,秋瑀宸早从监控中看到了一切。
褚云飞一切收拾停当才来老爸这里打报告,“爸,我带了个人回来。”
秋瑀宸嗯了一声,“慕瑀已经回去了吧。”
褚云飞点头,迟慕瑀的问题,不用说太多,“那个女孩,我也不知道她本名叫什么,代号是snake。”
秋瑀宸这次的回应更简单,“哦。”
褚云飞舔了下嘴唇,“爸,她受了伤。”
秋瑀宸道,“我知道,是我的人伤的。”
褚云飞揉了揉眼睛,“不杀她,行吗?”
秋瑀宸沉默,褚云飞也不开口,父子二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沈默望了望褚云飞,“她如果伤得很重——”
褚云飞摇头,“我已经处理过了。”说到这里又望着秋瑀宸,“爸,不要杀她,九姨和她们,都没有恶意的。”
秋瑀宸长出了一口气,“夜九身边的人,死伤很多,为什么单提她?”
褚云飞垂头,“她,她大概是我,第一个女人。”
沈默一瞬间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却根本辨不出到底纠结着怎样的含义,褚云飞无奈的抚了抚额,“爸,你知道,我们那里,男孩子如果十五岁了还没有做过,是很丢脸的。”
秋瑀宸看了一眼沈默,两人无奈一笑,儿子从小就被丢在那种地方,他还能说什么,只不过道,“你不至于像二叔公一样,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个情人吧。”
褚云飞一愣,“这种,应该不算情人吧。”
沈默彻底被儿子的性 爱观打击到石化,秋瑀宸也没打算在这方面对褚云飞多做约束,只是挥了挥手,“去吧,看紧她,小心点,我不希望一觉醒来之后你变成人质,或者,我马上又有一个孙子。”
褚云飞一阵脸红,“不会了。那,小刺猬先出去了。”
秋瑀宸瞪褚云飞关上了门,对沈默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沈默道,“看来,你这次是逼急了夜九,她总不会演一出美人计吧。”
秋瑀宸摇头,“她根本没有还击,我想,这次回来,并不是她本意。”
沈默却是不愿再想,陈年的恩怨,血已流的太多,如果可能,他希望用最平和的方式解决,因为,现在的他们,真的已经幸福到连拔枪的欲望都没有了。既然已经安逸了这么久,就这么平静的过下去吧,毕竟,这才是生活的主题,不是吗?
年轮61
“阿飞。”眼前的女子满是戒备的望着四周,终于将眼光落在褚云飞身上。
褚云飞皱了皱眉,“有事?”
Snake笑了笑,苍白的面色让笑容也显得脆弱起来,“可不可以麻烦你把我的枪拿回来。”
褚云飞顺手推了下床头的一个水杯,“你休息吧。”
Snake咬紧了嘴唇,唇色是令人担心的白,“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可是,没有枪在身边,我真的睡不着。”
褚云飞的回答有些无情,“睡不着就好好呆着。”
Snake不再说什么,只是将被子向上拉了拉,安静的闭上了眼睛。褚云飞没有回头,他不敢去确定,这个虚弱又乖巧的女人就是曾经给少年时的他带来无限欢乐的那一个,没有爱情,只有爱欲,但是,却足以铭记。每一个人对第一个,总有些别人勘不破的绮梦。
褚云飞招手叫下人拉过来一张凳子,守夜虽然不是什么浪漫的事,但是,他也想不到别的,何纥走后,他不再流连于任何女人的身体,自然也不曾去守候过谁,既然已经给的不能更多,那就只能守住那些曾经是唯一的,保证不再给别人,有时候,曾经沧海,只是拗不过自己。
只可惜褚云飞才刚一坐下,就听到拍门的声音,拉开门,就看到snake撑着墙站在门里,“你想怎样?”他问的很不客气,现在这时候,他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
“可不可以不要坐在门口,对不起,我——”
褚云飞并没有让她说完,“不要跟我提关于杀手的尊严或者习惯,snake,不要再做让我们都觉得可笑的事。”
Snake惨淡一笑,“对不起,我只是以为,你对我,至少会有些不同。”
褚云飞顺便吸了一口气,皱眉偏过了头,表情有些不耐,snake笑了下,“我叫初孪。”
褚云飞长长吐了一口气,“不用告诉你你叫什么,我不打算记,省得要花时间忘记。”
Snake回身向屋里走,重新躺下,“我只不过是听九姨说,你问起过我的名字。”
褚云飞看她说话间不时气喘,只是一撇嘴,“既然那么辛苦,就不用说这么多了吧。我问过吗?那是很久以前了吧。”他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门,我会反扣,有没有人会看监控,我不能保证,既然你不喜欢我在外面,那我回去睡,九姨的事,我不想知道,但如果有人来问口供,希望你选择对自己最好的。快点养好伤,早点搬出去。”
褚云飞不再说什么,大步向外走,那
第80回
个自称叫初孪的女孩子也没有再挽留,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挽留是这世间最尴尬的一件事,若是不想走,又何必要别人留,若是一定要走,留又有什么用。
不过第二天倒是真有人来盘查,褚云飞不想尴尴尬尬的站在旁边,因此窝在房里和秋瑀宸一起看监控,初孪似乎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目光偶尔会落在屋子顶角,但是又迅即移开。
“你是snake?”盘查的是御砦鞍,秋瑀宸真正比较放心的人。
御砦鞍点了点头,“夜九身边的四位美人,最出名的却是panda和snake,听说,你的功夫是最好的。”
褚云飞对秋瑀宸苦笑了下,“御在和她聊天吗?”
秋瑀宸没理儿子,只是继续看,snake笑了下,“单纯论功夫,是可以这样说,九姨和夜神学过枪法,我的枪,又是九姨亲自教的。”
大概是看到御砦鞍一闪即逝的犹豫,snake笑了,“我没有rabbit那么喜欢伪装,你想问,就问好了。这些事,即使我不说,别人也会说的。我们,没有什么秘密。”
御砦鞍并没有接话,只是问道,“rabbit在很久之前就死了,fox也终于没逃过我们的追杀,你在这里,那,panda在什么地方。”
Snake轻轻用指尖滑过自己眉毛,“panda已经脱离我们很久了,不止你们想知道,九姨也想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任何组织,最容不得的,都是叛徒吧。”snake说到这里,竟又是有意无意的向墙角看了一眼。
秋瑀宸回望褚云飞,“panda在哪,恐怕要问你了。”
褚云飞狠狠地偏过了头,“我不知道。”
秋瑀宸按了按儿子脑袋,“爸问你话,又不是逼供。”
褚云飞仿佛还带着委屈,“我就是不知道。”
秋瑀宸笑了,“那慕宸的零用钱去哪了,他的一张卡可是被提空了。”
褚云飞转过身紧紧皱着眉,虽然低垂着眼皮,眼睛却是向上瞪着的,带着一点倔强,却融着许多委屈,秋瑀宸摇了摇头,“爸没有要查你,只是到了有些时候,有些事,无论你想不想知道,总会知道的。”
褚云飞甩过了脑袋,“你说了,我的事你不管。而且,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Panda很孝顺,人也很好,更何况,在九姨动手前她就走了,这次的事,和她无关。”
秋瑀宸望着褚云飞的目光满含着父亲的包容,“我没有要管你的事。爸只不过不想别人问你。”
褚云飞语气中有些不服气,“我不是少主嘛,谁敢问我!”
秋瑀宸拧了拧小刺猬耳朵,“少主也得讲道理。”
褚云飞哼了一声,“都是少主,你看非叔在风坛——”
秋瑀宸将儿子揽进怀里,“小非也是经历了很多事,风坛才有那么多人服他。以后,会要你出去历练的,不过在这之前,先给我收敛着做人。尤其在翼盟,你所看到的每个人,都是你的前辈,你越是谦卑,别人就越尊重你。明不明白?”
褚云飞揉了揉眼睛,“还是得做成几件大事,人家才会看得起我吧。爸都不给我机会,我听说,非叔十五岁的时候,就和您联手做掉了当时——”
秋瑀宸并没有要褚云飞说下去,“那件事,是我们当年年纪小,现在想起来,不过是年少冲动,不值得作为自矜的勋章。”
褚云飞抱着老爸胳膊,“爸别转移话题,小刺猬的意思是,第一,你要给我机会,第二,snake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放了她吧。”
秋瑀宸笑了,“砦鞍就快问完了,我们先听听再说吧。”
褚云飞一向是耐得住性子的人,居然真的陪秋瑀宸坐着等御砦鞍来回话。秋瑀宸有意纵着小刺猬,自己也不开口,一切都交给他来问。
小刺猬倒是真没有辜负老爸的教诲,御砦鞍才一进门,他就已经微微欠身招呼,“御堂主辛苦了。”
御砦鞍连忙还礼,秋瑀宸点了点头,就自己靠在书桌边喝茶,褚云飞请御砦鞍落座后才问到关于snake的事,御砦鞍也明白褚云飞和夜九渊源颇深,再加上本就谨慎的性格,言语间对snake多有保留,褚云飞问了几句,和自己在监控中看到的差不多,也不急着下结论,只是微微沉吟,“御堂主认为,snake是失手被擒,还是夜九故意留给我们的呢?”
御砦鞍一怔,他自己也在怀疑snake被褚云飞所救的真正意义,没想到褚云飞竟直接问了出来,褚云飞知道在秋瑀宸面前御砦鞍不可能对尚无把握的事轻易做结论,因此倒是自己小心推测,“凭我对夜九的了解,她若是要报仇,恐怕,不会等到今天。Snake刚才说到,她的任务只是掩护fox,而fox却是深入欲流,调查十二年前不知所踪的一批杀手信息。”褚云飞说到这里就回头看了一眼秋瑀宸,“爸,您还记不记得,迟大叔曾经让我带话给九姨,说墓镧多了一批鸽子。”
秋瑀宸微微点了点头,褚云飞抬起眼,“我想,夜九此行的目的,大概和十二年前,家母遇害有关。”
御砦鞍没想到褚云飞能够毫不避讳的提起生母的死,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接话,秋瑀宸挥手让他出去,自己起身将小刺猬紧紧拢在怀里,“孩子,有些事,爸不想提,但如果你想知道,爸会让你查。”
褚云飞轻轻推开秋瑀宸,那是第一次,秋瑀宸发现儿子的眼睛居然那么亮,亮得出奇,“爸,我要查。做人家儿子的,总应该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秋瑀宸长叹了一口气,“那个snake,放了吧。”
褚云飞有些诧异地看着父亲,秋瑀宸一笑,“你终究还是放不下这件事,我想,夜九的目的,恐怕已经达到了吧。”
年轮62
秋瑀宸到底是疼儿子的,说了放手让他去查,自己就决不再干涉。
褚云飞走在翼盟长长的甬道里,原本挺拔的身影在铜灯的光影下被拉得更加修长,连本该空荡荡的跫音也带着些凌厉的味道,拐角处的属下恭恭敬敬的打招呼,褚云飞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却还是在被叫做沈少爷的时候停了步。
立刻有多事的又一人上前谢罪,褚云飞也不介意,毕竟,自己和父亲长得真的太像了。
“你老眼昏花了,不是沈少爷,是少主。”
“少主?”
“少主是盟主和沈少爷的儿子。”解释的人也不管这样的理由能不能站得住脚,褚云飞却慢慢放缓了脚步。这样窃窃的言论,本不该是翼盟训练有素的属下表现。果然下一句就听出了端倪。
“沈少爷的儿子,难怪,他和当年的褚小姐长得真像。”
褚云飞笑了,这就是所谓的诱饵吗,未免把褚云飞看得太轻了吧。褚云飞没有任何的反应,依旧向前去,在翼盟的囚牢里查问了一个在自己回国当日就出现在机场的人。
回来之后的工作仿佛都和十二年前的事无关,褚云飞细细翻着翼盟这几年的账目,底下静候的一众堂主都不敢多话,褚云飞挑出几本放在一边,又随便起笔画了几下,然后就合上账,身子向宽大的雕镂木椅上随随便便一靠,只是凌空将双手虚虚地撑成个小金字塔,未曾抬头,就用通身的凌然逼得整间偏厅一片肃然之色。
褚云飞微微抬起头,却是坐直了身子,半旧的雕花木椅竟被他坐出了王座的味道,褚云飞将账本向前一推,目光却不知是望着谁,“我们的账,会不会记得太实了。”话虽然客气,可语声却绝对果断到威严。
在所有人都不敢出气的时候,自然是御砦鞍上前,低头却看到账本里已经夹着一排写好的数字,被用密码的形式藏在账目里的大宗购买医用器材和武器的数目,褚云飞只在转瞬间就破解得干干净净。
御砦鞍连忙解释,“少主,这几笔账目,确实是必须的。只是,做账的人思虑不周。好在都是内部的账目,只是呈给盟主过目。”
褚云飞将手掌按在账本上,挺直了脊背,“我不希望密码的呈现方式是我的机场通讯频率。”
“是。”御砦鞍没想到褚云飞居然这么轻易的就将账本的编码方式说了出来,看来,他是立意要重新整理这些年的账目了。这可是一件大工程,但是想到盟主对少主的态度,他并没有任何进言的必要。因此只是连忙应是。
褚云飞淡淡道,“三月十一,五月初四的两笔支出,我要知道明确的去向。”
御砦鞍一阵心惊,那两笔支出,都是替晏鸢做的,褚云飞却没有立刻要答案,只是又一次抬起了头,“奉化一带是谁的场子。”他虽这样问,却只是在要答话的人迈步时就挥了手,“我要知道,为什么翼盟的地界上,两间医院却在这两个月成了夜九的休憩地。”
被点到的人显然不服,“少主,奉化一直是属下控制的。如果有夜九的消息,属下一定不敢隐瞒。”
褚云飞微微抬起眼睛,漆黑的双眸却愈是明亮愈是森寒,甚至感受不到他有目光的偏移,已经有属下立刻送上几本被卷成卷筒的病历和长长的绷带,依稀可以想见当时是作为骨折后垫胳膊的支撑出现的,褚云飞在被点到的男人低头之前移开了目光,却是又有更多人送上了类似于典当行的当票或是宾馆的房卡之类的东西,毫无疑问,都是在已经俘虏的夜九手下那里得到的,而每一样都足以证明夜九的人曾经在他们的辖区出现过。
褚云飞挥手扫去了想要解释的又一名堂主,低低道,“查。”
似乎是不太习惯不曾来自于秋瑀宸的命令,垂手恭立的人并没有什么表示,褚云飞缓缓抬起头,将按在木桌上的手移到边缘,却不知是做了什么动作,突然听得“嗑”地一声,有几个人本能的抬头,却在习惯性的决定不多事的时候听到了褚云飞的命令,这次的声音压得更低,更沉,却是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查!”
“是!”阶下的回应整齐而又带着些急于表白的仓惶,一个字也是诚惶诚恐。褚云飞的目光柔和下来,却在众人转身之时突然叫住其中的一位,“孟堂主。”
孟堂主稍稍一停,躬身道,“少主有何吩咐?”
褚云飞却是又重新坐下来靠在了木椅上,形容有些慵懒,“我要见从前隶属于海沙帮的人。”
孟堂主似是有些迟疑,却又立刻应道,“是。”
褚云飞抬起头,眸中的夜色更盛,“现在!”
“是,属下这就安排。”
此刻的褚云飞却像是丝毫不在意回应,只在喉间随意嗯了一声,重新翻看那些被放在一边的账册,孟堂主急急出了偏厅,铜灯的光亮影影魅魅地闪在青石壁上,男人在心中暗暗思忖,难道,变天了?
下午的时候秋瑀宸也到了翼盟,褚云飞以标准的属下姿态从椅上站起来,垂手立在秋瑀宸面前,秋瑀宸余光早瞥到桌上的账册,并没有说话,轻轻一挥手,命褚云飞坐了,自己却在最靠近褚云飞的位置随手拉了一把木椅,向后移了移,在褚云飞右方偏后的地方坐下,然后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褚云飞在椅上坐定,却不自觉地向后看了看,很有点三堂会审皇帝却过来旁听的架势,褚云飞挺直了背,他可不想因为坐姿的原因再被捆在椅子上一整夜了,“今年的三月十一,是你出的账?”
“是。”回话的人倒是不卑不亢。
“来提款的是谁?”
回话的男人向秋瑀宸的位置看了一眼,秋瑀宸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望着褚云飞,男人道,“款子是以御堂主的名义拨出去的,但实际上,却是给了晏哥。”
褚云飞抬头望着御砦鞍,御砦鞍并不急着解释,却是默认了。
褚云飞接着问,“五月初四也是?”
这次倒是御砦鞍自己答话,“是。”
褚云飞的目光刹那间变得阴冷,一瞬间汇集起的怒气如箭一般射向虚无的远方,“你知不知道就在三月十二,五月初五两天,夜九突然放了购置武器的款子,款子的数目和账上只差十一万。”
御砦鞍还是没有说话,底下却是一片私议。褚云飞却并没有急着去发落谁,又盘问起了海沙帮被收归的旧部。海沙帮被翼盟收服已经十几年了,如今若不是刻意提起,早已经没有人在意到底哪些是曾经归降的人,褚云飞果然在人丛中找到了今早说他像褚清沙的那两个。挥手命其他人退下,却单独留了两人查问。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虽然回答的二人都极为谨慎,但褚云飞却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的答案太完美了,完美的就像事先演练过一般,连刻意的沉思和回忆也显得有些程式化,褚云飞并没有多说什么,随后也屏退了二人。
御砦鞍一直随侍在旁,褚云飞在整座厅中只剩下他的时候也没有再问什么,秋瑀宸大概是和儿子有话说,吩咐御砦鞍退下,等他关好了门,褚云飞也自椅上站了起来,以标准的属下站姿立在秋瑀宸面前。
秋瑀宸微微皱了皱眉,褚云飞只觉得心脏像是也被攥紧了一样,语声也没有了作为翼盟少主的冷静,“可是属下有什么欠妥的处置?”
秋瑀宸沉声道,“三月十一和五月初四的两笔款子,是我让砦鞍放的。”
褚云飞一呆,“爸——盟主。”
秋瑀宸却也在此刻抬起了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在翼盟,你所能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前辈,你必须对他们保持足够的尊重和谦恭。”
褚云飞垂下了眼皮,“云飞记得。”
秋瑀宸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被摊开的账册,“很多东西,只看你能看到的,绝不足以去推断甚至确定什么。尤其是对你不得不怀疑的人,必须更多一分谨慎。”秋瑀宸站起身,走到桌边,“坐在这个位置上,更不能轻易的去决定什么,因为,对,是理所应当,错,是万劫不复。”
褚云飞从来没有将头埋得这么低过,秋瑀宸知道儿子的愧疚,轻轻搂住了他脖子,“我在你回来之后就开始怀疑晏鸢了,他毕竟跟了我们几十年,我们都不愿轻易去否认什么,因此,圣母的意思,是给他一次机会。”
褚云飞抬起眼睛望着爸爸,“就是说,我查得这些,您都已经查过了?而且,您什么都知道,甚至——包括我妈的死。”
秋瑀宸并没有否认,褚云飞松开了握住秋瑀宸手臂的手,此刻的他,卸下了属于翼盟少主的全部防备,“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让我查?”想到那个可能,父亲或许还会怀疑自己不信任他,褚云飞完全就像个被伤害的孩子。你既然查过了,无论什么结果,你说如何,我都信你,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却要我去验证一遍?难道你说的,我还会怀疑吗?
秋瑀宸却并没有在这时候将脆弱的儿子拢进怀里,只是语声坚定,“我知道是因为我必须知道,你知道,是因为这是做别人儿子的责任。该你做的事,就该你亲自去做,并不是我做了,你就可以不做。”
褚云飞用手指撮着裤缝,神情带着些属于孩子的羞怯,“爸——”
秋瑀宸笑着呼噜了下儿子的头,“你这个年纪最大的幸运就在于,该做的和想做的往往是同一件事。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真相对于你而言,远没有想象的残酷。”
褚云飞轻轻嘟了下嘴,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继续重新埋头去看桌上一尺多高的资料,秋瑀宸欣赏着儿子刚刚起步的专注,突然间就露出独属于父亲的欣慰笑容,亲眼鉴证着一个孩子的成长,虽然有时候不免有些淡淡的怅惘,却始终是一件欣慰的事呢,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儿子,小默是不是也能够同样满意呢?
年轮63
秋瑀宸将小刺猬裹着厚厚的大毛巾抱进房间的时候,沈默微微向床外侧移了移,怕吵着儿子,沈默并没有出声,只是用口形询问秋瑀宸。在一起进二十年,两个人早已超越了单纯使用语言交流的方式。
秋瑀宸轻手轻脚的将儿子放在床上,又柔柔地拉了自己被子替他轻轻盖上,同样用口形回答,“太累了。”
小心地抽去浴巾,秋瑀宸早给小刺猬换上了睡衣,小刺猬一个翻身,就紧紧抱住了秋瑀宸脖子,将脑袋靠在老爸胸口,沉沉地睡了。
秋瑀宸要求褚云飞每天都要做读书笔记,叫他学着在翼盟做事之后,每天做了什么,都要写成记录,每晚和读书笔记一起交过来看,秋瑀宸偶尔会指点两句,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由小刺猬自己讲一天的心得。今天沈默要处理许多公文比往常都晚,秋瑀宸在一旁陪着,许久不见小刺猬过来,等去他房里一看,小东西已经歪在浴缸里睡着了,头枕在浴缸边上,一条胳膊吊在浴缸外,地上还撂着本《判断力批判》,旁边却又是一些写写画画的不规则符号,秋瑀宸不禁笑了,这只小刺猬还真贪心,泡个澡哪能干得了这么多。不过看儿子累成这个样子,哪里还舍得再多想,连忙伸手将儿子从浴缸里小心翼翼地捞出来,生怕吵醒了他。好在浴缸中的水还算温,否则还不知要怎么心疼呢。轻轻柔柔地替小刺猬擦干了身子,又替宝贝儿子换上睡衣,怕他湿着头发着凉,又怕动作太大弄醒他,秋瑀宸索性换了一条干净的毛巾被将儿子抱到自己房里,连头发也裹进去。不过直到小刺猬舒舒服服地揽上自己脖子也没醒,就知道秋盟主是多小心了。
连本身就带着暧昧暖光的床头灯也不敢多亮着,生怕灯光蛰醒了儿子,沈默看秋瑀宸伸手揽住儿子后背就关了灯,小刺猬像是对送上门来的温暖怀抱很满意,虽然睡得迷迷糊糊,却只是往老爸怀里钻。秋瑀宸用近乎为零的力度轻轻拍着儿子后背,哄着他自己也就睡着了。
谁知才进入深度睡眠没多久,秋瑀宸却突然觉得手臂一重,长期黑道生涯所练就的敏锐直觉早都起了作用,却又迅速放下心来,柔声问,“云飞,怎么了?”
褚云飞揉着眼睛在床上撑起了手臂,声音似是还没从睡梦中脱出来,闷闷的,“我还有好多页没看完。”
沈默被父子俩这么一闹,也将按在床头机关上的手放了下来,轻声安慰,“没看完明天再看。”
小刺猬却是已经坐起来了,“不行,还有些账目的密码,下午就该弄完的。”
秋瑀宸深知夜凉如水,哪舍得儿子半边身子露在外边,一把就将小刺猬拉下来裹进怀里,果然,右边的胳膊已经是冰冰凉的,“睡吧,听你父亲的,明天再弄。”
褚云飞却是犟得很,“明天还有明天的事。”
秋瑀宸轻轻抚着儿子后背,“现在也已经是凌晨了,睡觉。”
沈默也不想儿子太辛苦,也笑劝道,“云飞先睡吧,明天,你爸早点叫你起来。”
褚云飞道,“都已经醒来了。”更何况,他自己也知道,丢下的工作还多着呢,即使现在醒来,做完了也不一定能不能睡一会呢。
秋瑀宸大概是被沈默折腾得多了,早都没有了半夜被吵醒来的坏脾气,只是笑着哄小刺猬,“睡吧,难得和我们一起睡呢。”
褚云飞心里还有些犹豫,但到底自己也是想睡的,嘴上虽还不愿意,可着实又往秋瑀宸怀里靠了靠,秋瑀宸轻轻揉了揉儿子后脑,“快睡吧,乖。”
褚云飞却是被老爸纵得上了瘾,躺在父亲的位置,抱着原该父亲抱的腰,摇着秋瑀宸不肯睡,“醒了,小刺猬睡不着了。”
秋瑀宸耐着性子哄儿子,“明天还要早起呢。”
褚云飞变本加厉的靠过去,“睡不着,爸,给云飞讲个故事吧。”
故事?秋瑀宸搜遍了整个大脑,也想不出什么故事来,褚云飞却是赖上了,秋瑀宸想了想,“爸不会讲故事,念首法文诗给你听吧。”
小刺猬却是拿起了架子,“法文诗?我又不会法语,肯定是你以前给非叔念过的,我不听!”
秋瑀宸无奈笑了,虽说真不是哄非璟煜时念的,可现在解释这个也没意思,秋瑀宸只能继续拍着儿子后背,“那别的就不会了。小刺猬乖乖睡觉,不许闹了。”
褚云飞嘟着嘴,在床上晃来晃去,就差踢被子了,“爸唱个歌吧。”
秋瑀宸是打死都不肯在儿子面前唱歌的,再说,除了给非璟煜唱的,他还真不会再唱别的,只能拿出老爸的权威来,“云飞,不听话爸可不疼你了。”
褚云飞却是察言观色的高手,知道现在的老爸绝不会将自己怎么样的,索性哼了一声, “你本来就不疼我!”
他这么可怜兮兮地委屈,秋瑀宸只觉得一颗心都被儿子含在嘴里咬了一口似的,更奈何沈默也在这时发了话,“睡不了几个小时了,云飞又这么辛苦,你就唱个歌哄哄他又能怎么样呢?”
秋瑀宸敷衍儿子倒还没什么,可是情人也开了口,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镇压的。当年还有教练身份当挡箭牌的时候都不敢违了沈默的意,更何况现在是绝对的菲佣呢,因此连忙转换了策略,哄情人和哄儿子比起来,还是哄儿子比较拿手,秋瑀宸捏了捏小刺猬鼻子,“爸真不会唱歌,换个别的吧。”
说到这里还伸脚在下面轻轻踹了踹小刺猬,小刺猬扁着嘴一阵委屈,沈默却是转过了身子,秋瑀宸怕情人生气,连忙道,“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听我唱过。”口中虽解释着,可心内犹是惴惴,“实在不成,那,唱个生日歌吧,别的,就没了。”秋瑀宸倒是真不算说假话,因为非璟煜有一半法国血统的原因,他会的基本上都是法文歌,别说是自己也觉得唱着别扭,就是儿子和情人还不一定会怎么想呢。
沈默倒也不可能真和秋瑀宸生气,只不过摊开了自己被子叫小刺猬,“你爸都不肯疼你,来父亲这睡吧。”
秋瑀宸和沈默两个人一般是只盖一床被子的,可是秋瑀宸怕沈默晚上踢被子冻着脚,因此总是习惯在脚边替他垫一条,今天小刺猬过来睡,和秋瑀宸钻一个被窝,沈默自然自己睡了。
褚云飞乖觉地很,瞪着秋瑀宸看了两眼,就滚到沈默被子里去了,秋瑀宸倒是不吃醋,只是对沈默叮嘱,“小心着凉。”他自己都是个孩子脾气,哪顾得上照顾儿子。
沈默第一次将小刺猬拥进怀里,原本同源的血脉就像是被接通了似的,沈默将儿子紧紧地环在胸口,生怕有哪部分是自己抱不到的,可是又觉得有些过了,松开手却又不舍得,小刺猬倒是乖巧地很,也伸臂环住父亲的腰,用毛绒绒的脑袋蹭着父亲额头,“爸不肯唱歌,咱们让他跳舞吧。”
沈默被儿子滚得舒服,哪里能不依着他,又将被子紧了紧,才开口道,“跳舞总会吧。”
秋瑀宸现在可不能再推了,否则,明天早晨小刺猬走了,自己的日子才真不好过,可是想到会的上百种舞步都是要舞伴的,秋瑀宸不禁又醋起来,最默契的舞伴正被儿子抢去当抱枕呢。秋瑀宸伸手进沈默被子拧了一把小刺猬屁股,“别晃来晃去的,小心压着你父亲。”
褚云飞惨叫了一声,心知老爸是泄愤呢,索性冷哼道,“爸快跳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秋瑀宸被儿子折腾着爬起来,不由得在心中暗骂,有听说唱摇篮曲哄睡的,看跳舞,不是越看越精神吗?不过他可不想再折腾了,天知道这对大小小默还能想出什么绝招来。秋瑀宸将空调的调高了两度,自己去柜里翻腾出一把木剑来。
褚云飞将脑袋探出被窝来,“爸,你画符啊?”话才出口,却看到老爸的面色却是沉了很多。
秋瑀宸随手挽了个剑花,“禹落哥教的一套剑法看仔细了,明天早晨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小屁股可要受罪了。”
褚云飞知道老爸耍赖,要他跳舞,他居然来个舞剑,好吧,也算舞吧,是木木的父亲教的呢,传说中的夜神,真的那么厉害吗?
褚云飞才一愣,却发现已经刺出一招,壁灯本就不亮,更奈何老爸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木剑没有金属的反光,却带着本身的剑芒,厚重的窗帘将一切可能带着影子的植物隔绝在外,可是却在昏暗的灯影下划出别样的图案来,招与招的衔接太过流畅,以至于褚云飞根本分不出到底已经舞了多少招。可秋瑀宸变招虽快却一点也不急,甚至于连剑风都没有听见,只能看到随着剑锋所指翻转的身影,倒真是身如游龙剑似鸿,不是彩虹的虹,因为剑光并不招摇,却是鸿雁的鸿,一人一剑,仿佛青天上的雁,翻转抟云自有定数,根本无从羁约。
褚云飞犹在琢磨,秋瑀宸却已笑道,“剑也舞完了,睡吧。”
褚云飞早都看得呆了,连沈默替他将被子裹在身上也不知道,如今听得老爸说完了,才问道,“爸,这剑法没有起势和收势吗?”
秋瑀宸笑着将剑收起来,却没有回话,“睡吧。”
沈默狠狠瞪了秋瑀宸一眼,这时候挑起他的瘾来,今晚又怎么能睡得安心。
秋瑀宸孩子似的一耸肩,将被角替那俩个要操一辈子心的小孩子弄好,“快睡吧。”说到这里又怕儿子太过惦记,索性笑道,“好东西还多着呢,等忙完了这段,爸都教给你。”
年轮64
骊歌躺在按摩床上做眼膜,乔熳汐陪坐在一边闲话,文禹落在骊歌的化妆间检查岳母新订制的化妆品成分,乔熳汐不知说了个什么笑话,哄着骊歌嗔他,“没事讲这个做什么,小心我笑出眼角纹来。”
文禹落晃着两只小瓶走出来,“妈,这个眼霜恐怕有些干了,还有这支精华,恐怕不太适合您的肤质。”
骊歌道,“那么一屋子,就被你挑出这两件来,可见,我的护理师还是有些水准的。”
乔熳汐笑赞骊歌天生的好皮肤,就算不保养也不会差,骊歌却是问文禹落道,“上次给你的方子,怎么样。”
文禹落笑道,“倒是真有些驻颜的功效,不过里面有几味药着实太难得,禹落重新写了几张方子,不过有几种药材还差些时令,大概再等三天就能配好了。”
骊歌问道,“我也知道原来的方子有几种确实难找,当年的叶赫那拉以举国之力才配齐,不过若真要寻,骊歌也未必输于她。”
乔熳汐在心中暗笑,这有什么好比的,文禹落解释道,“弃用并不是不能得,而是没有必要。依这张方子看,慈禧的肤质确实难得,虽然瑕不掩瑜,但总有未尽善尽美之处,因此,需要那几味极名贵的药材调理,如今,妈是用不上的。”
听得文禹落如此说,骊歌也不免得意起来,虽然以现在的审美观,慈禧确实算不上什么美女,但是她于护肤养身之道极精是一定的,骊歌因为自身的血统原因,心下对满清鞑虏很有些不屑,但能被暗赞皮肤比一个历史上的名女人好,到底少不得虚荣,因此笑道,“我听贝勒说,她真是到死连一条皱纹也没有的。”
乔熳汐听骊歌说起贝勒,突然想起一件事,“前些日子,瑀宸对我说,贝勒的后人突然传令召集他和非璟煜。”
骊歌在心内暗笑,果真是毫无分寸,难怪贝
第81回
勒一死偌大一个家族就沦落至此,因此也不说话,只是轻笑了一声。
晏鸢一直在身后侍立仿佛隐形,跟了骊歌几十年,他是相当明白如何自处的人,不该说话的时候,最好就不要给任何人存在感,该反应的时候,就要有时时待命的质素,如今听得乔熳汐提起贝勒,又听骊歌冷笑,却是不由得一惊,却又随即坦然,继续做隐形人。
骊歌早都查到那个自称贝子的伪贵族传召是晏鸢暗中动作,却是也不拆穿,只是随意挥了挥手。
晏鸢一惊,连忙上前,骊歌却是道,“时间差不多了吧。”
晏鸢放松了面上紧绷的肌肉,“属下这就去叫护理师。”
骊歌大概是不愿意在儿子们面前收拾,因此起身去专用的护理间,乔熳汐要跟去服侍,却被她伸手打发了。
等骊歌一切弄好了出来,乔熳汐也不觉得有什么光彩立现容光焕发,乔熳汐一直认为,护肤品于女人的作用恐怕心理比皮肤更多些,不过却少不得夸赞母亲几句。反正儿子眼里的母亲是最美的,也不算阳奉阴违。
晏鸢大概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坐在一间奶茶店里,对面的阴影里探出头来的是褚云飞,仿佛嗅到猎物气息却又等待一击致命的豹,褚云飞端着胖胖的奶茶杯走出来,将光影的掩护全都抛去,嘴角微微向上拉了下,“叔。”
晏鸢晃了晃手中的白开水,“没想到终有再见的一天。”
褚云飞笑了笑,“还是白水啊。”
晏鸢低头道,“圣母希望自己的属下时时刻刻保持清醒。”
褚云飞又抽了抽嘴角,“你既然注定要跟着她,为什么又要反她?”
晏鸢只是蘸了口水,他喝水的方式很特别,唇绝对不碰到杯壁,却也不是寻常小学生喜欢的仰脖灌,只是微微一抬手腕,唇瓣和杯口的距离不到两厘米,这大概也和骊歌对温文的习惯偏好有关,“多谢你现在还没有供出我,不过,早都没什么意义。”
褚云飞又笑了笑,他发觉自己越发像秋瑀宸了,在外人面前总是喜欢习惯着沉默,作莫测高深状。
只可惜褚云飞的笑还挂在唇边,晏鸢却突然起身,又迅速落座,顺手抽了张纸,用的手法也更隐蔽些,甚至于另一张抽纸被拉出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声响,他一生都是战战兢兢,即使不在骊歌眼下,也难免如履薄冰。
褚云飞此时抬头,才发现一只不知名小飞虫从暗红的灯管中飞出去,褚云飞笑道,“不用这么杯弓蛇影吧。”
晏鸢也笑了,“一生与人为奴,小心翼翼惯了。圣母纵然是要我的命,也不至于用如此鬼祟的手段。”说到这里又笑了,“她连杀人都高傲的很。”
褚云飞轻轻叹了一声,奶茶中的珍珠被卡在吸管中,像是琥珀中的壁虎,“何必当初?”
晏鸢也笑,“她驭下虽严,对身边的人却是极宽和的。若只是那些事,她提都不会提,只是,儿子是她的底限。”他说到这里竟难掩凄然之色,连杯中的白水也因为灯光的角度而变得像雨后屠场将净未净地荡着血丝的红色,“即使萌了反意,她恐怕都会留我一命。可是,伪造手稿设计乔熳汐——”说到这他抬眼看了看褚云飞,却是极为凄厉的一笑,带着些讥诮的绝望,“暗杀褚清沙,暗中抚养你长大,安排你回国试图挑起秋瑀宸和沈默不和,甚至,连当年的你都是我算计出来——”他说到这里竟是一愣,褚云飞坐得太安定了,甚至还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狠狠吸上来了卡在吸管里的珍珠,虽然管壁还带着些黑色残余。
褚云飞轻轻闭上眼,“这些,在我回家后你假装无意告诉我母亲断指的事时,我就知道了。如果没猜错的话,我母亲当年为什么会误入乔熳汐的禁林,恐怕,也和你有关系吧。”
晏鸢诧异于他的冷静,却也震慑于他的冷静,因此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褚云飞低低道,“我这些年四处流亡,却总能绝处逢生,也只怕是多亏你照应。否则,五岁的孩子,意外太多了。”
晏鸢非常沉静地凝视着他,绝对沉静的凝视,“你不想替你母亲报仇?”
褚云飞一笑,“想过,却也没想过。不许报仇,是我母亲的遗命。她大概比我更了解谁才是真正想杀她的人。我一直在想,母亲为什么不许我报仇,后来,渐渐想明白了,一个五岁的孩子,若是没有被你庇护的价值,又如何活下去。再后来,我遇上了我爸,才明白,父母对孩子究竟爱得有多深沉,重新想整件事,又更看深了一重,我母亲最不希望的还是我会活在仇恨里。”褚云飞眼睛突然一亮,“你别忘了,我妈是唯一一个被骊歌亲口承认,假以时日,绝对可以同她抗衡的女人。”
晏鸢却道,“也正因为圣母知道她绝对没有这样的野心,才没有先下手为强。她不是一个害怕三十年后太寂寞就养虎遗患的人。寂寞的滋味虽不怎么样,可总比失败的滋味强。”
褚云飞没有接话,因为他突然想起他的母亲,她喜欢叫她阿飞,他还记得他的母亲很喜欢中国的一种书,叫做武侠小说,也记得他母亲最喜欢的作家叫做古龙。他知道有一部很伟大的小说叫做多情剑客无情剑,也知道里面有一个从来没有出场过却伟大的母亲,白飞飞无论做错过什么,可是她教会了阿飞对这个世界感恩,只凭这一点,当日出走的骄傲才是真正了悟,而不是与其纠缠不如放手的悲哀。褚云飞笑了,“你从来没有真正站在高处,又怎么明白什么叫寂寞,你从来没有真正成功,又怎么能区分失败成功之间的界限?”
晏鸢却是又抿了一口水,“你动怒了?没必要吧,对一个将死之人。”
褚云飞耸了耸肩,重新喝了一口奶茶,只是温度已经渐渐不是他喜欢的烫舌头的那种了。
晏鸢也笑了,笑容中仿佛还带着些理解和包容,就像是一个长辈看知错能改的孩子,“寂不寂寞,成不成功,我不在乎。我大概从来都不是不甘的人。你知道曹操,充其量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取而代之,恐怕他自己都没那个打算。我也一样。”
褚云飞点头,“我信。你从来都没有对付过骊歌,为什么,一定要针对乔熳汐和我爸?你明知道,那是她的底限,也是任何一个母亲的底限!”
晏鸢仰脖深深地吸了口气,滚动地喉结都仿佛抽咽一般,他紧紧闭了闭眼睛忽又张开,“你知道你母亲过世的那天,你多大?”
褚云飞几乎没有犹豫,“五岁七个月。”
晏鸢道,“五岁七个月零二十一天十七小时。”
褚云飞抬头,晏鸢紧紧握住了水杯,似乎将整个人都压缩又重新埋进了心脏里,“五岁七个月零二十一天十七小时三十四分,我拜别母亲遗体跟着她时,也是这一刻。”
年轮65
褚云飞抬头,晏鸢紧紧握住了水杯,似乎将整个人都压缩又重新埋进了心脏里,“五岁七个月零二十一天十七小时三十四分,我拜别母亲遗体跟着她时,也是这一刻。”
这句话才一说完,却突然发现暗影中已多了一个人,褚云飞不知该怎么称呼,并没有说话,晏鸢却是起身让了出来,待骊歌坐了,才重新站在她身后,连水杯也用最不引起注意的小动作放在了她视线之外,他跟了她几十年,了解她关于器皿的品味。他依然在她身后侍立,仿佛亘古之前,千载之后,他依然可以站在那里。
骊歌微微笑了笑,“你还是太急了些。”
晏鸢的回答依然同她素日一样,“是。”
骊歌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挥了挥手,只是今天却意外地没有戴手套,“你走吧。”
不知为什么,褚云飞突然觉得,晏鸢一瞬间却仿佛被抽掉了全部的精气,他甚至在明知必死的时候都是带着无所谓的坦然。
他毕竟跟了她几十年,因此,他没有怀疑她所说的真实性,因为那是对她的侮辱,也是对自己的侮辱,可是,他竟迈不出那一步。
褚云飞在桌对面坐着,看着他们二人,一个还是最优雅的坐姿,一个还是最恭敬地侍立,可是,他却恨不得打一拳,他从来没有那么愤怒过,他也从来不在骊歌面前保留自己的愤怒。凭什么,在所有人面前她都永远一副高高在上无所不知甚至将旁人敲骨吸髓却还一副只我慈悲的高贵样。
骊歌微微抬起眼波,“你想说什么?”
褚云飞扬起脸,“他不需要你宽恕,你即使杀了他,他也不会比现在更难过!你又何必这么歹毒!”
骊歌的表情依然平静,“即使我杀了他,他依然不会怨,我杀不杀他,又有什么关系?”
褚云飞望着骊歌,“他不怨就是他对不起你吗?我有时候觉得你真偏执的可怕,在你眼里,只怕太阳都是受你恩惠的。”
骊歌微笑,“确实有人说过,日光下的若不是我,怕是连日光也黯淡了几分。”
褚云飞一声冷哼,“我相信,不出多少年你就会讨厌站在日光下了,因为日光总是会把迟暮女人的每一条皱纹都照得清清楚楚。”他从来不是刻薄的人,甚至对面的是杀母仇人他都可以平静得看对方将白水饮尽,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始终没有办法在面对着骊歌的时候冷静,面对这个女人,他有太多的愤怒和不甘,可是这些愤怒和不甘却没有任何一种语言之外的宣泄方式。
骊歌竟没有生气,甚至还带着几分得意,“熳汐曾对我说,你主意拿得太正,若不是那五年,恐怕他十七岁时也比不过你的城府。在我看来,你却连默默都比不上。”
褚云飞没有说话,骊歌却仿佛好兴致的很,甚至还对晏鸢评价着褚云飞,“经历不少,终究太浅,沟壑太多,却又不正。若以诗来论,未免尖新,失了厚重,以武功而论,未免险绝,失了从容。你母亲去得终究太早了,好在总是回来了。”
晏鸢此时早已失魂落魄,却哪里还能够对答,褚云飞却早已是牙齿乱撞,双手握拳死死抵着木桌,目中的血色竟像是逼不住要爆出来。直到骊歌起身离开,褚云飞的身体依然如一尊被浇注未干的塑像,五内郁结,竟是无论如何也动不得。晏鸢却早已瘫软在椅上,像是连每一寸关节都被软化了一般。
褚云飞许久才能真正站直身子,晏鸢却是目光涣散,完全失了神。褚云飞将他扶起,端端正正地按在桌子上,“你可以输,但是,我没有理由陪你输。该我知道的,你必须告诉我!”
褚云飞不知道,有时候,赢的人更寥落。那是第一次,骊歌才刚刚跨进自己的车子,就已经倒在了方向盘上。乔熳汐尾随其后将母亲抱向副座,放下座椅的时候,已亲眼看到她眼角的细纹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母亲不杀他,不是为了向晏鸢证明,你直到此刻都看不透我,而是,她真的不舍得。
骊歌睁开眼的时候乔熳汐正在床边跪坐着,骊歌伸手轻轻抚了抚眼睫,笑容甚至还带着些虚弱的味道,语声却绝对中气十足,“一睁眼就让人生气,跪在那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乔熳汐笑着起身,骊歌也自己坐了起来,向床里挪了挪,乔熳汐坐在床边,还伸手摸了摸骊歌额头,骊歌笑着嗔他,“又不是发烧。”
乔熳汐讪讪地笑了,骊歌问道,“走到车里的时候肯定很难看吧。”
乔熳汐笑道,“怎么会?熳汐就在后面,都以为没事了,看您半天没有发动车子,这才赶过去。”
骊歌自然知道是儿子替她宽心,若是真的认为她没事,好端端的又何必在后面跟着,低头不语。
乔熳汐笑着拉骊歌手,“妈还有熳汐和瑀宸呢。”
骊歌微微一笑,她一向不是个喜欢诉苦的人,她不对任何人任何事示弱,包括命运,也包括他自己。
晏鸢跟着她的时候,甚至连乔熳汐都没有出生,她不只是个用顺手的属下,她甚至连自己也说不上她有多重视他。她知道他不想反她,可是她也知道,终有这么一天。
他和他的哥哥很像,骊歌甚至还记得,他的哥哥叫晏鸾。许多年前的往事,骊歌不可能同晏鸢一样记得那个女人去世的日子到底是哪一天,这是所有上位者的通病,若是有人想攀上三十三天,没有人会在乎自己此刻脚下的云是多高,她只会在乎,自己仰望的云已经是第几层。
骊歌还记得晏鸢的母亲,她十几岁时就一直在赢,因此,她不但忘记了失败的滋味,连胜利的滋味都已麻木了。
年轮66
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故事,远到连骊歌自己都忘了自己也曾经是故事的主角。她只依稀记得那时她很年轻,年轻到以为什么都可以做,因为即使错了,她也付得起代价。
骊歌从来不在乎骊歆是谁,她有最高贵的血统,从父辈论,她是嫡系,从自身论,她是嫡出。同是姓骊的,可她和骊歆基本上已经不算是亲戚了。
不过有时候生活是比故事更故事的,骊歌自己当然要明白一个女人要成功有多难,一个身份不如她,容貌不如她,甚至连功夫也不如她的女人要出头,自然就像是紧紧裹在夏威夷果里的果仁一样,可是有时候,身份地位容颜武功,对于一个骄傲的女人而言往往是助力也是负累,尤其是这个女人爱上的同样是一个骄傲的男人的时候。
骄傲的男人能爱上的女人自然不会平庸,可也不能太强大,征服欲和爱情是两回事。更何况,当他知道那个目下无尘的女人实际在苦恋他的时候,就连仅有的征服欲也没有了。
骊歌懂得这个道理,可是,却以为这世上所有的道理都是为凡人设的,她既不是凡人,又为何也会应了这魔咒?因此,她连凡间的真理也不放在心上,当她真正明白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的时候,骊歆已经成为了南屿的骊歆。
南屿为什么会娶骊歆,骊歌不懂,她也不问,她告诉自己她不屑知道,其实,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她是不敢知道。
她只知道,自从娶了骊歆后,南屿望着她的眼神更不同了,时常有些哀伤的味道。
骊歌从来不是个善良的人,她也不想是。可是,那是她师兄的妻子,她能怎么做。好在,她很快就知道,这位新嫂子并不是清白的处子身出嫁,身边还带着个四岁大的男孩子。她当然会查孩子的父亲是谁,这一查,却查出了她的嫂子不仅是再嫁,还不止嫁过一次,也不止有一个儿子,另一个孩子,就叫做晏鸾。
晏鸾那时候已经十四岁,四岁的孩子或者什么都不懂,但十四岁的孩子已经懂得许多了。更何况,晏鸾是一个那么骄傲的人,骄傲的人大多比较聪明,若是不聪明,也骄傲不起来了。骄傲的人又总是比较倔强,若是再多些遭遇,就难免偏激。晏鸾在骊歆第一次改嫁的时候就离开了家,三年之后,竟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第一位继父。之后每逢骊歆改嫁,新婚丈夫必为晏鸾击杀。如果没有算错得话,南屿应该算是晏鸾的第四任继父了,事实上,在骊歆嫁给南屿后,晏鸾已经多次找上门来挑战,南屿自然不会输,但是,赢了他,他第二天就继续战,又赢了,第三天再战,南屿不能杀他也不能伤他,只能不断将他打昏。后来,南屿告诉他,若是比武,恐怕晏鸾一辈子也赢不了他,但可让他苦练三年,三年之后,由他划下道来,无论什么样的比试,南屿若是输了,就立刻将他母亲兄弟送回,绝无二话。
可是,只过了一年,晏鸾就来找南屿,比试的题目却极为刁钻,甚至接近无赖。
他和南屿各自将自己沉入深井,谁能在水中的时间久谁自然胜,两个人的比试还不到两个时辰,骊歆已经开始担心,她深知晏鸾的偏激,只一年就回来,绝对是明白南屿绝世惊才,无论什么比试绝不会输的,因此,索性用命来博个输赢。一想通了这一点,骊歆如何还坐得住,连忙叫两个人上来,晏鸾却似是已打定了主意,决计不肯上来的。南屿自然不能让晏鸾真的死在水底,只能自己先认了输。
想到这里,骊歌微微闭上了眼睛。男人的爱慕可以让她更美丽,可唯有女人的嫉妒才能让她更聪明。对她而言,被侧目是比被爱慕更美好的体验,因为那本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承认。
这些年来,她的耳朵就像是最精密的过滤机一样,只替她留下了她想听的话,而她的眼睛更加忠诚,也只记录她想看到的影像。因此,她还清楚的记得骊歆的表情,带着些近乎认命的不甘,她说,“当时,他对晏鸾说,你赢了。”
剩下的事,骊歌不愿意听骊歆转述,因为之于她,那是太过美好的记忆。
南屿自认输了,可是,骊歆母子在他眼里,是孤儿寡母,一个侠客总不能将孤儿寡母赶出去的,因此,他走了。将所有可以留给骊歆的都留给了骊歆。
事后的很多年,骊歌重新想起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在唇边露出微笑,因为,她的师兄走得毫无留恋。
可是当时的她,却终究不过是个小女孩,被别人嫉妒也嫉妒别人的小女孩。
她认为,她的师兄是被这个无耻的再嫁女人和她更无耻的儿子逼走的,她的师兄是君子,是儒侠,可她并不是。
因此,骊歌也同晏鸾打了一个赌,赌得同样是水中闭气,这一次,晏鸾自然输了。
输了的结果就是,骊歆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井里。
骊歆求过她,也求过自己的儿子,可是,骊歌自然不会给晏鸾任何认输的机会,更何况,当她得知她已经有一个嫂子的时候,她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日子是怎么过的。痛苦终究被沉淀成了仇恨,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学会宽恕。因此,自知爱子命丧井底的骊歆对骊歌说得最后一句话就是,替自己积些阴德吧,你也有一日会做母亲。
骊歌的回应是,若是我的儿子也折在别人手里,我非但不会替他报仇,还会在他的墓碑上刻八个字,智商不足,学艺不精。
想到这里的时候,骊歌未免有些唏嘘,她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自然知道,当日的自己真的是错了。甚至在南屿赶回来看到骊歆跳井的那一刻,骊歌就知道自己错了。
她还记得南屿拼尽全力将骊歆和晏鸾的尸体打捞上来,她就呆呆地坐在井檐上看着师兄为两个已经绝了呼吸的人耗尽功力终于徒劳无功。
然后,南屿起身将已经被吓呆了的晏鸢推到她面前,干干脆脆地离开。从那一刻起,晏鸢就成了她的责任,也是她对那个女人的负疚。
可是骊歌不知道,甚至直到今天都不知道,南屿之所以永远不会娶她,只是因为,无论她做过什么,南屿都不能不爱她。
那是南屿对她的惩罚,也是南屿对自己的惩罚。
而今天,斯人已逝,骊歌更没有机会去想明白,她嫁的,是最像南屿的秋煋,可南屿当年娶的,又何尝不是最像她的骊歆。
年轮67
骊歌长长叹了一口气,表情的变化让乔熳汐也窥出了些端倪,只是他不问。就像是被丢给南屿的第一天,就听到那首他最熟悉的调子一样,以后的每一天,南屿总是习惯先写字,然后再弹琴,字也只是四个,剑气箫心,琴也只有一曲,那些幸福又寂寞的表情又何尝不带着些甜蜜而苍凉的过往。第一次,乔熳汐听到琴音的时候只忍着痛跟着哼唱,他知道,他不该去利用什么,可是当时那种环境,他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自己。
他还记得那时的南屿微微挥了挥手,甚至连头也没有抬,只是淡淡对阮亦儒道,“这个娃子,我要了。”
从此,虽然依然总是遍体鳞伤,但总有些其他的盼头。
骊歌笑望着乔熳汐,“想什么呢?”
乔熳汐也不隐瞒,“从前师父总是写四个字,我一直不懂,也一直不敢问。”
骊歌微微一笑,“剑气箫心?”
乔熳汐点头,可是骊歌并没有回答,微笑的弧度还是如她曾经练习过的一样,但是,蕴藏其中的,却是足以令任何一个爱过的人动容的旖旎风情。
乔熳汐替母亲将拖鞋放得端端正正,骊歌挥了挥手,“不用你服侍。”
乔熳汐笑了,已近不惑之年,撒娇的方式也换成了更隐晦的,骊歌一向不想要别人照顾得太多,她说,起初几十年,是怕自己会心软,可现在,是怕那些可能会让他产生衰老错觉的暗示,这世间最值得遗憾的,不过英雄末路,美人迟暮。
晏鸢从来没有提过母亲和哥哥,骊歌也不想提。更何况,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公平的赌赛,晏鸾可以和南屿赌,她就可以和晏鸾赌,晏鸾自己不肯出井,她也并没有按着他,骊歆自己要跳井,她也并没有推她。只是渐渐做了母亲,才能稍稍明白骊歆当年的情状,可是骊歌依旧不觉得有什么错,骊歆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只是任何不简单的人,死了之后都简单了。
晏鸢为什么这么做,她不必问,因为她明白。
若是我的儿子也折在别人手里,我非但不会替他报仇,还会在他的墓碑上刻八个字,智商不足,学艺不精。
骊歌苦笑,难不成还真想看看我究竟会不会刻那八个字不成?
可想到这里骊歌的笑容也转成了轻蔑,究竟是自己折在别人手里了,骊歌的儿子,终究不至于如此不济。想到这里,就狠狠戳了戳乔熳汐脑门。
乔熳汐早已习惯骊歌莫名其妙的嗔怒。反正也是妈疼儿子,无所谓得笑笑,也不问诸如熳汐又怎么惹您生气了之类的话。
骊歌缓缓对乔熳汐道,“当日,骊歆亲眼看着儿子死在自己面前,今天,他要报仇也由得他。我不杀他,是师兄的情,也是我的情,你的人,撤回来吧。”
“是。”乔熳汐并没有询问骊歌怎么知道他派出人去找晏鸢,只是看着母亲强忍着一副空架子,终究是有些心疼。他知道,妈就是舍不得也不会说的,甚至还要骗自己是舍得。就像妈就算知道师父是爱他的,也要告诉自己是不爱,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不那么遗憾。
难成眷属,总要给自己一个自怜自艾的理由,乔熳汐不敢想,也不敢问,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因为,他只是儿子。
秋瑀宸是带着一身疲惫回家的,晏鸢不在了,只有他能做的工作就要找合适的人来做,骊歌一时被最信任的属下背叛,很难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两个儿子就只能尽力去做。更何况晏鸢的事带出许多想要投机的人来,骊歌的情分没有那么长,她可以放晏鸢走,但是这些跟错了人或者只是平白被利用的卒子就倒了霉,总该要将后患除得干净。她从来不是善良的人,即使有些株连无辜也顾不得了,倒是秋瑀宸,宁愿自己辛苦也绝不肯真的冤枉了谁,一个一个小心排查,连乔熳汐都说他谨慎的太过了。秋瑀宸从来也不是信命的人,只是有了沈默,如今又找回了儿子,总是对上苍怀着一分感激,再加上原本就心地宽仁,因此只是笑笑。好在骊歌自己也早调教了好几个堪用的属下,都是仔细排查过绝不带着隐患的,秋瑀宸和乔熳汐慢慢地将该做的事交代下去,终有能用的一天。
这些年沈默一直习惯了叫秋瑀宸伺候,如今秋瑀宸忙得连睡觉的时间也一再压缩,虽说十几年总有比现在还忙得时候,但如今毕竟早已不是少年时。因此沈大少爷居然也破天荒得做些家务,倒是让秋瑀宸宝贝得不得了。可沈默看秋瑀宸每天筋疲力尽地回来,却还要强撑着疲惫哄他,晚上自己累的连手都抬不起,却还是一定要亲自替沈默把头发擦干。
秋瑀宸不知从何时养成的习惯,他喜欢每天晚上安安静静地让沈默靠在怀里,轻柔地替他擦干刚氲湿的头发,两个人说些虽不缠绵但却温馨的情话,他总认为,这么美好而又平淡的日子是上苍的恩赐,更何况,现在他们又有了儿子,秋瑀宸更加努力地去漂白,任何一个父亲,都希望留给儿子的是一份干干净净的产业。
今天的秋瑀宸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地侍弄着沈默的头发,沈默笑催他去睡。
秋瑀宸淡淡笑,“不累。”
沈默稍稍用力靠了靠他,却是不说话。
两个人真正生活了十几年,却真是秋瑀宸的话还比较多些,沈默习惯了舒服不舒服都用别的方法表示,反正秋瑀宸一颗心全系在他身上,也不愁情人看不懂。只是今天,却是低低叹了一声,“我还记得妈刚把九天会送给我,还是晏哥教我打理。”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更用心地替沈默擦头发,沈默接着道,“小刺猬说,晏哥什么也没对他说,后来,哥就去了。”
秋瑀宸道,“哥会替安排好的。放心。”
沈默大概是觉得这样靠着秋瑀宸情人太辛苦,因此推开了他,“差不多干了,睡吧。”
秋瑀宸也明白情人心思,将他拥进怀里,低低道,“小刺猬一直瞒着我们的,大概就是这件事了。”
沈默也不否认,“这是他有情有义的地方,若是因为认了我们,一开始就将晏哥卖了,我恐怕——”
秋瑀宸笑道,“若是那样,他也不配做沈默和秋瑀宸的儿子。”
沈默却道,“他是小白的儿子,秋——”
沈默没有说下去,秋瑀宸却知道他在想什么,无论如何,晏鸢是杀害褚清沙的凶手,即使褚云飞不说,可做父亲的,又怎么能不明白,褚云飞究竟要怎样,才扼住了报仇的冲动。
秋瑀宸轻轻拍了拍沈默后背,“睡吧,小刺猬一向比我们勇敢,也比我们看得开。”
沈默不再说话,任自己沉在梦里,那是第一次,他感到自己那么无助,那么懦弱,可是,他恨自己,为什么又安于这样的懦弱,他想,他究竟是不敢真的去对儿子说什么,他甚至觉得自己不配设想。他合上了眼睛,却并不想睡着,既然自己是这么懦弱的人,既然上天已经给了自己秋,给了自己小刺猬,就让短暂的失眠变作上苍的惩罚。
可是,褚云飞却没有睡,他甚至是赤着脚跑到秋瑀宸和沈默床上来的,秋瑀宸将儿子拉上床顺便给了他小屁股一巴掌,褚云飞钻进老爸和父亲中间,什么也没说,轻轻吻了吻沈默额头,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睡着了。
无论什么时候,忘记总比别人想的简单,甚至也比自己想得简单。因为即使没忘,也可以不提,每一次刻意地不提都是提,可是,慢慢地,你自己就连刻意都忘记了,那时候,就是真的不提。
年轮68
小蓝帽一个人坐在篮架下,空旷的球场因为伴着自己空旷的拍球声音更显得安静些,最努力的球员都已经洗过澡回寝室去了,临走的时候甚至还带着愧疚的笑笑,总有觉得自己不如队长努力的内疚在里面。乔慕宸不过点点头,“最近进步很快,继续努力。”
“是。”尽管经常请队员们喝汽水出去玩,但到底因为积威深重而让这些和他同龄甚至比他还小的孩子们畏惧。
乔慕宸,本身就是一个传奇。
据说Z中惊人的十五连贯是由他的父亲开启的,只是这些,乔慕宸都不常提。
乔熳汐对他终究是很
第82回
纵容的,只是做了乔家的儿子,真正催促他的,却根本不是父亲手中的家法。
“哥,你来啦。”兄友弟恭也是教育的内容,乔慕宸远远看着迟慕瑀进来就起身打招呼。
迟慕瑀指尖滑过乔慕宸手中的篮球无所谓地一路带过去,木质地板上显出年少轻狂的影子来,投篮的手势也很有巨星的架势,乔慕宸看得出哥哥打球的洒脱,可是他也知道,若真的上了场,哥哥大概是赢不了自己的。毕竟,篮球不是迟慕瑀的强项,他在这点上同言寓荆一样,他喜欢足球。
“什么事啊?”迟慕瑀自己也不知道是和弟弟怎么了。幼儿时代可能还更加亲厚些,但是随着乔慕宸越来越规矩,迟慕瑀去乔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更何况,他心里觉得自己不该去打扰弟弟的,弟弟是天之骄子,是乔氏未来的继承人,虽然从来也没有人说过什么,但是,他能感受到爸爸和乔叔之间的隔。更何况,他生性本就不羁,乔慕宸虽然不是刻意的,举止言谈中却总带着几分被压抑的贵族气,迟慕瑀自己也有些不自在。倒是父亲还总鼓励他去乔家走走,可是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毕竟不是小时候。
迟慕瑀心中还是很记挂乔慕宸的,每次种了好玩的植物,他总免不了移一株给乔慕宸,墓镧有趣的小动物,只要看出乔慕宸有一点喜欢,他总是尽可能的送他。那只小雪貂,本是他最喜欢的宠物,可乔慕宸稍稍露出些羡慕,他便大方地送给弟弟,还假装是随便抓来的样子。迟念有一回看到他傻傻地和小雪貂说话,“慕宸家哪有这里大,我把你送给他,就没有在这里自在了。可是,慕宸那么喜欢你,一定会对你好的。”
迟念在心中一笑,轻轻拍了拍儿子肩膀,“舍不得球球就不送人了,慕宸又没说要。”
迟慕瑀却是没说话,第二天还是假装大大方方地给弟弟。后来几次,都想问球球怎么样了,但究竟是没开口,文叔一向都很懂的,球球应该还过得好吧。
乔慕宸看着哥哥,真的很想像小时候一样扯着他袖子,可是多年的礼仪教育已经让他连最本真的亲近都压抑了,只是低低道,“云飞约我们在这里,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迟慕瑀只是点了下头,乔慕宸还想找些话说,可是想来想去,都不知该问些什么。迟慕瑀突然舔了舔嘴唇,“文叔最近忙吗?”
乔慕宸摇头,“还好。”他隐隐知道父亲的职业是什么,不过文禹落已经金盆洗手很久了,因此也无所谓忙与不忙。
迟慕瑀点头,“如果你有空的话,一起来墓镧。前几天,我父亲救了几只很可怜的熊,他们很需要照顾。”
乔慕宸有些呆,“嗯?”
迟慕瑀狠狠一摔球,“有些丧心病狂的人,把小熊关起来活体抽胆汁,父亲看不下去,可救回来的时候,几只大熊只有一只撑下去,还有三只小熊。父亲要文叔替他们做了手术,可是恢复地很慢,这些天,我们一直在照顾那些可怜的熊,如果文叔不是很忙得话,你和他一起来墓镧吧。”
乔慕宸听迟慕瑀说得粗略,可是也能想到其中的残忍,连脸色也变了,迟慕瑀狠狠踹了一脚篮架,“那群畜生!若是被我撞到——”
说到这里却听到褚云飞就站在他身后,迟慕瑀连忙回头,褚云飞轻声道,“如果你恨那些nuedai小熊的人,为什么不恨你父亲,甚至你自己。慕瑀,杀人和杀熊,我分不出哪个更残酷。或者那些人真的太残忍,但是,至少在逐利的时候,熊胆真的救过一些人的命。可是你父亲养在墓镧的那些人,却把夺取别人的生命当做是荣耀。你以为弹指千里取人头是一件多高贵的事?你父亲救了那些小熊,可是,他救不救得了自己?”
迟慕瑀有些尴尬,褚云飞说的,他不是不懂,可是,人总难免对自己看在眼里的更想得真切些,因此,也不必效孟子笑什么牛羊相代,那是每个人的毛病。因此,迟慕瑀只是道,“我父亲对自己,远比你想得多。”
褚云飞居然也点头,“是,迟叔是个很通透的人。”
迟慕瑀笑道,“小心他听到了踹你。”
乔慕宸听他们俩说,一时也不想插话,只是暗暗在心中琢磨着如何拯救更多的小熊,他不是褚云飞那么习惯悲天悯人的人,仿佛时时都要破出别人的德悲哀来,他也不是迟慕瑀一样的热水冲动,他性子里更带着些秋瑀宸的周全,他知道,对需要做的,褚云飞的哲,迟慕瑀的勇,都不如真正踏踏实实的去做事来得实惠。因此,他心里已盘算了好几个关于动物保护方面能说上话的人,他自己也知道,凭一人之力,根本不能做什么,可是,也比不做强。
他心中想着事,难免不在意迟慕瑀褚云飞说什么,直到真正两人说到正题他才细心听,褚云飞却似很是犹豫。
乔慕宸并没有追问,迟慕瑀却道,“有什么为难的?”
褚云飞叹了一口气,“我想暂时离开几天。”
迟慕瑀点头,“不想让二叔知道?”
褚云飞有些迟疑,他猜到晏鸢一定会回去从前藏身的地方,他还有一些事想问晏鸢,关于母亲,甚至关于母亲的死,但他却不想让沈默担心。
褚云飞道,“你们谁能够跟我出去一趟?”虽是问句,眼睛却看着迟慕瑀。
小黄帽道,“我无所谓。只要和父亲说一声,他才没那么多话问。”
乔慕宸却道,“恐怕很难吧,现在这个时间出去,太敏感了。”
褚云飞点头,“是。而且,只怕根本瞒不了父亲。还有另一件事,你们能不能暗暗帮我查一查九姨这十二年在做什么,我一直在查,可是查不到。”
迟慕瑀道,“你要知道这些干什么。”他虽这样问,却并没有打算褚云飞回答。
乔慕宸却傻傻道,“我大概帮不到你什么吧,这些事,父亲很少要我管。”
褚云飞皱了皱眉,他开始在心里暗问自己,为什么要约这个木木出来。
迟慕瑀看了一眼弟弟,真觉得他呆地邪门,因此只拍了拍褚云飞肩膀,“你想找晏叔,我倒是可以请父亲帮你,你们在墓镧见一面,也不用走几天了。至于九姑娘,我父亲对她没兴趣,但我可以派人去查一查。”说到这里又对乔慕宸道,“你也可以派人查一查吧。”
褚云飞却摇头,“我只是觉得,这次九姨回来,乔——伯父太冷静了,我想,他大概知道不少事。”
乔慕宸略略沉吟,他也觉得父亲和爸爸肯定知道些什么,但是却并没有说话。那不是做儿子的可以说的。
褚云飞本能地回忆起十二年前,他自以为是的骗过乔熳汐,当时的他,是否真的被骗过了呢。母亲过世的时候,他可是亲自去看的,如果母亲的死有什么隐情的话,除了晏叔和九姨,他是不是应该是最清楚的一个。
年轮69
年少时从不曾想过,若是已有了曾经想拥有的一切,可是却还是不快乐,甚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快乐,或者,根本想不到,快乐不快乐。
骊歌很少单独去考虑什么,只是如今手里拿着棒针,就难免放任自己去想那些会让心变软一些的往事。
手中的线,拆了织织了拆,也和任何一个母亲没什么分别。只是她不像其他母亲那么手巧,将新线拆成了旧线,还只是起了个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换新线,现在毛线已经因为拆了太多次而弯的像是廉价的劣质方便面一样,她用枪可以令号称第一杀手的文禹落不敢在她面前用右手,她的刀也可以在话语之时将一块慕斯分成绝对同等的四十四块,可是,她却掂不起两根棒针。她记得自己还不到三十岁的时候也学过,也是替乔熳汐织,也是织围巾,那时候也不觉得这么艰难的。
骊歌有时候顺着手,和其他家庭妇女不一样的就是她绝佳的记忆力让她不必刻意记着针数,可终究难免想些从前的事。
人是真的会随着岁月而变得谦和,恬淡。
骊歌记得那还是五年后熳汐刚回到乔家的时候,乔颙滫一直是严父,即使心内对儿子存着歉疚,面上却是比从前越发严厉了。他可以把欠大儿子的都补偿在小儿子身上,可是,却终究难以对这个自己真正对不起的孩子说一声对不起,甚至,他觉得这样儿子也会更舒服些。
骊歌微微靠着,想起那天熳汐不知做错了什么被责骂,大概是本来就在病中,身子又弱,刚刚脱离虎口来不及静养就逼着不得不去理事,竟是发起烧来了。
骊歌记得当时他烧得迷迷糊糊的,是在叫妈,她大概是最早赶进去的,或者不是,她都忘了,只是今天不知怎么的,想起乔鸶偲托着一张折过三折的冷帕子将自己掩在门后的样子,依稀露着半边脸,却终于在她将熳汐搂在怀里的时候转身走了,当时是笑了笑,还是没笑,她也记不清了。只是在今天这个时候,她竟是在问自己,是否有些过了,若是当年能叫熳汐的生母进去看看他,这孩子会不会不像今天这么遗憾。
骊歌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想,这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才犹疑着,却发现竟多挑了几针。
骊歌对自己有些不满,她并不是会经常做错事的人,哪怕只是织围巾的时候多挑了几针,抛下手中才只有不过一分米长的毛线片,却是又立刻宝贝似的整理了收起来,才拿在手里,又忍不住拆了线重新做,眼前却又是乔鸶偲的样子,她记得这个女人是单薄的,很白,却是少些血色,骊歌轻轻叹了口气,当时是想看看熳汐的吧,只是自己没有给她任何机会。
乔熳汐进来的时候,骊歌已将那半张毛线片藏好了,她的手还是很快,甚至在敲门声未起的时候就已经放好了,半成品都算不上,她是不给儿子看的。
望着乔熳汐微微笑笑,她近来已很少开口了,晏鸢的事让她想了太多,对怎样做一个母亲,她对乔熳汐有太多的负疚。
秋煋说得没错,她甚至于自己都快承认了,乔熳汐那五年,她至少有一半的责任。
“妈——”儿子明显知道她在走神。
骊歌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些安慰。
乔熳汐随便说了两句闲话,就问道,“晏哥的行动记录,熳汐想看看。”
骊歌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却突然又沉静起来,“我既放他走了,无论他当年做过什么,也只当是为我做的。”
乔熳汐劝道,“妈,是我对褚小姐的事还存着疑问,因此想查清楚。”
骊歌只是道,“你替我叫褚云飞过来。”
褚云飞是敲了门才进来的,态度很恭谨,礼数很周到,因为他已渐渐懂得,礼仪并不是对别人的尊重,而是对自己的尊重。
看他进来骊歌已经笑了笑,尽管一点也不慈祥,也一点也不像奶奶。
骊歌一直是一个自私的人,她太极端,所以她不可能对太多人太好。乔熳汐,秋瑀宸,现在再加上乔慕宸,迟慕瑀,她已经没有更多的经历再去关心别人了,甚至于根本不算别人的文禹落与沈默,更遑论褚云飞。褚云飞自然也不打算将她当做奶奶,因此,两个人竟是维持着一种范围内的友好。
乔熳汐试图退下,骊歌却示意不必。将手中的一只勾云双耳银杯浅浅搁在古拙的杯托上,褚云飞瞥了一眼,“莲瓣的杯托更趁这只双耳杯。”
骊歌笑了,“原来的那只,让我给熔了。后来,怎么样都不是从前的味道了,索性换一只。”
褚云飞点了点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不过若是一对的,还是旧的好。”
骊歌又笑,“也未必。只看你怎么看。有些东西,不过是看惯了,只要再试着看惯新东西就好。”
褚云飞也只说了两个字,“未必。”
骊歌不接他的话,一个人活到五十岁,早就该知道,想要说服一个人本来就是件愚蠢的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阅历,经验,教训,悲哀,若是能轻易被说服的人,来说服也失了乐趣。因此她只是道,“今天叫你来,是将你想知道的事告诉你。”
褚云飞点头,“多谢。”坐姿换了对于一个男人而言非常优雅的斜身交叉式。
骊歌微微露出赏识的样子,他喜欢这样坐得男孩子,他面前这样坐,坐得最舒服的是乔熳汐。可褚云飞却另有一番味道。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角度,只看你够不够压得住的气场。
骊歌微微仰起了头,“熳汐,坐吧。”
乔熳汐听得母亲吩咐,才在她身侧坐了下来,骊歌等乔熳汐坐定,才对褚云飞道,“十二年前,晏鸢替我送一件东西去一个地方,我查过他的行程,他大概很早就在关注你们母子,替我办妥了差事就去了你住的地方。”
褚云飞没有说,等她说下去,你若是想最快最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插嘴,骊歌接着道,“从我的资料来看,他大概和你母亲并没有交谈多久。凭我对他的了解,他大概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褚云飞还是只在等,只是坐姿却有些松弛了,骊歌缓缓道,“三十天后,也就是他第二次找你们,是亲自和我告假的。他没有说要去哪,我也没有问。”
褚云飞并不奇怪,最好的绑住一个人在你身边的办法就是,时刻暗示他他是自由的。骊歌若是对身边的人步步留意时时监察,她也不是骊歌了。
骊歌笑了笑,大概是对褚云飞的赞许,“但是,他去得时间也不长。”说到这里就将一些机票车票的存根给褚云飞看,“除去他在路上的时间,真正停留在那里,不超过三天。至于这三天,他去了哪,我相信,你比我更了解。”
褚云飞自然知道,因为那三天,晏鸢和他在一起。晏鸢什么也没有说,没说自己是谁,也没说为什么要帮他。因为,五岁的孩子,若是聪明,已足够聪明,若是懂事,已懂事的太多了。
褚云飞等她说完了,才对乔熳汐道,“他回来之后,你就去找我了。”
乔熳汐点头,“是,但是,我的消息,并不来自他。”
褚云飞皱眉,“你不知道那三天他和我在一起?”
乔熳汐摇头,褚云飞没有再问,五年了还依然留在那里保护他们母子的,自然不是精锐,自然也不会太忠心,对不太忠心的人,晏鸢自然有自己的办法,更何况,即使是处理母亲的尸体,晏鸢也没有插手,褚云飞笑了笑,并不讥嘲,却有些理解,乔熳汐却不免有些惭愧,他不是不在乎褚清沙,只是他想不出还有任何人要对付他们母子。
骊歌淡淡道,“他回来之后,将这件事告诉我。”
褚云飞握住了拳,“你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杀我们?”
骊歌道,“因为,夜九不久前有些小动作,他怕你们母子牵涉其中,自然不愿意留着隐患。”
褚云飞道,“你信了?”
骊歌笑,“我可以信,也可以不信。这个世界有太多人的生死,只是,杀人必然有杀人的理由。既然你们的生死和我无关,我又何必在乎他的理由?”
年轮70
骊歌笑,“我可以信,也可以不信。这个世界有太多人的生死,只是,杀人必然有杀人的理由。既然你们的生死和我无关,我又何必在乎他的理由?”
乔熳汐母亲这样说,不免仔细看看褚云飞的表情,只是他分不出褚云飞究竟有没有让他失望。
褚云飞伸了个懒腰,神情仿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整个人在宽大而柔软的沙发上舒展开来,笑得格外愉快,“说实话,我总还难免觉得,你对我,会有些不同的。既然我们都这么想,就最好了。其实我们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骊歌又执起了杯盏,笑得既内敛又灿烂,“是。我连血都不信,更何况是血缘了。”骊歌说到这里竟还握住了乔熳汐的手,“天下人,只分我愿意牵绊的,和我不愿意牵绊的。恰好我愿意牵绊的不多。”
褚云飞笑,“也不少。”
骊歌点头,“是不少。”她说不少的时候,竟难得的露出些幸福的神色来,她虽寂寞,却并不孤单的。这对一个迟暮的女人,恐怕是最大的恩赐了。
褚云飞接着道,“所以,即使你做了些对我好的事,我也不用承你的情,因为你本不是为我做的。”
骊歌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当然。”
褚云飞却站起了身,“无论如何,多谢总要说一声的。”
骊歌自然知道褚云飞意有所指,微笑道,“名动天下的free又何须如此客气。”
褚云飞重新坐了下来,“圣母面前,即使是free,也不敢太放肆的。”
骊歌淡淡一笑,将银杯放正, 褚云飞将该问得都问得清清楚楚,骊歌知道的,能说的,也不过就是这些了,若是用free的身份同她谈,自己和她暂时都没有这样的计划,因此已经准备告辞。
骊歌对乔熳汐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送褚云飞出去,褚云飞拿起桌上骊歌为他准备好的全部资料,礼节性的致谢,温文尔雅的告辞。
走出门,乔熳汐狠狠瞪了褚云飞一眼,褚云飞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利用这种关系跟她讨东西。”
乔熳汐并没有说话,他没有和一个孩子斗嘴的必要,褚云飞冷笑道,“她不和我计较,是不想让我爸难做,那是她疼儿子的心,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必对她感恩戴德。”
乔熳汐的语声很沉静,“不错。”
褚云飞晃了晃手中的纸袋,“我不和她计较,也是不想让我爸难做,那是我敬父亲的心,也和她没有关系,所以,你也不必觉得我如何。”
乔熳汐根本不答话了,若是平常人,他会固守属于世家子的礼数,可是,对褚云飞,对非璟煜,他不必。无论是身份还是关系,他们都不需要他敷衍,因为,他们也不会敷衍他。太偏执的人,太通透的人,他都不喜欢。可偏偏,无论是褚云飞还是非璟煜,都喜欢将一条路,走地太尽。
“爸,我回来了。”褚云飞推开书房门,像只小豹子似的扑到秋瑀宸身上,秋瑀宸捏捏他脸,满是爱怜地瞪了儿子一眼。
小刺猬正将水漉漉的头发甩来甩去,几粒水珠飞溅在秋瑀宸摊开的文件上,“也不擦擦就跑过来。”
小刺猬傻乎乎地笑,“我刚从圣母那回来啊。”
秋瑀宸起身拎着刚洗过澡的小刺猬替他将头发包起来,他并不是古板的父亲,因此也不勉强褚云飞一定要叫奶奶,“圣母说什么?”
褚云飞道,“没说什么,就让慕宸他爸把我送回来了。”
秋瑀宸点了点头,“你父亲去公司了,可能晚上才回来。砦鞍说你最近在翼盟做得不错,别太辛苦了。”
褚云飞应道,“是。不过,最近要考试了,可能去翼盟的次数就比较少了。”
秋瑀宸到底还是极宠儿子的,“也好。有什么不懂的,问问慕宸,拿过来给我看也行。”
褚云飞舔了下嘴唇,将自己挂在秋瑀宸身边,笑道,“爸,父亲喜欢吃什么菜啊。”
秋瑀宸笑了,“是家长会要做吗?”
褚云飞有些惭愧,爸爸这么疼自己,都没想着给他做呢,因此只是抿着嘴点头。
秋瑀宸笑道,“他喜欢吃鲜脆爽口的,口味淡一些才好。芦笋豆腐卷,倒是他爱吃的,只是季节稍稍欠了些,清拌苦瓜丝也还好,只是时间不够,你若学不好,小默又得委屈了。”褚云飞看老爸在那盘算,嘴角甚至还噙着笑,就能想到父亲平时的老佛爷样子,老爸系着围裙在旁边忙碌,父亲闲坐着随便撷两筷子,就能挑出一堆毛病来。不知为什么,他最喜欢看爸爸在父亲面前的殷勤样子了。
秋瑀宸看褚云飞在一旁偷笑,拍了拍他脑袋,“除了蛋类的,你父亲倒是不挑, 不过因为我不爱吃菌类的东西,所以,类似于金针菇拌仙人掌这一类的菜,他都不怎么吃了。”
褚云飞看秋瑀宸一脸得意,满满是我家宝贝多心疼人的炫耀就觉得好笑,“仙人掌?能好吃吗?”如是要吃,他宁愿选芦荟,最起码观感上比较舒服。
秋瑀宸盘算了一会,又在心里不知否决了多少道菜,才缓缓道,“你若要做,就拣比较容易的,做不好也不太难吃的那种。芙蓉菠菜吧,小默应该会喜欢的。”
褚云飞一愣,“他不是不吃鸡蛋吗?”
秋瑀宸笑望着褚云飞,这小家伙对小默还挺留心的嘛,因此笑道,“我说的不是用鸡炒的那种,而是用豆腐皮卷的,有点像豆腐皮包子的做法,将菠菜一个一个卷好之后摆成芙蓉花的形状,看着也舒服。”
褚云飞微微点头,秋瑀宸又叮嘱道,“花蕊的部分别拿萝卜雕,你父亲不喜欢萝卜的味道。”
褚云飞心道,你刚才不是还说父亲不挑食吗?不过想想父亲在老爸心里,不挑的时候叫温柔体贴,挑的时候叫精致生活,反正老爸都不在意,自己又何必替他操心。
才想到这里秋瑀宸又在嘱咐,“记得拌菠菜的时候,花生仁要炸得稍微干一些,记得别太油,杏仁不能只选甜的,要像熬杏仁茶时候一样,略略放三两颗苦杏才能衬出本来的香来。”
褚云飞连忙记下,看来父亲还真不好伺候呢,秋瑀宸却还是不放心,“别在网上乱查菜谱,家里面做得比较好的是马师傅,他若是不在别乱问别人,恐怕你父亲不喜欢其他的口味。褚云飞又跟着点头,心道自己又不傻,好容易替父亲做点事,总不能敷衍的,从今天开始每天练一次,等家长会的时候怎么样也不会难以下咽了吧。谁想才刚走出门,却又听到老爸叫他,“小默的口味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了,还是我亲自教你吧。”
年轮71
褚云飞突然觉得萨铭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虽说这个教练本不是多事的人,可是那样明显的悲悯,他可真是不舒服。褚云飞在心里暗暗觉得自己被爸爸和父亲宠坏了,感官变得尤为敏锐。常规性的训练之后是一些对抗练习,萨铭懒懒地抱着球靠在篮架上,褚云飞队内训练一向是典型的出工不出力,他可不想被当成是什么潜力球员培养,一身的别扭。
他的心思自然是瞒不过萨铭的,因为他也没想瞒,若是把沈默每天训练他的都搬出来,别人也不用练了。因此,一场晨练下来,褚云飞绝对是连汗都很少出的,除非是萨铭认准了他那天太过消极,故意磨磨他,用那些极具创意的阵型折磨一番,褚云飞那时候会觉得自己像一匹拉磨的驴子,蒙着眼带着跑。不过萨铭多数情况下也很给他面子,只要别懒得太离谱,褚云飞一直是很安全的。
今天晨练结束的训话,褚云飞只觉得是大有文章,萨铭将篮球向外一推,自己也顺势站起来,重新将球拢在怀里走过来,“你们的成绩我一向是很少过问的,不过三门成绩不及格是没有参加社团的资格的。联赛的报名时间在九月初,我要在下学期开学的两周内把名单报上去,那时候,补考才刚刚开始。也就是说,只要本次考试成绩有三门或者以上不及格,是没有联赛资格的,最近一段时间,大家注意一下。”
“是,教练。”
萨铭对队员们整齐响亮的回应微笑表示满意,却在眼光扫过褚云飞的时候又道,“本学期旷课学时占总学时三分之一以上是没有考试资格的,大家解散之后可以看看公告栏上有没有自己名字。”
褚云飞听到这里,突然觉得萨铭就像是一只狐狸,乔慕宸却是一惊,难道,云飞的名字已经在公告栏上了吗?因此,解散之后,乔慕宸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公告栏,可褚云飞却是根本连看也不看,只要没有时间橡皮之类的东西,那张被取消考试资格的大白榜,自己肯定是榜上有名,头名也说不定。
虽然已经被取消了三门科目的考试资格,褚云飞却还是心情不错地去上课了,只是第一节课还没睡醒,就被乔慕宸拉到了教室外边。
“有事?”褚云飞其实也不困,但明明知道这只木木打得是什么主意,也只能打个呵欠敷衍。
乔慕宸果然道,“你被取消了考试资格联赛就没办法上场了,我带你去找教导主任和任课老师,好好认认错,一定还是可以考试的。”
褚云飞连忙摇头,认错?在老爸面前小小的撒个娇还好,在学校,让他低声下气地去求那些老师,他可不愿意,因此连忙摇头,“不用了。不是考七门吗,我还有四门可以考呢。”
乔慕宸看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真是又生气又着急,连忙劝道,“我和你一起去,老师们不会为难你的。”
褚云飞当然也知道自己不会被为难,毕竟是秋家的大少爷,学校不过要借机替他迟到早退无故旷课的行为敲敲警钟,借机教育两句,他却偏不想给这些人机会。按理说,褚云飞最是能屈能伸的,又不是非璟煜,考试还得别人来求他,可他偏偏不愿意,这种摆明了给你一个圈套让你往里钻,明知道是个圈套还不得不钻的,他褚云飞就偏偏不钻。
乔慕宸狠狠瞪他,“我爸,二叔,默默爹爹,还有何叔,非叔,每个人手里都有MVP奖杯,你来了Z中,要是连球场都上不了,默默爹爹肯定会失望的。”
褚云飞一副看小白痴的样子看着乔慕宸,“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会被禁考吧。”
乔慕宸道,“当然不是。可是,你如果一点积极的态度也没有,学校怎么让你考试啊。”
褚云飞笑,“我要怎么积极啊,难不成还要做公开检查不成。”
乔慕宸看褚云飞根本不把被取消了考试资格放在心上,自己只顾着替他着急,他却一点也没反应,生气之余又少不得恨自己多事,云飞的事却终究是舍不得不管的,索性哼了一声,“被取消了考试资格很光荣吗,你忘了学校要开家长会的,看你到时候怎么跟二叔和默默爹爹交代。”
褚云飞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自有办法。”
于是,褚云飞破天慌地上了本学期第一节计算机课,说实话,如果计算机老师知道这张陌生面孔就是free的话,谁上谁的课就不一定了。
不过褚云飞这节课的表现确实是,不怎么样,甚至连计算机老师都没有意识到居然多了一个人的时候,他又大摇大摆地从机房出去了。甚至出去的时候还非常抱歉地对老师一笑,到门口的时候又特地重新看了看门牌,计算机老师相当无奈地笑笑,“现在才发现走错了。”
一班的学生自然只是低着头暗笑,乔慕宸死死抿着唇,几乎为褚云飞笑炸了肺。
不过小刺猬居然没有回家,出了校门就直奔恒河秋瑀宸办公室,象征性地敲了下门就立刻推门进去,办公室里却不止老爸一个人。
秋瑀宸一见儿子就笑了,冲他招手叫他进来,褚云飞才跨了一步,却突然一跃,就在桌面上翻了过去,捞了一根香蕉翻下桌顺势靠在老爸怀里,殷勤地将香蕉剥好向老爸嘴边送,秋瑀宸狠狠按了按褚云飞脑袋,笑道,“这是我家小刺猬。”
一众人等自然少不得夸赞褚云飞几句,褚云飞趁着老爸还没生气,满是机灵劲地
第83回
四周打了招呼,说了几句失礼之类的话,就溜到角落的矮凳上坐着去了,手中还假惺惺地拿了个记录本。等其他人都走了,小家伙才蹭上来,乖乖巧巧地叫爸。
秋瑀宸狠狠掐了小刺猬屁股一把,笑道,“怎么找到这来了?”
小刺猬等老爸吩咐了秘书不必过来收拾将耳机摘下才道,“小刺猬闯祸了。”
秋瑀宸挑了下眉,直让褚云飞心里一冷,小家伙舔了下嘴唇,秋瑀宸又拍了下儿子小屁股,“冰箱里有威士忌。”
褚云飞摇头,秋瑀宸笑拉儿子在沙发上坐下,“我听说威士忌可以让人暂时镇定。”
褚云飞靠着老爸,低低道,“今天才知道,我被取消了三门考试的资格。”
秋瑀宸问,“和老师打架了?”
褚云飞摇头,“当然没有,爸不是说不许在学校里欺负人吗。”
秋瑀宸嗯了一声,褚云飞接着道,“我太多课没去上了。”
秋瑀宸点头,“就因为这个吗?”说着还又故意看了下腕表,小刺猬一阵心慌,现在可是上课时间呢。
不过秋瑀宸并没有让儿子担心太久,起身道,“如果只是这个,我打个电话给学校吧。”
褚云飞却拉住了老爸,“这个还要爸替我解决,free不是太没用了嘛。”
秋瑀宸听他自称free,狠狠捏了下小家伙鼻子,“就你聪明。”
褚云飞知道老爸不计较,顿时松了一口气,别看他在乔慕宸面前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实际上还是心虚啊,不过现在却难免带着些骄傲。我就说嘛,这种事我爸才不管呢。不过是利用程序在取消考试资格的名单里把自己的名字勾掉,比送悟空勾生死簿可容易多了。才在暗暗得意,臀上却突然一凉,狠狠一巴掌就招呼上来了,褚云飞还来不及感觉到疼脸就红了,老爸的办公室,刚才还有那么多人在呢,毕竟不是私密的空间吧,还没反应过来下面就被剥得赤溜溜的了,褚云飞一阵羞赧,连忙将自己藏在老爸胸膛里,秋瑀宸狠狠道,“下不为例!”
褚云飞连忙点头,秋瑀宸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大孩子,替儿子将裤子提起来,褚云飞气老爸唬他,本想作势不理他的,一抬头却看到老爸冷冰冰的面色,吓了一跳,忙乖乖站好了,秋瑀宸拉过小刺猬右手来一记掌刀狠狠劈下,褚云飞条件反射似的闭上了眼睛,谁知秋瑀宸竟是根本没打,只不过语声依然威严,“要是考试敢跟我耍这种小聪明,小心你的手。”
褚云飞被老爸一吓,连忙答应,“放心吧,我是不会偷偷侵入老师计算机看考题的。”
秋瑀宸哪里会怀疑儿子作弊,听这小家伙虽然低着头声音乖得很,却还免不了抢白自己,竟是忍不住又笑了,这只小刺猬,真是没办法不疼他。
褚云飞非常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乖乖跟在老爸后面,秋瑀宸将桌上一叠资料推给他,“九十分钟,把这些数据全部整理出来,然后陪我接你父亲下班。”
年轮72
褚云飞从来没想到,为什么快要考试了,还有一大批人这么热衷于社团活动。当初加入话剧社虽然不是一时兴致,但也真没想到要每天过来应卯。谁承想没事乱晃就被美女社长抓到,要他即使不参演也观摩下提供宝贵意见。剧社越来越走达达主义路线,褚云飞有点无助。不过既然美女相邀,又何妨过来坐坐。但也不知道生活就是戏剧或者戏剧就是生活,今天居然鬼使神差真的有人突然肚子痛,肚子痛就少不得褚云飞上去顶替一会,褚云飞当然可以不上去,但是他知道若是说不去少不得被一群漂亮或者自以为漂亮的女孩子央告半天。好在他也没什么台词,站在女主角对面就成,本以为只是当一回人肉布景,可没想到才过了一天,和她演对手戏的女孩居然相邀一起出去唱K。褚云飞当然也可以不去,可是那时正好乔慕宸赶着问他功课,索性将美女拢在怀中当挡箭牌,既然利用了别人,再不去就更没道理了,反正离学校不远,褚云飞打算晃几分钟就借故出来。
褚云飞看着一群女孩子在KTV的自选超市里喧闹,相当自觉地刷卡结账,进了包厢才发现一个女孩居然什么也没拿,只在最角落里坐着,别人搭话的时候偶尔说两句,大多数时候都低着头看手机。褚云飞倒是也没在意,只是无意间一转头看见她将喝完了的一个塑料瓶重新装进包里才又多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自带的白开水吧。后来就有人叫她唱歌,褚云飞本以为这样性格的女孩子大概腼腆地很,却没想到这女孩倒不推辞,随便唱了一首,褚云飞也没听过,一曲终了,自然有人鼓掌,但无非也就是普通的KTV水平,女孩笑了下,后一首是和褚云飞对戏的女主角的歌,唱歌和讲话一样的甜甜腻腻,大概是小时候学过声乐,唱得还算不错,但也仅止于小时候学过,转音有些技巧罢了。不过美女的待遇自然不一样,少不得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副歌部分更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彩声。褚云飞觉得现在走正好,对门口一个并不怎么熟识的男生打了个招呼,叫他代为转告自己先离开,算是礼数上地道别。
褚云飞刚按了电梯,身后就有一个女孩跟上来,正是前面那一个,电梯门开了,褚云飞自然先叫她上,据说两个认识不熟识的人在电梯里是最别扭的,现在就是如此。不过这个女孩的眼神又好像突然不羞涩了,抬头对褚云飞道,“我跟着你是想问你需要女朋友吗?”
褚云飞没说话,玩味地看着她,女孩道,“如果需要的话,一天八十。”
褚云飞本来没想到她是这么直接的人,听她如此说,也有些惊诧,好在已经到了一楼,不必闷在电梯里那么尴尬,因此语声也变得有些戏谑的味道,“八十,包括哪些服务呢?”
女孩却没有正面回应,“这些,你确定需要以后再谈吧。”
褚云飞一笑,“那,谢谢,我暂时还不需要。”
女孩却发挥着保险公司业务员的水平,“如果不愿意长期合作的话,偶尔一两次做挡箭牌也成,不过这样的话,收费要更高些。”
褚云飞回头看了她一眼,懒得再和她说,心道早知遇到这种破事,还不如和木木去温书,谁知还没走两步,就听到又有人叫他,正是那位女主角。褚云飞有些头疼,在美女撒娇嗔他前就道,“唱得不错,不好意思,我爸打电话叫我,先走了。”
褚云飞才一走远,女主角就对那女孩冷笑一声,那女孩冷冷回击,“白费心机,褚云飞根本就不想搭理你。”
女主角立刻反唇相讥,“自作多情跟下来,他又搭理你了吗?”
女孩一笑,“搭不搭理我没关系,反正最先以褚云飞女朋友身份出现在学校的必定是我,五百块,你最好先凑齐了。”
第二天早读的时候,褚云飞莫名的发现乔慕宸眼神不对,站在讲台上领读也心不在焉的,因为褚云飞纯正的美英腔,英语老师倒是对他很有好感,还特地叫他起来替大家纠正了几个很别扭的音。褚云飞暗暗琢磨着乔慕宸情绪,总不能是怪自己抢了他风头。更何况今早训练自己也没偷懒啊。
早读一下,倒是乔慕宸自己先找他,褚云飞笑了下,坦白说,对于昨天在他面前拐着美女肩膀就走的事,褚云飞心里还是有一点抱歉的。乔慕宸却是将手中全部的不知信笺放在他桌上,信封是精品店中常见的那种,精致的纸张,暧昧的颜色,大概看一看,不过五六封,乔慕宸道,“对不起,延误了些日子,一直没有交给你。”
褚云飞在心中暗叹一声,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早该算到有些花痴要让乔慕宸带信给他的,褚云飞笑了下,抓着信件全扔进位桌里,乔慕宸对褚云飞的动作难得还有一点满意,才随着他动作一低头,位桌里已经有很多封了。褚云飞看他气鼓鼓地转身,只能在心中苦笑,总不能真拉住乔木木的手跟他说你听我解释吧,恶心都要恶心死了。
褚云飞心道,现在的女孩越发退回到从前了,写信有什么用,还不如□心餐送给自己,好歹还有点口福吧。他倒是没想过真有不少人做过,可是谁都不晓得他会不会来上课,就都改写信了。第一节正好是英语课,褚云飞自忖自己的水平,是可以不必上课的,于是睡觉,第二节是数学课,褚云飞自忖自己的水平,听了也没用,于是又睡觉,第三节是化学课,褚云飞没找到书,依然睡觉,第四节是语文课,无巧不巧,忘了醒过来。
中午放学,褚云飞还在睡,乔慕宸和他怄气,本不想理他,可又实在不能让他睡下去,等大家都走光了,过去狠狠踹了他凳子一脚,褚云飞却是伸腿一格,笑道,“下午还上吗?”
乔慕宸没说话,等褚云飞坐起来靠到后面课桌伸了个懒腰才道,“对不起,那些信,应该提前交给你的。”
褚云飞一笑,“无所谓,反正也不看。”
乔慕宸没出息地窃喜一秒,却又自觉地没意思,在褚云飞对面抽了个凳子坐下来,褚云飞道,“你不吃饭吗?”
乔慕宸道,“现在食堂人多。”
褚云飞笑道,“我以为乔家的大少爷会让人亲自把午饭送过来以防别人下毒什么的。”只听到他语声依然平静,还带着一如既往的呆,
乔慕宸只是道,“如果有人下毒的本事连我都看不出,那他不下毒我也防不了。更何况,没有那么多人想害我的。”
褚云飞笑,“忘了,你是夜神的儿子。”
乔慕宸哦了一声,显见不知该怎么接话,褚云飞笑他,“没人送爱心餐给你吗?”
乔慕宸道,“我说我不能吃陌生人送的东西。”
褚云飞突然问他,“你说,学校里,是喜欢我的人多呢,还是喜欢你的人多?”
乔慕宸一愣,却终究还是老实答道,“你吧。”
褚云飞又道,“那当年,是喜欢我爸的人比较多,还是喜欢我父亲的人比较多呢?”
乔慕宸略想了想,“默默爹爹吧。”
褚云飞接着问,“那你说是我爸喜欢这些女孩子多,还是我父亲喜欢她们多呢?”
乔慕宸心道,背后谈长辈的桃花不大好吧,却还是认认真真道,“不知道。”
褚云飞却道,“我觉得是一样多。”
乔慕宸当然免不了追问,“为什么?”
褚云飞答,“因为我爸只喜欢我父亲,我父亲只喜欢我爸。”
乔慕宸心里蓦地一沉,“然后呢?”
褚云飞道,“所以,一个人有多少个人喜欢根本不重要,如果你心里已经有了那一个,其他的,每一个都没有分别了。”
乔慕宸站起身,褚云飞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听到他语声依然平静,还带着一如既往的呆,“我先走了,再等就没菜了。”
年轮73
年轮73
褚云飞早都知道和乔慕宸摊牌后会有一场长谈,等了几天不见动静,算算今天也差不多了,回家的时候就看到沈默在等他,知道是因为乔慕宸的事,却少不得觉得无趣,终究还是道,“父亲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默微微点了点头,“云飞要出去吗?”
褚云飞知道反正也跑不掉,索性就在他旁边坐下,“父亲有事吧。”
沈默嗯了一声,褚云飞耸了下肩,靠在沙发上,“是慕宸的事吗?”
沈默点头道,“我叫人替你煮了奶茶。”
褚云飞哦了下,也没说谢谢。等奶茶送上来才对沈默道,“去我房里吧。”
沈默自己是不喝奶茶的,褚云飞喝了一口,端着杯上了楼。沈默问了几句闲话,褚云飞推开门就进去,顺手将奶茶杯放在自己手边的小几上,沈默先坐了才跟着坐下,又抿了一口奶茶。他喜欢的不是甜腻腻的味道,所以,奶茶是一点也不丝滑的,甚至还带着些天然的苦涩。褚云飞这次却没有放下杯子,而是将胖胖的奶茶杯团在手里,仰脸看沈默,等父亲先开口。
沈默自己在等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褚云飞看沈默仿佛还是酝酿中的样子,笑了笑,“父亲想说什么呢,慕宸在学校很照顾我。”
沈默淡淡地望着褚云飞,“云飞觉得我在想什么呢?”
褚云飞摇头,“我不知道,也猜不到,木木不一定跟你说,他要是有什么打算,也没什么奇怪的。”
沈默点头,“慕宸是个很单纯的孩子,有什么心事固然自己不会说,却也不一定瞒得住别人。”
褚云飞道,“我不知道。”
沈默知他是不信的意思,自己说这些也着实尴尬,没有开一个好头,也难怪儿子会有些抗拒,因此只是笑笑。
褚云飞揉了揉眼睛,“父亲,我觉得,其实我和木木都没那么急,而且,我有自己喜欢的人。”
沈默揉了揉那个叫做睛明穴的地方,儿子太聪明也不是件好事啊,尤其是又聪明又直接的时候。沈默才刚要开口,褚云飞却又道,“我知道您和我爸都没有要撮合什么的意思,我明白,其实,我和木木都不确定未来是什么样,不管怎么说,无论是您还是乔家,都还是更希望我和慕宸都能娶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吧。”
沈默嗯了一声,“我并没有要撮合你和慕宸,只是,一个小小的希望,小蓝帽从小跟着我,他最近变得太恍惚了。云飞,小蓝帽从来没有喜欢过谁——”
褚云飞将杯中的奶茶一饮而尽,“父亲,说句不该说的话,他十七岁了,正常的男人,憋到十七岁,怎么着也得春心萌动一回吧。即使有些神思恍惚,也是在所难免吧。”
沈默皱了皱眉,“云飞,别的事,我不想说,但是慕宸这两天的精神很不好。”
褚云飞跟着的下一句话尤为无情,“任何一个人的第一次暗恋被拒绝都会精神不好。”
沈默看出儿子的不合作态度,却终究觉得自己的解释只会让他想更多,褚云飞看出父亲的为难,“我不知道他会怎么说,或者别的,应该根本没有和你们说,我是怎么和他说的,父亲,他有暗恋的权力,但是对于我,我有我喜欢过的女孩子,我有你们没有看到的地方关于她的回忆,我有我过去的生活,我不可能因为现在有人喜欢我,就觉得我该把这段感情搁浅。我告诉慕宸了,他也一直知道,更何况——”褚云飞说到这突然有些累,他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他对乔慕宸的拒绝很明显,尽管他的暗示很模糊。他有喜欢的人,他有他不能忘怀的情,他心里有确定的那一个,所以,乔慕宸的感情,并不因为他是他哥哥而和那无数个其他有什么区别。可是,乔慕宸不愿意面对,但褚云飞相信,那只是因为,还没有到需要他面对的时候。
乔慕宸病了,据说是感冒,家庭医生说,夏天感冒不容易好治好。乔慕宸觉得自己有些没用,知道的有限的故事里,不是被拒绝的人都会在雷声轰隆的时候醉倒在雨地里,然后醒来就大病一场,最好还要发烧。可他连晨练都没有错过。这些天,褚云飞甚至都不曾躲着他,看着他也像从前一样,可是,越来越多的人却发觉越来越不一样。
云飞有女朋友了,不是之前传说的话剧社社长,也不是几乎最被看好的经常出演话剧的主角,更不是球队的助理,话剧社,篮球社,礼仪队,这些最出美女的地方都没能吸引褚云飞,他的女朋友居然是数模协会的会长,之前被传说是纯T的一个女孩。
“我以为你选我是因为不想成为别人的赌注。”这是她说的。
褚云飞道,“我不介意做别人的赌注,我也本来就是别人的赌注。学校里不是也有竞猜我最终会和谁在一起吗,你的赔率可不怎么样。”
她无所谓,“我们在一起,不过是各取所需,希望分手之后你不要跟得太快,这样我会有点没面子。”
褚云飞道,“我尽量。”
尽量的结果就是,有了光明正大的女朋友之后,对褚云飞献殷勤的女孩更多了。多到乔慕宸已经没有能力去计较了。他觉得自己病也没出息,生不出什么大病来,只是头闷闷的,从来不敢正视自己的一点希冀让他没有资格去接受太过惨痛的打击,只是每天发呆的时间更多,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手底打球,口中说话,笔下解题,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可是他知道,整个人像是被一层雾罩起来了。他可以很开心的笑,也可以在很忙碌的时候忘记去想褚云飞的一切关于,但是,他还是会不经意地听和褚云飞有关的消息,甚至有些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信。
乔熳汐知道他心思,可是只能笑笑,很多东西,只能留下来自己慢慢经历,那是谁也说不通的。没有人可以站在时光的背面审视从前的事,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是会惋惜做得不够,还是只能感叹一声,记得当时年纪小。乔熳汐认为那是必要的经历,文禹落甚至认为乔慕宸的状态根本不值一提。这对太过成熟的家长甚至会放任他更加投入一些,感情的时期,越是时过境迁,越是后悔当时没有更狠一点。
在这样的立场上,乔熳汐或者文禹落都不像慕宸的父亲,而更像是老师,或者,高高在上的看客,而沈默,却是真真切切的站在父亲的角度去怜惜,只可惜,很多东西,太过独立,不能分担,他只是他的默默爹爹,他无力去左右太多人和事,就算另外一个也是他儿子。他知道自己管得太多,他也知道这个世界最聪明的态度是顺其自然,可是,两个,都是他的儿子,他又如何取舍,如何偏向。
秋瑀宸看沈默脸色不好也不免担心,还不等他进房就连忙过去,“怎么了,是不是小刺猬惹你生气,我替你罚他。”
沈默无奈道,“他的事,谁也勉强不了,罚他有什么用。”
秋瑀宸笑着替沈默垫好靠垫,“真是他?”
沈默换了个最不需要力气的姿势靠着,“感情的事,就算是我们,也没资格勉强他做什么,他心里始终放不下那个女孩,小蓝帽不知要多久才能等得到。”
秋瑀宸替沈默端水过来,“云飞才十七岁,你不是这么急吧。”
沈默微微闭上眼睛,“怎么会。我只不过是看小蓝帽每天飘飘忽忽的,有点担心。”
秋瑀宸哦了一声,在心中暗叹在家宝贝没事就喜欢操心,孩子的事,让孩子自己处理最好了,多说无益,更何况,小刺猬性格倔强,说得越多说不定更会适得其反。因此也只是哄哄情人罢了。
沈默微微摇头,“也不知道小蓝帽到底想通没有,若是一直这样,我怕哥会罚他。”
秋瑀宸劝道,“怎么可能,哥从来不会为这种事惩罚谁的,感情面前,即使是熳汐哥自己,也不能随心所欲,更何况是我们。小蓝帽难得喜欢一个人,其实时过境迁,再看当时的心情,苦痛也会变成幸福,怅惘也会变得欣然。”
沈默知道秋瑀宸想起自己和他从前的事,经历了那么多,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如今都只是幸福生活中最值得回味的往昔,连当时的小脾气也变得甜蜜起来,不过却还是不免叹道,“也是真的苦尽甘来才能有这种幸福,若是盼来盼去,不过是一厢情愿,恐怕,连回忆也不忍心了。”
秋瑀宸笑着替沈默揉肩胛,“你最偏心慕宸,也太希望他们在一起,所以免不了会有些牵挂,其实,云飞是个很通透的孩子,他的人生,从来不用我们操心。至于慕宸,我倒觉得他还不至于多脆弱。”秋瑀宸说到这里又笑了,“从前你什么事都只想着我,后来有了慕瑀慕宸,又对他们事事留心,现在,小刺猬也回来了,算来算去,越来越比不过儿子了。”
沈默狠狠给了秋瑀宸一记拐子,“自己儿子,有什么可醋的。你不是也对他们很好。”
秋瑀宸笑着受下了,虽然是真的有些疼,“所以,儿子的事就交给我担心,你就只用担心我一个人。”
沈默用另一记拐子回应。反正秋瑀宸挨惯了打,也不会不适应。
年轮74
“妈——”乔熳汐推开门,就看骊歌高高坐在几旁,望着他浅笑。
乔熳汐低头看了下自己是否有什么值得笑的地方才蹭到骊歌身边又唤了一声。
骊歌上下将他打量一番,无论多大的儿子,在母亲眼里也和小时候没有任何分别,乔熳汐看母亲一直看着自己,不免问道,“妈怎么了,这件衣服是您替熳汐选的。”
骊歌轻轻点头,这个从来都杀伐决断的女子竟有些属于母亲的忸怩,低下头似是沉吟了一会才从几下抽出一条围巾来,“替你织的。”这天下的事,无论物件或是人,只有对不对她心思的,因此哪怕离能用到这条围巾还有几个月,她既然织好了就给乔熳汐。
乔熳汐连忙双手接了就自己系上,自己摆弄着该怎么系才显得更得体,骊歌站起身,替他将围巾捋的平整,自己看了又看,手下也是换了好几种系法,却终究只是摇了摇头,待要替儿子摘下来,乔熳汐却伸手按住,“妈已经送给熳汐了。”
骊歌一笑,乔熳汐如今已身为人父,不可能像少年时拱着骊歌撒娇,也不会再轻易说出诸如喜欢或者称赞的话,因此只是珍而重之的收好藏在怀里,骊歌看儿子眼神也知道他喜欢,虽说这条围巾织了很多天,比自己想象中的样子要差许多,却到底还是能满足自尊底限的。
乔熳汐笑道,“小蓝帽本来要今天过来,可是临时有事,所以只是熳汐一个人。”
骊歌笑,“不会是你委屈了他不敢过来吧。”
乔熳汐摇头,“今时今日,熳汐哪有本事委屈他。”
骊歌用银匙轻轻将手中的茶晕出涟漪来,“听你这么说,我都免不了为小蓝帽担心了。”
乔熳汐笑辩道,“熳汐的意思是,慕宸忙着失恋,这阵子恐怕没工夫理我。”
听乔熳汐这么说,骊歌也少不得嘴角露出几丝微笑来,“小蓝帽也会失恋?这个年纪的孩子,有点求而不得的惆怅也是好的。”
乔熳汐点头,“是,所以熳汐和禹落都不打算开解他,相信过一段日子,他自己就看开了。”
骊歌笑道,“那种缱绻的怅惘,你和禹落会懂吗?我看,你们几个里面,大概只有默默才有机会了解,照我说,你和禹落不管,不是因为相信小蓝帽,而是因为,实在管不了。”
乔熳汐没说话,却在心中笑了,默默就算自己再懂,自己的儿子,还不是一样管不了?感情的事,就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回来了。”文禹落对着小蓝帽笑。
“嗯。”小蓝帽像是不想多说什么,因此只是傻笑着应了父亲的话就是。
文禹落却没有放他走的意思,笑问“去哪了?”
乔慕宸迟疑了下,只道父亲要问的话不说是不行的,因此道,“我去了西城的一家小公司,找一个叫何绤的女孩。”
文禹落轻道,“何纥的姐姐?”
乔慕宸抿了下唇,“父亲也知道。”
文禹落笑了,“是,是你二叔派人找到她,替她找了份打字员的工作,褚云飞也该放心了。”
乔慕宸点头,“是,看她过得好,云飞就放心了。”
文禹落没说话,只是淡淡看着乔慕宸,乔慕宸也觉得不知该说些什么,低头道,“父亲如果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慕宸先回去了。”
文禹落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劝,他知道,即使被拒绝,儿子还是想默默喜欢,默默付出,照顾褚云飞已故女友的姐姐,他不知道小蓝帽会不会嫉妒那个永远活在云飞心里的女孩子,但是他知道,小蓝帽只会做自己的事,这段感情,他不是不在乎结果,只是,他认为,结果如何,和自己付出没有关系。
迟慕瑀回房的时候,迟念是坐在儿子床上等他走过来就顺便给了一脚,迟慕瑀床头的雏鸟扑簌簌地扇着翅膀,迟慕瑀先伸出手让受惊的小鸟落在自己腕上,才对父亲道,“随便出去转转嘛。”
迟念狠狠瞪了他一眼,“天不亮就跑出去,现在才回来,你不用练功了?”
迟慕瑀无奈道,“父亲你最近越逼我越紧了,我不过是去找个人,结果碰到慕宸。”
迟念皱了皱眉,“又是云飞的什么事,要你们两个一块去。”
迟慕瑀沿床坐下,“反正就是那些事,父亲你不用管了,慕瑀有分寸的。”
迟念又踹了他一脚,“随你,你的事我不管,功夫要是耽搁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迟慕瑀讨好地点了点头,又拽住迟念胳膊,“父亲,你说,如果我喜欢云飞,慕宸也喜欢云飞怎么办。”
迟念瞟了他一眼,“有什么怎么办。”
迟慕瑀道,“兄弟俩都喜欢一个人啊,爸,你不觉得很麻烦吗?”
迟念道,“麻烦的是褚云飞,你们俩有什么麻烦的。”
迟慕瑀有些不明白,迟念道,“无论多少人喜欢他,那要看他喜欢谁,他要是喜欢慕宸,根本就没你什么事,有什么麻烦的,他要是喜欢你也是一样。”
迟慕瑀点头,想想倒也确实如此,不过笑笑,“父亲说得是。”
迟念按了按儿子脑袋,“没发生什么的时候,总是喜欢设想,其实,真正发生的时候,你才知道,就算设想了又怎么样,无非两种结果,想得到或者想不到,想不到,想也是白想,想到了,无济于事,更是白想,所以,不如不想。”
迟慕瑀欠抽地凑过去,“那这些年,父亲想不想。”
迟念笑,“最开始的时候,当然也想过,其实我和你说的也是废话,当你想通其实可以什么都不想的时候,早已经把什么都想透了。”他并没有说,漫漫人生,唯一守望地已经被别人拥在怀里,不想些本来用不着想的事,又怎么打发长夜寂寞。他从来不愿意解释,他不是豁达,只不过,是别无所求,所谓无欲而刚,大概就是这种情况了。
年轮75
又要做衣服,褚云飞第一次觉得有家是一件这么麻烦的事,不是还有两个月何胥才结婚嘛,为什么要急着做衣服,而且尺寸不是上次就量过了吗,自家的设计师好麻烦,虽说要量体裁衣,可也抵不住他一整个早上都用来量这么折腾,把自己摆成不同角度让他看啊看,都快把脸看破了。好容易脱离了折磨,褚云飞忙过去找老爸,秋瑀宸看他一脸不耐烦,就知道这小家伙被折腾了一早上,只得将儿子拢在怀里哄着,“上次你的衣服做得太仓促了,所以这次才会麻烦些,多做几次就好了。”边说还边看着设计师助理递来的记录,褚云飞瞟了一眼,老爸的身材比例果然完美,简直就是人体美学的道具,小家伙不由得伸出手指沿着老爸身体线条顺着滑下来,秋瑀宸被这小家伙弄得痒,沈默在一旁直乐,设计师和三个助理大概都是涵养功夫极好,假装没看到,褚云飞意识到有外人在场,忙收了手,红着脸蹭着老爸胸膛,反正他比秋瑀宸还要矮一厘米,也不显得突兀。
秋瑀宸笑对小刺猬道,“你和你爸都是188厘米,我刚认识你爸的时候他还是187呢,
第84回
后来才又长了一厘米。”
褚云飞笑问老爸,“那爸什么时候才能长到190.”
秋瑀宸摇头,190厘米,他可不想,187,188,189都好,可是一上一米九,听起来都突兀,尤其是何胥,如今快长到两米,虽然连昕也不矮,但如果不穿高跟鞋,还是会觉得怪异,秋瑀宸情不自禁地望向沈默,还是小默好,站在一起也最舒服。沈默当然知道他想什么,摇着头瞪了他一眼。
设计师和助理们识趣的退去,褚云飞却突然抬手在自己身侧比了一下,手掌大概抬到鼻子的高度。他还记得那个女孩怯生生地站在橱窗边等他,落地玻璃的另一面是仿佛奢华的劣质礼服,在他停下机车的时候,她红着脸低下头,为本来不该惭愧的奢望。
秋瑀宸顺着褚云飞头发,“她多高?”
褚云飞低头道,“174.”
秋瑀宸嗯了一声,看褚云飞并没有撕心裂肺的隐忍就放下心来,每个人都会有些自认为不堪回首的往事,也都会有些自认为永远不会忘记的刻骨铭心,若总是为这些过往而伤神,未免少了做人的深度和气度。秋瑀宸一直很崇拜迟念,就是因为他的寂寞从来不在脸上,也不存在心里。他一向认为,一个男人,可以骂天,但不能怨天,可以恨命,但不能认命,可以回头,但不能低头。任何人都有自己的不甘,能够明白自己的不甘,很聪明,能够承认自己的不甘,很豁达,能够面对自己的不甘,很勇敢,可惟有用成熟的心智和雍容的气度将一切的不甘都安放在一段叫做过去的时间里,才是真正的智者,因为接受之后,就没有不甘了。很多时候,怕的不是错,而是明明知道已经错了,还不肯回头,怕的也不是错过,而是明明知道已经错过,还不肯放手;可是总有些人,知道错了回头了,又不敢再执着,知道错过放手了,却不肯都忘记。我们想了解自己,却又拒绝了解自己,因为我们怕终有一天会发现,那些本以为是天意弄人的,却只是因为,自己太懦弱。就像不敢继续执着的,不过害怕没有未来,不肯坚决忘记的,也不过害怕丢掉过去,那么,我们的现在,又在哪里?
秋瑀宸庆幸,褚云飞已经在渐渐明白这个道理,记住一个人,如果只是因为不能忘记她,那未免太悲哀了。他轻轻拍拍儿子肩膀,算作是鼓励。
褚云飞望着爸爸,“过几天是她忌日,我会一个人回去,安安静静陪陪她。”
秋瑀宸缓缓点了点头,褚云飞对爸爸笑了下,“我不是后悔,也不是内疚,更不是为了让自己心安,我只是,真的想看看她。”
非璟煜微微偏着头接哥哥的电话,靠在高高的书架旁,似是懒散,实则只是想找个依靠,“哥有事啊。”
秋瑀宸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厚重,“听罹叔说你这些天到处逛,脚都好了?”
非璟煜心道,这么久都不好,那要打得多狠啊,不过口中却是乖乖的,说实话,那次的教训可真是至今还烙在心里,好了伤疤忘了疼虽然是非大少爷的本质,但是,总还得收敛一下的,“嗯,差不多好了。”
秋瑀宸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非璟煜听哥哥这么说,心里也是暖暖的,秋瑀宸知道他可能正在忙,随口又吩咐了两句就挂了线。
沈默翘着脚躺在床上翻杂志,秋瑀宸蹭上来习惯性地将情人拥进怀里,“这东西不是消遣的嘛,你也爱看。”
沈默道,“这里有云飞以前的照片。”
“是吗?”秋瑀宸接过来才发现原来有一篇是专门讲地下赛车的,配的插图里有一张褚云飞的侧脸,那时候他还是长发,却并没有染成什么奇怪的颜色,秋瑀宸笑道,“小刺猬看起来还挺乖的。”
沈默点头,“我说想看看他以前的样子,何胥给你的照片上他太招摇了。”当时褚云飞一直不想被找到,当然要招摇些。
秋瑀宸把杂志放在一边,他并不想过多的了解褚云飞以前的生存状态,总之是可以想见的苦难,但是,已经过去了,他不希望沈默总是执着于褚云飞的过去,那除了给自己增添罪责之外,别无用处。褚云飞现在对沈默的态度比最初好很多,也会有些属于父子的亲昵,但究竟比起秋瑀宸的收放自如,沈默还是有很长的路要走。
沈默收了收脚,将身子倒在秋瑀宸胸膛上,语气有些踌躇,“云飞过些日子会回美国去,我也想和他一起看看。”
秋瑀宸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沈默接着道,“我一直想回去看看他以前的生活,看看清沙安置地怎么样,无论如何,我欠她一个交代。”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将沈默拢得更紧些,“去看看是应该的。”
沈默低头,“嗯,我想也是。”
秋瑀宸想自己也跟去,但是显然如今不是十七岁,一大堆的公事要做,更何况,也实在没这个必要,“和云飞一起回去?”
沈默吸了口气,“不知道,暂时还没想好。”看秋瑀宸不说话,沈默向上坐了些,“怎么了?”
秋瑀宸笑笑,“没有,就是想到又要好几天看不到你,有点失落。”
沈默顺手就是一记拐子,“正经和你商量一件事就这么难吗?”
年轮76
褚云飞一个人坐得端端正正在那临帖,学了好久自己的烂字还是没什么长进,被秋瑀宸压着练习,每天三十个字,加上每天的读书笔记,再加上当天的总结和第二天的计划,褚云飞觉得自己连和老爸撒娇的时间都没有了。更何况,翼盟的账目自从他接手了之后,秋瑀宸都是交给他看,偶尔不去上课的时候,还要去恒河给老爸当贴身秘书,若再遇上必须要做的功课,褚云飞真的觉得自己不用活了。可今天中午回家看到口中还叼着半根火腿的迟慕瑀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很幸福的。
“你怎么来了?”褚云飞有些意外,说实话,他一直觉得老爸和父亲都更偏心乔慕宸,很少在自己家里遇到迟慕瑀一个人在。
小黄帽将火腿咽进去,来不及答话就向秋瑀宸书房冲,等他出来的时候不止抱着一大摞文件,还点着计算器,边按边对褚云飞道,“二叔让我取东西,先走了。”
褚云飞看他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就知道连饭都来不及吃,忙道,“我叫厨房给你装点东西,车上吃吧。”
迟慕瑀依然不停下手上的活,急道不用,“边开车边吃饭,留下一点痕迹,我爸不扒了我的皮。”
褚云飞自然没话说,只寄希望于他有时间能吃到恒河传说中非常不错的员工餐。直到下午迟慕瑀和秋瑀宸一起回来,褚云飞才知道,原来每隔三个月慕瑀都会来恒河和老爸学做事,本来还羡慕他无忧无虑,吃得是无公害食品,过得是纯隐居日子,如今才知道,原来小黄帽也不是无所事事的。迟念生性不羁,即使于武学一道,管得也不是太多,一切全随他性子,不过偶尔隔上十天半月陪儿子过几招,觉得不满意了就顺手一顿胖揍,不过迟慕瑀性子像极了父亲,即使被揍也不放在心上。倒是跟着秋瑀宸的日子总要学很多东西,也有太多世俗的事务忙,尤其是对于和人打交道,总是有些不适应。谋算人心阳奉阴违,迟慕瑀不是不会,可是他随了迟念,闲云野鹤惯了,懒得理会。秋瑀宸却故意叫他去做些琐碎事,即使明知道有人刻意为难也不过问只一心磨炼迟慕瑀为人处事的功夫,人世间的事,想要做对很容易,可想要做合适却很难,进退自如的分寸感绝不是天赋或者努力可以抵消的,迟慕瑀虽然还算能够应对妥当,但到底劳心劳力。因此没事的时候总是和非璟煜说,在二叔身后站一小时比跟着父亲练一天拳还累。不过非璟煜却是知道小黄帽虽然口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极崇拜极依赖这个二叔的,每次跟着他都是无怨无悔地好好表现,步步谨慎,事事尽心,努力地甚至都有些不像迟念的儿子。
大概是因为迟慕瑀过来,沈默特地吩咐多加了两个菜,原本秋家这样的世家,每顿饭都有定制,而迟慕瑀这样的晚辈即使客居家中也是没有加菜的资格的,不过自从沈默住进秋家以来,那些麻烦的规矩经常被打破,秋瑀宸心知也是极疼爱迟慕瑀的,虽然面上不表现出来,可是小黄帽房间的规格也就比非璟煜差一点了,连那么宝贝的褚云飞也没有独立的宠物间。
秋瑀宸看迟慕瑀停了箸,沉声道,“你吃饱了?”
迟慕瑀点头,“嗯。”他不是乔慕宸,没那么多程式化的规矩话好答应,对秋瑀宸也只是态度格外恭敬些。
秋瑀宸道,“你中午就吃了那么点难道不饿?”
迟慕瑀一下子就低了头,怪不得送了文件就有人给了两只蛋挞,原来二叔知道啊。秋瑀宸看他知道错也不再说他,他不是喜欢教训人的父亲,尤其是在吃饭的时候。
褚云飞偏头道,“爸知道慕瑀没时间吃饭干嘛还派那么多事给他。”
秋瑀宸敲了敲儿子的头,“我交给他的事情是绝对可以不耽误任何时间做好的。你也是一样,做事情要懂规划。”
沈默瞪了秋瑀宸一眼,秋瑀宸只是笑笑,对小黄帽,他了解这个孩子的个性,一向都是点到为止,他知道小黄帽是无论怎样也说不出什么知道错了没有下次了这种话的,若不是褚云飞发问他连后一句话都不会说,倒是小刺猬仿佛还很不服气的样子,一直逗着老爸想让他说几句夸迟慕瑀的话来,迟慕瑀自己倒像是无所谓,提前退席回房里做秋瑀宸交给他的工作了。
褚云飞抱着抱枕来敲迟慕瑀房门,再迟慕瑀拉开门之后透过他身子向里望,“原来这个是你房间啊。”
迟慕瑀让他进来,“嗯,每年大概会有四分之一的时间住这里,不过也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二叔觉得我需要过来,就会和父亲说。”
褚云飞走到宽大的书桌背后看他做得统计,“我爸让你做的?”
迟慕瑀摇头,“没有,只是我怕二叔明天会问到,所以先准备好。”
褚云飞环顾四周,“比我的房间好,就差一个天台。”
迟慕瑀笑,“是啊,非叔的房间有。”
褚云飞孩子似的逗他,“我父亲那么喜欢木木,他的房间都没你的大。”
迟慕瑀踹他,“我本来要把这间房让给他住,不过他住的简单些是乔叔特别吩咐的。”
褚云飞将自己抱枕扔在他床上,半边身子搭上去,一只脚撑在地上,“所以啊,我爸很疼你呢。”
迟慕瑀早都知道褚云飞不是婆妈的人,特地过来说这么一大车酸溜溜的话,不过就是为了安慰自己,因此扔了桌上一只木雕过去,“无聊!”
褚云飞故意没躲,被砸得哎呦一声,“说真的,你跟着我爸学些什么?”
迟慕瑀整理桌上的资料,“只要二叔觉得需要的,什么都学。”
褚云飞问道,“那木木呢,他和他爸学还是也和你一起。”
迟慕瑀知道这只刺猬今天是绝不肯立刻就走的,一起将桌上的东西放整齐空出一块地来就晃着凳子靠在椅上,将脚搭在桌上晃,“他当然是在乔氏做事了,二叔只有教我一个人。你还没回来的时候。”
褚云飞接着问,“那翼盟的事呢?”
迟慕瑀从桌上跳下来将褚云飞推到床的另一边,自己也躺下,“我可是在墓镧长大的,这些事,不用麻烦二叔吧。”
褚云飞道,“迟大叔?他有耐心教你才怪。”
迟慕瑀翻身捏住褚云飞鼻子,“别诋毁我父亲,他都只讲大原则,细节的地方,我爸会讲得比较多。”
褚云飞打掉迟慕瑀手,“不过迟大叔真的很关心你未来怎么样,以后从商也很好啊。”
迟慕瑀随意应了一声,“其实我原本以为你回来了二叔就不会再教我了,没想到还会叫我过来。”他不是敏感的人,可是这一次再到恒河,明显感觉到雇员们对他的态度变化。大概是觉得真正的秋公子回来了吧,临时转舵也是难免的。他也猜得到二叔悉心教导,有叫他日后承继恒河的意思,不过他自己从不曾奢望过什么,也不曾有过任何人都会有的觊觎,因此,对褚云飞的回归,他是绝对没有半分不甘的,即使是职员们对他不如从前殷勤,他也从不放在心上。因此这一次,秋瑀宸再叫他过来,小黄帽着实有些受宠若惊的,比起被当成继承人培养,他更喜欢现在这样,他会觉得,二叔亲自教导他,不是对家族的责任,至少是对他还有几分纯粹的发自内心的关心,才会替他的未来绸缪吧。
褚云飞道,“我爸很喜欢你,说看到你就觉得很亲切,我问过他,他亲口说的。”他口中说得虽然不假,可心中想得却是另一件事。自己的推断果然不错,否则,就凭自己爷爷那个老顽固,怎么可能让慕瑀跟着爸爸在恒河历练。跟着老爸一直在恒河却不理翼盟,也能够说得通,毕竟,翼盟是圣母的,恒河才是自家的吧。
迟慕瑀听褚云飞转述秋瑀宸对他的关切,免不得独自乐一阵,不过才一转头就知道褚云飞另有所想,一个翻身就将小刺猬压在身下,“想什么呢?”
褚云飞冷不防被迟慕瑀压住,想要去挣,可他那点小巷子里熬出来的功夫哪比得上迟念亲自调教的迟慕瑀,小黄帽将他手臂向上一提,手腕一扣就将他双肩锁住,褚云飞知道自己挣不脱,只得叫道,“疼了!”
小黄帽将手放开,把他双臂甩开去,“天知道你又想干什么。”
褚云飞暗暗在心中骂自己问得太急,连迟慕瑀如此不宫心计的人都看出破绽,好在他天性使然,不屑问别人不想说的事,若是被追问,真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因此起身揉着自己被绞痛的手臂,心中暗道自己的功夫没长进,迟慕瑀拿起褚云飞抱枕塞到他怀里,“要问的也问完了,快点回去吧,我还有很多东西没看呢。”
褚云飞笑着理头发,“从来没发现你这么勤奋。”
迟慕瑀瞪了他一眼,“二叔难得叫我做点事,难道做不好回去等我父亲揍啊。”
褚云飞笑道,“我爸才没那么无聊会告状。”
迟慕瑀懒得和他斗嘴,打开最顶层的文件夹,认认真真地圈圈点点。褚云飞知他做事绝不枝蔓,若是乔木木,恐怕会解释一大堆,又催自己回去学习,可若是自己坚持不去,乔木木绝对没法子,到最后陪着自己做别的也不一定。倒是迟慕瑀,说了做事就干干脆脆,自己倒是一点也没办法了。
年轮77
褚云飞第二天是打着呵欠去篮球社的,好在没有迟到,要不然他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乔慕宸组织训练一向是尽职尽责,萨铭这个教练倒显得无用武之地了,通常情况下,都是坐在篮架底下指点江山,心情好的时候,就抓出一两个偷懒的球员叫乔慕宸去责罚。训练永远都是那些内容,虽然球员们都暗暗在心里期待千万不要有新内容,萨铭对于训练项目的开发能力可是有目共睹的,新出来一个项目,非被队长拉废了不可。萨铭今天倒好像是对球员的表现还算满意,全程都交给乔慕宸,自己只是看看,球员们面对面站成两排在行进间换位运球,换位到队伍左边的时候球是用左手拍,移到右边就是各种方式的换手,将球交到右手上,只有这样才不会撞到队友,队伍动起来就像一条大蛇,褚云飞玩得有趣,炫了好几个花式动作,引得球队一些不甘人后的小孩纷纷起了争胜之心,难免失误连连,球场一边罚俯卧撑的球员已经越来越多,乔慕宸倒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带着队伍运球绕球馆一圈,萨铭才点了几个人名字,褚云飞知道那些小孩挨训都是因自己而起,也有些不好意思,等萨铭眼睛扫到的时候,带些抱歉地笑笑,萨铭只是道,“技术不错。”
褚云飞听他这么说,越发觉得尴尬,看他居然还对自己做了一个双脚起跳反手背身拍球的动作又用两只手指悬虚在掌心上旋转,知道他是暗示自己的成名作。那么有冒险精神的动作,褚云飞现在自己可是不玩了。
萨铭的暗示果然还是有看懂的人,呆愣愣地望着褚云飞,褚云飞这时才领教到萨铭的厉害,萨铭却是在训练结束后勾住了他肩膀,“他们不可能永远不知道你是阿飞。”
褚云飞抬眼,“你是故意的。”
萨铭笑得很豪爽,“你自己按捺不住要炫的,你的背身悬空斩总不可能永远不见天日。”
褚云飞相当恶心这个被好事之徒翻译过来的恶俗名字,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练习动作总是被做成视频四处散布,好在大概人们总不愿意相信偶像就近在眼前,而且还很不招人待见,褚云飞在Z中总算暂时摆脱了那种被免费看的博物馆命运,可是如今身份被萨铭揭破,好日子可以想见的越来越少,他真是连篮球社都不想去了。不过还好,Z中球社果然是有属于冠军队的底蕴和气度,只有些小队员请他表演那些被吹嘘地很过分的扣篮,顺手玩一次再抬出乔慕宸来就可以脱身。
刚逃出球馆,就看到新交的女朋友在门口等他,褚云飞顺手揽过天楠的腰,“接我训练啊。”
天楠咬住褚云飞耳朵,“接你个头,借你给我朋友看。”
褚云飞无奈摇头,“既然喜欢她,为什么又假装交男朋友。”
天楠用指甲狠狠抠住褚云飞手背,状似亲密,却是咬牙切齿,“你不也一样,既然喜欢别人,干嘛还假装交女朋友。”
褚云飞抬起另一只手揉眼睛,“我是不想给他幻想。”
天楠突然低头,声音也有些噎,“我是害怕她给我幻想。”
褚云飞放开环着她腰的手,用鼻尖轻轻碰她鼻尖,“别想太多,喜欢一个人,就干干脆脆地去喜欢。”
天楠点头,“是,我也这么想,至少,自己还那么毫无保留地付出过。”
褚云飞揉了揉天楠比自己还短的短发,两人的动作在外人看来自然是无可比拟的亲昵,更何况又都是校园内的风云人物,交往的消息早已是人尽皆知。一个女孩的笑声响起,跑过来扶住天楠肩膀,“不用这么甜蜜吧。”
褚云飞抬眼看面前的女孩,不漂亮,也不特出,唯一还算挑得出的形容词可以选可爱,也只是因为她圆圆的身材。笑声很甜,动作很夸张,第一次见自己就抱着天楠神神秘秘的笑,“不错哦。”仿佛自己还觉得是悄悄话,实际上方圆五米的人都能听到,第一眼,就绝不是讨喜的那种人。
天楠笑道,“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李酩娭。”
褚云飞点了点头,算作招呼,那女孩却是自来熟,对褚云飞道,“你知道吗,很多人和我说楠楠是纯T哦,我就和他们说,她是不是T我还不知道嘛。现在你们俩在一起,可见我的眼力不一般哦。”
褚云飞能够应付各种各样的女孩女生女人,倒是真怕这种女朋友的闺蜜,只得敷衍几句,“你今天没课?”
李酩娭绝对是很能搭讪的那种人,别人问一句,她有十句好说,“当然有啊,不过我一般都不去上,学校里课程那么简单,干嘛每节课都去,很没意思的。我进班级的时候,刚开始点名老师还会问李酩娭在不在,后来点到我就直接跳过了,都知道我基本不上课的。”虽然说得都是实话,可未免话也太多了。而且神采飞扬的说并不好笑的笑话,还一脸真诚的期待着别人的反应,褚云飞真的很佩服天楠,居然配合得这么好,于是,他决定不再和她说话,省得连耳根子都听麻了。
不过这个李酩娭倒是一点也不懂得察言观色,甚至还跳到中间将褚云飞手也握起来,和天楠的手扣在一起,“这样才像情侣嘛。”然后就望着褚云飞笑,“你肯定会觉得我很电灯泡吧。不过没办法啦,谁让我是楠楠最好的朋友呢,你以后要是对楠楠不好的话,哼,那都对不起她呢。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还是第一个和她交往的男生呢,初恋哦,好好珍惜吧。”
褚云飞如今已经不敢看李酩娭傻乎乎的天真模样,看天楠一脸隐忍,被心爱的人这么撮合,估计放在谁这里都不好受吧,尤其是对方还是这么一个没神经的白痴。天楠肌肉僵僵地对褚云飞笑了下,褚云飞突然在一瞬间开始怀念泰戈尔,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让我看到一出活生生的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褚云飞回到教室的时候碰到乔木木,他当然不可能傻乎乎地抓一抓脑袋说这么巧啊,不过还是同样傻地笑了一下,乔木木把手中的一大摞资料交给他,“老师今天点名了,这是发下来的练习题和上一届的期末考卷,你有空的话多看看,题目都差不多的。”
褚云飞翻了翻手中的卷夹,还挺厚的样子,“谢谢,这个呢?”
乔慕宸很少听他说谢谢,虽然如今是大热天,自己还穿了长袖,心里却是凉凉的,谢谢,是个很生分的词呢,不过他终究继承了秋瑀宸的性子,并不是个会把失望写在脸上的人,看褚云飞问,才道“这个是笔记,重点都用红色笔勾出来了,你要是没有时间看书,看笔记也好。”
褚云飞回到家才能真正耐心看看乔慕宸给他的东西,试卷都是附答案的,每一个解题步骤都写得清清楚楚,甚至于是考书上的哪一部分内容,是哪个例题的变种都标得明明白白,笔记就做得更详细,而且,明显看出不是复印的,虽然都写得工工整整,但是看墨迹就知道是他这些天才整理出来的,大概是他知道自己确实懒得翻书,连一些最基本的概念之类都写得明明白白,厚厚的两大本,即使写起来也要几天吧,褚云飞想到他大大地黑眼圈,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木木每天的任务不比自己少吧,要把这些做出来,恐怕至少两天没睡了。
才想着就听到敲门,这种恨不得门前挂个鼓好让他捶开的暴力分子不是迟慕瑀还能是谁,他不等褚云飞应声就自己开了门,“我说怎么不见你烦我,原来在这复习装用功。”
褚云飞合上笔记,“我哪像你那么清闲不用考试,我每天又要上学,又要复习,忙着呢。”
迟慕瑀微一侧身就将大半个屁股放在褚云飞书桌上,顺手拿起笔记翻了翻,“这些都挺没用的吧。”
褚云飞想伸手夺,害怕撕破了又不敢抢,只恨声道“洗手了没!”
迟慕瑀摇头将笔记撇在桌上,“有这么宝贝吗?”
褚云飞不接茬,“你今天这么闲,工作做完了?”
迟慕瑀单手一撑从桌上跃过去,不知怎么一折腾连着两个旋子就躺在了褚云飞沙发上,褚云飞瞪他一眼,“人类直立行走,动物才四肢并用呢。”
迟慕瑀翘着脚在沙发上晃,“我过来找你是有东西叫你带给慕宸。”
褚云飞也有些好奇,“什么东西,有没我的份。”
迟慕瑀向沙发里躺了下,好移出点位置给褚云飞坐,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药膏,“又不是好东西,你怎么什么都想要。慕宸他手好些了吧。”
褚云飞接过药膏,上面印着第一医院的字样,却是一愣,“手?他手怎么了?”
迟慕瑀从沙发上坐起来,“你不知道吗?他这些天总是往墓镧跑,看那些可怜的小熊,可是那几只熊被救出来之后恨透了人,除了我和父亲,谁都不敢接近,他们攻击性很强,连我爸都不敢近前,慕宸有一次给他们喂东西,不小心被抓伤了,幸亏父亲就在近前,及时喝止了那只熊,带他去看过,没什么事,我今天顺路去医院,怕他药用完了没时间配,就又配了一管,你带给他。”
褚云飞不禁有些担心,难怪今天很多人都被自己引得表演各种高难度动作他却没有加入进来,原来是伤了手,想到他受了伤还为自己抄笔记,恐怕比平常又辛苦了好几倍,心中微酸只能虚无的冀盼木木大概已经没事了,自己给自己宽心,“不用担心他,文叔医术那么好,他的伤大概已经好了。”
迟慕瑀听他这么说却摇头道,“慕宸怕乔叔和文叔知道之后不让他再来看那些小熊,所以求父亲别告诉他们。”大概是看到褚云飞面上明显的担忧之色,迟慕瑀安慰道,“放心,他伤得不太重。要不父亲也不会帮他瞒着了。”
褚云飞只是嗯了一声,将药膏默默收起来。这么热的天,木木特地穿了长袖,自己却根本没有在意,迟慕瑀看他出神,自己也不好说什么,随便玩笑两句就回房了。
迟慕瑀一走,褚云飞就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看乔慕宸辛苦抄给他的试题,是该好好复习了,木木的用心总不能白费,可是他却根本没有去想,从自己家到恒河总部并不经过第一医院的,被他无意中忽略的,又岂止是慕宸一个人?
年轮78
“天楠,等褚云飞啊。”比起褚云飞的不合群,天楠的男生缘还是比较好的。三三两两从球社出来的男生都和她打着招呼。
天楠不过笑笑,听别人开她和褚云飞的玩笑。还算熟的朋友故意捶着胸口,“要知道你喜欢男生,我早追你了。”
天楠道,“现在也可以追啊,难道没听过,伟大的爱情来自于撬杠。”
男生将手搭上了天楠脖子,“你啊,还是做兄弟吧,你没听过,有一种爱情叫兄弟。”
天楠顺手就是一记拐子,手腕一抬又是用手背给了狠狠一拳,“滚!”
男生还待要玩笑,却是远远地看到褚云飞出来,笑着拍了下天楠肩膀,“你家那个来了,先走了。”
褚云飞出来看到她,“你和他们还挺熟的。”
天楠用那种屌屌的态度点头,“比和你熟一点点。”
褚云飞拢住她肩膀低头耳语道,“我有点事,先不陪你打球了。”
天楠顺手给了他肚子一拳,“你不会用手机啊,发条短信说一声会死啊。”
褚云飞轻轻吻了吻她耳钉,“明天陪你,我今天有约。”
天楠狠狠掐了一把他腰,“约男人行,约女人不行。”
褚云飞无奈,还不及抗议天楠已经道,“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你女朋友,你和别人出双入对,我多没面子。”
褚云飞笑,“女人啊,我都忘了,再强的T也是个女人,服了你,我约了乔慕宸。”
天楠狠狠跺了他一脚,“去吧。”
褚云飞抽着嘴角摇头,“算你狠。”
天楠笑,“你该庆幸我从来不穿高跟鞋,要不肯定多碾几下。我回寝室。”
褚云飞笑,“用不用我今晚买冷饮在女生楼下喊你名字。”
天楠比了个很凶悍的手势,“好,我等着。”
乔慕宸一边投篮一边等褚云飞,褚云飞还在犹豫要怎么开口,乔慕宸已经收了球转过来,“女朋友在门口啊。”
褚云飞笑了下,没说话。
乔慕宸却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其实,球队里有传统,交了女朋友都会带出来和大家一起玩。”
褚云飞哦一声,“好啊,酒吧还是KTV,或者,请大家吃饭?”
乔慕宸低头道,“看个人吧,我不知道,我没带过。”
褚云飞看他低着头假装没事的样子,心道,木木还真是纯情啊。
乔慕宸蹂躏着手里的篮球
第85回
,“有事啊。”
褚云飞只是望着他,在乔慕宸感到别扭前开口,“手伤了的话,不用每天坚持练球吧。”
“啊?”乔慕宸呆起来有时候还真的蛮可爱的。
褚云飞将药膏拿出来,“这么热的天,穿长袖就算自己没关系别人也会觉得很怪。”
乔慕宸尴尬着将药膏收下,“哥哥和你说了啊。其实没什么,不过是被抓一下,那些小熊真的很可怜,我已经求了我爸,他答应帮我,除了一些资金方面的支持,在立法上也希望可以有帮助。”
褚云飞点头,“如果伯父肯帮忙的话,这样最好了。”
乔慕宸抿着唇,“嗯,其实,你如果有空的话,也可以加入到救援队来,我这几个星期都有参加救援行动,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带女朋友来,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
褚云飞不知道该怎么应,带上女朋友,他都不知道乔慕宸到底是单纯还是傻了,或者,他自己还觉得别人什么都不知道呢。以为骗自己骗得信了别人也一样会信吗?
乔慕宸看他不说话,也不知该怎么办,唯一的话题就这么被切断了,他也找不出新话题来。两个人默默相对站了半天,若是走路或者坐车,可能还没什么,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又没话,更显得尴尬,终于还是乔慕宸先开口,“哥哥这些天都住在你家吧。”
“嗯。”除了嗯一声,褚云飞还能说什么。
乔慕宸低着头,“药膏是哥哥叫你带给我的吧,替我谢谢哥哥。还有,球球很乖很听话,我父亲说,哥哥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来家里看球球。”
褚云飞抬头,“你很喜欢那只雪貂吗?”
乔慕宸点头,“嗯,是啊。不过这些天忙着别的事,都是父亲照看的比较多。”
褚云飞道,“我妈从前告诉我一个道理,喜欢什么,就要努力让他快乐。”
乔慕宸暂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能先哦一声。
褚云飞接着道,“但是我有时候在想,要是你喜欢的也在乎你的话,只有你自己快乐他才会快乐。”
乔慕宸点头,“是啊。”
褚云飞抬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对那只小雪貂已经没有多少兴趣了的话,可不可以还给慕瑀。不管因为什么,你已经不像最初那么喜欢他,有别的东西对你更重要,但是,对别人,对送给你的人,他还是那么珍贵的。”
乔慕宸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只是怕,还给哥哥之后,他会觉得我不喜欢。”
褚云飞道,“是。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会顾虑很多。但是我觉得,与其去考虑去权衡,不如选最真的。你不用顾忌什么别的,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那样的话,反而会对很多人更好。”
乔慕宸也对上了褚云飞眼睛,“那云飞呢?”
褚云飞顿了半刻,“如果真到了要我去抉择什么的那一天,我会相信我自己。其实,你父亲就是这么做的。”
乔慕宸偏头,“父亲?”
褚云飞道,“我妈她说,她佩服很多人,可是唯一尊敬的就是你父亲。她曾经说过,‘禹落哥之所以能够做到天下第一,是因为他比别人强,可是能一直做到天下第一,是因为他比别人更专注。有些人,欲望太多,在追逐的道路上,为了一些总会扔掉其他的,边走边丢,欲望越大,丢掉的就越多,直到忘了自己最初的追逐是为了什么,于是整个人也就没了支撑,不战而败。而禹落哥,一直就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一直把他当做底线,他的欲望本就不多,又没有什么可供丢掉的,因此,只能不断磨砺自己变得更强,也因为他想要守护的一直都在,所以,他不可以败,也不会败’。”
乔慕宸低头道,“你这么小,你妈妈就和你说这些?”
褚云飞道,“妈不是和我说的,是和要杀她的人说的。那时候,我还不懂,后来才渐渐明白,她是想告诉要杀她的人,不要忘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乔慕宸轻道,“晏叔?”
褚云飞点头,“是。晏叔走到今天这一步,恐怕是我妈早都看到的。她不在乎死,她只是不希望,杀她的人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将杀了她当成是遗憾。”褚云飞说到母亲神态立刻肃然起来,“她一直就是个那么伟大的人,一直以来,她想的都是别人,没有自己,从小,她教给我的,就只有宽恕。”
乔慕宸没有接话,其实,他并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也会想,或者,褚清沙说那番话在当时也只是想暂时保住一条性命呢。只是,他和迟慕瑀不一样,很多东西,他想到,却不会说,因为在他心里,总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是最美好的。云飞很小就没有了妈妈,在心里把妈妈当成是最伟大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而作为关心他在乎他的人,又为什么一定要打破他这一点点与人无尤的幸福呢。是以有时候,透彻的人,之所以落个慧极必伤的下场,或者并不是因为上天不公,而只是因为,太通透,未免就偏于漓薄失了厚道,既然从未给别人留过后路,又怎能奢求别人会留后路给你呢?
他喜欢听他懦懦地叫他哥哥,还很小的时候,他会拉着自己的手,偷偷去看蚂蚁挖洞,即使弄脏了衣服被罚也不在乎。其实,他一直觉得看蚂蚁挖洞是很幼稚的,他们都没用父母,所以他不知道他究竟是比他大一分钟还是三十秒,但是他却仿佛比他成熟得多。在养育院的日子,已经记不得了,不过他想,如果他们是在四五岁才被收养的话,他对弟弟的记忆大概应该更多一点。他想,他一定会像电影里演的一样,为弟弟争多一半的苹果而被修女阿姨关小黑屋或者饿肚子。他是极喜欢这个弟弟的,虽然他跟了乔叔之后越来越傻,也不如小时候毛嘟嘟的可爱。但是他还会记得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自己带他玩捉迷藏躲在窗帘后面,下人们故意装作找不到,实则只是做自己的事,一直找不到,他们就一直躲着,终于耽误了他练琴的时间,然后在乔叔发脾气的时候,他傻乎乎地将手指搭在嘴唇上让自己不出声,然后自己从窗台上跳下去,轻声说,“对不起,慕宸知道错了。”
迟慕瑀亲眼看到乔熳汐用琴弓打弟弟手背,他想冲下去,却在厚窗帘的缝隙中看到慕宸冲他眨眼睛,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隐忍是比承受更痛苦的一件事。他不敢看,只得小心地背转身子,窗棂上结了厚厚的霜,他躲在窗台上紧张的哈气,用手擦一擦,玻璃就有了一小块亮光,窗外看不到万家灯火,隐隐约约的,是很大很大的网球场,他还记得,今天中午,他和慕宸就坐在球网底下,慕宸笑着从衣服里拿出一只被压扁了的香蕉派,嘟着嘴说,“哥哥,这个给你。”
乔叔罚过了慕宸,就转身出去,慕宸一个人平举着双手站在镜子前,低低念,“我是一个好孩子,我要乖乖。”
他连忙跳下窗去,看他柔嫩的小手,慕宸还是傻乎乎的,像是一点也不疼,他说,“哥哥快溜出去,我要说一百遍,爸爸不会这时候进来的。”
如今的迟慕瑀当然也知道,他们当时的小把戏又怎么能瞒得过乔熳汐,可是想起从前的事,眼睛还是有些酸酸的,其实,他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和这个唯一的亲弟弟不再那么亲昵了,可是,他一直有一个心愿,他想带慕宸去爬很高很高的山,爬到山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他们就肩并肩坐着,看山下的人烟,灯火星星点点的亮,然后城市一片通明。因为那时候,他就可以对弟弟说一个爸爸曾经讲给他的故事。
幼年时的迟慕瑀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爸爸总是喜欢坐在山顶上看山下的灯,后来,言寓荆告诉他,“从前,有一个孩子,很不懂事,很小就离开了家,可是,每一天晚上,他的妈妈还是会替他点燃家里的灯,因为他怕,孩子有一天想回来的时候,忘记回家的路。”
那时候的迟慕瑀还太小,他还不知道自己问了一个那么残酷的问题,他问,“那后来那个孩子回家了吗?”
爸爸没有回答,却是父亲也上到了山顶,他们一直并肩坐着,直到年幼的自己支撑不住睡过去,一觉醒来,却看到爸爸和父亲还在那里,父亲握起他的小手,指着天上的星星,“慕瑀乖,父亲告诉你,那个孩子还是回去了,虽然家里不再亮着灯,可是,天上还有星星,星星会一直一直,为他照亮回家的路。”
年幼时的迟慕瑀还不懂得这是个多么苍凉的故事,因为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曾经有那样一个传说,他还不相信,我们的亲人去世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可是,他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的爸爸或者父亲,我的妈妈在哪里。因为他不问,还可以希冀着有一天能带慕宸看灯火,如果他问了,也许,就只能永远和爸爸一样看星星。
年轮79
文禹落看着乔慕宸趴在玻璃房外边,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很喜欢儿子这样傻傻的如幼年时的表情,偶尔懵懂,会拉着他手问东问西,比如为什么别人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而自己有一个爸爸一个父亲。乔熳汐送给儿子的拼图是那幅很经典的小女孩拉开小男孩底裤忽闪着眼睛问为什么的画面,乔慕宸拼的很快,乔熳汐会在他问问题的时候将他抱在腿上,告诉他,“别人的爸爸喜欢别人的妈妈,所以,人家会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可是爸爸喜欢你父亲,所以,你有一个爸爸,一个父亲。”乔熳汐偶尔会捏捏小蓝帽鼻子问他,“那小蓝帽喜不喜欢父亲呢?”
小蓝帽会傻傻的点头。乔熳汐就会呼噜着儿子头问为什么,这时候小蓝帽就会转过脑袋,响响地亲一口父亲,然后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喜欢父亲,我也喜欢父亲。”
文禹落那时候也会幸福的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因此如今看到小蓝帽又趴在草地上,也不喊他当心着凉,只是笑着在他身侧蹲下,“我喂过球球了。”
乔慕宸转过脸,“父亲,我们把球球还给哥哥吧。”
文禹落点头,他不是乔熳汐,他不喜欢追问为什么。乔慕宸咬着唇,“球球在墓镧就不用住在玻璃房里。他都不怎么爱说话了。”
文禹落笑了,打开玻璃房的小门,他虽然很懂得驯兽,但是雪貂这种极为通灵的动物,还是会想念自己的主人。文禹落将小雪貂交给乔慕宸,“是褚云飞让你还给哥哥的吧。”
乔慕宸没说话,就代表没否认,文禹落笑了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去吧。”
乔慕宸不太明白父亲高深莫测的笑容,只是他也不敢问,虽然爸爸好像打得会疼一点,但还是觉得父亲凶。
乔熳汐轻轻顺着文禹落柔顺的长发,“今天心情不错?”
文禹落微笑,“是吗?”
乔熳汐道,“你心情好的时候,就会等我替你把头发束起来。”
文禹落笑,“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人都是自私的,我虽也盼着慕瑀能更好,可慕宸开心我自然也就开心了。”
乔熳汐替他用手指梳着头发,将一两分凌乱的发丝拨过来,“你又看出什么了?”
文禹落道,“不知道。只是我希望,慕宸的期盼不要太长。”
乔熳汐用玄色的发带替他将发丝规整,“现在,你的心思,连我也看不懂了。”
文禹落不再开口,只是在心里暗道,云飞是很聪明,只是他太聪明,心事就不难被看破了。
褚云飞觉得,期末考试这个东西就像是不识趣的女人一样,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虽然他一大堆事缠身没能多分给功课一点,虽然乔慕宸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复习,虽然他也感念着木木辛苦整理的试题和笔记,但是考卷上还是有点点斑斑的空格是不知道该怎么填的。乔木木今天早晨五点钟就给他发了短讯,“云飞,今天早晨九点考试,记得别迟到。”
于是,褚云飞破天荒地回了个电话给木木,“今早考什么啊。”
乔木木崩溃,“语文。我替你整理的那些名篇名句一定要熟悉。”
褚云飞揉了揉隐隐发疼的太阳穴,好吧,如果里面的字差不多能认全也叫熟悉的话。
听筒那边长久的沉默,乔慕宸道,“现在看也来得及,那不打扰你了。”
“嗯。”挂了电话,但愿来得及吧。
起床,洗漱,被子肯定是不叠的,褚云飞觉得这一刻的自己绝对不像刺猬,而是像只兔子,红着眼睛就开始温书了。木木的字写得倒是不错,不过笔记却是越看越厚。第一课,诗经的《氓》,虽然小刺猬的汉字认得不少,可要背的第一句,四个字里两个不认识,一个还念错,好在小蓝帽甚是体贴,已经替他注了音,翻译成了现代汉语,好容易第一首读顺了,《无衣》和《静女》又都很好背,小刺猬刚看到一点曙光,却突然听到有人敲门,看了看表,已经五点三十五了。想想也知道是老爸叫晨练,于是,拖着大拖鞋揉着眼睛扮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去开门。
秋瑀宸对儿子虽然宝贝得不得了,可到底不像宠沈默一样,看他还穿着睡衣就沉下脸,“怎么还不去晨练?”
小刺猬伸出手抓着老爸运动衣,虽然是夏天,可凌晨时分还是很冷呢,“爸,外边那么冷,进来坐吧。”
秋瑀宸本来打算教训儿子的,可听他黏黏的撒着娇就心疼了,却还是板着脸,“出去运动就不冷了。”
小刺猬拉着老爸手把他拽进来,“爸,今天要考试了。”
秋瑀宸看他书桌上满满当当得摆了一堆就知道这小家伙临时抱佛脚呢,狠狠拧了拧小刺猬耳朵,“早干嘛呢?”
小刺猬将毛绒绒的脑袋在老爸胸膛上蹭啊蹭,“爸,要考试了,别打扰小刺猬复习。”
秋瑀宸将儿子翻到腿上趴下,扬起巴掌来狠狠拍了一下,小刺猬痛得四肢乱颤,像极了溺水时的扑腾,秋瑀宸将儿子拉起来,狠狠捏了捏鼻子,“不许偷懒,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还要我再告诉你吗?”
小刺猬知道多说无益,爬起来就扑到老爸脸上咬了一口,秋瑀宸待要打他,小刺猬早都用双手捂着屁股跳开了,“五分钟,马上就好!”
秋瑀宸笑着擦了擦脸,哪里是小刺猬,简直是小豹子。
虽然没能和老爸争取到时间,但是因为大家都要考试的缘故,篮球社暂时会停训。沈默拿了早点过来给小刺猬吃,小家伙还忙着背那些烦人的课文,偏偏这一学期需要背的东西又特别多,四言诗背完有五言诗,五言诗背完有七言诗,好容易诗背完了还有词,词背完了又是好长好长的古文。诗词都还好,那么痛苦的《六国论》,偏偏还是苏洵写的,偏偏苏洵还有俩儿子,偏偏这父子三个都是话多诗多事又多,等小刺猬把他们家的事弄得差不多了,前面背过的鲁迅又忘了。乔木木可是千叮万嘱,这可是必考。
褚云飞想到这里就和自己生闷气,要不是为了让父亲在家长会的时候不那么丢人,他才不难为自己呢。偏偏这时候老爸又打电话过来,问他要今天的工作安排和会议资料,褚云飞对着听筒抑郁,明明老爸的工作有行政助理安排的,自己做的他从来没看过,现在倒好,故意为难他。电话里答应了马上送过去,好在有慕瑀帮忙,自己才能够再多温会书。
谁承想慕瑀的英文是一塌糊涂,到头来还是要自己过去汇报。等一切弄妥当,也到了该考试的时候。小刺猬临出门的时候秋瑀宸微笑着拍了拍儿子肩膀,“我记得告诉过你,一定要做的事应该提前做好,未来永远不可能被预支,我们能够把握的只有现在。”
褚云飞飞奔去车库,“爸,你的大道理能不能别再火烧眉毛的时候讲。”
既然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小刺猬的第一门课考得怎么样也可想而知了。他突然想起那个恶劣的笑话,有一个小孩考试前希望能得到一百分,为了有个好兆头,决定早餐吃一根油条两个鸡蛋,可是考卷发下来他只得到了十八分。孩子拍了拍脑门,大呼太准了,今早本打算吃两个蛋的,谁知开口第一个,就是双黄蛋。
所有科目考完的第三天,小刺猬知道了他的语文成绩,纳闷了很久,那天早晨明明没吃油条鸡蛋的,可怜的小刺猬很完满地拿了一百分,但是很悲哀的,他考的是一百五十分的卷子。
年轮80
秋瑀宸是没有问褚云飞考试怎么样的,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儿子不可能考得怎么样。褚云飞早晨上了课中午就去了恒河,大概是最近业务很忙,秋瑀宸都很少在家里吃午饭,于是陪小刺猬很亲民地去尝恒河非常不错的工作餐。
褚云飞对于自助餐的形式还是比较喜欢的,虽然在和老爸一起打饭的时候总有人让他们先来,老爸会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揉着小刺猬脑袋笑着说谢谢,偶尔也会有比较多话的员工对秋瑀宸说一些对褚云飞的恭维话,褚云飞反应冷淡地很,不过是礼貌的点头,排队在最前面的滋味果然不错,小刺猬晃着老爸胳膊,“那个,是什么?”
挥舞着餐勺的厨师会告诉他一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小刺猬没听清,秋瑀宸笑道,“是山药,你大概不喜欢的。”
小刺猬点头,“哦,那爸吃什么?”
秋瑀宸笑了,“我待会去打炒饭吃。”他知道有心人太多,不希望被无关的人知道自己的偏好,在公司的时候,是很少点菜的。
小刺猬知道自己在这犹豫,难免耽误后面的人打饭,于是随便指了几个菜,打算能糊口就行。
秋瑀宸这次特地来了公共餐厅,因此吃饭时候很多人都喜欢小声对这边桌指指点点,褚云飞倒是习惯了,也不说什么,还旁若无人地抢老爸碗里的虾仁,秋瑀宸笑了,“其实这里的鱼做得很不错的。待会爸过去给你拿。”
褚云飞道,“不用了,我不爱吃鱼。”
秋瑀宸笑,知道儿子是吃小非的醋呢,小非最爱吃的可就是鱼了,“炒饭太干了,你先坐着,等爸去拿汤。”
褚云飞低头,“我去,要不然这么多人,会说秋总的儿子没家教。”
秋瑀宸摇头笑了,这只小刺猬,不知道想些什么。
褚云飞端了汤过来继续扒饭,对秋瑀宸道,“我觉得这里的厨师不比家里的差啊,菜都是免费吃吗?”
秋瑀宸点头,“当然了。”
褚云飞道,“那什么时候吃腻了家里的东西,可以叫慕瑀给我从这带一点。爸,你不是说,餐厅的菜必须时刻保证是热的吗?”
秋瑀宸敲了敲儿子脑袋,“想得倒远!员工可以带家属来吃,但是不能打包。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点心卡,在那边餐厅,可以带点心回去和家人一起吃。待会你也可以拿几个。”
褚云飞缩了下肩膀,“好小气,只让吃不让带。”
秋瑀宸道,“你也看了账的啊,恒河在员工福利上,做得一点也不小气吧。”
褚云飞心道,“也是,居然可以带家属来公司餐厅蹭饭,人民公社也不过如此了吧。”
才刚这样一转念,褚云飞立刻就发觉这项制度也不是那么人性化的。虽然秋瑀宸今天带着宝贝儿子一起来体验生活心情不错,可无奈气场太过强大,周围的四张桌子都是空的,因此,邻桌的邻桌两个小女孩比期末考试成绩的声音才显得格外的大,尤其是离褚云飞比较近的那个带粉色蝴蝶结发卡的小女孩,声音格外甜美,就更让人不得不听了。再加上旁边还有两位母亲不住谦虚,褚云飞晃着调羹偷眼看秋瑀宸,恨不得像做错事的小狗一样竖起耳朵喝汤,秋瑀宸笑着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种带着戏谑的宠溺,“你考得不会比她们俩还低吧?”
褚云飞夹着菜,刚才还觉得非常有滋味的烧汁茄子怎么现在觉得有点发苦呢,“呃,还不知道那个——”
秋瑀宸像是故意要看小刺猬脸红的样子似的,“哪个?”
褚云飞才在支吾着,手底下将小格子里的青椒鳝鱼一点一点夹到老爸盘里去,他可不喜欢吃软体动物。这边犹自还在琢磨,那边那带发卡的小女孩已经叫起来,“妈妈妈妈,你看大哥哥也挑食。他爸爸还帮他吃饭呢。”
小女孩的妈妈转头看到居然是秋瑀宸在那边坐,不觉的暗恨自己迟钝,居然没有疑惑一下为什么这几张桌子会这么空。秋瑀宸倒是心情极好,甚至还夹了一小段鳝鱼喂褚云飞吃逗那小女孩,“挑食不是好孩子,让大哥哥吃一口给你做榜样。”
小女孩偏过头咬着筷子,看褚云飞咽那一段鳝鱼痛苦极了,于是瞪大了眼睛,非常同情地摊了摊手,对褚云飞道“I’m sorry.”发音倒是很纯正,甚至还嘟着嘴,耸肩的时候,发卡上的蝴蝶结一晃一晃的,样子可爱极了。
秋瑀宸象征性的拧了拧儿子耳朵,“你要是英语考得比人家还低,爸就带你过去让你向人家学习。”
褚云飞被秋瑀宸这么一逗,连耳根都红了,虽然自己英文考得还真不怎么差,毕竟在美国呆的太久了,可是,老爸一向和善良是挂不到边的,他该不会是要把自己的那点分数折成百分制和别人比吧。那个小女孩可考了相当扬眉吐气的九十八分呢。褚云飞卯着劲唆勺子,真是天下父母一般黑,怎么自己老爸也那么喜欢跟别人比儿子啊。
其实,小刺猬应该庆幸,因为老爸只是随便比比路人甲,要是哪天抽筋拿他比木木,那才真是欲哭无泪呢!
褚云飞在犹豫,是不是应该提前把成绩通知单给爸爸看,就算不给爸爸看,是不是也该给父亲看。父亲的承受力看起来虽然还很不错的样子,但是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总分只有乔木木的一半还不到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有种晕眩的感觉。
坐在位置上正在犹豫,老师们是不是都很喜欢排名次啊,自己的名次,反正倒着数比较方便吧。慕宸当然是毫无疑问的年级第一名,成绩出来之前也会有人预测,褚云飞去上个厕所都可能听说你觉得第一是谁这样的唧唧歪歪。当这样的无聊问题出现的时候,总是有更无聊的人说,“你们几个好无聊啊,这个还用讨论嘛,当然是乔慕宸,万年的全校第一。”
虽然全校第一和年级第一有时候并不是一个意思,但是有时候又会混用,比如说如今,但是,褚云飞宁愿选用年级第一这样的字眼,因为至少心理上不会给自己更大的压力。
偏偏班主任是个极能唠叨的人,褚云飞破天荒地听他总结再总结,然后这还不够,还要大家做试卷分析,再附上一份成绩总结。鉴于球队也有检讨会的传统,褚云飞会认为Z中的人是不是都有潜在的自虐倾向。试卷总结,成绩分析,二者有区别吗?为什么要做两份。
终于轮到班主任说完,褚云飞刚想走人,就听到那个接近于更年期的女人声音,“褚云飞,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褚云飞毕竟不是非璟煜,对于现行教育没有那么重的逆反心理,当然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他根本从来没有上过学。班主任等他进了办公室,甚至还拉了个凳子叫他坐下。褚云飞希望自己尽量在公众场合表现的礼貌一点,因此还很客气地道了谢。
“褚云飞,你是不是觉得,学习上有什么困难?”班主任倒是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
褚云飞在心中暗道,一学期都结束了,你现在认为我有困难,却还是答道,“没有。”
班主任摊开了成绩表,“你看一下,我们班一共是四十个同学,你排第三十一名,如果学习上面有什么困难的话,一定要提出来。”
褚云飞觉得对于这种人,应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因此道,“谢谢老师,是有一些困难,但是,我会向乔慕宸同学请教的,他也会帮助我的。”
班主任果然点了点头,“是的,你看乔慕宸同学,是你哥哥吧,成绩一向是不用操心的,尤其是每年竞赛,为学校争得了很多荣誉。”
褚云飞知道让她唠叨一会自己就可以走了,因此分外配合,还看似相当诚恳的点了点头。其实思绪早都不知道飘到哪去了,又哪里会在乎她说了些什么。
班主任接着教育道,“你一向是很聪明的,我也一直认为你能够学好,这样,你在我办公室写一份卷面分析,我帮你看看是哪里有问题。”
褚云飞本打算敷衍敷衍就算,没想到这老师还真中了教书育人的毒,居然让他留在这写卷面分析,可是要拒绝吧,一时找不到好的理由,与其这样,倒不如随便写点好脱身,反正依老爸的脾气,这卷面分析估计是跑不了的、
褚云飞打定了主意,决定就这样敷衍着,因此和老师说自己回去拿卷子。乔慕宸看他回了教室,本以为他一定会和老师吵架,却发现褚云飞居然很安分,待要多问几句,上课铃声又响了,因此也只能看褚云飞去办公室。
褚云飞于是盯着试卷开始编,他整张卷子都是编的,也分析不出什么来,才写了几个字就觉得无味地很,凑了小半页拿过去,班主任看了第一眼就感叹道,“字还是可以再练练的,你父亲的书法就相当有功力,咱们学校图书馆就是他题的。”
褚云飞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到这的时候多了点好奇心,顺口问了句,“哪个父亲?”
这一句问话就将班主任僵在那里,尴尴尬尬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良久才笑着找了找场子,“沈总。”
褚云飞心道,原来父亲的字写得也不错,不过书法课是老爸上的。褚云飞听到这点了下头,他自己倒像是从不觉得有什么别扭似的。如此一来,班主任也不好再说别的什么,感慨了几句当年沈默秋瑀宸在校时是多么优秀,又就褚云飞的试卷分析随便说了几句,就一通鼓励让他去了。
褚云飞心道总算完事,正要走却听到班主任又叫他,“褚云飞。”
褚云飞在心中大叹无奈,恨自己不想惹事被老爸骂,要不使出自己游戏花丛的手段来,就凭她是个女的,也不至于被这么聒噪半天,如今还要继续敷衍,“嗯?”
老师忙道,“这一次的家长会,不知道是沈总和秋总哪一位出席?”这样问最合适不过,总不能问,这次的家长会是你哪个爸来吧。
褚云飞也有些犹豫,若是自己人不过说一句我父亲,可是外人,又哪里分得出父亲和爸爸之间的玄机。总不能答说是我沈爸来吧,不过很快就答道,“沈氏的工作家父已经安排好了,应该会来参加家长会。”
班主任踟蹰道,“不知秋董有没有空,他们二位都是Z中的知名校友,若是能一起参加家长会,是再好不过的。”
褚云飞这才知道,原来假扮了半天的关心是这个原因,因此道,“家严的行程一向由助理安排,我不确定。”
班主任拉开抽屉,拿出两封请柬交给褚云飞,“由你去问最好。”
褚云飞点头,却在心中暗道,爸一向疼我,是一定会来的,但愿到时候你留点口德,要不,恐怕我的屁股就和试卷上的分数一个色了。
年轮81
计算器是一项伟大的发明,褚云飞一直这样认为,因为无论加了多少遍,
第86回
他那一点可怜的分数依然只有那么多。能做到如此不偏不倚,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除了时间,就剩下他了。
褚云飞长吸了一口气,是不是应该看一下老爸的脸色再决定,还是算了吧,他记得有人说过一句话,叫做当强 奸不可避免时,就要学会享受。
褚云飞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请柬去老爸的房间,秋瑀宸在忙,他不可能每时每刻看到儿子都把他拢在怀里,褚云飞将请柬放在桌上,秋瑀宸笑拿起来看了看,既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沈默裹着浴巾出来,秋瑀宸忙起身替情人擦头发,褚云飞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成绩单。”
秋瑀宸道,“手忙着呢,念吧。”
褚云飞本来还想拖延一下,但想到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于是直接念道,“语文,100;数学,25;英语116.5;物理44;化学38;生物59;政治12;总分394.5;名次,31.”
秋瑀宸道,“12?”
褚云飞委屈极了,“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低的,我看了答案,那些话,不知道该怎么写,也不明白,该写到哪。”
沈默道,“算了,云飞又不是在这长大的,政治低一些就低一些吧。”
秋瑀宸本来也没想着儿子能够考多高,想想沈默说得也对,便不再说他。
褚云飞看老爸不说话,心里不由得打突,却还是不怕死的道,“那个,慕宸的成绩我也带来了,你们要不要对照一下。”
秋瑀宸没说话,沈默伸手道,“拿过来给我看看吧。”
褚云飞本来也不想这么傻的,可是想了想,若是老爸和父亲一起去开家长会,慕宸的成绩肯定是知道的,与其到时候当着乔伯父的面被打击,还不如现在自己提早交代,也争取个宽大处理。秋瑀宸替沈默擦着头发,本来也没多注意,可是瞥到乔慕宸824的总分,就情不自禁地狠狠瞪了褚云飞一眼。天下父母都一样,考前虽然总是劝孩子考不好也没关系,但真能出了结果还没关系的,怕是一个也没有。
沈默还细细看了看小蓝帽的成绩,秋瑀宸压根就没好意思看,沈默笑了下,“慕宸考得也一般,大概是试卷难吧,云飞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褚云飞听沈默这么说,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有一种被雷劈了的感觉,满分可只有850啊,824叫做一般吗?
秋瑀宸本来一直在帮沈默侍弄头发,这时才抬头对褚云飞道,“我本来也没觉得你能考多高,可是,至少别人的一半总有吧。”
褚云飞暗道,“你不是一直教我不用在乎别人吗?”当然,现在就是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说出来。却还是怯生生地望过去,“爸生气了?”
秋瑀宸长叹了一口气,“这张纸也说明不了什么,等看了你试卷再说吧。”
褚云飞暂时松了一口气,幸好自己聪明,试卷还算是满的,尤其是政治,虽然那些题都不知道怎么答,但还是态度很端正的把题目在空白处抄了一遍。物理倒不是不会,只是不会写计算过程,考前木木叮嘱自己若是不会做,将合适的公式默上去也有分的,于是褚云飞将有关的公式都写在下面,最后直接算出个答案,总分100嘛,44分,也不算低了。生物褚云飞就有些冤枉了,59分,这可绝对是一个不厚道的成绩,但是他从没有上过学,也没有所谓的六十分万岁的价值观,因此,这个挂在门槛上的成绩他也不是很在意。就知道父亲一定会看卷子的,所以,写满是对的。
沈默将手上的小纸片交给褚云飞,笑道,“没关系,下次考好一点就好。”
褚云飞舔了舔嘴唇,下次?这次的成绩都是考前突击的结果,平时基本上不上课,如今这样,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再来一次,恐怕连这点分都没了。
沈默看儿子如今也是低着头,难得见他这么吃瘪的样子,不觉甩了下头发,秋瑀宸道,“我们知道了,你回去吧。”
“哦。”褚云飞如今可真是低调的招人疼啊,又回头问一句,“爸,学校邀请你和父亲一起参加家长会,你去不去啊。”
秋瑀宸替沈默将头发包好,狠狠捏了捏小刺猬面颊,褚云飞哎呦一声,“你要是怕丢人,不去也成。”
秋瑀宸带着些困惑的看了儿子一眼,褚云飞知道老爸心疼他,索性扑倒在沈默胸膛上蹭啊蹭,“不去就不去,反正父亲不会嫌弃我。”
秋瑀宸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明知道是装的,却还是忍不住心疼,伸手将他拉起来裹进怀里,“爸又没说不去。”
褚云飞一看老爸没生气,想想刚才忐忑了半天,相当不忿,一下子就撒起姣来,“我就知道你气我考得差,不如慕宸学习好,学校里老师也说你从前成绩是最好的,父亲也成绩好,非叔也成绩好,伯父肯定也成绩好,慕宸又成绩好,你肯定觉得我最丢脸了,所以才不理我。”
秋瑀宸狠狠踹了小家伙屁股一脚,“还来劲了,屁股痒了是不是?”
褚云飞吊在秋瑀宸脖子上,眼睛里蒙着薄薄的一层雾,喁喁道,“爸,对不起,小刺猬考得不好。”
儿子都这样了,情人还在一旁噙着笑看,秋瑀宸还能说什么,不过替褚云飞拉了拉蹭起来的睡衣,长长叹了一口气,“爸没有嫌弃你分数低,看过卷子再说吧。”
褚云飞奸计得逞般在沈默身边坐下,“父亲,那你和爸一起去给云飞开家长会。”
沈默自然点头,“嗯。”
褚云飞轻轻拉住了父亲的手,沈默紧紧回握他,“怎么了?”
褚云飞抿着唇,“慕宸的爸爸肯定会去的,云飞害您在哥哥面前丢脸。”
沈默笑了,“怎么会?”
秋瑀宸伸脚踹了踹儿子,“还不回去看书?打算下次考两百分啊。”
沈默摇头道,“他都已经考成这样了,现在又急什么。云飞说两件学校里的事给父亲听吧。”
褚云飞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望着老爸,偎着父亲坐下,秋瑀宸的位置被儿子占据,老大不客气地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话可说在前面,考得低我不怪你,要是错了不该错的——”
沈默打断他,“都考过了,家长会还没开,别说那么多。”
秋瑀宸真是无奈,儿子本就是无法无天的,小默要是再这么惯着,那以后真是都管不了他了,但是想到他考试考了三天半,人倒像是瘦了三斤半,也不说什么了。本来考完了就该让孩子玩几天的。
沈默倒是难得有和儿子这么亲近的时候,拉着小刺猬的手问个没完,褚云飞却是又舔了下嘴唇,“那个,我交了一个女朋友。”
秋瑀宸道,“你交的女朋友还少吗?”
褚云飞对老爸做了个鬼脸,“我就说一声,省得到时候你们尴尬。”
秋瑀宸笑对沈默道,“小刺猬纯粹是被宠坏了,早恋还这么大方。”
褚云飞道,“早恋?十七岁叫早恋?爸,我十四岁的时候,可就连早夜都没有了。”
秋瑀宸狠狠戳了戳小刺猬脑门,“既然你说到这,别怪爸没提醒你,从前的那些烂帐,我和你父亲都懒得和你算了,现在要是再敢给我出什么事——”
褚云飞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了,家法伺候呗。”
秋瑀宸突然问道,“你刚来的时候,那个出卖了你的女人,谁替你料理的?”
褚云飞道,“言叔,不过我是亲自看着她打胎的。爸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秋瑀宸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这样还叫有分寸,却终于还是道,“那个女人,有人替你处理掉了,你言叔连尸都认了。”
褚云飞一愣,“爸!我根本没有听你说过!”
秋瑀宸道,“前两天你迟大叔才告诉我的,大概,是晏鸢做的。”
褚云飞偏过了头,秋瑀宸起身拿了一本东西扔过来,“自己看吧!”
褚云飞接过来,才发现是他和迟慕瑀流连夜店的记录,除了常去的那个场子,还有其他的几家,什么时候去的,什么时候走的,和谁一起去的,过夜的时候叫了谁,看的片子是哪一部,秋瑀宸指着出现在账册上最多次数的照片,正是天楠,“这就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吧。”
褚云飞没说话,脸色却是差得出奇,沈默再一次握住了儿子手,“你爸没有叫人调查你,只是提醒你,如今长大了,行事,就不能像从前那么自由了。”
褚云飞对沈默道,“我知道。”
秋瑀宸道,“爸知道你有分寸,去的都是翼盟的地方,可是,云飞,既然那个女孩子还是高中生,你就少带人家去这些地方流连!”
褚云飞起身,“你什么都知道,还等着我先说再说,如果我不说自己交了女朋友呢?你是不是打算等下一个需要打胎的女人冒出来才扔一本账教训我!儿子在你眼里,就像是透明的一样!我还有没有一点自由?”
年轮82
秋瑀宸道,“爸知道你有分寸,去的都是翼盟的地方,可是,云飞,既然那个女孩子还是高中生,你就少带人家去这些地方流连!”
褚云飞起身,“你什么都知道,还等着我先说再说,如果我不说自己交了女朋友呢?你是不是打算等下一个需要打胎的女人冒出来才扔一本账教训我!儿子在你眼里,就像是透明的一样!我还有没有一点自由!”
沈默听得褚云飞如此说,连忙拉住他,褚云飞顺着沈默坐下了,却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沈默劝道,“你爸并不是有意瞒着你,也不用为难记这些的人,你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属下也只是怕你遇到什么危险把这些都送上来免得沾上不必要的麻烦。”
褚云飞偏过头,根本连看也不看秋瑀宸,也不听沈默劝,自己就那么坐着,沈默抬眼看秋瑀宸,秋瑀宸竟是也不看这只小刺猬,褚云飞见老爸不理他,腾地一下就站起来,将桌上的请柬拿了就走,却突然听得背后冷冷一声,“站住!”
褚云飞不争气地腿软了一下,定在原地,秋瑀宸走过来,一把就将儿子拉到怀里,左手环住他腰,右手狠狠地几巴掌,隔着裤子却还是噼噼啪啪响了一片,秋瑀宸呵斥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大的脾气!”
褚云飞想挣扎,可父亲的胳膊就如铁箍一般死死箍着他身子,只能乱蹬着脚,委屈道,“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秋瑀宸将儿子在自己肩头扶起来,俯身拍了拍自己被他踢到的裤子,实际上褚云飞的拖鞋哪能就踢脏了他,小刺猬像是漫画中生着闷气的孩子一样把头狠狠瞥到一边去,秋瑀宸看儿子这样就笑了,伸手在他脑袋旁边划了个圈,褚云飞道,“干什么!”
秋瑀宸笑,“画个圈,里面再写个‘哼!’”
褚云飞待要说什么,秋瑀宸已经将请柬自他手上抽出来了,“放下吧,一点小事,难道还和爸结仇了?”
褚云飞可不觉得是小事,道,“你不尊重我!”
秋瑀宸笑了,将儿子肩膀重新扳过来,“就算没有这本东西,你觉得,你去哪我会不知道吗?”
褚云飞咬了下嘴唇,这话倒是不错,自己去哪都不瞒着老爸的。
秋瑀宸没等小家伙说话,接着道,“爸知道,你不是生气这个,是气爸现在才拿给你看,觉得自己被瞒着这么久,心里不舒服。”
小刺猬大大地点了点头,长长地嗯了一声。
秋瑀宸捏了捏儿子面颊,“我不说,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云飞,类似的事,以后恐怕还会有很多,如果仅仅只是一份记录就让你觉得没有自由,那爸不知道你该怎么面对以后的生活。这些事,总该慢慢习惯的。”
褚云飞听父亲说到后来越发严肃起来,知道他是认真的,可是自己就是不习惯,他不习惯自己的一切被记录,每个人都有自身的安全距离,这绝对是他的底线。
沈默看父子二人又要焦灼起来,忙叫褚云飞过来,“云飞过来坐吧,这些东西,是必要的,你爸小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再说远一点,你二叔公也这样,现在的,小蓝帽也一样。”
褚云飞听了沈默的话过来坐,却并没有听沈默的劝解,“别人这样不代表我就要这样。”
秋瑀宸轻轻摇了摇头,沈默道,“当然,也有人不这样。比如说我,你爷爷过世的很早,你奶奶又很忙,记了也没人看,所以不记。而且,沈家和黑道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记不记,也就这样了。还有你伯父,也没有人记,父亲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你伯父以前的事,熳汐哥九岁离家,在外面流亡了五年,十四岁回家,却父母双亡,也没有人能替他看看这些,而且,你伯父早已经独当一面,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在看你爸的记录了。云飞,其实有时候,父亲会觉得,有一份记录是代表着有人在关心你,对吗?”
褚云飞仿佛有些被打动,却还是道,“就算是这样,可是,我不喜欢。”
秋瑀宸道,“有些事情,可以商量,有些事情,不可以商量,这件事,就不可以商量。”
褚云飞对秋瑀宸道,“这件事?所有的事不都是这样吗?可不可以商量都是你定的,那还有什么可商量的!”
秋瑀宸望着褚云飞,面色阴沉,“云飞,一直纵容你,是因为觉得你有分寸,如果纵容你的结果是恃宠而骄的话,以后就没有什么特权可以给你!”
褚云飞一扬眉,“恃宠而骄?我不和你说!”褚云飞说着就跑出去。
沈默忙叫他,“云飞——”
秋瑀宸立时打断,“别叫他!世间的事,怎么可能每一件都顺他的意,和长辈说话,一言不合就往外跑,谁给他惯的毛病!”
褚云飞听爸爸这么说,回头道,“我今天不和你说是因为我考试不好,怕你连带着生气!可是每个人都有保留自己隐私的权力,我在美国的时候我妈都不管我,难道现在在社会主义国家,人就不是人了?”
秋瑀宸抬头,他双眉本就又浓又长,如今才略略皱眉,就更是威严的可怕,“我现在不和你说,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因为你的考试成绩在迁怒,自己回去想想清楚!”
褚云飞闪身出门去,只听得“嗵”地一声,木门狠狠关了起来,却立刻又响起一阵敲门声,秋瑀宸开了门,褚云飞在门口站着,“刚才那声响是风刮的,别以为我会摔门那么小气!”
褚云飞刚说完,秋瑀宸就拽着他耳朵将儿子重新提进屋,“你爸也没有那么小气吧!”
褚云飞被老爸拉回房间,忿忿道,“谁知道!”
秋瑀宸狠狠揍了儿子小屁股一巴掌,“还敢顶嘴!”
褚云飞道,“有什么不敢的,都已经这样了。”
秋瑀宸无奈刮了刮儿子面颊,“到底是怎么了,爸怎么委屈你了,让你这样子。”
褚云飞道,“我考不好试已经够难过的了,你还要挑挑拣拣的, 又有一大堆话要说,那要我怎么办?”
秋瑀宸回头对沈默笑道,“考不好试倒成了被体谅的理由,还说不是惯坏了。”
褚云飞哼了一声,“你还说我恃宠称骄!我在家这段日子,什么都听你的,乖乖上课,乖乖考试,每天五点钟起床,晚上最早都要十二点才能睡,学这个学那个,什么都按你的意思来,你哪里宠我,我就恃宠称骄了。”
秋瑀宸捏了捏小刺猬鼻尖,“你再说一次爸从来没有宠过你?”
小刺猬咬了下嘴唇,“宠当然有时候也会宠了,你要是一点都不宠我,还是我爸嘛。”
秋瑀宸道,“我看是宠你太厉害才是真的,看你现在的样子,哪一点像儿子。”
褚云飞顶道,“我怎么不像儿子,普通人家的孩子都这样,要是你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那我还是人嘛。”
秋瑀宸皱眉,“那就是说,你觉得自己一点都没错了。”
褚云飞倒是想说没有的,可是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去,因此只是垂下了头。
秋瑀宸攻心结束,立刻严厉起来,“说话!”
褚云飞低低道,“也是有一些错的!”
秋瑀宸看了看腕表,“那你现在去惩戒室好好想清楚自己到底错在哪,半小时之后来这找我。”
褚云飞一撇嘴,“我不去。”
秋瑀宸待要发作,可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还不待自己开口,就已经道,“小刺猬知道错了。”沈默听儿子这么说,怕秋瑀宸好端端地又动起戒尺,因此只是道,“秋,算了。云飞既然知道错了,饶他这一次吧。而且,他不是说了,自己成绩不好已经很难过了。”
秋瑀宸道,“成绩是成绩的事,我也从来不打算因为成绩的事为难他。”
小刺猬道,“那还有隐私的事呢!”
秋瑀宸道,“隐私?爸不敢承诺可以给你自由,但是也决不至于侵犯你的隐私。”
褚云飞不说话,沈默长叹了一口气,“云飞,这样就不对了。你爸从来都是最尊重你的,若是因为账册的事就这么说——”
褚云飞打断道,“我才不是因为账册的事,其实,我第一天进这个家门,早都想到会面对这样的生活。可是我的朋友都在那个本子上被调查的干干净净,人家又没有错,为什么要这样!”
秋瑀宸沉声道,“你若是不明白这个,爸也没什么可说,交往的人,亲密交往的人会被调查背景,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还有什么事?”
褚云飞道,“我不去惩戒室。”
秋瑀宸对儿子真是好脾气,居然问道,“为什么?”
褚云飞道,“又黑又冷,而且就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跪着,又窝囊又可怜。”
秋瑀宸轻轻摇了摇头,“你自己选,惩戒室或者我卧室卫生间的墙角。”
褚云飞抬头直直看着爸爸,秋瑀宸故意不去看他眼睛,褚云飞狠狠咬了咬嘴唇,转身出去。
沈默看儿子出了门,狠狠瞪了秋瑀宸一眼,“这是干什么!今天还和儿子杠上了!”
秋瑀宸却是气定神闲,“先等等看。”
沈默没理他,却不想才过了两分钟,小刺猬居然真的又进来了,秋瑀宸伸了伸手,褚云飞立刻红了脸,“什么?”
秋瑀宸抬腕一拉他左臂,只轻轻一顺,就从小家伙袖子里抽出了一把戒尺,戒尺顶端还刻着属于褚云飞的小刺猬,褚云飞大大哼了一声,飞跑着去卫生间罚站,秋瑀宸玩弄着手中的戒尺指向房间一角“既然这么有悔过之心,就站这吧。”
年轮83
沈默没理他,却不想才过了两分钟,小刺猬居然真的又进来了,秋瑀宸伸了伸手,褚云飞立刻红了脸,“什么?”
秋瑀宸抬腕一拉他左臂,只轻轻一顺,就从小家伙袖子里抽出了一把戒尺,戒尺顶端还刻着属于褚云飞的小刺猬,褚云飞大大哼了一声,飞跑着去卫生间罚站,秋瑀宸玩弄着手中的戒尺指向房间一角“既然这么有悔过之心,就站这吧。”
小刺猬停下步有些犹豫,他自己可不想站在厕所的角落里,那要多可怜啊,但是站房间里,父亲可是在的,乖乖去罚站,尤其是在父亲面前,那多丢脸啊。才在迟疑着,又想到若是这么发愣,老爸再想出些折磨人的法子来,那可就太不划算了。怎么着站卧室也比站厕所有面子。于是小家伙定了步,却又突然一动灵机,并没有去老爸指着的地方,而是跑去卧室里间,“我去那站。”
秋瑀宸笑了笑,就看到小家伙将里间小卧的门轻轻合上了,真是个薄脸皮的孩子,像极了小默。
沈默一抬头就知道秋瑀宸在想什么,于是狠狠瞪了一眼,秋瑀宸却是在掌中把玩着他送给小刺猬的戒尺,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刻在上面的小刺猬图案,团成一个“飞”的刻字非常漂亮,秋瑀宸想起自己曾经将云飞抱在腿上刻字的模样,也不禁面露微笑,这孩子,真是教训都舍不得。
褚云飞犹豫了下,终于没有进最里边那间,如果这样的话,和老爸隔得太远了,还不如在惩戒室呢。小家伙没开顶灯,而是打开了床头小灯,既不至于太暗,也不会亮得让他觉得惭愧。默默在心中整理着思绪,说实话,本来是不太怕的,可是想到那把戒尺的威力,尤其是在老爸手中的威力,心跳到底还是不合时宜的加快了。褚云飞咬着唇,爸到底指的错是什么呢,肯定不是考试的事,说了不会为成绩苛责的,也不是交女朋友的事,他自己十七岁的时候也比自己差不了多少,心中隐隐有些明白,却因着心跳而更加凌乱起来。
刻着自己名字的专属戒尺,属于自己的带着宠溺的疼痛,可以无所顾忌依靠的坚实胸膛,能够满足童年对于父亲的全部幻想的坚毅神色,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以奢求的呢?但是,褚云飞依然很不英雄的告诉自己,如果能够不揍当然是最好的。大概每一个孩子都是这样,平白幻想的时候,总希望有一个能够在犯错时毫不留情地狠狠教训却在外人面前毫不犹豫地回护自己的父亲,但是,一旦毫不留情地教训近在眼前的时候,总还是希望,最好,还是说服教育为主吧。
褚云飞讨厌自己,明明觉得一点都不怕的,可是老爸还在另一间房,自己就条件反射似的绷直了双腿,挺直了脊背,其实,这样的站姿真的是很辛苦的。回家之前,他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站立过,绞尽脑汁回想自己的错误,却不是为了逃避,而是迎接,迎接其他的倒也罢了,偏偏还是惩罚,偏偏还要为陈述错误组织语言。褚云飞尽量试着放松自己,他会努力不去想即将到来的责罚会如何严厉,因为他信任他的父亲,那个人仿佛比自己更能明白自己的底限,虽然会难堪些,但不至于承受不住。
反省时候时间会过得很慢,可是小刺猬在心里安慰着自己麻痹着自己,倒也不是那么难熬了,虽然因为痛苦站姿而被濡湿的内衣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但是,终年寻找的足以依靠的安身之所还是让他并不窘迫。或者这就是同样受训的不同心态,他们或是弟子,或是兄弟,可惟有他是儿子,只有儿子,才能肆无忌惮地消耗父亲的心血和疼爱,他和每一个人比起来,他都那么理所当然,对于别人,或者训诫会让他们变得更近,可是惟有对于他,那仅仅是一种关爱而已,没有任何特别。
小刺猬还在神游,秋瑀宸已经推门进来,瞬间的明亮让已经被自己抚平的忐忑立刻重新被放大,褚云飞垂下了头,咚咚地心跳声提醒着他,被揍的屁股开花的那一刻没到来之前,刚才想的全都是想想而已。于是小刺猬非常识时务为俊杰地认错,”爸,我想清楚了。”
秋瑀宸并没有进门,而是道,“出来吧。”
小刺猬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看到老爸大步向前,心跳立刻急起来,“不是要带出去打吧,父亲可在外边呢。”
小刺猬心里犹豫,就更不敢迈步,本来跟出去和秋瑀宸只差了几步路的距离,如今却是远远地落在了后面。秋瑀宸也不催他,不过是自己在沙发上坐下。小刺猬不敢抬头,尤其是不敢看桌前坐着的父亲,只觉得整个头皮都是麻麻的,耳朵也是火辣辣的烧,却将头埋得很深,生怕父亲看出来他脸红害羞了。
秋瑀宸翘起腿,用一个相当舒服的坐姿靠在靠垫上,等小刺猬蹭过来,就微微抬了抬眼睛,褚云飞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在一旁看书的父亲,如同最符合人体线条美的背景雕塑,可是,却还是让他有些不自在。训诫,毕竟是很私密的事。
褚云飞刻意压低了声音,“爸,我知道错了。”
秋瑀宸仿佛没听到,目光望着别处,小刺猬心内打着小鼓,而且是那种又急又轻细细密密地鼓点,他不敢抬头查看老爸的面色,只能盯着他翘起的右脚上舒服的拖鞋,褚云飞硬着头皮稍稍提高了音量,“爸,云飞知道错了。”
秋瑀宸略略偏过了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就重新向远方望过去,小刺猬一横心,也不顾及父亲了,破釜沉舟一般,“爸,云飞知错了。”
秋瑀宸悠悠地抬起头,饶有兴味地望着他。小刺猬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尽管父亲的面色是难以想象的平和,却还是受不了四周仿佛凝结的空气。
褚云飞重新低下头,又回复了夏日里某种昆虫的音高,“我不该和爸顶嘴。”才张口说到这,连眼神都一瞬间躲闪起来。
秋瑀宸长长叹了口气,将手伸过去,褚云飞狠狠咬了下嘴唇,戒尺远远地放在父亲书桌的边缘,褚云飞心中立时委屈起来,他可以忍受很多,但是,如果老爸一定要这样,他可受不了。秋瑀宸轻轻摇了摇头,一下就握住了他手,将小刺猬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说得对,普通人家的孩子和爸爸都是这样的。爸刚才在想,总是要求你做这做那,爸也应该试着去理解你的希望。生气了和爸顶两句,这并不算什么错事。”
小刺猬一听得老爸这样说,就立刻偎过去,“爸不生小刺猬的气?”
秋瑀宸揉了揉他脑袋,“哪有和儿子怄气的父亲。”
小刺猬将脑袋枕在老爸肩膀上,“那是因为,云飞生气了就走?”
秋瑀宸点头,“云飞,有什么事都可以说,不想说的也可以暂时存下来,一言不合就抬脚走人,难道永远不见爸了?”
褚云飞连忙摇头,“没有。”
秋瑀宸道,“我非常不喜欢这种方式。你可以告诉我你需要冷静,也可以告诉我,叫我过一段日子再提。任性,绝对是儿子的权力,但是,不能发了脾气就使性子离开。今天不开心了就负气回房,明天不开心了会不会离家出走,这样做对解决问题又有什么帮助?”
褚云飞点头,“是,云飞记住了。”
秋瑀宸微微挪了挪身子,褚云飞自然将头从他肩膀上拿下来,“爸?”
秋瑀宸道,“三下板子,你自己去拿。”
褚云飞哀求,“爸——”
秋瑀宸摸了摸他头发,“去吧,知道自己做错了,并且能够承认是很聪明很勇敢的事,不需要觉得丢人。”
褚云飞挨着秋瑀宸在沙发上跪了求他,“爸,一会再罚好不好。”
秋瑀宸道,“不好。”
褚云飞低头抱住了老爸脖子,“那去里边好不好。”
秋瑀宸道,“不行。”
褚云飞轻轻晃着老爸肩膀,“爸——”
秋瑀宸握住了他手,“你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我要做的,只是帮你记住,下次不再犯。”
褚云飞求道,“云飞保证,云飞记住了,云飞下次要是还这样,爸就拉云飞去街上打。”
秋瑀宸只是道,“那是以后的事,现在要罚的,是你以前做错的事。”
褚云飞知道老爸脾气,继续求也没用,可若是这样,他真的做不到。
秋瑀宸不再看他,只是任他跪在沙发上,“你可以考虑,爸也不会因为你犹豫加罚你,不过,你就算考虑到明天早上,也依然不会有什么改变。决定之所以叫决定,是因为这是可以解决而且定下来的事。”
褚云飞心里委屈,可是爸爸如今这么心平气和地同他说,他竟连脾气也发不出来,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
第87回
秋瑀宸却是道,“如果只是想的话,坐下想吧。”
褚云飞跪坐在脚上,心里不停交战,一张脸胀得通红,秋瑀宸却还是气定神闲地坐着,褚云飞却不敢再求。偶尔提起身子想要去拿戒尺,可是终究拉不下这个脸,若是不相干的人倒也罢了,可偏偏坐在那张桌子上的是父亲,他就更是羞惭。就像是在学校闯了祸的孩子,被老师怎么罚都只是罚罚而已,可若是不小心要家长知道了自己被罚,就羞得不知怎么好了。如今虽然两个都是爸爸,可自己的小屁股一向是由老爸管教的,褚云飞犹豫着,爸爸说的对,而且,父亲也不是外人,但是,勇敢是一回事,丢脸是另外一回事,想得通是一回事,做得到是另外一回事。
秋瑀宸已经讲够了道理,如今也不再多说,只是坐着,沈默不愿意抬起头来让儿子难堪,也一直低着头假装看书。只有小刺猬,沙发虽是软的,跪起来膝盖不算很疼,但是难免会跪不直,低头看到被自己双膝压下去的那两个小窝就窘得不得了,可抬头看老爸,还是羞。小刺猬不怕疼,却怕羞,可是又知道,永远跪在这也不是办法,总有要解决的时候。于是紧紧咬了咬牙,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沈默的桌子,走得既不太快,也不太慢,过去的时候,一直在想要不要和父亲说什么,可是终究没有开口,手碰到戒尺的时候,却突然觉得也没那么难堪了,但一转念头,还是羞惭。
秋瑀宸看小刺猬走过来就放平了腿,拍了拍自己大腿面,褚云飞戒尺已经拿来了,双手交给老爸,可是却不敢用最标准的姿势,手也是放的有些低,等老爸接了戒尺,心一横趴到他腿上去,秋瑀宸却没有打,只是将戒尺放在褚云飞背上。褚云飞知道爸爸是要他脱裤子,羞得连脖子都红了。
秋瑀宸低声道,“还打算要我等吗?”
褚云飞也不愿忤逆他,却真的难堪,如今这样已经是底限了,他不能再脱裤子了,于是伸手向后堵着屁股,秋瑀宸扬起戒尺毫不留情地对着他手背敲下去,声音拔高了很多倍,“裤子脱了!”大概是传统吧,无论秋瑀宸或者乔熳汐,是最不喜欢挨打时用手挡或者摸的,即使是无意的也不行。
沈默猜这情形就在心中暗骂秋瑀宸,刚才明明答应自己不打的,可是现在若要走,云飞一定更难堪了。因此只能继续盯着书页最末一行,也不敢翻书发出什么声响来提醒褚云飞自己的存在。
褚云飞伏在秋瑀宸腿上听得他命令,整个身子都蜷了起来,知道爸爸是言出必行的,只能听他的话。于是颤颤巍巍地将手扶上腰,因为是趴着,裤子不太好褪,一点一点地连内裤往下拽还要在爸爸腿上蠕动着身子,想到自己的屈辱样子,褚云飞又恨自己又怪爸爸,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秋瑀宸听到褚云飞强忍着的抽泣声,儿子的眼泪就像是鞭子,让他的心也狠狠地疼起来,却终究只是狠下心没有劝他,等小刺猬脱完了裤子,甚至还自己翘起臀的时候,秋瑀宸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揉碎了,却还是道,“大声报数,让你父亲听到。”
褚云飞伤了心,现在已经是什么都不顾了,用双手紧紧抓着沙发垫,带着哭音道,“云飞不该生了气就任性走掉,请爸爸责罚。云飞该受三下,请父亲监督。”
秋瑀宸扬起手,狠狠的一道板痕就印在褚云飞白皙挺翘的臀上。
“一!”褚云飞大声道。
“啪!”秋瑀宸再一次落板,或者是因为力度,或者是因为打在裸臀上,击打的声音非常清脆。
“二!”褚云飞的声音哽地更厉害了。
秋瑀宸心疼,本想用另一只手揉揉他头发作为安抚,却终究忍住了,狠狠一板子落下去。
凌厉的戒尺让褚云飞的声音如撕裂一般,“三!”
挨完了三下,褚云飞自己从秋瑀宸腿上下来,低着头站在他面前,却并没有穿鞋,“云飞谢爸爸教训。云飞一定会牢牢记住,以后不会再犯了。”
秋瑀宸看儿子这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心酸,却只是点了点头,褚云飞并没有提裤子,转身一步一步地向沈默走过去,秋瑀宸看着他背影,赤着脚一步一步向前挨,却是走得很直,臀上是清晰的三道板印,秋瑀宸偏过了头,虽是他自己打的,这也不是很严重的一次,却依然不忍心看。
褚云飞走到父亲面前,低下头,“云飞知错了,请父亲验伤。”说完就咬着牙转过身去,俯身用双手握住足踝让沈默看他的伤势,沈默听着儿子报数,听着儿子认错,听着儿子哀求,一颗心都像是被抽碎了,如今看他这样,原本还想忍的,现在却哪里还能忍得住,一把就将小刺猬搂在怀里,像是哄一个婴儿,“父亲知道了,云飞最乖,现在没事了,没事了。”
褚云飞听得父亲这样说,更是勾起了全部的委屈,一时间再也忍不住,伏在沈默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年轮84
沈默看儿子哭得那么伤心,知道是该让他发泄出来,现在也不好劝,只能轻轻拍着他脊背,褚云飞哭了好一会,像是要把全部的委屈,难过,伤心,气愤,羞惭,失望,疼痛都要哭出来,秋瑀宸低头捡起了地上的拖鞋走过去,沈默将儿子抱在腿上,秋瑀宸近前蹲下身,替儿子将拖鞋套上脚去,他手才一握住褚云飞足踝, 褚云飞就哭得更大声了,秋瑀宸替儿子套好了鞋,对沈默摇着头微微苦笑了下,就自己重新回到沙发上去坐。
沈默等褚云飞哭声渐渐低下来才哄道,“云飞不要难过,你爸不是故意的。”
褚云飞抬起头,沈默的肩膀早都湿了一片,“他就是故意的,他故意在你面前打我,他故意羞我。”
沈默看儿子说了两句话,气息又急起来,拍着他脊背的手立刻用力了些,“云飞不急。”
褚云飞不理他,只是又埋下头,沈默忙道,“勇于承担自己的错误,父亲一点也不觉得云飞丢人,而且还很骄傲呢。”
谁想沈默越劝,儿子就哭得更厉害了,连脸也胀红了,秋瑀宸走过来摸了摸褚云飞头,“就算是有天大的委屈现在也应该哭够了,男孩子哪有那么多眼泪。更何况,你父亲又不是外人。”
褚云飞根本不理秋瑀宸,只是一个劲地在沈默肩膀上蹭眼泪,沈默抬头看了一眼秋瑀宸,恨声道,“委屈了儿子还说风凉话,你一边去!”
秋瑀宸苦笑摇头,可是情人儿子都得罪不起,又能怎么办,沈默骂完了秋瑀宸就安抚褚云飞,“云飞不哭了好不好,你爸是坏人,父亲替你打他。”
褚云飞却是丝毫没反应,趴在沈默肩膀上连头也不抬,沈默薄薄的睡衣早被浸透了,肩上冰了热热了冰好几回,大概是哭得太急,褚云飞又不停咳嗽起来,秋瑀宸连忙倒水,沈默被褚云飞搂着连胳膊都伸不起,才刚要接,褚云飞倒是说话了,嗓子都是哑的,“不喝!”
沈默无奈,只能轻轻顺着他脊背,“嗓子干得这么厉害,不喝怎么行?”
褚云飞也不说话,重新趴在沈默肩膀上。沈默无奈,只得道,“云飞别想太多,挨你爸打有什么丢人的,父亲和你一样大的时候,也挨你爸打呢。不哭了好不好。”
秋瑀宸看沈默为了哄儿子连这个都说出来了,就知道今晚自己的日子绝对不好过,可是也没关系,看现在小默抱着儿子那个稀罕劲,亲父子早该这样了。更何况,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没有爸爸打儿子不让妈妈看的道理,小刺猬脸皮薄,一时又想不透这一层,伤心也是难免的,可想通了,就明白真的没什么大不了。这么宝贝的儿子,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事伤他的心。
小刺猬听父亲这么说,倒是起了好奇心,缓缓将头抬起来,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望着沈默,沈默本来就窘,被儿子这么一盯,脸上立即就像蒙了一层红雾,再一看,竟变成了一片红云,沈默狠狠瞪了秋瑀宸一眼,又转头哄儿子道,“云飞先洗洗脸好不好。”
褚云飞轻轻点头,跑去盥洗室洗脸,沈默等褚云飞才刚一拉门,就狠狠踹秋瑀宸腿骨,踹了一脚又一脚,秋瑀宸吃痛强笑道,“别踹疼了脚,要不要我给你拿军靴过来踢。”
秋瑀宸才开口,沈默就又是狠狠一下,“说了不打他的,云飞现在这么伤心,你又自作主张!”
秋瑀宸蹲下来替情人捶腿顺气,“真的没有,我本来也没想打他的,起初只想随便拍两下吓吓他的。”
沈默听盥洗室门响了知道小刺猬快出来,自己又得给他讲挨打的故事,忍不住又狠狠踢了秋瑀宸两脚,秋瑀宸站起身抬起脚用右脚狠狠踏自己左脚,也是沈默惯常的跺三碾四,“我先替你出出气。儿子出来了,先欠着好不好。”
沈默站起身,自己给秋瑀宸右脚又来了几下,坚决贯彻自己上脚自己出气的方针。
褚云飞洗了脸出来也不理老爸,沈默过去拉着他手,“我们去里边。”
褚云飞点头,对老爸冷冷哼了一声就跟着父亲打算听故事,可怜秋瑀宸一个人在外边喝空调风。
沈默拉着褚云飞在床边坐下,可要开口讲自己的丢人事还真是不知该怎么开头,褚云飞好奇道,“爸真的打父亲啊。”
沈默摸了摸脸,果然是烫了,却还是点头道,“嗯。第一次挨打就是你爸打我,那年,我才十五岁。”
褚云飞倒是可着急了,忙催问道,“也用板子吗?”
沈默低下头,耳朵就像是用最醇的烧刀子浸过一样,“嗯,不常用,板子是打手心,有时候打脚。”说到这顿了顿,心跳声连褚云飞都听到了,“打那里是用藤条。”
褚云飞张大了嘴,藤条他可是试过的,老爸才抽了一下就受不住了,“藤条,真正的藤条啊。”
沈默脸烧得厉害,恨不得把秋瑀宸放到自己脸上烙熟了,“嗯。也和你一样,是自己专属的,用的时候自己捧出来。”
褚云飞看父亲脸上满是桃色,真不知有多好看,难怪爸爸妈妈都对他那么痴心,看父亲如今那种明明害羞不愿意说却又为了自己强忍着开口的样子,真是觉得连风都要醉了,褚云飞更是起了同病相怜之心,“爸最讨厌了,打就打,还要刁难别人!”
沈默也点头,“是!”
褚云飞向父亲怀里靠了靠,“那,父亲的藤条还在吗?”
沈默听儿子这么问,脸都烧得要着了,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小刺猬几乎跳了起来,“还在?父亲现在还挨打啊?”
沈默连忙摇头,“当然没有!他敢吗?”
小刺猬点头,心中琢磨着,也是,风水轮流转,可是牵动了刚才的伤,不觉哎呦了一声,暗骂老爸,三下都疼成这个样子。
沈默忙安慰他,“疼得厉害吗?”
褚云飞摇头,“没有。”
沈默放心道,“那就好。”
褚云飞虽然知道问的都是父亲的私密事,可这小家伙就是忍不住,又打问道,“那爸打父亲比打云飞疼吗?”
沈默点头,“当然。何胥,小非,我们这些人,你爸最疼你了。而且,打之前要站着立规矩,打完还要跪着写检查,打的时候还换很多姿势。都没为难过你吧,云飞别生气了。”
褚云飞听父亲说换很多姿势,不觉浮想联翩,沈默本来害羞不愿意看他,可一回头,看小刺猬眼神,就知道他想些什么,脸更红了。
褚云飞忙道歉,“父亲,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糟,沈默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只煮熟的虾,褚云飞看父亲已经不敢看他了,连忙抱住他手臂摇晃,还不忘惨叫连连,沈默到底还是担心儿子,又转过头来看他,“如果实在疼得厉害,父亲替你揉揉吧。”
褚云飞摇了摇头,“其实,不怎么疼。”
沈默笑了,眼中满是那种属于父亲的包容和宠溺。褚云飞将脑袋塞进父亲怀里,“其实,父亲不介意吧。”
沈默微笑,“我和你不一样,其实,当你爸发现,他不能够再用这么简单的方式约束我的时候,我们已经懂得去理解对方,站在对方的角度上考虑。偶一为之还好,我们两个都认为训诫是很严肃的事,因此不会当成情趣发展下去。而你越来越长大,就会明白,能用板子解决的事越来越少。”
褚云飞问道,“父亲很喜欢爸吧。”
沈默点头,“当然,很喜欢很喜欢。所以——。”沈默转头望着褚云飞,神情专注,“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很早就知道有了你会怎么样,可是,我不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爸,我不知道没有他的日子要怎么生活,我曾经试着和你妈在一起,可是,我做不到。所以,父亲一直觉得你怪我怪得对,我真的是很自私的人,这些年,想到你妈的次数太少太少了。”
褚云飞听父亲如此坦白,只是默默地坐上床,靠在靠背上,“我知道。你根本就离不开他,我妈也知道。”
沈默长长叹了口气,“看到他这么疼你,你也喜欢他,我真的很开心。云飞,其实,你能回来,一家人能在一起,父亲已经很知足了,你爸今天这么做,也是因为想要你和我更亲些,可是,上苍给了我这么多,我实在不敢再要求了。”
褚云飞听得父亲这样说,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些,他都明白,可如今听着父亲亲口说出来,他又不忍,因此笑道,“是啊,爸太过分了,就知道欺负云飞,父亲要帮我出气!”
沈默明白儿子意思,笑道,“当然。”
秋瑀宸知道这只小刺猬的好奇心能害死人,若是他追问小默被打的细节那可不是糗死了,于是看时间差不多就敲门进来,沈默看他推开门,抬眼道,“我让你进来了吗?”
秋瑀宸笑了笑,“明天下午还要开家长会,小刺猬不闹了就收拾了早点睡。”
沈默道,“你也知道明天要开家长会。”
秋瑀宸道,“怎么了?”
沈默问,“你觉得小蓝帽考得怎么样啊。”
秋瑀宸道,“一般吧。”
沈默一偏头,“那你说,哥如果和你一样不讲理怎么办?”
秋瑀宸笑,“我明白了。放心吧,哥不会为了成绩的事为难慕宸的。”
沈默道,“那不一定,哥说了让小蓝帽好好帮助云飞的。”
秋瑀宸点头,“我知道了,我和哥去说,慕宸要是有事,你唯我是问。”
沈默嗯了一声,“对了,这两天我和云飞都会去练器械,你去力量房把要用的东西都消消毒,尤其是杠铃哑铃,还有瑜伽垫,踏板什么的,都弄干净。”
秋瑀宸点头,“嗯,还有呢。”
沈默道,“还有草坪,今天看到园艺工人在用推草机剪,平地像毯子似的,一点也没有立体感,你趁着还有月亮好好收拾一下,记得用剪刀弄。”
秋瑀宸问,“还有呢?”
沈默想了想,“游泳池,清理得好一点,弄好了用抹布全都抹干净再放水。”
秋瑀宸明知是整他也不由得问,“不是都要放水干嘛还要擦干。”
沈默道,“我乐意。”
秋瑀宸纯粹无话,“弄完了呢?”
沈默道,“这还用问,车库不用彻底清扫吗,球馆不用重新收拾吗,家里地毯不用清理吗,铺着地毯下面的地就不擦了吗?实在没事做,帮着通通下水道也好啊。”
秋瑀宸长长吸了口气,“那今晚能做完吗?”
沈默道,“力量房游泳池当然要今晚就弄好,明天要用,其他的,你不会分着做吗?”
秋瑀宸没说话,却是上前揉了揉小刺猬脑袋,“你今晚可赚大了。”
年轮85
“爸——”小蓝帽将家长会邀请函放在桌上,自己低着头站在一边。
乔熳汐打开邀请函,就看到里边夹着成绩单,略看了一眼道,“你觉得自己考得怎么样。”
乔慕宸道,“还好,就是语文有点低,别的都没什么。”
乔熳汐问,“生物呢?”
乔慕宸道,“跟我之前想得差不多。”
乔熳汐笑了,“既然还好,为什么闷闷不乐的?”
乔慕宸道,“云飞考得不好。我是哥哥,都没帮到他。”
乔熳汐向儿子招了招手,“既然已经很努力的帮过他了,好不好,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了。”
乔慕宸道,“都怪我。他从来没参加过考试,很多东西,我笔记上都替他整理了,却忘了把可以出题的方式告诉他,如果我都写清楚,云飞就不至于考这么低了。尤其是政治,应该是一个哲学原理对应一个方法论的,我都没有详细地理出来。”
乔熳汐看儿子这副傻样子,笑了,“那也不是你可以改变的,下次盯着他学,好好帮他就行了。”
乔慕宸抬起头,呆呆道,“爸,你代二叔罚我吧。”
乔熳汐笑问,“为什么要罚你?”
乔慕宸道,“我答应爸和二叔,要好好帮云飞,现在他考成这样,都是我不对,我还是哥哥呢。”
乔熳汐又问,“那为什么不直接找你二叔。”
乔慕宸低头道,“直接找二叔,云飞会知道,我怕他内疚。”
乔熳汐笑,“我若是罚了你,你就不内疚了?”
乔慕宸咬着唇点了点头。
乔熳汐道,“慕宸,所以,你想被惩罚,只是想求个心安?”
乔慕宸没有接话,乔熳汐却盖上了笔盖,“这样是不对的,请罚不是为了让自己好过,如果只是为了心安,那就是逃避。爸不希望训诫最终沦为一种逃避的手段。罚你是因为你真的知道自己错了,罚过,不代表你就还了,也不代表你可以不内疚。小蓝帽可以和云飞谈谈,替他多补习补习,这样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明白吗?”
乔慕宸点头,“嗯。慕宸会仔细想的。爸,明天下午两点的家长会,您会和默默爹爹还有二叔一起走吗?”
乔熳汐笑了,“不一定。”
乔慕宸有些忸怩,“爸一定会去吧。”
乔熳汐笑,“如果你现在不要我罚你浪费时间而是让我有空提前做完工作的话。”
乔慕宸用舌尖扫了扫下唇,“那小蓝帽出去了。”
秋瑀宸被沈默罚和哥哥说情,才一出房间就打电话过去,“哥——”
乔熳汐语声平和,“瑀宸,有事吗?”
秋瑀宸道,“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慕宸。”
乔熳汐一听秋瑀宸这犹豫的语声就道,“默默让你问的?”
秋瑀宸忙道,“是,哥,瑀宸教子无方,云飞他考得不好完全和慕宸没有关系,瑀宸知道自己没资格说什么,只是希望,哥不要为难他。”
乔熳汐缓缓道,“这件事,慕宸也来亲自请罚,说云飞考得不好是他的错。”
秋瑀宸一听哥哥这样说,忙解释道,“云飞他从来没有上过学,也不明白考试,能有这样的成绩,多亏慕宸一直帮他补习,瑀宸觉得,云飞的成绩已经不错了。请哥千万不要为难慕宸,慕宸他自律甚严,因此才会请罚的。可事实上,他已经做得很努力了。”
乔熳汐的语声依然不带感□彩,“他很努力吗?”
秋瑀宸道,“是。慕宸手伤了都在帮云飞整理笔记。”
乔熳汐的声音还是没有起伏,“慕宸受伤了?”
秋瑀宸知道瞒不下去,“瑀宸知道慕瑀去买药,是给慕宸治伤的。未能及早向熳汐哥言明,是瑀宸的错。”
乔熳汐却道,“这么热的天,他每天都穿着长袖,练球的时候也不脱下来,你以为,只有你知道吗?”
秋瑀宸待想解释,乔熳汐已经道,“没事了。成绩的事,我不会追究的。慕宸已经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其实我要管的,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多。”
秋瑀宸忙道,“是,谢谢哥。”
乔熳汐笑了笑,“瑀宸,你和慕宸一样,总是揣摩不到我的心思。”
秋瑀宸挂断了电话就打给沈默,“小默,我早都说了,哥不会为这种事为难慕宸的。”
乔慕宸打开烤箱门,木瓜蛋糕的香气扑鼻而来,时间果然刚刚好,就知道,爸才没那么无聊为这种小事罚我呢。
文禹落推开门,将一只小盅放在桌上,“待会你就有口福了。”
乔熳汐笑笑,“百合蜜枣汤,还不错。”
文禹落摇头,“不是这味汤,是慕宸。”
乔熳汐笑道,“木瓜蛋糕,我看到他调时间了。”
文禹落笑,“就知道他那点小心思瞒不过你。”
乔熳汐道,“不用拆穿他,虽然他早算到我不会罚他,但是他说得都是真的,我等着吃蛋糕就好了。”
文禹落心道,汐还是这么喜欢甜食。
乔熳汐揭开盖子舀了一匙汤送进口中,“慕宸真是和瑀宸像极了。”
文禹落笑了,“你现在对瑀宸倒也宽和许多。”
乔熳汐道,“他也是被默默磨的,既然这样,又何必难为他?”
文禹落道,“都是为他们想,却也不想做好人。”
乔熳汐笑了,“当恶人当惯了,若是突然变好人了,我怕他们怕。再说,若是我也做好人,他们也没有别的怕了。”
“二叔。”秋瑀宸刚刚换好了工作服就碰到了迟慕瑀。全副武装的样子自然没能逃过迟慕瑀的怀疑。
秋瑀宸问,“去找云飞吗?”
迟慕瑀点头,“是。我本来打算练完功约他一起写读书笔记的。”迟慕瑀在秋家客居期间也会被要求每天做总结和读书笔记,他和褚云飞合得来,两个人经常谈谈说说,交流意见,读书笔记做得非常有想法。不过小黄帽虽然在和二叔学做事,但父亲教的功夫也不敢放下,否本来习武就是不进则退的事,因此,每天做完事后,练功就更是不敢耽搁。
秋瑀宸点了下头,迟慕瑀道,“不过今天恐怕会睡得晚一些,因为我还想练练力量,所以,打算告诉云飞一声叫他不用等我。”
秋瑀宸听他说今天要去力量房,不知等他练完要几点,而且迟慕瑀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去游泳,在墓镧的时候当然好了,他门口就是河,一个猛子扎下去想什么时候出来都行,而且还不用把河水全舀出来洗泥沙,可是如今自己又要收拾力量房又要清理游泳池,恐怕都得等小黄帽睡下之后了,虽说他宠沈默是人尽皆知的,但是他可不想在小黄帽练习的时候出出进进,然后让小家伙说二叔如果忙不过来的话,让慕瑀来吧,或者在他打算游泳的时候自己在那无休止的搞卫生,然后被他原来如此的眼神伤害,那时候他这个二叔的脸可就不知道往哪搁了。于是秋瑀宸决定先回房去。“云飞在我那,走吧。”
迟慕瑀当然是让秋瑀宸走在前面,沈默看他又回来了,本想追问,可一抬头看到迟慕瑀在后面也不再说话,毕竟,这个二叔在两个帽子心里还是很崇高的,听迟慕瑀说了今天打算再多练习一会,也明白秋瑀宸为什么要回来了,因此吩咐道,“小黄帽小心点,早点练完早点睡。”
迟慕瑀点头,他当然不明白早点睡是因为默默爹爹也不想二叔太晚嘛,因此还转头对秋瑀宸道,“二叔,今天的读书笔记我明早送过来请您过目。”
秋瑀宸点了点头,二叔的派头十足,小黄帽和褚云飞不过打了个眼神就离开了。
秋瑀宸对褚云飞道,“读书笔记写好了就早点睡。”
小刺猬像是还怄着气不想理爸爸,因此只是向沈默坐得更近了些。
沈默道,“已经这么晚了,云飞不回去了,今天和我一起睡。”
“也好。”秋瑀宸替一大一小两个家伙整理床铺,才打开柜子刚要拿新被子出来,褚云飞就晃着父亲胳膊,“我和父亲睡一个被子。”
秋瑀宸知道委屈了儿子,倒是好脾气,“你父亲睡着了喜欢抢被子,爸重新替你拿新的。”
沈默抬头望着秋瑀宸,“你不是说我已经不抢被子了吗?”
秋瑀宸笑道,“现在比从前好多了。我怕小刺猬冷。”
沈默扬起眉,“这些年你晚上难道都不盖被子的?”
秋瑀宸笑着摸了摸沈默脸,“我们不是抱着睡的嘛,当然盖得到了。”
褚云飞哼了一声,钻进沈默怀里去,“我也要父亲抱我睡。”
秋瑀宸用手指点了下小刺猬脑门,“别闹了,变本加厉是不是?”
褚云飞听秋瑀宸这么说,立刻摇着沈默道,“父亲都没有抱云飞睡过呢。”
秋瑀宸吃醋道,“再闹两个人都睡不好,小心着凉了。”
褚云飞指着秋瑀宸对沈默道,“他就是小气,就是舍不得给我抱你。父亲,这个人讨厌,云飞看见他都不敢睡了。”
沈默看秋瑀宸,“没事,一床被子就行了,我会照顾云飞的。”
秋瑀宸瞪了褚云飞一眼,“你父亲要是感冒了,就不是三下板子了。”
褚云飞听秋瑀宸这么说,心里才委屈呢,“你就疼父亲不疼我!”
秋瑀宸真是拿儿子没办法,“怎么不疼你,是知道你父亲一定把被子给你盖才这么说,听爸的话,自己乖乖睡,别和你父亲挤一床被子。”
褚云飞歪着脑袋,“要你管!反正不和你一起睡!”
秋瑀宸笑,“今晚你和你父亲一起睡,我如果能睡的话,睡书房客房都好。”
褚云飞哼了一声偏过头不理他。
秋瑀宸拍拍儿子,“好了,就算爸做错了,你发发脾气就好了,总是这样,没完没了的,多小气。”
褚云飞嘟着嘴不说话,秋瑀宸哄他,“你父亲不是罚我做家务了吗,别闹了,爸替你铺床,就当是和小刺猬道歉了。”
褚云飞只是看着沈默,“有些人就是这样,严以待人,宽以待己,别人做错事,就板子藤条一起上,他自己做错事,铺铺床做做家务就完了。”
秋瑀宸捏了捏儿子耳朵,小刺猬居然也没躲,只是晃着脑袋,秋瑀宸道,“真是惯得你,不会也想学你父亲罚我吧?”
褚云飞根本不理秋瑀宸,自说自话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哪敢恃宠称骄!”嘀嘀咕咕地倒是委屈极了,只是一转头,就拉住了沈默袖子,“父亲,他欺负我,你罚他去惩戒室睡。”
沈默苦笑,“为什么要罚你爸去惩戒室睡?”
秋瑀宸狠狠按了按儿子脑袋,“行了,是为自己还是你父亲抱不平啊。惩戒室就惩戒室吧,别在这阴阳怪气的了,柜子里自己挑被子去。”
年轮86
“云飞,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秋瑀宸才要从楼梯那边转过来,就听到迟慕瑀在叫褚云飞了。
褚云飞道,“你吼什么,看不到啊。”
迟慕瑀道,“你抱着个被子探头探脑的,中邪了?”
褚云飞道,“你头发湿漉漉地,快点吹干回去睡觉,管我干嘛?”
迟慕瑀道,“那边只有惩戒室,你抱着被子去那干嘛?”
褚云飞哼了一声,“回去睡觉,你怎么比木木还麻烦。”
迟慕瑀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你没事吧,要不,今晚我陪你。”
褚云飞道,“没事,我爸罚我今晚在惩戒室反省,
第88回
我想睡一觉嘛,明天再偷偷把被子放回去。”
迟慕瑀道,“服了你,小心被二叔知道罚得更狠。”
褚云飞只是嗯了一声,抱着被子就蹭进了惩戒室。
迟慕瑀在门口放风,秋瑀宸自然不必要出现,等小刺猬放了被子出来两个人才各自回房。秋瑀宸在心中微笑,这个宝贝儿子,到底还是极维护自己的。想到这里,漫漫长夜的辛苦工作也不在意了。大概是为了不辜负儿子抱过来的被子,秋瑀宸整夜都做得很快,等到接近凌晨的时候才重新将该弄的弄好,洗了澡就去惩戒室睡觉,盖着儿子抱过来的被子,嘴角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才睡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听到敲门声,秋瑀宸打开门,看到是小刺猬在门口,没说话转身去叠被子。小刺猬跳过来接手,“爸,我来吧。”
秋瑀宸不理他,一巴掌打在他手上,小刺猬抱住老爸的腰,“爸不要那么小气嘛。”
秋瑀宸道,“我不是那个人吗?昨晚不是怎么也不肯叫爸吗?”
褚云飞一屁股坐在惩戒室的大床上,直直望着秋瑀宸,“小刺猬想明白了,爸不要生气啊。”
秋瑀宸还是板着一张脸,褚云飞咬着嘴唇,“爸别吃醋了吗,不是我父亲嘛,抱抱我也是应该的。”
秋瑀宸不说话,只是哼了一声。
小刺猬讨好道,“我有自己拿被子,父亲也没有感冒,爸别不高兴了,小刺猬不是和你道歉了嘛。”
秋瑀宸却是一把拉起了还坐在床上的儿子,小刺猬待要向他怀里扑,他却闪开了,自己整理床铺,将白色的被单顺得平平整整。
褚云飞看老爸不理他,一下子就把被子抱过来自己趴在上面,“反正也在惩戒室了,爸要是还生气,就揍云飞屁股好了。”
秋瑀宸将儿子拽起来,“揍你?说不定揍过你我还要重新拆洗被子弹棉花呢。”
褚云飞一看撒娇不成,竟耍起赖来了,“我就知道,父亲疼我了爸就不疼我了。”
秋瑀宸虽然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可看他可怜兮兮地样子,到底有几分不忍,小刺猬一看老爸神色有松动,就从背后抱住了他脖子,向前探着头蹭他面颊,“爸陪小刺猬去晨练嘛,父亲也去,一家三口一起跑步多好啊。”
秋瑀宸双手从身前伸过来背起了小刺猬,却是反手在他臀上拍了两巴掌,“你昨晚多威风,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小刺猬蹭着老爸,“小刺猬道歉了啊,都是爸不好,你说都不说一声就在父亲面前揍我,云飞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秋瑀宸将儿子放下来,戳了戳他额头,“委屈了?”
这么大好的机会岂能放过,小刺猬大大点了点头,“嗯!”
秋瑀宸拨开儿子刘海轻轻吻了吻他额头,又将儿子拢在怀里揉了揉他脑袋,“想通了就好,爸怎么会委屈你。”
褚云飞知道老爸这么疼他,也轻轻点了点头,“父亲昨天晚上也有和我说,云飞想明白了,可是,不想再有一次。”
秋瑀宸看儿子又嘟起了嘴,也笑了,“嗯。你乖乖听话,爸怎么会羞你。”
褚云飞却突然低下了头,“爸,云飞不是故意要罚你来这睡的。”
秋瑀宸狠狠捏了捏小刺猬面颊,“知道,是为你父亲抱不平嘛,要是不知道你这点心思,爸会过来这睡吗?”
褚云飞嗯了一声,却突然委屈道,“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瞒不了你,有什么意思!”
秋瑀宸知道小刺猬在想什么,只是一笑,将小家伙抱到腿上,“爸昨天清理泳池的时候想过了,以后凡是记载你行动的东西,爸会先给你看,你要是觉得不想要爸知道的,就用双面胶贴起来。”
小刺猬马上就笑了,“好啊。”
秋瑀宸却道,“但是,账册却要放在我这里保管,当我觉得有必要的时候,会把双面胶撕下来看。”
褚云飞考虑了下,觉得这样已经是底线了,而且老爸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因此还是点了点头。
秋瑀宸接着道,“你新交了女朋友,爸不会怪你。”
褚云飞不等老爸开口就自己道,“云飞昨天反省的时候想过了,爸说的对,是不应该带天楠经常去那种地方,不管怎么样,她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跟我以前交往的不一样。云飞会记住的。”
秋瑀宸笑着拍了拍儿子脑袋,“你既然知道就最好了。”
两父子达成共识,褚云飞自然乖乖地帮老爸抱被子出去,回到卧室之后,小刺猬去放被子,沈默取笑秋瑀宸道,“这么久?”
秋瑀宸笑,满是得意,“儿子哄我啊。”
沈默道,“你多大的人了还要和儿子怄。”
秋瑀宸将沈默拢在怀里,贴着他耳根轻声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哄我,原来被人哄的感觉这么好,难怪你总是和我怄。”
沈默被他说得脸红,狠狠跺了他一脚,“也就是云飞才肯去哄你,要是我被你那么打,看不折磨你三天三夜。”
秋瑀宸笑而不语,沈默道,“这小家伙昨天你一走就后悔了,怕惩戒室冷,你又没被子盖,还特地送被子给你,连睡衣也给你夹在被子里拿过去。”
秋瑀宸笑,“不止,小家伙刚才说今天陪我修草坪呢。”
褚云飞走过来看父亲和爸爸说笑,知道肯定是说自己,立刻红了脸,忙拉着两个老爸起来,“去跑步。”
沈默道,“好啊,待会吃过早饭,我们和你爸一起修草坪吧。”
“二叔,这是慕瑀的读书笔记。”迟慕瑀等那一家三口晨练回来就将读书笔记奉上。
秋瑀宸略略一番,“《瓦尔登湖》?”
迟慕瑀笑了下,“是父亲吩咐的,慕瑀有些地方不懂。”
秋瑀宸翻看迟慕瑀自己记下的思考和疑惑,却终究没能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毕竟,这是一本见仁见智的书,因此只是顺手将他的笔记放在身侧的小几上,迟慕瑀有些隐忍的失望。
褚云飞走过来翻了翻慕瑀的笔记,“爸,慕瑀做得很认真啊。”
秋瑀宸笑着敲了敲儿子的头,“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偷懒,昨晚写了什么?”
褚云飞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我看了《蜘蛛女之吻》。”
秋瑀宸笑问,“好看吗?”
褚云飞道,“还好。The nicest thing about feeling happy is that you think you'll never be unhappy again.”
秋瑀宸瞪了儿子一眼,“让你看书,却跑去看电影。不过普伊格的这部小说本来就带着电影的手法,尤其是一些隐喻和暗示,用镜头表现更有味道。电影的剪辑非常棒,我记得是Mauro Alice和Lee Percy。”
褚云飞自己不过看看,说实话,和父亲一起看这部片子还是需要一点勇气的,毕竟,对于父亲和爸爸的这段恋情,他并不想这么快就背弃自己关于母亲的儿子这个身份,因此他只是轻描淡写地道,“看书眼睛累。”
迟慕瑀低头道,“云飞英文很好,我也很想看看英文原版,可是都很吃力。”
秋瑀宸笑了,“让小刺猬教你吧。”
迟慕瑀仿佛很开心的样子,“嗯。”其实,自己字写得不是很好,也很希望能和云飞一起上书法课,可是估计没有这个福气了。
沈默问道,“小黄帽昨晚睡得很晚吧。”
迟慕瑀敷衍了一句,“还好。”
沈默道,“我昨晚睡不着随便逛逛,看到你房间灯还亮着。”
秋瑀宸若有所思地望着沈默,原来自己服苦役小默也是难以安寝啊,迟慕瑀看着二叔和默默爹爹还有云飞默契十足的笑,也只是在心里羡慕而已。因为英文不好,边查字典边读书,才几段就读了很久,昨晚也是很晚才睡的。特地把不懂的地方都做了标记,本以为二叔会像平常那样指点两句,但是今天显然注意力在别的地方。
迟慕瑀垂下头,“二叔如果没有别的吩咐的话,慕瑀就先去公司了。”
秋瑀宸挥手,“去吧,我今天暂时不过去,有什么事你做主吧。”
沈默等迟慕瑀退出去才道,“《瓦尔登湖》,迟大哥居然会看这种书。”
秋瑀宸只是笑了笑,“你从前不是也很喜欢。”
沈默道,“小黄帽英文不好,倒是可以推荐个译本给他看看。《湖滨散记》肯定是不考虑了,你说是选徐迟还是戴欢的呢?”
褚云飞听父亲和老爸闲聊,一点都没意思,因此只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秋瑀宸道,“还是徐迟的吧,我没看过其他的译本。”
沈默点了点头,“其实,我觉得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可以替慕瑀请个家庭教师教他英语。云飞也应该好好补补课。”
秋瑀宸道,“不必了吧。慕瑀每年才来这里住几天,你总不能把家庭教师请到墓镧去,至于小刺猬,他多少个家庭教师现在就剩下我和你了,就这样还每天一堆理由不去上课,请别人还不如请慕宸靠谱。”
沈默笑道,“如果这样,就把慕宸一块接过来,三个人一起学习不是更好。”
褚云飞立刻反对,“不用,英语我教慕瑀就好了,别的我也会努力学的,不用叫慕宸了。”有两个爸就够麻烦的了,再加一个木木,岂不是要命。
秋瑀宸狠狠瞪了褚云飞一眼,“你就和慕瑀一起祸害吧。慕瑀还有东西拿给我,你的呢?”
褚云飞哼了一声,立刻跑去里间找自己的读书笔记,等拿出来秋瑀宸一翻,“字还是这么丑。”
褚云飞吐了吐舌头,“教不严师之惰,我字写得丑爸也有责任的,而且慕瑀写得也不好看。爸,不如以后我和慕瑀一块上书法课吧。”
年轮87
褚云飞偎着沈默坐在后座,秋瑀宸亲自开车去学校,小刺猬笑道,“原来爸的车技也不差。”
秋瑀宸笑,“能被纽约街头著名的飞车手阿飞称赞一声,值得高兴。”
沈默笑道,“你慢点开吧。”
褚云飞对父亲道,“不用担心,依我看,我爸的功力才发挥了不到七成。”
等秋瑀宸停稳了车,想牵儿子手时,小刺猬却缩开了,“别,在外边呢。”
秋瑀宸于是将儿子拢在怀里揉了揉脑袋,对褚云飞道,“那个,是你们校长吧。”
褚云飞摇头,“我不知道。后面那个好像是班主任吧。”
秋瑀宸笑了笑,揪了揪儿子耳朵,校长已经带着训导主任和褚云飞的班主任迎过来,“秋总沈总都到了,乔董也已经到了。”
秋瑀宸虽然免不了敷衍几句,却也是客气的疏离,褚云飞成绩不好,自然只能夸夸天资聪颖,褚云飞让老爸和校领导寒暄,自己和父亲跟在身后。
迎面走着却碰到萨铭,萨铭和何胥很熟,但是对秋瑀宸也仅限于听说过,倒是褚云飞还很是乖巧地和教练打了个招呼,沈默笑道,“云飞训练还算刻苦吧。”
萨铭倒是一点也不给一大堆校长书记面子,“按时到又状态好的时候还将就。”
秋瑀宸听萨铭这么说,重新将儿子拢在怀里揉着儿子脑袋,“以后要努力训练,知道吗?”
萨铭笑道,“努力谈不上,他只要认真就行了。”
褚云飞看老爸瞪他,委屈道,“我一认真起来别人就没法练了。”
校长立刻打岔道,“褚云飞同学就是天赋好,别人一小时的功夫都比不上他十分钟。”
秋瑀宸趁着向萨铭点头的空隙狠狠掐了一把小刺猬屁股,褚云飞当着这么多人也不敢叫,只能和老爸一样装没事。
萨铭倒是最后还安慰了下褚云飞,“下半年才是联赛,到时候好好发挥吧。”
主任立刻把话题转移到当年乔熳汐秋瑀宸沈默缔造的六连冠了,“虎父无犬子,褚云飞家学渊源,球队有他联赛肯定没问题。”
萨铭只是笑了笑,对沈默微微示意就走开了。沈默不喜欢太多人陪着,尤其是在学校,本来他和秋瑀宸宣布了婚讯之后都多有流言,他怕校园里会有什么不好的话让褚云飞难堪,因此也不愿太过张扬了,在会议厅门口就请校长先进去,校长邀秋瑀宸坐了主席台贵宾席,沈默自己强要在褚云飞班级处坐。
沈默才走到标志着高二一班的那一排,立刻有一个女生迎上来,“请问您是褚云飞同学的家长吗?”
沈默一愣,难道脸上还刻着字不成,女生立刻笑道,“褚云飞和您长得真像。”沈默微笑道谢,原来是这样,虽然脸上没刻字,可自己这张脸比刻字了都清楚。
女生带沈默来到褚云飞座位,褚云飞的试卷就放在桌子上,第一页上签着一张卡片,写着班级名次年级名次各门课老师评语,褚云飞落后父亲一会过来,就看到父亲在翻看他试卷,小家伙立刻红了脸,“父亲,那个——”
沈默道,“我觉得还不错。”
会议厅的座位是一个家长一个学生,大概是学校很用心,沈默的右手边安排的就是乔慕宸,不过身为学生会主席的乔慕宸一直在主席台上忙,好一会才下来。
乔慕宸一见沈默就全没有了少年老成的稳重,“默默爹爹,你也来啦。”
沈默笑道,“我和你二叔一起来的。”
乔慕宸点头,“我爸本来也想坐下边,可是上面已经排好了位子,默默爹爹要不要上去啊?”
沈默微笑摇头,“等待会回到班级的时候再和你爸打招呼吧,上面人太多了,你二叔应付就好。”
乔慕宸点头,“是。”说着又看褚云飞,“你的食材都交上去了吧。待会可能会有答谢父母的礼物,抽签抽到的人都要上去做菜的。”
褚云飞道,“不是说在食堂做好了拿过去吗?我已经把工具和食材都放在食堂了。菜都切好了,我用保鲜膜弄好放在冰箱里了。”
乔慕宸道,“等一会要抽签的。这次有好几个主题,烹饪只是其中之一。每次在会议厅,现场都要抽签的,每个主题五个人。我已经把烤箱搬过来了。”
褚云飞道,“你怎么知道能抽到你?”
乔慕宸笑,“我当然知道。”
褚云飞没再说话,没想到这个木木也有徇私舞弊的一天,职权这东西,不是不用,时候未到啊。
乔慕宸才说了两句话,就有人找他,沈默知道他忙,只是笑着让他上去,小蓝帽看着自己倒扣在桌上的试卷有些尴尬,折起来放在了桌兜里,褚云飞想将自己的试卷也藏起来,沈默却用手按住了,“你们几个老师对你的评价都挺好的。”
褚云飞只是道,“知道你和爸都要来,能不好吗?”
Z中的家长会很是准时,整整两点,乔慕宸宣布家长会开始。第一项就是介绍来宾,褚云飞看着乔慕宸西装革履的样子,不觉暗暗好笑,沈默却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秋瑀宸穿正装的样子,不觉嘴角含笑,尽管秋瑀宸那次生日绝不愉快,可许多年过去,即使是当日的痛彻心扉如今都成了与他偕老的证明。
褚云飞悄声道,“木木很像爸。”
沈默道,“你也觉得吗?”
褚云飞不再说话,只是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沈默打岔道,“我倒是很想看看他怎么介绍熳汐哥。”
褚云飞道,“该怎么介绍就怎么介绍呗。”
果然,介绍到乔熳汐,乔慕宸还是一样淡定,“我校XX级校友,乔氏集团董事长,乔熳汐学长。”
褚云飞道,“他爸降了一辈,木木回去不会挨揍吧。”
沈默瞪他道,“你伯父没那么小气。”
父子俩才说了两句话,乔慕宸已经介绍到秋瑀宸了,一贯的沉稳从容,等台上撑场面的嘉宾都介绍完了,就轮到校长讲话。尽管校长的讲话并不长,褚云飞却依然在座位上打起了呵欠,“我睡一会,抽签开始了叫我。”
沈默微微摇头,任由他睡,果然,答谢父母的才艺展示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开始,乔慕宸宣布规则,在主席台演示的当然只是个意思,其他的都是回到各自班级的。
褚云飞看礼仪队的女生们端着抽签箱上台,也不免起来看看热闹,对于自己能不能被抽到,他完全不做预想。
第一个抽中的是个女生,表演的好像是魔术,第二个抽中的也是女生,表演的是舞蹈,第三个抽中的就是乔慕宸了,褚云飞留神木木表情,因为完全没有表情,也看不出作弊的端倪,抽了十几个,歌舞朗诵器乐相声都有,褚云飞自己不做多想,下面的家长倒是对抽签紧张的很,没想到却突然听到叫自己名字,“高二一班,褚云飞,烹饪,选择的菜肴是,芙蓉菠菜。”
褚云飞听到高二一班,本以为又是自己班里的谁在乔慕宸那走后门,没想到居然是自己,于是狠狠瞪了乔慕宸一眼,虽然离得好远,乔慕宸并看不到。褚云飞并不是一个喜欢将自己的感情昭告天下的人,可乔慕宸更冤枉,自己明明就没有做手脚的。
因为被点到名,褚云飞一点睡觉的心情也没有了,于是起身去准备,好在都是表演类的节目先上,烹饪类的是自己去餐厅先弄,等差不多才会端出来,沈默笑对褚云飞道,“加油。”
褚云飞一偏头,“尽力吧。”
大概是因为节目本来就是抽签决定的,有的节目质量实在不敢恭维,更有的表演者都可以看出准备的很用心,但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父母送上演出还是不免紧张,或是经常笑场,或是间歇忘词,更有的到动情处居然真的落下泪来,好在看得也不是演出,就更因为真实而显得动人。
等到最后一组烹饪的出场,沈默早都有些后悔没有去贵宾席上看儿子为自己洗手作羹汤了。尤其是每一组孩子做完之后还要家长点评,沈默从来都不是畏首畏尾的人,如今小刺猬才刚刚出来就紧张得不得了,手心里都冒汗了,待会点评的时候要说什么好呢。
台上五个人,最左边的是一个女生,做得是茶树菇炒牛柳,一看就很娴熟的样子,自我介绍刚刚结束,就已经倒油下锅了,她旁边的就是乔慕宸,身后是烤箱,可是如今却仿佛才开始,加了白砂糖打蛋白糖霜,沈默心道,估计已经有做好的在烤箱里了,等上次做得烤好,这一组可以接着放进去,然后用奶油和水果装饰已经烤好的,给哥吃的时候就是最新鲜的。
乔慕宸右边也是一个男生,一看就知道是做得饺子,看起来也不错的样子。
再旁边就是褚云飞,秋瑀宸坐在嘉宾席上,看褚云飞微微躬身就着女主持举着的麦克风说话,“我是高二一班褚云飞,我今天做得菜是芙蓉菠菜,我父亲很喜欢这道菜,希望我能做好。”秋瑀宸万万没想到儿子居然也肯配合说这么煽情的话,沈默坐在底下就更是笑得恨不得用万能胶将自己嘴封起来,儿子真是又聪明又贴心。
秋瑀宸坐得很近,是能清清楚楚看到儿子的每一个步骤的,如今褚云飞已经将煮好的菠菜拧净洒盐放鸡精浸在透明碗里了,秋瑀宸看他准备好花生米,等油温至七成就将花生米倒进去,不过片刻,油炸花生米的香味就伴着哔哔啵啵的响声炸出来,秋瑀宸心道,难怪都用花生榨油呢,原来香得这么舒服,只一闻味道就有口舌生津的感觉。沈默是不吃葱姜蒜的,因此这道菜全仗着花生米和杏仁出味。
秋瑀宸看褚云飞将花生米用漏勺捞出来,却是又换了一只锅,重新倒入香油,褚云飞将火开得很小,等油烧至五六成热的时候,立刻加入花椒煸出香味来,于是迅速捞出花椒,将油淋在碗内菠菜上,盖住盘盖让菠菜入味。
他自己却从底下拿出了准备好的莲叶莲花,看他专心侍弄,不知又是怎样的心思。 等拼盘的背景收拾妥当,菜也入了味,褚云飞揭开盘盖,绝对是令人满意的色泽。菠菜并不因为浇了麻油而失去碧色,生气盎然的感觉,饱满圆润的花生米和切成小瓣的杏仁同青绿的菠菜相映成趣,绝对清新的田园时鲜。
其实这道菜最外边完全可以用蛋卷卷起来的,可沈默不吃鸡蛋,因此是用豆腐皮卷起,更衬出蔬菜原本的鲜来,花生米的香也让口味不那么单薄。
褚云飞将菠菜拌匀用小勺分在六片豆腐皮上,因为沈默不吃香菜,因此是特地找的新鲜荷叶剪成细丝将每一个卷好的菠菜卷扎起来,而盘底也早用莲叶铺好,褚云飞为怕单调,用的不是一片大莲叶垫着,而是层层叠叠的将莲叶剪好堆在盘底,带着些接天莲叶无穷碧的风情,将最大的一个菠菜卷放在最中间,其余五个仿佛花瓣一般拼起来。因为沈默不喜欢萝卜的味道,褚云飞并没有用红心萝卜雕花,而是别出心裁的用莲花瓣莲花茎扎出了一把小伞,斜斜地偎在盘边,简单又别致。
秋瑀宸留心看小刺猬,时不时地也看看小蓝帽,大概是因为乔熳汐生性低调,因此乔慕宸对烤好的蛋糕并没有做太多的修饰,可秋瑀宸从旁边女生茶树菇炒牛柳的霸道香味中都能辨出木瓜的清香来,可见乔慕宸的功力。
虽说一个做得是蛋糕,一个做得是凉菜,兄弟俩倒是同时完成,五个人里就只等最右边的女生了。沈默看褚云飞已经气定神闲地收拾锅碗了,不觉得大是紧张,虽然不像有些家长一样站起来看,却也伸长了脖子。
主持人宣布请家长上来品尝的时候,沈默都已经等不及了,秋瑀宸眼睁睁地看着,却没有情人的好口福,如今才觉得望梅止渴太不人道。
其实学校做这样的活动,还是作秀居多,家长们才吃了几口,和乔慕宸一起主持的女孩就过来问味道了,秋瑀宸没在意别人说什么,只听乔熳汐说小蓝帽得蛋糕烤得很用心。等问到沈默,秋瑀宸心都跳快了,只看情人端着盘子,笑得生动极了,“真的很好,很好吃,豆腐皮入口是带着韧的柔,菠菜又很鲜,花生米夹着杏仁的清香,很好吃,伞也扎得很漂亮,麻油的味道恰到好处,盐也合适,一点也不重,很好吃。”大概是太兴奋,沈默连着说了几个很好吃还不够,还亲自夹了一个菠菜卷放在备用小碟上给乔熳汐,“哥你尝尝, 真的不错。”
大概是心情大好,乔熳汐居然也道,“小蓝帽的蛋糕也不差啊。”到底是乔熳汐可怜弟弟,顺手将小碟子推给秋瑀宸了,秋瑀宸蒙哥哥恩惠,才能尝到儿子手艺。小刺猬这道菜,做得不比自己差多少嘛。
年轮88
褚云飞圆满完成任务,回到班级去开自己的家长会,这一家三口本就都是挺拔到惹眼的人,更何况小刺猬还有两个爸爸,一路上自然是拉风极了。沈默怕儿子觉得难堪,特地落后了几步,却被小刺猬拉到一排,秋瑀宸在心中暗暗称赞儿子的懂事,连面色也和悦很多。
“喂,走啊,你看什么。”
“心水啊,那可是真正的gay,还那么养眼。你看他们谁攻谁受?”
“听说真正的同志是不分1号0号的,互攻吧。”
“我不觉得,你看和褚云飞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哎!你看,那个秋瑀宸学长牵他的手了,他甩开了,明显的傲娇受嘛。”
“听说褚云飞的两个父亲以前都是篮球队的,秋瑀宸学长是他亲生父亲的教练,现在大名鼎鼎的何胥也是他的弟子呢。”
“强气攻健气受?不,应该是强气攻女王受,你说,褚云飞不会也是gay吧。”
“褚云飞?他不是天楠的男朋友吗?”
“也是,不过乔慕宸一定是gay,你看他伤了多少花痴的心,连校花都不要,不是gay是什么,而且,他爸好像也是gay。”
“乔慕宸是褚云飞的哥哥,同性恋又不传染,怎么可能一家都是gay。”
“那又怎么样,我看小报上说,连褚云飞他爷爷他外公都是gay呢。”
褚云飞突然转身,冲着那两个叽叽喳喳的女生走过去,两个人想逃,却又被他气场所慑,竟是走也走不了,褚云飞双手扶住两个女孩肩膀,微微低下头,“其实,我是男女通吃鬼畜攻。”
说完就伸出舌头去撬一个女生唇,两个人吓得腿都软了,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勾引我男朋友,当我天楠混假的是不是?”
褚云飞本来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人,没想到还被逮了个现行,想到概率那么小的公开表演烹饪自己都能被抽到,今天真是该买张彩票试试。
天楠看那两个女生跑了,狠狠瞪了褚云飞一眼,“我说过没有要你在学校收敛一点,到处拈花惹草让我怎么混?”
褚云飞伸手环住天楠纤腰,才微一偏头,天楠已经转开道,“谁知道你有没有帮别人做过KJ,少碰我。”
褚云飞道,“不碰就不碰,见家长。”
褚云飞将天楠拉到沈默和秋瑀宸面前,“爸,父亲,这个就是我新交的女朋友。”
天楠立刻道,“不是,那个,叔叔们,其实,我也是同性恋。”
褚云飞道,“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娶你。”
沈默笑了笑,“天楠吧,听云飞提起过你。”
天楠更是紧张,“你提我干什么?”
褚云飞道,“放心吧,我家很民主的,不会逼婚。”
天楠本来就不敢抬头看秋瑀宸和沈默,如今更是脸都红到耳根了,“叔叔叔叔,你们还在忙,我先走了。”
沈默等天楠跑远了才道,“这个女孩挺有意思的。”
褚云飞道,“长得像你初恋情人啊?”
沈默摇头,“我初恋?我喜欢温柔的女孩。”
秋瑀宸咳了一声,“家长会要开始了,快走吧。”
褚云飞笑道,“我觉得爸挺温柔的啊。”
班级的家长会就没有学校的那么友爱了,班主任各课任老师走过场的总结试卷之后,就会有重点地点评几个人,褚云飞的翘课问题终于被提到了桌面上。
秋瑀宸只是以一句我会督促他按时上课作为回应,对于褚云飞的智商,大家的态度很一致,对于褚云飞的努力程度,老师们也没有任何分歧。结论就是,智商和努力成反比。
秋瑀宸刚才坐在主席台上没看到褚云飞的试卷,如今重新翻看,看一眼就瞪小家伙一次,瞪得褚云飞头发胀,心发慌。
班主任特别提出了班级的两极分化问题,学得最好的在自己班,学得最差的也在自己班,好在那个学得最差的不是褚云飞。数学老师又点名批评了一个同学,“二十四分,也不知道你怎么考的,但凡学一点,也不会是这种样子,家长一定要多督促,现在已经高二了,下学期我们就要上完高三的课程,如果还是这种状态,怎么参加高考。”
秋瑀宸看了一眼褚云飞,瞪得小家伙直发冷,“听到了没?”
褚云飞的数学可比那二十四分强不了多少,他考了二十五。
其实自己分数低也就罢了,本来老爸也知道自己不会考多高的,可是每个任课老师点评的时候都要夸乔慕宸一通,尤其是人家的成绩又很拿得出手,物理满分,数学差一分满分,拉年级第二几十分,好像每个老师进门
第89回
不报一通木木的成绩就显不出自己的水平似的,沈默倒是好脾气,看小刺猬垂着头,在底下轻轻握住了儿子手,“没关系,父亲知道这些你都会,只是不懂怎么往上面写。”
好在老师们都算人道,说了几句后就又是拉桌子进行班级的感恩表演,乔慕宸和褚云飞已经在会议厅做过了,因此乔熳汐和秋瑀宸沈默都坐在最后一排。
乔慕宸的试卷一直是香饽饽,早被老师拿走贴在了后墙的学习园地上,表演结束后,很多家长都凑过去抄自己孩子解错的题,沈默因为本来就靠墙坐,原本位置很得天独厚,但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太高,怕挡住别的家长,因此拿了褚云飞试卷起来站在最后,认认真真的替褚云飞把题目的正确解法抄在试卷上。这么多年不学了,他倒是真怕自己格式什么的做不正确。一堆家长挤在那里将试卷托在手上写,抬头低头抬头低头起起伏伏一片,褚云飞看父亲高大挺拔的身影被抛在最后,将自己卷子折成小方块托在掌上,大概是自己没写对的太多了,很多家长抄完了离开,父亲也没有抄完,后来都散得差不多,只剩下父亲和两三个家长还将试卷按在墙上抄写,褚云飞突然就觉得心里酸酸的。
乔慕宸早想过去说自己重新替云飞将卷子讲一遍,乔熳汐却拉住了儿子。
秋瑀宸走过来揉了揉儿子脑袋,“下次好好考。”
褚云飞重重点了点头。
大概是因为谦让着别人,沈默是最后一个抄完的,等转过身才发现原来哥哥和情人都盯着自己,沈默笑了笑,“好多年不学,这些都快忘了。”
乔熳汐笑道,“我恐怕早都忘了。云飞计算机那么好,数理化都没问题的。”
沈默点头,“禹落哥没来?”
乔熳汐道,“他今天有任务。”看沈默一呆,忙解释道,“是训练新血。”
乔慕宸道,“我说我也想去,爸不同意。”
乔熳汐笑道,“就你那点功夫,还不够你父亲练手的。”
褚云飞道,“杀手又不是什么光荣的职业,怎么都抢着去。”
秋瑀宸问,“还有谁要去?”
褚云飞道,“慕瑀呗,迟大叔已经答应他了,下一批训练就让他去。”
秋瑀宸皱了皱眉,“胡闹!”
沈默怕气氛冷下来,夸慕宸道,“蛋糕烤得不错,你学你父亲的厨艺就好了。”
褚云飞和沈默绝对高度一致,“术业有专攻嘛,其实,也不见得要用这个来证明什么。”
乔熳汐点头,“不错。”
褚云飞从父亲手里拿过卷子,“我还想回去好好复习一下,伯父还有什么吩咐吗?”
乔熳汐知道褚云飞对于母亲对于舅舅的很多事依然很难释怀,因此只是道,“瑀宸也没什么事了吧,你和默默先走吧。慕宸说替我煮了奶茶,我等会再回去。”
迟慕瑀将所有的文件,报表分门别类的解说一通,又讲了自己的一点意见,双手捧着文件夹等秋瑀宸训示。
秋瑀宸将钢笔盖上笔帽,抬头道,“听说你打算参加墓镧的训练。”
迟慕瑀低头道,“是的。只不过父亲觉得慕瑀功力还有些不够,因此,下一批才让我去。”
秋瑀宸略皱了皱眉,“为什么?”
迟慕瑀抬头,目光坚定,“因为我是迟念的儿子,墓镧未来的主人。”
秋瑀宸道,“那是两件事,不构成因果关系。”
迟慕瑀的态度并不强硬,“慕瑀只是认为,我需要这个资格,而且,我确定我可以做到。”
秋瑀宸道,“你知不知道你父亲也是很少杀人的?”
迟慕瑀并没有立刻答话,语速也很慢,可见他想得很清楚,“慕瑀觉得,杀不杀人,杀多少人,并不能证明自己有多强,但是,如果因为危险连训练都不敢参加的话,慕瑀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被叫做少主。”
秋瑀宸却道,“敢不敢和去不去是两件事。”
迟慕瑀咬了下嘴唇,“身处在一个位置,很难不去顾虑别人的想法,慕瑀认为,自己不需要向自己证明什么,只是,墓镧的属下应该要我一个交代。更何况,慕瑀在墓镧长大,也很应该亲自去检验一下自己。”
秋瑀宸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迟慕瑀一向是倔强的,桀骜不驯的,也不是他可以说服的,因此只能退让道,“我以为小刺猬有告诉你,下周会和他一起上我的书法课。”
迟慕瑀先是低头,而后才道,“谢谢二叔。慕瑀会按时上课,努力学习,距离墓镧的训练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即使到时候真的训练很忙,慕瑀也会坚持练习的。”
秋瑀宸问,“这是你自己的意思?”
迟慕瑀点头道,“是,是慕瑀这么决定,父亲也已经答应了。”
秋瑀宸仿佛抓到了根救命稻草似的,“那你爸怎么说。”
迟慕瑀舔了舔嘴唇,“我爸说,如果我决定了,也好。”
秋瑀宸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两个人,到底是因为在墓镧呆久了看不到危险还是真以为自己的儿子是铜皮铁骨,他明白,迟慕瑀的训练和沈默当年的墓镧之旅是绝不能同日而语的。哪怕他的功夫远胜过当年的沈默,自己也依然不放心。
迟慕瑀看二叔面色凝重,心下竟是也暖暖的,毕竟二叔还是疼自己的,因此吮了吮嘴唇,“二叔放心吧,文叔会照应我,慕瑀也会照顾自己的。”
秋瑀宸摇了摇头,“其实,应该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我也会训练云飞的。”
迟慕瑀听二叔口风,竟是有要亲自教导自己的意思,若说不激动,又如何能骗得了自己,若是下决定之前二叔这么说,自己恐怕也不会要求了,可是现在,既然是已经定下的事,就应该坚持下来,没有什么可以改变,因此只是道,“谢谢二叔,希望训练结束之后,慕瑀能有幸得二叔教导。”
秋瑀宸知道多说无益,迟慕瑀并不是一个会随时改变主意的人,更何况,他要是能够这么轻易就改变主意,也不配做迟大哥的儿子了,所以只是点了点他手中的文件,“拿过来吧。”
迟慕瑀站在他身侧看二叔仔细审阅每一项,偶尔会停住目光,指出自己考虑不周的地方,迟慕瑀连忙记在心里,等到全都看完,秋瑀宸才将文件夹一推,“重新拟一份给我。”
迟慕瑀立刻躬身应是。
秋瑀宸却从一堆文件下抽出一本半旧的《瓦尔登湖》,正是徐迟的译本,“这是我从前看过的,你上次的问题,有些我做了注记,你拿去看吧。”
年轮89
或许,这就是结局。
因为,有开始,就一定会有结局,而没有结局,本身就是一种结局。
可是,世间的一切,最后的结局都是一个结局,那,其实每一个阶段性的结局都可以当做是继续,所以,即使结局,还是继续。
篮球社每天的训练仿佛是多得做不完的,却又时常显得枯燥。不过已经学期末,今天也是本学期的最后一次训练了,当一个个球员都大汗淋漓地被萨铭折磨了本学期的最后一次之后,这个男人终于将他修长却又总是蜷成最舒服的双腿展开缓缓站起身,晃晃荡荡地走过来,“本学期最后一次训练,大家完成的还不错,体能要加强。下学期开学前的一个星期,依旧是体能恢复,如果不想体侧排在最后五名擦球一个月的话,假期还是不要懈怠。”
“本学期最后一次篮球队集体任务——”萨铭特意提高了声调,却突然一顿,“乔慕宸,你来宣布。”
乔慕宸出列,面对着全体社员,包括站在后排的漂亮助理们,“这次的期末活动,我和教练决定,是去乡村小学过体验日。星期天早晨六点五十准时在学校喷泉广场集合,七点上车。如果大家有捐助的物品,还是老规矩,提前通知我。”
“是,队长。”
萨铭听着整齐的应答声微微摇头,怎么这些学生从来不见在自己这里这么令行禁止。
乔慕宸微微点了点头,“只要你还有一场比赛要打,就永远没有假期,教练的要求都听清楚了吗?”
“明白。”
乔慕宸对响亮的回答表示满意,转头望着萨铭,神态恭敬,“教练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萨铭没说话,只是竖起了食指算作结束。
乔慕宸整队之后立刻宣布解散,珍惜自己的时间是智慧,珍惜别人的时间是美德。
“褚云飞,你留一下。”褚云飞冷眼看木木训话,跟着其他球员应和,本以为可以走了,没想到萨铭居然还叫他。
“教练,有事吗?”他倒不是想装好孩子,而是渐渐明白了,尊重别人实际上就是尊重自己。
萨铭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收到何队长的请柬了吗?”
褚云飞摇头道,“没有。”
萨铭嗯了一声,褚云飞问道,“这件事,你不是问队长更好?”
萨铭笑了,“你也会叫慕宸队长吗?”
褚云飞道,“在球队就叫队长啊,有什么奇怪的。”
萨铭解释道,“有件事想麻烦你,我可能因为一些事不能自己签邮件,如果可能的话,你能不能帮我代收一下请柬。你知道,慕宸一项很细心,我怕请柬寄他那里的话,他会替我订机票。”
褚云飞微微皱眉,有些疑惑,“嗯?”
萨铭笑道,“你知道,他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对钱又没概念,上次有点事出门被他知道,就送了我头等舱的机票,我还是想等折扣多一点的经济舱。”
褚云飞点头,“没问题。”没钱的痛苦,褚云飞最明白。
萨铭点头,“那就好,谢谢。”
褚云飞也笑了,“不用谢。不过我听我爸说,有可能我们会一起乘私人飞机过去,教练也可以一起来啊,飞美国即使有折扣还是很贵吧。”
萨铭摇头道,“你们是一家人,既然是私人飞机,我一个外人还是很别扭吧。”
褚云飞知道萨铭如果是肯将就的人,也不会请他代收邮件了,因此点头道,“我知道了,其实我觉得,结婚礼物,心意最重要,何胥现在,应该不缺钱吧。”
萨铭笑了,“这个你不用担心了,我知道他想要什么。对了,星期天去学校那些孩子们肯定会要你们表演的,我想,球队里也有不少人想见识一下你的背身悬空斩吧。”
“爸,我回来了。”褚云飞一回家就赖在老爸卧室的大床上,秋瑀宸瞪他,“回来了就好好看书,大清早又赖在我这,还打算睡回笼觉吗?”
褚云飞在床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爸今天怎么不去公司?”
秋瑀宸随便回他,“我不想太早过去。”
褚云飞笑着看了看表,“八点四十,原来是不想比员工早到啊。”
秋瑀宸笑了,“我不希望自己每天去的太早逼员工变相加班,应该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慕瑀都可以处理。”
褚云飞道,“迟大叔要慕瑀和爸学做事,爸倒好,什么都不教慕瑀,却把他当长工使唤。”
秋瑀宸将笔记本合起来,褚云飞看老爸走过来也坐了起来,秋瑀宸狠狠拍了一把儿子后背,“能教他的,只是大的原则和方向,真正要怎么做,只能靠他自己。为人处事不是你写程序,需要用的时候调出来就好,如果不亲自琢磨亲手去做,就什么也做不好。”
褚云飞打着呵欠听老爸说教,“知道了,我不过随便说一句。爸,咱们什么时候去美国。”
秋瑀宸道,“昨天何胥有发邮件告诉我,婚期订在下个月。”
褚云飞哦了一声,将脑袋搭在老爸肩膀上,秋瑀宸道,“你父亲和我商量过,想提前过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褚云飞眯着眼睛,“有什么好看的。”
秋瑀宸道,“你父亲不过是想尽尽心意,爸也很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而且,我们也很应该去给你妈那里拜祭一下。”
褚云飞还是没睁眼,“你们两个一起拜,跟我妈说你们过得很幸福?”
秋瑀宸狠狠拧了拧儿子面颊,褚云飞连忙起来告饶,“爸我错了。”
秋瑀宸却是长叹了口气,“如果当年没有你母亲的成全,我和小默真的不能偷安这么长时间,我相信,你母亲不会计较这些的,在她心里,我也是可以信任的人。而且,带你去拜拜你母亲,看你过得安定,她也能放心,知道吗?”
褚云飞看爸爸说得郑重,忙站起身,“是,云飞知道。云飞若是早知道这样,也不会在外面那么长时间,妈在天有灵,肯定担心了很久。”
秋瑀宸安慰儿子道,“从前你年纪小,不懂事,好在现在已经回来了。”
褚云飞点头,“云飞一定会努力,不会让妈失望的。”
秋瑀宸握住了儿子手,拉褚云飞坐下,“你父亲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母亲,这次一家人一起过去,也算了了他一桩心愿。”
褚云飞道,“其实,乔伯父一直有派人照顾我们,而且,我妈过世的很早,也没有吃多少苦。父亲不用太内疚了。”
秋瑀宸顺着小刺猬头发,“你可以这样想,可是我和你父亲不能这样想,无论怎么样,是我们欠你母亲的。”
褚云飞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他从前也一直觉得父亲欠母亲的,可是,渐渐地,他越来越明白,感情的事从来没有谁欠谁。他也在试着理解父亲,理解父亲的心态,理解父亲的自责,其实他一直知道,他的存在就是对父亲最大的惩罚,时时刻刻提醒着父亲,有一个女人曾为他蹉跎了一生。只是这些事,他不愿意再去提,一次又一次的撕伤口,并不代表他孝顺,只代表他没有长大,更何况,父辈的事,作为儿子,他没有多话的资格。因此,褚云飞只是道,“爸替何叔准备礼物了吗?”
秋瑀宸点头,“当然,何胥十几岁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现在看着他结婚,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褚云飞在老爸身后跪着抱住老爸脖子,“听爸说话的口气,有未老先衰的前兆。”
秋瑀宸反手给了他屁股狠狠一下,“慕宸早都着手准备礼物了,他倒像是比熳汐哥还大手笔,慕瑀和何胥不太熟,不过也有自己的心意。你怎么打算呢?”
褚云飞的口气带着些痞气,“送呗,也算是童年时候的偶像呗。”
秋瑀宸虽然没有回头,小刺猬知道老爸肯定是运动了下面部肌肉,因此连忙道,“我的意思是,我也有点小心意,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
秋瑀宸笑道,“那小刺猬打算送什么?”
褚云飞仿佛很鄙夷地将头探过来看了一眼秋瑀宸,“我说了啊,千里送鹅毛,鹅毛啊。”
秋瑀宸轻轻摇了摇头,小刺猬笑道,“我又不会像萨教练那么费心思,不知亲自去搜罗什么,其实我送什么,还不等于是爸送的,都在用爸的钱。”
秋瑀宸笑道,“这么说,其实你早就有打算了?”
褚云飞点头,“是。我想以何叔的名义建一个慈善性质的纺织厂,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就可以在天冷的时候戴着手套翻超市门口的垃圾桶。”
秋瑀宸明知道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可是听小刺猬如此说,还是情不自禁地将儿子双手放在自己双掌之间捂着,小刺猬低头亲了亲爸爸面颊,“爸,现在是七月好不好。”
年轮90
其实,褚云飞来找秋瑀宸是有事说的,小家伙抱着老爸脖子自己也把脖子拔得像长颈鹿似的赖在老爸背上撒娇,秋瑀宸被他勒得难受,轻声嗤他,“乖乖下来,别闹了。”
褚云飞才不理他,抱怨道,“我小时候你都没背过我呢。”
秋瑀宸听儿子这么说,伸手向后面箍住了他腰,起身将小刺猬背起来,“你怎么比你父亲还重。”
褚云飞却是跳下他肩膀了,“四五岁让老爸背叫可爱,十七八岁还这样,那就是可耻。”
秋瑀宸笑问,“那你父亲三十几岁了还这样,那叫什么?”
褚云飞道,“那叫甜甜蜜蜜。”
秋瑀宸转身将小刺猬打横抱起来扔在床上,“别光脚站在地上,凉。”
褚云飞故意哎呦一声,没等秋瑀宸瞪他就道,“爸,给我找个家庭教师吧。”
果然,这句话刚说完,秋瑀宸把刚才没来得及瞪的那一眼又瞪回去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十几个家庭教师,除了我和你父亲踹不走之外,其他的都被你辞退了。”小刺猬起初要上十七门课,后来他就以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辞退了各门课的老师,秋瑀宸知道他辛苦,而且很多东西也是以他兴趣为先,因此也不同他计较,不过小刺猬如今自己又提家庭教师的事,就少不得挨骂了。
褚云飞坐在脚跟上,“我是觉得很多课程不太懂,想好好学一学,而且,这次是我自己要学的,肯定不会敷衍的。”
秋瑀宸知道儿子是下定决心要赶功课了,虽然知道他一向聪明,可到底还是怕他辛苦,因此安慰道,“功课的事,不用着急。你若是觉得有必要,自己安排下时间吧。不过每天的训练和读书笔记依然要做,翼盟和恒河的事,该你做的也要做,知道吗?”
褚云飞吐了吐舌头,“怪不得都想要儿子的,免费劳动力啊。”
秋瑀宸看了看表,不再和他说笑,“我先去公司了,家庭教师的事,你交代安管家吧。”
褚云飞知道秋瑀宸要走,也站起身来,替老爸去衣柜里拿衣服,服侍老爸穿了就自己出去。秋瑀宸被这小家伙侍候的舒服,穿好衣服又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小刺猬额头,顺便呼噜呼噜脑袋,“今天的果盘我已经吩咐他们摆在你房里了,别忘了吃。”
小刺猬点头,“知道了。”甚至还将秋瑀宸送到门口,装乖似的道了爸爸再见。秋瑀宸心情大好,连不要闯祸都忘了叮咛。
“哥哥,你在忙吗?”尽管真的在忙,迟慕瑀还是暂时放下手中的案子听小蓝帽电话,“你说吧。”虽然腔调是一贯的迟念风格。
乔慕宸带着些试探地问道,“不知道哥哥星期天有没有空,慕宸想邀请您参加今年篮球社的期末活动。哥哥前几年都有来的。”
迟慕瑀想都没有想就答应,“当然。”
乔慕宸也不禁兴奋起来,虽然早都知道哥哥一定会答应的,“今年的活动是去乡村小学过校园一日,哥去年捐了很多东西给福利院,慕宸前些日子还有收到孩子们的感谢信。”
迟慕瑀嗯了一声,“那没什么。今年我会整理一些书送过去,等弄好了再跟你联系。”迟慕瑀不觉得自己是有爱心的人,但是毕竟,他也是在福利院长到一岁半,尽管真的没有什么记忆了,可是他一向觉得,人不能忘本。
乔慕宸也笑起来,“谢谢哥哥。”
“嗯。”虽然觉得幼稚了一点,但是,他还是更喜欢慕宸叫他哥哥,叠字总有种天然的亲切感。
“那慕宸不打扰哥哥工作了。”乔慕宸显然也不是笨蛋。
“嗯,没关系,你挂吧。”
小蓝帽还没有来得及挂电话,却突然听到哥哥的声音严肃起来,“对不起,二叔,慕瑀不该在工作时间接听私人电话的。”
乔慕宸将耳朵贴在了听筒上,是不是连累哥哥了,不过二叔说什么没听到,哥哥的声音倒还算正常吧,“是,我马上拿过来。”
乔慕宸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没事的,二叔今天心情不错嘛,才过了几秒钟,哥哥的声音却突然清晰起来,“慕宸,你早该挂机了。”
安管家的效率还是很高的,褚云飞的家庭教师已经联系他说晚上就可以到,电话里是干净利落的女声,褚云飞看了照片,几分精明强干的样子,点头表示满意。
褚云飞一直觉得数学应该是不难的,他也认为自己的密码学已经好到可以忽略高中数学了,只可惜才第一节课,这个自称叫做北方鲲鹏的老师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褚云飞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姓北方的,他印象中关于方位的名字只有一个东方不败,好在小刺猬的联想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北方老师,真是一个奇怪的姓氏。不过鲲鹏嘛,逍遥游早被老爸压着背了一遍,这个典故还是知道的。女人叫这种名字真的是很少见的,不过褚云飞还是觉得,真是一个又俗又装的名字。
北方自然不知道褚云飞的真实程度,因此拿了褚云飞的数学试卷过来看,褚云飞倒也乐得大方,反正教学的过程中自己什么水平人家也会知道的,又何必藏着掖着呢。
北方一看褚云飞的数学试卷,已经问道,“你没有上过课吗?”
褚云飞小小的纠正了下老师的话,“我没有上过学。”
北方点了点头,“还不错。”
于是,从最基本的有可能涉及到的地方开始讲,好在老师讲得还算清楚,褚云飞本身又很聪明,因此刚开始的教学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讲到概率的时候,褚云飞实在不耐烦了,他的试卷概率题没有得分,不是因为他不会,而是因为不知道格式怎么写,对于精通密码学的他而言,概率的问题简直和多项式的乘法一样简单,“老师,麻烦您,排列组合概率这里,不用讲了。”
北方倒是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其实不是很难,你可以试着听一听。”
褚云飞道,“不是,是因为我都会。”
北方瞪了他一眼,“都会,都会为什么写不对?”
褚云飞实在是懒得解释,早知道她要这么寻根究底,当时让她讲完算了,不过却还是勉为其难解释道,“因为我没上过学。”
北方倒真是顽固,“就因为没上过学所以才要我给你讲。”
褚云飞倒是干脆,一次解决战斗,将数学书随便翻到一页,顺手指了一个练习题,连眼睛都没眨就报出了答案,“对吗?”
褚云飞本是随便指的,可那道题涉及到的情况太多,尤其是运算方面实在复杂,北方笔算了两分钟才得出答案,大概是面子上挂不住,因此叫褚云飞道,“你怎么算的,给我把过程写出来。”说着还推过了一张草稿纸。
褚云飞摇头道,“我心算的,一下子就出来了,我也不知道过程该怎么写。”
北方道,“你怎么想得就怎么写。”
褚云飞实在是觉得祸从口出这句话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却终究拿着笔在纸上画来画去,是真的写不出运算过程,本来,二加二就是等于四,非要人说是怎么算的,岂不是强人所难。
北方看褚云飞写不出,也理直气壮起来,“给你讲你就好好听,算又不会算。”
褚云飞本来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他既然这么说,也懒得解释,听就是了。反正那些解题步骤都是要学的,也不算浪费时间。
于是北方从红球蓝球开始讲起,取一次问褚云飞一次,褚云飞实在无聊,自己早知道了过程,北方再谆谆教导,在他这里也像是翻一张早看了八百遍的旧报纸一样,因此只是暗暗记得她的演算过程,北方自娱自乐地讲了一会,却看褚云飞心不在焉,不觉皱了眉,“给你讲你就好好听着,本来又不会,讲你又不听,什么时候才能学好。”
褚云飞点了下头,继续听她讲,讲过了两个题, 北方就将书翻到练习题了,叫褚云飞做。
褚云飞回忆刚才北方的解题过程,将两道题写清楚,北方却拿起他草稿看了半天,“你这是倒推的吧。”
褚云飞不觉在心中笑了,这老师虽然啰嗦也还有些水平,看得出自己是先得出了答案再写的过程,因此点了点头,“我不大会用那种方法。”
北方道,“你这次这样写,下道题不一定可以这么写出来。不会用,刚才讲的时候你在听什么?”
褚云飞长出了一口气,想想也是自己不对,既然人家讲了,就试着写吧,可是才写了两步,却真是记不得了,很多事就是这样,明明很简单的,要把它复杂化,解决起来就难了。因此褚云飞对北方道,“您能再讲一遍吗?我忘了。”
北方狠狠瞪了褚云飞一眼,“不会就是不会,没有忘了,你要是真的会了,还能忘吗?”
褚云飞已经彻底崩溃了,他本就没上过什么学,即使去学校也没什么老师肯管他,秋瑀宸那么不喜欢说教的人偶尔说他两句他都嫌烦,谁知遇上北方他简直是要爆炸了,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从她照片上看出利落来的,利落倒是没有,啰嗦就够了。
北方虽然如此说,却还是又重新讲了一遍。换了一道题让褚云飞做。
褚云飞这次倒是按部就班的都写出来了,北方的脸色却越来越沉,“你的公式呢?你的分析呢?没有公式没有分析,一次要丢多少分?”
褚云飞将北方的授课纸拿过来看了看,果然是写的完完整整的,因此,自己比着又写了一遍。不禁在心里感叹女人的麻烦。
北方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单元卷,挑出了一张勾了几道题给褚云飞做。要求褚云飞把过程完完整整地写在草稿纸上。
褚云飞看了看表,什么都没讲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马上就要下课了,不过知道若是不写好只能更麻烦,因此还是在草稿上端端正正的还原。谁知才写到第三题,却突然感到一阵劲风,褚云飞想也没想,本能的用手去格,一架一推之间,已经将北方向后推了一步,北方手中扬着一把有机直尺,脚下被凳子一绊,却是险些摔倒,褚云飞连忙伸手去扶,北方另一只手拉住他,举着直尺的那只手却是扬着尺子向褚云飞脖颈砸下来,褚云飞当然不可能被他打到,只身子一让,顺手一推,本来就重心不稳的北方就被他推到了一边,褚云飞转身道,“你干什么?”
北方瞪着褚云飞,“你动手打老师?”
褚云飞也不想和她计较,因此重新将已经被她带倒的凳子扶起来,“你坐吧,别动我。”
北方看褚云飞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生气,更奈何刚才又被他落了面子,连声音也尖锐起来,“你这个学生怎么回事,讲了多少遍你还是不写公式!”
褚云飞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确实是将数值带进去直接算忘了写公式了,因此低头将公式补上,北方收了尺子,“又忘了是吧,这是第几次了,你,给我把公式写一百遍,现在就写。”
褚云飞缓缓将脑袋转向北方的方向,“什么?”
北方以为他挑衅,提高了声音,“公式!给我抄一百遍!还有书上的例题,看看人家的解题步骤是怎么写的,也给我抄一百遍。听见没有!”
这种最平常的变相体罚褚云飞哪经历过,就连秋瑀宸也没有因为他哪天字写得不好看罚他写一百个的,更别说是一个外人了,只不过他一向不喜欢和女人计较,也只是坐下继续做没做完的题目,北方更以为他藐视自己,扬起尺子就像他胳膊上敲,褚云飞伸手握住了尺子,回头对上北方眼睛,“别动我!”
北方放开了尺子,“把你家长叫来!”
褚云飞将尺子放在桌上,轻轻摇了摇头,“你讲课吧,就算我爸过来也不会同意你打我的。”
北方听褚云飞这么说,几乎是要跳起来了,眼睛瞪得仿佛要从眼眶中跳出来,“我打你了
第90回
吗?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褚云飞被她整得哭笑不得,没打着也有动机吧,“你先坐吧。”
北方以为褚云飞心虚,却是不肯坐,一定要叫秋瑀宸,褚云飞不想因为这种小事打扰爸,而且,又是自己要求的第一节课,早上还答应了老爸要努力学的。因此道,“不用叫我爸了,一百遍我抄了就是了。”
北方听褚云飞这么说,也坐了下来,却是道,“好,那你写一份检查给我。”
褚云飞听她这么说,立刻道,“我不写。”写检查,怎么可能?他答应抄一百遍已经是底限了,若是变本加厉,他可受不了。
北方才要发作,却觉得自己毕竟是人家家庭教师,和平时带班的学生不一样,可是已经是压着火了,其实他原也没想要让褚云飞写检查的,不过是等他认个错,谁承想褚云飞倒是比他还理直气壮,因此就忍不住脾气。
褚云飞算完了题,看她还是气鼓鼓的,回头道,“你讲你的课,我会保证用心听,其他的,你不用管太多。”说着就将尺子放到了一边,“我爸也不会让别人碰我的。”
年轮91
褚云飞算完了题,看她还是气鼓鼓的,回头道,“你讲你的课,我会保证用心听,其他的,你不用管太多。”说着就将尺子放到了一边,“我爸也不会让别人碰我的。”
北方看褚云飞的态度倒也不是很嚣张,可是就因为他说得那么正常,就更带着些有恃无恐的味道,“你这个学生,打不得骂不得,说你又不听,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学好?”
褚云飞长出了一口气,“请你,不要打我也不要骂我,如果你说得对,我一定会听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老师就可以随便打人的,只是我不习惯这种方式,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希望我学得更好吧。”
北方像是有理了似的,“你要是不喜欢尽可以辞退我。”
褚云飞摇了摇头,“我没有要辞退你的意思,否则也不用和你沟通。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是希望你不要打我不要骂我,有什么事说就是了,你要我做的我会努力做到,我可能还不太习惯这种授课方式,我会慢慢试着接受,可以吗?”褚云飞孤身在外流亡多年,很明白每个人的心理,也比任何人都能去理解别人,尽管并不认同,但是没有什么不可接受,他不希望第一节课就辞退别人,因为家里替他请的老师一定是优秀的,一下子就辞退人家只会显得自己很无能,因此他试着去增进彼此的了解,这次是他自己提出的补课,真的很想做好。
北方看他说得心平气和,自己也气短了些,却还是很难放下老师的架子,因此点了下头,却是道,“公式一定要写,高考都是按步给分,不写这一步就没有这一步的分——”说到这里本来和缓的语气又有些急了,“你现在写,一百遍,我就不相信写个公式都记不住。”
褚云飞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先讲课我再写行吗,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意义的事上。”
北方就两个字,“不行!我今天就看着你写,你就现在写!”
褚云飞真的觉得多说无益,因此道,“好,我先把这道题做完吧。”他这次可是小心翼翼地每一步都努力写全,可是那种一步一步地分析真的让他觉得太没有意义了,好在写完了就随便拉了张草稿纸打算罚写那一百遍。
北方却拦住他,“找个本子。”
褚云飞道,“为什么?”
北方道,“三个本子,一个练习本,一个作业本,一个改错本。你就把这一百遍写在改错本上,以后有算错的题,都给我改十遍在本子上,再出现这种情况,就不是一百遍了。”
褚云飞试着说服自己,有个专门改错的本子也不错,至少能让自己每天看到进步,他是真的不想再争辩了,他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的,补课的时间都要挤出来,若是两个小时全浪费掉,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好在安管家早都替他将本节课可能要用的东西整理好放在一边,褚云飞随便抽了一本翻了页就开始写。
北方却又按住了他的本子,褚云飞实在是火不是一般的大,抬头望着她。
北方道,“你不用写名字吗?”
褚云飞心道,这个房间的本肯定是自己的,难道还有人偷不成,不过他也不想计较,反正名字都是要写的,将自己名字端端正正写好之后,不觉笑了下,老爸每次都会在自己名字旁边画一只小刺猬,样子和刻在戒尺上的一样,是团成一个“飞”字,很可爱,后来听父亲说,才知道老爸设计这个图样推翻了好多方案,自己写写画画,整整用了一下午。
北方道,“写个名字有什么好笑的?”
褚云飞懒得解释,直接翻本子打算写公式了,北方却又道,“谁让你写公式的?”
褚云飞这会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刚才她让写的吗?北方却道,“写名字,写两百遍!”
褚云飞一愣,北方已经将他本子拿过来了——“数学改错本,褚云飞”这几个字端端正正地就写在第一页,“就这么写,不会吗?”
褚云飞紧紧皱了皱眉,已经连叹气都不想叹了,北方却是露出一副不知该怎么形容的表情,“下次就不是一百遍了,我刚才说了没?”
褚云飞将手中的笔放下,“你能不能不要让我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老师,您听过没有,浪费时间等于谋财害命。”
北方脸上的表情,褚云飞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仿佛脸上的肌肉都顺时针逆时针边抽边转了几百次似的,褚云飞真的不想再说了,将改错本拿过来就写公式,写自己名字两百遍,这么白痴的惩罚,他都不好意思让自己被罚。
北方也不理他,任由他在那写,公式倒是简单,一会就写完了,褚云飞打开书,又按照书上的格式将例题工工整整的抄了一遍,他倒是觉得自己真的需要再熟悉一下这种题应该怎么写过程。
不过等他抄到第八遍的时候,真的就已经崩溃了,概率题的步骤本来就麻烦,而且还要写好多汉字,两个小时早都过去了,褚云飞嫌麻烦,可是得一遍一遍的写,又不能几枝笔一起握,写得连字都快不认识了。
起初还看着书抄,后来就变成默写了,不知默到多少遍,却听到敲门声。
褚云飞害怕老爸看到自己这么丢脸,连忙将本子藏起来。说真的,他宁愿写一千遍也不愿意被老爸知道。
褚云飞起身开门,正是秋瑀宸,秋瑀宸进来先和北方打招呼,“老师您好,请问还没有结束吗?”
北方狠狠瞪了一眼褚云飞,什么话也没说。
秋瑀宸将小刺猬揽进怀里,摸了摸头,“怎么了?”
褚云飞忙道,“没事,就好了。”
北方看褚云飞头都快低到脚底下去了,以为他害怕,抬头对秋瑀宸道,“教了多少遍的记不住,让他现在写着呢。”
秋瑀宸看小刺猬,“什么东西,拿来给爸看看。”
褚云飞哪好意思去拿,只是摇头道,“没什么,我忘了写公式。”
秋瑀宸又揉了揉儿子脑袋,“下次记得写,老师的经验比你多,让你做什么都配合一些。”
褚云飞还没回话,北方已经道,“配合?他都动手打我呢,还配合?”
秋瑀宸立刻回头看褚云飞,只是目光并不严厉,甚至还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云飞,去和老师道个歉。”
褚云飞本来觉得自己没错,可是知道老爸也只是想给北方个台阶下,因此也低头道,“老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北方倒是明显看他态度不诚恳,也不说话,秋瑀宸伸手环着儿子揉着他头发,却对北方道,“老师,云飞从来没有上过学,可能很多东西都不适应。不过,他不是没有礼貌的孩子,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就动手的。如果有误会,还请您多多原谅。”
北方听秋瑀宸这么说,虽然口气算委婉,可连个如果都没有加,直接确定了自己儿子没错,因此道,“秋总,请恕我直言,如果您这么惯着孩子的话,恐怕他很难学好。今天我说他,他不听就说你一定给他撑腰,如果我们老师管学生家长在后面撑腰不让管的话,那课就没法上了。”
秋瑀宸并没有接北方的话茬,却是问道,“那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北方被秋瑀宸这么一问,她自己倒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先动手的事了,因此只避重就轻道,“我让他写公式,他就推推搪搪不肯写。”
秋瑀宸接着问道,“那他后来写了吗?”
北方听秋瑀宸这么问,也没话说了。
秋瑀宸望着儿子,“拿过来。”
褚云飞看老爸表情严肃,这次不给是不行了,因此蹭过去将改错本拿过来,本子从桌里面一抽,直尺却掉了出来。
秋瑀宸一看小刺猬把直尺放在桌子里,就已经猜到了几分,再接过改错本一看,果然,一百遍公式历历在目。
秋瑀宸将本子还给褚云飞,对北方道,“今天已经很晚了,我先叫人送老师回去吧。”
等北方一走,秋瑀宸立刻打电话给安管家,“这个数学老师,多结一节课课酬给她。”
“是。”安管家连忙答应。
秋瑀宸沉声道,“我不希望任何体罚或者变相体罚发生在云飞身上,下节课的时间,和云飞商量吧。”
安管家听秋瑀宸口气就知道这个北方实在是真的惹燥他了,世家子弟一向最讲究说话的分寸,体罚那一句语气那么重,少爷肯定是生气了。不过也难怪,小少爷就是两位少爷的心肝宝贝,若是真被体罚,这个老师可找得太失败了。因此,负责这件事的人被扣薪水也是难免的。
谁成想到了下午,居然有一个女孩子来找他。安管家记得她是负责装饰的安格,Z大大三的学生,本来秋家是绝对不请兼职的,但因为这个女孩的插花技术非常好,就破例留下来了。
女孩先是自我介绍,“您好,我是负责装饰的安格。”
安管家点了点头,她和来面试的时候没什么分别,很整齐的短发,干净清爽的样子,安管家并没有要和她长谈的意思,女孩却道,“能打扰一下您吗?”
安管家的态度倒是很温和,“不好意思,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找你的直属上司。”
女孩却是很固执,“我是想找您的。请问是您扣了刘叔叔的工资吧。”
安管家嗯了一声,“有事吗?”
女孩抿了抿嘴唇,“我觉得,这件事并不是刘叔叔的错。北方老师是我介绍的。”
安管家在心中暗叹这个女孩的简单,因此只道,“你应该是属于装饰那一组吧,你是兼职,我记得你负责的是插花。”
女孩点头,“是,但是因为我刚好知道褚云飞要请家教,所以就推荐了我的高中数学老师给刘叔叔,北方老师一直在市一中工作,在全市都是很有名的,而且也很负责任。”
安管家知道这女孩为人处事还很稚嫩,看她的样子,虽是句句都很礼貌,却是句句都带着不服,这样的人,应该是很可贵的吧,只是,他没给自己多少感叹的机会,“你既然是兼职,就应该做好现在的工作,我一向认为,酬劳和态度是呈正比的。你还是学生吧,既然来了秋家工作,我难免多话一句,有些事,不是你能管的,只有做好自己的事,才能真正赢得别人尊重。不好意思,我还有些事,先走了。”安格被安管家几句话敷衍,一个人呆呆地站在□上,任由夕阳将影子拉长,安管家回忆这个女孩的简历,是叫安格,和自己同姓,很清秀的女孩子,如果女儿能够出生的话,现在应该是和这个女孩一样大的,不知,会不会和她一样单纯。
安格回去的时候一个人零零落落的摆弄手中的花枝,刘叔看到她问道,“你去找安管家了?”安格点头,“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被扣工资。又不是叔叔的错。”
刘叔笑着替她整理散乱在一旁的花茎,“这件事本来就是我负责的,少爷发了脾气,扣工资也很正常。”
安格却道,“为什么,北方老师的班级一向是升学率很高的,而且,人又有耐心,我们都是她带出来的,我们班考上重点的人不算我还有二十几个呢。我看小报上说,褚云飞是没有上过学的,他觉得不好,不代表北方老师就不好。”她因为秋家的薪水高来做兼职,可是对于现代社会长大的人,少爷或者小少爷这种称呼,实在是叫不出口的。
刘叔道,“只希望明天的物理老师小少爷能满意,我选定了几个,已经给安管家过目了,小少爷是少爷的心头肉,安管家特地强调,这次一定要找脾气好的。”
安格道,“既然这样,干脆明天叫那几个老师都来,让他们父子自己挑好了。”
刘叔笑道,“挑?你以为少爷和小少爷有那么多时间啊,就是因为这些小事他们不管我们才有饭吃。”
安格还是忿忿的,“扣工资?凭什么?安管家平时看起来人很不错的,没想到却这么不讲理,实在不行,我自己去找秋总。”
刘叔忙道,“千万不要。你社会经验浅,根本不明白这些事,你以为你去找秋总秋总会替你断官司,闹上去,更麻烦。”
安格不服道,“那又怎么样,大不了,他把我工资也扣了啊。”
刘叔劝道,“扣工资?你以为真闹到少爷那,还会是扣工资那么简单吗?叔实话告诉你,我这次被扣工资,是因为在秋家年资长,若是别人,工资肯定不扣,还会多发三四个月的,只是,立马走人。扣你工资,是给你机会。这件事怎么说都是我没办好,你也不用想太多了。”
安格低下头,只是看着花瓶,刘叔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安格道,“都怪我,不应该多事的。一下就被扣了那么多钱——”
刘叔笑道,“这件事怎么能怪你呢?那位北方老师,我也是自己打听过的,确实不错,只是不太适合小少爷吧。”
安格轻声道,“我本来以为这里挺好,可没想到,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有钱人家还是这么不讲理。”
年轮92
安格很想四处去走走,却又突然觉得这里并不是一个属于她的地方,从来都明白的,却没有今天这么清晰的意识到,原来,她只是来这里打工的。那些珍奇的花卉,漂亮的花瓶,都是人家的,甚至连每个月的收入事实上也捏在别人手里。
一直懒懒地,做了今天的工作就从侧门出去,长长的林荫道,浓密的树叶随风摆动,没有婆娑的美感,却因为已经傍晚而显得沉郁,安格心不在焉地走着,险些撞到人,下意识地说了对不起,抬头却看到居然是褚云飞。
安格悻悻地看着他,褚云飞道,“没事。”急着向前跑,安格却一直盯着他看。离今天晚上的物理课还有二十多分钟,褚云飞出去正式和天楠谈了分手,天楠喜欢的女孩子找到男朋友了,天楠笑着拍褚云飞肩膀,“我也不用装下去了,已经断了那点希望了。”
褚云飞没有安慰,因为这个世界上,能像他的父亲和爸爸那么幸福的人并不多,不是每一段守候都有结果,人总要学着接受,如果能劝,也只有四个字,顺其自然,其他的,都交给时间吧。女人和女人,毕竟不长久。你以为你什么都能给,实际上,她想要的最终还是个男人。天楠踮起脚尖吻了褚云飞眼睫,“如果哪天我正常了,一定回来找你。”
褚云飞笑着告饶道,“饶了我吧,我喜欢胸大腰细腿直屁股翘的女人。”
天楠狠狠踹了他一脚,“滚你的吧。”
褚云飞并没有滚,一直在陪她下棋,下五子棋,天楠只会下五子棋。其实,失恋的时候最好是不要喝酒的,喝的时候,总是急切地想把自己灌醉,就难免逼迫自己去想不开心的事,伤心又放大了许多倍,等到一醉醒来,却发现事实依然是事实,不开心依然是不开心。所以,难过的时候,不如做一些自己并不热衷却又不抗拒的事,等你将这件事做到已经厌倦或者爱上了,难过也就过去了,这个世界,能平复伤口的,从来不是谁谁的一句话,也不是哪哪的一处风景,更不是某某个替代,只是痛过了,难过了,平复了,偶尔作痛的无所谓了,如此而已。
褚云飞望着安格,“请让一下!”
安格瞪着他从鼻子里发出了“哼”的一声。
褚云飞将刘海拨到一边,“你是家里的下人?”
安格道,“下人?谁是下人?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你以为还是封建时代吗?”
褚云飞也不想和一个小女孩计较,“不好意思,我说错了。”
安格冷冷道,“你说错了就错了,你一句道歉就完了,有钱就可以不讲道理吗?”
褚云飞在心中摇了摇头,他没时间和这女孩子斗嘴,因此只道,“请让一下。”
安格没有让,“不让又怎么样,告诉安管家扣我工资啊?资本家的儿子,你知道吗,在文革时期,你都属于黑五类!”
褚云飞被她气乐了,“有什么事吗?安管家应该不会扣你的工资吧。”
安格道,“他是没有扣我的工资,我一个月才多少钱啊,他扣的是别人的,刘叔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他凭什么扣人家工资。”
褚云飞心道,这女孩难不成真把他家当成万恶的资产阶级了,却只是道,“上有老下有小?我记得,秋家是不会请家庭负担很重的人的。”这是秋家的传统,一则是怕分心,二则,因为长期的下人都会常住在秋家,秋家的长辈一向认为分开一家人是很残忍的事。
安格也知道刘叔的境况当然没她描述的那么凄凉,却还是道,“你们家难道没长辈,你爸难道不是上有老下有小?”
褚云飞点头,“有道理,麻烦你让一让,我快上课了。”
安格道,“上课?你听得懂吗?北方老师那么好的老师你都辞退了,学也是白学。”
褚云飞听到这才明白点端倪,实在觉得这女孩多事,“这件事我不太清楚,稍后我会查问一下,请你先让一让。”
安格看褚云飞从她身侧别开,虽然没有撞到她,但到底不忿他的态度,“飞扬跋扈,不过是个私生子罢了,以为自己真是秋家的小少爷吗?”
褚云飞突然转身,安格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别人没有妈妈爸爸又是同性恋已经够可怜的了,这样说,肯定是戳到人家痛处了。
褚云飞看她眸中明显带着懊悔,安格看他转了头,却又嘴硬道,“我说错了吗?你姓秋吗,是秋总生的吗?”
褚云飞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刚才那句话,你在我面前说就算了。如果被别人听到,就不是扣工资了,而且,倒霉的一定不止你一个人。”
安格听他如此说,眼神里又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本来就后悔的,如今更是内疚,怯怯地望着褚云飞,“你,不生气?”
褚云飞笑道,“你说的本来就是事实,有什么可生气的。”
安格看他这么说,连忙道,“不是的,你千万别那么想,我听他们说,秋总可宝贝你了。”
褚云飞笑,“他是我爸嘛,当然宝贝我。”
安格抿着唇,垂下眼,“那你不介意了?”
褚云飞道,“小报上比你说得过分多了,我本来就不介意,我只是怕我爸多心,所以叫你不要乱说。”
安格微微握着拳,用手指摩挲着掌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褚云飞笑,“没关系,其实你不用那么敏感。虽然我不姓秋,但在我爸心里,我就是他亲儿子,你总不能叫他自己生吧。”
安格低下头,像是还想道歉,褚云飞却微微俯身用食指堵住了她嘴,安格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褚云飞道,“我都没什么,你就不用内疚了,我要赶快去上课了,我爸宠我的时候不见外,发起脾气揍我就更不见外了。”
安格笑道,“骗谁呢?秋总才不会揍你呢,我听他们说,他怕你睡着了从床上掉下来,地毯都铺了好几层呢。”
褚云飞笑,“他们说得不对,我爸没有铺地毯,是用海绵垫把地垫地和床一样高。先走了。”
今天来的物理老师还不错,就是民主的让褚云飞很幻灭,无论布置什么任务都会加一句,“没问题吧?”
褚云飞又明明看出来他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不过人家讲得好就好了,其他的,都是慢慢了解之后可以改变的东西,他也不打算太早摊牌。
下了课布置了作业,褚云飞就叫管家安排送老师回去,物理老师笑道,“我一个大男人,不用送了吧。”
安管家不知说了些什么,那老师也没表示异议,褚云飞看安管家安排了就自己跳跳腾腾地跑到秋瑀宸房里去,秋瑀宸却不在卧室,褚云飞又到书房,吊住老爸脖子,“爸还没弄完啊。”
秋瑀宸笑道,“嗯,还得一会,你先去练球,等我好了到球馆陪你。”
褚云飞嗯了一声,“那算了,爸好不容易忙完了,我找父亲陪我打球就好。”
秋瑀宸笑,“也好。家里那么多客房,还有几间的地毯来不及清理,等你练完了上来帮我做。”
褚云飞蹭着老爸,“你被父亲罚做家务,干嘛要我陪绑?”
秋瑀宸转身狠狠戳了戳儿子脑门,“还敢说,要不是你,我至于做家务做到现在吗?”
小刺猬讨好道,“谁让爸又宠父亲又疼小刺猬呢?爸先忙,云飞待会过来陪爸服苦役。”
沈默和小刺猬在球馆消磨,褚云飞虽然不是不求上进的孩子,但是练习累了偷偷懒是人之常情,也不像秋瑀宸陪他的时候那么折腾。偶尔和父亲玩玩接力游戏,说说萨铭平时怎么整他们,时间过得也快。
沈默笑道,“你们教练这么刁钻啊。”
褚云飞在指尖玩着篮球,“是啊,那天我没事干就这么转着玩,他就罚我一直转不许停下来,只要球一掉就五十个俯卧撑,还是撑在篮球上的,那天被整得真惨。
沈默笑,“小蓝帽也没帮你求情?”
褚云飞道,“有什么可求的,他还觉得教练罚得挺对的。而且,球队里大家都不怎么怕教练,还是怕他比较多。”
沈默有些疑惑,褚云飞道,“因为教练经常不过来,来了也只盯着我,木木他自己做两百个两头起气都不喘,别人跟不上他的速度还得罚。”
沈默想象着小蓝帽严肃认真的样子,不自觉地就还原成秋瑀宸的脸,“小蓝帽当队长的样子和你爸蛮像的。”
褚云飞道,“那当然了。”
沈默听出他弦外之音,偏过头,仔仔细细盯着他,褚云飞道,“没什么,我知道,全世界恐怕只有我爸自己不知道吧。”
沈默苦笑了下,“我考虑过很多次,可是,还是觉得,现在是最好的结果。”
褚云飞点头,“我也觉得。其实人和人相处都有自己的平衡,打破平衡并不是一件好事情。而且,他们俩自己应该也有怀疑吧。”
沈默扬起眉,“是吗?”
褚云飞转头,两张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脸相对,“是啊,木木我不知道。不过慕瑀,他一直很少问这些,而且,对我爸那么在乎,肯定不会是一点都不觉得吧。而且,秋家乔家包括墓镧,都是什么地方,他们都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这么顺理成章,傻子也会怀疑吧。”
沈默低低道,“难怪你最近都很少去恒河,我一直以为,你知道这些会不开心。”
褚云飞道,“我没回来之前,无论是恒河还是翼盟,慕瑀都被当成是未来的主人,我抢了他的爸爸,又怎么能再抢走属于他的东西,虽然他一点也不在乎这些。而且,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像我爸能理解我一样,你也一样能包容慕瑀和木木,他们也各自有自己的父亲和爸爸疼,大家都很好。其实,你一直希望我和木木在一起,无非也是想他能理所当然的叫我爸一声爸吧。相反,我倒是觉得,我爸很可怜。你想一想,你知道居然有一个我存在时候的心情,如果有一天,我爸知道他们两个都是他亲生儿子,他会怎么样。”
沈默偏了偏头,“其实,你爸是那种很难去表达什么的人,即使他们两个真的在我们身边长大,你爸对他们,也和现在一样。也只有对你,他才会宠得那么亲近。”
褚云飞将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甚至不到半个量角器,“也许吧。”
沈默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只是这样想。你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出生的?”
褚云飞没说话,沈默道,“他们俩个,是在我和你爸刚认识的时候,被你舅舅和慕瑀爸爸的爱人找人偷了精子代孕的。”
褚云飞一惊,“什么?”
沈默道,“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是买通了医生,有可能是收买了佣人,或者用别的一些手段,但目的,只是将小黄帽和小蓝帽当作护身符。只可惜,你舅舅临终前根本没有时间用他们两个做威胁,所以,这个秘密最后只有慕瑀的爸爸曾经的爱人知道。”
褚云飞道,“九天会的王云天?”
沈默嗯了一声,“后来,王云天败给了迟大哥,自知无力再保护慕瑀的爸爸,因此用小黄帽和小蓝帽作为交换,求他庇护慕瑀的爸爸。也为了让迟大哥没有机会拒绝,咬舌自尽。”
褚云飞没有说话,波澜诡谲的黑道斗争,果然无所不用其极,为了保住自己一条命,多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来。爸固然不见得有多干净,可舅舅也不高明。
沈默长长吐了一口气,“起初,迟大哥和熳汐哥不肯告诉我这件事,和不告诉我你的存在是一个道理,他们不希望我和秋的生活再生波澜。后来,是因为如果证明小黄帽和小蓝帽是你爸的孩子,那他们难免会问自己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又要在孤儿院长大,为什么又要叫自己亲爸爸做二叔,我们不希望这些负荷沉重的身世让他们背负,所以,也一直没有说。而且,迟大哥和熳汐哥也确实舍不得他们。”
褚云飞笑了,“你不需要向我解释这些,你说的,都是人之常情。虽然,我没有资格过问你们长辈的事,不过,我还是希望,这件事你能让我爸知道,至少有一个朦胧的概念,你知道,无论善意与否,被一群自己最亲最爱最信任最在乎的人欺骗十几年,确实是很凄惨的。”
年轮93
褚云飞晃到老爸书房,搭着老爸肩膀,他很想知道那件事爸是不是也知道,可是他又明白,他没办法问,因此只是笑着合上老爸文件夹,“还没看完啊?”
秋瑀宸笑道,“因为明天要给你和慕瑀上书法课,所以今天多看一点。你这么快就练完球了,记得我说过每天要三小时的。”
褚云飞道,“是啊,早上一小时,下午回来练了一会,现在差不多了。今天不想练了,我陪爸坐一会吧。”
秋瑀宸偏头道,“怎么了?”
褚云飞站在秋瑀宸身后,“先别看了,云飞替爸捶捶肩吧。”
秋瑀宸笑着向后靠,“你不会是闯祸了吧。”
褚云飞握着小拳头敲打秋瑀宸肩胛,“没有,就是觉得爸每天都
第91回
这么辛苦,很可怜。”
秋瑀宸笑道,“傻乎乎的,我觉得挺好,有什么可怜的。”
褚云飞问道,“慕瑀和木木给爸捶过吗?”?
秋瑀宸笑,“没有。只有你非叔在我特别累的时候捶过。怎么了?”
褚云飞嘟着嘴,“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呢。”
秋瑀宸道,“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褚云飞不说话,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秋瑀宸哄儿子道,“你比你非叔捶得好,他太重了。满意了吧。”
褚云飞大大地嗯了一声,“爸,你辞了北方老师吗?”
秋瑀宸问,“怎么了?”
褚云飞小声道,“可不可以不辞她。”
秋瑀宸已经完全放松的肩膀立刻硬了起来,“不行。”
褚云飞道,“她又没有打到我,而且,学东西嘛,哪有不被罚的,写写公式也没什么的。最多小刺猬记住了,以后不给她机会罚我。”
秋瑀宸道,“她有那么好吗?”
褚云飞将下颌枕在秋瑀宸肩膀上,“那倒也没有。只不过,我怕这样辞退了人家,别人会说爸太溺着小刺猬。”
秋瑀宸沉声道,“秋瑀宸怎么教儿子,别人还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褚云飞放缓了力度替秋瑀宸放松肩颈,“可是,云飞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是外面长大的,就没有家教。”
秋瑀宸冷冷道,“如果有人敢这么说——”
褚云飞打断道,“不说出来也会这么想,爸,其实我觉得,那个北方老师,就是教学手段老套点,我和她讲清楚就好了。辞退了她,现在所有的老师在我面前都谨小慎微的,云飞都不太习惯了。”
秋瑀宸听褚云飞这么说,也只道,“你要是觉得她还好,就叫她回来吧。不过她要是再罚你,你就立刻辞了她。”
褚云飞笑道,“爸这样不好。小刺猬有恃无恐的,说不定就不认真了。”
秋瑀宸笑着握住他手,“好了,你也揉累了,坐着休息一会吧。”
褚云飞摇头,“不用,爸看吧,云飞揉累了就敲一会,敲累了再重新揉,等爸好了就一起去清理地毯。”
秋瑀宸低下头,褚云飞本以为他就要看文件了,却听得秋瑀宸低声道,“委屈你了。”
褚云飞笑,“不委屈。别人都羡慕小刺猬呢。”
秋瑀宸不再说话,让儿子专心替他按摩,自己每晚都必做的功课,现在却这么幸福的享受,褚云飞越懂事,秋瑀宸心内越觉得亏欠他。慕瑀慕宸虽说是两个哥哥教养,但到底也算在自己身边长大,他们俩个,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委屈,可惟有云飞,从出生到十七岁,每一日都是颠沛流离,若是自己当时不那么自私,多关心一下褚清沙,说不定,这个儿子也可以一直在自己身边,就不用受那么多苦。
秋瑀宸将最后几页看完,笑道,“好了,很舒服了。”
褚云飞用手指轻轻按着,“小刺猬学过一点点,爸的颈椎情况这么严重,这些穴位若是用准了力道,肯定会痛得不得了的。所以就先轻轻来,以后小刺猬每天都给爸按,慢慢地把力度加上去,爸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秋瑀宸摇头,“不用了,今天很好了,你父亲总说要替我按,我都不答应,更别说是你了。其实习惯了也觉不出疼来,家里有自己的按摩师,若是有时间,我早都叫了。小刺猬每天的任务也很辛苦,就不用替爸做这些了。”
褚云飞道,“以后小刺猬每天睡前过来,边帮爸按摩边报读书心得和明天的计划,这样就不会浪费时间了。”
秋瑀宸笑,“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褚云飞道,“爸不用担心,云飞有两年天天都要做按摩的,每天要做十几个,现在就帮爸一个人做,肯定不会辛苦的。”
秋瑀宸劝儿子道,“真的不要了,如果你每天都做的话,你父亲看到会自责的。小刺猬乖,听爸的话,别让你父亲内疚好不好?”
想到明天的书法课,迟慕瑀还是很兴奋的,这么多年了,二叔又肯亲自教自己,虽然知道是云飞替自己说好话,到底还是觉得开心的。
因此一大早做完了事情就连忙恶补关于书法的要领,怎么站怎么坐怎么握笔都好好演练了一番,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下午工作的时候也在心里琢磨着。
褚云飞就没迟慕瑀那么多想头了,反正老爸又疼他,随便怎么样都好了,只不过下午要背书比较麻烦,自从放假之后,褚云飞每天的任务就更多了,秋瑀宸替他制定了计划,他只有赞同的权力,昨天不知在看什么,秋瑀宸要他背《古文观止》,一天一篇,今天下午刚好是第一天,下午就背第一篇,《郑伯克段于鄢》,褚云飞看着倒是不怎么长,可拿到手里才发现完全看不懂,老爸送给他的是繁体竖排本,而且是不带标点的那种,褚云飞都不知道到哪应该喘气。好在昨天老爸大概给他讲了讲什么意思,不认识的字都注上音标了,秋瑀宸好奇地问他,“你怎么不注拼音?”
褚云飞的回答很实在,“我不会啊。”
好在秋瑀宸没让他再从头去学拼音,只是将背景大义给他讲了讲,说好了下午五点过来背,小家伙倒是准时,只是来得时候手里还捏着一片纸,秋瑀宸笑道,“别看了。开始吧。”
于是小家伙端端正正地站在秋瑀宸书桌前,第一段褚云飞还是会的,“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秋瑀宸点了点头,褚云飞正要往下背,却被秋瑀宸打断了,“这篇叫什么名字?”
褚云飞答道,“郑伯克段于鄢。”
秋瑀宸算是表示满意,接着问道,“出自哪里?”
褚云飞一时有些懵,昨天明明是老爸讲过的,秋瑀宸望着他,小刺猬不由得就紧张起来了,却也被逼出了答案,“《左传》。”
秋瑀宸点头,“那你知道为什么这一篇要叫做这个名字?”
褚云飞道,“因为讲的是郑伯和共叔段的故事,所以就这么叫。”
秋瑀宸深深理解了为什么褚云飞的语文成绩如此之低的原因,他完全不明白题目这么问他到底在问什么,不过秋瑀宸也不着急,招手叫小刺猬过来,将儿子抱在腿上,“爸的意思是,为什么,郑伯要被称为‘伯’,又为什么要用一个‘克’字?”
褚云飞舒服地将头枕在老爸肩膀上,“是不是因为,他是共叔段的哥哥,那共叔段的儿子就应该叫他伯父,就像我叫慕宸的爸爸伯父一样,所以就叫郑伯。”
秋瑀宸没想到儿子居然会这么解释,想到他一直四处流浪,中国古典文献的微言大义他实在是不太明白的,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因此向他解释道爵位的等级,又讲到左传的体例,因为是以周天子为中心,因此各诸侯国君主只能按爵位称,又讲到春秋笔法,褒贬于一字之间,讲着讲着,却发现褚云飞头越发沉重,低头一看,这小家伙居然就枕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
秋瑀宸无奈笑笑,看他听得这么无聊的样子,就知道小家伙被这篇散文用了多久,古汉语他本来就没接触过,但是想到他这次考语文文言文二十三分的阅读他连一分都没得到,又怕教语文的老师都像北方鲲鹏似的啰嗦,因此自己亲自教他,于是选了《古文观止》,想到这十二卷小家伙都背会了的话,文言文这里肯定是没问题了,可谁知道他居然倦得这么厉害,自己还没开讲就睡着了。
秋瑀宸将儿子拢在怀里,生怕自己一动就吵醒了他,于是秋瑀宸用一只手揽着小刺猬,另一只手动鼠标,过了大概几分钟,就听到敲门声,秋瑀宸轻声道了进来,一看到小黄帽就用手指了指睡着的褚云飞,示意他小声一点。
迟慕瑀双手将文件送上,秋瑀宸怕自己伸手接摇醒了小刺猬,因此要迟慕瑀放在桌上。
迟慕瑀有些疑惑地看了下褚云飞,秋瑀宸浅笑,却刻意压低了声音,“叫他背书,不小心睡着了。”
迟慕瑀听得秋瑀宸这样说,一下子就呆愣在当地,很多年前的往事又涌上心头,却连在面上苦笑下都不敢,只是低头轻声道,“慕瑀先出去了。”
年轮94
那一年,迟慕瑀十一岁。
小时候的事,他已经不记得,父亲和爸爸都很少提他的身世,只是告诉他,他是他们的儿子,他的名字叫迟慕瑀,他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叫做乔慕宸。
他知道,迟是迟念的迟,他的父亲叫做迟念。可为什么是慕瑀,直到他知道弟弟叫慕宸的时候,他就明白了,瑀是秋瑀宸的瑀,宸是秋瑀宸的宸。秋瑀宸,就是他的二叔。
从他记事起,他每年都会有几个月住在二叔家。跟二叔读书写字画画,也练功习武打球。二叔不凶,但是很严厉,不像父亲,虽然立起眉毛的时候很吓人,打人也很疼,可是自己心里倒是不怎么怕他的。还有默默爹爹,默默爹爹是个让人想不透的人,那么大的人了还总是拿毛绒玩具逗别人,真幼稚。
有时候住在二叔家,默默爹爹就会接慕宸过来,两个人趴在草地上不知在做什么无聊游戏。慕宸乖乖的,呆呆的,可是很可爱。
住在二叔家的时候,二叔会教自己很多东西,可是慕宸就不用,他只需要练他爸爸教他的就好。那一阵,二叔正在教自己练准。
白天的时候,二叔会拿出厚厚的经济学原理或者是证券投资之类的书教自己,到了傍晚,就会把书放在运动场的单杠上。自己就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用飞盘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切过去,飞盘飞过去切到的那一页要正好是今天早晨讲到的地方。当然,书不能从本来就很难平衡的单杠上掉下来,否则就会罚体能或者练功。
当然,如果飞盘高飞低飞擦过去或者没切到正好讲到的地方也要罚。如果切到的位置在讲到的位置之后,那切到哪里就要从第一页开始背到哪里。
本来迟慕瑀的手已经很稳了,他在墓镧的训练绝对比这个要难得多,可是那天,却不知因为什么事有些分心,飞盘堪堪擦过,就卡在了两百四十五页。
秋瑀宸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径直走过去,迟慕瑀也连忙小跑跟上,秋瑀宸拿起了书,用飞盘将书页分开,望迟慕瑀道,“两百四十五页,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
迟慕瑀心里一凉,今晚?却听得二叔道,“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肯定是不可能的,多给你一天时间,明晚十点之前来我书房,可好?”
迟慕瑀不敢说不好,只能点头,“是。”
当然不可能简简单单的这样结束,秋瑀宸看他应了是,面色立刻阴沉下来,“训练的时候不要分心,罚你——”
究竟罚了什么,迟慕瑀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因为比起后来的遭遇,先前的,确实不算惩罚。
那天晚上练完功之后,迟慕瑀就不敢早睡,他才学到五十八页,离两百四十五页还有很多很多,而且,前面的五十八页也不一定都能背下来。那时候的迟慕瑀连自责的时间都没有,只是读着那些又艰深又难记的名词。背了不知道多久,恐惧却终于没有战胜疲倦,毕竟,经济学专著对于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而言还是很晦涩的。
白天有白天的事,二叔虽说是晚上十点之前,可估计自己也只有一晚上的时间,迟慕瑀不敢睡,用冷水洗了几次脸都没有用,因此就想下去跑几圈清醒一下。
十二月的天黑得特别早,十一点不到,却是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迟慕瑀跑步过去,却看到喷泉假山那里有人影活动,走近才发现居然是乔慕宸。
“你在做什么?”迟慕瑀问。
乔慕宸将小桶放下,“哥哥,你还没睡啊。”
迟慕瑀点头并没有解释原因,却是问道,“你呢?”
记忆中默默爹爹接慕宸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度假的,这时候他应该早偎在默默爹爹那了,乔慕宸抿着唇道,“我爸罚我清理喷泉和假山。”
迟慕瑀一愣,“喷泉和假山怎么清理?”喷泉冲刷着假山,不是很干净的吗?
乔慕宸摇头,“大概就是把喷水管上擦干净,还有假山的缝隙洞窟上的冰碴子什么的。我爸说今天会来二叔这里吃午饭,要我在他来之前弄好。”
迟慕瑀心道,那么大一片假山,喷水管也不知有多少个,一个人怎么可能弄干净?他虽这样想,却并没有说出来。只道,“那你抓紧弄,还有很多呢。”
乔慕宸垂下了头,“默默爹爹不叫我弄,我趁他现在忙跑出来,我想他很快就会叫我回去了。”
迟慕瑀看乔慕宸心急,安慰他,“没关系,默默爹爹既然说了,一定会帮你求情的,你爸那里,就不用太担心了。”
乔慕宸却摇了摇头,却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果然,还不到两分钟,沈默就下来找乔慕宸了,看到两个小家伙都在这,沈默一手揽住一个,嗔乔慕宸道,“不许弄了,现在天这么冷,水虽然没有完全结冰,但怎么能把水池擦干净,不用管了,冻感冒了怎么办?你爸问起来有爹爹呢。”
说着就又转头对迟慕瑀道,“小黄帽也赶快回去睡吧,现在天这么冷,晚上更凉,自己小心。”
迟慕瑀被这么一闹,倦意也没有了,只是答应着。
看沈默强拖了乔慕宸走,乔慕宸却还是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迟慕瑀知道乔熳汐的严厉,即使在这里乔伯父不会怪慕宸,可是回到家,一定会罚得更重的。
想到这里,迟慕瑀便提起了慕宸留下的暖水壶和桶,自己跳进水池里。用手电照着池底,用热水将已经结冰的小块溶了一点一点用干布擦,若是手上动作稍慢了一点,水凉了就又结冰了。喷泉底积了冰面的地方虽然不算多,但喷水池实在是太大了,迟慕瑀蹲下来用抹布一点一点的抹干净。迟慕瑀手早都冻僵了,手指僵得活动不了的时候,就将热水倒在抹布上将手背翻过来蹭一蹭暖一暖,等恢复了知觉再接着擦。喷水管上的水锈就更难弄了,迟慕瑀照着手电,跪在池底用抹布将喷水管上的水锈一点一点地抹着,来回换了几趟热水,却是怎么也弄不干净,只能更加用力的用干布抹。
假山就更难弄了,好几次没注意,迟慕瑀手背,虎口都被划了好几道口子,迟慕瑀心知不敢停,只能换左手收拾。等到将一切都弄得差不多,一夜也渐渐过去,迟慕瑀怕再呆下去碰到二叔和默默爹爹出来晨练,于是收拾了东西回房去。
迟慕瑀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房间,一看表四点五十,打算洗洗手再背一会书。可进了盥洗室一照镜子才发现自己衣服早都被蹭得不成样子,更别说还到处都是水印了,连忙洗澡换衣服,没想到洗澡才洗到一半,却听到敲门声。
迟慕瑀胡乱冲了泡沫披上浴袍跑出来,正是秋瑀宸站在门口,秋瑀宸看到他湿漉漉的头发就知道他在洗澡,脸色更加阴沉,“你要洗澡为什么不早起?”
迟慕瑀心里委屈,明明才四点五十的,不是每天五点半才晨练吗,自己洗澡最多还不超过十分钟吧,下意识地抬头,却发现墙上的大钟居然还是四点五十。
秋瑀宸一看他动作就明白了,问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迟慕瑀知道表停了,低下头不敢说话,秋瑀宸根本没告诉他现在几点,只是抬腕看了下手表,“两分钟,给我立刻上跑道,五十圈,跑完再来见我!”
年轮95
下雪了。
小黄帽跑到第六圈。
刚洗过澡的湿漉漉的头发在寒冬中凝成了一股一股的,发根处冻得生疼,整个头都是木木的,结成冰的头发树成一股一股,却又因为剧烈运动的汗水被冲散,可还没将凝结的冰渣溶开就又因为冷气结成了冰。
雪花大片大片地飞下来,还没有经过过渡就已经是鹅毛大雪了,迟慕瑀脸被冻得通红,出了汗却被本身的速度带起的寒风吹得更冷,瑟瑟缩缩地一个人跑在雪地里,偶尔低头,仿佛是双脚将雪片踩化的。
沈默刚刚弄了两杯热可可,正找两个小帽子,小蓝帽却已经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了,“默默爹爹,外面下雪了,你快出去看哥哥。”
沈默将水杯放下,看小蓝帽急成那样子,走到窗前透过落地玻璃一看,迟慕瑀单薄的身影远远地像是画在雪里,沈默连忙出去,飞飞扬扬的雪花落在头发上,衣服上,跑过去就一把抱住小黄帽,“下这么大雪,快别跑了。”
迟慕瑀却摇了摇头,牙齿冻得打颤,“不行,还有四十二圈。”
沈默知道自己说也没用,却还是拉他,“你先在那避一避,爹爹这就叫你二叔去。”
迟慕瑀连忙摇头,“不要,别去。”
沈默看他挣扎,知道拉也没用,连忙飞跑上楼去秋瑀宸书房。
秋瑀宸正凝神看数据,看沈默进来忙起身,迎上去替他吹头上的雪片,“外面下雪了吗?怎么不带个伞再出去?”
沈默一把推开他,秋瑀宸立刻反应过来,急道,“你先在我这暖和一会。”说着就立刻出门去。
等跑到楼下,却又是踱着步到了训练场,远远地冲迟慕瑀招手,迟慕瑀看见秋瑀宸心里就是一紧,飞快跑过来,果然,二叔的脸色非常差。
“才几圈就这个样子,不知道擦干了头发再出来吗?”
迟慕瑀没说话,低着头咬着嘴唇,你说两分钟的,哪来得及擦头发。
秋瑀宸又气又心疼,一把将迟慕瑀拽过来,迟慕瑀冷不防被他一托,趔趄了一下,秋瑀宸冷冷道,“站在这干什么?楼上没有跑步机吗?”
迟慕瑀冷得厉害,可二叔在这里,却是连打个冷颤都不敢,咬着牙强忍着应是。鞠了躬就连忙向里跑。
秋瑀宸却又是呵斥道,“先给我回去洗个澡把头发弄弄干——”
迟慕瑀听秋瑀宸这么说,也是一暖,虽然语气严厉些,可二叔还是心疼自己的,可那一点点暖意还来不及传到心里,就听到二叔道,“先热身十五分钟,匀速6.5,洗了澡给我重新开始,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下来!”
迟慕瑀不难过,他只是有些遗憾,下这么大雪,昨晚的工作全都白做了。
不知道慕宸今天会不会被罚。
他知道,自己受罚又不专心了,可是这么枯燥的运动,他真的没办法不想想别的。看着屏幕上的路程,跑步机实际上是要比路上辛苦些的。
二叔一向不喜欢跑步机,甚至他自己在下雪的时候也是在室外的,听默默爹爹说,是因为不希望永远对着同样的风景,这样会觉得跑得格外漫长。
迟慕瑀其实觉得不怎么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大口大口的喘气,心算一下,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能跑完了。
不知今天早上又要学什么,希望二叔不要太生气,这次倒是真的把头发擦干了,可是现在也一样是湿透了,已经能感觉到内衣紧贴着后背,于是迟慕瑀小小地偷了一下懒,他闭上了眼睛,感应着脚下的履带。
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了,头闷闷的,一点也不舒服。大概是因为昨晚没睡吧,今天的状态非常差,累得太早了。
迟慕瑀有些丧气,如果不是固定速度的话,自己还可以跑快一些,这样就可以早点跑完了。
乔熳汐在距离午饭还有半小时的时候来了,沈默一早上都拖着小蓝帽不许他去弄喷泉,雪下到现在都没有停得意思,弄也是白弄。
于是乔慕宸在见到乔熳汐的时候一直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倒是乔熳汐伸手拢住了儿子,“昨天弄了一晚上?”
乔慕宸一愣。
乔熳汐笑道,“我刚才看到假山下面没有被雪下到的地方都是干干净净的,这么冷的天不可能不结冰。”
乔慕宸呆道,“我昨天还没开始弄就回去了。”
正说到这里却是看到迟慕瑀跟着秋瑀宸从楼上下来,乔慕宸问道,“哥,昨晚假山那里是你帮我弄的吗?”
迟慕瑀道,“没有。我昨天回去睡了。”既然没有帮上什么忙,又何必说呢?
秋瑀宸和乔熳汐打了招呼转头道,“做过就是做过,长辈都在这里,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迟慕瑀垂下头,“是我做的,不过没帮上什么忙。”
秋瑀宸看了一眼迟慕瑀,“什么时候学得说谎的毛病!”
沈默狠狠瞪了秋瑀宸一眼,“小黄帽是做好事不留名,什么叫说谎,这要是上《新华日报》,都叫雷锋精神。”
秋瑀宸知道迟慕瑀晨练迟到的原因,心里也是有些心疼,却终究不愿意表现出来,只道,“下午没有别的课了,你做自己的事吧。”既然昨晚没有时间背书,就给他一下午让他背吧。
迟慕瑀躬身应是,和秋瑀宸说自己先回房间去。
沈默笑道,“快回去吧。待会吃饭了我和小蓝帽叫你。”
等迟慕瑀一走,沈默就和哥哥抗议了,“小蓝帽做错什么了,哥不许再罚他了!”
中午吃过饭,迟慕瑀连忙回房里去背书,秋瑀宸也因为公事回恒河去,沈默对乔熳汐道,“哥,雪下得这么大,我看你都回不去了。”
乔熳汐笑着,“怎么?怕我接慕宸回去?”
沈默道,“小蓝帽这么乖,哥不要罚他。”
乔熳汐笑而不语。沈默望着窗外,“哥不要这么严厉啊,雪这么大,等到下午,我和小蓝帽一起给哥堆个雪人,就当是认错了好不好?”
乔熳汐笑,“那也要等雪停了你们才有机会。”
沈默笑道,“那哥就是答应了?只要我们堆个雪人,哥就不罚小蓝帽了。”
沈默却是没有说错,等到下午四点多,雪居然真的停了,沈默兴奋地带小蓝帽换衣服,一番装备就来找小黄帽。
迟慕瑀开了门,看默默爹爹和弟弟都武装好了,沈默叫他,“一块去堆雪人吧。”
迟慕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还要看书。”
沈默笑道,“难得你二叔有事出去了,下午又给你放假,出来玩吧,不用怕他。”
迟慕瑀摇头道,“真的不用了。默默爹爹带慕宸去玩吧,慕瑀还想看会书。”
小蓝帽听哥哥不去,难免有些遗憾,拉着哥哥手求他,“哥哥,就玩一会嘛。慕宸还没有谢谢哥哥昨天帮慕宸清理喷泉。”
迟慕瑀嗯了一声,“没什么可谢的,你自己去玩吧。”
沈默看他不去,倒也不再勉强。带着小蓝帽去玩。虽说雪下得很大,可要堆起一个大雪人来还不太容易,两个人玩玩闹闹了两个小时,才在松树边堆起了雪人的身子。
沈默对小蓝帽道,“记不记得上次下这么大的雪还是好几年前,连着下了一个星期,你义父带我们在墓镧堆了一个好大的雪人。尤其是雪人的眼睛——”
小蓝帽接话道,“是啊,我记得义父是躺在那么远地树上,我们还在那站着,才一回头,就发现雪人已经长出眼睛来了。”
沈默道,“你义父的手法真厉害,两枚棋子射过来,力道居然刚刚好,我自己试了好几次,不是嵌不进去,就是把雪球给打碎了一个角。”
小蓝帽道,“那等我们给雪人装上鼻子嘴巴了,就叫哥哥来替雪人安眼睛。”
沈默笑,“好啊,不过小黄帽指上的功夫肯定没有迟大哥那么厉害。”
小蓝帽道,“我记得上次叫哥哥给雪人安眼睛,他故意找了一只蓝色一只咖色的玻璃珠,非叔气得脸都白了。”
沈默也想到上一次大家一起玩,故意把雪人做成非璟煜的样子逗他,尤其是慕瑀,气得非璟煜追着他揍,被秋瑀宸说他没一点叔叔样。一看他委屈,自己还故意把雪人的嘴巴做成向下弯的,小非都快气疯了,最后还是迟慕瑀重新给雪人做了笑脸。还堆了个小雪人在“非璟煜”旁边,特地给小雪人戴了一顶黄帽子,说是自己陪着非叔在一起,感动得非璟煜抱着他亲了好半天,还被小家伙鄙视为幼稚,连秋瑀宸也说家里小黄帽和小非最亲。
乔慕宸去敲哥哥的门,一张脸冻得红扑扑的甚是可爱,“哥哥,下来看雪人啊。”
迟慕瑀没说话,乔慕宸伸手去拉他,却突然又放了手,迟慕瑀问他,“怎么了?”
乔慕宸低低道,“我手凉,不动哥哥了。”
迟慕瑀听弟弟这么说,又看他满是希冀的眸子,哪里还能再拒绝,于是转身去换了件衣服,和小蓝帽一起下去。
沈默手里捏着两颗黑色的玻璃珠,笑道,“小蓝帽就等你来安眼睛呢,快点。”
迟慕瑀在雪人前蹲下身子,将两颗眼睛端端正正地嵌在雪球上,沈默笑看着雪人,“你们等着,我这就叫哥去。”
说着就去叫乔熳汐,还带来了相机。
乔熳汐被沈默拖过来,看到小雪人也笑了,“干嘛堆在松树底下。”
沈默道,“这叫布景,你看,松树上都是雪片,雪人又堆在树下,哥看到什么?”
乔熳汐笑道,“又和我打白鹤立雪的哑谜。”
沈默被拆穿了,将相机塞在乔熳汐手里,“哥给我们照相。”
乔熳汐点头,“好啊。”
于是沈默拉着小黄帽小蓝帽在自己身边站,三个人蹲在雪人旁边要乔熳汐拍,乔熳汐替他们拍了几张,就要自己和小蓝帽照,迟慕瑀接过相机,“我来拍吧。”
一直拍了二十多张,将各个角度都拍遍了,沈默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却是又飘起雪来了,乔熳汐道,“又下雪了,还是快回去吧。”
沈默却是有些遗憾的样子,“这么漂亮的雪人,秋还不回来,再落雪雪人都没形状了。”
乔熳汐笑,“快回去吧,小心待会感冒了。”
沈默晃晃手中的相机,悻悻道,“那好吧。”
迟慕瑀嫌沈默牵着小蓝帽走的慢,自己先上去看书了。
等秋瑀宸回来,已经快九点了,沈默嗔他,“雪停得那会不知道回来,现在下得这么大,你倒赶回来了。”
秋瑀宸笑,“总不能让我不回来吧。”
沈默靠在窗边,口气有些悻然,“今天怎么了,又下这么大雪,本来还想给你看雪人呢。”
秋瑀宸笑,“又带小蓝帽堆雪人去了。”
沈默起身开电脑,将照片给他看,秋瑀宸笑着滑鼠标,“哥也陪你们玩啊,照得不错嘛,谁照的?”
沈默道,“小黄帽啊。”
秋瑀宸又向下翻了几张,看到其中三张都有迟慕瑀,问道,“你带他们两个玩?”
沈默点头道,“是啊,雪人漂不漂亮,这是我们的共同成果。你看小黄帽多可爱,你以后多疼疼他,别总是板着脸。看两个小帽子多怕你。”
秋瑀宸没说话,沈默道,“对了,禹落哥让哥给你带点心了,你也不早点回来,小蓝帽还能吃两块呢。”
秋瑀宸道,“你打开拿给他们两个吃不就行了。”
沈默道,“哥还在呢,多不好意思,禹落哥又不是给我的。”
秋瑀宸道,“什么我的你的,你要是吃就去拿,给慕瑀两块,剩下的你都吃了吧。”
第92回
沈默道,“慕瑀和你的口味倒是差不多。”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对沈默道,“你要是没什么事,今天就早点睡。”
沈默道,“不要,我要过一会给哥打电话,等小蓝帽睡了我才睡。”
秋瑀宸问,“为什么?”
沈默道,“我怕哥又罚小蓝帽啊。”
秋瑀宸摇头,“男孩子嘛,谁不是这么长大的。”话虽这么说,却知道劝沈默也没用,只起身道,“我去书房了,今晚不用等我,你早点睡。”
沈默点头,“你别太晚了。我也打理家里的事,就不像你这么忙。”
秋瑀宸笑,“你效率高,我自愧不如。”
沈默踹他,“快走吧。”
秋瑀宸向外走,却看到安管家拿着件厚厚的滑雪外套往下走,正是沈默买给迟慕瑀的。
秋瑀宸问道,“怎么了?”
安管家连忙躬身道,“刚才看到迟少爷在花园里堆雪人,属下见他穿得单薄,所以拿件衣服下去。”
秋瑀宸皱眉,却是伸手将衣服接过来,“知道了。”
安管家看秋瑀宸脸色不好,也不敢多说话,秋瑀宸挥手道,“我自己去看他。”
秋瑀宸走到花园,却没有看到迟慕瑀,眼前的雪人明显比刚才在照片上看到的大,而且已经拍好了,雪球还是那么浑圆平滑,一点都不像是落了几小时雪的破败样子。秋瑀宸想到安管家说迟慕瑀刚才在这里,如今这雪人绝对是他又堆的,给他时间让他背书,出来玩雪也就算了,如今小默和慕宸都回去了,他还在这惦记,这孩子从小最懂事,没想到一玩起来倒是丝毫不知收敛,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秋瑀宸蹲下身,在地上捡了一节树枝,在雪地上写了七个字,“业精于勤荒于嬉”,转身就回了书房。
迟慕瑀本来在背书,偶尔一抬头,就看到外面又是雪花纷扬,心里总是想到默默爹爹说得二叔看不到雪人的样子,于是决定自己将雪人重新堆好,然后用大伞罩住,这样就算到了明天早上,雪人既不会化,也不会因为落雪而坏了形状,只要稍加修饰,就比今天的更大更漂亮了。他将雪人弄好,自己看了看,倒是很满意,于是绕到前面去找大伞,花园在库房后面,大伞本就很重,迟慕瑀又不能拖在地上,等将伞好容易抱了过来,还没撑起来,却看到地上的七个字,迟慕瑀呆呆地站在那里,知道是二叔回来了,而且,还来过了这里,低下头,七个字就写在雪人旁边,清清楚楚,这么大的雪,竟还没有将字迹盖住,看着那七个字,想到二叔的愤怒和失望,心里的委屈像绝了堤似的,却是咬紧了下唇默默将大伞斜斜地撑着遮住了雪人,自己跪在地上,用手指将二叔留下的七个字描了一遍又一遍,雪花落在头上,身上,刚堆成的雪人还有大伞庇护,自己却是什么都没有,任凭雪片落了一身。不知写了多少遍,直到雪水透过裤子渗到膝盖,才站起身,飞一般的跑回去,一路扬着头跑回去,逆风的方向,雪片仿佛箭一样射出去,他不想低头,他怕眼泪落下来,父亲说过,男人,即使受了委屈,也绝对不能哭。可是,他忘了提醒自己,他才十一岁,还只是个孩子。
迟慕瑀回房间换衣服,将膝盖到小腿都被雪浸透了的裤子都换成了绒绒的黄色家居服,将头发擦干,把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穿着暖暖的傻傻的默默爹爹买的卡通棉拖鞋去秋瑀宸书房。
秋瑀宸看迟慕瑀进来,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伸手接过他双手捧过来的书,却是放在了桌上,道,“经济学。”
基本概念迟慕瑀肯定是知道的,“经济学是对人类各种经济活动和经济关系进行理论的、应用的、历史的,以及有关方法的研究的各类学科的总称。经济学又称——”
秋瑀宸却并没有让他再背下去,又问道,“古希腊的经济思想。”
迟慕瑀道,“色诺芬的《经济论》,柏拉图的社会分工论,亚里士多德,关于商品交换与货币的学说——”
秋瑀宸问道,“色诺芬《经济论》的主要内容,柏拉图的社会分工论是哪一年在哪一本著作提出的,亚里士多德的经济思想又出自哪里,和古希腊的社会背景经济条件有什么关系?”
迟慕瑀整理着二叔的问题,将自己知道的一些都说出来。秋瑀宸再问得详细些,他便很难说出什么,色诺芬的《经济论》他根本不可能去读,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虽然接触一些,但绝对是在哲学而不是经济学的范畴。秋瑀宸看他低了头,只是换了下一个题,叫他论述西欧经济学的发展。
迟慕瑀没有背完书,说到杰文斯的《政治经济学理论》就说不下去了,只是低头道,“对不起,二叔,我还没有看到那里。”
秋瑀宸依然没多话,又道,“圣彼得堡矛盾。”
迟慕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脚趾在棉拖鞋里蜷起又伸展,将头埋得更低了,“对不起,二叔,我还没有看到那里。”
秋瑀宸道,“理性预期。”
迟慕瑀恨不得将头低到酸痛的膝盖里,“对不起,二叔,我还没看到这里。”
秋瑀宸的脸仿佛僵成了青色,“边际效用。”
迟慕瑀背了几句,却怎么也接不上来,终于又垂下头,“对不起,二叔,我记不清了。”
秋瑀宸站起身,将厚厚的课本交到迟慕瑀手上,迟慕瑀低下头,露出的一小段脖颈也因为主人的羞愧而变成了淡粉色,秋瑀宸转身重新回到自己宽大的书桌后,“慕瑀,你太让我失望了。”
年轮96
秋瑀宸站起身,将厚厚的课本交到迟慕瑀手上,迟慕瑀低下头,露出的一小段脖颈也因为主人的羞愧而变成了淡粉色,秋瑀宸转身重新回到自己宽大的书桌后,“慕瑀,你太让我失望了。”
迟慕瑀低下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样说,比起委屈,他是真的不想让二叔失望。
秋瑀宸站在窗前,月光和白雪让夜色显得越发清寒,屋内的灯光也是一样带着些苍凉的白色,将忐忑又内疚的迟慕瑀照得更加心慌,秋瑀宸伸手关了灯,却是拉开了窗帘,任月色倾泻进来,黑暗中的迟慕瑀更增凉意。
秋瑀宸站了很久,迟慕瑀也站了很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迟慕瑀想认错,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若是二叔肯问他一句,他也好说些什么,可如今,二叔竟是看也不看他,定定立着的两只脚已经发麻了,拖鞋里的姆趾也显得格外冰凉,尤其是头,更是晕得厉害,绒绒的家居服也不怎么暖了,只是他不敢略略弯一弯已经站到僵直的后背。只能在觉得要流鼻涕的时候仰一仰头,也不敢去摸兜里的纸,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去擦。
不知过了多久,秋瑀宸向后挥了挥手,却是根本没有回头,“去!”
迟慕瑀哑着嗓子怯怯叫了声,却是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秋瑀宸一直站在窗边,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听不到他出去,语声更是压抑得吓人,“出去!二百四十五页,我说得话什么时候不算过!”
迟慕瑀连忙低头,“是。”
秋瑀宸这时才转过身回到书桌后,将桌边的一盏充电灯拔下来,那还是沈默买给小黄帽的,因为有一次秋家自己的电网突然因为故障断电小黄帽拿给他,后来就一直放在他这里。
迟慕瑀向前走了一步,才一迈步,腿却僵得根本提不起来,他不敢在这里稍稍活动,只好强忍着过来,手才刚触到那盏小灯,又是狠狠低下了头,这只灯,二叔也不要了吗?
秋瑀宸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直到他出门的时候才抬头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明早晨练前还没背完的话,就别怪我不心疼你,家里图书馆的书从A开始,给我一直背到雪人化了的时候!走!”
迟慕瑀被秋瑀宸最后一声呵斥吓得脚下一滑,趔趄着跑出了门,连“是”也忘了答应。
本来以为书房里已经够冷了,可是才刚一打开门,迟慕瑀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他的家居服在家里穿还好,可如今风才一吹,雪花就直往脖子里穿,还没走两步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迟慕瑀这时才敢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来擦擦鼻涕,穿着厚重的棉拖鞋一手拿着灯一手拿着书往后跑,棉拖鞋看着暖和,可是才刚一踩进雪里就陷了进去,才走了几步,棉鞋就已经被浸湿了,迟慕瑀的脚更冷了。等跑到雪人旁边,二叔写的七个字还没有被完全覆盖,迟慕瑀端端正正地站在旁边,那七个字就夹在他和雪人之间。
迟慕瑀从家居服里探出了手,左手拧亮了灯右手翻着书,将二叔刚才提问的几个概念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才背了一会,就冷得瑟瑟发抖,两只手都冻得又红又肿,家居服的领子却怎么也竖不起来,迟慕瑀只能缩在一起,拿着书的手还好,握着灯的手指冻得像要断掉一样,雪还在下,迟慕瑀不敢一直举着书看,只能看一会,就将书反过来扣在自己胸膛上默背一会,翻页的时候不方便,就用下巴蹭着书页翻,头发上滚落了雪珠子,就抬起胳膊擦一擦,可才背了几页,手就冷得不敢握住灯下面的底座,而是握在连接灯头和底座的灯杆上,这样就可以在握住的时候将四指在掌心里藏得深一点,指尖也不会冷得发疼。
手指稍稍好些,迟慕瑀的脚趾却早都没有知觉了,可是站在雪地里,棉拖鞋又被浸透了,脚底又湿又粘不说,更是冷得厉害,即使在鞋里抠住脚趾,却还是冷得发抖,想跳一跳,可脚才一落下去,渗进鞋底的水就因为重力而被挤出来,别提有多难受了。
雪花飞飞扬扬的,打在身上倒也只是冷些,可落在头上又因为体温化了的雪就让本来就晕晕沉沉的身子更重了,迟慕瑀看不到镜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嘴唇已冻得发青,下雪天站在雪地里,站都站不住,更别说背书了。迟慕瑀虽知道离自己几步就有一把大伞,只要撑起来自己就能站在伞下避雪,可他却满心愧疚,根本不愿意向那边走一步。迟慕瑀现在的处境,竟是比雪人还惨。
又瑟瑟缩缩地背了十几页,迟慕瑀知道不能这样了,如果一直这么慢,明天早上肯定是看不完的,举着灯的手也是又酸又困,平常父亲要他练稳,托着枪一整天都不觉得太累,可今天才这么一会,手就酸得受不了了,尤其是关节处,冷得都快握不住了。
迟慕瑀发着抖又缩了下肩膀,用下巴把书夹住,将灯杆压下来,把小灯放在自己头上顶着,站得端端正正地重新开始看书。
虽然这样的姿势自己就必须保持标准站姿,可是能将一只手暂时解放出来伸在口袋里,而且背书的时候,还可以用下巴再夹着把两只手都插进去。迟慕瑀想到这个办法,就尽量一次看得长一些,这样闭上眼睛背得也可以久一些,至于双脚,他没有任何办法,也只能偶尔在鞋里一蜷一放活动活动,等手因为肿起来冷得发烫的时候,他就用掌心捂一捂自己的脸,这时候,他就可以把灯从头上拿下来,解放一下自己酸痛地脖颈,好在雪下着下着也就小很多了,家居服还算厚,并没有完全湿透,用手擦一擦胸口,居然还是暖暖的。
迟慕瑀双脚就像是定在地上,起初还被蛰地疼,后来也就僵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脚趾在雪地里变成了萝卜,迟慕瑀心道,僵了也好,至少现在这时候不受冷了,唯一不好的,就是头越来越重,时不时地打喷嚏流鼻涕,身上冷得越来越厉害,迟慕瑀受不了的时候就蹲下来,将书和灯都夹在肚子和腿间,在地上捧一捧雪,刚捧起来的时候冷,在手里撮一撮,手掌就会烫烫地很舒服,然后就用手心蒙住已经冻裂了的耳廓。若是指尖实在冷的厉害,就将手指放在小灯的灯管上,或者将小灯举到鼻子前,烫一烫皴裂的鼻尖。
迟慕瑀又紧了紧衣服,怎么身上竟会冷得这么厉害,头上却开始冒汗了,再一摸额头,却是滚烫滚烫的,迟慕瑀心道,不会是发烧了吧。可如今也顾不了这么多,只能拼命摇头,好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是,他渐渐发现自己已经越背越慢了,刚才背过的,一转眼竟是又忘了,迟慕瑀心急向前翻,僵硬的手没拿稳,书就掉在了地上,迟慕瑀忙低头去捡,向后翻到位置,又开始背,等到都背了好几个概念,再翻一页看到页顶的图,才发现这些都是自己刚才背过的。
迟慕瑀气自己没效率,狠狠地捏了自己大腿一把算是惩罚,却发现手指僵得连腿上的肉都捏不动,更一用力,两个骨节中间的皮肤居然裂了一道口子出血了。
迟慕瑀心里急,胸中像是有一团火却怎么也爆不出来,只想狠狠打自己一顿,可待要跳脚才发现脚冷得钉在地上,动也动不了,一使劲整个人都跌在雪地里,等到爬起来的时候,腰以下已经全部湿透了。跌在地上的书页也浸在雪水里粘在一起,迟慕瑀手指太僵,用手去撮也撮不动,再一扯,就扯了半张纸下来。
沈默等小蓝帽睡觉等得心急,一遍又一遍地给家里打电话,打得乔熳汐都快崩溃了,“他做完了这些笔记就去睡,我会叫他给你道晚安的。”
每次打过去哥都是这句话,自己好多次不放心都叫小蓝帽听电话,后来沈默自己也不好意思了,知道还有一个多小时小蓝帽才能弄完,自己索性去弄点宵夜。将文禹落带给秋瑀宸的点心从厨房拿出来,核桃黑芝麻小松糕,还配一碗香喷喷的茯苓粥。
沈默夹了两块点心放在小蝶里,茯苓粥也热了盛在碗里,拿了个托盘打算送给小黄帽,另拿了四块点心放在一边,随便煮了点燕麦片在火上,开了小火先煮着,打算先给小黄帽送去。
敲了半天门却不见有人开门,沈默自己推门进去,也不见小黄帽在里边。沈默将托盘放在桌上转身出来,就看到安管家,沈默指了指迟慕瑀房门,安管家早都看到迟慕瑀在雪地里背书,但他在秋家当值多年,不止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更明白该不该说毫无绝对,只是取决于说话的时机,少爷要罚小少爷,那不是他能管的,若是说得太早,不止让少爷和沈少爷再起争端,更会浪费了少爷教训小少爷的苦心,若是少爷认为小少爷这次没有得到教训,即使碍于沈少爷不再惩罚,心中也不会气平,本来罚过就应该了了的事,却因为中途被打断而滞结在中间,对小少爷也不是一件好事,可若是自己明明看到了又不能及早提醒,到头来少爷心疼小少爷,沈少爷更心疼小少爷,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不是。因此,他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时机,如今正好碰到沈默问,虽然心中也心疼迟慕瑀也绝不多话,只是躬身道,“属下早些时候看到迟少爷在花园里堆雪人,少爷还特地送御寒的衣服给迟少爷,只不知现在还在不在。”
沈默一听安管家这样说,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急急冲下楼去,边跑边吩咐,“给我马上叫陈医生过来。”
年轮97
沈默冲到花园就将迟慕瑀搂在怀里,这孩子衣服上的雪已经因为寒冷的天气结成冰了,单薄的身子就像根冰棍似的,迟慕瑀意识恍惚,只知道背书,没什么知觉,过了好一会才感觉到沈默,连忙用尽力气推开他,说话都哆嗦着,嘴上的肌肉僵僵的,声音也硬着,“默默爹爹别碰,碰我,身上凉。”
沈默心疼地用自己双手去捂他脸,却发现他额头烫得出奇,吓了一跳,“快,快上去,你发烧了。”
迟慕瑀眼睛肿肿的睁都睁不开,“还有很多呢。”
沈默拉他,迟慕瑀整个身子都僵了,像是钉在雪地里,根本拉不动,只能自己跑过去扶撑在雪人上的大伞,迟慕瑀忙道,“别,落了雪就不好看了。”
沈默看他这样,整颗心就像被鞭子捆住拖着走一样,却只是用自己双手又捂了捂小黄帽耳朵,气冲冲地飞跑上楼去找秋瑀宸。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为了小黄帽的事找秋瑀宸了,早上还藏着的火一直压到现在,上了楼一脚踹开秋瑀宸书房门,秋瑀宸还不待反应,沈默就去他位置把他拖出来,“你自己躲在空调房里,让小黄帽下着大雪在外面背书,你还有没有人性!”
秋瑀宸被沈默将胳膊捏得生疼,却只是道,“就是这件事吗?他下着大雪在外面堆雪人就天经地义,我要他背书就是委屈他了?”
沈默拽住秋瑀宸袖子将他往外拖,“我不和你解释,你自己去看!”
秋瑀宸缓缓道,“你先别心急,我跟你去看就是了。”
沈默急道,“你快点!小黄帽在发烧,你知不知道,他才十一岁!”
秋瑀宸被沈默催得急,连忙下去,却还是道,“十一岁又怎么了,秋家的孩子,谁不是这么长大的,我十一岁的时候,熳汐哥管我比我管他严多了!”
秋瑀宸话虽这么说,可听到小黄帽发了烧自己也心急,一路跑过去,却又是走到花园口的时候停住了脚步,腊月的晚上,沈默急得满头大汗,“快点好不好!你能不能别这么麻木!”
秋瑀宸走过去,一看见迟慕瑀穿得那么单薄,家居服上的绒毛被雪水冲得团成一个个小疙瘩,又因为冷空气结了冰,脚上的拖鞋已经湿透了,根本辨不出本来的颜色,头上顶着一盏小灯,折腾了这么久,灯光甚至还没有雪地的反光亮,托着书的双手就更因为寒冷被冻得又红又肿,寒风吹过来,他自己都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就看见雪片往迟慕瑀领口开阔的衣服里飞,整个人都冻直了,只有一张脸却是红扑扑的,秋瑀宸又气又急,冲过去就是一巴掌,“你今天怎么回事!不知道换了衣服再下来吗?”
迟慕瑀脖子都僵了,秋瑀宸一巴掌扇过来,他也没办法自己顺着力道,只是任凭秋瑀宸的力道直接将半边脸打得偏过去,甚至还能僵硬的脖颈扭动时的声音,头顶上的灯也掉在了雪地里。
沈默一看秋瑀宸动了手,赶忙冲过来,“秋!你干什么!”
迟慕瑀仿佛是现在才反应过来,竟还笑了一下,只是僵硬的嘴角将表情撕扯得格外怪异,连声音也是迟钝的,“二叔——”
叔才来得及发半个音,身子却突然一抽,向雪地里倒了下去,秋瑀宸连忙伸手扶住他,迟慕瑀身子倒了,书却依然握在手里,秋瑀宸一把将迟慕瑀手上的书打掉,叫沈默扶住他,自己脱了两件衣服将他身子全都裹住,抱着迟慕瑀就冲到了楼上,连沈默在身后也顾不得。
秋瑀宸将迟慕瑀抱到房里,陈医生早都等在那里了,秋瑀宸忙将小黄帽放在床上,替他把全身上下湿漉漉的衣服换下来,拖鞋结了冰粘在脚上,根本就除不下来,秋瑀宸只能拿剪刀顺着袜子剪掉,沈默早都送来了厚厚的棉被,将小黄帽裹起来。
陈医生过来看了看,手下忙碌着,却还是道,“是发烧引起的昏厥,本来不是太难治,可是现在再加上冻伤就比较危险。”
秋瑀宸一听医生说比较危险,连脸色也变了,陈医生替迟慕瑀插好了液体又轻轻用手指抚着他手背,“您看他手肿得这么厉害,血管都很难找。”
秋瑀宸急道,“这么严重?”
陈医生走到床尾看迟慕瑀脚,却是摇了摇头,“脚上的情况更严重,水肿更明显,如果情况不好的话,有可能伤至真皮层,也许还会有并发性感染。”
秋瑀宸被吓了一跳,居然方寸大乱道,“只是在雪地里站一会,怎么会成这样?”
陈医生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准备好了温水,秋瑀宸立刻接过了水,“我来。”说着就将迟慕瑀脚泡在水里,过了一会陈医生才将还粘在迟慕瑀脚上的袜子除下,“脚上的情况很严重,我要的辣椒和姜汁呢。”
安管家立刻亲自去催,秋瑀宸手才一碰迟慕瑀僵硬的脚,就心疼得不得了,还来不及用毛巾擦干,就将迟慕瑀双脚放在了自己怀里,等下人重新换了温水过来才蹲身用柔软的毛巾擦拭着,沈默也坐在一边替迟慕瑀擦没有扎着液体的手。
直等到陈医生说可以,才又用辣椒替迟慕瑀擦着脚面,沈默看着迟慕瑀虚弱的样子,不知有多心急,问道,“怎么会这么久还不醒?”
陈医生道,“这种现象很正常,严重发烧会造成颅内血管充血,使代谢产物积聚,刺激周围组织紧张,充血就会加重,恶性循环之下,就会影响大脑功能,我已经加了退烧药,应该过一会就会醒来了。”
沈默听医生这么说,总算舒了口气,“这就好。”
陈医生却道,“只是冻伤比较麻烦。等到明天的时候,他皮肤上就会起水痘,水泡会连成一片,那时候,要用消毒针穿刺抽出里面的脓液再包扎,小少爷这种情况,恐怕完全治好至少要三个星期。而且,如果这次处理不好的话,以后凡是寒冷天气,就会引发冻疮——”说到这里又不觉看了秋瑀宸一眼,“冻伤后果是很严重的,深度冻伤的病人,面临截肢的不在少数。”
秋瑀宸听医生这么说,连替迟慕瑀擦辣椒的手都抖了起来,陈医生这才道,“少爷,恕我多嘴,小少爷今年才十一岁,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自然会淘一些,更何况他平时又极乖巧,就算做错了什么事,小惩大诫就是了,说句倚老卖老的话,少爷忘了当年非少爷怎么去了半条命的,小少爷这么小,若真伤了身体,恐怕心里最疼的,还是少爷吧。”
当年秋瑀宸就是将非璟煜吊在井里一晚上,拉上来的时候已经休克了,从那以后,秋瑀宸有整整半年都神经衰弱的厉害,经常半夜里翻个身就被惊醒,觉得小非还在井里吊着,直到非璟煜完全痊愈,秋瑀宸还是不能原谅自己,所以以后才宠他宠得那么厉害。
陈医生自令医生走后就一直在秋家当值,从何胥到非璟煜,从非璟煜到沈默,甚至是秋瑀宸自己,罚得重了都要他治,这两个小帽子就更不用说了。乔慕宸还好,可迟慕瑀一直是被秋瑀宸当作继承人培养的,难免严苛些,惩罚也不是这一次,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这么严重。
秋瑀宸等到迟慕瑀双脚已经恢复血色都不肯放开手,还一直用姜汁替他擦着,沈默屏退了下人,看秋瑀宸心疼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可是迟慕瑀久久不醒,自己也是心急,“连陈医生都知道小黄帽还是个孩子,你呢?你以为他和你一样是铜皮铁骨,他只和你一样是个死心眼!”
秋瑀宸一看到雪人上撑得伞早都已经明白了,可当时又急又气,不知怎么的就打了小黄帽一巴掌,如今知道冤枉了他,更是恨不得代迟慕瑀去受苦。如今听得沈默又怪他,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替小黄帽揉搓着身子。
沈默骂了几句又担心小黄帽,可小黄帽半天都不醒就越发急起来,一急就又气秋瑀宸,秋瑀宸抬头看沈默一直瞪着他,只轻轻叹了口气,沈默道,“迟大哥说慕瑀每次该到家里来的时候都是又高兴又害怕,可是他一点也不怕你罚他,他只是怕你对他失望。”
秋瑀宸听他这样说,也并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沈默道, “慕瑀心里一直是最崇拜你的,他只是嘴笨些,你怎么能这么伤孩子的心。”
秋瑀宸还是沉默,沈默越说越激动,竟是自责起来,“要不是我多嘴说希望你看到雪人,慕瑀也不会被罚了,孩子如果真的做错事,你打他骂他都好,可是,你不能冤枉他委屈他!”秋瑀宸看沈默自责,劝他道,“陈医生已经说了没什么大碍,你也别太担心了,当心慕瑀好了你又气病了。”
沈默听秋瑀宸这么说,差点跳起来,“你连小黄帽也不心疼心疼我干什么,现在躺在床上的是我还是他?你爸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秋家都是铁石心肠!”
秋瑀宸听沈默这么说才转过了头,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你以为我真的不心疼他吗?你知不知道,我这么管教他,就是因为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在乎他!”
年轮98
秋瑀宸低着头只是照顾小黄帽,任由沈默数落,可沈默看小黄帽如今还一直昏迷着,也没有了再骂秋瑀宸的心情。好在迟慕瑀现在身子已经渐渐暖和起来,血液循环也正常了,总是叫人又放了些心。
秋瑀宸听到敲门声,本以为是陈医生进来换药,却看到安管家,秋瑀宸不自觉地一皱眉,“什么事?”
安管家道,“御堂主急着求见少爷,因此不敢怠慢。”
秋瑀宸又摸了摸小黄帽才出门去,看到御砦鞍,秋瑀宸脸色更差,“我白天不是处理过了吗?”翼盟那边的乱子让秋瑀宸忙了一天,没想到深夜居然还有事。
御砦鞍连忙道,“是,只是又出了些麻烦。盟主的通讯器一直关着,属下才会犯颜求见。”
秋瑀宸长叹了一口气,知道是自己一直不见,御砦鞍才找到家里来。秋瑀宸知道若不是事态严重,御砦鞍也不至于亲自来见,因此重新进门去又看了眼小黄帽,对沈默道,“慕瑀要是醒了,无论如何告诉我一声。”
沈默连头也没抬,“你有事就去吧。”
秋瑀宸也不好再说什么,自己连忙出去。走到门口又吩咐安管家道,“那盏灯,收拾好了放在我房里。”
安管家连忙答应着,“是。”
秋瑀宸长叹了一口气,同御砦鞍出了门。等到将一切料理清楚,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秋瑀宸怕自己衣服上有细菌连累小黄帽感染,急急洗了澡换上衣服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就到了迟慕瑀房里。
一推房门,竟看到迟念、言寓荆,非璟煜都在,小黄帽脚上手上都缠上了纱布,已经醒过来了。
言寓荆一看秋瑀宸进来就跳了起来,“翼盟这些日子不太平,秋盟主为什么要把气撒在一个孩子身上。慕瑀究竟做错了什么!”迟慕瑀听爸爸这么说,连忙叫道,“爸!没有,是我贪玩没有完成功课二叔才会罚我的——”只这么一句话,就疼得迟慕瑀咝咝地抽着气。
秋瑀宸听迟慕瑀说话都疼得受不住,心里又是内疚又是心疼,呵斥道,“闭嘴!谁让你说话的!”
言寓荆看儿子立刻垂下了眼睛,冷冷道,“难道一晚上洗了两个帮会还不够,回到家里还要和孩子耍威风!”
迟念回头狠狠瞪了言寓荆一眼,“坐下!男人哪那么多话!”
言寓荆看迟念动怒,也不敢再说,只是低着头坐下来,轻轻握住迟慕瑀手。
迟念低下头,静静望着迟慕瑀,什么话都没说,只伸手轻轻摸了摸他头,迟慕瑀明白父亲意思,抿了抿唇,“慕瑀知道。男孩子不怕疼的。”
迟念并没有说什么,他一向不喜欢说教,只是站起身对非璟煜道,“你看着他。”
非璟煜连忙应是,迟念什么话也没说,抬头看了秋瑀宸一眼就走了出去,秋瑀宸先将路让开,等迟念出去了自己才又跟在后面,沈默起身想去看看,却终究坐下了。
迟念才刚一走到楼梯拐角,转身就是一记拐子撞在秋瑀宸小腹上,秋瑀宸经不住他力道一时站立不稳向后退了一步,迟念却是一让,一脚就加上去,秋瑀宸不敢挡也
第93回
不敢躲,只一肘一脚,身子就软了下来。
迟念停了手,只抬了抬眼睛,秋瑀宸不敢说话,护住了心肺,迟念伸手就将秋瑀宸抡了起来,狠狠摔在墙上,秋瑀宸刚刚吐了半个音,背上就又挨了一记重击。
秋瑀宸整个人摔在地上,迟念伸脚将他翻过来,伸手将秋瑀宸拉起来,秋瑀宸才握住他手,他却顺着一抡就又是一脚加上去,秋瑀宸来不及防备,被他这一带,整个人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迟念站在楼梯口,等秋瑀宸重新爬起来,秋瑀宸轻轻摸了摸鼻骨,重新走上来,迟念将他右臂一拉,就按在了扶梯上,秋瑀宸在他压制下连气都透不过一口,迟念又是不知怎么一带让他转过身,给他臀上狠狠一脚,秋瑀宸整个人向前扑,挂在了扶梯上。秋瑀宸再也没力气,也不顾扶梯镉着身子,只是趴着喘气,迟念这一次又是伸手将他拉起来,秋瑀宸满心防备着,看他回了下右手,本以为他又要打,没想到却看到他从衣服里摸出一管药膏,“拿去吧。”
秋瑀宸这才知道已经不打了,迟念看了他一眼,秋瑀宸连忙拍掉了自己身上的土,可才一抬胳膊,就痛得忍不住别过头去。
迟念等他收拾干净了自己才道,“什么叫分寸。我让你能跑能跳自己疼整整一个月这叫分寸。”
秋瑀宸低下头,“迟大哥,我——”
迟念并没有让他说下去,“我不是你哥,没兴趣听你讲自己怎么错了。你一向聪明,我知道你明白,这孩子,按理说你怎么管教别人也说不了什么,可是,那是你们家的规矩,不是我迟念的规矩。当年你哥教训你,我管得,今天你连个轻重都不知道了,我一样管得你!”
秋瑀宸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身上的伤痛得厉害,没想到迟大哥这次下手居然这么重。迟念按住了他腰,不知怎么一动,仿佛没怎么用力气,秋瑀宸却已经痛得腿都软了,迟念收了手,缓缓道,“慕瑀这孩子,淘气的时候不是没有。我不知道这次究竟怎么回事,可就是个草履虫,也知道他不可能是贪玩误了功课。你罚他,罚重了,只能说是气急了,说好听点,还叫爱之深责之切,你们家人大脑抽风做错事给自己宽心的时候都是这句,这是遗传的,也怪不得你,可你若是冤枉了他,瑀宸,你想想清楚,你怎么原谅你自己!”
迟慕瑀看二叔和父亲出去,心里也担心不得了,只看着非璟煜,“非叔,你说——我父亲会不会为难二叔?”
迟慕瑀手上的水泡都已经被挑破抽出了脓水,如今手背看起来异常恐怖,非璟煜怕感染,也不敢握他手,只是将手虚虚搭在他小臂上,“行了,你看你话都说不利索,问东问西的干嘛?”
迟慕瑀乖乖闭上了眼睛,才躺了一会又张开了眼睛,“非叔?”
非璟煜问道,“怎么了?”
迟慕瑀踟蹰了下才道,“外面还冷不冷?”
非璟煜一听他开口就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乖乖休息!那事你提了八遍了,再说也没用!”
迟慕瑀急道,“可是,可是我没有背完。二叔说,如果我晨练之前背不完的话,就要一直背到雪人化了的时候。非叔,我现在出不去,你替我把雪人搬进来行吗?”
非璟煜看他越说越急,竟又是咳嗽起来,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一回头,却发现秋瑀宸和迟念都已经进来了,迟慕瑀看到秋瑀宸,又吓了一大跳,连忙道歉道,“二叔,对不起,我——”才说了半句话又想到秋瑀宸刚才不让他说话的,连忙闭上了嘴,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秋瑀宸。
秋瑀宸被小黄帽看得一阵心酸,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只是嗯了一声。
沈默起身摸了摸小黄帽额头,“小黄帽别怕,你二叔只是说让你背到雪人化了的时候,又没说让你一定在雪人旁边背。好好养伤,等你好些了,默默爹爹就把书上的东西念给你听,等太阳出来雪人化了你也就背完了。”
迟慕瑀不敢答应,也不敢说话,只是忐忑地望着秋瑀宸,秋瑀宸不知说了句什么,又道,“快点休息,等身体好了把该弄的都给我弄清楚,以后长点记性,再敢糟蹋自己身体,就不是这次这么轻松了。”
迟慕瑀听二叔教训,连忙稳着声音道,“是,慕瑀错了,慕瑀会记住的。”
言寓荆看秋瑀宸说句关心的话也说得这么凶神恶煞,只是冷冷哼了一声,非璟煜回头道,“哥,我看,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迟念回头看了秋瑀宸一眼,“昨天折腾了一晚上,你也累了,这里不用你了,回去睡吧。”
秋瑀宸望着沈默,“那我先回房了。”
沈默直接过来推他,“快走吧,还留在这干什么。”
秋瑀宸被沈默一推,痛得一哆嗦,还好沈默身子挡着他才没被其他人看到,沈默吓了一跳,连忙跟出去,才关上门就问道,“怎么回事?”
秋瑀宸笑了下,“没事。我自己活该。”
沈默问道,“迟大哥打你了?”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往回走,等回了房间,就要沈默去看小黄帽,“慕瑀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虽然好几个人看着他,都不是会照顾的,你别管我,守着他才好。”
沈默不肯出去,一定要看他伤,僵持了许久,秋瑀宸经不住他催促,撩起了内衣给他看了看,“好了,看过了,快出去吧。”
就只那一眼,目光所及的地方竟全是瘀伤,沈默一下子就慌了神,“早知道我就跟出去了。迟大哥怎么会、怎么下手这么重呢?”
秋瑀宸伸手拥住沈默狠狠吻住他唇,良久才放开,笑道,“我以为你会说自作自受。”
沈默狠狠瞪了秋瑀宸一眼,“快点脱衣服,我替你上药。你说你又是何苦,若是不这么折腾小黄帽,自己也不用受罪了。”
秋瑀宸道,“这是什么话,教训他是教训他,又不是一回事。”
沈默自责道,“都怪我当时犹豫了一下,要是我跟出去,说不定,迟大哥还不会打这么重。”
秋瑀宸笑道,“迟大哥要动手,谁能拦得住。别想太多了,当年我妈都拦不住他,更别说是你了。”
沈默连忙去翻抽屉,秋瑀宸道,“别找了,药在这呢。迟大哥给的,这药效果挺好,就是疼点。”
沈默叹气道,“药都带来了,你这顿打真是逃不了。”说着就替秋瑀宸褪了衣服露出后背来,才看到背上竟是已经青成了一片,又免不了心疼,“我若是拦着,说不定还能少挨两下。”
秋瑀宸笑,“少挨两下,别处打重些,还不是一样。”
秋瑀宸弯下腰,沈默替他揉着药油,也不说话,秋瑀宸怕他多想,宽慰他道,“迟大哥的功夫倒真是没搁下,若是让我这么动手,力道就控制不了——呃——这么好。”
沈默听他忍不住呻吟,忙问道,“疼得这么厉害吗?”
秋瑀宸道,“没事。比起上次,可真是手下留情。大概是迟大哥怕我老了经不住。”
沈默替秋瑀宸将药油搓热了,“迟大哥也教过你?”
秋瑀宸道,“没教过我功夫,教过我杀人。我下不了手,差点被别人杀了。”当年还是秋瑀宸初掌翼盟,他一直不肯动手,甚至别人的枪都抵在头上,依然固执地说,宁愿天下人负自己,自己也不能负一个人。说不定今天的死,还能感化这些人。迟念受文禹落之托照顾他,拼了性命将他救出来,没想到他却这么不知好歹,解决了别人就动手教训他,当时正是正厅之上,众人一见迟念动了手,都躲得远远的。
骊歌听说儿子被打连忙赶过来,看迟念下手实在太狠了,可又怕自己贸然出手阻拦更伤了秋瑀宸,只能威胁道,“你知不知道以下犯上该怎么处置!”当时秋瑀宸已经是翼盟盟主,迟念向来不重身份,为了保护他,在翼盟领了个闲职。根据规矩,以下犯上是要斩去双手的。
迟念手底教训着秋瑀宸,根本就不在乎骊歌威胁,“圣母就是要我这条命,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今天非揍他一顿不可!”
骊歌被他气得没法子,碍于秋瑀宸又不能叫人,自己亲自下来拦,可迟念丝毫不在乎骊歌进招,不闪不避只是揍秋瑀宸,只等到出了气才和骊歌拆招,他已经停了手,骊歌自然也不再缠斗,迟念将秋瑀宸一推,“揍完了。若是有人有本事拿走我这双手,我情愿连脚也附送给他。没事了?没事我走了。”
秋瑀宸从出生开始,还从没见过骊歌那种表情,怕他为难迟念,待要开口求情,被迟念看出意图,竟是一巴掌把他打晕了。
沈默替秋瑀宸擦药,看他不说话,知道他想起了往事,也不禁问他,“难道,妈就让迟大哥打你?”
秋瑀宸道,“那还能怎么样。迟大哥动起手来谁都拦不住,更何况,我的命又是他救的,妈和迟大哥渊源也极深。到最后,也只是说迟大哥是疯子,叫我以后少和他在一起。可我要是受了委屈,妈不方便出手的,还是叫迟大哥替我出气。迟大哥心里是很疼我的,从小到大,他是第一个说我聪明的人。”
沈默低下头轻轻吻他腰上的瘀痕,“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打这么重啊。”
秋瑀宸自认识沈默以来一直是菲佣命,这次挨了打,竟能被情人这么照顾,越想越觉得值得,笑道,“那有什么,当时哥教训我,迟大哥知道了也和哥动手,哥打不过他还挨他打呢。”
沈默一愣,“迟大哥功夫比哥还好吗?”他一直以为迟念即使功夫好,也和乔熳汐在伯仲之间的。
秋瑀宸道,“嗯。是,他大概是我们一辈里,功夫最好的了。我记得妈说过,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接她三百招的人,而且,当时他才二十五岁。”
沈默疑惑道,“可是,禹落哥不是天下第一吗?”
秋瑀宸道,“这我不知道,我记得我也问过迟大哥。迟大哥说,禹落哥杀人的功夫也许比他好。不过我知道他是唯一一个二十五岁以后就不用出任务的杀手。因为,没有人值得他亲自出手。而且,禹落哥自己也说,他并不知道他和迟大哥谁的功夫高些,因为他完全看不出迟大哥有没有让他。所以,放心吧,这些伤,迟大哥说了不会伤筋动骨就一定没事的,你要相信他的专业眼光。”
沈默听秋瑀宸铺垫了半天竟是为了说这句话,心里一动手上狠狠加重了力道,痛得秋瑀宸直冒冷汗,沈默骂道,“揍人也叫专业?你们家人还真是暴力狂。”
秋瑀宸道,“那还能怎么样,我又不会哄孩子,只能乖乖被揍一顿好让你们出出气了。”
沈默将他衣服扔过来,只是语气却是难得的带着些求恳,“你去哄哄小黄帽,不用多说,就说让他别担心,先好好养伤。”
秋瑀宸道,“我不是说过了吗?”
沈默气得恨不得再踹他两脚,“你那叫说过了!你那是哄人吗?什么叫糟蹋自己身体,小黄帽又不傻,你不罚他,他能站在外面挨冻吗?”
秋瑀宸口中答应着,却没有一点要过去的意思,沈默催他,“去啊。这次语气好一点,别再板着脸了。”
秋瑀宸犹犹豫豫的,终于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平安符来,对沈默道,“这符是昨天求的,你拿去,就说是我给他的。”
沈默接过了符还要再说,秋瑀宸道,“我还是不去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心疼他,可看到他不自觉地就凶起来了,你哄他就行了,我再过去,他又该委屈了。”
年轮99
尽管秋瑀宸并没有给迟慕瑀限时,可他稍稍疼得好了些就立刻爬起来背书,迟慕瑀手疼得厉害,又拿不起书来,沈默拗不过他,就只能给他在床上放个支架,看得久了脖子难免酸困,有时候为了怕沈默麻烦,小黄帽就趴着看。每天的药都是定点送过来的,陈医生吩咐,这次一定要治好,否则落下习惯性冻伤的毛病可就麻烦了。
秋瑀宸每天过来看他一次,替他讲讲要学的内容,只可惜迟慕瑀手伤着没办法记笔记,就一遍又一遍地看讲义,有时候会听录音,在心中想着二叔讲课时的样子。
沈默敲门进来送药,看小黄帽,“又在听录音啊。”
迟慕瑀点头,“嗯,今天早上讲的,有些地方不太懂。”
沈默将药碗放在床头,“哪里呢,我看看。”
迟慕瑀摇头,“没关系,我看了一会了,再自己琢磨一下,印象比较深。”
沈默点头,“那也好。药先放一会,小心烫。”
迟慕瑀答应着,“哦,我待会喝。”
沈默也不再打扰他学习,又叮嘱了几句,要他别忘了吃药就自己出去。
等迟慕瑀将今天早上的课程再听了一遍,又翻着书琢磨了很久,听到敲门声还吓了一跳,却猛然想起忘了吃药了。连忙用手肘撑着爬起来,才刚凑到床头,用两只手腕将药碗夹起来,就听到了推门声,迟慕瑀听敲门的节奏就知道是二叔来了,吓得连忙狂咽,却一时不防被呛得不住咳嗽,本来碗就是手肘夹着的,秋瑀宸才刚一推开门,碗就落在了地上。
药汤洒了一地,迟慕瑀紧张想伸手去接,缠着手掌的纱布上也全是药水。秋瑀宸一看这样子就连忙过来,迟慕瑀吓了一跳,待要跳下床去收拾竟忘了脚上还缠着纱布,秋瑀宸看他要下床,冲过来一把将他提起来扔到床上,“动什么动!还嫌伤得不够吗?”
迟慕瑀不敢说话,只自己在床上蜷着,秋瑀宸立刻打电话叫陈医生,怕迟慕瑀伤口浸到药水,也顾不得收拾碎片,沉着脸替迟慕瑀将纱布拆掉,还好纱布缠地比较厚,药汤并没有渗进去。
陈医生来仔细查看了下,重新替迟慕瑀包扎了才道,“伤处本来就是要用药渣擦的,少爷不用担心,小少爷的伤恢复得不错,只要认真调理,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秋瑀宸冷冷道,“认真调理,药该是什么时候喝的,什么都不让做,每天就这么点小事都记不住。若是落下病根,你以后怎么办!”
迟慕瑀低着头不敢看秋瑀宸,陈医生笑着打岔,“小少爷的伤好多了,多亏少爷亲自调弄得仙人掌膏,单是去刺切片就不知道要多少工夫,更别说是制药了。”说到这里就笑望着迟慕瑀,“小少爷读起书来就废寝忘食的,以后要记得按时吃药,别辜负了少爷的一番苦心。”
迟慕瑀连忙点头,看着秋瑀宸,“每天敷得仙人掌都是二叔亲自弄得吗?二叔那么忙,怎么能为慕瑀浪费时间呢?”
秋瑀宸没承认也没否认,“养你的伤,不该你关心的事不要关心。”说着就打电话吩咐安管家,“派专人负责记录小少爷服药换药的时间,每次的情况都要向我报告。最近没什么其他安排,这就是最重要的事。”
陈医生笑着拍拍小黄帽,“好好休息吧,看你二叔多疼你。”
褚云飞想伸个懒腰,却发现胳膊竟然伸展不开,这才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竟发现自己躺在老爸怀里,小家伙一阵尴尬,用额头蹭了蹭老爸胸膛,“爸怀里太暖了,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秋瑀宸看他醒了,也坐直了身子,伸展一下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的腰,伸手翻了翻桌上的笔记,正是他为褚云飞写的教案。
褚云飞看老爸不说话,树抱熊似的搂住了老爸脖子,撒娇道,“对不起啊,爸,我也不想睡着的,可是,太无聊了。”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只是用下巴蹭着老爸肩膀。
秋瑀宸虽然没有扔他下来,但也不理他,小刺猬讨巧道,“爸一直抱着我睡啊,肩膀困了吧,小刺猬给爸揉揉。”
秋瑀宸还是没答话,小刺猬用毛绒绒的脑袋去蹭老爸面颊,“爸怎么不叫我起来啊。”
秋瑀宸偏过了头,褚云飞嘟着嘴从秋瑀宸腿上蹭下来,转身站在了宽大的书桌前,将桌上的书都移到一角摞成一叠,自己用双手扶着桌沿翘着小屁股趴在桌面上,“爸别生气了,云飞错了,给你打一下吧!”
秋瑀宸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拍在褚云飞臀峰上,褚云飞没想到秋瑀宸竟会真打,而且下手那么重,疼得一声惨叫就跳了起来,直到双脚落地双手还伸在后面护住屁股,“爸,你怎么打这么疼啊!”
秋瑀宸没说话,褚云飞一看老爸脸色不对,也不敢再闹了,乖乖将挡着屁股的双手从身后拿下来,可怜兮兮地重新趴在桌面上,这一次,侧脸贴着冰凉的桌面,双手扳着另一边的桌沿,屁股火辣辣地痛着,不知怎么的,心里竟像是有条小溪在流着一样,算不上委屈,可总有些薄薄的失望。
秋瑀宸站起身,又打了他四下,虽然也不算轻,但绝对不像刚才那一下那么重。打完之后就将小刺猬从桌上抱起来,小刺猬耷拉着脑袋,竟是也不蹭老爸了。
秋瑀宸微微蹲身笑着捏了捏小刺猬鼻尖,“怎么,打了你几下还和爸记仇了?”
褚云飞委屈道,“你又不叫我,一觉醒来倒成了我不对,早知道要打,我就不睡了。”
秋瑀宸道,“不叫你,是心疼你,打你,是教育你。自己说,听着课睡着了是不是你不对?”
褚云飞不说话,秋瑀宸揉揉儿子脑袋,“好了,睡也睡过了,打也打过了,就别再嘟着嘴了。过来,爸抓紧时间再讲一点。”
褚云飞看老爸重新坐下,自己去拉另一个凳子,秋瑀宸拍了拍自己腿面,“怎么不坐了?”
褚云飞一撇嘴,“靠在爸怀里就觉得特别安稳,别待会又睡着了,我可再挨不起了。”
褚云飞虽然是抱怨着,秋瑀宸却听得受用极了,只微笑看他,褚云飞怕坐猛了带累后面的伤,刚才那一下,虽然还隔着裤子,可真是疼得厉害,可老爸一直看他,他又觉得坐得太小心很没面子。
秋瑀宸看儿子横了心打算坐了,轻轻拽住了小刺猬耳朵,指着自己柔软的座椅,“你坐这吧。”
小刺猬小心坐下,探头道,“还挺舒服的嘛。”
秋瑀宸笑,“还好。”
小刺猬讨好道,“不过没有爸的腿舒服。”
秋瑀宸也一点不客气,“那当然。”说着也不等儿子答话,就又将《郑伯克段于鄢》的大意给他讲了一遍,小刺猬这次可不再睡了,仔细想想还觉得蛮有意思,秋瑀宸讲完了要他自己思考,小刺猬疑惑道,“爸,可是郑伯的妈妈不是一开始就不喜欢他的吗,为什么叫和好如初呢,一直就不好啊。”
秋瑀宸狠狠揉了揉儿子脑袋,“总算看出点问题来了,这就是所谓春秋笔法,褒贬都不会明言的,如果一切都点明了,未免不够厚道。”
褚云飞道,“这么中庸啊。”
秋瑀宸笑,“是。而且,过些日子,《大学》《中庸》你都要背。”
褚云飞一听连神色都暗了下来,“爸觉得背书有用吗?”
秋瑀宸道,“你现在的程度还不到能用的时候,但总有一天会有用的。好了,又讲了一遍给你了,现在可以背了吧。”
褚云飞一愣,“还要背啊。”
秋瑀宸道,“当然,如果你以后都表现好的话,就不用爸每天都检查了。”
褚云飞扁了扁嘴,“好吧。”
于是小家伙从柔软地座椅上站了起来,又将第一段重背了一遍,秋瑀宸细细听着,小家伙又开始背了,一开始还算流畅,可才背到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至于哪里就不知道了,因此抬头望着秋瑀宸。
秋瑀宸并没有提醒他,而是轻轻拍了下大腿。
小刺猬表情一下子就皱起来了,可是也知道父命难违,因此乖乖挪过来趴在秋瑀宸腿上,秋瑀宸先伸手轻轻拍了拍小家伙屁股,“裤子。”
褚云飞不满道,“书房也要脱啊。”
秋瑀宸没说话,小家伙趴在老爸腿上看不到他脸色,也不敢拖延,因此重新站起来将舒服的家居裤和内裤都褪了下来,又重新趴好在秋瑀宸腿上。
秋瑀宸将小刺猬衣服向上拉了拉,小家伙的脸立刻烧起来了。才刚刚五下,小刺猬屁股居然已经肿了起来,难怪痛得那么厉害呢。
秋瑀宸将手掌轻轻放在小刺猬裸臀上,褚云飞心蓦地一惊,狠狠闭上了眼睛。秋瑀宸道,“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
褚云飞立刻接道,“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
背到这一句,秋瑀宸却突然一扬手给了小刺猬屁股狠狠一巴掌。
褚云飞委屈道,“背对了也要打啊。”
年轮100
秋瑀宸将手掌轻轻放在小刺猬裸臀上,褚云飞心蓦地一惊,狠狠闭上了眼睛。秋瑀宸道,“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
褚云飞立刻接道,“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
背到这一句,秋瑀宸却突然一扬手给了小刺猬屁股狠狠一巴掌。
褚云飞委屈道,“背对了也要打啊。”
秋瑀宸轻轻替儿子揉着被打得红通通的屁股,手上的动作温柔,可语气却很严厉,“明明是知道的东西,为什么想不起来。没记住就算了,可已经记住了的又忘掉,浪费了多少时间。”
小刺猬嗫喏道,“谁背了不会忘啊。”
秋瑀宸一下子扬起了手,小刺猬吓了一跳,“爸,别打了。”
秋瑀宸落掌并不重,却将他屁股打得格外清脆,“继续背吧。”
小刺猬又接了两句,却突然停了下来,“爸,先别揉了好吗?”
秋瑀宸问道,“怎么了?”
小刺猬道,“这样边揉边打边背好变态。”
秋瑀宸笑道,“你背你的,爸给你揉着,就当是对你背得好的奖励。”
小刺猬道,“可是,你这样我紧张,就想不起来了。”
秋瑀宸道,“想不起来只能说明你没记熟,哪来那么多借口。”
小刺猬不再抗议,重新背起来,秋瑀宸只是将手掌轻轻按在他腰上,并没再替他揉。只是小刺猬偶尔想到自己高翘着的屁股,还会觉得尴尬,尤其是赤 裸的臀暴露着凉飕飕的感觉,不过一时又因为要背书想不了那么多了。
秋瑀宸按着他腰,在他背得不顺的时候就打一下作为提点,小刺猬一般都能想起来后面是怎么接着。可背到“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就实在想不起来了,秋瑀宸却没有立刻打他,只是循循善诱道,“然后怎么样呢,想想颍考叔是怎么做的。”
小刺猬道,“我知道,他把肉装回去了,可是,我想不起这个是怎么写的了。”
秋瑀宸轻轻拍了拍他腰当作是提醒,褚云飞趴正了身子,闭着眼睛等巴掌落下,秋瑀宸第一下打得并不狠,可连着落掌五下,竟是一下比一下重,褚云飞本来就高,在秋瑀宸腿上不大趴的住,如今打得这么狠,身子更是一个劲的往下蹿,幸亏秋瑀宸按着他,否则早都滑下去了。可饶是这样,五下打完之后还是趴的非常不舒服。屁股又痛得厉害,褚云飞情不自禁地就将身子向后蹭了蹭,手也上来了,秋瑀宸立刻将他双腕握住锁在褚云飞身后,痛得小刺猬冷汗都落下来了,秋瑀宸的语声是空前的严厉,“不许动,不许挡,不许用手摸。最好不要逼我现在给你立规矩。”
褚云飞趴在秋瑀宸腿上,双臂又被绞在身后,真是不知道有多难受,只能小声哀求着,“爸,难受。”
秋瑀宸听儿子这样说,也有些心疼,将他手放开,重新将小刺猬身子扶正,小刺猬也不敢多说话,只想着早背早了,可偏偏秋瑀宸又没有提醒他,自己实在是想不起了,因此只能可怜巴巴地唤秋瑀宸“爸——”
秋瑀宸没再为难他,提醒他道,“有献于公。”
褚云飞听了这一句,却又想不起下句是什么了,只能默默地在口中将有献于公这四个字团了好几遍,秋瑀宸这次没再提醒他,扬手就急急落下了五巴掌,“公赐之食。”
褚云飞臀上本就痛,如今这五巴掌拍下去,一瓣臀仿佛是针扎一样,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巴掌能打出这样的效果,可好歹后面的地方想起来了。接着往下背,背着背着却伸手摸了摸自己头,秋瑀宸看他动,柔声问他,“头晕了?”
褚云飞道,“嗯,趴久了,血液倒流。”
秋瑀宸道,“你要是中间不磕巴,现在已经背完了。”
话虽这样说,却还是又顺手将刚才的凳子拉过来,要褚云飞身子趴在上面好有个着落,大概是因为心急,褚云飞后面的部分背得很快,背到最后一句其是之谓乎几乎是飞着完的。
褚云飞背完了总算舒了一口气,待要爬起来,秋瑀宸却按住了他,“背会了?”
褚云飞心中觉得奇怪,不是刚才才背完嘛,秋瑀宸却立刻道,“五月辛丑。”
褚云飞这才明白,原来背古文都能随机选段啊,于是接道,“大叔出奔共。”
秋瑀宸又问了几句,褚云飞都能答好,又换了说下句,让褚云飞对上句,褚云飞也能接到,秋瑀宸却突然又问道,“有献于公。”
褚云飞刚刚就卡在这里,没想到如今竟是又愣住了,秋瑀宸的声音很沉,“十下板子。”
褚云飞一听这话,心就沉下来了,“爸,用手好不好。”
秋瑀宸顺手就是一巴掌,“不要讨价还价。”
褚云飞不敢再说,只能从秋瑀宸腿上爬起来,虽然害羞,却不敢提裤子,眨巴着眼睛望着秋瑀宸。秋瑀宸将桌上打印好的原文给褚云飞,等褚云飞看过一遍才问道,“记住了吗?”
褚云飞虽然点头,却还是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秋瑀宸顺手指了指墙角,“去跪着默二十遍给我。”
褚云飞愣道,“爸也罚这个?”他本以为只有北方那种古董才会这样的。
秋瑀宸却没有回答他这句话,“我去拿板子。云飞,我不希望以后戒尺也成为学习用具。”
褚云飞垂下头,在桌上拿了纸笔拖着被褪到膝弯的裤子向墙角蹭,每走一步都怕裤子向下掉,觉得自己可怜极了,走到墙角待要跪,褚云飞先将纸笔放在地上,因为弯腰的动作难免撅起了臀,褚云飞又是一阵脸红,却紧抿着唇又将裤子向下褪了些,将膝盖露出来,待要向下跪秋瑀宸却突然走过来,蹲身将小刺猬裤子向上提了提,正好护到膝盖,小刺猬知道老爸疼他,虽然受着罚,却还是习惯性地蹭了蹭老爸脖颈,秋瑀宸却并没有再纵容小刺猬,等他拿起了纸笔,就站在他身后,又重新按了按他脊背,褚云飞塌下腰,秋瑀宸却在他身后将他裤子又向下拉了拉,将被打得红红肿肿的屁股全部露出来,小刺猬羞得连脖子都红了,只是将纸按在墙上。
秋瑀宸却叫他,“向后跪。”
褚云飞稍稍跪后了些,秋瑀宸却还是要他继续向后,等到差不多了,秋瑀宸才要褚云飞将稿纸放在地上。褚云飞这才知道老爸是要他趴着写,他心里害羞,可又不能不写,才默了几个字,秋瑀宸却又拍了拍他屁股,虽然打得并不疼,可褚云飞真是羞得不敢抬头了。不管怎样,他这些年在外面还从来没被这么教训过呢。于是小刺猬跪直了身子,尽量将自己的红屁股藏起来,如果能坐在脚上就更好了
第94回
。
秋瑀宸看他不写了,沉声道,“知道羞下次就努力做好。如果再拖拖拉拉的,比这难为情的姿势还有呢。”
褚云飞知道老爸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因此重新趴下来,可身子一低,屁股自然就翘起来了,想到自己现在的羞耻样子,褚云飞也真的没什么脸再拖拉了,只能奋笔疾书,以求早些脱离折磨。
秋瑀宸看褚云飞重新开始写,站在他身后替他调整姿势,将小刺猬彻底摆成了最标准的塌腰耸臀的模板,回身将那张原文打印纸拿过来放在褚云飞裸臀上,“不许掉。”
褚云飞皱了皱眉,对这样的惩罚,他还是有些不习惯,却终究没有说话,只是继续默自己的古文。
秋瑀宸看不到儿子表情,自己出门去拿戒尺。等拿了板子过来,秋瑀宸看到褚云飞居然才默到第二段,而且字也写错了好几个。本来秋瑀宸给他的就是繁体竖排版,褚云飞能估摸着意思将简体写出来就不错了,要是保证默写全对,他可真是力不从心。
秋瑀宸站在小刺猬身后用戒尺敲了敲他屁股,虽不重,褚云飞却轻轻呻吟了一声,缓缓回过头来,为了不让高耸的屁股上顶着的纸掉下来,转头的样子很小心,眼神也有些迷茫。秋瑀宸一看他现在这副样子,粉扑扑的脸,强压着不满的倔强眼神,尤其是唇线的弧度,这样的灯光下,和当年的沈默简直是一模一样。秋瑀宸想到小默伏下身子挨打时心不甘情不愿的可爱样子,嘴角竟是忍不住噙着笑意。将那片纸从褚云飞臀上拿下来,放在他面前,“抄吧。好好记一下字都是怎么写的。”
褚云飞没说话,将纸放在前面抄着,秋瑀宸蹲下身用戒尺危险地摩擦着小刺猬屁股,褚云飞有些不习惯,“爸,你干什么?”
秋瑀宸却突然一扬戒尺,啪地一下,拍在褚云飞臀上,“认真抄。”
褚云飞重新开始抄写,秋瑀宸用戒尺将他腰压得更低些,屁股也翘得更高了。可是遂寘姜氏于城颍的这些字繁体都很难写,小刺猬抄得很慢,又不习惯秋瑀宸蹲在他旁边看他,一连写了好几个繁体的于都错了,秋瑀宸用戒尺尖端狠狠戳了戳小家伙屁股上的瘀伤,“专心点!”小刺猬痛得一哆嗦,却并没有说话。
秋瑀宸看他抄了一会就保持不住标准姿势了,落了一下戒尺算作是警告,可是毕竟让自己趴的舒服些是本能的,褚云飞不可能永远固定着自己。秋瑀宸从桌上拿了一支圆柱形的笔筒,却是将笔都取出来将笔筒横着放在他腰上,圆柱本就会滚动,小刺猬要是保持不住姿势,笔筒就会滚下来了。
秋瑀宸用戒尺点着小刺猬赤 裸的臀,“撑好,别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褚云飞有些不习惯,绷紧了肌肉,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这样的姿势一则是太羞了,二则违反身体本能,更何况笔筒又是圆的,褚云飞微微一抬身子,笔筒就滚了下来。
秋瑀宸用戒尺叫他低下头自己握住脚踝,褚云飞臀上本就有伤,才刚刚弯下腰去,汗珠就从发根中钻了出来。
谁承想秋瑀宸不但不心疼,居然还在他摆好姿势之后狠狠敲了一戒尺,“腿分开!”
褚云飞一阵害羞,虽说是自己爸爸,可是,从来没有这么羞辱过,而且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爸似乎对打自己特别有兴趣的样子,褚云飞心中本就有些不快了,如今更是抗拒,并没有像平常一样撒娇,而是固执地摇了摇头。
秋瑀宸看褚云飞如今的样子更是想到沈默,当时叫小默这么撑着,自己也是因为他不肯分开腿而狠罚,夹紧双腿绷紧肌肉是会让受罚者觉得没那么疼,而且屈辱感也不像分开腿那样强烈,可是,却会对身体造成更严重的伤害。可这父子俩都是薄脸皮,不管被揍了多久,每次都因为这个不肯妥协而再添疼痛。
秋瑀宸看儿子如今的样子,和当年的沈默如出一辙,不知怎么的就想逗逗他,戒尺在褚云飞高翘的臀上游移着,仿佛是一把大刷子,褚云飞本来就在隐忍,如今父亲这样,更是一句也不想多说,褚云飞越抗拒,秋瑀宸就越觉得像沈默,竟然恶作剧似的在褚云飞臀上写起字来,手下写着一个“乖”,想到当时自己用藤条在小默挺翘的屁股上写字,自家宝贝忐忑又疑惑的样子,秋瑀宸不觉就陷入了回忆中。
褚云飞被他板子划得痒,更是蹙紧了眉头,只是低声提醒道,“云飞错了,请您责罚。”
秋瑀宸一听他这么说,更想到当年小默和自己怄气时的“沈默知错了,请教练责罚”来,只是垂下了戒尺想着沈默当时的样子。
褚云飞本来带着伤摆着屈辱的等罚姿势心中委屈,如今爸居然又是这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当即就抬起身子来,秋瑀宸这才想到现在是在教训儿子,也不再逗他,语声恢复了严肃,“摆好你的姿势。”
褚云飞重新弯下腰,自己伸手握住了足踝,秋瑀宸吩咐道,“腿分开!”
褚云飞不止没有分开腿,竟然将腿并得更紧了,秋瑀宸知道父子俩都是一样的倔脾气,沈默当年就是不肯分开腿被自己把两只脚绑在书柜上打的,还险些因为这件事放弃了训诫。
褚云飞没有多话,只是道,“我准备好了,请您责罚。”
秋瑀宸还是那三个字,“腿分开!”看褚云飞没反应,又加了一句,“云飞,在你没有摆好正确的姿势之前,今天的惩罚不会开始。”
褚云飞轻轻闭上了眼睛,不打算再说话,也没有动。只是固执地保持着握紧足踝的姿势和秋瑀宸僵持。
秋瑀宸一看他这副倔强样子,一记戒尺立刻呼啸着击在了他臀上,“还要我说多少次,腿分开!”
褚云飞本就痛得厉害,如今这一板子下去,竟是激起了全部的情绪,这一下,简直是莫名其妙,褚云飞站起身回过头,对秋瑀宸吼道,“爸,你要干什么!”
秋瑀宸被褚云飞诘问,也是有些奇怪,毕竟在教训的时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发脾气,不过对着儿子终究是忍住了火,“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挨打的姿势,可是不代表你可以一点规矩都没有,双腿打开,与肩同宽,双手握住足踝,塌腰耸臀,三秒钟,立刻摆好你的姿势!”
褚云飞仰起头,就一个字,干净果断,“不!”
秋瑀宸看儿子拧起了眉毛,只是冷冷道,“你没有说不的权力。云飞,不要挑战我的底线,这是站着挨打最轻松的姿势,何叔非叔包括你爸,都是这样过来的。这就是规矩!”
褚云飞看秋瑀宸脸色不好,也不想再僵持下去,毕竟,爸说的对,现在还是受罚的时间,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打开了双腿,秋瑀宸道,“你晚上还要训练,我不会罚得很重。笔筒落下来一次,一下板子。撑好。”
褚云飞什么话都不应,只是按他的要求摆好了身体,一记戒尺狠狠落下来,褚云飞本以为做好了准备,没想到这一下居然打得这么重,秋瑀宸打过就用戒尺尖端又戳了戳他屁股,“继续。”
褚云飞重新跪下来,再也没反抗什么,抄了一遍之后就将那片纸扣起来自己默写,每次写到不会的字就会停下来,秋瑀宸也不会重罚,只是轻轻拍一巴掌,看着他继续抄。
直到抄完最后一遍,褚云飞给秋瑀宸检查过才重新又握住了足踝摆好姿势,“还有十下戒尺,请您责罚。”
秋瑀宸这时才感觉到儿子的不对劲,本以为他只是在和自己怄气,而且还很欣赏的看着儿子怄气回想情人当年的样子,直到现在才觉出不对来。秋瑀宸看褚云飞将姿势摆得极为标准,自己的板子却根本没办法向下落了,只是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打了十下结束了今天的惩罚,罚过了就将戒尺放在一边,从身后拦腰抱住小刺猬,褚云飞却突然伸手一推,冷冷道,“这时候我父亲是怎么说的,怎么做的?”
秋瑀宸一愣,待要帮褚云飞将裤子提上来,褚云飞却根本不理他,自己提上了裤子,秋瑀宸讪讪道,“今天大概是打重了,过来给爸看看。”
褚云飞根本不看秋瑀宸,只是道,“我还要练球,先出去了。”
秋瑀宸这才知道褚云飞是真生气了,连忙将儿子揽在怀里,“云飞——”
褚云飞一把推开他,口气也硬了起来,“我还要练球——”
秋瑀宸声音也更沉了些,“云飞,有什么事都可以和爸说,不要憋在心里。”
褚云飞口气很冲,“没事。”
秋瑀宸叫他,“你觉得自己现在是没事的样子吗?”
褚云飞甚至发了脾气,“那我该是什么样子,你告诉我,我父亲一般在这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秋瑀宸一句话都说不出,褚云飞根本不顾臀上的疼痛,大步出了书房,“我是有事,可是,我不想和你说,我现在很累,想休息一下就去练球,可以吗?”
秋瑀宸觉出自己今天的异样,心里也是自责极了,因此耐下性子道,“爸只是不想你有事郁结在心里,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今晚来爸房里睡吧。”
褚云飞根本一句话都不想再多提,自己扶着墙一瘸一拐的出去,“谢谢,不用了。”
年轮101
褚云飞一个人趴在床上,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想做,直到迟慕瑀来找他还是不想动。甚至连说了进来两个字都疲惫得不想张口。
迟慕瑀笑着凑到他床边,“怎么不去练球?”
褚云飞没说话,迟慕瑀跳上他床,“很累吗?”
褚云飞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真的不想说话,没事的话,你出去吧。”
迟慕瑀道,“你和二叔都是这个样子,怎么,吵架了?”
褚云飞不想开口,略微翻了个身,却还是压到了伤,只是宁愿受着疼痛也不想动。迟慕瑀道,“好了,我不烦你了,这个药是二叔叫我拿给你的,记得吃。”
褚云飞甚至懒得答应一声,迟慕瑀自己出去,关上了门。褚云飞又躺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自己从床上爬起来,也不顾身上有伤,看床头柜上的两个药片,他也懒得倒水,直接拿起来咽了,练球倒是没什么,只是想到还要换球衣,褚云飞就是一阵心烦,心中仿佛千钧的力坠着却怎么也泄不出去,身上带着伤,换球衣又是一番折腾,可哪怕冷汗涔涔直落,他竟像是没感觉到疼。
褚云飞将脚塞进球鞋里,身子才一蹲打算系鞋带,就疼得摔在了地上,褚云飞重新爬起来,将鞋带绑好,自己出了房门,却看到秋瑀宸正在房门口。
褚云飞打了个招呼,“爸。”自己就往外走,秋瑀宸一把将儿子拉过来拥在怀里,褚云飞连挣都挣不脱。直到褚云飞被他抱得痛得呼不上气秋瑀宸才放开手,褚云飞抬起眼,“爸有事吗?”
秋瑀宸又将儿子紧紧抱了起来,褚云飞实在受不了,才道,“爸,有事说事,你抱得我很疼。”
秋瑀宸放开了手,有些不敢看褚云飞,褚云飞等了等看他没话说,继续向前走,秋瑀宸又从身后跟上来,再一次抱住他,在他耳边道,“是不是,爸不小心把小刺猬弄丢了。”
褚云飞被秋瑀宸抱着,听着呼吸的熟悉声,自己的头发依然蹭着他的脸,那个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褚云飞低下了头。
秋瑀宸将儿子打横抱起来,褚云飞挣了挣,却也不再挣扎,终于没像很多次一样伸手抱住秋瑀宸脖子。
秋瑀宸将小刺猬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柔声道,“给爸看看。”
褚云飞抿着唇,“想看就看吧。”
秋瑀宸起身向门口走,褚云飞以为他要出门,也是心里一疼,却闭上了眼睛不叫他,秋瑀宸关上了门却又折了回来,坐在褚云飞床边轻轻握住儿子手,“这么难过吗?”
褚云飞自己手拿开,没有表情,“不要碰我。一样的拥抱,一样的照顾方式,连疼爱的话都差不多,我分不清楚,你是在哄情人还是哄儿子。还是你哄谁都只是这一套。”
秋瑀宸伸手揉了揉小刺猬头发,“你要爸怎么解释。”
褚云飞不说话,秋瑀宸低着头,“爸不大会照顾人,知道的方法也只有那么多,我只能在罚了你们之后抱着哄一哄,伤得重了上点药,在你们生气的时候做做家务,大概因为教训的方法都是一样的,所以,宠谁的时候也差不多。从前,你父亲也觉得,我对情人和弟弟没什么分别,刚才,爸确实是想起你父亲了,所以,一时兴起,想逗逗你。可是,爸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是你父亲的替代品,爸甚至自己也不知道,喜欢宠着你是不是因为你长了一张和你父亲那么相似的脸,因为我从来没想过那么多,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儿子,我或者可以说,疼你是因为你聪明,懂事,乖巧,贴心,有分寸,会撒娇,可是,我都不知道这些是不是原因,因为我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你就是我的儿子,我为什么要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你?”
褚云飞肩膀动了下,没有说话,秋瑀宸道,“爸也在想,如果你问我,如果不是和父亲长得这么像你会疼我吗,可是你就是你,我疼你就是疼你,你长得和你父亲像不像又怎么样呢?”
褚云飞没有动,秋瑀宸站起身,低下头用掌心轻轻顺着褚云飞后背,“爸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爸从来没有那么怕过,怕你还是会乖,会听话,会每天五点半起床晨练,会练球三个小时,可是,不再是以前那个云飞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原谅爸,一定要这样惩罚爸的话,那,爸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到这里,秋瑀宸居然有些说不下去,他突然发觉自己竟是那么害怕,原来,他竟从来没有完全赢得儿子的心。
秋瑀宸不再说什么,将手掌从褚云飞背上收回来,自己默默转身,他的想法,他全部的心情都已经完完整整的告诉了儿子,如果这样的伤害真的是无可挽回的,他想,他会恨自己一辈子。
秋瑀宸,你为什么总是做错事?
褚云飞听着爸爸脚步声越来越远,一下一下,像是踩在自己心上,他悄悄回过头,看着爸爸背影,竟突然间觉得,他变得那么悲伤,那么脆弱。
小刺猬看着老爸的手扶上门把,却又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次,竟是四目相对,褚云飞再也忍不住,不顾自己臀上的疼痛跳下床去扑在老爸怀里,“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不知道,我不是父亲,我是爸的小刺猬!我做错事,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可以罚我,你要我挨打,脱裤子也好,摆再羞的姿势也好,我就算不愿意也会做,因为我是爸的小刺猬,可是,你为什么要戏弄我,为什么要把我当成是父亲的替身,就算我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我也是小刺猬啊,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打过,你让我背书,让我学习,让我站让我跪让我分腿我什么都做,甚至差点被强 暴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教训我是为我好,而且,你绝不会做伤害我的事,可是,爸,你为什么要把教训我当成是回忆你和父亲之间的情趣,小刺猬在你眼里,难道就只是一个会动会跳的道具吗?”
秋瑀宸将儿子抱在怀里,听着儿子哭诉,自己也是内疚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揉着他脑袋,小刺猬狠狠抱着爸的腰,“我不爱讨好别人,不爱撒娇,不爱像小孩子一样钻在别人被子里,可是我知道你喜欢,你喜欢把我当成小孩子宠,我就坐在你腿上,就抱着你脖子亲你,就在你怀里蹭啊蹭,慢慢地,我也喜欢了,我也舍不得了,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子,为什要这样对我,你怕我问你,你说你不知道,可是我也不知道,如果我不是沈默的儿子,你还会这么疼我吗,如果我不是沈默的儿子,你还会把我当成宝贝吗,如果我不是沈默的儿子,哪怕伤害了我你会这么害怕吗,如果我不是沈默的儿子,就算真的不再是小刺猬了,你还心疼吗,还会舍不得吗,还会为了让我难过内疚吗,还会在我不开心的时候抱我亲我放下架子哄我吗?”
秋瑀宸将小刺猬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扶起来,仔仔细细地盯着他,伸手拨开他刘海,深深吻住了他额头,良久,才道“爸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云飞,爸根本没有必要想这些。爸刚才做错事让你伤心了,可是你一定要相信爸,并不是因为爸把你当成你父亲的替代才会一时忘形,而是因为,爸根本没想过你是不是我生的,我只是在自己最亲的人面前放松了对自己的警惕,才会在训诫这么严肃的时候做这么戏谑的事,我知道,这件事我完全做错了。可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误会爸轻贱你自己,无论你什么时候出生,为什么生的,是谁生的,这些都不重要,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确定你是我的儿子了。”
褚云飞抬起头,看着父亲,“真的?”
秋瑀宸点头,“真的。你母亲写信给我,说要我对你视如己出,可是,我根本不用视如己出,因为你就是我的儿子。我看着你,和看着慕瑀慕宸的感觉一模一样,除了对你更多一分疼惜,我找不出,还有什么区别。”
褚云飞一愣,“爸知道,小黄帽和小蓝帽是你的儿子?”
秋瑀宸没有立刻回答褚云飞的问题,而是将小刺猬抱了起来,“折腾了这么久,难道不知道疼吗?”
褚云飞被老爸提醒,才想起屁股上的伤,不说还好,秋瑀宸一提,他竟是疼的站都站不住了,秋瑀宸先将小刺猬放在床上,替他掖好被角才道,“我一直知道。亲生父子之间,怎么会没有感觉。”
褚云飞道,“那你为什么不把他们两个认回来!你知不知道,没有爸爸的孩子有多可怜,你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你怎么可以对他们这么残忍!”
秋瑀宸顺着儿子脊背,“你先别急,听爸慢慢和你说。迟大哥刚带他们两个回来的时候,我真的想不到那么多,只是觉得,对他们很亲。我那时候才和你一样大,而且,从来没有和别人发生过那种关系,我怎么可能会想到那是我的孩子。更何况,他们抱回来的时候,已经一岁半了。”
褚云飞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秋瑀宸的解释,秋瑀宸接着道,“后来,渐渐地,他们两个慢慢长大,父亲,母亲都那么疼爱他们,我一直觉得很内疚,因为我以为,是我坚持不肯要孩子他们才会这样。你父亲经常会和他们两个一起玩,我也很喜欢她们。我记得你问过我,有没有觉得对他们两个很特别。可是那时候,我不想回答你。所以,并没有露出我已经知道的意思。”
褚云飞当然知道爸没有告诉他的原因是什么,爸才刚刚认了自己,如果马上就有两个亲生儿子,爸怕他会觉得难过。
秋瑀宸接着道,“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是他们俩三岁的时候,父亲不肯给我看他们的血样检查。可是,我当时还是没有想到自己是他们的亲生父亲,这大概是人的思维盲点,我只是以为,或者,他们两个,和父亲有什么关系。我自己觉得这种想法很不孝,可是,父亲和母亲实在是太疼他们两个了。于是,我就动用翼盟的力量去查,可是,线索到迟大哥就断了。我很想知道,于是,就去墓镧找迟大哥。”
褚云飞问,“迟大叔告诉你了?”
秋瑀宸摇头,“迟大哥只是说,有些事,或者不公平,但是,不知道绝对比知道要好。”
褚云飞道,“他说得不错。”
秋瑀宸点头,“是,可是,我控制不住,于是,重新从孤儿院查起,查到了两个小帽子出生时的血型,也找到了曾经的代孕母亲的尸体,那时候,我才怀疑,他们是不是我的儿子。可是,我真的没办法相信。我也觉得自己很自私,很懦弱,但是,我真的不能接受他们是我的儿子,那时候,我和你父亲正筹备婚礼,我怎么能不明不白地就让自己对你父亲不忠呢?更何况,我完全想不出,他们两个是哪里来的。而且,本来线索就不多,那段时间又在忙我和你父亲的婚礼,这件事就搁置了下来。等我真正确定的那年,慕瑀才只有五岁,在他稍稍长大一些的时候,每年就会有几个月来我这里,父亲一再叮嘱我,要好好教导慕瑀,他是秋家未来的希望。那天,你父亲带着他们两个在外边玩,订下输了就要被挠脚心的惩罚。慕瑀正好输了,没想到慕宸才刚一挠他,慕瑀就昏了过去。你父亲吓坏了,连忙叫家庭医生来,看过之后,说是没什么大碍。过了一会,慕瑀就自己醒了,你父亲不想打扰他休息,就带着慕宸出去。我一个人守在慕瑀床边,慕瑀怕我,不敢真的睡着,却又不敢睁开眼睛,我看着他,越看他,越觉得他像我自己。我也是最怕痒的,也曾经因为被挠脚心昏过去,你祖父很少回家,也没什么时间照顾我,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你祖父守在我身边,所以记得特别清楚。那年,我碰巧也是五岁。我越想越坐不住,如果他们真的是我的儿子,我又怎么能为了自己苟且偷安不认他们。所以,我就在那年血液检验的时候,偷偷做了DNA比对。”
褚云飞问道,“那你为什么又没有把他们两个认回来呢。”
秋瑀宸道,“当时,我知道了结果,就去找迟大哥,问他这件事。迟大哥还是没有告诉我真相,甚至,也没有承认这两个孩子的身份。他只是告诉我一句话,他说,‘瑀宸,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有时候,为一些人负责,势必会伤害到另一些人。人,还是糊涂些好。’我当时很激动,根本听不进劝,迟大哥打了我,要我好好考虑一个月。而且跟我说,我要考虑的,不是父母,不是哥哥,甚至不是小默也不是我自己,而是要我好好考虑这两个小帽子。他说,如果一个月之后,我依然执意这么做的话,那,我想做什么,他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我这边。”
褚云飞道,“那是什么意思呢?”
秋瑀宸道,“刚开始,我也不明白。甚至还会试着问两个孩子关于父亲的事。可是,两个小帽子对我的试探都显得很疑惑。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迟大哥和禹落哥就是他们的父亲,言寓荆和熳汐哥就是他们的爸爸,墓镧和乔家就是他们的家。渐渐地,我就明白了迟大哥的意思,孩子还很小,正是建立世界观人生观的时候,心智还不成熟,如果一定要将这件事提出来,势必会牵扯到他们的母亲,可是,他们的母亲已经死了,而且,死因又是那么难以启齿。既然他们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爸爸和父亲,融入了这个家,我又为什么要单凭一己私欲就打破这种平衡,那还在成长中的两个孩子要经历多大的痛苦,本来,对他们来说,又有多么不公平。”
褚云飞问道,“所以,爸就一直没有说了。那,是不是因为这个理由,爸就打算一直隐瞒下去。”
秋瑀宸摇了摇头,“这要看情况,云飞。我希望等一个好的时机,如果,慕瑀和慕宸真的长大了,真的有能力去接受这一切了,那,关于他们的母亲,他们的身世,即使我是他们的父亲,也没有资格瞒着他们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贸然打破这种平衡,对谁都没有好处。”
褚云飞道,“可是,爸,如果有一天,慕瑀和慕宸知道了真相,他们或许会怪你的。”
秋瑀宸心道,即使是要怪,那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十几年都很少尽做父亲的责任,就算是被两个孩子恨,也比贸然告诉他们伤害他们好吧。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起身拍了拍小刺猬脊背,“这件事先不谈了,你的伤恐怕要上了药才会好的快些。起来,让爸给你看看吧。”
年轮102
褚云飞道,“可是,爸,如果有一天,慕瑀和慕宸知道了真相,他们或许会怪你的。”
秋瑀宸心道,即使是要怪,那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十几年都很少尽做父亲的责任,就算是被两个孩子恨,也比贸然告诉他们伤害他们好吧。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起身拍了拍小刺猬脊背,“这件事先不谈了,你的伤恐怕要上了药才会好的快些。起来,让爸给你看看吧。”
褚云飞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
秋瑀宸笑,“为什么,还和爸生气呢?”
褚云飞道,“没有,其实不很严重,爸不用担心我。”
秋瑀宸轻道,“还是看看放心些。”
褚云飞嘟嘴道,“你每次就这样,自己打的,打完了又心疼。”
秋瑀宸道,“是啊,只是不会背书,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不该打这么重的。”
褚云飞切了一声,“现在来装好人,刚才还戏弄我。”
秋瑀宸俯身又一次吻了儿子额头,褚云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小刺猬刚才好怕爸转身就走,再也不疼小刺猬了。”
秋瑀宸将儿子拉起来在他小屁股上轻拍了一巴掌,“怎么会?”
褚云飞羞赧道,“云飞是真的怕,尤其是,不管怎么说,爸也有自己的孩子。”
秋瑀宸狠狠捏了捏儿子面颊,“刚才爸其实是想不哄你的,本来就没有的事,一定要瞎想。”
褚云飞靠着秋瑀宸,“那爸怎么还哄我?”
秋瑀宸无奈道,“害怕,害怕你以为以后不疼你了,害怕你不和爸亲了,而且,真的是爸不对。”秋瑀宸说着就将桌上的插花抽了一枝黄玫瑰出来,“算是爸跟你道歉吧。”
褚云飞根本没留意到自己瓶中的插花又换了式样,只是这些天,无论怎么换,主花色还是黄玫瑰。秋瑀宸轻声问儿子,“怎么了?”
褚云飞将插花拿在手里,“这些天每天都给我换的。”
秋瑀宸道,“不错啊,比我和你父亲房里的都要好。”
褚云飞佯怒道,“人家普通人家都是有什么好东西先想着孩子,到了爸这,好像就多难得似的。”
秋瑀宸笑着点小家伙额头,“还要爸怎么疼你!”
褚云飞枕着老爸颈窝,毛绒绒的脑袋蹭着老爸下巴,“下人还传说你给我房间垫了好几层地毯呢,爸还不是没垫。”
秋瑀宸冤枉道,“我明明垫了啊。”
褚云飞道,“真的?”
秋瑀宸笑,“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褚云飞道,“怪不得觉得踩起来舒服很多呢。而且走起来也很好,不会把脚陷进去。”
秋瑀宸道,“你才发现吗?”
褚云飞有些歉意地望着老爸,“没留意到。”
秋瑀宸嘴上虽然数落儿子,心里却是舒服极了,小刺猬是在很恶劣的环境中长大的,这么明显的变化都没有察觉,只能证明他对这个家没有一点戒备。
褚云飞拢着秋瑀宸脖子,耳语道,“爸,你用手掌罚小刺猬一百下好不好。”
秋瑀宸的面颊被儿子红通通地脸烫得烧,笑问他,“怎么了?”
褚云飞蹭着秋瑀宸,“小刺猬不该胡乱怀疑爸,应该相信爸的。”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顺着儿子头发,小刺猬低低道,“只是,自从证实了他们两个是爸的亲骨肉,小刺猬心里就觉得——”褚云飞说到这里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又蹭了蹭秋瑀宸。
秋瑀宸笑道,“难怪。”
褚云飞羞得不敢抬头,只是鸵鸟似的钻在老爸怀里。秋瑀宸站直了身子笑着搂住儿子腰,小刺猬在床上跪直身子抱住
第95回
老爸脖子,秋瑀宸轻轻褪下小家伙家居裤,褚云飞将老爸搂得更紧了,秋瑀宸隔着内裤揉了揉小家伙挺翘的小屁股,然后将他内裤褪了下来,自己向前又走了一步,将手掌扬在距小刺猬屁股一条手臂的地方,轻声道,“爸会打得很重,小刺猬抱紧爸。”
“啪!”
褚云飞还没来得及点头,秋瑀宸狠狠一巴掌已经击上小家伙裸臀了,小刺猬屁股上本就有伤,这一下下去,右边屁股都是麻麻的。
秋瑀宸轻声问他,“疼吗?”
小刺猬抿着唇用带着雾的眼睛点了点头。
秋瑀宸问道,“还要打吗?”
褚云飞有些害怕,毕竟,那一巴掌余威还在,老爸手上的功夫又很厉害,自己的屁股真的是经不起了,可是想到自己本不该让爸爸担心的,还是点了点头。
秋瑀宸沉下了脸,“跪好。”
褚云飞听爸爸这么说,不知是该怎么跪,因此低低问道,“是要跪直还是把屁股翘起来。”越问到后来声音竟是越小,秋瑀宸没回他话,却是用一只手紧紧拢住了儿子,另一巴掌马上落在左半边臀上。
褚云飞觉得自己整个屁股都麻辣辣的,秋瑀宸又第三次扬起了巴掌,小家伙吓得将头埋进了老爸肩膀里,没想到秋瑀宸这次却没有打,而是轻轻抚了抚小家伙挺翘的屁股,褚云飞抬起头,眼前就是老爸的笑脸,秋瑀宸看着儿子眼睛,手上还替他揉着小屁股,“小刺猬能承担自己的错,爸很高兴。只是,这样的错误实在太严重了,爸不能这样就饶了你。”
说实话,褚云飞还是害怕的,如果都是这种力道的话,他真怕自己挺不过自己报出来的一百下,可是想到自己居然不相信爸,还是抬起了头,“爸打吧,小刺猬不怕。”
秋瑀宸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儿子长睫毛下的大眼睛,柔声道,“可是,爸误会了小刺猬,爸也有错。”
褚云飞望着父亲,重重点了下头,委屈极了,“嗯!”
秋瑀宸忍不住坐在小家伙床上将他放在膝头从家居服里拿药出来替他轻轻揉着打地红红肿肿的屁股,温和的乳液迅速渗进皮肤,褚云飞直觉上确定消肿肯定特别快,秋瑀宸道,“所以,爸和云飞都要罚。”
褚云飞疑惑道,“那要怎么罚呢?”
秋瑀宸道,“从现在开始,直到下个月的今天,爸会每天写一百个‘小刺猬’,晚上你过来交读书笔记的时候交给你,你说好不好?”
褚云飞点头道,“那,小刺猬也是每天写一百个‘爸’连着写一个月,交读书笔记的时候一起交给爸检查。”
秋瑀宸替小家伙轻轻涂着药,“好。”
小刺猬低低道,“可是,小刺猬有三个字,爸只有一个字。”
秋瑀宸笑了,儿子还真是贴心呢,“谁叫爸是长辈呢,还和小刺猬一样做错事,就算要多写一些,也是应该的。”
褚云飞想了想,却道,“那这个就算扯平了,可爸还打了云飞两巴掌呢,好痛。”
秋瑀宸笑了,褚云飞接着道,“云飞要多罚爸一项。”
秋瑀宸笑,“好,小刺猬要罚什么,爸都答应你。”
褚云飞道,“小刺猬要每天到书房写读书笔记和计划总结,写完了就给爸做按摩,不让父亲看见,这次是惩罚,爸可不能说不行了。”
安管家对于褚云飞的召唤有些疑惑,这个小少爷一向是最省事的,很少叫他来问什么,因此,尽管在秋家当值多年,却还是有些紧张。毕竟,如今小少爷的分量非常不一般。
褚云飞倒是开门见山,并没有让安管家忐忑太久,“每天的插花是谁送来的?”
安管家到底是秋家的老人了,他非常懂得多少多错的道理,若是平常殷勤地,大概会问些是不是少爷不喜欢这类的无端揣测,他却只是一问一答,回了一个名字。
褚云飞点了下头,道,“这花插得不错。”
不该说的一句话都不说,该说的也绝不漏过一句,“小少爷谬赞了,这是家里召回来的兼职学生做的。”
褚云飞恍然,“哦。”
安管家道,“是Z大大二的学生,叫安格。”
褚云飞道,“你帮我查一下她今晚什么时候有空。”
安管家道,“一般下午五点之前,晚上九点之后应该都没什么工作了。”
下午五点之前,晚上九点之后,这都是褚云飞的空闲时间,安格有没有空,并不是考虑的重点。
褚云飞道,“那好,你晚上九点的时候带她过来吧。”
褚云飞第二天早晨起得非常早,晨练之后就在球馆练习,一直练到秋瑀宸回家,秋瑀宸看儿子挥汗如雨的样子,地上已经扔了一件被汗水湿透的球衣了,秋瑀宸笑问道,“练了一早上吗?”
褚云飞点头,“嗯,我今晚有点事,所以打算提前做完今天的三小时。”
秋瑀宸笑,“随你。晚上回家吗?”
褚云飞想了想,“不一定。我大概九点出去吧,爸帮我告诉父亲,不用担心。”
秋瑀宸陪他打了一会球,等沈默亲自来拎这父子俩上去吃饭。
褚云飞笑道,“父亲也玩一会?”
沈默瞪了一眼秋瑀宸,“衣服也不换就在这玩。”
秋瑀宸笑道,“就打了一会,都没怎么出汗。小刺猬越打越好,比当年的咱们要强多了。”
沈默道,“那当然了,何师兄都亲自看他打球,我当你想进NCAA的训练营你都不让呢。”
秋瑀宸笑道,“我不是怕你辛苦吗?”
褚云飞受不了老爸和父亲当着他的面缠绵,一手拉着一个嚷道,“快点上楼吃饭啦!”
年轮103
褚云飞将筹码大把大把的推出去,安格的心就跳得忍不住了,不由得轻轻拽他,“别玩了吧。”
褚云飞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牌,安格看不到,也看不懂究竟,自从褚云飞带他来赌场,就一直在这张桌子上,赢得时候还好,输得时候安格就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了,赌这种事,她也就看周润发在电影里来过,她刚要伸手想帮褚云飞摆好桌上的筹码,就已经被无数双眼睛盯得不敢动了,而且牌也是用过一次就换新的,安格默默心算着,太浪费了,这得砍多少棵树啊。
非璟煜盯着监控,镜头里的褚云飞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非璟煜问道,“赢了多少?”
属下连忙回答,“十二万。”
非璟煜道,“已经连赢了六把。”
那男人忙答道,“是,可是徐经理根本看不出他用了什么手法。”
非璟煜皱眉道,“徐经理确定他出千吗?”
那男人连忙道,“不确定,可是,没有谁的运气这么好吧。”
非璟煜冷冷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男人当然知道他是谁,莫说是风坛和翼盟的关系如此密切,就算不是帮会中人,最近几个月出尽风头的从美国求学归来的秋家小少爷谁能不认识,只是男人自然不敢回答,非璟煜也没打算和属下废话,径自出去,在褚云飞收筹码的时候一把将他拉起来,“给我回家去!”
男人已经是一身冷汗,少主动作也太快了吧,无论怎样,褚云飞毕竟是客人,自家的场子,无论是什么身份,到底不合规矩,褚云飞早都知道非璟煜要来,笑着弹手中的筹码,“非叔不会这点钱都输不起吧。”
非璟煜将他手中的筹码弹回桌上,吩咐属下,“给秋少爷换回来。”
褚云飞道,“我手风正顺。”
非璟煜恶狠狠地拎着褚云飞,在他耳边道,“不要挑战我的耐性,如果不想在这被揍的话。”
褚云飞立刻叫了起来,“非叔,你不会这点规矩都不懂吧,赢了钱就要把我扔出去。”
褚云飞冷冷道,“你还未成年呢吧,谁让你来这种地方。”说着就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安格。
安格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连忙拉褚云飞道,“我们快走吧,他们,他们好像是黑社会哎。”
褚云飞道,“我不走。”说着就要甩脱非璟煜。
非璟煜将褚云飞拽得紧紧的,脸色更难看了,“回家!这么小就赌钱,谁给你惯的坏毛病。”
褚云飞道“你也知道是坏毛病还开赌场。”
非璟煜回头道,“通知S省所有的场子,给我把他正式列入不受欢迎的客人名单里。”
褚云飞道,“你没有权力这样做,把客人列入黑名单要大家表决的。”
非璟煜不想在大厅里生事,拽着小刺猬的耳朵把他拖到一边去,属下们连忙和被打扰的客户道歉,安格默默跟在后面,褚云飞还是抗议着,“你没这个资格。”
非璟煜道,“我是你叔叔,我就有这个资格。”
褚云飞还要再说,非璟煜道,“如果你觉得叔叔这个身份不行的话,我是你的教父,可不可以。”
褚云飞愣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是我教父。”
非璟煜狠狠拧着他耳朵,“从现在开始,我说是就是。不想让我把你拐带未成年少女进赌场的事告诉你爸的话,就乖乖听话回家。”
褚云飞嗷嗷叫着,“放手,先放手,好痛。”
非璟煜不肯放手,褚云飞自己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接通了秋瑀宸电话,“不用你帮我瞒,你现在和我爸说,放手!”
非璟煜接过电话来听到哥哥声音,还想替小刺猬瞒下来,只叫了一句哥,没想到秋瑀宸却是率先问道,“云飞是在赌场吗?”
非璟煜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沉默,秋瑀宸道,“在你的场子没关系,让他玩吧,你叫他听电话。”
非璟煜真是不知道哥哥在想什么,却还是把手机交给褚云飞,秋瑀宸的声音很沉,“一定照顾好那个女孩的安全。”
褚云飞答应着,“是。”
秋瑀宸接着道,“赢了回来交到账上,输了从你零用钱里扣,没事了,去玩吧。”
沈默狠狠瞪着秋瑀宸,“叫云飞立刻回来。”
秋瑀宸道,“他早晨和我说了,今晚不一定回来的。男孩子,管那么紧干什么。”
沈默重重踹了一脚秋瑀宸,“你听到刚才风坛的人回报了吗,云飞已经赢了十二万了。”
秋瑀宸道,“赢又不是输,有什么大不了的。”
沈默道,“你儿子晚上带着来家里打工的女生去赌场玩,我问过安管家,那个女孩可是单纯的连赌怎么写都不知道。”
秋瑀宸道,“怎么可能?她不是Z大大二的学生吗,赌都不会写怎么上大学。”
沈默心急得什么似的,秋瑀宸却有工夫和他咬文嚼字,真是气得不得了,“我叫小非抓他回来。”
秋瑀宸看他摸手机连忙拉他,“云飞去玩一会有什么关系,慕瑀上次一把就输了十万迟大哥也没说什么。”
沈默气道,“你和迟大哥比什么,别说是输了十万,就是杀了十个人迟大哥最多也就说一句,没杀过几个人怎么算男人。”
秋瑀宸听自家宝贝这么说,也不由得笑起来,果然像迟大哥的口气。迟慕瑀无论做了在别人眼里多不应该的事,迟念永远都是这一个论调,言寓荆待要教训孩子,可师父这么一说,仿佛孩子连个错都没有了。沈默懒得和秋瑀宸说,打算亲自去找褚云飞,秋瑀宸连忙跟上去,“他不过是去玩玩,你这么兴师动众的叫他回来,不是逼着我揍他吗?”
褚云飞抬头看着非璟煜,“现在好了吧,我爸批准了,我可以去玩了吧。”
非璟煜就两个字,冷得仿佛经过霜冻的磐石,“不行!”说着就拽着褚云飞亲自去拿钱箱,往他怀里一推,“这是你赢的,拿走。”
褚云飞无语,安格低声道,“云飞,现在已经十一点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褚云飞道,“急什么,还没开始玩呢。”
安格低头道,“云飞,别这样,你叔叔都说要你回去了,你两个爸爸都会担心的。”
褚云飞拎着钱箱,“好啊,你把这些都输出去咱们就回去。”
安格吓了一大跳,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现金呢,连忙道,“云飞,别这样。我不想玩了,你送我回去吧。”
褚云飞没看非璟煜,语声却是明显不服,“你带慕瑀在这个场子玩了多少次,凭什么我一来就要走。”
非璟煜伸手就将褚云飞钱箱渡过来,“你不是要把这些钱输完吗,我陪你赌,一把十二万,赢了你就留着继续玩,输了,就给我乖乖回家。”
非璟煜话音刚落,一直在后面跟着褚云飞的男人已经不自觉得咽了口口水。
褚云飞毫不犹豫,“好!赌什么?”
非璟煜向外走,“这是我的地方,公平起见,我们去外边。”
褚云飞同非璟煜上了电梯,楼上的门面是掩人耳目的照相馆,非璟煜道,“我们赌第一个走进门的人是男是女。”
褚云飞也不废话,“好!”
非璟煜道,“你先选。”
褚云飞想了想,一般而言,一个陌生的地方,应该是男人先进,更何况,这里地下是个赌场,男人的赌瘾总是比女人大些的,因此道,“男人。”
非璟煜气定神闲地坐在照相馆的沙发上,直直过了二十分钟,都没有一个人进来。褚云飞尚看不出有什么慌乱来,可安格已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直站在门口向外望,这条街行人本就不多,又到了这个时候就更是没什么人进来了,时间随着等待被越发拉长,安格觉得自己的脖子都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拉长了,起初还是忐忑,如今只盼着赶快有一个人进来,输赢都好,只别这样折磨自己了。
等了许久依然不见动静,非璟煜起身道,“没劲!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说着就将桌上的钱箱应手抛出去,安格一慌,那里面可是十二万啊,好在非璟煜就扔在门外几步的地方,安格连忙跑出去捡,褚云飞刚张开口待要叫她,可她本来就在门口,已经迈了一步出去,非璟煜身后的男人同安格同时动作,可奈何安格距门口太近,已经将钱箱了捡回来,一抬头却看到褚云飞连脸都绿了,非璟煜却在微笑。
褚云飞将钱箱从安格手中接过,抛给非璟煜,伸手握住安格的腰,“我们走。”
安格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便是自打赌之后第一个走进门的人,而毫无疑问,自己绝不是男人。害褚云飞输了赌赛,安格一路都低着头,内疚得不知说什么好,倒是褚云飞看她半天不言语,还安慰道,“没什么,反正那些钱赢了也要交到账上。”
非璟煜将钱箱交给自己身后的男人,“送你了。”
男人刚才就被这叔侄俩的豪赌吓懵了,如今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虽然兴奋却终究按捺住了,也不敢立刻打开看,非璟煜道,“开吧。”
“谢谢少主。”男人口中应着,双手齐动掀了箱子,锁扣也因为太过用力而被扯断了,开了箱盖一看,里面一捆一捆地竟全是裁成和钱币一样大小的白纸,顿时难掩失望之色,非璟煜缓缓道,“如果不是这么心急弄坏了锁的话,这个箱子,还值两个月的薪水吧。”
男人一句话也不敢说,非璟煜用通讯器传了主管人事的经理来,瞥了一眼已经瞠目结舌的男人,“不是谁都可以在这里工作,他是谁招来的,十二万的损失就由你们一起赔了。”
年轮104
褚云飞回到家,看到爸爸和父亲都在沙发上等他,只是低着头抿着唇挨着秋瑀宸站了,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
秋瑀宸用一个看起来还算舒服地姿势靠在沙发上,褚云飞低低道,“我和非叔赌输了,一分钱都没带出来。”
秋瑀宸根本不接话。
褚云飞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箱子递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重量不对,非叔根本就不让我带钱走,所以就输光出来了。”
秋瑀宸冷冷道,“小非如果今天让你带着钱出来了,他以后也不用见人了。”
褚云飞自然知道,自己连赢了七把,摆明了是挑事,若是赌场的人就放自己带着钱走,真的会成为笑柄。非璟煜下他的钱,也无可厚非。
秋瑀宸说了这句话之后就不再说什么,坐在沙发上养神,褚云飞想回房又不敢,只能在他对面站着,沈默从头到尾连看也没看儿子一眼,褚云飞知道父亲心里是失望极了,因此向沈默那边移了移,想开口认句错,沈默却将头转过去了。
褚云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梗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才听下人进来禀报说非少爷来了。
非璟煜进门就扔给了褚云飞一只袋子,“既然当时没抓到你,该你的还是你的。”
褚云飞哪里敢接,可总不能任袋里的钱躺在地上,只能顺手先接了然后放在沙发上,将视线转移到跟在褚云飞身后的老人身上。
非璟煜对秋瑀宸介绍道,“哥,这是六爷。”
秋瑀宸起身同六爷打了招呼,对于靠手艺吃饭的人,他总是很尊敬。
六爷也有几分倨傲的样子,看秋瑀宸和沈默对他礼数周到,脸色才好看了些。
秋瑀宸并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看非璟煜,非璟煜转头道,“我哥的意思,是想请六爷看看这孩子的手法。”
六爷仿佛并没有望褚云飞,只是对秋瑀宸道,“我刚才看过了,习惯不错,手上功夫也利索。”说到这里才看褚云飞,“你今天最后一把不错,只是做桥做得太实了。”
褚云飞低声问道,“可是淮河的六爷?”
六爷点了点头,褚云飞道,“委屈六爷大驾了,我从来不弄武事的。”
六爷并没有说话,想来他早都看出褚云飞是明白人,非璟煜看褚云飞这个样子就骂开了,“几十台摄像机盯着你,你文事手上再利索,也架不住别人慢放一百遍。”
褚云飞没说话,一副你不懂的样子,非璟煜看他就来气,“你知不知道第二把的时候荷官就留意你了。”
褚云飞道,“我还知道左手的散家是个暗灯,你们那个徐经理不是去看了吗,抓到我出千了吗?没有证据,就是拉斯维加斯也没有这个理。”
非璟煜气得狠狠踹了他一脚,“抓你!你是非要把这只手留在我那吗?如果你今天赌得时候六爷也在,你以为你那点把戏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非璟煜踹他褚云飞也没躲,只是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大不了以后我去你那里只玩二十一点。”
秋瑀宸知道他是概率高手,若是单赌二十一点,赢面确实是非常大的,只是哪有纵着儿子去弟弟那闹场的道理,因此冷声呵斥道,“云飞!”
褚云飞本来也只是随便一说,仗着自己精通概率跑去赌场押这个是非常没意思的,更何况,怎么说也是非叔的场子,可是听爸爸那么严厉地嗤他,还是在外人在场的时候,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秋瑀宸给非璟煜递了个眼色,非璟煜立刻转身对六爷道,“您可以看看他?”
六爷倒也没拒绝,人都来了,倒是褚云飞道,“不用给他看,我的手法我知道。”
秋瑀宸招了招手,叫褚云飞过来自己身边,六爷在对面沙发坐着,非璟煜顺手扔了一副扑克三枚骰子出来,“请六爷验验。”
六爷知道扑克和骰子都是非璟煜场子里的,非璟煜也不是防他,只是谨慎一些,因此也仔细看了看,对秋瑀宸点头道,“秋盟主放心。”
秋瑀宸揉了揉儿子脑袋,“爸也想看看,你到底会些什么。”
褚云飞不再说话,自己伸手抓了一把牌,也不算洗,只是随便抽了抽,然后放在桌上,六爷笑了下,伸手将扑克推开,就是电影中很简单的把扑克全都翻过来,用一张牌一卡,其他的也都翻出正面来了,任何人都会,可褚云飞却立刻变了脸色。他本来已经趁着刚才编辑了排序,这叠牌应该是按红桃、方片、黑桃、草花的顺序由3往上走的,可是六爷竟在这么轻轻一拨之间将排序重新还原了,手法快还在其次,厉害的是他根本就看出了自己是怎么排的。
六爷脸上也看不出表情来,只是又重新将牌翻回去,褚云飞这一次是洗牌,当然是很规矩的,牌并没有离开桌子,褚云飞这一次没有等六爷动手,而是自己将牌翻了过来,他这次编辑得是一个很怪异的顺序,凡是双数的牌都是黑色,单数的是红色,可是等他刚看到第一张就不对,整副牌居然变得乱七八糟,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褚云飞对自己的手法有信心,那就是说刚才六爷在将牌放回去之后早都重新做了排序,自己按照标准公式做才会弄成这样。
六爷也不说什么,顺着他的手将乱牌又是重新一翻,推到褚云飞面前,褚云飞这一次什么也没做,直接翻开了牌,扑克却依然是和刚开封时一样的样子,按照顺序花色排得好好的。
褚云飞知道六爷是留面子给他,虽是自己整好的,却要他来开,算是为了刚才的事替他找回个场子。刚才的牌翻出来的时候,秋瑀宸倒没看出来怎么样,可沈默连头上都开始冒冷汗了,若是褚云飞的千术真的如此不堪一击,那该是多少危险。
褚云飞知道自己技不如人,这次不再动扑克了,而是伸手去掷骰子,一扔就是一个六豹,六爷索性连看也不看他了,褚云飞也有些尴尬,道“手生了。”
非璟煜过来拿起桌上的骰子,也是一掷,还是一个六豹,褚云飞抬头道,“你还不如我呢。”
沈默不大会赌,也看不出其中的差别来,只是盯着褚云飞看,褚云飞解释道,“我若要掷出来想要的点数,必须把握方向,让六的那一面永远朝上,可是手生了,手法显得有些别扭,所以让六爷看出来了,非叔比我还慢。”
六爷却是对褚云飞道,“不是手生,一开始练得就不对。”说着就自己随便抓起骰子来,沈默只看着几个骰子在空中打转,甚至能看到其中两个翻了个个,可是落在桌面上,居然还是六豹。
褚云飞抿了抿唇,“是,我都是自己琢磨的,也知道一出手就被人看出来,所以在赌场从来不上骰子的台子。”虽然这样玩抓不到确实的证据说你出千了,可别人一看你手法就是个老千,自然防备着你,那还玩什么。
六爷抬头对秋瑀宸道,“秋盟主放心,小少爷的手法,已不算差的,难得在懂得抽身。”
秋瑀宸明白他的意思,褚云飞在赌台上懂得见好就收,而且不以赌为业,又不带赃,若说致命的危险只要把握住自己应该是没有的。因此也道多谢,请他去客房休息。六爷本来是要走也没什么,可是他也有些话想问褚云飞,因此随便在桌上做了个基本上赌徒都明白的手势,就跟着下人到了客房。
等六爷一上楼,褚云飞就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秋瑀宸没再说什么,沈默的脸色却是更差了,非璟煜看褚云飞将桌上的骰子和扑克整理好了,就将沙发上的赌金给他扔过去,“拿去。”
褚云飞接了又放在一边,“我已经输给你了。”
非璟煜还要说什么,秋瑀宸将赌金顺手扔给了非璟煜,“不是这件事。”
褚云飞在爸爸对面站着,也不接茬,等他说些什么,秋瑀宸道,“我从来不觉得赌有什么不对。”
一句话一开口,沈默就连瞪都懒得瞪他一眼,秋瑀宸接着道,“我也不觉得出千有什么错。”
褚云飞依然站着听秋瑀宸教训,秋瑀宸抬起头,“今天,你带那个女孩去玩,我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好,无论你是为什么目的。”
褚云飞舔了下嘴唇,一点也不明白老爸是什么意思,秋瑀宸指了下非璟煜,“知道去你非叔的场子玩,知道什么时候该输什么时候该回来,做得不错。没事了,回去休息吧。”
褚云飞听完老爸的话已经呆在那里了,他实在不知道今天这么大的阵势摆在这里等着他是为了什么,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去赌错在了哪里,但是他心里面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对,因此将安格送到了秋家下人住的地方就立刻赶回来。若是秋瑀宸指责他,他大概也会不服,可秋瑀宸就这样看他表演就让他回去了,他却越发觉得忐忑。因此也是愣愣地,秋瑀宸却仿佛是将该说的都说完了,自己起身上楼去了。
褚云飞看老爸走了,父亲还是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也不动,就是看着桌角,连目光也不移一下,褚云飞垂下头,低低道,“父亲,别生气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沈默并没有转移目光,依然盯着桌角,“我没有说你有别的意思。你觉得赌没有什么不对,出千也没有什么错,带着小女孩去赌场也没什么不好,这些,我没意见。”
褚云飞可是冤枉死了,这三句话都是老爸刚才说的,自己可是没有半分这种意思,要不干嘛乖乖站半天等挨训啊。但若是让褚云飞真说自己错了,说实话,他还想不明白自己错在哪了,虽然理不直气不壮,但还是对父亲服了软,又叫了沈默一声,“父亲——”
沈默这时才抬起头来,“你爸觉得没什么,是因为他认为你没有赌瘾,所以小赌几把不是什么大事,是因为他认为你出千不会被抓,甚至就算被抓了也不会被人怎么样,是因为他认为,你,小非,或者再说他自己,完全有能力保障那个女孩的安全。可是云飞,再怎么说,无论站在谁的立场,赌就是一件好事吗?不是你爸是黑社会你叔叔开赌场你去赌就是应该的,就像不是你爸是黑社会你非叔在贩毒你就可以去吸毒!”
褚云飞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沈默道,“父亲了解你是怎么长大的,也知道你从前的迫不得已,我更知道,我没资格和你说这些,如果不是我和你爸对不起你妈,如果不是我在你小的时候就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你也不会这样。云飞,父亲一直认为,一个人,无论他是做什么的,只要他在他的领域里可以做好,他就值得我们尊敬。父亲也承认,出千是种技术,是种很高深的技术,甚至你要我去学,我也学不了的技术,可是,这样的技术,在你不需要他做什么的时候,就荒废了吧。”
年轮105
褚云飞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沈默道,“父亲了解你是怎么长大的,也知道你从前的迫不得已,我更知道,我没资格和你说这些,如果不是我和你爸对不起你妈,如果不是我在你小的时候就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你也不会这样。云飞,父亲一直认为,一个人,无论他是做什么的,只要他在他的领域里可以做好,他就值得我们尊敬。父亲也承认,出千是种技术,是种很高深的技术,甚至你要我去学,我也学不了的技术,可是,这样的技术,在你不需要他做什么的时候,就荒废了吧。”
褚云飞听沈默这么说,只是抽起嘴角苦笑了下,“父亲,已经很晚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上楼了。”
沈默听着褚云飞转身,移步,上楼,只是静静坐着,一句话也不想说,褚云飞走到了楼梯中间,看父亲没动,自己叹了口气,叫他道,“父亲,回去睡吧,爸还在等你呢。”
沈默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要褚云飞自己上去,褚云飞不再说什么,自己回房
第96回
间去,仰躺在床上,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天在做什么,从来没有什么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么幼稚,他只是想带安格看看他以前的生活,如此而已。他不喜欢每天仿佛约定一样送上的黄玫瑰,他不接受她的任何,无论是道歉或者钦慕,他只是很简单的想让一个人知道,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可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他自己有多幼稚,那是属于倒霉的小说的破桥段,而不是真正的生活。他根本就没办法妄想如此就能够让那个天真到傻乎乎的女孩子死心,而且,这根本不是办法。
沈默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他不知道他应该怎么做,他全身上下唯一的感觉就是无力,他仿佛连举起胳膊的时候,他的手腕都会带着些将人逼到窒息的酸麻又无处着力的感觉,就像是身体的一片痒,遍及各个部位让你没办法去安心,但当你去抓的时候你又不知道到底在哪里,对于褚云飞,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褚云飞的教育问题,他一次又一次的和秋瑀宸吵架,闹脾气,他觉得他是对的,可是,每一次,儿子却总是和情人站在同一阵线。尽管每一次,无论是争吵或者别的什么,都会以情人认错、道歉、安抚作为了结,可是他知道,他根本就一次都没有赢过。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将双手放在键盘上却怎么也打不到一个顿号的人一样,他做了,他想了,他努力了,甚至确定了就在那个地方,可是,他打不出来。
秋瑀宸又一次下来认错道歉安抚,跟他说天黑了夜凉了被子铺好了儿子长大了做大人的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可是,他很烦,他烦的拼命告诉自己这次不能再被秋敷衍过去,而一定要说清楚,但是,他连谈什么都没办法开口,他麻烦的都不知道要从哪开始说。
秋瑀宸试图去抱他,依然是安定了几十年的怀抱,温暖了几十年的笑容,可是他竟是一点也不想动,连被抱着上楼都懒得动。最终,他说了一句话,“无论什么原因,云飞不可以再去赌。”
秋瑀宸大概也是看出了他的坚决,这一次没再打马虎眼,而是在他旁边坐下,“小默,云飞没有做错什么事。”
沈默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不讲理,“总之我不许,我是他父亲,我就可以不许。”
秋瑀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沈默连个姿势都没有换,哪怕现在的坐姿特别特别的不舒服,秋瑀宸终于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沈默的声音很平静,“是,他没有做错什么事。我不让他做,也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秋,有人在赌场里出千被抓到之后,有的被砍断了手,有的被打断了腿,好一些的,殴打一顿抢光所有的钱被逼债,你记不记得小非赌场里那个荷官,那么天真的女孩子,还不出钱,被一群人轮 暴,我们赶到的时候,成了什么样子。死也死不了,活又没法活,多少人,因为赌家破人亡,那时候,不是说你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哪一个进赌场的人没有自己的理由,可是,别人会听吗?小非当时吸毒,你怎么教训他的,为什么云飞今天去赌,你就可以无动于衷。”
秋瑀宸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道,“小非那是自找的,可是,云飞是没办法。他从前就是这么过的。”
沈默低低道,“他从前这么过,我们让他从前这么过了,是我们不对,可是,他从前是这么过的,他就可以一直这么过了吗?我不说云飞,好吧,就算他永远不会被抓,或者抓到了也没人敢对他怎么样,可是,秋,这是一件好事吗?这是他从前的生存技能没错,可是,他现在呢,从前,去偷,去抢,去骗,都是他的生存技能,他都可以不做,那为什么,偏偏去赌,他就不能不做呢?”
秋瑀宸不说话,沈默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坐着,非璟煜看两个哥哥半天都没有上楼来,下来看他们两个还是对坐无话,也只能劝沈默道,“默默,不是什么大事,云飞不过是去小玩两把,值得这样吗?”
沈默道,“我介意的不是他今天去小玩了两把,而是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秋瑀宸听沈默这样说,只是缓缓道,“我不知道,小默,我不知道你需要云飞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可是我知道,这种事是承诺不了的,云飞不能保证自己去赌永远不失手,就像禹落哥不能保证他杀人永远不失手一样。要想不失手,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去赌不去杀,可是,谁能做到?每一个人都有过去,谁能因为有了新的生活就一笔抹煞自己的过去。”
沈默回头道,“这是两件事。秋,禹落哥如果有一天还要出手,只能说是形势所迫,但是,赌这件事,我找不到任何云飞在未来可能的形势所迫。无论你有多少理由,秋,我只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带来任何好处。如果他回来了,还不肯放弃从前的那些对自己对别人都没有任何好处的所谓技能,他将我、将你、将这个家又置于何地。我和你是他的父亲,我们完全可以保护他,照顾他,让他不再被形势所迫,这很难吗?”
非璟煜知道不能再让他们两个吵下去了,轻轻推推沈默,“默默,你忘了,从前你还帮我赌拳呢。形势所迫这种事,如果能提前预知,也不叫形势所迫了。”
沈默也不理非璟煜,只是望着秋瑀宸,“我不管未来是怎么样,只要他还是我的儿子,我就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形势所迫到要必须去赌才能抽身的地步。而且,这个世界上,任何事都可以形势所迫,只有赌,没人逼着你,只是你自己要去。”
秋瑀宸偏过头,什么话也不说,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该说的已经都说了。
沈默还是坐着生闷气,非璟煜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想劝又不知怎么劝,而且,实在不愿意再在形势所迫这四个字上纠缠了。三个人不知坐了多久,还是秋瑀宸先投降,安抚情人岛,“这件事,就算是我不对吧,小默别怄了,快回去睡吧,洗澡水都凉了。”
沈默皱眉,“秋,你以为我是在和你怄吗?你能不能不要永远把我当成十七岁。”
秋瑀宸无奈道,“那你说要我怎么办,这件事,你和我说我也做不了主,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气什么。如果今天,云飞是嗜赌成瘾了,不用你开口,我一定教训他,你要我砍他两只手我绝对不砍一条腿,可是,他根本什么都没做啊。”
沈默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小题大做无理取闹了?秋,如果赌博不会上瘾的话,就不会有人开赌场了。你不是真要等到云飞上瘾的时候砍他的手吧。”
秋瑀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默,云飞这孩子有分寸,不会上瘾的,他要是有一天真上瘾了,我砍我的手下来总行吧。”
沈默听秋瑀宸这么说,气得脸都白了,“秋,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是这种态度,云飞就是因为觉得有你在背后撑腰,才什么都不改。让儿子加入翼盟还能说是子承父业避无可避,可是带着他在房间里杀人,纵着他带小女孩进赌场,辞退他不喜欢的老师,帮儿子藏超速罚单,甚至连学校里翘课要请家长都点名不找你,秋,你能不能不要像迟大哥一样,小事因为是小事所以不在乎,大事因为是男人还是不在乎,那还剩什么事可以在乎?”
秋瑀宸还没说话,非璟煜就接道,“迟大哥的教育方式也没什么错啊,慕瑀还不是平平安安的长这么大了。”
秋瑀宸没接非璟煜的话茬,而是对沈默道,“我不是在替云飞撑腰,他做错事,我一样管教他。可是他没做错事,总不能因为我是他爸就揍他啊。”
秋瑀宸还想接着说,可被沈默打断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云飞成长的环境不一样,我们应该对他宽容一些。秋,我不是不接受他的过去,我也知道我自己或许真的有些神经过敏,可是,我就是担心,他是在那样的险恶的环境中长大的,我就更担心。”
秋瑀宸握住了情人手,“其实,我从前也担心。可是小默,当云飞第一次叫我爸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担心了。他既然接受了你我,接受了我们这个家,也就接受了自己的未来。云飞是一个那么聪明那么通透的孩子,他既然肯叫你父亲叫我爸,就已经扛起了自己作为我们的儿子的责任了,这是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决定的,否则,依他的性子,也绝不会开口。所以,无论他赌也好,或者别的什么都好,我都会选择相信他,最多,也只是在他把握不好度的时候敲打一下,提醒他不要逾距。但是,在大事上,我对他没有任何的忧虑和担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相信他作为一个独立成熟的男人的选择和孝顺懂事的儿子的担当,云飞也绝对值得我信任。小默,云飞或者不是一个乖孩子,但是,他绝对是一个值得我们骄傲的孩子。既然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懂得约束自己,我们又何必那么多虑呢?”
沈默缓缓道,“秋,我不是不了解,我劝自己的,比你和我说得还清楚还透彻,可是,如果连杀人赌博这样的行为在我的儿子眼里都不是什么大事,我的爱人还要在一旁变相地纵容甚至是鼓励的时候,我还能怎么办?选择永远相信孩子,很理想、很伟大,秋,你已经做了这么伟大的爸爸,就让我一个人小心翼翼担惊受怕下去吧,两个人里,总该有一个不那么崇高吧。”
秋瑀宸听沈默这么说,心里顿时像被缒住了一样,待要再说什么,沈默已经偏过了头,“这个问题,你劝不了我我也劝不了你,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明早还要工作,睡觉吧。”
年轮106
秋瑀宸听沈默这么说,心里顿时像被缒住了一样,待要再说什么,沈默已经偏过了头,“这个问题,你劝不了我我也劝不了你,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明早还要工作,睡觉吧。”
非璟煜听沈默这么说,当然是最好不过的,连忙起身道,“哥,你和默默快睡吧,我也上楼去了。”
秋瑀宸嗯了一声,顺手指了下放在沙发上的钱袋,“你带走。”
虽然只有三个字,非璟煜却知道哥哥的命令一向不容拒绝,只得起身拿了钱袋上楼去,秋瑀宸等非璟煜走远了才笑对沈默道,“好了,快上去吧。本来就睡不够,哪值得这么操心的。”
沈默恨道,“我是不想当着小非和你吵架。”
秋瑀宸忙点头,“是,你最体谅我了,快上楼吧。”
沈默习惯性地伸脚去踹秋瑀宸,可刚提起腿就忍不住抽起了嘴角,秋瑀宸连忙看他,“怎么了?”
沈默试着用自己的两只手将腿抱起来重新放好,低低道,“坐太久腿麻了。”
秋瑀宸蹲下 身子替沈默按摩,略揉了揉,又将沈默扶好站起来,沈默推了推他,“不用,我还要自己踩实了。”大概是秋瑀宸刚才的按摩真有些作用,沈默又狠狠顿了两下脚,就能勉强走了,也不理秋瑀宸,一瘸一拐地当先走在前面,秋瑀宸在他身后笑,也不说话,任由他闹脾气。
褚云飞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去了六爷那里,六爷不知在练什么功夫,虽然没怎么避忌他,褚云飞也没有细看,等他都收拾好了才问道,“您找我有事?”
六爷叹道,“没什么事,不过想看看你的手。”
褚云飞也不在意,将自己手伸过去,甚至还道,“已经晚了。”
六爷缓缓道,“你这一手的功夫,荒废了。”
褚云飞满不在乎的伸了个懒腰,“无所谓,这些功夫,忘了更好。”
六爷点头,“你想得透就好,这一行总不是长久之计,我苟延残喘到如今,尚能保全一家老小已经不易了,下个月是我的金盆洗手之礼,你若是有空,也不妨来看看。”
褚云飞摇头,“多谢六爷,晚辈一定到。”
六爷不再说什么,只是送他出门,褚云飞明明觉得他找自己并不是只有这件事这么简单,可是他不说,自己也不好问。知道今天六爷住在家里,早饭难免麻烦,他也不愿在家中多呆,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说要出去。秋瑀宸知道他心意,却还是道,“没什么大事的话再等等,今天你迟大叔和言叔都会过来。”
褚云飞明明就没什么事,总还得呆着,他知道父亲心烦,但是实在觉得没什么可谈的,其实他能谈的,父亲都知道,可做家长的,总免不了杞人忧天,他也没办法。褚云飞一个人枯坐,秋瑀宸看他实在无聊得不得了,于是叫他送六爷回去。没想到才刚走到门口,迟念和言寓荆居然都已经到了。褚云飞见过礼,要向外走,六爷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挪步,迟念知道六爷是在看他,也免不得有些奇怪,随便点了下头,待要进去,却突然听得一声二哥,迟念一呆,这已经是多少年没有人这么称呼过他了。
六爷一见迟念反应,立刻确认了眼前这个就是故人,激动道,“二十三年了,没想到,二哥居然一点也没变。”
迟念本来根本想不起他是谁,如今听他说话才认道,“小六?”
六爷当时的表情真的很难形容,两只手都不知放哪里好,连连点头道,“是,是我,小六。二哥当年的恩德,小六一辈子也不敢忘。”他看起来很是苍老,迟念却宛如中年,一个老人对着一个中年人满是感怀地叫二哥,总有些不伦不类。更何况,他因近年德高望重颇受倚重,因此这样的表情现在脸上也不觉得有些诡异。
迟念摆了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褚云飞听二人的称呼,也是诧异得不得了。难不成眼前这个老头比迟大叔的年纪还小,可完全不像啊。
其实六爷若序齿是真的比迟念还小两岁,只是他于赌一道钻研太深,而且日日谋算忧心,看起来竟是比实际年龄老了几十岁。二十三年前,迟念曾见过他,若不是迟念记忆力超卓,他变了这许多,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的。当时的六爷还是小六,没有如今这么大的辈分也没有如今这么大的本事,迟念同他一桌赌牌九,才刚刚两局就看出了他出千,迟念自己不过随便玩玩,也不怎么介意。只想着事后于无人处点破别叫人小觑了他就是了。没想到又玩了几局竟有一个赌客的妻子找过来,哭着求自己丈夫不要再赌,迟念细细分辨才知道那个赌客如今的赌资是给女儿治病用的,那个赌客却输急了只想翻本,甚至嫌弃自己妻子扫兴,六爷看那人的妻子哭得凄凉,不止停了牌局,更将刚才自己赢了那人的钱全部还给他妻子,那赌客却认为这是天赐良机,竟将六爷还给他的钱拿来再赌,迟念自然不会不理。只这样一闹,这一局就散了,迟念本来就是想无聊,也不介意。
后来又过了好几个月,迟念竟在一间大赌坊里又见到他,六爷当时千术远远不能和现在相较,在百家乐的台子上出千险些被人发现,迟念念及他人不算坏,因此在他被暗灯盯上后,佯作不满的客人和他动手,却将他所换的那张牌偷了出来,赌场搜查了半天查不出来,只好作罢。六爷感激迟念替他掩护,又佩服迟念手上的功夫,倾力想与他结交,迟念却只是问他为何这么急躁,竟连换牌的手段都使到了,六爷推辞再三却没有说,迟念也不再多问。只是暗暗探查,终于知道六爷往日里虽然赢得不少,可赢回来的钱出去也快,根本就没有积蓄,如今母亲急病手术,自己实在一无所长,只能出此下策。迟念这才明白他那日为何要将赢回来的钱还给那个赌客,虽说同病相怜,但是也尤为难得,不止和他配合在赌场里赢了不少,而且帮他母亲安置了更好的医院,垫付了治疗费,迟念自己一向视金钱如粪土,也不认为这是件什么大事,因此觉得一切妥当了就飘然远去,这些年过去,若不是六爷提起,他自己也忘了这件事。可是这样的恩德,六爷又如何能不记得,更何况,迟念走后他一直执意打听,那些日子正是迟念名满天下之时,江湖中人无论老幼都尊他一声二哥,六爷自然也铭记在心希望日后能够报答,迟念却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岂料今天竟不期而遇。迟念二十几年确实没有多大的变化,因此六爷一见他就认出了他来。迟念却没想到他居然苍老到这种程度,也尤为感慨,随便问了几句,得知褚云飞是因赌才请了六爷来,不由笑道,“男人嘛,赌两把有什么关系。”
秋瑀宸和沈默早知道他肯定就是这一句,没想到六爷却突然转身对褚云飞正色道,“你虽已荒废了手上的功夫,可是,赌之一道,与人于己并无半分好处,秋少爷日后若能永远不沾赌技,才是真正的福泽。”说着就抬头对迟念道,“二哥有所不知,小六家的子孙,但凡沾染赌技者,都已被家法处置。”
年轮107
秋瑀宸和沈默早知道他肯定就是这一句,没想到六爷却突然转身对褚云飞正色道,“你虽已荒废了手上的功夫,可是,赌之一道,与人于己并无半分好处,秋少爷日后若能永远不沾赌技,才是真正的福泽。”说着就抬头对迟念道,“二哥有所不知,小六家的子孙,但凡沾染赌技者,都已被家法处置。”
沈默听得六爷这么说,狠狠瞪了秋瑀宸一眼,褚云飞也有些讪讪的。迟念笑推言寓荆,“这是我唯一的弟子”说着就偏头对言寓荆道,“叫六叔。”
六爷却是诚惶诚恐,连忙辞让道,“蒙二哥不弃才敢以兄弟之礼相见,少主面前,断断不敢以叔辈相称。”
迟念笑道,“没什么,小言少年时就跟着我,同我的儿子一样。”抬头望秋瑀宸,“慕瑀不在?”
秋瑀宸回道,“恒河事忙,慕瑀这些天一直住在公司。”
迟念道,“难得故人相见,叫他回来吧。”
秋瑀宸忙答是,迟念对六爷解释道,“慕瑀是我的儿子。”
六爷忙道,“恭喜二哥。”
迟念也不解释,不过笑笑。等迟慕瑀来了,一并见礼,六爷听他居然唤迟念父亲言寓荆爸爸,也有些奇怪,却没有问。迟念笑道,“慕瑀是我和小言一同抚养长大的。”
六爷听此一言,对言寓荆也以平辈之礼称呼,又对迟念道,“未知今日得见小少爷,不曾备得礼物——”
迟念不等他说完就笑道,“这孩子从小就不拘俗礼,你也不必破费了。”
六爷听得他推辞,也知道迟念的儿子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便也不再坚持,只是坐下重新说起各自境况,也不免互相感慨,迟念听说六爷已定了金盆洗手之期,笑道,“既然如此,不如由我坐庄再赌一局,小六若是金盆洗手,可就没有机会了。”
六爷听得迟念如此说,忙起身道,“不是小六藏私,二哥面前,小弟那点微末伎俩,实在不敢献丑。”
迟念笑道,“你千术更加精湛,我已是许久不赌了。”说着还揉了揉小黄帽的头,“有了孩子,不免牵挂的多一些。”迟念看六爷犹有犹疑之色,笑道,“让这孩子长长见识,就当是送他的见面礼了。”
六爷听得这么说,这才坐下来,褚云飞却道,“迟大叔玩吧,云飞恐怕要先告退了。”
秋瑀宸笑着呼噜儿子脑袋,“你不想看看?”
褚云飞抬眼望了望沈默,低头道,“不用了,小刺猬以后不赌了,不必看了。”
沈默听儿子这么说,心下宽慰时却又有些隐隐的内疚,没想到儿子居然这么懂事,自己却是错怪他了,因此歉然一笑,褚云飞倒似是不以为意,只道,“慕瑀回来了恒河那边恐怕没人照看,云飞去看看。”
秋瑀宸一点也不避忌外人,向沈默道,“云飞一向懂事。”
褚云飞对老爸吐了吐舌头,在迟念和六爷面前又换了少年老成的样子,自己出去了。
迟念看褚云飞走了,言寓荆是不上赌桌的,因此对迟慕瑀道,“上去叫你非叔,日上三竿了不怕太阳晒屁股。”
迟慕瑀意味深长地看了秋瑀宸一眼,笑道,“非叔才不怕晒屁股呢。”
迟念知他在“晒”上加了重音,也不厚道地一笑,倒是六爷不明所以,只看着迟慕瑀跑上楼去,对迟念道,“小少爷同非少主倒是亲厚。”
迟念笑道,“自然,从小到大,每次他闯祸,非璟煜都跑不了。”
非璟煜是和迟慕瑀一块下来的,今天的他穿着一件很舒服的家居服,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先和秋瑀宸懒懒地打了招呼,却是在看到迟念的时候一呆,不觉暗骂小黄帽,怎么不告诉我你父亲也到了。
迟念倒是浑不在意,只是对非璟煜道,“赌一把?”
非璟煜忙拒绝,“我不玩的。”
迟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非璟煜尴尴尬尬地,“真不玩了,现在不玩了。”
秋瑀宸看他这样,也笑道,“想玩就玩一局,只要不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随你怎么玩。”
非璟煜摇头道,“真不用了。”
迟念免不得有些扫兴,却是笑道,“那我们两个来,也不分庄闲了。”
言寓荆劝道,“师父——”
迟念没等言寓荆说完就道,“我不过随便说说,小六既有金盆洗手之志,我又何必如此。”
言寓荆取笑师父道,“不错,师父只是想试试他们这些小的。”
迟念道,“那倒不必,就是我自己想玩。”
迟慕瑀道,“听说父亲当年骰子很厉害。”
迟念想了想,“我还是更喜欢牌九。其实,什么都是玩玩罢了。”
沈默道,“恐怕没有迟大哥不懂的赌法了吧。”
迟念摇头道,“赌法何其多,只有想不到,没有不能赌。”
迟慕瑀却道,“也不一定,其实,万变不离其宗,无论哪一种赌法,赌到最后都是一样的。”
非璟煜戳了戳迟慕瑀脑袋,“你这句话是真理,不过真理通常又都是废话。说等于不说。”
迟慕瑀笑道,“所以,非叔就什么都不说,也和说了一样?”
非璟煜笑着拧小黄帽耳朵,“强词夺理。”
迟慕瑀又不知转过去和非璟煜说了什么,两个人嘀嘀咕咕的,笑得连耳朵都红了。
沈默低声对秋瑀宸道,“你看慕瑀,有小非在,一点也不一样。”
秋瑀宸道,“迟大哥面前他一直都不拘束的,平常还乐得三四分,迟大哥若是在,就变成六七分,小非若是也在,就变成八九分了。”
沈默道,“不错,只有在你面前时一分也无,难得有那么二三分,也被你这个二叔一张面板脸给逼回去了。”
秋瑀宸也不说话,只是微笑,心道,孩子嘛,总不能都纵着他。
年轮108
秋瑀宸望着褚云飞,他像是有话说的样子,招了招手,又不见儿子来自己身边坐,只是恭恭敬敬的对面端立着,秋瑀宸道,“什么事?”
褚云飞回话道,“听说,爸有收购北航的计划。”
北航是何胥曾经打球的俱乐部,秋瑀宸想了想道,“是,何胥打算明年合约到期的时候退役,他希望借助自己的影响力重建北航,恰好我也有这个打算。”
褚云飞抿唇道,“可是,恒河一向不涉及体育方面。但是最近,不仅是北航的事,而且,爸已经将入股联和车队提上了议程。”
秋瑀宸道,“北航的事,我正在考虑,入股联和,已经定下来了。”
褚云飞大胆道,“云飞认为,情分是情分,工作是工作。”
秋瑀宸笑了下,“云飞认为爸是却不过你何叔的情分?”
褚云飞连忙摇头,我哪里指的是何叔,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不是,爸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只是,云飞觉得,爸会有一些自己的情结在里面。”
秋瑀宸点头,仿佛没听懂的样子,只提北航的事,“是。当初是我亲自替何胥选定了北航,也是我亲自将他从北航送到NBA。包括你现在的教练萨铭,也曾经在北航效力过一段时间。”
褚云飞低头道,“爸是不是打算入股北航之后把那里的股份划给我。”
秋瑀宸不料他居然这么直接,微微皱了皱眉,褚云飞也有些自悔失言,可是,父亲近来的动作却让他不得不这么想,秋瑀宸对儿子招了招手,要他靠近一点,沉声道,“很多事情,你应该明白。”
褚云飞狠狠咬着唇,良久才道,“是,无论怎么说,慕瑀才是秋家真正的血脉。爸把恒河和翼盟留给他,都是应该的,而且,这也是——”褚云飞稍稍措辞,选择了一个还不算冰冷的称呼,“这也是祖父的意思。”
秋瑀宸没有说话,尽管褚云飞的语言还算客观,却依然像一根针扎在他心上。云飞是他的亲儿子,可是,在父亲那里,永远比不过慕瑀慕宸的次序,更何况,十几年来,慕瑀一直是被作为秋家真正的继承人培养的。尽管知道云飞需要的不是这些,作为一个父亲,却固执的想留些什么给儿子。
褚云飞垂下头,“爸,云飞想要的不是这些。”
秋瑀宸这一次却连眼睛都没有抬,语声甚至有些严厉,“这不是你该关心的。该给你什么,不该给你什么,我自有打算,没有你说话的份。”
褚云飞走到秋瑀宸面前,微微蹲下 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衣领里,摸出一块玉玦来,正是秋瑀宸送给他的,玉玦从前多佩作耳饰,可文禹落送给秋瑀宸后,他却是用红绳穿了佩在胸前,自己戴了十几年,后来送给了褚云飞。秋瑀宸从来没见他戴过,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是贴身藏着,秋瑀宸知道儿子是爱惜的意思,面色也和缓下来,褚云飞低声道,“这块还是周玉呢,爸那么疼慕瑀都没给他,云飞知道的。”说到这里又顿了一顿,“恒河是秋家的,翼盟是乔伯父的,云飞一点也不想要。不过是因为二叔公要把陆氏交给我,云飞才会在恒河历练的。”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将玉玦重新放进他衣服里。
褚云飞站起身,在秋瑀宸身侧坐下,秋瑀宸缓缓道,“只有恒河是秋家的,慕瑀有墓镧了。”话虽是这么说,却又加了一句,“这些不用你管。你何叔的婚期越来越近了,有时间还是多盯着纺织厂的事吧。”
秋瑀宸一向疼儿子,是很少对他用这种语气的,褚云飞知道自己今天究竟是多话了,听老爸这么吩咐,也只应道,“是,都准备好了。等过了明天的扣篮表演,我亲自过去看。”
Z中球队一向热衷于公益项目,除了每个学期末的爱心社团日之外,还有一年两度的扣篮大赛,一场是纯表演性质,就定在八月,另外一场时间在联赛结束后,大概是下一年的年初。尽管两场扣篮大赛的球票收入都用于公益,但是因为Z中近年来连连夺冠,因此年初的那一场表演更像是球社夺冠后的庆典,只是Z中自己的庆祝,影响最大的还是八月这一场,这时候NBA赛季刚刚结束,正是球员的假期,不止何胥每年都会作为最大牌的评委亲至,有时候甚至还会带自己在NBA的朋友一块来,而随着陆氏乔氏恒河旲和的强势加入,更是将扣篮大赛变成了N市乃至S省的年度盛事,当是时,各界名流基本都会到场做一些慈善捐助,演变到后来扣篮基本变成了一场公益秀,比赛本身的自娱自乐被疯狂的传媒完全打破,而每年的参与者也不止是Z中球员,基本上自
第97回
认为有两把刷子的球员都会来,扣篮大赛是绝对的盛大和隆重。
何胥照例是提前一天到,到之前会先来秋家,而因为今年何胥连昕都忙着筹备婚礼的事,因此是下午才来,秋瑀宸曾经过去看过几次,不过因为太忙也没有盘桓多长时间。因为连昕不想太铺张的原因,也没有购置新房,何胥顺着连昕的意思,礼服全用汉服,连婚礼也是依周礼而作,既庄重又温馨,少了媒体和公众的侵扰,连昕也舒服些。
今天连昕难得的是和何胥一块到,何胥和乔慕宸有半师之谊,连昕又很喜欢乔慕宸,秋瑀宸就接了乔慕宸过来,大家一起热闹。
褚云飞还是第一次见连昕,对她的称呼自然不像乔慕宸那么热络,只是简简单单的连阿姨,倒是非璟煜笑道,“过不了几天,这些小孩就要叫你婶婶了。”
连昕只是笑,也不多说话。
乔慕宸道,“我就要叫昕姨,又好听又亲切,婶婶?像是叫老了似的。”
沈默笑道,“就你嘴乖,哄得你昕姨最疼你。”
乔慕宸笑,“那当然了,我小时候都是昕姨抱我玩呢。”
连昕听乔慕宸这么说,也只是低头道,“你小时候就很可爱,小小的软软的,皮肤嫩得让人忍不住想掐一下。”
褚云飞听她说话声音很温柔,同她容貌倒是相称,本来虽然也有一百七十多厘米的样子却一直偎着何胥坐,不免生出小鸟依人之态来,低垂下头的时候,侧脸的轮廓有些像何纥,只是不似何纥那般清瘦。迟慕瑀和连昕也仅能算是认识,只是在褚云飞身边坐着和他说话,看褚云飞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轻轻碰了碰他,低声道,“怎么了?”
褚云飞道,“没什么,连阿姨很漂亮。”
连昕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又一次低下了头,倒真似一枝带露的水莲,乔慕宸和连昕一向亲近,笑道,“昕姨哪里只是漂亮。上次出席颁奖礼,我记得那个主持人说昕姨是八个字,温蕴清恬,柔泽婉约。”
何胥轻轻握住连昕的手,笑道,“恰如其分。我还记得当年的校花排行榜,连昕绝对是三甲之一。”
连昕不好说别人,却是轻轻掐了他一下,何胥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幸福,叹道,“今生若是能娶你,十枚总冠军戒指都不换的。”
何胥在人前难得这么放得开,连秋瑀宸都忍不住道,“能让何胥说出这句话来,你在他心中,的确是无可比拟。”
连昕抿着唇,面上微微晕起一抹胭脂色,低声道,“谢谢教练,我从前,也一直怕,自己没有篮球重要。”
沈默笑道,“那有什么可担心的,篮球是队长的情人,你可是他的爱人,自然是最重要的。”
连昕和沈默也很熟悉了,却是望着何胥微微摇头,何胥也专注地凝望着他,即使十指相扣,两个人却似是舍不得不望着对方一样,连昕小声道,“父母都在,我也不敢希望自己是最重要的,胥这些年一直在美国,球队的事太忙了,伯父伯母那里很少尽孝道,我们结了婚安定下来,我也更方便照顾我们的父母。”
何胥连忙点头,“是,昕儿说的对,我们就是这个意思。”
非璟煜一直坐在一边没说话,这时何胥却偏过头对他道,“你呢?怎么打算。教练和我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秋瑀宸听何胥这么说,也情不自禁地牵起了沈默的手,道“岂止是家室,连儿子都这么大了。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何胥也连忙点头道,“是。从前一直不明白,都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直到现在,才真的觉得,命运对我们实在是太厚待了。”
秋瑀宸却是微笑着摇头,“你还不到说这句话的时候。等你和连昕有了孩子,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圆圆满满。”
非璟煜道,“知道哥宝贝儿子,队长这里就不用炫了吧。”又指着迟慕瑀对连昕道,“嫂子,若是将来能把儿子养得像慕瑀一样优秀,那才叫圆满。”
连昕笑而不语,何胥却是大为赞同,“是。外面的人,谁不说恒河的迟少爷才智卓绝,天纵英才。”
秋瑀宸笑道,“慕瑀打理恒河还算用心,你们也不用太夸他了。”
褚云飞道,“爸,高兴就高兴,您也不用太帮慕瑀谦虚了。”
乔慕宸也道,“我爸也说要我多向哥哥学习。”
年轮109
迟慕瑀难得被这么多人当众称赞,平时虽是什么也无所谓的性子,倒是真的有些害羞起来,轻轻用手肘撞了撞褚云飞,沈默笑道,“慕宸也不错。”
何胥看着乔慕宸,这才道,“扣篮大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乔慕宸道,“还好吧,不过比赛的事,谁也说不准。”
何胥道,“自从你高一时拿了个冠军,Z中可就没有冠军了。”
乔慕宸道,“冠军不是Z中垄断也好,要不然,又和一月的扣篮大赛一样,办成Z中自己的了,慕宸想,像现在这样,良性竞争,循环发展,还能筹到更多的善款。”
何胥笑,“也好。扣篮大赛就是个娱乐。”
听何胥说起扣篮大赛,迟慕瑀和褚云飞相视一笑,两个人自有属于自己的默契,秋瑀宸回头看了他们俩一眼,褚云飞也假装没看到,反看着何胥,“何叔怎么不参加扣篮大赛?”
何胥倒是难得见褚云飞主动和他说话,可自己为什么不参加扣篮大赛,每年总有每年的缘故,若分开说又麻烦,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非璟煜看何胥为难,笑道,“你不知道状元不扣篮吗?”
褚云飞道,“不是因为这个吧。”
何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默笑问儿子,“怎么想起问这个?”
褚云飞道,“没有啊,就是那时候打球的时候,听到有人问,我也有些好奇,大家不是聊天吗,随便问问啊。”
乔慕宸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因此道,“听说非叔蝉联过好几届扣篮大赛的冠军呢。”
非璟煜想了想,“很久以前的事了吧。那会,我和哥,还有默默,我们都一起打球呢。那时候的扣篮大赛哪有现在的规模,而且不太公平,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褚云飞心道,哪有冠军自己说比赛不太公平的,还看向沈默,“父亲不会输给他吧。”
沈默不说话,秋瑀宸又笑而不语,最后还是迟慕瑀开口,“默默爹爹不是输给非叔,是非爷爷每年都给评委家里安定时炸弹。连续两年之后,只好改了规则,要现场观众投票了。非爷爷就要属下去银行换现钞,投过非叔的票就可以过来领钱,票数是五的整数倍的,还能抽奖。”
褚云飞崩溃,这样也可以,“那比赛还办得下去吗?”
非璟煜道,“有并列第一啊。”
迟慕瑀也不完全抹煞非璟煜的成绩,解释道,“但是如果某一年,非叔确实是最出色的话,就没有并列,只有第二。其实,非叔扣篮还是很厉害的。”
褚云飞对迟慕瑀笑,“当然。”非璟煜的扣篮厉不厉害,他和迟慕瑀可是最知道的。
迟慕瑀对非璟煜道,“明天的比赛,非叔也上场玩玩?”
非璟煜摇头道,“明天我也是评委。”
褚云飞看秋瑀宸,“爸不会也是评委吧。”
秋瑀宸道,“是。不过冠军的颁奖嘉宾是你父亲。”说着就看沈默,“你的那记大风车现在还有人记得呢。”
褚云飞听父亲这么说,也不觉暗暗想起父亲当年的英姿,大风车是很常见的灌篮吧,居然能被记住十几年,父亲当年的那一灌绝对是惊世骇俗的。
沈默只是轻笑着微微摇了摇头,眸中映着旖旎而又幸福的年少时光。
何胥也难免感慨,“那记大风车估计不会有人忘记,沈学弟本身就灌得漂亮自不必说了,旁人的灌篮多求气盛,可沈学弟无论多强势的灌篮都带出飘逸来,整个人就像吊了威亚一样。更何况,沈学弟才一起跳,几百个小朋友居然同时起立转起了风车,我记得那时候,连人浪都拼成了风车的样子,起起伏伏,全场好像都在转一样。”
那天沈默的大风车正好是全场最后一个灌篮,一个灌篮又能有多长时间,可沈默才将球灌入篮筐,一转身,整个人都呆住了,就是这时候,秋瑀宸手持风车从人浪中走过来,在全场的生日歌中复制沈默刚才的灌篮将风车别在篮圈上。那一天,是沈默二十岁生日,也是那一天,他们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婚姻。
沈默还记得秋瑀宸当时问他,“你猜今天这里有多少只风车?”
沈默没有猜,“1624.”
相识1624天,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可是那一刻,除了享受满满的幸福和浪漫,他们什么都不想做。
褚云飞看大家聊天聊得开心,自己拉了迟慕瑀出去,对秋瑀宸道,“我和慕瑀去打球。”
秋瑀宸点头道,“自己小心点,别练得太狠了。”
迟慕瑀倒还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褚云飞却仿佛有些嫌老爸啰嗦,拖长了声音道,“知道了。”
秋瑀宸脸上满是属于父亲的无可奈何,“去吧。”
何胥看褚云飞和迟慕瑀离开,惊讶得几乎张大了嘴巴,从前跟着教练的时候,若能得他说一句别练得太狠,估计要感动的好些天睡不着觉的。教练对这个孩子,可真是疼在心里了。等褚云飞走远了才道,“教练对这孩子这么好,清儿也能放心了。”
连昕看着褚云飞也是心生感叹,想到从前和褚清沙,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何胥很早之前就和她提过褚云飞的事,两个人也是感慨良多,连昕甚至暗暗想过收养褚云飞,无论怎么说,在她的意识里,一个孩子有两个爸爸还是比较不能接受的,可是人家既然认祖归宗了,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因此这个近乎荒谬的想法也只是自己想想算了。想到褚清沙过世得早,到底是没有机会向孩子提起自己的,因此来之前特地嘱咐何胥不要提清沙,也不要说从前和清儿是朋友的事,以免再勾起褚云飞的伤心事。今天一见,她本就是极为矜持的人,虽然没什么话,可看到褚云飞确实长大了,秋瑀宸又对他好,还是很欣慰的。从前无论何胥怎么说教练疼儿子,她还是觉得褚云飞在秋家就类似于后妈带过去的拖油瓶,更何况这种大家族,日子本来就不好过,报纸电视上又经常爆出些褚云飞似是而非的身世之谜之类的东西,可今天一见,看到别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虽然还是对两个父亲一个儿子的三口之家不太能接受,但却完全可以理解了,也在心中暗暗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毕竟,人家是亲父子。因此听得何胥如此说,也只是接了一句,“是,没想到云飞这么高了。”又抬头看着沈默,“和你长得很像呢。”
乔慕宸看长辈在说话,自己也没资格插口,更何况非礼勿听,他也不大好意思再自己坐着,倒是沈默疼他,向他招了招手要他来自己身边坐,笑道,“是啊,下巴像小白。慕宸只比云飞大几个月,也是十七年了。”
秋瑀宸接道,“是,慕宸和慕瑀都是十月二十八号生日,比云飞大八个月。”
大家都没有说话,却听到乔慕宸突然咦了一声,秋瑀宸有些尴尬,沈默笑着揉了揉小蓝帽脑袋,“你二叔可什么都记着呢。”
乔慕宸道,“难怪二叔每年十月都送平安符给哥哥。”
非璟煜道,“还板着个脸假装不知道是小黄帽生日。其实为了确认他们俩个小的生日究竟是哪一天,不知暗地里花了多少心思。”
秋瑀宸瞪了非璟煜一眼,倒是连昕道,“父亲疼起孩子来,大概都是这个样子的。”
非璟煜笑,“队长以后有了孩子千万别和哥一样。随便扔给慕瑀一个什么东西,慕瑀能揣在怀里暖化了。”
沈默倒是为秋瑀宸说话了,“他们心里都明白的。”
乔慕宸连忙道,“是,二叔对我们都很好。”
沈默看连昕在出神,知道她大概又想起了从前和褚清沙在一起的日子,轻声道,“等参加了你和队长的婚礼,我们打算带云飞一起回去看看的。”
连昕点头,“也好。”又轻推何胥,何胥忙道,“我和昕儿也想去看看清儿,昕儿总是自责这些年竟没能尽到一点心意。”
秋瑀宸待要说什么,沈默已经道,“云飞不是不懂转弯的孩子,你们能去看看小白,他肯定是高兴的。只是新婚燕尔,你们肯定也有自己的事,我和秋原是打算迎小白回来的,等一切收拾好了,你们来这里看她也一样。”
连昕知道沈默终究不想太多人去,想来褚清沙一世骄傲,也不愿被人看到自己客死异乡,因此拉住了何胥,道“也好。”
秋瑀宸本就敬重褚清沙,如今又疼惜儿子,还特地叫沈默以丈夫的名义立碑,沈默本就有这样的打算,听秋瑀宸自己提出来,也有几分感动。秋瑀宸却只是道,别委屈了云飞。沈默看何胥和连昕今天喜气洋洋地过来,也不愿意多提褚清沙的事,因此笑着岔开话题,“队长的蜜月安排在哪里?”
何胥道,“连昕的意思是我一直在外面,这次就不出去了,回家多陪陪父母就好。”
非璟煜笑,“嫂子一向贤惠。”
何胥忍不住想问他和非罹的事,可到底不好开口,因此只道,“罹叔身子还好?
非璟煜一点也不客气,“想问什么就问什么,说了半天话了,现在才问这个。”
何胥有些尴尬,也深悔自己问得唐突了,可他如今正在幸福中,自然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了。非璟煜看何胥脸色,知道队长一向是最有分寸的,如今正后悔多话,因此也笑道,“就这么过吧,他怎么说也是我爸,总不能像你和嫂子一样领证吧。”
年轮110
第二天的扣篮大赛非罹自然也到了,乔熳汐不愿意做评委,却是难得的过来一看。非璟煜像个孩子似的跟在秋瑀宸身边,非罹对他也没什么辄,好在非璟煜现在对他的态度还好些。迟念本来就没什么事,今天也过来,非罹乔熳汐迟念都在,三个人又少不得一番斗嘴。秋瑀宸在这里,何胥自己不大好意思坐主评委席,倒是沈默笑道,“你坐吧,今天来的这些人,有一大半都是看你的。”
何胥低下了头,笑得很憨厚的样子,秋瑀宸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坐下,何胥才坐了,非璟煜倒是一点也不在乎,他本该坐在何胥右边的,却蹭着坐在了秋瑀宸身边,因此何胥右边坐的是S省非常有名的一位篮球教练。等大家都坐定,迟念笑着对非罹道,“把眼睛收回来吧,瑀宸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非罹有些尴尬,却还是盯着非璟煜看,倒是沈默笑问乔熳汐,“禹落哥今天没到?”
乔熳汐摇头,“这种场合,还是不要出双入对的好,省得那些小报乱写让慕宸心烦。”
沈默也点头,暗暗想是不是今天自己和秋都来不大好,云飞要是得了冠军,还真不知道那些无聊报纸要怎么写呢。
乔熳汐笑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我看云飞那孩子,也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萨铭低下了头,“没有人比我更明白。就算我从前不明白。被打断过一次腿,现在总应该明白了。”
褚云飞从秋瑀宸身边跳开去换衣服,今天的扣篮大赛,他志在必得。毕竟,这个比赛,算是爸爸和父亲都比较重视的吧。乔慕宸就在另一边,被一大堆记者围着,褚云飞最怕麻烦,自己躲在了更衣柜的背面等迟慕瑀。好在距离扣篮大赛真正开始时间还多,一个活动但凡发展到一定规模,一定会有方方面面的势力牵扯,讲话发言一大堆,就连多聘两个清洁工也能具有缓解就业的伟大意义。好在他也并不怎么着急,一个人闲闲地靠着玩最简单最原始的游戏,俄罗斯方块(陆离最喜欢的游戏)。
“我不去!”褚云飞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浮躁,他无意探知任何人的秘密。尤其是,这个声音那么年轻,只有足够年轻才能足够天真,足够高贵,足够轻狂,纤尘不染的十几岁。
“不行!”另一个声音,成熟了许多。
“我说过我不去,我打球不是给这些人看的,也从来不想用篮球去交换什么。”褚云飞知道自己如果现在出去对双方都是最尴尬的,因此只能站着不动。
“Z中的比赛一向公平,而且,今天很多篮球界的名人都在,你只有今天赢了,才有出头的机会。”褚云飞并没有讥笑说话人的实用主义,他知道,生活面前,每个人都没有资格骄傲。
“就算何胥在又怎么样,我只是想专心打球而已,我扣篮是因为我喜欢扣篮,绝不是为了想讨好谁。”褚云飞不想对这样年轻的观点做任何一点评价,只是用心堆自己的积木,却听到一个足够熟悉的声音。
“你说得不错,只是我有时候觉得,能和真正的高手较量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萨铭。
褚云飞有些困惑,萨铭难道认识这一对争吵的兄弟。果然,又听到了那个比较成熟的声音,“萨教练。”
萨铭的声音很平淡,可是,褚云飞却觉得诡异,“穆白,好久不见。”
被称作穆白的男人大概是推了推年轻的男孩,“穆玄,叫萨教练。”
叫做穆玄的男孩仿佛很不情愿的样子,却还是打了招呼。
萨铭却突然开口道,“褚云飞,出来吧。”
褚云飞非常可惜自己已经玩到两万分的游戏,却终究不能一直缩着不出去,好在穆白穆玄两兄弟都没有指责他听墙根的意思。虽然他并不在意这样的指责,但是,和明白事理的人相处到底是比较舒服的事。
萨铭指着他道,“阿飞,背身悬空斩的主人。”
穆玄听到萨铭的介绍,眼睛在一瞬间直了起来,褚云飞随意瞥了他一眼,和自己的判断一样,天真又倔强的少年,有大把青春可以犯错可供挥霍,所以,他没有教育他的意图,只是点了点头。
穆白道,“小玄很崇拜你,经常看你的视频。”
萨铭仿佛一点也不在乎褚云飞在场,只是对穆白道,“你应该把小玄送到我这里的。”
穆白却只是摇了摇头,褚云飞没有多做耽搁的意思,却明白萨铭叫他出来的意图,因此对穆玄道,“扣篮大赛不过是个游戏,但是也能让你明白还可以努力些什么,我爸非璟煜何胥他们都很谨慎,也并不会给一个功利性很强的球员机会。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先走了。”
褚云飞礼貌性的对萨铭点了点头,却在转身的瞬间被穆白叫住,“秋少爷——”
褚云飞笑了,现在的人大概都只会叫他秋少爷了,“有事?”
穆白仿佛有些尴尬,却终于还是道,“小玄很喜欢篮球,能不能,请你教他打球。”
褚云飞还没有反应,穆玄已经拒绝道,“哥——”
褚云飞又重新看了穆玄一眼,眼光带着些玩味的味道,“你想和我学吗?”
褚云飞问题一出口,甚至连穆白自己都吓了一跳,穆玄就更是犹豫,他不希望哥哥将送他和褚云飞学球当成是一种铺路的手段,可是,如果褚云飞真的能教他的话,他是无论怎么样都愿意的。
褚云飞见他没有说话,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微笑离去。
萨铭淡淡道,“你不用这么急的。”
穆白的声音也很淡,“铭,无权无势的人,连保存爱好的资格都没有。”
年轮111
穆白有些抱歉,讪讪地什么也说不出来。倒是萨铭笑道,“几十年兄弟,你很应该送小玄来Z中的,为什么躲着我。”
穆白长叹了口气,倒是穆玄道,“我为什么要来Z中,凭什么要叫乔慕宸队长。”
萨铭的回答很简单,“因为他的确很优秀。”
穆玄哂笑了下,“我喜欢阿飞,他是自己打出来的名声。”
萨铭一直认为试图说服十几岁的孩子是一件相当愚蠢的事,因此并没有接话,只是看着穆白道,“你想为小玄谋求一个好的出路,找到好的靠山,你可以来找我。何胥一直很照顾我,乔董对我有恩,他那里,我也算说得上话,至于慕宸,无论他喜不喜欢,谁都不能否认他是一个称职的队长。”说着又看了穆玄一眼,“更何况,如果真的够强, Z中篮球社也根本不会埋没他。”
穆白沉默了很久,才说了一句仿佛无关的话,“何胥和恒河秋总的故事,已经演义了不下一百个版本。”
萨铭道,“只可惜何胥没有收徒弟的习惯。”
穆白点头,“是。我考虑了很久,乔熳汐,秋瑀宸,沈默,非璟煜,都已经离开篮球很多年了。他们对小玄,大概也不会有太大的帮助。可是没想到纽约街头的那个阿飞居然是恒河未来的继承人,他既然是小玄的偶像,我就叫小玄今天扣那个背身悬空斩出来,总能留下些印象的。”
萨铭抬起头,“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扣篮根本没有灵魂。”
穆白仿佛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萨铭笑得无比萧条,“我知道,你觉得我无可救药死不悔改,或者,你觉得我说这么酸的话很恶心。穆白,这么多年,无论我还能不能再真真正正的打一场完全意义上的比赛,我对篮球的心都丝毫没有变。我看着篮球在何胥那里,在乔慕宸那里,在Z中很多有梦想的孩子那里,就是有灵魂的,和十几年前的我一模一样。今天虽然是小玄长大后第一次见面,可是我看得出,他的个性很像十几年前的我。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小玄的性格太像我,你才不肯送他来我这里。你怕小玄也和我一样,没有可以荫蔽的大树,莫名其妙的被葬送一辈子,也怕我带坏小玄,让他学不会向现实低头,学不会用你希望的方式活着,对不对?”
穆白低下头,“铭,过去的事,别说了。”
萨铭苦笑了下,“或者,你还在恨我。”
穆白没有说话,萨铭笑了,伸手狠狠呼噜了下穆玄的头,“或者,你哥哥说得对。好好打吧。”
穆白看着他背影,仿佛想叫他,却终于没有发出声音来。
穆玄看着萨铭消失在转角,才问哥哥道,“萨教练的腿怎么了?”
穆白没有说话,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穆玄有些不耐烦,扬起了眉毛打算再问一次才终于道,“这些事,不用你关心。”
穆白和萨铭曾经是最好的兄弟,在同一间俱乐部打联赛,两人都是球队的绝对主力。当时,正是总决赛第五场,萨铭所在的俱乐部天宇同北航战成二比二平,任何人都明白七局四胜制第五场的意义,可是在比赛前一天晚上,萨铭和穆白却被俱乐部高层秘密约见,穆白没有想到自己的老板居然叫自己明天一定要输球,后来才知道,球市早已被人联合操纵,老板下了重注买天宇输。穆白身世凄苦,父亲去世后随母亲改嫁,两年后母亲又因为难产去世,两兄弟同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继父一起生活,继父嗜赌如命,甚至用年幼的穆玄做抵押借高利贷,声称还不出钱就任由高利贷组织将穆玄卖给人贩子。穆白的继父本就对这一对拖油瓶不满,用全部的财产押天宇输,穆白虽然知道继父赢了这一场更会变本加厉,可是终究对他不敢不还高利贷存着幻想,也希望他能顾念一点父子之情赢了钱之后赎弟弟回来,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老板输球的要求,萨铭却坚决不肯。老板给了穆白两万预付款,答应输球后再给三万,萨铭却只得到了一句话,如果不肯配合作弊,就让他永远离开篮球场。
曾经的萨铭是篮球场上最耀眼的新星,张扬的个性和凌厉的球风都像极了少年时的非璟煜,因此,有一个外号叫做小非璟煜。而萨铭就因为不满被称作非璟煜第二,殴打了第一个公开发表这个称呼的记者,狂躁的脾气可见一斑。更何况,萨铭和高层一直存在矛盾,甚至公开发表转会申明,虽然最后不了了之,却和高层越闹越僵。
出了包厢,穆白伸手捂着自己被萨铭踹伤的脸,求他答应高层的要求,萨铭不止不肯,还一脚踹碎了玻璃,将老板给穆白的钱倒拎着撒在楼下,两万块要数或者需要花些时候,可要倒却非常快,穆白赶不及拦住他,他已经连袋子都扔了出去,穆白冲下去捡,却什么也没有捡到。
萨铭那些年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又不像穆白有一个无论把钱藏在哪里都能偷出抢出骗出的继父,因此,他也不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多错的事,他认为打假球的钱脏,穆白家的高利贷五万,利息一万,他连本带利给穆白六万就好。没想到才刚刚赶回家,自己的房子居然一片狼藉,围了一大批的记者和群众,房里,只有消防队员,而同居的女朋友现在正躺在医院里,重新赶到医院,得到的却是抢救无效的噩耗。
萨铭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找老板,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拉到了地下包厢,一个帮会的小头目扔了一张卡给他,“老板只是想给你个警告,没想到房里居然还有人。这里是十万,密码是六个六,这是老板的意思,明天该怎么做,你看着办。”
萨铭当时疯了一样的将那张银行卡咬碎吞下去,冲上去要打小头目却被一群人死死按住,小头目阻止了要对他动手的喽啰,“明天的比赛还要你上场,别在这发疯。其实这个女人死了也好,你知不知道他把你所有的钱都扔进了股市,现在还剩多少,你自己去看吧。”
萨铭被七个人按着强行打了安定,一觉醒来,虽然激愤,却也想明白了很多,知道当务之急是为穆白筹钱,可是真正赶到证券交易所查看,才知道自己的钱居然已经只剩不到四千块。
萨铭当时就崩溃了,穆白看到他的样子,什么也没有说,用兄弟的方式安安静静的陪他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的比赛,萨铭像是疯了一样,据媒体形容,他的样子就像是一头复仇的狮子,已经杀红了眼,灌篮一个接着一个,甚至不和平时最默契的穆白配合,进球就是一条龙,也在总决赛的历史上留下了三节63分,41秒狂飙11分的疯狂记录。
穆白记得很清楚,上半场之后,天宇已经领先北航17分,昨天老板明明吩咐过一定要输10分以上的。他还记得当时的萨铭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连在更衣室里也一直在拍球运球,穆白死死抱住他,教练很有眼色地带领所有人离去,可是萨铭的目光却像是根本没有人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嗜血的味道。穆白没有任何办法将他和篮球分开来,一直到下半场即将开始,萨铭都没有听进穆白说的任何一句话,大家重新回来准备上场,萨铭就带着球跟着所有队员一起出去,穆白在更衣室的过道里跪下来拦住了萨铭的路,“铭,求你,小玄是我的亲弟弟。”
萨铭的眼睛却像是盲了一样,除了篮筐,他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他跨过穆白头顶走过去,场下的尖叫和欢呼足以刺穿耳膜。第三节开始,萨铭每进一个球,全场的观众都起立齐声高呼分数,教练九次打手势试图换人,却被疯狂的球迷轰了出去,整个球场一片混乱,主办方不得不暂停比赛,可是哨音还没响,萨铭就已经昏倒在球场上。
第98回
比赛终于在一小时之后继续,天宇的领先优势已经扩大到31分,终场,天宇以8分的优势赢得了比赛,天宇老板赔了一千六百万,萨铭断了一条腿,穆白现在还记得当时老板暴跳如雷的样子,“八分,我赔了一千六百万,一分两百万。打,给我打,你这一分有这么值钱吗?你不是能跳吗,能扣吗,我让你给我扣!”穆白被四个人拦住根本护不了萨铭,因此只能装晕被送到包厢里偷偷发短讯给连昕,乔熳汐立刻打电话到天宇,严词交涉下保住了萨铭的命,可是作为一名球员的职业生涯也因此断送。穆白愤而出走,却在第二天的时候收到了高利贷组织的欠条,天宇老板帮他还了债,赎回了弟弟,他虽然知道对不起兄弟,又怎么能够不回来。
年轮112
乔慕宸一直认为球场的欢呼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褚云飞却是今天才觉得。看着评委席上的爸爸和贵宾席的父亲,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血脉相通是那么奇妙的一件事,能让你义无反顾的去取悦去讨好,用任何能够的方式。或者,说得好听一点,叫报答。
抽签的结果已经公布,乔慕宸排在第一位,褚云飞和迟慕瑀却分别在二十二二十三位,褚云飞心里知道这样的排序很蹊跷,却也明白主办方的意图。
乔慕宸才出现在入场通道里,球场就已经沸腾起来,满场的观众就像是汤锅里的饺子似的,热情地冒着气,巨大的乔慕宸亲卫队的横幅红得刺眼,灯牌闪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慕宸慕宸,球技通神!”
这么疯狂又搞笑的口号被尖叫着嘶吼出来,褚云飞很不厚道地捂着肚子狂笑,乔慕宸倒仿佛是习惯了球迷们的疯狂,一脸淡定,走到场中的时候非常认真的向观众们鞠躬,因为到处都是写着乔慕宸名字的灯箱和标语,乔慕宸几乎是转着圈对着四面鞠躬鞠了个遍,让褚云飞想起武侠小说中所谓的作了个四方揖的情景。
乔慕宸谢过球迷才端端正正地对评委鞠躬,这大概是他一贯的风格,也没有人诟病。
褚云飞觉得耳朵的承受力早已被四周的尖叫逼到临界,没想到人类的嗓音居然是没有极限的,乔慕宸才刚一拿球,整个球场仿佛就缩小了一样,所有的呐喊都被汇聚到了一个点,“慕宸——加油!”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加油声,分不清是慕宸还是慕神。
褚云飞用自己左肩斜斜靠着迟慕瑀肩膀,“你猜他会怎么灌?”
迟慕瑀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乔慕宸居然已经带着球冲过三分线,宽松的球衣甚至因为他匪夷所思的速度飞了起来,全场都是因为惊讶而大声吸气的声音,褚云飞和迟慕瑀异口同声道,“致敬!”
果然,乔慕宸带着球飚到了禁区,篮球仿佛成为了他飞翔的翅膀,整个人已经在罚球线上飞了起来,仿佛是腾空的火箭,又像是原本就翱翔天空的雄鹰,乔慕宸带着球在空中飞翔,将地心引力狠狠地甩在脚底,一道橙黄色的光影如同天神的手掌将全部的不可能压在掌下,“慕宸慕宸,慕宸慕宸……”球场中的观众甚至忘记了去呼唤虚幻的球技通神的口号,只是疯狂地喊着他的名字,这一刻,他才是球场上的神。
“砰!”
乔慕宸用左手将篮球砸入篮筐,橙黄色的光影一瞬间融进白色的漩涡中,仿佛礁石冲击海浪,浪花一波一波地荡在球场所有角落,空气中每一个分子都被音波组成的“乔慕宸”震得四分五裂,直到篮筐的呻吟慢慢平息,球场中的欢呼都没有停下来。
褚云飞和迟慕瑀相视一笑,果然,罚球线起跳的强灌,不止霸道地点燃了全场,使扣篮大赛一开场就是高 潮,更因为对偶像的致敬而使原本强势的灌篮少了些咄咄逼人的味道,一切尽在掌握,果然是乔慕宸的风格。
“十分。”
最左边的评委第一个打出了十分,开场第一灌就是满分,球场又一次欢腾起来,“慕宸慕宸,球技通神,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乔慕宸的拉拉队整齐划一地喊出了口号,褚云飞忍不住伏在迟慕瑀肩膀上狂笑,“这也太夸张了吧。”
迟慕瑀将笑得站不直的褚云飞扶起来,“这算什么,不同的分数还有不同的口号呢,听说慕宸的奶奶级球迷里有一个就是文革时专门写大字报的。”
第二位评委也亮出了十分,球场更热了,褚云飞甚至不得不堵上自己的耳朵,第三个亮分的是非璟煜,九分。
褚云飞本来以为有一个九分就不会这么吵了,没想到球迷们居然叫得更厉害,站在这里都能听到“慕宸慕宸”的吼声,褚云飞心道,非叔也太严了,这样的扣篮,给个十分一点也不为过的,不过起点太高会让比赛后半程少很多趣味,褚云飞心道,非叔也不是单凭意气用事的人吧。他被吵得厉害,对迟慕瑀苦笑着摇了摇头。
迟慕瑀在他耳边道,“你知足吧。今年还好一些,我记得去年第一轮,慕宸没拿到第一,整个球场叫得是又凶又押韵,‘慕宸慕宸,谁与争锋,球技通神,,该给十分。’‘乔氏灌篮,全场胆寒,评委无眼,滚到猪栏。”
褚云飞本来笑得好些了,如今听迟慕瑀这么一说,又瘫倒在了地上。笑得时候只顾抱着肚子没来得及捂住耳朵,何胥又给了一个十分,整个球场几乎已经被撕裂了,褚云飞甚至担心欢呼会撕破房顶。
迟慕瑀等着看秋瑀宸会给多少分,整场已经被“十分!十分!十分!”的呼吼所覆盖,秋瑀宸倒是顺应民心,果然打了一个十分出来,褚云飞这次长了心眼,早早捂住了耳朵,却还是觉得耳根发麻。
好容易轮到第二名球员上场,没想到乔慕宸连离场都是尖叫一片,“慕宸别走,慕宸加油——”
甚至还有女球迷站在凳子上,“慕宸我爱你,扣满十分我就嫁给你!”
迟慕瑀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骨,听到后面有球员道,“喊成那样,我要是乔慕宸宁愿不扣十分。”
褚云飞看了眼迟慕瑀,笑道,“群众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迟慕瑀和褚云飞看着大家一一扣篮,今年进入决赛的有三十个,他们排位都比较靠后,褚云飞等了好久都没看到那个叫穆玄的男孩,倒是有一个叫何启的男生扣得很漂亮,也是四十五分的高分。除了乔慕宸惊人的四十九分之外,目前排在第二。褚云飞边看边揣摩着评委的脾气,五个评委,何叔打分一直都很公正,非叔一向又都严苛,最低的六分都打了好几次,老爸的评分标准就很难捉摸,自己也看不透他是什么意思,很公平又不同于何叔的公平,带些个人色彩又不像非叔那么主观,另外两名评委,一名是四年前扣篮大赛的冠军,今年NCAA的MVP,姓刘,另外一位是篮协派来的,很奇怪的姓氏,姓汝,刘评委比较倾向于有个性的球员,汝评委属于和稀泥式评分,分数都打得比较高。褚云飞暗道,若是自己去投,不知能不能拿个满分全收,毕竟,四十五分以上是可以直接进入终极对决的。或者稍微留存些实力,只要拿个四十六七分就可以?
等到第十六名球员上场的时候,褚云飞就已经开始热身了,迟慕瑀看他这么急,笑道,“拿冠军二叔有奖励吗?”
褚云飞道,“天知道。”
褚云飞和迟慕瑀说着话,用余光瞟着场上,没想到正在扣篮的男生想扣一个背后换手,手指却一个打滑,篮球就飞了出去。本来扣篮大赛可以有两次机会,第二次再扣,不知是带着情绪还是怎么了,居然没有握住球,球丢了也就算了,可是他又想救,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就跌了下去,下巴正磕在篮球上,整个人又被球带着滚,虽然才滚了两三下,场上却是一片哗然,倒彩口哨响个不停。不知是男生自己有些紧张还是地板被汗水弄得很滑,想要爬起来却又没能站起。
直接进入最终对决的球员可以坐在场边休息,何启正和乔慕宸坐在一起,那个男生才一摔倒,何启就想去扶他,却被乔慕宸按住了,低声道,“别去,很多人在看。”若是赛场上撞倒了拉一把自然没什么,可人家明显是出了糗,若再兴师动众的跑过去拉,岂不是很落人面子。
就这样一拉一纵间,男生已经自己站了起来,全场哄笑一片,大概是有些不甘心,男生狠狠将篮球摔了出去,球速非常快,正向乔慕宸飞过来。
“啊!”
“慕宸!”
“小心——”
眼看着篮球就要飞过来,全场一片惊呼,乔慕宸倒是一点也不慌,只等橙黄色的光影撞过来就伸手将球握住,不过是本能的反应,却又激起了一片尖叫,“慕宸慕宸,球技通神”的呐喊声响彻球馆。
乔慕宸将篮球送回去,那个男生正从通道向外走,不知是哪个女孩骂了句,“自己投不进去发什么脾气,砸到我们家慕宸怎么办!”
一言既出,绝对是云集响应,乔慕宸有些尴尬,忙摆了摆手叫大家坐下,没想到大家一看乔慕宸居然向这边做手势,更像是受了鼓舞似的,纷纷道,“不跟你计较。”
那男生本来就有些尴尬,如今更是羞愤焦急,怒道,“自己打比赛自己亲戚当评委,得了冠军也没意思!”
这话刚一出口,立刻就是一时惊起千层浪,乔慕宸的亲卫队又岂是好惹的,立刻就七嘴八舌地骂开了,稍微文明些的讲乔慕宸赢球是靠实力而不是关系,脾气不好的骂出来就不大好听了。更有几个女生相当有组织,有问有答的。
“敢骂我们家慕宸,头被门夹了吧。”
“不是被门夹,是被驴踢了。”
“不是被驴踢,是被猪踏了。”
“被驴踢被猪踏还能说话吗,我看他的脑袋是被一群小蚂蚁喊着一二一踢着正步踩过去的。”
大家相互帮着腔,骂得不亦乐乎,那男生本来也就是为了挽回些面子,如今被群蜂攻击,自讨没趣就罢了,万一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那还得了,连忙落荒而逃。女生们捍卫偶像成功越发得意,不知谁起了个头,居然一块唱起《撑腰》来。
乔慕宸尴尬,连忙起身对着闹得最凶的那边鞠了个躬,给大家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自从去年扣篮大赛没得到冠军自己的球迷哄了球馆之后,乔慕宸就和大家约法三章,制定了遵守球场纪律的暗号,虽然主办方拿着喇叭喊也没用,可乔慕宸只要一打暗号,效果倒是非常显著。
褚云飞没有关心场上的变动,只是等着到自己扣。排在二十一位的男生才刚刚结束,迟慕瑀已经先跑了上去,拿了球就立刻向前冲,广播里明明叫的是褚云飞的名字,裁判却看着迟慕瑀,本以为他跑错了,正待要叫他,褚云飞却也在一瞬间突然加速。
迟慕瑀人刚到中线,一个矮身后背先着地前空翻就滚了开去,人待一翻过来,立刻就倒立在了篮球上,当是时,褚云飞正向前冲,一路畅通无阻杀向禁区,手上却一直不见篮球的踪影,场下的观众甚至都来不及疑惑,就突然看到迟慕瑀不知何时已经从篮球上跃了下来,用的是最常见的单手支撑动作,双脚将篮球一夹,“碰!”的一声,居然用倒挂金钩的脚法将球踢了出去,仿佛能够听到篮球击破空气的声音,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全场的焦点就立刻转移到是那道橙黄色的弧线。
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自凳子上站起来,拔长了脖子等着看,短短的一刹那仿佛被瞬间拉长了,球速仿佛超越了目光转移的速度,正是迟慕瑀开球的同时,褚云飞立刻起跳,用左脚的蹬地力将自己送上高空,打开的身体异常舒展,整个人仿佛都漂浮在空中,大家眼睁睁地看着篮球飞出去,褚云飞也早早就张开了双手,篮球马上就要跃过头顶,却仿佛是太高了,甚至有人已经发出了惋惜的惊叫声。可就在那一瞬间,篮球却突然在空中一旋急急下落,正是褚云飞所在的位置,“啪!”的一声,褚云飞已经稳稳接住了篮球。甚至还来不及竖起耳朵,立刻就是“嘭!”的一声巨响,篮球被狠狠扣下,整个篮架都在颤抖,甚至连裁判都忍不住抬头看看透明的篮板是否已经被敲碎了。褚云飞的身体却飞得更高,远远望过去,像是已经和篮筐平行。
六千人的球场,在这一瞬间竟然就像是空的,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所有人都扬起了双手,却根本没办法动作。看过多少年的扣篮大赛,今天才知道,原来篮球还可以这样扣,听过多少回迅雷不及掩耳,今天才明白,什么叫说时迟那时快。
全场静默了长达十秒钟,褚云飞吊在篮筐上俯瞰全场,每个人的眼神都是绝对的不可思议和无法想象的谦卑。如果用摄影机播放这十秒的话,绝对每一个人都会认为这是一组被按了暂停键的镜头,真正的艺术是可以让人折服的,绝对不错。
褚云飞轻轻跃下,落地非常稳,丝毫没有发出声音,整个动作迅捷如豹,优雅如豹。直到他向前走了两步对全场鞠躬,大家才被召回了元神,就那一秒,彩声立刻炸了出来,没有口哨,没有尖叫,有的只是掌声,每一个人都疯魔一般的拍打着自己的双手,浑然不知疼痛。
何胥是所有评委里第一个亮出十分的,第二个亮分的居然是非璟煜,也是十分,这是非璟煜这场扣篮大赛的第一个十分,刘评委和汝评委同时亮分,都是十分,可是不同于每一次扣篮的十分都会引发又一片掌声,这一次,居然依然是刚才鼓掌长鸣的延续,对于现场的观众而言,这样的扣篮已经超越了十分的意义,只要看过一次,几分都不重要。十分不能再增添半分荣耀,零分也绝不是耻辱,这个灌篮,早已超越了分数的意义。
褚云飞长长鞠躬三次,掌声依然没有熄,整个观众群仿佛都陷入了荣格所说的集体无意识状态,仿佛鼓掌就是今天到场的全部使命。
褚云飞又一次鞠躬,直直等了一分钟,褚云飞的腰都酸了掌声才渐渐平息下来,褚云飞回身面对着评委席,如今已经只剩老爸没有打分了。刚才扣篮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没想到如今竟是这么紧张,褚云飞不敢看老爸,将目光转向了贵宾席上的父亲,沈默少年般对儿子比着满分的手势,面上却满是属于父亲的骄傲,他的云飞,绝对是太优秀的孩子。
年轮113
褚云飞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忐忑,从前比了多少次,最后评委亮分的时候也会期待,但更多是因为冠军奖金,多少抱着些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态度。然而今天,却实在是太渴望一个十分了。爸爸一向疼他,可是,他总觉得这种疼爱只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儿子,是他最宠爱的小刺猬,如果能够作为褚云飞自己被他欣赏和喜爱,那又该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一件事。
秋瑀宸真的没有让他失望,也没有让现场的每一位观众失望,当十分显示在屏幕上的时候,褚云飞只觉得心都跳出来了。十七年,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对着评委席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抬起头就看到老爸对他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褚云飞对迟慕瑀点了点头,自己去场边坐下,乔慕宸和何启都对他道了恭喜,他也只是礼貌性地应了下就重新看着场上,下一个上场的正是迟慕瑀。
迟慕瑀灌了一个单臂挂筐,也是一次完成,他本就功夫极佳,这样的灌篮仿佛更带着些武术的味道,虽然这一套动作相当困难,可迟慕瑀也完成得非常轻松。非璟煜第一个亮了十分,何胥这次却是九分,汝教练随何胥是九分,刘教练十分。秋瑀宸还没来得及亮分,非璟煜却替他举起了十分的牌子,大庭广众之下,秋瑀宸也不能踹他两脚,只得随他。这样下来迟慕瑀是四十八分的高分,也可以直接进入终极对决。褚云飞亲自去场边接他过来坐,迟慕瑀有些尴尬,牵了下嘴角没有说话。
非璟煜低声对秋瑀宸道,“今天这么多人在,哥就不能疼一次慕瑀吗?”
秋瑀宸道,“你多事了。我本来就打算给十分的。”
非璟煜一听哥哥这么说,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若不是自己手快,哥哥亲自给慕瑀一个十分,这孩子还不知道要开心成什么样子呢。
倒是何胥道,“他基本功不好,扣得很取巧。”
非璟煜道,“废话,慕瑀本来就是踢足球的。”
评委席间既然商量起来,刘评委也小声道,“是刚才的二十三号吗,我倒觉得他扣得不错。无论怎么说,这个扣篮一拿出来,立刻就可以看出是他自己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汝教练是典型的和稀泥,“二十二号二十三号和乔慕宸都不错,篮球世家嘛。”
大概是珠玉在前,二十四号的自抛自接自扣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四十三分,虽然不能直接进入最后对决,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分数。最后六名选手只有五名参加了比赛,除了一个四十一分其他的都不算高。褚云飞一直等着那个叫穆玄的男孩参赛,可是整个第一轮结束,也不见他出现,甚至连他哥哥也看不到了。迟慕瑀知道他心里有事,问他道,“找人?”
褚云飞却是摇了摇头,“也不算。我本来以为他一定会参加的。”
乔慕宸就坐在褚云飞另一边,也有些疑惑得看他。
褚云飞问他,“你知道比咱们小一些的一个叫穆玄的男生吗?”
他本来也只是随便问问,乔慕宸却都知道,“就是刚才弃权了的穆玄吗?他很早就辍学了,一直在打球。球技还不错,据说是他哥哥教的。他有一回来Z中听场,队里几个人本来打算留下他球衣的,不过最后没打成又走了。你找他有事吗?我那里有他号码。”
褚云飞哦了一声,乔慕宸看他有些疑惑,解释道,“他给我下过战书,里面有他的手机号码。对了,他的偶像是你。”
褚云飞一听到偶像这样的词恨不得起鸡皮疙瘩,连忙摆手拒绝,乔慕宸道,“据说他给每一个人的战书背面都有一句话,就是你说的。”
褚云飞吓得连忙堵住乔慕宸的嘴,可不敢说出来,要不自己真是没办法见人了。
他们几个在这里聊天,那边乔熳汐迟念也是斗嘴斗得不亦乐乎,沈默才刚夸一句迟慕瑀的脚法好,迟念就飘飘然起来,乔熳汐也不甘示弱,刺激迟念道,“扣篮大赛用上脚了,真不愧是你的儿子。”
迟念道,“是啊,哪像你儿子,J博士扣完乔丹扣,乔丹扣过巴里扣,经典复制上一千遍,自己最多就是张复写纸。”
乔熳汐自然不服气,少不得又递话回去,沈默受不了两个哥哥一见面就没完没了的斗,只能继续看比赛。晋级赛打得很快,倒也有几个观赏性极强的扣篮,最后又是分数由高到低排序选前六名。这一次的六名球员会和刚才直接晋级的四个人重新组合,五人一组分为两组,每组轮流扣篮,再根据最后的得分决出分别代表两组出战的选手,争夺最后的冠军,而季军则由所有参赛队员投票选出。
迟慕瑀本身并没有和弟弟争的意思,他对于篮球也并不是很热衷,心知自己一定是冠军无望的,只是在心中暗暗忖度着究竟是弟弟还是云飞会拿第一,二次抽签的结果公布了,云飞居然和慕宸在同一组,难道是说冠军之争会提前上演?
褚云飞心中倒没有迟慕瑀那么多想头,他只知道,今天爸爸和父亲都在,冠军就是他的。那边迟念已经和乔熳汐打起赌来了,沈默也加入战局,乔熳汐自然是赌乔慕宸赢,沈默的选择也毫无悬念,倒是迟念并没有力挺自己的宝贝儿子,而是和沈默站在同一边,“一边是乔慕宸,一边是褚云飞,慕瑀要是能想着去赢才怪。”
沈默也是相当有信心,“云飞有慕瑀帮忙,一定没问题的。”
乔熳汐笑对沈默道,“你从前最疼小蓝帽的,褚云飞才回来几天,你就偏心了。”
迟念并没有说那句心本来就是偏的,而是道,“已经疼了慕宸十几年了,现在就是不要利息也该多疼疼云飞。”
乔熳汐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沉思着,忽而抬起头道,“什么时候?”
迟念道,“抽签的时候。”
沈默不明白两个哥哥在说什么,身边却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言寓荆,“还是师父厉害。”
沈默转过头望向身后,第三排正有一个梳起马尾的女孩安安静静地坐着,戴的是时下很多女孩都会戴的毛线帽子,沈默奇道,“难道,是禹落哥。”
乔熳汐望着迟念,“你应该是认出了徒弟才发现的吧。”
迟念道,“我不说。”
乔熳汐醋地相当孩子气,“我的禹落,难道你还有感应不成。”
迟念以不变应万变,还是那三个字,“我不说。”
沈默怕两个哥哥继续斗嘴下去,问言寓荆道,“你怎么无声无息的。”
言寓荆笑,“我本来和夜公子在后面坐,可是他打扮得太呆,我觉得无趣,就过来找你了。”
沈默又一回头看,大概是何启灌了一个相当漂亮地大风车,那女孩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分明是独属于少女自矜着的振奋,肯定不是文禹落了。再看他身边的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时不时地举起相机,笔底还不断在记录着什么,沈默一直以为他是哪家球队的教练或者记者什么的,刚才宁愿怀疑文禹落是男扮女装也不愿意怀疑他,可见文禹落扮得有多像了。
马上轮到迟慕瑀上场,迟念也没有了和乔熳汐斗嘴的心情,迟慕瑀运球极快,一路冲到篮下,并没有任何人看出他真正的意图,乔熳汐看着他带球一路向前跑,对迟念道,“再跑就到篮筐背后了。”
果然,迟慕瑀真的跑到了篮筐背后,甚至连裁判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只是一眨眼间,却看他突然双脚缠在了左边篮架上,篮球也从胯 下换到了左手,右手一拉篮架,一个翻身,身子就又向上移了一截,头顶已经超过了篮板的高度。
全场观众已经没有一个人是坐着的了,都在等着看接下来会是怎样的一段表演,仿佛今天已经不是扣篮,而是杂技。
迟慕瑀本来是左手持球,如今却是将篮球架在了篮筐上,手里没有了篮球的束缚,攀援就更快了,还不到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就倒吊在了篮板上,做了个悬挂式仰卧起坐,顺手摘下了卡在篮筐上的篮球。场下观众看着他表演都已经惊呆了,球场上不可思议地惊叫此起彼伏。甚至连评委席上的五个人都在猜测他到底会怎么扣。
迟慕瑀却并没有着急扣篮,而是用双腿的力量在篮板上荡着秋千,他的身体越荡越高,双手抱着篮球划出一道道橙黄色的闪光,整个球馆都是雷鸣一般的掌声,迟慕瑀似乎本身就是一只翱翔在天空的大鸟。
“哥,你说这样的速度会不会让慕瑀飞起来。”
非璟煜却根本没有等到秋瑀宸的回答,他才刚说了一个字,秋瑀宸已经扔下了手中的记分牌向场上冲去,迟慕瑀越荡越高,身体在空中飞起的时候甚至能和地面达到九十度,他每一次的飞荡都忍不住让人怀疑他手中的篮球会撞坏天花板上的灯。
秋瑀宸才一冲到场上球场就是一片哗然,迟慕瑀继续在空中荡着身体,秋瑀宸却在他双手最接近地面的时候向他胁下一抱,迟慕瑀自身的力度加上惯性不知是多大的冲击,秋瑀宸只生生地觉得胸口一疼,却还是死死抱着迟慕瑀,迟慕瑀知道二叔已经看穿他意图,双脚不再勾着篮板,而是顺着二叔的力道向下一翻,正待要跃下去却听到二叔一声呵斥,声音很低,很沉,却不容置疑,“扣!”
迟慕瑀根本没有选择,调整重心就站在了秋瑀宸双肩上,顺着力道狠狠将篮球扣入篮筐。那一瞬间,球馆地动山摇,迟慕瑀自己竟像是站也站不稳,差点从秋瑀宸肩膀上掉下来。
秋瑀宸像是早都想到一般,将小臂以一个不可思议地角度向后一折,稳稳握住了迟慕瑀足踝,等他站稳了才松开手。
迟慕瑀自秋瑀宸肩上跳了下来,全场掌声雷动,迟慕瑀却愣是不敢看秋瑀宸眼睛,秋瑀宸冷冷道,“你若是从小跟着我长大,我现在就打断你两条腿。”
秋瑀宸说过了这句话,就将满是后怕和内疚的迟慕瑀扔在身后,自己回到了评委席。
沈默看着秋瑀宸和迟慕瑀都重新回到自己位置,终于将攒在肺里长长的一口气呼出来。
乔熳汐对迟念道,“你的儿子果然有胆色,居然打算利用惯性让自己飞起来把球倒着灌进去,他有几个下巴可以碎。”
非璟煜看秋瑀宸回到了评委席,低声问秋瑀宸,“慕瑀的胆子也太大了,哥伤得怎么样。”那样的力度,也是秋瑀宸拼着自己受伤将他护住了,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秋瑀宸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自己举起了牌子,广播里是依然充满煽动力的男声,“十分!”
年轮114
非璟煜看秋瑀宸回到了评委席,低声问秋瑀宸,“慕瑀的胆子也太大了,哥伤得怎么样。”那样的力度,也是秋瑀宸拼着自己受伤将他护住了,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秋瑀宸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自己举起了牌子,广播里是依然充满煽动力的男声,“十分!”
何胥第二个举牌,分数却令人难以置信,甚至连主持人报的时候都有一些迟疑,“六分——”
场下的观众本来在秋瑀宸第一个打分之后有一点细微的困惑,迟慕瑀那个球究竟是怎么扣,什么样的扣法,为什么秋瑀宸又会出现在场上都是一团谜,可如今何胥分数一亮,观众席上更是炸开了锅,褚云飞本来极为后怕的,迟慕瑀还站在篮下他就过去拉住了他手,如今更是皱眉道,“何叔怎么回事?”
何胥自己大概也已经猜到观众的质疑,打过分就拉了麦克风到面前,“篮球是积极的运动,讲求进取,无论是创意或者技术,我承认,刚才的扣篮确实是值得满分的,但是,篮球也是健康的运动,我认为,刚才的表演惊险有余,却误解了扣篮大赛的真正内涵,作为本次大赛的评委,我只能给这个扣篮规则之内的最低分数,无论是对于后来的选手还是今后的比赛,我必须有一个明确的导向,希望大家引以为戒。”
何胥才刚说完,刘评委也打开了自己面前的麦克风,“刚才何老师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是,篮球的意义也在于不断突破自我。在座的每一位,只要是曾经打过球的人,又有谁是从来没有受过伤的,可能的伤病并不能成为拒绝甚至退缩的理由。二十三号选手,从他第一轮的比赛中,看得出他是一位极具团队意识和协作精神的球员,而他整场比赛中对于篮球的控制也表明了他有能力很好的完成这个扣篮,事实上,他也确实完成了。我不认为基于自己的假设而给一个优秀的球员最低的分数是公平的,当然,这是何老师作为主评委的权力,我的意见是,十分。”
汝评委一直是老好人,如今看到何胥和刘评委有争议,又出来说和,“两位评委各有各的意见,刚才的扣篮确实很出色,但是,何胥说得也对,我们做青少年的扣篮大赛,是
第99回
应该有一个良好的导向的,也是为了扣篮大赛的发展着想嘛。”说着就打了一个八分的中间分数。
非璟煜懒得废话,直接亮了一个十分。迟慕瑀最后的分数是四十四分,倒也不算坏。
褚云飞对迟慕瑀道,“还不错,别想太多了,我爸很担心你呢。”
迟慕瑀半晌没说话,如今才道,“二叔伤了。”
褚云飞一呆,“不会吧。”自己刚才紧张的手心都冒汗了,也没看出老爸有什么不一样啊。
迟慕瑀低声道,“我荡地那么高,冲击力特别大,二叔就那一瞬间抱住我,他为了护着我,肯定是自己伤着了。”
褚云飞抿了下唇,又像评委席看了一眼,也看不出爸爸有什么异样,又问迟慕瑀道,“你没事吧。”
迟慕瑀摇头,“没事。”
那边观众席上言寓荆的脸一直青着,沈默劝他道,“别担心了,小黄帽没事。”
言寓荆像是非常不满,“他现在是没有不敢干的。”
沈默道,“小黄帽既然敢去试肯定是有些把握的,你不用太担心了。”
言寓荆道,“他?他和我师父一样,从来不做有把握的事。”
沈默实在不知该怎么劝了,只能又说两句等于没说的废话,言寓荆道,“你知不知道,他是打算用惯性把自己荡起来,不是正着扣,是倒着扣,从篮筐的背面做一个后空翻把球灌进去,那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我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沈默当然知道迟慕瑀意图,因为当年秋瑀宸的成名一灌就是模仿游戏的前空翻灌篮,而迟慕瑀以篮板为支撑,又是后空翻三百六十度双手灌,没有支撑点,借助的是身体本身的惯性和冲击力,比秋瑀宸当年的前空翻灌篮要难得多了。
沈默劝不过言寓荆,只能由他在一边生闷气,一低头,却看到迟慕瑀正向这边跑过来,还不到一分钟就已经翻了栏杆上来,沈默连忙伸手拉住迟慕瑀,迟慕瑀有些抱歉地笑了下,从沈默掌中抽出手来蹲在言寓荆面前,“对不起,爸,让你担心了。”
言寓荆扬手就要打,手腕却生生被迟念握住,“他三岁就懂得为自己做的事承担责任,只要他愿意,谁也管不了!”
言寓荆不敢和迟念顶嘴,只是狠狠叱了迟慕瑀一声,“滚!”
迟慕瑀知道爸爸担心他,如今又被他这样呵斥,又是愧疚又是难过,只是抬头对迟念道,“父亲,是慕瑀错了,爸教训我也是应该的。”
迟念放开了言寓荆手腕,这才瞥了迟慕瑀一眼,“你既然自己也认为做错了,要打要罚还等着别人动手吗?”
沈默本坐在言寓荆旁边,听迟念这样一说,立刻抬起了头,“迟大哥——”
迟念没有让他说完,只是对迟慕瑀道,“你爸没事,下去吧。”言寓荆心里本来是气小黄帽居然如此冒险,可听得师父真的放了话要罚他,心又软了,可到底还是觉得这孩子该管管了,因此也只道,“你回去吧,现在是什么时候,有事回家再说。”
迟慕瑀对言寓荆道,“慕瑀没事,爸不用担心了。”
言寓荆也没说话,迟慕瑀对迟念点了下头,自己重新跃过栏杆跳了下去。
言寓荆看着迟慕瑀重新回去,面色不大好看,却没说什么,沈默问迟念道,“迟大哥生气了?”
迟念摇头,“没有。”
乔熳汐看迟念表情,也有些疑惑,旋即又仿佛了然的样子,“他可以做到?”
迟念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我可以做到。”
他说了这句话,乔熳汐突然就是一瞬间的静默,直到几秒之后才道,“原来慕瑀的功夫已经这么好了。”
迟念只是皱了下眉,“这不是功夫的问题。”
沈默却在这时突然插口道,“我倒觉得,如果因为这样,能让慕瑀和秋有更亲近的机会,其实也不完全是坏事,只是,实在太危险了。迟大哥,其实,可以不罚小黄帽的。”
迟念道,“危险是瑀宸的看法,我并不这么看。我也没有要罚他,他要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
褚云飞看他回来了,忙问他,“怎样?”
迟慕瑀道,“没事。我告诉我爸了,没伤着。”
褚云飞道,“那你父亲怎么说。”
迟慕瑀仿佛有些意外,“我父亲看得出啊,根本不用我去告诉。而且,他从来不在乎我在别人眼里做得对不对,只在乎我自己觉得做得对不对。”
褚云飞隐约有些明白迟念对迟慕瑀的态度,他没有再多问,倒是乔慕宸等到褚云飞和迟慕瑀说过话才过来道,“哥哥,你没事吧。”
迟慕瑀道,“没关系,不用担心我。”
乔慕宸仿佛有些失落的样子,却又安慰自己哥哥是不想让自己分心,因此只是道,“那,哥不要担心义父他们,默默爹爹肯定会劝言叔的,还在比赛呢。”
迟慕瑀知道自己刚才突然就冲到观众席上,影响已经是很不好了,只是他并不在乎这个,可心中到底是感激乔慕宸的关心,点头道,“我知道了,比完了我就回墓镧去。马上就到你了,快点准备吧。”
乔慕宸这才点了点头,自己去做准备动作,褚云飞对迟慕瑀笑道,“慕宸在你面前挺乖的嘛,满有当哥哥的样子的。”
迟慕瑀苦笑了下,“我大概不算是什么好哥哥,慕宸很优秀了,我并不能帮到他什么。”说到这里,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今天的比赛,就是你和慕宸之间的事了。”
年轮115
褚云飞直觉迟慕瑀面色不对劲,可是他又知道这时候还是不问的好,对于迟慕瑀的心境,他并不是不了解,只是,他是最没有资格去说什么的人。毕竟,在某种意义上,是他抢走了迟慕瑀的爸爸,褚云飞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自己没有回来,没有被慕瑀知道爸爸也可以这么疼一个儿子,那,慕瑀心里是不是会好过一点。毕竟,他才是那个名正言顺的秋少爷,虽然他姓迟。今天,慕瑀这么冒险,也只是为了讨爸爸欢心吧。
这次抽签的结果相当令人崩溃,提前进入终极对决的四个人,居然有三个都在自己这一组,如今上场的就是何启,看样子,是要灌一个三百六十度。
褚云飞看他的高度,心中暗暗纳罕,不对啊,如果是三百六十度,会不会,果然,何启的速度太快了,难道,是七百二十?
能灌七百二十度的不是没有,只是,他再也想不到,居然何启刚才还是保留了实力,球馆早已被观众席上的呼声填满。
迟慕瑀却突然咦了一声。
褚云飞知道他看出什么不对来了,果然,何启转体七百二十度起跳的时候竟是背对篮筐,他居然是打算背扣的。这个球如果进去的话,对自己的威胁应该是非常大的,只是,他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还不到刹那,“碰!”的一声却突然在耳旁炸出来,大概是没有掌握好重心,何启的双臂居然缠在了篮筐上,手被搅在了篮网里,整个人竟然挂在了篮架下,另一只手中的篮球如同被慢放的镜头一样滚下来,何启发出半声惨呼却立刻咬住嘴唇将剩下的半声惊叫生生押回去,可这样戛然而止的声音,却更令人心惊,等到裁判跑过去的时候,他的人也从篮架上摔了下来,身子坠落的时候,头正狠狠磕在篮架底座的铁架上。
裁判急忙蹲下身查看,Z中的队医也早都待命一旁,坐在等待席上的褚云飞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面上痛苦的表情,甚至连何胥和汝评委也立刻下来,乔慕宸拦着场边还在等待比赛的球员,不让他们上去添乱,医务人员将何启抬上了担架,褚云飞亲眼看到何胥趁着蹲身的时候抹去了地上的一小块血迹。
汝评委似乎是和何胥商量了几句,观众席上的篮协其他负责人和Z中校长也赶了上来,场下一片窃窃,比刚才倾轧耳膜的嘶吼还让人难以忍受,过了不到两分钟,篮协的一位负责人请大家安静下来,宣布比赛暂停。
本来安排在冠亚军争夺战之前的剧团表演提前上演,希望暂时安抚骚动的观众,校长望着何胥,“今天的比赛还要打下去吗?”
何胥没有说话,倒是刘评委道,“一般,球员受伤是不会延期比赛的。”
校长仿佛非常着急的样子,问何胥道,“那,球衣退役仪式——”Z中一直有替何胥退役球衣的意思,可是,何胥却一直拒绝,这一次,他答应在今天将自己在高中的战袍退役,而且,也希望能够在球衣退役仪式上宣布自己的婚讯。不仅是为母校增加曝光率,更是为了能给自己和连昕一个更好的回忆,毕竟,他们都是Z中的学生。本来扣篮大赛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但是今天既然出了球员受伤被抬下去的事,若是再大张旗鼓的做纪念仪式又宣布婚讯,到底还是不太合适的。但是校长又怎么甘心放过今天这样宣传Z中的大好机会,因此非常犹豫,更何况,今天,乔熳汐秋瑀宸沈默非璟煜,这些Z中时代的传奇人物都到了,秋瑀宸还是当年何胥的教练,而各界名流也到了不少,如果说扣篮大赛要改天,那也是不现实的,毕竟,这些人都很忙,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抽时间过来。这也是校长决定暂停比赛的原因,如果何胥拒绝在今天退役球衣,或者是不在今天宣布婚讯,那Z中的损失都是相当大的。
非璟煜一直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看着秋瑀宸,秋瑀宸也有些犹豫,他虽然不是迷信的人,但是,也不希望自己的得意弟子在最幸福的时候有缺憾,汝评委和篮协的负责人都赞同继续球衣退役仪式,毕竟,这是早已经定好的。大家都等着何胥表态,何胥却看着秋瑀宸,“教练的意见呢?”
秋瑀宸并没有说话,却对在一边维护秩序的乔慕宸招了招手,乔慕宸连忙跑过来,秋瑀宸简要和他说了下现在的情况,就问道,“你的意见呢?”
乔慕宸有些吃惊,这种问题,怎么会想到问他呢,这里这么多领导权威,二叔居然会想到叫自己上来。何胥也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乔慕宸看校长如今一脸忐忑,望着他的脸就像望着救世主似的,他心中已有了主意,“再过一星期,就是Z中篮球社成立三十周年纪念。”
比赛在十五分钟后继续,大概是因为刚才何启的教训,接下来的几个人表演都是中规中矩,稳中求胜,而这一次居然没有决出冠亚季军,只是宣布了五人入围名单,何胥亲自宣布,入围的五人都有机会在Z中篮球社三十周年庆典晚会上进行表演,他还会选择一名球员和他共同完成球衣退役仪式。届时, Z中篮球社曾经的元老级的教练和球员会一起出席,连已经受伤的何启都在被邀之列。
何胥虽然宣布了五人入围名单,但是大家都明白,冠军定然是褚云飞和乔慕宸之争,因此,更有媒体在今天之后将扣篮比赛渲染成了家族内战,而Z中又多一次创收的机会,何乐而不为,也填补了今天很多曾经的Z中篮球社校友并未到场的遗憾。何胥的球衣退役仪式当然极具新闻价值,更何况,还有校长隐约透露的何胥对于母校篮球社的捐助仪式在,冠军的归属既然悬而未决,这次的扣篮大赛倒真正成为了募捐大会。
只不过褚云飞却依然有些遗憾的样子,等一散会,就去老爸那里抱怨,“又要等一周了。”
秋瑀宸捏了捏儿子鼻子,“要赢还怕等吗?”
父子俩才说笑着,秋瑀宸却突然一回头,迟慕瑀正打算闪身而过,褚云飞看到迟慕瑀过来,自己和老爸说去找父亲,不待秋瑀宸叫他就跑得没影了。
秋瑀宸放缓了脚步,迟慕瑀连忙小跑过来,很是谦卑的样子。
秋瑀宸微微皱了皱眉,“有事吗?我不打算听你说对不起。”
迟慕瑀有些踟蹰,却知道自己的踟蹰只会让二叔更加不快,因此低头道,“大概,是让您受伤了。”
秋瑀宸没有否认,“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迟慕瑀习惯性地撕咬着自己嘴唇上的干皮,“慕瑀莽撞了。”
秋瑀宸的语声很平静,落在迟慕瑀耳里,却带着浓浓地讥诮味道,“会吗,端地墓镧好功夫。是我多事了。”突然间被隐隐指责不相信儿子,秋瑀宸的脾气也不怎么好了。毕竟,这是让他很不能接受的一个事实。
迟慕瑀只觉得自己地心狠狠被扯了一下,“二叔,我没有那个意思,那个灌篮,我做不到的,只有我父亲可以做到。”
秋瑀宸一瞬间有些激动,却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过了大概几秒钟,才从口中压出一句话来,一字一字,“你好大的胆子!”
迟慕瑀低下头,“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秋瑀宸长叹了一口气,“你默默爹爹短讯我,说我多心了,你父亲确认你可以做得到,告诉我,你一定会在比赛后过来道歉,叫我哄着你一点。原来,你竟是根本做不到的。慕瑀,做有百分之十把握的事,可以叫勇敢,做百分之一把握的事,也可以叫魄力,可是,做百分百没有把握的事,只能叫愚蠢。我没有想到,到了今天,你居然还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迟慕瑀低下头,他想说句抱歉的话,想像褚云飞教他的一样撒撒娇,可是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秋瑀宸接到沈默短信,本来有些和自己赌气,可是,如今居然亲口确认了自己的儿子就做了一件这么蠢的蠢事,本已经压下去的愤怒又重新燃了起来,一回头,却发现贵宾通道居然不知为什么也有闪光灯亮起来,虽然只是一瞬,秋瑀宸立刻不动声色地将迟慕瑀护到了自己胸膛里,迟慕瑀没想到二叔居然会这么护着自己,可是那个温暖的怀抱才享受了不到一秒钟,二叔的语声就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严厉,“回去写一份检查,今晚十二点之前传到我的邮箱里。”
迟慕瑀一愣,却发现二叔居然已经绕过他甩了一个背影向前走了。他垂下头,表情瞬间有些难过,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突然道,“对不起,二叔,我大概马上就要回墓镧了。”墓镧自然是没有网络的,也无所谓传不传到邮箱了。
秋瑀宸大概是从来也没想到迟慕瑀居然会忤逆他,脸色立刻阴了下来,却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个人折了回来,秋瑀宸本就是出来最晚的,路上又几次停步耽搁了一些时间,不成想居然还有人折回来。
秋瑀宸见非璟煜手中拿着一个巨大的高倍变焦相机,也明白了些事,“人呢?”
非璟煜道,“我下了他的相机,让他走了。”
秋瑀宸将相机接过来,打开存储照片,果然,正是自己将迟慕瑀拢在怀里的那一瞬间,迟慕瑀亲眼看他按下了删除键,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是,只是沉默。
秋瑀宸处理过才道,“东西还给人家吧。”
非璟煜像是抗议了两句,没想到迟慕瑀也道,“非叔,你把东西还给人家吧。也,也没有拍到什么。”
秋瑀宸大概是有些意外,转头看了迟慕瑀一眼,却没有看到他面上表情有什么变化,他是很不喜欢小报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也不希望迟慕瑀被无聊八卦骚扰,他不喜欢他的孩子每一个细节都曝光在闪光灯下,只是这些,他从来不想去解释。
迟慕瑀望着非璟煜,“二叔大概是受伤了,慕瑀要回墓镧了,非叔叫默默爹爹多照顾二叔吧。”
迟慕瑀转过头,“二叔,我父亲大概在前面等我,我先过去了。”
那是第一次,秋瑀宸突然觉得,他仿佛被儿子抛弃了,也是唯一一次,他真的感觉到,他的心居然被挖地这么空。这么些年,他不断提醒自己,又不断强迫自己忘记,可是,终究,那个孩子,那个怀着无比的虔诚和敬畏之心叫了他十七年二叔的孩子,真真正正,是他的骨肉啊。
年轮116
迟慕瑀自己跑了出来,贵宾通道门口等着的正是迟念,“父亲,我们,回墓镧吧。”
迟念问他,“一周后的比赛呢?”
迟慕瑀低头道,“慕瑀,不比了。”
“哦?”
迟慕瑀抿了下唇,“冠军是云飞的,慕瑀不争。”
言寓荆仔细咂摸着他语中的涵义,半晌,道,“也好。”
迟念点了下头,“去和你默默爹爹,乔伯父他们打个招呼。”
迟慕瑀点头,乔熳汐正和乔慕宸文禹落说笑,乔熳汐指着易容后的文禹落问儿子,“看得出?”
乔慕宸道,“父亲啊。”
沈默笑着揉了揉小家伙脑袋,“眼力不错。”
乔慕宸仿佛带着些撒娇地道,“默默爹爹就算易容,慕宸也认得出的,就是您不疼小蓝帽了。”
沈默狠狠拧了拧他耳朵,迟慕瑀走过来恭恭敬敬地对每个人打招呼,他生性跳脱,迟念也根本不用礼数约束他,这次居然是难得的郑重,“义父,师伯,默默爹爹,慕瑀回墓镧了。”
沈默像是有些意外,“恒河不是还有事吗,你二叔可能还要吩咐你呢。”
迟慕瑀道,“我和二叔说过了。”
沈默看他说过这句话就没话,也不好再说,只道,“那,再和你二叔说一声吧。今天你这么冒险,你二叔很是不放心的。而且,你何叔还在后面。”
迟慕瑀道,“不必了,何叔被一大群人围着,一时也走不开。非叔已经知道了。”
沈默知道也难劝他,只是又吩咐了两句小心。乔慕宸也规规矩矩地和哥哥道别。
迟慕瑀一个人低着头,跟在迟念身后,迟念也不怎么说话,倒是言寓荆问了他几句有没有伤着。迟念的车停在机场,迟慕瑀路上接到褚云飞短信,迟慕瑀也不知该怎么回,因此只发了两个字,“没事。”
褚云飞没再追问,只是在接到短信的时候拽住了秋瑀宸衣袖,秋瑀宸道,“什么事,开车呢。”
褚云飞低头,“慕瑀回墓镧了。”
秋瑀宸道,“知道。”
褚云飞偏头看他,“爸为什么不把慕瑀留下来,就算是罚他也好。如果是小刺猬做了这么危险的事呢?”
秋瑀宸沉声道,“我不会让你有一天为了讨我欢心去冒险。”
褚云飞心里一热,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到后座的沈默道,“那慕瑀呢?”
褚云飞看到老爸侧脸的肌肉抽了一下,却立刻道,“他是慕宸和云飞的哥哥,理所应当受点委屈。”
沈默大概有整整一分钟没有说话,而后才道,“他是我的儿子。”
秋瑀宸一瞬间拉下了手刹,却又放开,沈默接道,“他叫我爹爹就是我的儿子。”
褚云飞不想看到父亲和爸爸又一次争执,求秋瑀宸道,“爸,我们把慕瑀接回来好不好。恒河还有这么多事,都离不开慕瑀的。”
秋瑀宸看了儿子一眼,“你别多事。”
离城市越来越远,路越来越荒僻,树越来越多,迟慕瑀知道,快到家了。
言寓荆问他,“什么打算?”
迟慕瑀并没有来得及说话,迟念道,“慕瑀在开车,别和他说话。”
言寓荆和迟念都坐在后座,两个人一人靠着一边的门,言寓荆低声道,“师父,小言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迟念根本没有说话,直到迟慕瑀将车扔在隐蔽修建的地下车库,师徒三人又重新走出来,从这里到墓镧,都是不能开车的呢。
迟慕瑀当先跨入了荆棘丛,回家的路,他总是很熟悉的。迟念第二个过来,迟慕瑀退在一旁等父亲先走,才又和爸爸并肩走在他身后,走了大概三四条小道,才对言寓荆道,“我回去,就进A1。”
言寓荆立刻停下了脚步,“你说什么?”
迟慕瑀这一次却没有低头,“我回去就进A1。”
言寓荆扬起了脸,“你是去送死!”
迟慕瑀固执地望着爸爸眼睛,“我做错事,应该受罚。而且,七十二丈冰,不是只有师伯才可以破。”
言寓荆狠狠道,“谁让你去闯七十二丈冰。你以为你从A1练到Z72就可以了吗?从前的七十二丈冰,已经被骊歌毁了,现在的,只会比从前更残酷。”
迟慕瑀道,“是!所以我才一定要过,爸也说过,墓镧这个地方,没有人和你讲身份地位道德尊严,无论是谁,坐在什么位置,靠得,都是自己的一身本事,我是墓镧的少主,我一定要过。”
迟念突然回过头,“你要过就去过,哪来那么多废话!”
言寓荆叫道,“师父!”
迟念回头瞥了迟慕瑀一眼,“我的A1十二人,每一个都可以扔进天葬崖不吃不喝不动三天,以鸷鹰的机警依然会误以为是死尸自天而下啄食,其时必须一击必中,一抓取鹰胆不破才算过第一关,你连泅水三个时辰都吓得你爸以为要淹死跳下去捞你,你凭什么进A1,就凭你是我迟念的儿子?用受伤要挟别人多看你一眼,还是用送死去逼别人后悔一辈子?求别人心疼是可怜,逼别人心疼是可耻!”
迟念从来没有这么不留情面地骂过迟慕瑀,如此轻蔑的口气,将迟慕瑀全部的冲动夹着骄傲一起揉碎,言寓荆跟着迟念二十年,知道师父几乎从来不动气,即使动了真怒也绝不会伤孩子的自尊,如今听他居然这么说,也不敢劝,只是在一旁侍立,迟念伸手向空中一抓,不知抓到什么又向迟慕瑀一递,迟慕瑀去接却只抓到一条雀腿,麻雀扑扇扇地抖着翅膀,迟念伸手轻轻弹迟慕瑀指节,迟慕瑀只觉得骨节都要断了却死撑着不肯放,麻雀害怕,用力向上飞,力道更猛了,迟慕瑀本欲死握着不放手,可是这只麻雀这么小,又怕他挣扎太过挣断了腿,一松手,麻雀就飞了。
迟念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向前走了。迟慕瑀呆呆望着天空,言寓荆轻声劝儿子,“你连伤一只麻雀都舍不得,去学什么杀人呢?”
迟慕瑀想说什么,却一直没有开口,只是垂着头跟在迟念身后,迟念到了自己的小木屋,迟慕瑀跟着他上了楼,他却没有一点要让儿子进屋的意思,迟慕瑀一直在他门口侍立,一直到月挂中天。
迟念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澄澈如洗的一片皎洁和清寒入骨的凉气,迟慕瑀依然站在门外,“父亲,从小到大,您还从来没骂过慕瑀呢。”
迟念也有些心疼,却是给了他腿面一脚,“该到哪去到哪去!”
言寓荆从月影中闪身出来,连忙跑上楼,“师父——”
迟念抬眼看了眼言寓荆,“你怎么还在这?正好——”他顺手将迟慕瑀推过去,“你不是要教训他吗,带他去你那教训。”
说完就转身回屋关上了门,迟慕瑀不肯走,一矮身跪在了迟念门前,他穿得还是球衣,膝盖赤 裸裸地着地,背挺得直直的,月光下还能看到他球裤上被迟念踹到的鞋印,言寓荆拉他,他整条胳臂都是凉的,“你怎么了,跟我回去。”
迟慕瑀没动,只是直挺挺地跪在迟念房门口,言寓荆一个人靠着迟念门外木台的栅栏,夜凉如水,虽是仲夏,却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正不知要怎么劝他,却听得迟念唤他,“小言进来吧。”
言寓荆站直了身子,又看了迟慕瑀一眼,他还是跪得直直的,连睫毛也不曾眨一下,言寓荆从他身侧绕了过去,推开门,月光渐明渐暗,从他的余光看,一大片月亮将迟慕瑀挺拔的影子映下来,言寓荆迟疑了下,又关上了门。
“师父,慕瑀在外边跪着呢。”
迟念并没有看言寓荆,只是逗弄着玻璃房里的一条小蛇,“随他吧,在我门口跪着,他心里踏实些。”
言寓荆低头道,“师父,慕瑀——”
迟念让金色的小蛇缠在自己右手无名指上,“慕瑀已经猜到瑀宸是他生父了,怎么了?”
言寓荆没说话,只是低着头,迟念轻轻抚摸着小蛇的脊,“他现在在外边,是跪我,不是跪瑀宸。”
言寓荆轻声道,“慕瑀一向知道您最信任他了。”
迟念点头,“他知道我不怪他,才不能原谅自己。由他跪着吧,他不起来就不用给他水喝。”
言寓荆急道,“那怎么办?”
迟念替小蛇喂了食,重新让他爬回水晶盒里了,他也不扣盒门,只是虚虚关上,“你回去睡吧。”
言寓荆猜不懂师父心中怎么想,可是从他跟着迟念起,迟念是从不罚人跪的,如今虽然搞不清楚状况,可是知道师父一向料事如神,也不再说什么,重新看了一眼跪得直直的迟慕瑀,自己回房了。
迟慕瑀一直跪到第二天早晨,身子早都已经僵了,虽然一直未进水米,但到底还是忍不住去后面解手,等他回来,才要重新跪下,膝盖还没沾到地板,迟念却已经出来了。
迟慕瑀有些尴尬,叫了声父亲,重新跪了下来。
迟念靠在门边,盯着他看了半天,迟慕瑀不知父亲在看什么,只是直愣愣地跪着,良久,迟念问道,“你洗手了吧?”
迟慕瑀脸一红,跟着非璟煜钢索飞车都不怕的人居然连大声说话也不敢,“洗过了。”
迟念打了个哈哈,道,“所以我一直觉得,跪几天几夜都是不现实的。人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更何况自己的心呢?你也跪够了,进来吧。”
迟慕瑀连忙站起身,跟着迟念进了屋,迟念也没给他拿毯子什么的暖和,他一向认为这一套纯粹是做给自己看的,月黑风冷,跪了一晚上都没见心疼,一进屋就稀罕起来了?所以,他很是看不上秋瑀宸欲盖弥彰似的上药。
迟念拉迟慕瑀过来,伸手替儿子拍掉了腿上的脚印,“平时也不见你这么乖,这是什么意思,唾面自干?”
迟慕瑀被父亲这样说,也是非常不好意思,他和迟念父子间从来不拘束,其实他知道,父亲是最能体谅他的,只是,想到自己有父亲和爸爸十七年养育之恩,自己还只顾着讨好生父,心中惭愧。可是如今看父亲还是老样子,自己也有些委屈,在迟念床上坐了下来。还没说话,却突然又跳了起来,跑到门边锅里捞了一个玉米出来啃,“饿了。”
迟念气得重新踹了他一脚,无奈挥手道,“吃吧。”
迟念看迟慕瑀吃,等他吃完了才道,“你今天跑步去一趟秋家。”
迟慕瑀一愣,“父亲——”
迟念道,“跟你二叔领三十藤条,打过了就立刻跑回来,我要验伤。”
迟慕瑀将玉米棒子扔在地上,“父亲——”
迟念并没有让他说完,“跟他说,藤条,就用他当年自己那根吧,乔熳汐的眼光,我放心。”
年轮117
“少爷,迟少爷到了。”
秋瑀宸听安管家回报,也有些意外,褚云飞正帮秋瑀宸擦药,笑着推老爸,“爸快去嘛,慕瑀肯定是不放心,来看你了。”
秋瑀宸正被他按在胸口瘀伤上,叫道,“轻点。”
褚云飞从床上跳下来替老爸拿衣服,“我还以为爸不怕疼呢。”
秋瑀宸让儿子服侍着穿了衣服,出门就见到沈默,沈默担心他伤势,问道,“怎么样了?”
秋瑀宸道,“没事,儿子替我上过药了。慕瑀来了。”
沈默心中一喜,抢在秋瑀宸前面出去,三个人才走到门
第100回
口,褚云飞却突然叫肚子疼,跑了。
秋瑀宸有一瞬间的迟疑,沈默推他道,“走吧,云飞怕慕瑀看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难过。”
秋瑀宸点头,还未出走廊,却看见迟慕瑀恭敬地立在楼梯口,儿子又重新回来了,他心中甚是欢喜,却又难免板下脸来,“有事?”
迟慕瑀站直了身子,“慕瑀无礼,不该以身犯险让二叔担心,父亲命我前来领三十藤杖,请二叔责罚。”
秋瑀宸一呆,沈默不觉道,“什么?”
迟慕瑀低下头,“父亲命我来领三十藤杖。”
沈默回头看了一眼秋瑀宸,秋瑀宸沉下气息,“藤杖呢?”
迟慕瑀习惯性地撕咬下唇上的一片死皮,“父亲说——叫二叔用从前自己那一根。”短短几个字,迟慕瑀说得竟像是后面有狼撵着一样。
沈默看秋瑀宸脸色不对,只挥了挥手,“慕瑀是跑过来的吧,藤杖——藤杖你二叔收起来了。你先去房里歇一会,回头,我叫云飞来叫你。”
迟慕瑀躬身道,“慕瑀不敢,慕瑀是来领罚的,我去惩戒室。”
沈默看迟慕瑀走进最左边的屋子,轻轻握住了秋瑀宸的手,“用熳汐哥当年教训你的藤杖,迟大哥哪里是叫你罚他——”
秋瑀宸接道,“分明是叫我自己掌自己的嘴。”
沈默有些犹豫,“那该怎么办?”
秋瑀宸苦笑摇头,“迟大哥知道,慕瑀不挨这顿藤杖,心不安,可是,也不肯轻易放过我。”
沈默没说话,秋瑀宸接道,“他表面上说叫我罚慕瑀的莽撞,可是,慕瑀究竟是为什么莽撞,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沈默半晌没说话,终于道,“迟大哥也会算计人了。”
秋瑀宸道,“迟大哥本就算无遗策,从前,他只是不愿意罢了。”他不等沈默说话,直接道,“你和云飞呆在家里,我亲自去一趟墓镧。”
沈默似是想坚持和他同去,却终于强笑道,“去吧,墓镧又不是龙潭虎穴,迟大哥也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的。”
秋瑀宸不再说话,回自己书房,将已经封存了近二十年的藤杖自暗格中取出,虽然已有廿年未用过,可秋瑀宸每年都会精心保养,甚至自己亲手用淡盐水擦拭,以保持其韧性,如今虽然颜色黯淡了些,可依然是极为伏手的。尽管很久没有再尝试过这根藤杖的威力了,可秋瑀宸即使是将它从暗格中拿出来,依然怀着敬畏之心。
小心翼翼地将藤杖装进放长箫的袋子里,沈默亲自送秋瑀宸和迟慕瑀出去。
迟慕瑀依着礼数开车,秋瑀宸坐在后座,一路上也没什么话,只是到了地下车库的时候,秋瑀宸吩咐道,“不用停进去了,一起跑过去吧。”
迟慕瑀知道二叔出门的时候已经换了轻便的运动装,可看他重新蹲身来系鞋带,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二叔的伤没事了吗?”
秋瑀宸没抬头,迟慕瑀心中有些失望,正将高高的荆棘丛替二叔拨向一边让他先过去,却突然听到,“没事了。”
迟念在自己房间后面的秋千架上侧坐着,两只脚都缠在一边的绳索上,后背却靠在另一边,晃晃悠悠地荡着,看见迟慕瑀和秋瑀宸一起回来,不觉暗自轻笑。双脚缠着秋千一荡,伸手就抓住了一旁的葡萄藤,再不知怎么一滑,就站在了一旁的大树树杈中间,人直接从自己小木屋的窗户里翻进去了。
迟念的房间四处环着的都是葡萄藤,离窗口最近的地方是一棵非常大的梨树,丰收的季节,他总是可以一伸手就摘一个梨吃,梨子吃烦了,就摘一串葡萄,如今梨花早已开尽,梨子却还没有结成,可是整棵梨树也是郁郁葱葱,迟念每当回来,心情总会好些。
如今他就正翘着脚躺在床上,将酒杯含在口里,喝着自酿的米酒,等着敲门的声音。
“迟大哥。”
敲门的居然是秋瑀宸,迟念微微摇了摇头,有些可惜地咽了酒,“进来吧。”
迟慕瑀跟着秋瑀宸走进来,迟念将酒壶放在一边,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我让他去领罚,你倒亲自来了。”
秋瑀宸有些尴尬,低头道,“瑀宸,特来负荆请罪。”
迟念笑了,“荆呢?”
秋瑀宸待要说什么,迟念的脸色却突然冷了下来,“我不论你是做什么来的,既然舍不得让给他带着一身伤重新跑回来——三十下藤条,你打完就可以走。慕瑀!”
迟慕瑀平常虽然在父亲面前没大没小的,可是一旦迟念动了真格的,他可就连眼睛都不敢眨了,只能乖乖低头,“是。”
迟念走到门边,靠在门框上,“既然你不放心我验伤,我就亲自监刑,出来吧。”
迟慕瑀根本连头也不敢抬,他心中一直以为自己最怕二叔,可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真正存着畏惧之心的,还是父亲。
迟慕瑀在昨晚的地方重新跪下,挺直了脊背,却低下了头,有些犹疑,却终于褪下了上衣。他穿得是一件黑色的衬衫,张肩拔背的跪姿让背肌快将内里的黑色小背心撑破了,迟念根本没看他,只是靠在门框上。迟慕瑀又一次躬下了身子,连背心也脱了下来。
秋瑀宸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着儿子每一寸骨骼,迟念笑道,“肤色健康,肌肉发达,轮廓清晰,线条分明,我没亏待他吧。”
秋瑀宸看着儿子挺直的脊骨,想象他十七年如一日的苦练,情不自禁地就用手指轻轻顺着他脊柱滑下来,这,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他十七年来,从来没有真正爱抚过的亲生儿子。迟念却突然按住了他手,“就是人体雕塑展,也要挂块牌子写个禁止触摸吧。你是干什么来的?”话到最后一句,已经由淡淡的嘲讽变为犀利。
秋瑀宸有些尴尬,低声道,“藤杖,藤杖瑀宸留在车里了。”
迟念抬头看着夕阳,“现在,大概已经七八点了,你要是真想心疼他就早点打过,让他早点去睡。”
秋瑀宸什么话也没说,自己跑回去拿藤杖,迟慕瑀低声叫,“父亲——”
迟念道,“感动不感动,是你的事。不过,一遇到感情的事就茫然无措,瑀宸真是一点也没变。”
迟慕瑀就算再不懂尊卑,也知道养父评价生父他不该开口的,可是,等秋瑀宸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他依然是心中一热,多少年,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体味过来自亲生父亲的温暖,这两天,却突然将梦寐以求的一切都得到了,他真怕没有一场疼痛来证明这是真实。
迟念瞥了一眼秋瑀宸,“月亮都快上来了,动手吧。”
秋瑀宸低下头,这是他第一次,突然觉得家法竟是一件这么残忍的事,他看着迟慕瑀背部肌肉的每一次变化,因为紧张而收缩,又因为说服了自己而重新放松下来。
红色的光晕越来越弱,天边一片红通通的,但是他记得,好像有那本书上讲过,这个,倒也不叫火烧云。
秋瑀宸秉住了呼吸,迟念倒一直沉得住气,只有迟慕瑀,紧紧闭上了眼睛,“慕瑀鲁莽,让二叔担心,害父亲生气,您动手吧。”
迟念只是随意笑了下,看秋瑀宸紧紧握住藤杖,他竟是折回房间,重新架上了锅,又煮起玉米来了。
秋瑀宸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因此,将手臂垂下来,把藤杖横握在掌中,却突然一抬手臂,“嗖!啪!”一声,藤杖直直击在迟慕瑀背上。
“乓!”的一声,依然清脆,却是迟念盖上了锅盖的声音。
秋瑀宸再一次扬起了藤杖,又是“嗖啪”一声,迟慕瑀背上第二条血红色的印迹,整齐地排在第一条之下。
“知道错了吗?”这是秋瑀宸第一次用这种方式,他训诫过很多人,何胥,非璟煜,沈默,甚至褚云飞,可是,他从来没有尝试过,用这种方式去讯问自己的亲生儿子。
紧接着的第三下,痛得迟慕瑀忍不住用手撑住了身子,血红色的鞭痕正重叠在第二条印迹上,秋瑀宸的声音比晚间的风还要沉,“说话!”
迟慕瑀紧紧闭上了眼睛,终于道,“慕瑀,知道错了。”
第四下藤杖才刚刚落下,又是击在刚才的那一下上,迟慕瑀这一次竟是死咬着牙撑住了,大滴的汗水立刻落在地板上,将浅棕色的地板映出一块咖色的水迹。
迟念问道,“几下了?”
秋瑀宸躬身道,“四下。”
迟念蹲下身,仔细看着迟慕瑀背上的鞭痕,“是吗?我怎么觉得是两下呢。”
秋瑀宸当然知道依迟念的功力根本不可能看不出是四下藤条两道伤痕,因此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迟念站起身,颇带着些玩味的望向秋瑀宸,“乔熳汐从前教训你的时候没教过要报数吗?重来!”
迟念话才说到这里,迟慕瑀却突然回转过头,“父亲!”语声有些急,大概是不想父亲再提二叔从前的事。
迟念笑了一下,心中有一瞬间的苦涩,迟慕瑀也是一阵内疚,忙伸手牵住了迟念衣角,却又放开了。
迟念望着秋瑀宸,“打吧。”
秋瑀宸再一次扬起了藤杖,“一!”
迟慕瑀闭上了眼睛,心中又是内疚又是自责,硬挺着受了这一杖。
“二!”秋瑀宸下手并不轻,迟慕瑀又直直跪着根本没有屏障,一下接一下得挨过去,等才数到六,迟慕瑀就忍不住掐住了自己大腿。他从来没挨过这样的打,迟念平时就算揍他也就是狂风暴雨的一阵,挨过了就挨过了,可如今一下一下得叠加着,就像永远也不会完一样。冷汗早已铺了满脸,却是强忍着不肯动一下。
秋瑀宸看着他背上的一道道血痕,知道他总会撑不住的,于是狠狠地扬起了藤杖,接连就是三下扫下来,迟慕瑀不愿意身子向前跌,只能拼命向后仰,秋瑀宸才停了藤杖,人就倒了下去,又重新爬起来。
秋瑀宸怕迟念因为迟慕瑀摔倒了又要重来,连忙又狠敲了一记,“铿!”的一声,正敲在他肩胛骨上,迟慕瑀倒吸了口凉气,秋瑀宸忙数道,“十!”
迟念轻轻握住了秋瑀宸手腕,“你很急吗?路上没路灯?”
秋瑀宸的手被汗水湿透了,滑得甚至已经握不住手中的藤杖,迟念深深吸了口气,“玉米挺香的,走得时候给默默带两个。”
秋瑀宸不知该怎么答话,迟念恨声道,“打啊!”
秋瑀宸轻轻扶住了迟慕瑀肩膀,“转过去跪,让你父亲看清楚。”
迟慕瑀本是对着迟念房门跪着的,若是转过去,就是背对房门正对木护栏,秋瑀宸的意思本是叫他稍稍扶着些护栏的,迟慕瑀背身过去,却是根本没有握,又一次挺直了背脊。
迟念不过浅笑,“嗖~啪!”秋瑀宸手中韧性极强的藤条居然倒着弯成了一张弓,又迅速弹回去,狠狠的一鞭这次是顺着脊柱纵着落下去,迟慕瑀后背立刻就被鞭痕分成了左右均等的两片。十二十三鞭又是一左一右斜着落,一道鞭痕就牵动着好几处伤处,可是,究竟比重叠着要好些。
迟念道,“菱形。怎么,这是打算鱼鳞剐?”
秋瑀宸只听他口中那三个字手居然就抖起来了,他定住心神,一鞭一鞭地继续向下落,迟慕瑀已经不能逼自己不咬嘴唇,双手将大腿外侧的肌肉都掐出血来,秋瑀宸稳定着双手,一下一下将鞭痕整齐地落下去,大概是忌惮了迟念所说的,他不敢再斜着落鞭,而是每一鞭都竖着落,迟慕瑀是挺直了脊背,秋瑀宸用整根藤杖落鞭难度很大,通常就只有一小段落在他背上,虽然还是痛,但也比横着落鞭时那种贯穿整个背脊的滋味要好许多。迟念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他打。
第二十一下依然是竖着,每一鞭纵着落下去,背上都有至少六七个同横着的鞭痕交错着的点,迟慕瑀痛得抽着脊背,冷汗顺着发根流下来,汗水蛰着鞭痕,更是又痒又疼。
“呃~”第二十三下,迟慕瑀忍不住呻吟出声,第二十四下却是更快更狠,等鞭子落到第二十五下,秋瑀宸又是横着抽下去,“嗖嗖”的声音令人心颤,迟慕瑀背上本来已经满是伤痕,秋瑀宸不愿意斜着落鞭,就只能将他脊背棋盘式的重新割出来,不免就要落上伤痕,迟慕瑀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是,却根本没有力气保持自己在跪着的时候不移动身体,总是被藤杖的冲击力带到一边去,待重新跪直,痛楚也早在五脏六腑滚了一圈了。
秋瑀宸好不容易数到二十九,第三十鞭才要扬下去,迟念却突然用梨树枝一拦,连树叶都没有去掉的柔韧树枝就捋上了迟慕瑀伤痕累累的背,“啊!”
迟慕瑀长长叫了一声,迟念将梨树枝扔到一旁,“三十!”
迟慕瑀实在已经撑不起了,只能死死握着小楼上的木栅栏,过了差不多一分钟才重新跪起来,迟念将秋瑀宸手中的藤杖接过来,用藤杖的尖端抵着他伤势最重的那一点,“抬头!”
迟慕瑀强撑着抬起头,迟念问他,“看到月亮了吗?”
迟慕瑀点头,可就只这一个动作,也因为拉动了背部肌肉而痛得不住抽搐,迟念道,“今晚,你就在月亮底下跪着,等明天太阳出来,就跟着太阳跪。哪里最热,最晒,最舒服,你就跪在哪。”
秋瑀宸低声叫道,“迟大哥!”
迟念回头笑道,“怎么?你不知道紫外线有杀菌的作用?”
秋瑀宸将手伸进裤兜里,死死攥着早就放在那里的一管药膏,低着头不说话。
迟念看迟慕瑀没动,顺手就将藤杖扔进房里,一脚踹在他臀上,,迟慕瑀本用双手扶着栅栏,可这一脚下去,他竟连手都握不住,一下子就松脱了,人也向前一撞,仿佛就要撞出去。
秋瑀宸惊叫道,“迟大哥!”
迟念没有理他,竟是冲屋后道,“出来!”
言寓荆怯怯地从屋后挪过来,“师父。”
迟念吩咐道,“去厨房给我拿一块粗盐。”
言寓荆本来以为师父只是教训教训慕瑀,顺便逼秋瑀宸心疼,害怕自己出来反倒多事,可回房去到底又不放心,这才躲着,如今听师父这么吩咐,竟是也吓坏了。
迟念看秋瑀宸苍白的脸色,“怎么了,非璟煜不是很喜欢吃我腌的豇豆吗?”
秋瑀宸不敢说话,迟念又望了一眼言寓荆,言寓荆也不敢劝,连忙跑去取了一块盐块来,迟念接过蹲下身子,将迟慕瑀身体扶正,眼看就要擦上去,秋瑀宸又叫道,“迟大哥!”
迟念站起身,将盐块交到秋瑀宸手上,“你既然舍不得让他跪到明天早上,现在就上药吧。没听说过,盐也是消毒的。”
秋瑀宸手中的汗将盐块边缘都化湿了,迟念俯身弹着迟慕瑀脊背,“快点!不消炎,恐怕会感染吧。”
秋瑀宸这才将盐块扔到地上,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药来,“瑀宸有药。”
迟念看他因为紧张早用指甲将药管掐破了,药膏也粘得满管子都是,却依然顾不得将未破的小半管药挤出来。
迟念骂道,“你不用洗个手吗?”
秋瑀宸这才连忙折回屋里去,可也找不到个水龙头,迟念指着半锅开水道,“我刚才煮玉米时候烧开的,用不了剩下了,倒盆里用吧。”
秋瑀宸连忙将依然冒着热气的开水倒进盆里,也不兑凉水,就将手伸进去洗了,迟念暗暗摇头,倒是迟慕瑀转身哑着嗓子道,“二叔,我父亲这个房间的水是存在房顶上的。”
秋瑀宸本也在奇怪迟念刚才煮玉米是用的哪的水,如今才想到原来是房里有机关,估计是房顶上安着水箱什么的,可他也顾不得查看,就那样洗了,听得迟念骂迟慕瑀,“就你多嘴。”
秋瑀宸将自己手烫了又出来,低头对迟念道,“迟大哥,能不能,能不能让我替慕瑀上点药。”
迟念瞪了他一眼,秋瑀宸一阵心慌,却见他自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来,“你那个还能用吗?”
秋瑀宸连忙接了,迟慕瑀跪伏下身子,让秋瑀宸替他擦了药,秋瑀宸也不哄他,只是将每一寸伤痕都涂到,迟慕瑀闭着眼睛,静静享受着来自生父的关切和温柔,心中暗暗想着,原来,被照顾原来是这样的感觉,难怪云飞那么喜欢撒娇了。秋瑀宸也不多说话,涂过了就重新站了起来。
迟念将秋瑀宸手中的药油收回来,对迟慕瑀道,“起来吧。”
迟慕瑀重新站起身,又看了一眼秋瑀宸,第一句话却是对迟念说的,“父亲,对不起,我——”
迟念不让他说下去,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秋瑀宸躬身道,“秋家的家法,还请迟大哥赐还。”
迟念没说话,顺手向屋里一指,秋瑀宸拿了藤杖出来,低头道,“迟大哥,那,瑀宸先回去了。”
迟慕瑀心中有些失望,却又觉得本该如此,因此再一次咬住了嘴唇,迟念点了下头,对楼下的言寓荆道,“小言,送瑀宸回去。”
迟慕瑀看着秋瑀宸背影一点一点融进月光里,终于就再也看不见了,迟念伸了个懒腰,“你也累了,把这里收拾收拾就回去睡吧。”
迟慕瑀轻轻嗯了一声,跪下来去捡扔在地上的树枝,在心中暗道,一个梦还没凉透,竟又要准备去做另一个梦了。
倒是迟念仿佛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屋内一片锅碗响动,“明早做玉米酪吃吧。”
年轮118
月亮亮得像是能透进人的心里,迟念就一个人在屋顶上躺着,心中也不知想着什么。正发着愣,却听得悉悉索索的一片,迟念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看言寓荆正站在门口,顺势踹了他一脚,“看什么呢?”
言寓荆呆呆地望着迟念,不躲,也没说话,迟念笑了下,“回去睡吧。”
言寓荆却像是根本没有明白迟念的话似的,跟着他进了屋,迟念皱眉,“有事?”
言寓荆低下头,良久才道,“师父,小言,想把东西搬来这里。”
迟念道,“有什么事吗?”
言寓荆抿着唇,抬起脸,“小言想,以后和师父一起住,起卧都在一处。”
迟念笑了下,“回去吧,天晚了。”
言寓荆轻轻闭上了眼睛,旋即又睁开,“师父,慕瑀的事,让您伤心了吧。”
迟念道,“你多话了。”
言寓荆低头,“师父,小言从小无父无母,十七岁跟着您,只有您当小言是自己的儿子一样,从来没有嫌弃过小言,就算是做错事,也没有重罚过。从来,没有人肯教小言功夫,也没有人肯帮过小言一次——”
迟念有些不耐,“这些事,我不想听,太晚了,你出去吧。”
言寓荆低头,“小言知道师父不喜欢听,所以,二十年来,从来没说过。可是,小言知道,慕瑀今天,让您伤心了。”
迟念闭上了眼睛,“小言,我没有什么伤不伤心的,从第一次带他回来,我就知道,总有一天的。而且,慕瑀重情义,惦着他生父天经地义,我若是舍不得,也不会每年都送他去秋家了。”
言寓荆抬起眼,“师父是这样说,师父就不难过吗?他毕竟是秋家的孩子,而且,秋家也迟早有一天会承认他。师父说过,如果没有牵挂,您根本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这条命的。师父难道,难道真的一点也不难过吗?”
迟念轻轻叹息了一声,“我早都忘了,难过是什么滋味了。而且,慕瑀,我信得过他。”
言寓荆抬头,“我信不过!”
迟念的语声出奇地严厉,“小言!”
言寓荆低头道,“小言从十七岁跟着您,我每次最怕,就是您晚上睡不着,一个人在屋顶看月亮。”
迟念没说话,言寓荆低声道,“从前,是为夜神,现在,是为慕瑀。小言这些天,想了很久,很多话,我一直没有说。慕瑀是很孝顺很懂事,可是,他可以对您,也可以对秋盟主。昨天比赛,他为了秋盟主,去做那么冒险的事,师父,您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吗?为什么要叫秋盟主来罚他,为什么要给他们父子更多亲近的机会——”
迟念语声很沉,“小言,你总是这么极端。人太极端,就容易狭隘,出去吧,师父不想罚你。”
言寓荆垂下头,“师父,我考虑得很清楚了。我犹豫过很多次,您就算是真的要杀了我,我也一定要说完。我不想再看见师父那么寂寞的样子,我不想师父再把属于自己的东西让给别人。”
迟念拉上了帘子,“我不想再听了。小言,我教了你很多年,滚!”
言寓荆轻轻合上了眼帘,“师父,慕瑀终有一天要离开墓镧,小言知道的,小言,也从来都不怨。他毕竟是秋家的亲儿子,况且,他一直那么孝顺,从他第一次进秋家,小言早都料到,他注定不是属于墓镧的,只是,师父,小言不想看你这么苦,不想看你明明舍不得还要为别人父子去制造机会。小言明白,您为什么要让秋盟主用秋家的家法罚他,小言也明白,您一向都看得开,不像小言那么狭隘,可是,师父,既然这样,既然你一点也没有难过,为什么要在三更的时候还躺在屋顶上看月亮!”
迟念掀开了帘子,“我的日子怎么过是我的事,我已经这么过了大半生,后半生我不知道有多长,可是,我还是这样过。”
言寓荆终于沉下了心,“可是,小言不忍心,不忍心让师父后半生依然这样过!”
迟念有一瞬间的呆滞,言寓荆抬起了头,“小言可以容忍任何事,可是,小言不能再看着师父失去一次,您本来,可以失去的东西就不多。”
迟念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太严重了。”
言寓荆咬着唇,“是,或许,可是,小言不敢再想,不敢再看下去。小言,知道您和秋家的协定。”
迟念苦笑了下,“是吗?我也猜到,你知道的。”
言寓荆低头,“是,您答应骊歌,在慕瑀十八岁那天,把他还回去。现在,已经没有几天了。更何况,他,让人心冷。”
迟念呵斥道,“闭嘴!”
言寓荆回头,“不是吗?那他今天是什么样子,师父和秋盟主,他到底选哪一个?”
迟念从床上下来,“你太糊涂了!生父和养父,没有不能共存的道理。”
言寓荆低头,“是!可是,师父难道就宁愿这样吗?儿子,也是可以共分的吗?”
迟念微微摇了摇头,“小言,你太小看师父了。你可知道,当年,禹落和乔熳汐在那片罂粟地里的时候,在后面掩护的人,就是我。”
言寓荆抬头,“师父,早都习惯委屈了吗?”
迟念笑,“委不委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自己选的,就不后悔。”
迟念看言寓荆还跪着,轻轻推了推他,“你回房去吧。这些话,被慕瑀听到,他会难过的。那孩子心思重,我不想再横生枝节。”
言寓荆摇头,“小言已经在心里定了,我从此以后,愿意和师父在一起。”
迟念紧紧锁住眉,“你是什么意思?”
言寓荆望着迟念眼睛,“小言记得,师父曾经说过,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件东西,是独属于自己的。如果是这样,小言,愿意做师父唯一拥有的东西。小言知道,夜神惊才绝艳,自己不能及于万一,可是,小言什么都不想要求,小言只希望,师父一生,能有一个人,是完完全全属于师父的,不和别人共享共分的。小言只希望,师父以后的日子不要再那么孤单。师父,你知不知道,每一次,小言看着你的眼睛,都难过的想哭!”
迟念笑了,“你是在同情我?”
言寓荆连忙摇头,“没有,师父,小言没有。”
迟念回望他,“那你回答师父,你心里,忘记王云天了吗?”
言寓荆很久没有说话,终于答道,“没有,小言忘不了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迟念道,“那,你算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吗?”
言寓荆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迟念居然会这么问,迟念道,“你回去吧。我这一生,早都已经注定了。”
言寓荆摇头,一直摇头,“小言不走,小言想陪着师父。”
迟念没说话,自己起身将铝制的大茶壶拎起来,倒了热水在脚盆里,言寓荆忙起身过来接。
迟念也没理他,自己端到床前脱了鞋袜烫脚,言寓荆转身折出房门,可过了一会又回来,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替迟念擦刚刚踩脏的床架,等擦完了又将茶壶提过来,“小言替师父加水。”
迟念从来不喜欢被人这么服侍,因此一年而言也是少有的这么几次,如今抬头瞥了他一眼,“不用,我洗好了。”
言寓荆放下了壶,在迟念脚盆边跪了下来,才要将手探进去,迟念已经将脚拿出来了,言寓荆抿了下唇,去床边替迟念拿擦脚布,迟念也没接,自己将脚伸进被子里去了。
言寓荆低下头,要去倒洗脚水,迟念不再理他,自己关上了帘子。
言寓荆倒了水回来又问道,“师父不刷牙吗?”
迟念道,“你还让不让我过日子?”
言寓荆远远地跪下,“师父,小言已经想好了。从此以后,再也不让师父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师父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师父是想将小言当成徒弟也好,儿子也好,或者,是最卑贱的性 奴也罢,小言都心甘情愿。小言愿意每晚服侍师父左右,端茶倒水,沐浴更衣,如果,师父需要,小言,就把小言当成您的左手,小言愿意,什么都愿意,哪怕是,我的身体,我也一定每天都让自己干干净净的。”
迟念“呼啦”一声拉开帘子,脸色铁青,“过来!”
言寓荆从来没有见过迟念变脸色,哪怕是自己还年少时偷偷溜出墓镧离家出走,也从来没有见他变过脸色。他心中害怕,却又在心下给自己鼓劲,那是他想了很多天的,今天终于说出来了,再也不会改变。
言寓荆走到近前,听到师父呼吸那么急,连气息都窒住了,也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可是心中打定了主意,竟是再也不改的,因此只挺直了脊背跪着。
“掌嘴!”
“师父——”言寓荆吓了一跳,可是求情的话还没说出口,自己的手就已经丝毫不受控制,掴在了脸上。
脸上痛不痛还在其次,可手掌竟是通红通红的了,言寓荆打过一巴掌抬眼偷看迟念,看他依然是面色凝重,也不敢再求,只能自己又掌掴起来。耳边噼噼啪啪的声音响成一片,自己也不知道疼或者不疼,只是不敢看他眼睛。打着打着竟觉得掌心湿了一片,可手上也不敢停,偷眼一看,竟是掌上沾了血,言寓荆心中一怕,落掌也滞住了。
迟念冷冷道,“用着点力。”话说得平平淡淡的,可言寓荆竟是怕得连手也抬不起了,却只能强指挥着自己双手继续掴。打到后来,心中已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手掌还机械似的动着。
迟念看他鼻血实在流的厉害,整张脸早已经肿的没办法再看下去,这才起身拎起他衣领,言寓荆尽管被迟念拎起来,可手上依然不敢停,迟念替他放着冷水,他竟还在打着。
迟念也没叫他停,放好了水就将他头按进冷水里,一盆水顿时就被血色晕开了,迟念将他拽起来替他止了
第101回
血,也不让他擦脸,只道,“明白了?”
言寓荆竟像是被打傻了似的,“小言明白,可是,小言不服。”大概是因为打肿了嘴,语声含混不清,可是,其中的不知好歹倒是谁都能听出来。
迟念狠狠瞪了他一眼,言寓荆只觉得心就像被灌了冰似的,却终于咬牙道,“小言知道,师父,罚得是小言的自轻自贱,可是,小言从来不觉得,服侍师父就自轻自贱了。”大概真是打得厉害了,他连张口说几句话,都带着血腥气。
迟念沉下脸,“我只答应王云天庇护你,能保住你一条命,就算我不负所托。更何况,他是我的俘虏,根本就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我会收下你,大概是缘分——”迟念说到这里竟是自己摇了摇头,缘分,还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说这个词呢。他是最信缘分也最不信缘分的人,只是,这世上若真有缘分这东西,也总算多了一条安慰自己的理由。
言寓荆听得他这样说,登时就跪下来抱住了他腰。迟念竟是推开了他,“我收你为徒,不是为了找仆役使唤,也不是为了养男宠消遣。小言,师父喜欢了夜神,不代表师父就一定要喜欢男人。我有欲望,也需要发泄欲望,可是,我用不着你。”
言寓荆摇头,“师父,小言不是那个意思——”他脸上疼得厉害,说话就像是口中每一块肉都绞在一起一样。
迟念没有说话,言寓荆偷眼看他,他的目光依然如夜空一样寂寞,又静,又空,尘世间的一点情愫,掉进去,竟连个涟漪都没有。“就算小言是那个意思吧,师父,您当小言是什么意思都好,小言从今以后,已经没有自己了。”
迟念竟是从来也没有这么失落过,看言寓荆双颊,红一块紫一块,肿的像是要裂开,目光却依然满是执迷,“既然如此,你就继续打吧。”
迟念自己重新倒了水刷牙,整个夜很静,却又像是被逼得很急,耳边又是“啪”“啪”的声音。
迟念洗漱完了,却依然不见他停下来,言寓荆就像是魔障了一样,迟念走到他面前,看着他依然用力挥着双臂,左手将自己脸打得偏右边去,右手又重新打回来。迟念一把就握住了他手腕,可才握住左手,言寓荆右手竟根本不听使唤,“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下去。
“停手!”
言寓荆生生将右手顿在空中,呆了半天才抬起头来,“师——”
一声师父没有叫完,迟念亲自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言寓荆整个人都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却听得迟念道,“你来干什么!”
迟慕瑀还穿着睡衣,一不小心就打了个喷嚏,也顾不上回话,连忙将言寓荆扶起来,“爸,你怎么了?”
言寓荆一把将迟慕瑀推到一边,“滚!从此以后,不用你叫我爸!”
言寓荆说话不清,迟慕瑀本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他眼睛,竟分明就是如此,只这么一句话,就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言寓荆看。
言寓荆像是嫌恶他似的又跪远了些,迟慕瑀向前膝行了两步,“爸,是不是——”迟慕瑀看言寓荆分明不想理他,竟是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望着迟念,“父亲,爸他——是不是,慕瑀做错了什么?”
迟念皱了皱眉,“你出去吧,我和你爸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迟慕瑀求道,“父亲——”
言寓荆瞪他,“滚出去!墓镧不是你该呆的地方,滚回秋家去!”
迟慕瑀这时才知道爸爸的心病是什么,狠狠咬住了嘴唇,迟念道,“出去!”
迟慕瑀心里委屈,连泪都快要落下来,“父亲——”
迟念狠狠踹了他一脚,“出去!你爸心情不好说你两句还委屈你了吗?”
迟慕瑀知道父亲并没有不要他的意思,看今天的样子,以为是今天和二叔多说了几句话爸不高兴,可能就是说了自己几句父亲才会罚他掌嘴的,可是在儿子面前,父亲是绝不肯落爸的面子,因此才骂自己,也低头道,“慕瑀错了,慕瑀先出去了。”
言寓荆狠狠道,“滚!”
迟慕瑀本打算现在就走,可是,看爸嘴上说得虽凶,却连眼睛都红了,也不忍再走,跪在言寓荆面前抱住他腰,“爸,慕瑀不走,慕瑀一辈子呆在墓镧服侍你和父亲。”
言寓荆狠狠将他推开,“滚!”
迟慕瑀却死死不肯放手,“慕瑀不走,慕瑀生在墓镧,就一定要死在墓镧。”
迟念将迟慕瑀提溜起来,“今天日子很好吗,父子俩轮着发疯!”
迟慕瑀回头,“父亲,慕瑀早都知道,您和奶奶有过协定。慕瑀也早都下定决心不会离开墓镧,我和奶奶说过,请她不要逼我,如果到了那一天,一定要我走,我就断臂立誓,我不相信,恒河要自残肢体的继承人。”
迟念一脚就踹在迟慕瑀腰上,“你说什么!”
言寓荆呆道,“你说什么?”
迟慕瑀按着腰,先回头对言寓荆道,“是!慕瑀早都决定了。慕瑀曾经在奶奶面前立下血誓,这个,就是当时的伤口。”
言寓荆细看迟慕瑀左手掌心,果然是有寸许长的伤,那时候他手上缠着绷带,自称是和非璟煜出去玩划伤的。
迟念点了点头,竟是怒极反笑,他握住了迟慕瑀手腕,“你厉害,你真厉害!”
言寓荆这才明白,为什么迟慕瑀一定要拼命讨好秋瑀宸,因为他在很早以前,就把自己重新再叫他一声父亲的希望亲手断绝了。
年轮119
迟慕瑀被迟念握住手腕,痛得连话也说不出,他身上原本又带着伤,冷汗涔涔落下来,言寓荆知道误会了儿子心里难过,看迟慕瑀痛得那样子,连忙向迟念求情道,“师父,慕瑀他——”
迟念瞪着迟慕瑀,“你怎么知道的?”
迟慕瑀咬着唇,“我猜到的,然后,就自己去问奶奶。奶奶说,迟早我也要知道的,要我,要我捱到十八岁,她就接我回去。”
迟念冷笑道,“所以,你就立誓了?”
迟慕瑀点头,其中的曲折自然难以详述,可是发展到最后也确实如此,迟念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你还敢承认?”
迟慕瑀后背着地,一时不防就呻吟出声,言寓荆连忙扶他,迟慕瑀起身道,“父亲说,男人要敢作敢当。”
迟念简直要被自己儿子气疯了,言寓荆跪求道,“师父,慕瑀有情有义,您,小言就放心了。”说到这里,竟然笑了出来,他脸肿得恐怖,笑得也令人惊心。
迟念看他们父子二人并肩跪在一处,言寓荆还伸手握住了迟慕瑀的手,迟念重重点了点头,“好!人说墓镧的少主少年英雄,我今天才知道,果然有血气有魄力!”
迟念从来不说反话,言寓荆本来只为了儿子的事高兴,如今看师父这样子,也是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迟慕瑀背上伤痕几欲裂开,更是只能咬牙硬撑。
迟念从他二人身旁走过,伸腿就踢翻了一只木椅,伸脚向凳腿中央一劈,就断了一大块木棱,迟念拉过迟慕瑀带着伤痕的左手,很久的事情伤痕却依然清晰,可见他当时有多坚决,迟念冷笑道,“你真有本事。”
迟慕瑀也是铁了心,“父亲说过,慕瑀长大了,可以决定自己的事。”
迟念将手中木棱子打了个转,要迟慕瑀转身,迟慕瑀才转过身去,迟念一棱就敲在迟慕瑀背上,迟慕瑀后背本就才挨了秋瑀宸的藤杖,又哪里受得了迟念下手的力度,才一下就打得迟慕瑀趴在了地上,迟念呵斥道,“自作主张,你好大的胆子!”
言寓荆看迟念还要打,他不敢拦,却是自己扑在了迟慕瑀身上,他不敢压着迟慕瑀后背,用自己双臂将身体撑起来罩在迟慕瑀身上拦着,“师父要打打小言。”
迟念伸手就将言寓荆拎起来扔到了一边,一把将迟慕瑀拉起来,盯着他眼睛,迟慕瑀不敢再辩,低头道,“慕瑀知道自己不对,任凭父亲责罚。”
迟念将手中的木棱子扔到他面前,“自残肢体,谁教给你的?你怎么不知道学点小璟的好处。”
迟慕瑀心道,“父亲终于肯这么叫非叔了吗?”可是言寓荆在旁边,他也不敢说出口。非璟煜一直想拜迟念为师,可是任非罹如何纠缠,迟念却从来没有答应过。
迟念看迟慕瑀心不在焉的样子,心境竟然是也平下来了,他不是容易动怒的人,越生气就越镇定,“你很喜欢自虐是吗?”
迟慕瑀垂下头,迟念冷冷道,“捡起来。”
迟慕瑀连忙用右手捡起地上的木棱子,迟念皱眉道,“换左手!”
迟慕瑀将木棱子换到汗津津的左手里,迟念低头道,“该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
迟慕瑀咬着唇颤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将手掌向前四十五度伸着,举起木棱子狠狠地敲下去,迟念伸了个懒腰,“小言,你去拿尺子。”
言寓荆不敢怠慢,连忙出去找了一把自己做衣服的木尺子回来,迟念懒懒望着他,“去量量伤口有多长?”
言寓荆连忙用尺子向迟慕瑀手掌比过去,就找尺子的时间,迟慕瑀已经用木棱子将自己手掌打得肿了起来,言寓荆将尺子搭上去,有一瞬间的犹豫,毕竟,他不确定伤口的长度和惩罚的轻重到底是如何相关的,言寓荆低头看了下,道,“33毫米。”
迟念根本连动都没动,“少报了多少?”
言寓荆一惊,险些没有握住尺子,知道瞒不过,嗫喏道,“八毫米。”
迟念靠在了床架上,“打吧,等肿起来八毫米我们再开始算今天的账。”
迟念一觉醒来,迷迷蒙蒙的却依然听到戒尺的声音,他拉开了窗帘,看一看表,却只过了五分钟,迟念走到迟慕瑀身边,伸手就将木棱子夺了过来,“你不识数吗?现在这样子,至少13毫米了吧。”
迟慕瑀手痛得厉害,只是低下头,迟念将木棱子在手上跌了个个,“什么时候的事?”
迟慕瑀低低道,“去年生日。”
迟念揉了揉眼睛,“你今晚是打算睡还是不睡?”
迟慕瑀想了片刻,“慕瑀想回去睡,慕瑀怕自己受不住。”
迟念伸手将他拽起来,看他后背湿了一片,若是汗水泡到伤口那就麻烦,却只道,“你倒明白!”
迟慕瑀如今哪有说话的份,只是听着,迟念算道,“我没兴趣罚你,昨天在球场上,那个灌篮,你大概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不过,一罪不两罚,算你躲过去。今天的事,你瞒了我一年半,也算是你的本事。”
迟慕瑀习惯性地撕着唇上的干皮,等待宣判,迟念道,“我最不喜欢就是自残肢体。”
迟慕瑀点头,“慕瑀知道。”说到这,迟念却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拉开了自己衣柜,扔了一套他惯穿的练功服给迟慕瑀。这种衣服穿起来很费力,迟慕瑀用一只手就更难,迟念也不管言寓荆替他穿,等一切弄好了才道,“跟我来。”
迟慕瑀跟着迟念出去,竟是到了文禹落曾经训练沈默的山洞。即使是八月的天气,洞中的潭水却依然冷得冒着气,迟念站在潭边的巨石上,伸手就握住了悬在空中的绳索,用两只手攀到中央去。等到了潭水最深的地方,竟是用迟慕瑀昨天荡在篮架上的方式让自己飞起来,一个空中三百六十度的转体,却是飞在了另外一根与之平行的绳索上,如今是倒吊着,如同体操世锦赛上的高低杠表演一般。迟念这次居然是用脚倒扣在绳索上一步一步倒钩着回来的,“看清楚了?”
迟慕瑀点头,迟念道,“你既然带着伤我也不勉强,这些天你就在这里练习,什么时候能照做一遍什么时候回来。”
迟慕瑀还没有说话,言寓荆已经道,“师父,慕瑀手还伤着呢。”
迟念根本没有理会言寓荆,转身就走,言寓荆看一眼儿子又看一眼师父,终于还是跟在迟念身后走了。可还没出洞口,就听到“噗通”一声,大概是迟慕瑀手痛得握不住绳索掉在了潭里。
“师父——”言寓荆停步叫道。
迟念一路向前,连顿都没顿一下。
言寓荆想着迟慕瑀湿漉漉的从冰冷的潭水里爬出来,后背带着那么重的伤,手掌又肿的那么厉害,这又如何才能练得成。伤口沾了水,不知会不会伤了身子,可迟念竟像是丝毫不觉得,回到房里就要换衣服睡觉。
言寓荆心下着急,可问了几句师父竟是连话也不回,终于放不下心又回去山洞,却看见迟慕瑀正倒吊在绳索上练习用脚怎么样挪回去。
言寓荆看儿子练功服居然没湿,也不禁有些好奇,迟慕瑀安慰爸爸道,“爸,没事,不用担心我了。”
言寓荆想不通原因,也只能叮嘱几句就重新离去。迟慕瑀等爸爸走远了,又重新吊上绳索,水中却突然露出一个头来,“迟大哥还真狠。”
迟慕瑀对着水面道,“非叔,你不觉得冷吗?”
年轮120
言寓荆想不通原因,也只能叮嘱几句就重新离去。迟慕瑀等爸爸走远了,又重新吊上绳索,水中却突然露出一个头来,“迟大哥还真狠。”
迟慕瑀对着水面道,“非叔,你不觉得冷吗?”
非璟煜从水里爬出来,躺在大石上,“还好,不算特别冷。”尽管嘴唇已经发青了。
迟慕瑀哦了一声,“我父亲罚我练功,你去我房里找衣服穿吧。”迟慕瑀和非璟煜身材差不多,衣服倒是可以互相穿的。
非璟煜道,“我就在这躺着,等冷得受不了了再去。”
迟慕瑀也不再说话,一个人专心练习,但毕竟身上带着伤,才一会儿汗水就滴在潭水里了,他汗落得非常急,将水潭砸出一个又一个小坑,非璟煜看他练了许久还是不得法,直接自己跳进水里,将他头肩抱着向岸上拉,等拖到岸边就把他拽下来,“需要这样吗?”
迟慕瑀被他按在岸边石块上,非璟煜翻上绳索,双脚不知是怎么一用力,整个人居然就像是滑索道似的滑过去了,鞋面摩擦着绳子,一直滑到潭中央,高高一荡,飞到另一条绳上,这一次却居然手脚并用,站在了绳子上,平举着双手一步一步地走回来。
非璟煜跳下绳子,“这样不就行了?“
迟慕瑀没说话,非璟煜道,“要是有篮球,还能玩个花式。”话音才刚落,却居然真的有一只篮球从远处飞过来,端端正正地砸在非璟煜肩膀上。
非璟煜揉了揉肩膀,将篮球捡起来,叫道,“迟大哥,你晚上不睡觉,到这来干什么。”
迟念走过来瞪了他一眼,“你晚上不睡觉,到这来干什么?”
非璟煜没回话,先是抱着篮球重新攀上了绳索,又是顺着一荡一滑,等到了潭中央居然是一记空翻,仿佛自己对面有个篮筐似的将篮球狠狠灌下去,砸起老高的水花,自己双手反握住另一根绳子,又是一个回旋,就站在了篮球上,双手拉住两边绳索,道,“我哥让我来看看慕瑀。”
迟念道,“你已经可以回去告诉他,慕瑀还没死。”
迟慕瑀没想到居然是二叔叫非叔来看自己,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非璟煜摊了下手,“默默不是也担心着呢嘛。”
迟念根本就没有回话,非璟煜有些尴尬,却又问道,“那个,迟大哥,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迟念皱了下眉,“我答应过要考虑什么事吗?”
非璟煜道,“你还是不肯收我为徒吗?”
迟念要迟慕瑀继续练功,等迟慕瑀重新吊上绳索才对非璟煜道,“不是不肯,是不愿意。”
非璟煜傻乎乎地追问道,“为什么?”
迟念答得很直接,“你太霸道,我收不起。”
非璟煜仔仔细细地看了眼迟念,道,“我知道了。”
迟慕瑀吊在绳子上,明知道自己没份儿说话,却还是在心中为非璟煜默默担心着。却突然听到非叔问父亲,“是不是,你这辈子除了言寓荆再也不会收别的弟子了?”
迟念的回答很残酷,“一辈子的事,现在怎么说得清,我觉得不会,但说不定有例外呢,只不过,你不是值得我破例的那一个。”
非璟煜居然笑了,“是啊,原则不是不可改变,只是看对谁。”
迟念道,“你错了。原则绝对不可改变,可以变通的只是规矩。”迟念说完就向外走,走到水潭边的时候狠狠踹了一脚迟慕瑀屁股,迟慕瑀本是倒吊着,被他踹得像个破麻袋似的身子不住乱晃,迟慕瑀晃得还没停下来,迟念却已经出去了。
迟慕瑀低声对非璟煜道,“非叔别想太多了。”
非璟煜坐在潭边狠狠踹着池面,踹地水花四溅,他身上衣服本就湿透了,如今又心情不好,又冷又气,不住打着哆嗦。
迟慕瑀也不劝他,其实,这种要求,说是痴心妄想也不为过,迟念和言寓荆相依为命多年,言寓荆也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迟念怎么可能再收徒弟。不过这些事,非璟煜自己也是知道的,只是本来就是个太自我的人,才会又碰了钉子。
沈默推了推秋瑀宸,却发现秋瑀宸根本没有睡着,太上皇狠狠踹了秋菲佣一脚,“心疼了吧,三十下藤杖,你怎么下得去手?”
秋瑀宸答道,“三十三下,迟大哥还打了一下。”
沈默又踹了他一脚,险些将秋瑀宸踹下床去,秋瑀宸翻了个身重新滚回来,却是替情人盖好了被子,“又踢,小心感冒。”
沈默倒是不怕感冒,毕竟,情人的怀抱就是最暖的被子嘛,他是很喜欢深夜里躺在床上和秋瑀宸夜话的,那时候会觉得世界就属于两个人。秋瑀宸也知道自家宝贝的脾气,将他拥得更紧了些,小声陪他说着话,“不用担心,我亲自上的药,睡一晚休息几天就会痊愈的,我有分寸。”
沈默顺手掐了一把情人,秋瑀宸痛得差点叫出来,沈默本是窝在情人怀里睡的,伸出手最顺的就是捏在胸口,只是不小心吃了樱桃,痛得秋瑀宸有苦叫不出。沈默也有些惭愧,可是情人身下立刻做出反应的欲望让他的罪恶感顿时少了一半,秋瑀宸仿佛也对自己诚实的身体非常抱歉,因此温柔地顺着沈默后脑的发丝作为道歉。
沈默大人有大量也不同他计较,只是道,“明早陪我去墓镧。”
秋瑀宸有些犹豫,“明天?”
沈默道,“怎么了?迟大哥不是小心眼的人,而且,我也想看看浴巾。”
秋瑀宸想了想,今天才罚过,明天就去探望,会不会也快了点,沈默见他踟蹰,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非常明目张胆的摘了另外一颗樱桃,“你罚了云飞就整晚整晚的守着,罚了慕瑀连看也不去看一眼!”
秋瑀宸觉得非常冤枉,“小非说要去找他,我已经叫他照顾慕瑀了。”
沈默道,“怎么照顾?让慕瑀和小非说我被二叔打了三十藤杖?”
秋瑀宸其实是第一次用这种带着些仪式性的方式教训儿子,他心里也担心着迟慕瑀,可是究竟是放不下作为父亲的架子,能顺带着让非璟煜去看一眼,已经是很难得了,若是自己再去,他倒是真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情人的话就是圣旨,爱人的话就是神谕,既然沈默已经发话了,他也不好太拒绝了,因此答应道,“也好。慕瑀这次走得太急,恒河有些事情还没有交代清楚。”
沈默一向知道情人的口是心非,这次也就不和他计较,只是重新将自己婴儿样的安放在他怀里,黑暗中却能看到仿佛秋瑀宸是在微笑,沈默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秋瑀宸道,“你靠过来的动作很像小刺猬。”
沈默习惯性的去踹他,有这么说话的吗,应该是云飞像我才对吧,秋瑀宸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跌倒了顺序,他也不解释,只是看了床头的感应表,“小刺猬这回大概是睡着了。”
沈默点头,“是。回来就拉着我给他上篮球课,一直练到晚上,大概是累坏了。”
秋瑀宸道,“扣篮冠军赛推迟了,他和慕宸都较着劲呢。”
沈默笑问秋瑀宸,“你希望谁得第一?”
秋瑀宸道,“当然是小刺猬,不过,如果慕瑀能得第一的话,也不错。”
沈默的回答相当老佛爷,“是吗?”
秋瑀宸道,“哥哥嘛,做个表率总是好的。不过,小刺猬打球确实比他们两个都好。”
沈默道,“我倒觉得,何师兄很希望慕宸夺冠呢。”
秋瑀宸道,“他和慕宸有半师之谊,而且,慕宸又是现在的队长,能和他共同退役球衣也很有意义。球衣退役,是个很重要的仪式。”
沈默听情人这么说,在心里暗暗笑出了声,他的球衣可是和秋一起退役的呢,他还记得那时候秋和他说,两个人一起退役球衣,就像是一起慢慢变老一样。
非璟煜倒是一点也不喜欢这份浪漫,他和乔熳汐是坚决不退役球衣的两个人,乔熳汐是希望自己能永远留住最初的梦想,非璟煜没那么多想头,他就是觉得,把球衣挂在天花板上供人瞻仰,就好像是放着幅遗像似的。因此,在Z中校长劝他的时候,非大少爷相当豪气地一挥手,“我至少还能活四五十年,不用这么早就准备超度。”
第二天秋瑀宸和沈默到墓镧的时候,迟念已经连上午的加餐都吃过了,看秋瑀宸和沈默都到了,非常长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将最后一段腐竹放进嘴里,“这次是真的没有了。”
沈默在迟念桌子对面坐下,问道,“怎么不见浴巾和小黄帽?”
迟念擦了嘴收拾碗筷,道,“小言在休息慕瑀在练功,走吧。”
沈默盯着迟念,“迟大哥!你又罚小黄帽了!”
迟念摇头,“他是做自己该做的事。”
沈默回头看了秋瑀宸一眼,秋瑀宸没说话,只是神色有些忧心,墓镧没有信号,又不能打电话给非璟煜问情况。迟念抬头瞥了他一眼,道,“怎么?打过了又后悔了?”
秋瑀宸有些尴尬,问道,“迟大哥,小非在你这吧。”
迟念将碗筷在水中洗得唰啦作响,而后才道,“你是来和我要人的?”
迟念一句话将他顶回去,秋瑀宸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沈默倒是见机极快,对迟念道,“我找浴巾去。”
迟念却突然转过头,“小言在休息,今天不见人。”
沈默一呆,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迟念今天是怎么了,沈默低低叫了声迟大哥,声音软得让秋瑀宸心都酥了,没想到迟念的语声竟是异常严厉,“小言在休息!”
沈默从来没见迟大哥这个样子过,也是低下了头,迟念呵斥了一句,大概也有些心疼沈默,因此摆手道,“慕瑀在山洞,你和瑀宸去看看吧。”
年轮121
沈默转身的时候狠狠踹了秋瑀宸一脚,秋出气筒习惯性地生受了,服侍着情人向前去。沈默有些不开心,毕竟,迟大哥还从来没有凶过他呢。
沈默问秋瑀宸,“浴巾出了什么事吗?迟大哥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秋瑀宸道,“可能是病了吧。”
沈默白了他一眼,他自己心里也知道浴巾大概是被罚了,虽然顾着兄弟的面子,却着实有些担心,很想去看看他,不过想到马上要见到小黄帽,问问小黄帽就好了,也不做声,只闷着头向前走。秋瑀宸仿佛有些犹豫的样子,沈默也不理他,秋菲佣也就只好跟着。
等两个人到了山洞,却看到非璟煜和迟慕瑀两个人都倒挂在绳子上,沈默有些疑惑,慕瑀还能叫练功,可小非分明是在绳子上荡秋千,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后脑还枕着手臂,声音隔着水声远远地送过来,却听不真切。等沈默走到跟前才听到原来非璟煜说得是,“不练了吧。”
秋瑀宸当着小辈的面也不好不给非璟煜面子,倒是迟慕瑀看到二叔和默默爹爹居然亲自来了,差点从绳子上掉下来,沈默连忙扶住他,不等秋瑀宸开口就道,“我和你二叔来看看你。”
大概是非璟煜在近前,迟慕瑀也不那么拘谨,而是笑道,“没事儿,我还要照顾好身体和非叔一起闯祸呢。”
说得沈默也笑起来,忙问他吃饭了没有,迟慕瑀道,“非叔抓了鱼烤了。”
沈默知道这个山洞的水潭外面连着的是一条河,要一直向下走才有鱼,看来非璟煜是相当得闲。
倒是秋瑀宸看他全身上下比鱼还湿,训他道,“怎么不知道换件衣服。”
非璟煜也是无所谓,“你不知道这个多难练,一不小心就掉进去了,多少衣服都不够换的。”
秋瑀宸问,“你练什么?”
非璟煜忙摇头道,“随便玩玩的。我这就去慕瑀那换件衣服。”
秋瑀宸看了眼迟慕瑀,看他表情明显不自然,可究竟是想到迟念有可能又罚了他,也不再追问,倒是非璟煜道,“哥说说慕瑀,身上有伤手上也有伤,这要是掉到水里可怎么办。”
秋瑀宸心中也是如此想法,却还是道,“你迟大哥自有他的道理。”
非璟煜如今也学会了曲线救国,不和哥哥顶,而是给沈默使眼色,沈默对迟慕瑀道,“你非叔说得也对,感染了伤口恐怕对练功也没什么好处。”
秋瑀宸嘴上虽然说非璟煜说得凶,可看迟慕瑀脸色不好,尤其是唇色更是苍白,猜想他也有些吃不消,因此道,“自己也应该注意些,要是因为练功伤了身体,不是陷——”
沈默根本没让秋瑀宸说完,立刻接道,“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吗?”
迟慕瑀点头,“嗯。”
秋瑀宸说到这里,也觉得再说下去别扭,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和褚云飞在一起,无论小刺猬如何腻着他,父子俩说些多幼稚的话,他都觉得理所应当,可是在迟慕瑀面前,就很难塑造慈父形象。说过了话,秋瑀宸也不多耽,立刻对非璟煜道,“去换衣服,换了衣服跟我走。”
非璟煜在哥哥这里也不敢太纠缠,本来陪着迟慕瑀是怕他一个人受罚孤单,可迟慕瑀受罚时都不怎么和他说话,他也是无聊得紧,就是看到迟慕瑀快掉到水里的时候自己连忙跳进去托住他,当了一晚上的救生员,可实际上也没帮上什么忙,于是叮嘱了迟慕瑀几句就跳上岸了。
倒是秋瑀宸一直盯着石块上迟慕瑀的外衣看,非璟煜有些困惑,如今走到近前才看到是衣服下露出的黄色一角,猜到是哥哥送给慕瑀的平安符,慕瑀大概是怕自己落水弄脏了,因此放在外面,也是爱惜的意思,非璟煜非常大气地鄙视了哥哥一眼,秋瑀宸假装没看见,和沈默并肩走了。
“爸回来了。”褚云飞乖巧地和秋瑀宸打着招呼。
秋瑀宸笑道,“你看完书了?”
褚云飞伸了个懒腰,“还好。”
秋瑀宸顺口接道,“什么叫还好?”
褚云飞想了想,“就是翻了一遍。对了,刚才木木打电话了。”
沈默问儿子道,“小蓝帽说什么?”
褚云飞答道,“他说他爸已经联系到张昀翔张叔叔了,他说何助教的球衣退役仪式一定到,还有苗镇宇叔叔也会来。”
沈默听小刺猬如此说,对秋瑀宸笑道,“他们
第102回
难得有时间过来,很多年没见了。”
秋瑀宸倒是先揉了揉儿子头发,“还知道叫叔叔。”
褚云飞瞪了老爸一眼,“我又不傻。他说,连昕阿姨说会请田橙阿姨和韩敏阿姨来。”
沈默听到田橙名字,有一瞬间的呆滞,连昕田橙韩敏褚清沙是一个宿舍的舍友,褚云飞自然是不知道的,因此也没什么反应,可是,如果要他知道,这孩子恐怕又要难过了。
褚云飞看沈默脸上神色不好,轻声问道,“父亲怎么了?”
沈默摇了摇头,“没事。毕业之后大家就散在天南海北,见一次,很难得。”
褚云飞道,“她们几个里面不会有父亲的初恋吧?”
沈默连忙否认,“怎么可能高中才初恋。”
秋瑀宸本来看自家宝贝窘迫还觉得很有趣,可是听他这话一说,心里就是一醋,高中开始还算迟吗,我们可就是高中认识的。
褚云飞知道老爸心中的小九九,于是蜷着腿侧躺在老爸膝头,“最后不是都是你的。”
秋瑀宸顺手拧了一圈他耳朵,“怎么这么多话。”
褚云飞道,“对了,木木一直在练球呢。爸,云飞想得冠军。”
秋瑀宸道,“慕瑀还在一直练功呢,冠军是那么好当的吗?”
褚云飞对老爸的说辞非常不满,翻了个身用头狠狠枕了下他腿面,秋瑀宸道,“这么大了还孩子似的蹭着我。”
褚云飞听老爸这样说,也不理他,直接就要从他腿面上起身,秋瑀宸笑着按住他,“真是孩子脾气,枕着吧。”
沈默在旁边看着他们父子俩孩子样的闹,也只是笑,听得秋瑀宸问褚云飞道,“怎么不见你问慕瑀的情况?”
褚云飞道,“我傻啊。看爸这样子就知道慕瑀还不错。对了,非叔呢?”
秋瑀宸道,“平常也不见你记挂你非叔,罹叔有事找他,他回去了。”
褚云飞哦了一声,索性闭上了眼睛,秋瑀宸伸手轻抚他脸,“累了?”
褚云飞打着呵欠,说话的声音像是从管子里发出来,却是道,“没有。我就是不想写暑假作业。”
秋瑀宸轻拍着儿子脊背,动作很轻柔,语声却很坚定,“ 不行!”
沈默问褚云飞道,“很难吗?”
褚云飞想了想,“没有,就是觉得没意思,傻傻的几大本,明明就叫《暑假作业》,那完成了就好,又还要写别的。而且,要提前开学补课。”
秋瑀宸道,“这也是难免的,开学就升高三,你要高考了。”
褚云飞听到高考这两个字头皮都麻,他觉得自己真失败,而且Z中的教学是属于绝对超前式的,连高三的语文课都已经上完了。本来褚云飞就很纳闷,为什么上回考语文的时候乔木木整理了一大本笔记,原来是高中三年所要背的内容。怪不得默写自己一大半没填上呢。
秋瑀宸看儿子不说话,轻轻戳了戳他,“怎么了?”
褚云飞道,“老师布置了很多默写的名句,云飞可不可以先不背《古文观止》了,爸替我讲讲语文课文好了。”
秋瑀宸本来不想答应,可是想到儿子都自己提出来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顺着他算了,因此点头道,“随你吧。”
褚云飞对老爸讨巧道,“还是爸疼小刺猬。”
秋瑀宸笑着,“不过也要认真,要不然,揍你小屁股。”
沈默很少听褚云飞和秋瑀宸聊天,猜想中还觉得这父子俩肯定是从世界金融风暴谈到联合国反恐危机,没想到父子俩在一起居然都是说些这么没营养的话,自己想着也不由得嘴角噙笑。
秋瑀宸看情人眼睛弯弯的,问他,“怎么了?”
沈默也并没有直说,而是道,“你还挺有童心的。”
秋瑀宸笑,“当然。”说着就顺手将桌上蜜桃切成小块用水果签分给两个宝贝,褚云飞迷迷糊糊地张着嘴,“爸你别动了,晃。”
秋瑀宸顺手就给了小家伙屁股一巴掌,和沈默相视而笑,“这孩子,真是宠坏了。”
年轮122
迟念顺脚给了迟慕瑀脊背一下,“你去不去?”
迟慕瑀正蹲在河边洗衣服,看父亲踢他才回头道,“父亲觉得我要不要去呢?”
迟念道,“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乖乖留下来练功。”
迟慕瑀犹豫了下,“云飞和慕宸都去吗?”
迟念点头,“应该吧,褚云飞肯定会去,慕宸,来传话的人说也会去。”
张昀翔马毓琨苗镇宇他们这次都会回Z中来参加何胥的球衣退役仪式,大概是好久不见了,秋瑀宸自己是亲自接机,派人去墓镧传话说叫迟慕瑀。这已经是历年的惯例了,要接什么重要的人或有什么重要的事,迟慕瑀是绝对会被当成自己人接过去的,如今难得老同学见面,秋瑀宸当然要派人接迟慕瑀。可迟慕瑀知道的时候就一个人在河边洗衣服,他手上背上的伤都好了八成,随便活动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原本这种事,他是不会考虑一定要去的,可是如今想到云飞已经回来了,难免有些尴尬自己的地位。可是二叔特地派人来接自己,又怎么能不去呢?
言寓荆脸上已经完全消了肿,知道那日师父拦着秋瑀宸和沈默,他就像个孩子似的心里热乎乎的,倒是迟念骂他好了伤疤忘了疼,他也不在乎,天天抱着被子来迟念房里,迟念也不理他,任由他打地铺去,自己拉了帘子睡得分外香。
迟慕瑀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要去了,来了秋家,沈默开心得不得了,秋瑀宸倒还是平常的样子,迟慕瑀带了些迟念自己炝的辣椒,褚云飞尝了一口就馋得忍不住,要多吃两口被秋瑀宸拦住了,“吃多了伤胃。”
下午四点的飞机,三点钟褚云飞开着一辆类似于公交的车去机场,一家人坐在车里,就算是一人睡一条凳子也够用了。
张昀翔一下飞机就看到了沈默,一堆同学推着行李车,没有电影里蹩脚的拥抱,却正因为如此,握手就非常真诚。
秋瑀宸先解释了何胥不能到的原因,因为上次何启受伤的事,今天媒体安排他亲自去病房看何启,大家当然都表示理解,说没事没事。
秋瑀宸虽然疼小刺猬,可顺序到底是不能错,先将迟慕瑀介绍给几位同学认识,“这是慕瑀。”他向人介绍说慕瑀是自己侄子时说得很顺流,其实究竟是和他什么关系,在褚云飞没有回来之前根本不重要,因为,他就是恒河的继承人。可如今褚云飞回来了,奉承巴结的人自然也多了,若是再把自己当成秋家的孩子,迟慕瑀自己是有些不自在的。
苗镇宇笑对迟慕瑀道,“上次我在新闻上看到你设计的那个伸缩门,果然是独具匠心。”
张昀翔听苗镇宇这么说,笑道,“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教练了。”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秋瑀宸顺势揉了揉褚云飞耳朵,“这是我家小刺猬。”
其实不用介绍,只看褚云飞和沈默高达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就能看出来他们是父子了,可是,从秋瑀宸口中亲自说出来,大家也不禁感叹世界真奇妙。
苗镇宇笑道,“我差一点就分不出你和你父亲来了。”
褚云飞也不多话,毕竟多说多错嘛,而且,他还想给爸爸的同学一个好印象。
秋瑀宸连忙接过话头,“是,真的很像。”
说到这里连马毓琨都忍不住插口道,“那教练有没有不小心抱错人的经历。”
秋瑀宸的回答很简洁,却是大家都笑了出来,就一个字,“有!”
沈默狠狠瞪了秋瑀宸一眼,褚云飞倒是乖觉,笑着握住父亲的手,“我爸开玩笑的,怎么可能分不出。”
苗镇宇道,“那倒是。看着虽然差不多——”话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大家都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看着秋瑀宸,秋瑀宸也笑。
张昀翔适时地岔开了话题,毕竟,这并不是一个值得说三五分钟的笑话,他问迟慕瑀道,“你和你弟弟都参加扣篮大赛了吧。”
迟慕瑀还是第一次被这样询问,你和你弟弟,不刻意亲近谁,也不冷落谁的恰到好处,迟慕瑀道,“是,我和云飞,还有慕宸。”说到这里就解释道,“慕宸也是我的弟弟,是,乔伯父的孩子。”
张昀翔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沈默却在这时解释道,“慕瑀的父亲是我的另一个哥哥,他和云飞一样,也是我和教练的孩子。”
秋瑀宸听得沈默这样说,也点了点头,算是认同,迟慕瑀一惊,连褚云飞都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父亲居然是用这样一种方式去承认慕瑀的。从前在家里从来不见他对于慕瑀慕宸的表白,可是他心中竟是比谁都明白,如今坦坦然然的说出来,更是没有半点刻意,自然的不得了。
迟慕瑀听得默默爹爹这样说,二叔又这么默认,也没什么话,马毓琨问道,“非队长怎么样?”
秋瑀宸笑了,“小非,那要问慕瑀,家里他们俩个最亲。”
大概是说了一会话,迟慕瑀也不那么拘束了,道,“非叔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们三个前些日子才去赌崖。”
依然是褚云飞开车,说起近况,三个人倒是各有各的生活,可最想不到的,却是张昀翔,如今在幼儿园里当园长,每天都和孩子们在一起。沈默道,“我以为学长一定会做和打球有关的工作。”
张昀翔只是笑,他对于生活的态度是很简单的八个字,积极进取,顺其自然。日子过得如何,并不能用简单的标准去衡量。
苗镇宇却是做了律师,可显然没有从前话那么多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现在说话都是要收费的,不小心说多了多浪费。
马毓琨考了医科大学,如今是外科医生。说来也怪,三个人居然没有一个是做和篮球有关的工作,马毓琨道,“当时球社的人,只有何助教和阿辙还在打球,阿亓在做教练。除了他们三个,大家的工作都和篮球没什么关系了。”
说到这里,大家也不免感慨人生的际遇,倒是褚云飞在心中暗想,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不说别人,就是自己家里这三个孩子,以后也没有一个会继续打球的。想到这里却突然听到张昀翔道,“倒也不是,比如现在有同学问我,我就可以给他们讲讲当年打球时候的事,至少要有话可说。”
苗镇宇道,“那是,总得有点东西吹嘛,哄孩子是你特长。”
张昀翔轻笑了下,“要叫同学们,孩子是最不喜欢你叫他们孩子的。”
苗镇宇还要说什么,沈默笑道,“别和学长抬杠,学长是最有道理的。”
大概是因为三人现在各有各的工作,各有各的家庭,都是只能耽一两天就要离开的人,因此,等何胥看受伤的何启回来,乔熳汐带着小蓝帽又约了非璟煜一起吃了接风饭。
乔慕宸自然和大家都见了面,大概是因为迟慕瑀和乔慕宸两个人气质迥异,竟然只有张昀翔一个人看出来他们是双胞胎。
其实苗镇宇马毓琨和乔熳汐都不是很熟,但席上有孩子在,大家都是曾经打球的人,话题自然也多一些。虽然都是成年人,可大家对褚云飞都难免好奇,毕竟,媒体狂轰滥炸似的报导逼得大家不得不多关注关注褚云飞。
乔慕宸又是好孩子典范,自然喜欢的人也多,迟慕瑀并不是长袖善舞的人,一切谨守着礼仪的规范,倒也是有板有眼的,褚云飞一直是进什么庙念什么经,席上气氛甚是融洽,等到一只菌汤锅端上来,服务员盛了汤推推让让的,都要给他们小的先吃,因此让到了迟慕瑀这里,秋瑀宸却是顺手就将汤碗推给了张昀翔,“没有他们先来的道理。”
张昀翔虽然不明所以,却知道教练自有深意,因此也不再推辞,倒是非璟煜在心中暗笑,慕瑀这家伙和哥的口味一样,菌类的东西是非常不爱吃的。
年轮123
何胥的球衣退役仪式很大气,Z中六千人的篮球馆不止是座无虚席,连走道里想夹个椅子都很难,何胥远远地坐着,其实后排根本就看不到他究竟是什么样子,满场的灯箱和标语,让人有种不真实的错觉。秋瑀宸回头看了看沈默,想起两个人的球衣退役仪式,不禁相顾莞尔,球迷们的呐喊和口号太过疯狂,尽管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可毕竟教练就在近前,何胥显得有些抱歉,对秋瑀宸微微欠身微笑了下,秋瑀宸点点头,毕竟,今天,这里是何胥的主场。
何启养好了伤今天也出现在场下,乔慕宸主动和他去打招呼,不过却听得他说自己今天是不上场的,因此,递补了一名球员,不过那名球员大概也觉得自己今天是陪太子读书的命运,也不大热络。
文禹落在Z中同学宴上的时候没有到,他并不是很喜欢应酬,和张昀翔他们也不是很熟,虽然他也打球,但只是为了陪陪乔熳汐的业余功课,就像他练钢琴一样。不过如今儿子要比赛,也亲自下场。
乔熳汐看他到了,笑道,“什么时候来的?”
文禹落有些答非所问,“和师兄一起来的 。”
乔熳汐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下,迟念的座位还不错,言寓荆也跟着,再向后一看,居然连非罹都到了,正凑在非璟煜身边献殷勤。
非璟煜如今也算是长大了,对自己老爸的态度好很多,非罹毕竟已经是知天命的年岁,行事也不像从前那么不靠谱,只是将自己不知是亲情还是爱情的感情暂时存放起来,他只要不说,非璟煜是绝不会提起的,只要不提起,就不会被拒绝。
“何胥打算娶连昕了?”非罹没话找话道。
非璟煜如今对老爸态度好很多,“不知道,他和嫂子也早该在一起了。”
非罹心中另有想法,“是,是。”
非璟煜看他附和了,也不再说别的话,非罹看着场上,“今天来了大概有八千多。”
非罹也只是随口接话,“国际球员嘛,难免的。”
非罹似是想起了从前,“你当年也和何胥一样红,球馆也是满满当当的。”
非璟煜倒是实诚,“我不觉得。”
非罹知道儿子很不耐这个话题了,因此又找话道,“今天不见瑀宸坐在主席台。”
非璟煜道,“主办方本来有这个意思,可是怕和上次重复了。而且,上次哥给慕瑀的那个助攻引起了很多人的争议,很多人说不公平。”
非罹心道,一共五个名额,你自家人占了三个,别人能说公平才怪。不过好在今天是表演性质,也没有什么评委,只是发给了现场每一位观众一只积分器,到时候打分就可以了,冠军由何胥和观众投票共同选出。
开幕第一项自然是讲话,各位贵宾的光临自然是要热烈欢迎的,新闻媒体朋友们的捧场也是要热忱感谢的,到场的球迷观众自然就更不用说了,是绝对的衣食父母。这些例行公事走完之后,自然要吹捧,何胥对于Z中对于中国篮球的发展做出的突出贡献,连何胥自己听了都有些脸红。不过这些归根结底还是要归结到Z中篮球社建立二十周年的周年庆典上,因此介绍嘉宾的时候,最先介绍的就是Z中篮球社的第一任社长,当时叫主席,如今也在体育局工作,倒真是专业对口。主持人介绍了两三个人,就轮到了乔熳汐,可隔了好多,才又到秋瑀宸,小刺猬心中暗想,看来爸收买人心的功夫还是比不上乔伯父啊~
一大堆的讲话之后,第一个上场的人是递补的男生,扣得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大风车,马毓琨轻声对张昀翔道,“这个孩子打球挺像阿亓的。”
海亓当时是马毓琨带的,两个人私交一直很好,如今要不是实在走不开,海亓也想回来参加何胥的球衣退役仪式。只是他心思一向很重,当年关于秋瑀宸和沈默的猜测在几年后被证实,着实黯淡了好一阵子,总觉得教练和曾经的偶像不应该是这样的,只是,这已经是后话了。
第二个上场的是上次的第五名,一个非常小的男生,而且,好像也不是Z中的学生,其实说实话,对于这一点,Z中的校长还是颇有微词的,但是想到Z中篮球社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也算是扯平了。
大概是因为上一次评分的巨大争议,这一次,只有何胥的意见和观众投票两种方式,何胥认认真真的在主席台上看,而观众们当然难免偏颇。
乔熳汐看着场上形势微笑,文禹落坐在他身边,轻声道,“那倒也不见得。”
乔熳汐没说话,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场下乔慕宸的亲卫队快要将球馆挤破了,更何况小蓝帽的今天的这一扣又是何胥亲自指导的,无论是观众还是评委,都是得天独厚,更何况乔慕宸的实力一向不俗,这一次的冠军,岂不是囊中取物。就连沈默都笑道,“云飞赢了自然高兴,可若是小蓝帽赢了,我也一样开心。何师兄就更开心了。”
非璟煜像是有些不服,“师兄不是公私不分的人,他肯定会依照现场的表现来选择的。”
秋瑀宸问他道,“你就是认定慕瑀了?”
非璟煜点头,“自然。”
沈默笑看秋瑀宸,秋瑀宸却望着迟念,迟念本来并没有和大家坐在一起,却被非罹将他们师徒二人拉了过来。迟念如今见秋瑀宸望他,这才道,“比赛的事,又有谁能真的确定呢?”
言寓荆心道,说了和没说一个样。
非璟煜倒是一定要求秋瑀宸一个准话,“哥认为呢?”
秋瑀宸本来想随便和和稀泥,可是又觉得这样很不负责任,因此仔细想了想,“我想,云飞的球技比他们俩个都要好一些,但是,慕瑀肯定准备了秘密武器,评分方式又对慕宸有利,所以,最后的结果还不好说。”
非璟煜道,“只是让哥猜一猜又不是赌马,哥只要说自己心里希望谁赢就好了。”
言寓荆低着头没说话,却在心里道,“那还用说,肯定是褚云飞。”
沈默鉴貌辨色,对兄弟摇头道,“那可不一定。”
非璟煜道,“我也觉得不一定。”
秋瑀宸被他们耐着不能不说话,正待要开口,迟念却打了个眼色给他,还不到一弹指,就看到文禹落第一个站了起来,乔熳汐立刻跟着起身,秋瑀宸一回头,就看到骊歌笑得非常普度众生,“我赌小蓝帽,赌瑀宸心里想小黄帽,赌他嘴上说褚云飞。”
年轮124
秋瑀宸被他们耐着不能不说话,正待要开口,迟念却打了个眼色给他,还不到一弹指,就看到文禹落第一个站了起来,乔熳汐立刻跟着起身,秋瑀宸一回头,就看到骊歌笑得非常普度众生,“我赌小蓝帽,赌瑀宸心里想小黄帽,赌他嘴上说褚云飞。”
秋瑀宸心事被骊歌说中,一时间有些尴尬,低头叫了声妈,倒是沈默笑道,“妈怎么有空今天过来?”
骊歌道,“有空的不止是我一个人。”
文禹落知道骊歌意有所指,乔熳汐也立刻向那边看,却是秋煋同陆戠郗一起过来,秋瑀宸恭恭敬敬地同秋煋打了招呼,对陆戠郗却随的是沈默的辈分,叫道,“二叔。”
沈默听秋瑀宸这个称呼,心下笑道,从前陆戠郗给小黄帽撑腰就是说“你二叔欺负你,看他二叔怎么帮你欺负回去。”心中也不禁觉得好笑,不过他倒不随着父亲一辈,而是跟了迟念的辈分叫陆戠郗,“二哥。”
迟念笑道,“瑀宸原就被你制得死死的,如今还要逼他低你一辈,越发没有活路了。”
陆戠郗道,“秋家上辈子欠我们陆家的。”
秋煋在一旁苦笑,陆戠郗可没有沈默那么好脾气,顺手就是一记拐子,“我说错了吗?”
秋煋的地位说实话比之秋瑀宸在沈默面前可是差得远的,就算再没面子也只能委屈了,“没有,你最大。”
骊歌看陆戠郗和秋煋当着她的面上演恩爱戏码,不发一言,只是玩味地微笑,倒是非璟煜道,“不错,现在人齐了。”
乔熳汐对骊歌道,“实在没想到妈会亲自来。”
骊歌也笑,“本来没空的,只是突然闲了下来,就过来看看两个小帽子。”
秋瑀宸听骊歌语中还是没有带着褚云飞,可如今那只小刺猬也不在近前,不好说什么,只是怕沈默心中不舒服,轻轻握住了他手。沈默倒是浑不在意,毕竟,骊歌是很少回来的,更何况,陈年的恩怨,要辩也辩不清楚,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倒是陆戠郗推着秋煋,“看看咱孙子,三个都不错。这比赛,还不如直接办在家里。”
秋煋倒是着实的隔辈亲,虽说心理上更喜欢两个小帽子吧,但是,褚云飞毕竟是爱人的亲侄孙,就是搁着私心,可也不会不接受。只是如今想得倒是另一件事,若是骊歌不在也就算了,如今骊歌就在近前,这种公开场合,自己依然和陆戠郗如此坐着是不是不大好。
他向骊歌那边望了一眼,若是她自己过来倒也罢了,可是若让他撇下陆戠郗去和骊歌坐在一起,到底是不敢,也更不忍。陆戠郗平时虽然作威作福惯了,可骊歌到底是他的一块心病,自己若真是过去了,回去之后被欺负还是小事,若惹得他难过了,自己可是万死莫孰的,心内犹豫着,嘴上自然就不好应话。
陆戠郗早都看出他心事,他不是小气的人,可最不满的还是秋煋的犹豫,其实,秋煋若是大大方方过去坐了他根本不会计较什么的,可如今秋煋一犹豫,他就难免不悦。陆戠郗回过头叫骊歌道,“骊骊,你来我这边坐。”
陆戠郗右边本是通道,左边是秋煋,而骊歌是坐在乔熳汐身边的,他如今这么一叫,明摆着是要秋煋让位子,骊歌微笑,轻轻挥了挥带着手套的手,“你坐吧。”
陆戠郗偏过身子,“我知道你得到消息说我要来,有没有准备什么节目?”
骊歌微笑道,“你佳人在抱,还要我准备节目吗?”她说佳人在抱四个字的时候,微微瞥了眼秋煋,眼神带着几分揶揄。
乔熳汐知道妈口中这么说,其实心里也不好受,这话,明明就是伤人先伤己,因此打岔道,“妈一下飞机就到了吧,今晚回去,先到熳汐那里,让禹落替您准备浴汤。”
陆戠郗却是年纪越大越别扭,对文禹落道,“替我也准备一份,再招几个MB,我的口味你知道。”说着还望了骊歌一眼,“你介不介意一起,3P。”
秋煋在一旁气得脸都绿了,明明知道陆戠郗不过是随便说说的,却还是忍不住火气,偏偏对着陆戠郗自己又一点辙也没有,骊歌狠狠瞪了一眼陆戠郗,“你要不是陆戠郗,我——”
陆戠郗倒真是不怕过火,翻身起来就吻住了骊歌面颊,“你这样的人皱了眉是nuedai自己,别发脾气,算我道歉了。”
骊歌对陆戠郗也是没辙,几十年了,陆戠郗算是她唯一的蓝颜知己,即使因为秋煋和陆戠郗的关系不尴不尬,但两个人骨子里都是极冷静理智的,依然保持着还算远远超越和谐的关系。
只有秋煋的面色更差了,自己的情人当着自己的面调戏自己的老婆,这究竟算是一件什么事,秋瑀宸沈默这些小辈不便说话,早都假作没看到,只有迟念拍陆戠郗道,“看球吧,你还真够不依不饶的。”
陆戠郗也不再闹了,回身就顺脚给了秋煋狠狠一脚,比起沈默的碾三跺四,陆戠郗发扬的是碾七跺八,秋煋知道情人是孩子脾气,逼到这样不过是想要他个态度,只能低头道,“别气了,回去,任你罚好不好?”
球场下,是无数人数不尽的悲欢离合,球场上,却是被尽情挥霍的青春。
年轻,有时候真的什么都可以。
第三个上场的是乔慕宸,这几乎是不用通报的,因为在他还没有走上去的时候,球馆中的欢呼声已经撕裂了天花板。
迟念在震天的喊声中笑对乔熳汐道,“他还挺红的嘛。”
乔熳汐微笑,“还好。”
乔慕宸依然是惯例性地对四方球迷鞠躬,继而是向裁判表示敬意,稳稳地带着球站在中线附近,仿佛是同篮球私语一般地轻轻拍着球,大概是心情不错,小小地玩个花式,就引得场下尖叫连连。褚云飞本和迟慕瑀说笑着,却突然捂住了耳朵。
“嗵!”地一声,篮球重重地击向篮板,站在一旁的何启没想到冲击力居然这么大,被震得一哆嗦,迟慕瑀笑对褚云飞道,“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篮球借着篮板的反弹力向外飞了出来,乔慕宸在掷球的一瞬间起速,向篮筐方向疾速奔去,竟是在罚球线上急停起跳,伸手就握住了从天而降的篮球。
“宸宸好帅啊!”
场边立刻有尖叫响起,乔慕宸却是非常舒服而华丽的一次背后换手,将篮球送到了左手,在换手的同时,竟是同时逆时针旋身五百四十度,将自己再一次送上篮筐的顶端,整串动作流畅极了,尽显飘逸灵动之态,仿佛他天生就是携翼而飞的。
抟身直上的当时,乔慕宸却是又一次从胯 下将篮球换到右手,他身体本就在空中滑翔,这样一带一换,篮球在他手中划出橙色的光影,竟像是用上了特技一般。乔慕宸旋身之后正是侧向篮筐,他心随手动,右手高高扬起篮球,却是向左一抛一顶,身体再一次上升,篮球稳稳地落在了左手,电光石火间,持球的左手突然侧向一斩,“哐!”地一声,篮球狠狠砸入篮筐,篮网被翻出了惊天的白浪,他的人却又在空中转了一百八十度才重新跃下,舒展的身体将他动作化的甚是从容,实则他双脚正是和篮球同时落地,而落地之后,竟是一矮身,后背着地一个团身,又重新将篮球抱在了怀里。乔慕宸站起身,在如雷的彩声中重新对着四方鞠躬,他人落地极轻,扣篮的力度却是极大,白色的篮网依然在空中翻腾。
何胥第一次在扣篮表演上起立,他带头站起身来鼓掌,乔慕宸对着评委席深深鞠了一躬,解说仿佛打了兴奋剂似的叫起来,扩音器里疯狂的解读甚至压过了场上“慕宸慕宸,球技通神”的吼声。
“反气旋风暴!这就是何胥登录NBA以来的第一个灌篮,乔慕宸完全复制了何胥的成名灌反气旋风暴,当时何胥身受三人包夹,不得不两次腾空,三次换手,逆向灌篮成功得分!这是篮球界传说中的上帝之手,这是不可复制的奇迹!乔慕宸,居然在今天重新做到了,真是不可思议!”
另一位解说马上接过话茬,“传闻中乔慕宸是何胥唯一的入室弟子,这个消息一直没有得到证实。可是今天的的这一记灌篮完全可以证明乔慕宸的师承!他就是何胥未来的接班人,他是中国篮球未来的希望!”
第一名解说兴奋过了头,哪里能让别人抢了话头,立刻跟道,“是!这是何胥的不传之秘,绝对的独门绝技。何胥的NBA传奇从这个灌篮开始,乔慕宸的传奇是不是也要从今天开始,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非璟煜听到两个解说轮番的吹嘘,对秋瑀宸轻声道,“Z中至于吗,请这么两个活宝解说,刚才那两个人灌篮的时候怎么和死了一样。”
乔熳汐也是觉得两个人吹得有些过了,低声道,“确实是有些离谱了。”
倒是秋煋心疼孙子,道,“
第103回
我觉得没什么,现场气氛嘛,没有人真的追究的,不要太言过其实就好。”
沈默听秋煋居然这么说,悄对秋瑀宸笑了下,“果然是隔辈亲啊。”父亲发了话秋瑀宸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觉得非璟煜的担忧有道理,这么夸张的解说,传出去对慕宸影响不太好。Z中举办大型活动一向很稳妥的,怎么这两个解说这么不着调呢。这个问题后来在乔慕宸那里得到了解答,“解说的两位老师吗?哦,本来今天是没有解说的,他们都是何叔的球迷,免费当解说好混进来问何叔要签名的。”
何胥自己其实也没有想到乔慕宸今天居然会灌这一个,更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出色,毕竟,伟大的灌篮是需要环境的,欢腾的气氛,激烈的战况,默契的队友,肝胆相照的对手,缺一不可。自己的那一灌当时真的是被逼出来的,而乔慕宸在这样的表演中,居然能够完全做到,就连微小的角度也绝无误差,果真是不简单。
沈默笑道,“慕宸很用心。今天是何师兄的球衣退役仪式,如果这个灌篮能夺冠的话,一定是非常有意义的。”
文禹落轻轻笑了下,也不说话。大概是乔慕宸今天实在是表现不错,连乔熳汐都忍不住对骊歌道,“今天扣得还真有意思。”
骊歌微笑着接了通讯器,“把那只慎德堂的粉彩灯笼尊送给小少爷。”
秋煋听得骊歌这么说,倒是非常不满,“不许收。道光的破玩意,坏了孩子的德行。”
骊歌知道秋家治家极严,道光皇帝签了《南京条约》,最是为秋煋所不耻的。骊歌本来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送给孩子个玩意,如今被秋煋堵到这里,却也上来了脾气,“器皿有优劣之分,人品有高下之别,自家的孩子,何必这么信不过。”
乔熳汐最怕他们两个吵架,一边是母亲一边是世伯,说什么都不应该,倒是沈默笑道,“妈也是心疼慕宸了,爸不用太介意,其实,道光皇帝一向以俭德著称,任用林则徐虎门销烟,也是一大功绩。只是,历史走到这一步,也不是他一人之力所能挽回。所谓千秋功过,自是有史笔评说。要慕宸收了他的东西,也好自己做个警惕,明白人之大德取舍,多多反省自身,才是‘慎德’之道。”
秋煋点头道,“也好。”
骊歌心中甚是不屑,看到沈默对她打眼色,也不再说什么,不过是心下笑秋煋迂腐。
乔熳汐心下笑道,“世伯和妈那里,究竟是默默才有办法。”
年轮125
小蓝帽知道奶奶来了,笑着跑到贵宾席来,乔熳汐知道母亲疼孙子,也不说他,小蓝帽先和第一排的秋煋打了招呼,秋煋称赞道,“扣得不错。”
小蓝帽笑了,“还好。”不是很谦虚,却带着独有的亲昵,让人舒服,陆戠郗早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骊歌,小蓝帽笑道,“奶奶也来啦。”
骊歌看见孙子连笑容也仿似带着生气,整个人立刻鲜活了许多,“灌得真漂亮,比你爸和你二叔强多了。”
小蓝帽笑望着乔熳汐,“真的吗?”
乔熳汐也笑,“你奶奶说是就是吧。”
骊歌微笑着在自己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两只包装异常精美的小盒子,“你一盒,你哥哥一盒。”
乔慕宸先是开心道,“谢谢奶奶。”继而才道,“奶奶,我把我这盒送给云飞吧。”
骊歌微笑着望了望沈默,这才对乔慕宸道,“这个给他他也不会要的,你自己吃吧,我另有东西给他。”
乔慕宸这才点头,“嗯,奶奶,哥哥要开始扣了,我回去了。”
紧接着上场的就是迟慕瑀,骊歌的眼神有些玩味,有意无意地向何胥的方向望了下,其实这样的比拼,后上场的人是比较有优势的,毕竟能够留给观众的印象深一些。如果这样看,压轴出来的就是褚云飞了,骊歌虽然不是小气的人,但她习惯了算计,看每件事难免考虑的太多,生活就仿佛总是预谋着似的。
迟慕瑀再一次站在球场中线,抱着篮球,向贵宾席这边望了下,言寓荆看了一眼迟念,本以为他会给些暗示,迟念却是悠悠闲闲地晃着脚。
大概是上一场的扣篮非常惊人,迟慕瑀居然也有自己的亲卫队了,刚才做准备活动的时候就被那些过分夸张的呐喊声震得头皮发麻,迟慕瑀并没有向四方鞠躬,只是礼貌性的致意,关于“慕瑀慕瑀,声震寰宇”的溢美,他真是起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慕瑀一拿球就起动极快,径直插入篮下,一点也不给自己回旋的余地,沈默仔仔细细地看了秋瑀宸一眼,“他要继续?”
果然,迟慕瑀又一次跑到了篮筐背后,大概是见识过上一场他的惊天表演,球场已经沸腾了,同上次如出一辙的,迟慕瑀一纵一跃间,双脚已经缠在了左边篮架上。腾挪闪动,篮球也从胯 下换到了左手,迟慕瑀右手一拉篮架,后背几乎是贴着栏杆一个翻身,身子就又向上移了一截,他仿佛是倒立一般的向上一翻,双腿就交缠在篮架上,整个身子非常惬意地躺在了上面。
“慕瑀太帅了““慕瑀小心”场边的女生早都扯着嗓子献起了殷勤,更有夸张的女孩站在凳子上扶着男朋友举着大喇叭狂叫,“嫁人要嫁迟慕瑀!”
那男生似是有些尴尬,毕竟,女朋友当着自己的面如此热辣表白真是让人受不了,伸手夺过喇叭就向前扔了出去,非璟煜正好接在手里,顺手放在座位底下,“小心砸了人。”
大概是有上次的心理准备,大家都觉得迟慕瑀的扣篮是可以当杂技看的,整个场子早已沸腾起来了。不太和谐的“你挡住我了”或者“站那么高眼睛瞎了吗”也七七八八地冒出来。
迟慕瑀恰似高高在上的神,根本不关心场下的凡人为了他如何纠葛,只是将篮球重新架在了篮筐上,这一次竟是倒着向上攀,甚至还炫技似的将双手背在身后,用双脚将自己送上了顶端,又是一勾一吊,就把自己倒挂在了篮板上,这一次他不再做悬挂式仰卧起坐,而是像个大钟摆似的向侧面一荡,一伸手就摘下了卡在篮筐上的篮球。
场下观众早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这个经典动作后来被命名为摘星手。
迟慕瑀用双手握住篮球,这一次,他没有丝毫迟疑,倾尽双腿的力量在篮板上飞荡起来,整整一周的苦练,就只为了今天这一刻。他的身体随着惯性越荡越高,双手抱着的篮球划出越来越大的弧度,橙光蔓延,仿佛能够通到天边。场边的解说见机极快,立刻叫道,“迟慕瑀是要完成上次没有完成的扣篮吗?天哪,这是一个奇迹,这一球如果成功的话,必将成为整个篮球史上的经典,迟慕瑀的名字,必将跟随着那些伟大的扣将刻在每一个后来者的心中!”
迟慕瑀在天空中飞翔,早都已经将这些吹捧抛到了九霄云外,扶摇直上,已是九万里,又何必在乎尘世间的讴歌与赞颂,他将自己的身体跟随着风的韵律送上云端,向上,向上,再向上,整个人都被不可思议地速度激了上去,迟慕瑀突然松开了勾着篮板的脚,在空中一团身,球馆里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静默,是最崇高的尊敬。
每一个人的耳边空气似乎都凝结了,他们亲眼看到迟慕瑀飞身扣球入网,亲耳听到篮球与篮筐磅礴的撞击声,篮网在咆哮,篮筐在呻吟,篮架在颤栗,这才是真正的扣篮,这是篮球同篮网的宣告,也是篮球对篮筐的挑战,只有亲眼鉴证过这一扣,才明白什么叫做地动山摇!
可是,这样的惊天一扣,却是让人无从形容,只觉得普天之下,没有一个字一个词一句话能描述那样的震撼于万一。那两个兴奋的解说也噤了声,因为这一刻,无论怎样的溢美之词,都不能再为这个扣篮增添一分荣光。
迟慕瑀飞身而下,篮架依然在不停颤动,裁判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直到迟慕瑀走到他身边,也没有任何反应。
迟慕瑀轻轻碰了碰裁判,裁判的脖子就像是生锈的机器一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篮圈已经变形,就像一只椭圆的簸箕担在篮板上。
言寓荆望着迟念,“慕瑀他练会了!”
迟念表情平静,“嗯。”
言寓荆依然难以压抑兴奋,对沈默叫道,“慕瑀练会了!”
沈默也难以想象,这样的高难度慕瑀竟真的做到了,短短一个星期,这是怎样的蜕变,他又是如何才完成这样的蜕变!
非璟煜虽然见过他在水中练习,可如今亲眼鉴证着迟慕瑀在上万观众面前完成这样的扣篮也是兴奋得不得了,甚至拉着非罹的手跳起来叫道,“慕瑀,好样的!”
沈默轻轻踢了秋瑀宸一脚,“说话!”
秋瑀宸笑道,“很好啊,我说了他也听不见。”
非璟煜伸手就从座位底下抽出喇叭,对场边大叫道,“慕瑀,你二叔说很好,加油!”
迟慕瑀听到非璟煜叫喊,向观众席这边望了下,并没有看出二叔有什么不悦的地方,也是放了心。他是很怕二叔以为自己执意要扣完这一球是同他怄气的。如今二叔不仅没有怪责居然还能称赞,真的兴奋地不知怎么才好。
褚云飞亲自跑上来勾住迟慕瑀肩膀,“不错哦。”
迟慕瑀笑道,“等你了。”
褚云飞半开玩笑道,“这么厉害,逼得我不得不出手了。”
迟慕瑀同褚云飞双拳相抵,“我等着!”
迟慕瑀向下走,褚云飞却是上场,乔慕宸看哥哥走过来坐下就将骊歌送来的小盒子递出去。
迟慕瑀拿了主色调是黄色的盒子,把蓝色的那只留给乔慕宸,乔慕宸笑道,“不知奶奶这次是送什么好吃的。”
迟慕瑀笑,“我猜不到。”他话虽是这样说,却还是向骊歌的方向又望了下,骊歌看他回头就知道是在找自己了,特地笑得更真实些。毕竟是她的亲孙子,就算不在一起成长,也总是血浓于水。
褚云飞出场的时候连何胥都不免有些好奇,他知道,这次的比赛,他一定是较着劲呢,可是乔慕宸迟慕瑀珠玉在前,他究竟是要怎么扣才能保证自己拔得头筹。
褚云飞习惯性地将发丝向后捋了捋,他从前是长发,如今头发虽被秋瑀宸勒令剪短了,却依然在紧张的时候延续着这个动作。
褚云飞并没有向四周致意,只是对裁判打了个手势让他将球传过来,他接球的动作也不怎么花哨,起速也不像迟慕瑀那般惊人,只是动作非常和谐流畅,带球到了罚球线立刻就是一个利落的转身,身体的协调性非常好,虽然仅是一百八十度,却有圆转不断之意,转身的同时篮球已经从胯 下拍出,你似乎并不觉得他有多快,却一直追随着他的节奏,不知他如何的动作,篮球竟突然就换在了左手掌中,褚云飞身子向前一倾,微微一翻手腕,篮球已经由他左臂攀沿至脖颈,再由脖颈顺着右臂滑落而下,本是最简单的花式,可在他手中却似行云流水。
褚云飞右手一握住篮球整个身子就飞了起来,他正面向着观众,起跳的速度并不快,可这样的上升却似是有腾云之术一般,整个身体在空中打开,随着身体的腾空腰渐向下沉,后仰甚至超过了六十五度,最惊人的是他双臂双腿都非常舒展,整个人就像是飘浮在云端,连秋瑀宸也不禁定住了神情,他从来没想到,褚云飞居然有如此惊人的滞空能力。
身在空中的褚云飞右手持球,却突然划出了一道光弧,他身姿飘逸,如凭虚御风,即使是借用腰力再一次腾挪,也带着凌波飞空的惊鸿之态,倏忽间如轻云蔽月,灵动中似流风回雪。
他腾空其实极快,可因着飘摇回旋实在太过舒展,竟仿似连时间都被放慢了,一纵一跃一升一扬尽是出尘之态。可只一瞬之间,他右手带球向内一滑,左手立刻紧跟着握住篮球,双手拿球背身一记暴扣,凝固的时间在此刻突然被打破,耳边甚至是哐啷一声如同打碎玻璃板的幻听,篮球被暴扣入网,重重砸向地板,高高弹起,褚云飞却根本没有结束战斗,身子刚一落地紧接着就是狠狠一蹬地让惊人的弹跳将自己再次送上空中,追上已经弹起的篮球狠狠握住,在空中又一次拧腰借着腰力完成第二次升腾,带着球的褚云飞将篮球狠狠砸入篮筐,只听得“砰!”地一声,紧接着就是“喀——咯”的声响,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哐!”,再接着就是褚云飞与篮球同时落地。
裁判仿佛预感一般的看了一眼篮筐,褚云飞第三次抱起篮球,这一次他并没有再投,而是走到了主席台前,双手将篮球交给了何胥。
何胥并没有拒绝他的要求,接过褚云飞手中的球,目测了一下现在同篮筐的距离,用一个极简单的初学者姿势将篮球送了出去,篮球打板入筐,却仿似被挂在了白色的篮网上,裁判有些疑惑,才刚向前走了一步试图查看,本能般的要向后退步,却突然被定住了脚,篮球带着篮筐一齐坠落,重重砸在地上。
何胥这一投的力量显然是不足以摘下篮筐的,那么,褚云飞刚才那一球,居然,居然就真的生生地将篮筐扣了下来。
橙色的篮球似是还被白色的篮网缠住,低垂着坠在地上,抬起头,只能看到光秃秃的篮板。整个球馆都沉寂下来,仿佛是对被扣下的篮筐最后的默哀。不知静了多久,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凌虚悬空斩,他是阿飞,他是阿飞!”
死寂的球馆立刻炸开了锅,听说过的,只听说过的,一知半解的,重视拥蹙的,都在谈论着有关阿飞的传奇。一个又一个的小圈子或者大圈子,一个又一个真实或者虚构的传闻。球馆完全陷入了一片盲目,所有的人都保持着近乎僵硬的高昂脖颈的姿势,听着周围一个或两个对阿飞有所耳闻的人炫耀自己为数不多的所知。只有被扣下的篮筐还静静地躺在地上,褚云飞一个人走过去,将篮球自篮网的纠结中小心翼翼地取出,紧紧抱在怀里,对着空旷的篮架深深鞠了一躬。
他再一次抬起头,望着场下那些口沫横飞的人们,仿佛时间再一次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他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那时候,他已是别人口中的传说。
“你们不知道,背身悬空斩,凌虚悬空斩,接力悬空斩是阿飞的三大绝技,当时,他就是用接力悬空斩赢了一栋别墅!”第一个认出他的少年挥动着鼓槌站在椅子上将自己为数不多的道听途说全部倒出来。周围是褚云飞一贯所熟悉的充满着欣羡和赞叹的声音。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乎,他真的赢了一栋别墅,可是,他根本付不起高昂的管理费,最终,被债主赶了出去。
场下的观众疯魔一般的望着站在椅子上的男孩,即使太多的人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甚至,被攒动的人头挡住,也看不到他的人。
“那他今天为什么不扣接力悬空斩呢?”
在椅子上炫耀的男生被问倒了,一时间有些语塞。接着回答的却是一个女生的声音,褚云飞听不到她说什么,他也不想听。可是,八卦却有着超越光速的传播极限。
“因为,他的接力悬空斩是要他的女朋友替他抛球的,可是,他的女朋友已经死了,所以,阿飞发誓,今生今世都不再扣接力悬空斩了。”
不知道为什么,褚云飞在一瞬间竟有些厌倦,他将篮球放在篮架底下,才要从球员通道出去,场上却突然像是爆发了泥石流一般,整个人潮从四面八方涌来,乌压压地一片,挤得他透不过气来,飞跃过广告牌的观众直接冲下来包围他,甚至有人踩着另外人的肩膀向下跳,褚云飞只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都被压缩了,无孔不入的闪光灯逼得他无路可逃,球馆的秩序已经完全失控。
“阿飞!”
“阿飞——”
“阿飞诶!”
“阿飞、阿飞!”
那些或长或短或高或低的声音折磨着他,没有别的语言,只是着魔一般的狂呼着他的名字。
眼看着事态已经无法控制,究竟是何胥习惯了如此场面,立刻对着麦克风道,“我是何胥,请大家站在原地,请大家站在原地。请不要向前走了,以防踩踏,站在原地,不要再冲了!停步!我是何胥,请停步!”
究竟是何胥声威甚隆,场面也好了许多,但终究还是有很多人站在栏杆或者凳子上。褚云飞像是一只被挤爆的年糕一般被夹在最中间,好不容易才能喘口气,也立刻吼道,“停步!”
迟慕瑀不顾一切地撞进人丛,替褚云飞开了一条路,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拉出来。
褚云飞长长叹了一口气,顺着迟慕瑀牵引走上了主席台,乔慕宸正在上面等他,何胥对他点了点头,褚云飞接过麦克风,“我是阿飞。”
场下又是一片疯狂的欢呼,几乎淹没了褚云飞接下来的话,褚云飞不得不提高声音,“请大家遵守秩序,回到自己的座位。”
年轮126
褚云飞长长叹了一口气,顺着迟慕瑀牵引走上了主席台,乔慕宸正在上面等他,何胥对他点了点头,褚云飞接过麦克风,“我是阿飞。”
场下又是一片疯狂的欢呼,几乎淹没了褚云飞接下来的话,褚云飞不得不提高声音,“请大家遵守秩序,回到自己的座位。”
随着保安的出动,场面渐渐平稳下来,只是褚云飞非常不舒服的,是镁光灯炽烈而无礼的追逐,他轻轻低下了头,又非常坦然的重新握住无线话筒,“打球曾经是我的事业,不过如今,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谢谢大家的喜欢,受之有愧。”
褚云飞说完就点了点头,将话筒交给何胥,何胥紧接着立刻抛出悬念将那些过分炙热的目光吸引过来,“今天是Z中篮球社成立三十周年纪念,街球天才阿飞能够用这么完美的方式完成对母校的献礼我们也非常感动,同样的,今天献上精彩扣篮的还有其他几位球员,请允许我代表现场的所有观众向他们表示感谢。”
何胥带头鼓起掌来,褚云飞见机走下主席台,仪式算是重回正轨。
尽管重回贵宾席依然有炽烈的犹如追光灯一般的目光追逐,褚云飞到底是透了一口气。秋瑀宸看到儿子过来就将宝贝一把拢在怀里,褚云飞头枕在秋瑀宸锁骨,“爸,小刺猬好累。”
秋瑀宸将儿子拢得更紧了,甚至还低头深深亲吻他发心,“爸知道。”
沈默在另一边握住儿子的手,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扣篮,可以扣得如此寂寞。
秋瑀宸伸手顺着儿子后背,无视如影随形的镜头。褚云飞在老爸怀里躺了还不到两分钟,已经重新端端正正地坐了起来,夹在父亲和爸爸之间。
秋瑀宸笑着抬头,听到主持人宣布现在是投票时间,秋瑀宸拿起手中的投票器,褚云飞也没看老爸投得是谁,毕竟,他还是有些怕的。他心中着实盼望爸能对小黄帽和小蓝帽好些,又怕他选得不是自己心里失望,主持人很煽情地倒数,渲染着气氛,褚云飞抬眼望着屏幕。
骊歌笑问乔熳汐,“你觉得呢?”
乔熳汐轻轻摇头,“不好说。何胥那里还有一百分呢。”
现场观众,每人一票是一分,而何胥一个人是一百分,Z中今天到场的差不多有一万人,可是真正能够拿到投票器的,也不过是席位比较好的两三千人罢了。因此,投票虽然没什么,但各自的拥蹙举着灯箱大声喊着偶像的名字却着实让人耳膜受不了,一声声歇斯底里地狂呼,仿佛拿了投票器的人没投他们的偶像就对不起他们似的。
所有的粉丝里,究竟是乔慕宸的亲卫队最有组织有纪律,除了固定的口号之外,甚至还有人站在鼓上带领着所有亲卫队队员拉票,“慕宸球技赢天下,多多投票靠大家。” 念完口号就是集体鞠躬,阵容非常整齐。
骊歌笑望着乔熳汐,“小蓝帽群众基础不错嘛。”
乔熳汐只是微笑。
褚云飞早都已经下场和其他球员站在一起等待结果,等到真正公布票数的时候,褚云飞也不禁紧张起来。最讨厌的是主持人一定要玩悬念,最先公布的是第二个出场的男生,稀稀拉拉的一百来票,那男生仿佛有些尴尬,连起立鞠躬都有些缩手缩脚的样子,紧接着是第一个出场的男生,是更少的四十几票,主持人也有些不好意思念的意思,立刻接道,继续加油。
第三次宣布的时候,主持人拖长了音,原本最先公布的一百刚刚露头,大家都以为是按着顺序来的,可是没想到第二个更少,也就找不出规律来了,但这样的比赛,总归是越后公布越好的,褚云飞还是很怕听到自己的名字。
“乔慕宸——”
乔慕宸的名字才刚念出来,球馆里仿佛发出了很大的叹息声,但终究是见过大场面的乔慕宸亲卫队,依然非常有素质的鞠躬。
主持人拖长了声音,“九百一十七票,恭喜乔慕宸。”
全场一共发出三千个计票器,除去废票,还能有九百多票,乔慕宸也真是不简单。
第四个公布的就是迟慕瑀,主持人却卖起了关子,“迟慕瑀的票数非常的有意思,究竟是多少票呢?”
大概是场下观众都急着知道赛果,主持人这样显然是非常犯众怒的,立刻有人抛上去一只可乐瓶子,瓶中还有半瓶可乐,“念你妈的!”虽然落点离主持人还非常远,主持人也不再那么嫌恶了,却终究卖了个反应,“现场的观众看来很期待啊,只是,要让何胥签名的话可不可以等结束后亲自拿过来啊。”何胥是可口可乐公司中国区的代言人,主持人如此调侃倒也算机智。不过他终究不敢太犯众怒,还是宣布道,“迟慕瑀的票数是九百——壹拾————”说到这里他又故意拖长了声音,“七——票。”
场下立刻满是不可思议的呼声,居然,票数和乔慕宸是一模一样的,主持人玩笑道,“据说迟慕瑀和乔慕宸是双胞胎,看来,果然心有灵犀。”其实,心有灵犀和票数怎么样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和全场观众都是多胞胎。
其他人的票数都宣布过,只剩下褚云飞一个人,褚云飞在心中默默算着,说是不紧张,真的是不可能的,“三千减去一百零四再减去四十一减去两个九百一十七,一零二一。计票器有可能有坏的,有废票,有弃权的,有统计问题,最后,究竟是多少呢?”褚云飞在心中默默盘算着,他非常不想这么小心眼,可是,他是真的很想得一个冠军给爸爸和父亲看,他考试考不过乔木木,打架打不过迟慕瑀,可是,总该有一样是能让爸爸骄傲的吧。
褚云飞耳边仿佛有架飞机“轰轰”地响着,主持人前边说什么他都没有听到,直到报票数的时候,“一零……”后边的票数褚云飞根本就没听清,只一个一字打头,褚云飞吓坏了,不会是一百多票吧,虽然心里也知道不可能,但是越是紧张就越忍不住想最差的情况。
直到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褚云飞才像是回了神,主持人疯狂的又念了一遍,“一千零一票。褚云飞的票数超过了一千,一千零一夜,不,一千零一票。不过,我相信,阿飞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一定是超过无数个一千零一夜的苦练的。”
现场的气氛再一度热烈,褚云飞紧紧握着拳,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等到彩声渐渐平息下来,主持人才又道,“不过,这也不是最终的结果,我们的特别评委何胥手中还有一百分的加分权,下面,请请Z中XX级校友,著名篮球运动员何胥对这些优秀的球员做出点评,选出他心中的冠军。”
如此高 潮迭起的表演之后,何胥那里,自然少不得一个交代,他微调了下麦克风,发言之前有不到半秒的停顿,大概是因为这一百分的加分非常关键,直接决定着今天冠军的最后归属,球场上又像是炸了锅似的喊起了各种口号。何胥先试图让这些声音平静下来,才开始他的点评,开口照例是感谢到场来宾和球员的精彩表演,而后才道,“主持人说让我选出自己心中的冠军,其实,我一直在说一句话,会站在这个球场上,都因为有一个冠军梦在支撑。所以,我觉得,冠军永远是你们的,因为,你们还有最美好的就在眼前的,只要努力就可以触及到的梦想。我在说这段话之前,心里也在想,这样的说辞或者很空,但是,当你们有一天,以一个评判者的角度坐在这里,接受那些友善和希冀的目光的时候,你们就会真正理解和明白。当然,作为比赛,我们有属于我们的选择标准。”
评点正式进入正题,甚至连秋瑀宸都紧张起来,何胥首先点评了先出场的两位球员,优点说得非常多,非常具体,甚至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和设计,有一瞬间打动观众继而又被遗忘的,有观众根本没注意到的,他都一一点到,并且做出了最诚恳的感谢和祝福,接着,他说到迟慕瑀,“迟慕瑀的表演非常精彩,相信每一个人都被他的表演所震撼,这个扣篮,无论是难度还是精彩程度,都超出了我的预期,这与迟慕瑀本身出色的身体条件和精湛的或者可以叫——武功,是分不开的,我个人非常欣赏他的勇气。褚云飞,或者,我可以说,这里坐得很多人,他是你们的偶像。纽约最著名的街球天才,也是历史上,唯一一个能令自命不凡的美国街球少年折服的黄种人,在这一点上,我可以说,阿飞这个名字,是伟大的。毫不讳言地说,NBA有很多你们所熟知的球星会找一个时间约好去看他挑场。他曾经挑战过的街巷现在依然还留着几乎无法被超越的疯狂记录。他今天的表现,绝对无愧于阿飞的盛名。只是,我要说的,更多的,是扣篮作为一种精神,他是一种篮球灵魂的延续。迟慕瑀的扣篮非常具有冲击力,褚云飞的扣篮非常具有观赏性,但是,我个人认为,真正的,作为完全领会了扣篮精神的,是乔慕宸的扣篮。因为,我认为,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迟慕瑀的扣篮,更多的依靠的是他本身的能力,他的扣篮非常有气势,甚至这样的难度,我不敢说是后无来者,但至少,我自己是做不到的。可是,这么霸气的一扣,篮球只是一个载体。褚云飞的扣篮很完美,这是一个扣出了境界的扣篮,可是,很遗憾,他扣了两次,甚至是,借用我的手,第三次,这是他匠心独运的地方,只是,既然是一个比赛,我想,就应该遵守规则,这也是赛场篮球和街头篮球不同的生存法则。所以,我认为,真正领悟了篮球精神的,是乔慕宸的扣篮,无论是技巧还是气势,只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完美。”
何胥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当然,我认为,我今天,个人,有我个人的眼光和感情 色彩。因此,我决定,尊重大家的选择。这一百分的加分权,我放弃,因为,这是太过贵重的一个权力,我没有资格,一个人代表一百个人去发出一种声音。所以,今天的冠军,依然是褚云飞!”
主持人立刻接过话头,“恭喜褚云飞,恭喜褚云飞成为第十二届扣篮大赛冠军!”
褚云飞原本听到何胥那样说,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如今被宣布为冠军,竟仿似经历了一次时空穿梭一般。褚云飞走上前去,接受
第104回
何胥颁给他的冠军奖杯,拿到奖杯的第一件事,就是转头找秋瑀宸,沈默拼命地鼓着掌,秋瑀宸骄傲地冲儿子点头。直到褚云飞从主席台上拿着奖杯走下来,他都像是没有走出这茬兴奋劲似的。
主持人等着掌声渐熄,重新拿起话筒道,“谢谢何胥,今天替冠军颁奖,有什么想法吗?因为我们知道,今天对于你而言,对于你的校园篮球生涯而言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何胥说过了自己想说的,对主持人的回应就极为简单,“对。”
主持人接着道,“二十年前的今天,你也是Z中篮球社的一员,如今看着小学弟渐渐成长起来,心里肯定有许多感慨。尤其是今天,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个对你,对Z中,都是非常值得纪念的日子。”
何胥道,“是。非常感谢我的母校,能给我这样一个殊荣,大家可能都知道,今天,是我高中联赛时的球衣退役的日子。能在母校篮球社三十周年纪念的时候完成我的球衣退役,我非常的感动也非常的荣幸。”
主持人本来想再煽惑一番,才说出何胥的球衣退役,但何胥自己非常自然的说出来,却显得更朴实,也更真挚。主持人只得将何胥对Z中的贡献夸大一番,“从普通的球员到队长再到助教,后来据我所知,甚至担任了一段时间的教练,何胥对Z中是非常有感情的。”
何胥深深点了下头。主持人接着道,“那今天的球衣退役仪式,有没有什么样的打算和规划?”
何胥道,“我之前有说过,今天,会选择一名球员,和我共同退役我在Z中的球衣。”
主持人立刻问了一句废话,“那现在已经有决定了吗?”
何胥举起了麦克风,非常有力的三个字,“乔慕宸。”
年轮127
何胥道,“我之前有说过,今天,会选择一名球员,和我共同退役我在Z中的球衣。”
主持人立刻问了一句废话,“那现在已经有决定了吗?”
何胥举起了麦克风,非常有力的三个字,“乔慕宸。”
主持人立刻道,“恭喜Z中篮球队现任队长,刚才有非常出色表现的乔慕宸。我们也相信,Z中球队在乔慕宸的带领下会追随着何胥曾经走过的道路延续自己的辉煌。再一次恭喜乔慕宸。”
何胥等到掌声渐渐熄下来才道,“我不敢说是追随我的道路,Z中是一支有着非常悠久历史和光荣传统的球队,无论是从前的乔熳汐学长,还是我的教练秋瑀宸教练,还有我的队友,还有学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是后来者,我们都是这份荣誉的守护者。”
主持人知道何胥是一个很严谨的人,立刻应声道,“是。作为S省夺冠次数最多的球队Z中确实是非常非常的难得。”
褚云飞听了几句,觉得没什么意思,自己抱着奖杯重新回来,夹在父亲和爸爸之间坐下,秋瑀宸笑着揉儿子头,沈默将奖杯抱在怀里看了又看,也是忍不住地兴奋。他自己的奖杯不知有多少座,可这一座是属于儿子的,到底与众不同。
秋瑀宸笑道,“不错。”
褚云飞咬了下唇,有些羞赧,“嗯。”
秋瑀宸笑问他,“这还是云飞的第一座奖杯吧。”
褚云飞点头,他不像乔慕宸,奖杯证书多到要特地辟出一个房间来存放,这是他十七年来的第一座奖杯,也是唯一一座。
秋瑀宸道,“爸回头叫人刻你的名字上去。”
褚云飞摇头,“是我的就是我的,不用那样。”
沈默听儿子这么说,笑得更骄傲了,“云飞能这么想,真的很好。”
褚云飞没再说话,过了一会,仿佛有些话想对秋瑀宸说,又有些犹豫,秋瑀宸看出儿子心事,笑问他,“怎么了?”
褚云飞低声道,“爸过一会可不可以安慰一下慕瑀。”
秋瑀宸知道他心中想什么,他自己拿了冠军,慕宸又是万千宠爱,可惟有慕瑀,努力了很久,却依然是这个结果,这个奖杯,对于慕瑀也是同样重要的。
秋瑀宸点头,“嗯。”
褚云飞这才放下心,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余了,但是,终究心内惴惴,像是自己抢走了慕瑀的东西一样。
言寓荆心疼儿子,压低了声音问迟念,“慕瑀会不会心情不好?”
迟念的语声很理直气壮,“做到了自己想做又该做的事,有什么值得心情不好的。”
非璟煜看褚云飞坐在秋瑀宸和沈默之间,顺手将奖杯拿过来乱晃,回头对骊歌道,“圣母猜错了。”
骊歌微笑,“是吗?”
乔熳汐笑着打岔,“小孩子之间随便玩玩,云飞球技本来就是最好的。”
沈默笑道,“小蓝帽也很棒啊。”
非璟煜道,“我还是觉得慕瑀最好。反气旋风暴,凌虚悬空斩,一个复制别人一个复制自己。”
迟念知道非璟煜大概是为迟慕瑀不平,可这个没心眼的孩子真是太直率了,呵斥他道,“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没有那么多话好说。”
非璟煜终究是住了口,低头道,“是。”其实他心里也喜欢乔慕宸和褚云飞,只是觉得每一次慕瑀都是最辛苦的一个,结果却总是不尽如人意。大概是因为姓了迟,所以总比别人晚那么一步吧。
这边只是小牢骚,那边苗镇宇他们却是争执得非常厉害,苗镇宇道,“凌虚悬空斩,果然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阿飞,不负盛名啊。”
马毓琨道,“我倒觉得,队长既然那么喜欢乔慕宸,为什么不把那一百分直接加给他呢?这也是符合规则的。”
苗镇宇道,“加分?褚云飞那一扣那么精彩,不得冠军怎么都说不过去吧。你看当时场上的反应。当然,乔慕宸那一扣也不错,可是,也究竟是有队长前车之鉴。褚云飞可完全是自我发挥。”
马毓琨道,“我倒认为队长的判断还是有道理的,迟慕瑀靠得是功夫,褚云飞扣了两次又附加一次,到底是犯规了,只有乔慕宸的才是确确实实的扣篮。”
两个人在争执,张昀翔只是在一边笑,苗镇宇推他道,“怎么不说话?”
张昀翔道,“我要是加入战圈不就更乱了。”
马毓琨道,“你投得迟慕瑀?”
张昀翔点头,“嗯。”
苗镇宇问道,“为什么?”
张昀翔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喜欢。其实都很不错,就是为了这几个扣篮,今天也值了。”
苗镇宇点头,“那倒是。现在的扣篮大赛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真的是越来越玄幻了。”
张昀翔微笑,“我总觉得,篮球最终还是要回归回去,最本初的东西,不是比谁扣得最花哨,而是比谁最用心。”
马毓琨也颇有感触,“是。”
秋瑀宸看褚云飞兴奋过后有些萧索,知道他心中依然惦着那个女孩,轻声道,“我和你父亲决定,等何胥的婚礼结束就和你一起回美国,我想亲自拜祭你妈妈,我们会盘桓一段时间,你要是想的话,也可以去她那扫扫墓。”
褚云飞将奖杯从非璟煜那里拿回来自己抱着,“嗯。其实,也不会太时常想起,可就是永远没办法忘记。那时候,她陪我打球,赢了钱我就带她去中餐馆吃湘菜。其实,做得并不地道,可到底是她的家乡菜。”
秋瑀宸知道褚云飞心里不好受,也知道他如果不是想拿个冠军给自己的话,绝对不会破例去灌这个灌篮,因此重新将他头揽进自己胸膛里,“爸都知道。她的姐姐上个月结婚,爸派人送过红包,知道你亲自去了。”
褚云飞低着头,“她还不知道何纥已经不在了。”
秋瑀宸点头,“爸吩咐过不要让她知道,这么多年,她一个人也过来了,其实,恐怕她心中也不存着希望,但留个念想总是好的。”
褚云飞轻轻点头,不再说话,他知道,今天他拿了冠军,本来应该是很开心的日子,应该和爸爸父亲好好庆祝的,但是,他却没办法控制自己,有的人就是这样,你以为你已经忘了,却突然在一个你想也没想过的时间跳出来,猝不及防。想不想,做不得主,想甩脱,又舍不得,就像是关节疼,外表看着好好的,却噬骨啮心,真说是疼,却像是能忍,可疼起来又扛不过,一狠心把手腕放在开水底下,水才浇上去,松心不到刹那,又怕烫,情不自禁缩了手,还是疼。再烫再逃,终于怕了。听话贴上一张膏药,也终究隔着一层皮肤,就算打了一针封闭,又能拖得过几时?半大不大这些年,又有谁,心里没有一道伤。
骊歌是一个很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人,因为对于她而言,浪费掉的时间完全可以享受掉,因此,听着台上冗长的讲话,她有些不耐烦。几乎凡是能和何胥的运动生涯沾点边的人都要上去讲两句,这也罢了,最郁闷的是,应该最有发言权的秋瑀宸发言居然被安排在第四。两个小帽子早回来父亲们身边,骊歌笑着捏捏小蓝帽鼻尖,“真不错。”
乔慕宸扁着嘴撒娇道,“小蓝帽输给云飞了呢,奶奶会不会很失望啊。”
骊歌笑,“怎么会,在场的人谁听不出来你才是真正的冠军。”
迟念有意无意地望了骊歌一眼,完全不是这个女人的风格吧,乔慕宸也有些不好意思,顺手将手里的糖果盒子放在乔熳汐腿上,“我也说不好,没拿到第一,都不好意思吃奶奶给小蓝帽的巧克力了。”
骊歌笑道,“明明就少了好几块,偏说不好意思吃。”
小蓝帽笑道,“奶奶又没看到,这也知道。”
骊歌笑,“你刚才递给你爸的时候糖果撞击盒壁的声音和我最初给你的不一样。”
小蓝帽听骊歌这么说,低头轻声道,“奶奶这样都听得出来,当时一定练得很辛苦。”
骊歌微笑,“这没什么的,你父亲也可以。”
乔慕宸道,“那,义父一定也可以了?”说着就叫迟念,“义父,你猜哥哥的糖果吃了几块?”
迟念动都没动盒子,道,“一块也没吃。”
乔慕宸望着迟慕瑀,迟慕瑀笑着点头,“我想留下来。”其实每次骊歌送给迟慕瑀的东西,他都会妥帖地存起来,毕竟,骊歌很难得才回来一次。
骊歌看褚云飞偎着秋瑀宸和他说话,根本不理这边聊天,知道他也没兴趣收礼物,只不过,她自有她的打算,因此递眼色给沈默,沈默轻声叫褚云飞,“奶奶有话和你说。”
褚云飞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也不会在这时候不给骊歌面子,因此转过头,看骊歌起身,自己也跟着她出去,尽管走在通道里的时候有无数叫着“阿飞阿飞”的球迷伸着手,褚云飞此刻自然没有握手的心情,更何况,他也从不当自己是明星,只能敬谢不敏了。
骊歌一直带他到了地下车库,褚云飞一路跟着,也不说话,只等骊歌开了车门他也跟着上车,骊歌的座驾是丝毫不令人意外的玛莎拉蒂,褚云飞特地多看了一眼,知道又做过多重改造,倒是也不多话。他知道车里一定有暗格,因此也不看,闭上眼睛在副座养神,等自觉差不多了就睁眼。骊歌也没什么意外的,顺手就递给他一本相册。
褚云飞接过相册的时候特地稳着手,等翻开第一页,看到的是一张遗像,相上的男子并不像他,也不像他母亲,眉宇间有些阴鸷的气息,但自己看起来,鼻子以下还是和自己有些像的,他知道,这就是他舅舅。他从来没见过褚清渃,也没听褚清沙提起过,如今骊歌的这份礼,他实在是不知该不该说声多谢。毕竟,舅舅是死在她手里的。他终于还是决定不说了,既然说不说,都是自己理亏,就让自己不要在情分上再有拖欠。
骊歌也没有要他谢的意思,两个人原就尴尬,如今情势更艰难,骊歌看褚云飞在前面走得飞快,也不介意。自己锁了车,看褚云飞走得是和来时不同的路,也知道他隐约有些“不共戴天”的意思,但究竟丝毫不放在心上。她没必要去考虑关于褚云飞的任何种种,他还没有让她头疼的资格。
骊歌回来的时候褚云飞依然没有回来,大概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去看相册,其实里面也没有几张照片,但终究是自己的亲人啊。褚云飞回来,正好轮到秋瑀宸讲话,秋瑀宸百忙之中摸了摸儿子脸,褚云飞没说话,只端坐在爸爸的座位上,沈默握了下儿子,褚云飞手冰凉冰凉的,再看他怀中抱着相册,也猜到一些,轻声道,“父亲替你收起来吧。”
褚云飞轻轻点了下头,沈默自己将相册拿着,把奖杯原交给褚云飞要他自己抱着,褚云飞意识朦朦胧胧的,想着从前的许多事,却突然被掌声震回了意识,再向台上看时,何胥正重新坐下来,大概是爸爸刚才说了什么何胥起身鞠躬了吧。褚云飞不再胡思乱想,重新抬起头,他想,他已经长大了,长大了,也就是说,不恣意纵容从前的伤,不过分苛责脚下的路。任何人都是带着过去上路的,可即使带着过去,也依然是在走向未来。
褚云飞想起从前背过的课文,突然一转身,望向乔慕宸,“路漫漫其修远兮后面一句是什么?”
乔慕宸有些愣,不知他为何现在问这个,因此低头道,“吾将上下而求索。”
褚云飞轻轻点头,今天才知道,原来,这句话,竟是这个意思。
年轮128
很蓝的天,很静的云,褚云飞左手牵着沈默,右手牵着秋瑀宸,再一次踏足这里,他不知道,这里对于他究竟是他乡还是故土。只是在这里,永远有他最深的眷恋。无论何时何地,母亲永远是无可比拟无可替代的牵挂。
同秋瑀宸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墓园里的华人很多,褚云飞轻声对秋瑀宸解释,“纽约的华人,来不及回家的,都会葬在这里。”
秋瑀宸点了点头,褚云飞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握着他的右手,“妈妈就在前面。”
秋瑀宸用双手捧起白蔷薇,这是褚清沙最喜欢的花。
窄窄的墓碑,但是很干净,秋瑀宸躬身将鲜花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墓前,褚云飞卸下了背包,拿出了茶果香烛,还有褚清沙平常爱吃的点心。
沈默用手指轻拭着墓碑上的照片,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剪得短发,虽然清瘦,眉宇间却没了那种锋利的骄傲,大概是做了母亲的缘故,连神色也和婉些。
褚云飞插好香烛,将茶果摆整齐,还没有跪下去,眼泪就落了下来,“妈,阿飞找到父亲了。”说到这里,一句话就哽在喉中,再也说不下去。
沈默蹲下身轻轻抚摸着褚云飞头发,“小白,对不起,我,来得太迟了。”
墓碑上的人却还是笑,秀雅端庄的样子,褚云飞低着头,“妈,阿飞长大了,父亲和——”褚云飞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秋瑀宸,眼睛通红,秋瑀宸道,“秋叔叔。”
褚云飞重新低下头,“父亲和,爸爸都对阿飞很好,妈可以放心了。”
秋瑀宸听褚云飞在褚清沙面前如此称呼他,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狠狠揉着褚云飞发心,褚云飞跪在地上,擦了擦眼泪,勉强抽着嘴角强笑,“妈从小就教阿飞,想哭就哭出来,可是,哭过了,一定要记得擦干眼泪。”
褚云飞紧抿着嘴唇,直直地跪着,沈默亲自扶他起来,褚云飞站起身,望着褚清沙墓碑,低低道,“妈,你想了很多年,父亲今天终于来看你了,让他和你说说话吧。”
沈默听儿子这么说,又是内疚又是难过,只是站在褚清沙墓前,“对不起,十八年了,儿子都这么大了,我竟然才知道——早就想来看你,可是,终究是耽误了。这些年,我也想过要不要写封信问候你,却总怕你已经有自己的家,总想着不要让你受苦,到底还是委屈你了。”
沈默说到这里,也不知该如何继续,只是重新拉褚云飞过来,“云飞长大了,很像你。从前,没能对你们尽到责任,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好好疼他。这孩子从小没有父亲,你一个人带他,实在是太辛苦了。”沈默说到这里顿了顿,“我和云飞商量过,想接你回家去,可是,云飞说不必了,他怕你不习惯。我也不愿再打扰你休息。小白,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好好照顾我们的儿子,我一定,一定不再辜负你。”
沈默对秋瑀宸点点头,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本贴身的册子,“这是我们陆家的族谱,秋和我商量,决定,把元配换成你的名字。”
褚云飞没想到爸爸居然同意这样做,也不由得看了秋瑀宸一眼。
陆家是大族,原本同性伴侣的名字是绝不能入族谱的,沈默的父亲也正是因此才被逐出宗族,当时为了让秋瑀宸作为沈默的伴侣进入族谱,沈默破例答应了许多要求,甚至包括身死之后改姓陆。任何人都知道,元配和续弦在族谱中地位是如何悬殊,秋瑀宸为了褚云飞竟然愿意受这样的委屈,连沈默都觉得太难为他。
秋瑀宸从褚云飞背包中拿出奖杯,褚云飞本来坚持不要带来,可秋瑀宸参加了何胥的婚礼又特地命人空运过来,如今亲手放在褚清沙墓碑前。
褚云飞看秋瑀宸居然跪了下来,失声叫道,“爸——”
秋瑀宸没有理会儿子,静静望着褚清沙遗像,良久,才说了两个字,只有两个字,“放心。”
秋瑀宸说完就重新站起来,对褚云飞道,“给你妈叩个头。”
褚云飞点头,端端正正地跪好,叩了三个头,沈默和秋瑀宸分别站在褚云飞两侧,夕阳的光辉将白蔷薇晕成灿烂的日色,日光永恒,如永世绝不背弃的承诺。
“少主。”
迟慕瑀紧了紧练功服,“我是十九号,在欲流,没有少主,只有编号。”
“下面,我来宣布高中篮球联赛揭幕战首发名单:6号,乔慕宸。”
“是。”
“7号,褚云飞。”
“是。”
“师父,刚才接到的消息,欲流小校,慕瑀又赢了。”
迟念并没有看言寓荆兴奋地脸,依旧躺在屋顶上望着星空微笑。
秋瑀宸替情人揉着肩膀,“抽签结果出来了,云飞他们下一场打十九中。”
沈默安静得将手指搭在秋瑀宸手背上,从指缝间溜走却又在不经意间重新回来的,依然是那些意气飞扬而又不可一世的青春。
爱,生命,责任,家。
曙光暮色,不过年轮。
——番外年轮完——
气旋1
秋禹宸看着秘书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神冷了许多,他的专职秘书代表他出国谈一笔很重要的生意,如今换来的这一个,除了快餐的口味之外,其他的,都属于很努力却做不好的角色。秋禹宸也不大为难她,索性只叫他送送文件之类。
“秋总,请问,这个,是交给迟少爷吗?”小秘书的声音低低柔柔,还带着些呼吸不畅的感觉。
秋禹宸随意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知道,无论任何地方,任何人,同样势利。
小秘书关了门,乘电梯下来,电梯口已经等了一群人,“怎么样,怎么样,老板怎么说。”
小秘书腼腆笑了下,早已经有眼明手快的大姐替她端了热橙汁过来,“对啊,怎么说。”
小秘书接了橙汁,先道了谢,却还是道,“秋总说,还是把计划书交给迟少爷。”
“迟少爷,难道不交给小少爷?”
四周人叽叽喳喳的,各自议论了一阵就轰然散开。下午迟慕禹来上班的时候,杯中茶水的颜色又深了些,他的助理将案子放在他桌上,“迟少爷,这个是秋总交代下来的。”
“迟少爷,这次的预算——”
“迟少爷,这是上个月的报表。”
“迟少爷,这是已经起草好的回函。”
迟少爷,迟少爷——
迟慕禹没说话,也没抬头,他很忙,尽管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进恒河学着处理事务,那些繁冗的表格清单之类,他也应付得来,可是,他究竟是很不喜欢被人议论。
拘谨而带着礼节性的敲门声,迟慕禹知道又是有人汇报工作,于是叫助理过来笔记,接二连三的,已经是好几个部门的部门经理了。等到门再一次被推开,迟慕禹没说话,只是将已经弄好的一摞文件轻轻推了推,示意来人可以开始。他的工作效率很高,毕竟,十七年,都是被作为恒河的继承人培养的,比起练功来,在秋煋眼里,这是最重要的事。
“你在忙?”
熟悉的声音让迟慕禹一惊,褚云飞正站在门口对他微笑,随手关上门,顺便将女职员们的星星眼隔绝在外。
迟慕禹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松下来,“你不用工作?”
褚云飞顺手拉了椅子坐下,“你知道,卢秘书去了休斯敦,我爸叫我来帮忙,在他身边,呼来唤去的,没意思。我就借口透气下来找你。”
迟慕禹道,“那很好,跟着二叔,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褚云飞活动着肩膀,“秘书?我根本都不知道怎么做。不如,你和我换,我替你看这些,你伺候我爸去。”
迟慕禹笑,“我这个月的工作是看这些,下个月才轮到给二叔做秘书。”
褚云飞其实也只是和他说着玩玩,知道他很忙,不能多和自己废话,于是相当神奇地从身后抽出看起来分量不轻的文件夹,“好像,卢秘书遇到了一些困难,我爸让你看一下。”
迟慕禹只点了头算是回应,褚云飞知道他忙,也不介意他怠慢自己,起身出去。
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已经有人殷勤地打着招呼,褚云飞有种石化的感觉,少爷,他本以为这种称呼只有在家里才会有。
重新上楼来,褚云飞甩了束缚的西装外套在秋禹宸办公室的沙发上,然后搬了个椅子坐在老爸身边看他忙碌。
秋禹宸顺手拍了他后背一巴掌,“腰直起来!”
褚云飞笑,“爸,那个小秘书,不用她再进来了吧。”
秋禹宸道,“怎么了?”
褚云飞比划着,“今天过去,慕禹桌上的文件有这么高。而且,我去送东西,他门前,挺热闹的。”身处八卦中的女孩子,有意无意,都是不招人喜欢的。
褚云飞看惯了世态炎凉,大家对他的趋奉,他便觉得可笑。对于恒河,他是一点没有心思的。更何况,他不想慕禹被这些无形的压力骚扰。
秋禹宸自然明白,如今职场的现实。自褚云飞回来,整个公司的人都在寻找自己的位置。秋禹宸自己也知道,恒河大概只有一个人可以不用站在任何一个圈子,那就是他自己。
迟慕禹或者褚云飞,大家各自选择着自己将来的投靠。甚至在他面前,对迟慕禹的称呼也不再是从前毫无争议的少爷,自从有人微妙的加了一个姓氏,而他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迟慕禹从前的称呼早已经换给了褚云飞。
周一的例会上,迟慕禹的提案第一次被争议,争议地非常厉害,秋禹宸并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迟慕禹的态度。他想,这对于慕禹,是一个挑战,必然要面对的挑战。
秋禹宸的表情没有任何倾向,只是,会议室的座位明显是有倾向的,迟慕禹坐在他左手数第七位,褚云飞却坐在他身后。甚至,在公司某个重要人物发言的时候,秋禹宸偶尔会转过去指点褚云飞两句,褚云飞乖乖地躲在老爸背影里做记录,当然,在连篇累牍的废话时,他也会学着在记录本上画一个又一个连着的小圈圈,信手而为,然后暗暗计划着,能不能用公式计算出规律。
秋禹宸明显知道他走神,只是也不拆穿他。只有坐在秋禹宸右手第一边的人发言时,秋禹宸才轻轻碰了碰小刺猬,小刺猬抬起头,依然是一脸严肃认真虚心向学的表情。
“这次的失败,我认为,和我们的提案很有关系。”这次提案,是迟慕禹没日没夜地赶出来的,褚云飞没有来秋禹宸身边做贴身秘书的时候,大家同样表示,提案很优秀。
只是,褚云飞来了恒河三个月,在每一个部门都转了一圈重新回到秋禹宸身边的时候,茶水间里早已变了风向。
迟慕禹没有解释,只是听着大家提出意见,偶尔会提笔记下一两个字,等会议快要结束的时候,秋禹宸突然转过头,“云飞,你觉得呢?”
褚云飞瞬间被老爸点到,有些无奈,只是神色依旧是看不出丝毫破绽的敬业,“我认为——哥哥的这个提案,很有空间。”
哥哥,迟慕禹瞬间一惊,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凝成一个小黑点,褚云飞从来没有这么称呼过他,无论任何时候。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二叔的授意或者其他,可是,他对于工作毫无波澜的专注却一下子被砸出了一个洞来。
秋禹宸的目光带着些近乎纵容的宠溺,他甚至是回过头看着儿子笑了一下,鼓励他道,“然后呢?”
褚云飞的答案很不着调,“我希望,我们可以做餐饮。”恒河从来没有涉足过的餐饮业,难道要从异国他乡先走这一步,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说不通的。却偏偏有人赞同,称这个提议很有创意。
秋禹宸点了下头,叫儿子道,“坐吧。”
坐吧。
只两个字,四周人开始分析,很显然,秋禹宸自己也只是听他说说罢了。只是,态度温和些。
散会后,褚云飞像个乖巧的小秘书一样跟在秋禹宸身后躲进办公室,秋禹宸等儿子像模像样的将那些记录整理好,就狠狠拍了他一巴掌,“胡说八道!”
褚云飞笑了,“我就是想看看,是谁挺我的,以后可要倒了大霉了。”
秋禹宸笑道,“别胡说。慕禹不是挟私报复的人,他的提案很好,我叫卢秘书去谈,只是,一些细节还没有敲定下来,可是,我们不能让步。”
褚云飞自然也知提案的内容,“可是,收购的那些企业如果不能立刻重新整合重组的话我们会被拖累的很严重,我觉得,慕禹的想法是对的,我们不可能把XX和XX这两个这样大的拖累收下来。”
秋禹宸答他,“对方在和我们僵持。美国那边,大概是觉得,卢秘书的分量不够。”
褚云飞笑道,“那爸亲自去?”
秋禹宸道,“他们的分量也不够。”
秋禹宸既然这么说,公司中那些人精又岂会不知,“你们说,这次,老板会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下最后通牒了,卢秘书谈不拢,有人谈。”
“谁去谈?”
触及到实质问题,大家都在等待,没有人明确的表明态度,又重新散开了。
电梯停在十四楼。
恭谨有礼的敲门声,褚云飞笑着望了老爸一眼,自己去开门。
果然,门口站着迟慕禹。
秋禹宸抬眼,却又低下头,迟慕禹进来,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秋禹宸桌上,秋禹宸没理他,任他恭恭敬敬端端正正地站着,过了大概五分钟,才重新抬起头。
迟慕禹道,“是慕禹考虑不周,对于计划书也做得不严密,所以,才会给对方造成错觉。”
秋禹宸嗯了一声,等他继续说下去,迟慕禹也没有丝毫怯懦,他
第105回
只是陈述自己的观点,“目前我们有意向收购的这几家,加上我们自己的投入,已经足够发展出一个商业圈,但是,如果再加上对方的附加条件,我们就不得不偿还多余的债务,而这些债务,根据我的计算,如果运行顺利,会消耗掉我们至少两年的利润。在这一点上,慕禹认为,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秋禹宸只道,“对方也坚持,这一点不能妥协。”
迟慕禹的目光一瞬间凌厉起来,甚至连褚云飞也惊诧于他的决断,“能谈的是效益不是原则,如果对方僵持,那我们也必须有壮士断腕的勇气。”
秋禹宸没置可否,只道,“你先出去吧。”
于是,第二日,各人对褚云飞的态度更加殷勤,甚至在他请打字间的小职员一杯咖啡之后,那个酒窝深深的女孩在电梯中遇到他,会笑着打趣,“谢谢少东家。”
电梯中的人满是暧昧不明的微笑。
十二楼,迟慕禹踏进来。
还是迟少爷,依然不变。
中午,即使并没有多少工作,秋禹宸依然叫了快餐上来吃,“两份,是,不要带葱的菜。”
褚云飞本是没有挑食的习惯的,可是,人若是一被宠着就也容易骄纵自己,沈默不吃葱蒜,他便也不要了。好在秋禹宸一向不在小事上难为他。
茶水间又有了新话题,“老板不是从来不挑食的?”
“那还用说,肯定是小少爷不吃呗。”
替努力工作顾不上吃饭的迟慕禹盛咖啡的小助理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迟少爷也不吃葱的,可是,秋总总是没那么关心过。讨论依然嘈杂。
“你们说,老板为什么对小少爷那么好?”
“你看少爷和沈氏的沈总长得多像。”
“自己没孩子,当然要疼着点了,继承人嘛。”
“少爷一点也没有架子,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忙不完工作,他还帮我印文件呢。”
“是啊,那天不过是嘴角有点起泡,少爷就亲自给我叫柚子茶,还送药呢。”
“那天我和XX说妈妈生病了,少爷特地帮我请假,还说不许扣这个月的全勤。”
说着说着,变成了女人之间的攀比,褚云飞穿花拂柳的性格在公司中却很吃得开。
“是啊,少爷很有风度,毕竟是从美国回来的嘛。”
“听说,少爷学了很多年的管理,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接手公司。”
当然也有人质疑,“不会吧,董事长和老板都那么年轻。”
八卦的传播速度一向很快,“董事长现在根本就不管事,我听说,是和少爷的爷爷住在一起,老板对沈总的态度,你看,估计呀过不了几年,肯定就把公司交给少爷了。”
花痴了儿子花痴父亲,顿时有人议论,“看老板对沈总多好,唉,我说怎么就碰不到一个钻石王老五呢,都bl去了。”
褚云飞从电梯下来,大厅里又看到抱着一大堆东西的女职员,于是,褚大少爷本色出演,“怎么又拿这么多。”
罐装咖啡、杯装奶茶、蛋挞、薯片,当然还有信,一大袋子,对方腼腆道,“没关系,我正好要下来,大家就叫帮忙了。”
褚云飞顺手替她接过袋子,将对方送上四层,使唤新人的职员们看到少爷亲自上来,一瞬间的尴尬,却马上招呼起褚云飞来,褚云飞微笑着拒绝了,又递了手帕给那个小新人,“女孩子不要那么辛苦,下次拎重东西的时候记得垫着手。”
说完又去了,徒留下一地芳心和不芳的春心。
下了楼,果见乔慕宸已经到了,从大门到电梯的距离,已经有至少六个女职员和褚云飞打招呼,褚云飞依次问着不咸不淡的问题,乔慕宸脸色越发地不大好看。等到电梯上第N的立方次有人对褚云飞说谢谢了,乔慕宸终于按捺不住,“你人缘还挺好的。”
褚云飞笑着替女孩子开了电梯门,又用手挡着门边,害怕电梯不小心关上会伤到她,微笑异常得体,“小心。”
等电梯门重新关上,褚云飞才道,“还成。大家都在为恒河工作,很不容易。”
乔慕宸被他这样一噎,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等到了秋禹宸办公室,秋禹宸先站起身,接了乔慕宸手中乔熳汐要求递过来的文件,认真询问过后,才重新坐下。乔慕宸这才恭敬地同二叔打了招呼,又拿出一小盒曲奇,“这是父亲特地做的,请二叔尝一尝。”
秋禹宸笑着点头,叫他放下,吩咐小刺猬打开,洗过手尝了一块就吩咐他,“你待会拿下去和慕禹一块吃。”
褚云飞笑,“我就说是爸要我拿下来的。”
秋禹宸没搭理他,同乔慕宸说话,等乔慕宸向二叔汇报完毕,就和褚云飞一同下去找哥哥,迟慕禹忙得焦头烂额,也顾不上和他们两个答话。
好不容易抽了个空,褚云飞才将盒子拿出来,迟慕禹却又开了一封邮件,道,“你和慕宸吃吧,还要洗手,顾不上。”
褚云飞没说话,将迟慕禹最底层的柜子开了,拿出一只非常可爱的卡通水果叉子,叉了一只在曲奇上,“我爸给你的。”
迟慕禹一愣,连忙扎起来吃了,又觉得有些尴尬,笑道,“这叉子还挺可爱的。”
褚云飞随口道,“上次秘书科的XX给我送火龙果的时候带的。”
乔慕宸觉得心脏又是一阵抽搐,他有些觉得,今天自己是来受罪的。想跟着云飞转转吧,可究竟自己又怄不过自己去,看迟慕禹也没功夫,自己上楼和秋禹宸打了招呼,重新回去,褚云飞说要送他,他到底是拒绝了,十几层电梯,谁知道又会遇到谁给褚云飞献殷勤,更何况,他已经觉得是褚云飞自己在给别人献殷勤了。
秋禹宸今天并没有加班,和褚云飞一起走,褚云飞笑道,“爸怎么不虐。待员工了?”
秋禹宸从办公室中出来笑着点他脑袋,“不想让你父亲久等,今天是周四,他工作最少的一天。我们一起去接你父亲。”
褚云飞哦了一声,“要不要叫慕禹。”
秋禹宸道,“不用了,他赶不完工作今晚又要通宵。”
褚云飞真是不知道老爸究竟是一个什么存在了。
好在其实恒河总部离沈氏并不是很远,秋禹宸上楼的时候,沈默桌上也摆着做得非常漂亮的果盘,褚云飞老大不客气地吃了起来,笑道,“父亲魅力不减当年。”
沈默笑而不答,望秋禹宸道,“今天你下厨?”
秋禹宸点头,“我特地叫厨房准备的绿豆芽,待会做凉菜。”
沈默点头道,“小黄帽最爱吃你拌的凉菜了。”
秋禹宸在厨房做菜,褚云飞在他身边忙前忙后的打下手,父子俩个偶尔说笑,和和乐乐的。
沈默在房里打电话给迟慕禹,“还在工作吗?”
迟慕禹的声音淡淡的,“是。”
沈默叫他,“你二叔特地给你做了绿豆芽,回来吃饭吧。”
迟慕禹有一瞬间的犹疑,却还是道,“不了,谢谢默默爹爹,二叔和云飞先吃吧,慕禹今晚不回来了。”
沈默本想劝他两句,又觉得他若不是实在抽不出空了,秋禹宸做了东西一定会吃的。因此笑道,“也好,我们给你留着。”
迟慕禹摇头,“不用了。”
沈默想他今天可能有心事,也没太勉强他。
等到菜都上了桌,沈默才道,“小黄帽今天大概不回来了,咱们吃吧。”
秋禹宸嘴上没说话,只是道,“嗯,他自己顾得上自己。”
褚云飞望了爸爸一眼,“爸,慕禹是不是有心事啊?”
秋禹宸微微皱了下眉,“吃饭。”
褚云飞故意将凳子挪了挪,挨着老爸蹭蹭,“爸,你也抽空哄哄慕禹吧。”
秋禹宸瞥了褚云飞一眼,“多大的人了,哪那么娇贵。”
褚云飞狠狠瞪了老爸一眼,可是又不敢太放肆,只能又夹了片木耳给他吃,沈默一直想着,究竟是为什么,也没在乎他们父子两个聊天。
晚饭后依然是训练,沈默期间打了两个电话给迟慕禹,都是不在服务区,过了一会,言寓荆居然到了,手里还拎着几条鱼,早有下人接了下去,沈默想他该没吃过饭,吩咐下人替他准备,他却说和慕禹一起吃过了。
秋禹宸心里有一点点地不舒服,他不愿意将这种不舒服当成是嫉妒,毕竟,言寓荆才是被迟慕禹叫做父亲的人。
沈默疑惑道,“在哪吃的?”
言寓荆说了一个地方,很精致,很低调,也很昂贵。
沈默笑道,“怎么想着去那?”
言寓荆道,“本来约得是他同事,碰巧知道我过去了,就一块去,好像是,他的小助理。”
褚云飞笑了下,没说话。
秋禹宸神色看不出喜怒,“没听他提过。”
言寓荆道,“可能是才交往吧。我看那小姑娘也怯生生的。”
这边正说着话,安管家却交过来一张账单,秋禹宸展开一看,没什么表情,却是将单子递到了沈默手里,沈默一呆,怎么会?
迟慕禹从小跟着迟念,说实话,对钱是没有概念的,迟念有时候高兴了,随便塞给他几张卡,就够普通人过一辈子,毕竟,迟念做得是卖命买命的生意,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更何况,他和小蓝帽两个人,每个月都有零用钱,是秋煋那里出,秋禹宸自己也会给一份。若不是今天迟慕禹提空了两张卡,他也不会这么震惊。迟念给了迟慕禹多少钱,迟慕禹喜欢怎么造,说实话,秋禹宸也真得不方便管。
可这次的两张卡,一张是上个月才给他的,奖励他为恒河挽回了一笔三千万的生意,另一张,是从前给他的,前前后后,合起来至少有一百多万,他居然一晚上就提空了。其实,秋禹宸给他钱,自然是让他花的,可是像今天这样的迟慕禹,他真的想不到应该是怎么用这钱才是真的。
言寓荆从沈默手中接过账单,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说实话,他从小穷惯了,尽管现在不缺钱,却还是一直把持着自己。迟慕禹是迟念从小纵着长大的,一向出手大方,可言寓荆没想到,儿子居然大方到这种程度。
倒是秋禹宸说了句,“慕禹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晚上问问他吧。”
言寓荆在心里嘲笑自己真是没见过世面,要是搁师父那里,慕禹提空了两张卡根本不算个事,最多就说一句,“够不够,不够再去我房里拿。”
今晚太晚了,言寓荆自然不回墓镧去,自称要和沈默抵足而眠,因为心中悬着迟慕禹的事,秋禹宸也顾不上吃醋,打了几次电话给迟慕禹,居然关机了。
无巧不巧地,法国那边又送来一些文件,正好是迟慕禹负责的项目,秋禹宸找不到他,心里也不大高兴。倒是小刺猬极乖觉的,哄秋禹宸别生气,早点休息。
第二天一早到公司,迟慕禹居然没有来,他的小助理也没有来。直到十点钟,迟慕禹终于来了,一到,就是来秋禹宸办公室和他认错,秋禹宸冷冷淡淡的,推了那堆昨晚送来的文件给他。
中午吃饭的时候,褚云飞就听到了迟慕禹和那个小助理的闲言。褚大少爷先是请了大家冰激凌,而后才笑道,“她?怎么可能,我哥昨晚和我在一起。”
“怎么不可能,广告部xxx的表妹在XXXX做售楼小姐,她亲眼看着的,迟少爷真是大手笔,出手就送房子,还带了好多燕窝鲍翅什么的,虽然地段不是特别好,但就算转手,也值个七八十万吧。”
褚云飞摇头道,“不可能。”说着就神秘一笑,对那个信誓旦旦的宣讲者悄声道,“商业机密,我爸最近听着些话正烦呢。”
上一秒的八卦核心立刻道,“原来,迟少爷是和少爷在一起啊,我就说嘛,可能是她表妹没看清楚,就见过一次嘛。”
章 气旋2
“有事吗?”迟慕禹抬头望着在自己办公桌对面坐了整整五分钟的褚云飞。
褚云飞起身坐在他桌子上,悠悠地晃着脚,正和迟慕禹面对面,迟慕禹轻轻碰了碰褚云飞,要他挪挪位置,把被他压在屁股底下的文件拿出来。
褚云飞语气也是淡淡地,“没什么,你昨天买房子了?”
迟慕禹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大家是怎么说的,就是怎么样吧。”
褚云飞看他并没有想解释的意思,也不催他,只是坐着,过了一会,迟慕禹的小助理进来,看到他坐在桌子上,脸色有一瞬间的尴尬,放了文件就立刻退出去。
褚云飞等那小助理走了,才轻轻踹了踹迟慕禹凳子,“她怎么样?”
迟慕禹昨晚有事,今早又迟到了,如今正在赶工作,听褚云飞这么问,也不由得一愣,“什么?”
褚云飞笑得眼睛弯弯,“我追她怎么样?”
迟慕禹终于把手从文件夹上拿了下来,“云飞,她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如果你不能为她负责,就不要招惹她。”
褚云飞唇角的弧度依然没变,声音却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你也知道,那你觉得,因为你的私事,让她承受那样的流言,就是负责?”
迟慕禹低下头,伸手握住了笔记本旁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良久没有说话,终于道,“云飞,这是我的私事。你别问了,最好——也别告诉二叔。”
褚云飞翘着脚,“我可以不告诉我爸,可是,你不能不告诉慕宸。”
迟慕禹抬起眼,褚云飞跳下桌子,轻轻按着他肩膀,“慕禹,你觉得,你真的可以瞒过爸吗?他现在不知道,是因为他相信你,所以,他根本没有去查。”
迟慕禹皱了皱眉,“我知道了。我自己会解决的,谢谢。”
褚云飞听到迟慕禹如此说,眉间的距离立刻缩短了许多倍,他眼睛本就又大又亮,如今带着情绪,就更令人心惊,只是,他究竟是什么也没有说。他大概也知道,这件事,他管得太多,已经逾距了。在那样让人心疼的眼神之后,褚云飞又找到了已经迷失的焦距,“那你忙吧,小心点,这两天别撞到枪口上。”语气又回复了褚云飞的常态。
迟慕禹嗯了一声,不知该作何言语。他也知道,褚云飞是为他好,可是,他自己的事,他没有接受任何人担忧的必要。
大概是因为褚云飞近期的新闻太多,大家也就淡了迟慕禹当时的花边,只是,秋禹宸毕竟不是办公室里那些追腥的无聊客,他一直希望,迟慕禹能亲自给他一个解释,可是,他没有等到。
秋禹宸一向自信,这之后,他有一种被儿子忽略的错觉。偶尔问问褚云飞,褚云飞也只是笑,说起迟慕禹,无非是非叔来看他了,送了什么东西之类。秋禹宸不想问,可是,又固执着一个父亲的尊严,不愿意去查。于是,一直积攒到一周之后。迟慕禹再一次用掉了十万。还是账单递过来,大概是些装修材料什么的,自然,还有家电,都不是太奢侈的东西,可是,也足以达到小康。
等到第二天迟慕禹早早地料理了公事时,秋禹宸拨了他的内线电话,“你上来。”
“是。”简洁,有力,是迟慕禹的风格。
“你最近很需要钱吗?”秋禹宸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迟慕禹只道,“还好。”
秋禹宸将几本东西推过去,是迟慕禹最近赶的人事报告,“这些安排,你认为,你用心去想了吗?”
迟慕禹心里噔地一下,却还是道,“我考虑过,或许,不是最合适的,但是,是目前最合适的。”
秋禹宸只是示意他翻页,迟慕禹拿起人事任免的报告翻到倒数第二页,秋禹宸的声音很淡,“我需要你做个解释。”
迟慕禹有些尴尬,聘用一个临时工,这是他完全可以决定的。于是,他简要地介绍了下那个锅炉工的经历,秋禹宸却仿佛对这一切没有任何态度。等他说完了,才淡淡一句,“好像还有将近一个季度,才需要烧锅炉。”
迟慕禹低下头,标准的员工口吻,“对不起,是慕禹滥用职权了,这名工人,慕禹会辞退的。对公司造成的损失,由慕禹个人承担,并且,扣除这个月的全部奖金。可以吗?”
秋禹宸只是道,“三个月。你可以预计却不愿意避免的损失,即使没有真正造成,也由你负责。”
迟慕禹只是道,“是。”
秋禹宸看他依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随手推过去一只小巧的U盘,“这是你的周报告,今晚之前重新做一份给我。”
迟慕禹还是那一个字,“是。”
秋禹宸似乎没有了看他的心思,重新去忙碌,在迟慕禹告辞的时候,淡淡道,“同时,还有你的检查。”
秋禹宸说他有些累了,于是,今晚睡得很早。
沈默无声地笑了笑,居然和一个孩子怄气。
迟慕禹的检查就躺在床头小柜上,谦恭、诚恳,文从字顺,只是,却决不让秋禹宸满意。
迟慕禹一直是一个这样的人,他要做的事,不用对任何人解释,小助理从遥远的小村子里打来电话,好在,手机讯号还不错,“奶奶说没关系,要你好好工作。”
迟慕禹点了点头,“谢谢你。”
小助理轻轻嗯了一声,“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
迟慕禹究竟是不多话的,他生性不羁,但不同于褚云飞的飞扬跳脱,仿佛任何人那里都能游刃有余。
第二天,迟慕禹更加努力地赶完了工作,其实,想去的地方开车并不太远,房子在郊区,装修的风格很简单,实用,是老人喜欢的。
迟慕禹低下头,老人的面貌不是很慈祥,甚至带着些老年人独有的遗弃世界一般的固执,会因为打柜子剩的木板角料被装修工人订了个小箱子而吵架,嗓门很大,一吵就是一整天,装修工人同迟慕禹抱怨着,说是脑袋嗡嗡的。
面前的这个老人,迟慕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或者,从血缘上来讲,应该叫做,外婆。
可是,他却终于不能承认。甚至对于老人,他的解释也是,算命的告诉他自己应该奉养她,会对事业有帮助。
老人的脾气不很好,听得迟慕禹如此的解释,对这个给自己买昂贵补品和楼房的年轻人更加颐指气使些,甚至,会说说年少时发生在她身上的一些走了形的神奇故事,以证实自己是有福之人。比如,神秘兮兮地说自己的女儿曾经被有钱人娶走,彩礼送了整整十万,可是,不解释为什么唯一的女儿会死于非命。
迟慕禹对老人很愧疚,因此,也会变着法的讨好她,对于老年人带女孩子回来的要求,也没有拒绝。尽管,老人不是关心他,而是在乡邻间炫耀自己的干孙子带回来了漂亮媳妇。迟慕禹是很有分寸的人,该说的话都说清楚,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只是,从来没有为母亲尽过孝道,因此,老人的要求,合理的不合理的,也不去在乎。
迟慕禹很想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却连一张照片也没有。迟慕禹想,大概老人心里,还是会觉得,自己的女儿替人做代理孕母是一件丢人的事吧,只是性子强些,不愿意承认。
当然,老人也有对他好的时候,比如,逼迫他吃味道“鲜美”的飘着韭菜的面片,一盛就是一大碗,闷给他,不吃完不行。迟慕禹都是好脾气地笑笑,他想,大概老人是那种不知怎么对人好的人。
迟慕禹也会拿钱给老人用,老人却是节省再节省,有时候也会骂他不知好歹,这是攒下给他结婚用的,甚至掰着手指头,皱着眉头,说女娃子要彩礼心狠。
小秘书有时候也会想,究竟这个老人和迟慕禹是什么关系,但是,她不是那种多话的女孩子,也不乱打听。她也知道,就是因为有这样一个好处,迟慕禹才会愿意和她共同承担这个秘密。
买的房子在装修,老人还是住在村子里大屋,当年给女儿的十万块“礼金”,不知剩下多少,她也不会说。
其实,迟慕禹隐隐觉得,这个老人,是知道些什么的,因为有时候,也会指桑骂槐地骂谁家娃娃飞黄腾达了就不要娘,甚至带着些奇怪的诅咒,例如雨水刮了肠子之类的,每次她这么说,迟慕禹心里就是一抽,可是,过一阵子,她大概骂够了,又会帮迟慕禹做鞋垫。
迟慕禹很少说话,也很少解释什么,似乎,只是习惯这样的状态就好。对于老人,说是感情,迟慕禹自己是很难真的有什么感情的,可是,若说没有,又不可能。迟慕禹心中甚至有些怪自己,可是,他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样才能做得更好。尤其是,老人力逼着他为隔壁村姨奶奶家的侄孙子在城里安排份工作,其实,早已远得不算是亲戚了,只是老人好面子,迟慕禹答应下来,只能暂时安排了做锅炉工,又被秋禹宸盯住,辞了那人。
其实,对于公司里传言迟少爷连招个临时工也做不了主,迟慕禹并不介意,只是让老人落了脸,迟慕禹也有些过意不去。虽然事情并不难办,可是,秋禹宸这些天将他能用到的路子封得死死的,迟慕禹也有些闹心。
关于找到“外婆”的事,迟慕禹决定还是不和慕宸说得好。毕竟,乔慕宸无论是身份还是心态,都是维持现状最好。因此,找份临时工的事,最终还是落到了褚云飞头上。
褚云飞笑着答应,可是,替男人找了一份建筑工,男人做了两天,又吃不得苦,嘴上话就说得不太好听了,迟慕禹工作太忙,没来得及见他,男人一进厅就被拦住,却是闹了开来。
“叫你们迟老板下来!”
前台小姐只好解释没有迟老板,可男人不信,闹开了,保安自然立刻出动,茶水间里,又多了一条花边。
休斯顿的谈判,进展也越来越不顺利,迟慕禹,腹背受敌。
褚云飞端着胖胖的马克杯放在老爸桌上,秋禹宸知道里面是牛奶,热腾腾的,可是,他没有享受儿子服务的心情。
“啪!”
厚厚地文件夹重重地合上,“这是你做的?”声音冷得像冰。
褚云飞受惊似的小心翼翼接过来,看了一眼,爸爸用红笔勾出的部分,第一页就有三处,显然,都是太过天方夜谭的提议,甚至有明显的错误,他也不知怎么的,居然就将自己的第一稿夹在里面交上去了。如今也不敢辩解,只道,“云飞会立刻重新做。”
秋禹宸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褚云飞受了委屈似的将文件夹抱在胸前,垂着头的样子像只无辜的小熊,回到自己桌边,重新做修订。忙忙碌碌两个小时,甚至,根本没敢抬头。终于舒了一口气的时候,却看到,马克杯里的牛奶,爸爸早已喝光了。褚云飞心里稍稍舒服了些,却终究不大敢忤逆秋禹宸,细细地查了一遍,重新拿过来。
秋禹宸手头在忙,也没空理他,褚云飞也不急,小秘书似的在旁边服侍,递文件拨电话什么的,乖巧恭顺,秋禹宸处理完了一部分工作,知道他一直在自己身旁侍立,也没敢去坐,也有些心疼,褚云飞面上神色却是更加谦谨了,不敢多说一句话,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秋禹宸看看表知道差不多了,放下手中的钢笔,褚云飞连忙双手拿起来把盖子扣上,“爸忙完了?云飞叫外卖上来吃吧。”
秋禹宸看了他一眼,褚云飞伏帖的样子让他有些心疼,终于道,“活动下腿吧。”在秋禹宸旁边服侍着,基本上脚下都没怎么动。
褚云飞听爸爸这么说,越发讨巧起来,小范围地活动了下腿,就在秋禹宸脚边虚虚地跪下来,偷眼看秋禹宸脸色,用自己脸颊贴着爸爸大腿面,像是怕压到秋禹宸,也不敢用什么力气。
秋禹宸习惯性地想伸手去揉他发心,却终于没动,褚云飞等了一会,见老爸没反应,悄悄抬起头来,声音糯糯地,“爸,云飞知道错了。”
秋禹宸只是道,“我没怪你。”
褚云飞低低解释,“其实,慕禹找到了自己外婆,是一件好事。”
秋禹宸的回答很简单。四个字,“未必是福。”
褚云飞见老爸肯开口了,心里也松了一些,只是道,“其实,慕禹不说,也是怕爸心里难受。”
秋禹宸微微皱了皱眉,对褚云飞的说辞不置可否,只道,“你起来吧。”
褚云飞的口气带着些撒娇,“云飞帮着慕禹欺瞒您,该跪着。”
“跪就跪直了!”
秋禹宸的声音突然冷下来,褚云飞吓了一跳,却没有立刻起来,只是蹭着秋禹宸腿面,秋禹宸没说话,可小家伙自己竟觉得心虚起来,因此也连忙抬起了身子,跪得直直的。
大概过了一刻钟,秋禹宸伸手拍了下他,“给我叫慕禹上来。”
褚云飞连忙道是,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用这么标准的跪姿跪过,起身还是有些趔趄,拨了迟慕禹电话,只是接电话的并不是迟慕禹,也不是他的小助理,听是老板亲自问,连忙道,刚一下班,迟慕禹就带着助理走了。
恒河中午的休息时间是三小时,没想到迟慕禹居然争分夺秒到这种程度。于是,秋禹宸吩咐,要迟慕禹下午上班立刻到他这里来。
果然,迟慕禹是一分钟也没有迟到的,站在秋禹宸面前的时候,还是那副信心满满的样子,秋禹宸并没有为难他,交代了今天的工作,仿佛是顺带着问了一句,“今天中午去哪了?”
褚云飞对着迟慕禹打眼色,迟慕禹只是道,“一点私事,出去了一下。”
他这样说,秋禹宸反倒是不好追问,只是摆手让他出去,褚云飞等迟慕禹真的出去了,才低低对秋禹宸道,“生气了大不了拉过来揍一顿,慕禹难道还能不认打。”
秋禹宸转过头瞟了他一眼,褚云飞心跳瞬间加速,秋禹宸只是冷冷道,“他想清楚了就自己来领罚,揍他?我没那个精神。”
章 气旋3
秋禹宸晚上回家的时候,迟念正在家里同沈默谈笑风生,褚云飞跟在老爸身后,看到迟大叔居然也在,微微有些尴尬,有些事,不知道还好,知道了慕禹也是爸爸的儿子,自己在迟大叔面前,究竟是难以坦然的。
迟念等秋禹宸重新换了衣服下来,才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道,“慕禹的事你知道了?”
秋禹宸的回答泛着些不死不活的味道,“是。”
沈默笑道,“那你在等什么?”
秋禹宸有些不解地望着沈默,“什么?”
沈默道,“难得还剩下个亲人——”
秋禹宸的语声淡淡的,说实话,对沈默说话,这样的态度,也显得太冷淡了,“就这样吧。”
沈默如今和秋禹宸是彼此心中有数,彼此却又未曾说破,沈默知道两个小帽子身世,秋禹宸也知道,可若是挑破了,现在这个状态,也并不见得是件好事。
沈默当然也没用要立刻挑破的意思,只是对秋禹宸道,“慕禹孝顺,要尽孝道也不算是错事。”
秋禹宸的态度很奇怪,“迟大哥和浴巾都在,他要尽孝道,不必去对别人。”
褚云飞听爸爸这么说,也有些不知所措,迟念轻轻拍拍沈默肩膀,“默默,这也是我的意思。慕禹的身份,这样一个外婆,不认是最好的。他自己
第106回
也是这样做的。如果能平平安安奉养到老,自然好,如果不能呢?”
沈默没办法和迟念发脾气,只能瞪着秋禹宸,秋禹宸劝他道,“默默,那个老人,我派人查过,性格脾气不算好——”
沈默只是道,“那也是慕禹的外婆。”
秋禹宸坐到沈默那边去,“那你的意思呢?”
沈默倒是先看了眼迟念,“我的意思是,慕禹既然找到了亲人,照顾他也是应该的,你既然知道了,就和慕禹说清楚。”
秋禹宸有些尴尬,其实,正如他知道迟慕禹在做什么一样,迟慕禹也知道他早已明白,可是,两个人都闷着不肯说。
秋禹宸没能承认儿子,一直是心结,其实父子俩都明白彼此,如今,迟慕禹不告诉他,秋禹宸心里不舒服,虽然不是觉得迟慕禹报复,但是,被隐瞒的感觉确实很不好。
晚上,迟慕禹回来,看到父亲居然在,吓了一跳,不过他和迟念彼此之间并不拘束,因此笑道,“父亲怎么过来了。”
迟念扔给他一大包东西,“鱼片。”
迟慕禹笑着拆了,顺手就吃,迟念踹他一脚,“洗手了没?”
迟慕禹还舔了舔手指,“我这是不浪费盐分。”
迟念狠拍他后背骂他恶心。
迟慕禹挥着小拳头,“父亲不是来查我练功有没有偷懒的吧,昨晚太累了,做小了几个旋子。”
迟念没理他,只是伸手狠揉他脑袋,将他头发蹭得乱七八糟,“和你二叔闹什么呢?”
迟慕禹一只手拿着鱼片,生生停在口边,终于还是道,“没有。”
迟念道,“你的事自己处理,原则只有一个,不要好心办坏事。”
迟慕禹点了下头,“知道了。”
卧室里,沈默是绝对没给秋禹宸好脸色看,“慕禹有自己的想法,你做长辈的,还能和他怄气吗?”
秋禹宸只是轻轻顺着沈默发丝,“没有。我是不喜欢他什么事都自己闷着。”
沈默踹他一脚,“你自己不是也一样?”
秋禹宸难得的不讲道理,“他不行。”但自己大概也知道自己没道理,无奈笑了下。
沈默道,“慕禹可怜就可怜在不像云飞那么会讨你欢心,秋,如果今天这件事,是云飞呢?”
秋禹宸摇头道,“云飞,他不会。他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都会和我说。就算起先不愿意说,知道了我想知道,也会和我说的。小刺猬最贴心了。”
沈默微微一皱眉,“秋,不是云飞贴心,是你偏心。”
秋禹宸没想到一件小事,沈默居然会这么说,将身子向前看了看,盯着沈默脸,语声委屈,一如十七岁,“我没有。”
沈默道,“那你现在提着戒尺去找慕禹,如果云飞瞒着你,一顿板子是逃不掉的吧。”
话才说到这里,却听到敲门声,秋禹宸想到是迟慕禹,轻吻沈默求他去开门。
迟慕禹叫了声默默爹爹,看见秋禹宸坐在床头,径直朝他走过来,“二叔,这次的事,慕禹不该以权谋私,这是我自降薪酬的处分。”
秋禹宸没接他手上的东西,只淡淡问道,“还有什么事?”
迟慕禹低下头,“上次介绍的锅炉工,慕禹想,您肯不肯重新考虑。”
秋禹宸站起身,将迟慕禹手中的申请抽出来,大略翻了两页,冷冷道,“知道是以权谋私,还要一错再错,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沈默也在心中暗暗骂着迟慕禹,怎么比秋还笨,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大概过了五秒钟,迟慕禹才又抬起头,“慕禹希望,您能够重新考虑一下,看看能不能破格——”他也不愿意,可是,那男人被辞退的事闹得很僵,回去就在乡里到处宣扬,老人没说什么,可迟慕禹知道,她心气极高,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
秋禹宸伸手就将迟慕禹的处分申请抽在他脸上,纸页刷地一声响,散落在地上。
沈默从来没见秋禹宸这么生气过,房间里阴沉的可怕,甚至是他也不敢贸然打破这种死寂,秋禹宸的声音很冷,“你第一天进恒河吗,明不明白什么叫制度!这些年,我白教你了吗?”
迟慕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可是,又天生和秋禹宸一样的犟脾气,只道,“对不起,慕禹知道了。”
转身正要向出走,秋禹宸狠狠呵斥他,“捡起来!”
迟慕禹转过来,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纸片捡起来,双手递给秋禹宸,秋禹宸接过来,这一次,竟是细细地看了一遍,重新放回迟慕禹手里,“去碎了。慕禹,你和小非最亲近,你自己去问问他,拿过来这种心口不一的废纸是什么后果!”
迟慕禹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抽了出来,如今方才能舒一口气,连忙退了下去。
回去之后,果然打电话给非景煜,非景煜啊了一声,而后才道,“后果?还能有什么后果,自己写的就自己吃下去呗。”
迟慕禹一呆,他没想到,二叔居然也会用这种方式,他一直以为,对于惩罚的创新是乔叔的专利。
电话那头的非景煜大大伸了个懒腰,“又和你二叔僵上了?”他其实最怕迟慕禹和秋禹宸僵上,两个人都是不肯先开口先低头的,最后,铁定是迟慕禹吃亏。
迟慕禹的语声带着惯有的玩世不恭,“随便了。”他长到十八岁,从来没有求过秋禹宸什么事,这是唯一一件。
迟慕禹心道,果然是真的高估自己了,呵呵。
非景煜长长吐了口气,然后才道,“慕禹,早晚都要低头的,别想太多了。”
“嗯。”迟慕禹只是抿了下唇。虽然知道,永远都会是自己先让步,无论是身份还是别的什么,可这么快就妥协,他做不到。
非景煜似乎是磕了下手机,而后才道,“能说是什么事?”
迟慕禹的回答干净利落,“我以权谋私,想在恒河替人找份工作。”
非景煜问道,“薪水很高?”
迟慕禹说了一个数字。
非景煜又问,“做什么?”
迟慕禹道,“随便。”
非景煜再一次敲了手机,“既然这样,你不来找我,和你二叔犟什么!”
迟慕禹的回答简简单单,“没什么,我就是,一厢情愿也好,想让他,也替妻子娘家做点事。”
非景煜一时惊呆了,险些扔掉手机,“慕禹!”
迟慕禹道,“就是这样!哪怕,是永远见不得光的,可是,就是做点事,非叔,这样,很难吗?”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在心理暗示下用秋禹宸给他的钱替外婆买房子,他本以为,至少,二叔看在所谓情分上,能够稍稍有些纵容。
非景煜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迟慕禹从小就和他亲近,可是,他的要求,却很少向他提过,而且,迟慕禹一向大大咧咧的,非景煜也是无拘无束的性格,两个人在一起疯一起玩一起闯祸,可是,真的很难有彼此倾诉的时候。迟慕禹一直不想说,可是,这样的话,这么幼稚的想法,除了非叔,他还能说给谁听。父亲爸爸那么疼他,他想着这边,本来就是不知好歹,慕宸仿佛是应该同他一起承担,可是,慕宸有很好的生活,有很完满的规划,为什么要让一点感情也没有的血缘牵绊,云飞勉强算得上是朋友,可是,这样的话,又如何开口。只有非叔,只有非叔才会那么真真切切地当成个知心人一样,尽管这个人,在很多人眼里,像是一辈子也长不大。
非景煜在电话中轻声安抚着迟慕禹,态度很难形容,不像长辈,也不同于平辈的朋友,“慕禹,会不会,想得太多了。”
迟慕禹没有再说下去,刚才的那两句话,已经是极限了,他一向是个很少倾诉的人。可是,迟慕禹也是人,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他从小以为自己是无依无靠的,在孤儿院的时候就会帮弟弟抢干硬的蛋条吃,有一天,有了两个爸爸。渐渐长大,才明白,原来自己和别人是多么的不同。他不只是被领养的,更是被两个男人领养。就算被两个男人领养,他同弟弟也是不一样的,他的两个爸爸,事实上,并不是一般意义上构成一个家的关系。可是,他依然庆幸,依然庆幸他得到了几倍于其他孩子的温暖。他那么愉快地接受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异数,却突然发现,那个一直被自己叫做二叔的男人才是自己的父亲。他挣扎过,终于还是做出选择。
或许,他的家庭就是这样,常态也是非常态,他似乎都已经忘记了其实自己也应该是有一个母亲的时候,他又找到了他的外婆。他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孩子,和任何一个孩子一样,希望,自己的爸爸为自己的妈妈做一点点事,即使,孕育自己的那个母体曾经多么渺小多么卑微,可是,自己毕竟是她生的啊。
迟慕禹再尴尬再尴尬得存在在这个家里,充当着侄子的角色履行着儿子的义务,他也是父母生的啊。他知道,二叔对默默爹爹,爱逾性命,他根本不敢替自己的母亲去争取哪怕属于自己的一分一毫,要二叔去承认曾经有一个女人为他生儿育女,他知道,那是痴心妄想,因此,就算是一个“嗯”,一句“知道了”,他都不敢奢求。
关于儿子的一切,迟慕禹知道,自己做了选择,就没有资格要求,可是,关于母亲,毕竟,无论任何原因,自己和慕宸总是来到这个世上了吧。难道,仅仅是简简单单的默许,甚至是视而不见,都不能奢求吗?
迟慕禹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卑贱过的人,连坟墓,也长着卑贱的蒿草,所谓自取其辱,就是这样了,竟就是这样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章 气旋4
沈默气到不行,甚至没有惯例性的去踩秋禹宸脚,秋禹宸自知自己惹恼情人,也只能尴尴尬尬道,“慕禹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沈默声音很冷,“所以你可以肆无忌惮地践踏他的懂事了。”
秋禹宸一呆,口气也有些硬起来,“小默,这句话,说重了吧。”
沈默道,“我还是同样一句话,当时你教训云飞,我这么说,现在对小黄帽,我还是这么说,孩子做错事,你打他罚他都可以,可是,你不能伤他的心。”
秋禹宸道,“我从来没有想伤他的心。”
沈默不理他,伸手拨电话,等待音的时候,将听筒扔在床头,秋禹宸自己过去接起来,竟是非景煜。
“喂——”带着些疑惑的二声。
“小非,是我。”大概是知道情人意图,其实,秋禹宸自己心中也是惴惴,毕竟,慕禹这孩子,在自己面前,太倔强却也太小心翼翼了。
“哥,你也太不厚道了,哪有让慕禹就那么来问的,总说我不拿自己当叔叔,你这样,谁还拿我当长辈。”非景煜不咸不淡地抱怨着。
秋禹宸只是嗯了一声,等他继续说。
非景煜偏偏不让他如意,想知道慕禹的境况才打电话给我,你要面子,我偏要你急。
秋禹宸听他东拉西扯一阵,故意不提迟慕禹了,自己也没了耐性,等非景煜喘口气的时候才道,“说该说的!”四个字,简短有力,逼得非景煜心凛。
非景煜虚张声势地咳了一声,才道,“哥,说实话,你对慕禹,真的不比伯父对你当初好多少。”
秋禹宸只是一句,“父亲对我很好。”
非景煜听得哥哥这么说,也只道,“那就最好了。你和默默都早点睡吧。”
秋禹宸挂了电话,又拨过去,迟慕禹没想到二叔居然会挂电话给自己,等到不突兀的三声等待音一过,立刻接了起来,“二叔。”
秋禹宸的声音半死不活,“想清楚了吗?”
迟慕禹不知该怎么答,只一句对不起。
秋禹宸这边也僵着,不说话,倒依旧是迟慕禹先开口,“慕禹问过父亲了,父亲说,这次的事,是慕禹的错,任二叔处置。”
秋禹宸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没有波澜,“老规矩。我想,你应该真正熟悉一下恒河的制度了。”
迟慕禹早在接电话的时候就站起了身子,如今将脊柱挺得更直些,“是。”
两分钟后,迟慕禹来到秋禹宸房门外,秋禹宸拿给他一盏应急灯,“现在不是腊月,你也不是十一岁,若是为了糟践自己,就不用去了。”
迟慕禹知道,十一岁那年差点冻伤的事,二叔还是心有余悸,如今,虽又罚他背恒河厚厚的管理册子,究竟是比当年好了许多,只是鞠了躬就出去。
到了晚上十一点,重演一般的,这次没有下雪,竟是重新落起雨来了。
秋禹宸撑着伞去后院,当年的松树又壮了许多,迟慕禹依然是一动不动地在旁边背书,这一次,他学会了穿厚衣服,可是,大颗大颗的雨滴将他外套映出一个个小圈,衣服上深深浅浅一片,秋禹宸提起迟慕禹外套将他拖在伞下,“我说得话你每次都听不懂吗!”
迟慕禹抬起头,看二叔半个肩膀在伞外边,自己礼节性地撑起伞,连忙向后一步,将伞下可被遮蔽的范围让给秋禹宸,“是慕禹的错。”
秋禹宸一把打掉迟慕禹撑伞的手,一脚下去,就将迟慕禹踹到了后背对着自己的位置,迟慕禹手中的册子也落在了地上,秋禹宸根本不管,从后面拎着迟慕禹衣领拖他到松树旁的小径上,狠狠按住他双肩将他膝盖压在石子路上,迟慕禹一时间有些仓惶,不知又是如何惹得他生了气。
秋禹宸回身将落在地上的册子捡起来,册子距离迟慕禹如今跪的位置大概有六七步远,秋禹宸也不向前走,就摔在迟慕禹身旁,“捡起来!”
迟慕禹低头捡起册子,秋禹宸伸脚将落在地上的伞也踹过去,“我知道雨雪交加的时候你最喜欢背书了,今晚给我跪在这里,只管怄!”
迟慕禹一句话也没说,推开应急灯,打开了册子,翻到他曾经背的那一页,俯下身子,用后背护住册子不被雨淋到,然后贴身收在外套里,重新挺直脊骨,闭上眼睛默背。被秋禹宸踢过去的伞歪歪斜斜地突兀在雨地上,雨滴击上伞面,声音清晰。
秋禹宸本意是让他撑着伞的,没想到迟慕禹竟倔强至此。
秋禹宸本来只有七分火,如今被迟慕禹扎扎实实地拱到十分,整个人都阴沉沉的,几步走过去,冲着迟慕禹背后就是一脚,迟慕禹早都感觉到他要打,硬生生受下了。回转过头,重新看了秋禹宸一眼,眼中读不出任何情绪,顺着余光看了一眼被秋禹宸又踢过来的雨伞,低头捡起来,语声淡淡的,“是慕禹误会了。外面下雨呢,二叔快回去吧。”
这场夜雨来得甚急,秋禹宸头发也被冲得一缕一缕的,站在迟慕禹身后,雨水顺着发丝落下来,迟慕禹只觉得心跳都紧了起来,却终于还是没再说什么要他撑伞回去的话。只是自己固执地将雨伞举得高高的,左手臂伸得很直,绝不舒适的姿势。
秋禹宸见他这样,心下一空,顿出一大块来,却也终究什么都没说,回身走了。
迟慕禹等秋禹宸走了好远,才用另一只手将应急小灯向伞里挪了挪,迟念不罚跪,他也不习惯,如今在这石子地上,双膝跪得生疼。
褚云飞一个人在房里等着,知道爸和慕禹僵起来了,可是又不能当着慕禹面去劝。如今好容易等到爸爸回来,本想先说些求情的话,可看爸爸这个样子,连忙道,“父亲在迟大叔那,爸先洗个热水澡换件衣服吧。”说着就去秋禹宸衣柜里替他拿衣服。
秋禹宸只是随便应了一声,褚云飞拿了套干净的家居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边,自己也挨在那跪了。
秋禹宸处置了迟慕禹本就心情不好,在浴室里五分钟解决战斗出来,看到褚云飞,虽然暂时缓和些,可到底不高兴,只道,“你也喜欢跪吗?”
褚云飞听爸爸口气不对,连忙站起来,站在两步远的地方,低声道,“爸,慕禹脾气本来就是那样,他不是故意和您怄的。”
秋禹宸瞥了眼他为自己准备的衣服,却重新开了衣柜,自己重拿了一套换了,而后才道,“你没事就回去休息吧。”
褚云飞知道爸爸脾气,此时此刻,也不敢太撒娇,只是哀求道,“爸,云飞想说两句话,说过就回去。”
秋禹宸没看他,但也没继续让他走。褚云飞壮着胆子开口道,“其实,爸也知道,慕禹是很孝顺的。他,从小,亲生父母都不在身边,爸对他,难免严厉一些——”说到这里,还偷偷打量下秋禹宸脸色。看秋禹宸没有制止他的意思,暂时安下心来,“如今,他知道了母亲的消息,肯定难过自己没能尽孝,而且,又觉得,自己这样想,对不起爸和迟大叔言叔他们,所以,才会不说的,并不是故意隐瞒您。”
秋禹宸怎么会不明白褚云飞说得这些,可再听他说出来,到底是不舒服的,因此脸色又沉了下来。褚云飞虽然害怕,可想到迟大叔肯定是不管的,而且,爸爸虽然听父亲的,可是就算现在赦免了慕禹,事情依然得不到解决,因此,只能壮着胆子自己说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想来,爸爸应该不会太抗拒吧。
“其实,对妈妈的感情,都是一样的。就算,出生是有预谋的,就算,母亲的身份,低贱一些——”褚云飞说到这里,就看到秋禹宸的脸色青了下来,声音也透着寒气,就像是撑着冰窟的实心铁棍子,“说!”
褚云飞吓得一颤,但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引得他发这么大脾气,却还是咬着牙将要说的话说完,“做儿子的心情,云飞是最明白的。因为,我妈也从来没有真真正正被承认过,所以,慕禹会这么想,云飞真的知道。哪怕,在这种家庭里,自己的母亲没有得到爱就生下孩子,别人看来,就算不如意,也是咎由自取,可是,也毕竟是自己的母亲。慕禹想为自己外婆做一点事情,就算方法不对,也情有可原吧。”
秋禹宸几乎是逼迫自己听完他这段话的,褚云飞说得时候一直不敢抬头,如今看到爸爸额上连青筋都暴起来,也吓了一大跳,结舌道,“爸——”
秋禹宸从喉间迫出两个字,“过来”声音不怎么大,却很沉。
褚云飞心知是真的激怒了爸爸,只能低头挨过去,秋禹宸等他站好,反手一巴掌就抡在脸上,褚云飞即使心下防备着,可究竟是被打得转了一个圈,重新回转身,嘴角就是一串鲜血。
秋禹宸手背上血管依然暴着,褚云飞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哪怕是从前不认父亲的时候,爸也没有这么气过。褚云飞不敢擦唇角的血,却也不敢低头,可直立着,又不得不直视着爸爸眼睛,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良久,秋禹宸才吐出一口气来,“慕禹的母亲,我没有见过,可是,因为她替我生了慕禹和慕宸,我始终感激她。你的母亲,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女子,是谁说她低贱说她咎由自取!我该不该打你!”
褚云飞这才知道爸爸发脾气是为了什么,他心中知道爸爸和父亲太过相爱,秋禹宸虽疼极了他,可也难免有些不自信,如今,借着慕禹这件事,亲口说出来,其实,并没有多少意思,可潜意识里,究竟还是有些不安的。褚云飞知道自己一时心急,说错了话,连忙跪下来。
秋禹宸远远望着墙面,接着道,“我不可能给除了你父亲之外的任何人名分,你记住我的话,就算是我死了,墓碑上,也只能刻沈默这一个名字。”
褚云飞口中血腥弥漫,却重重应道,“是。”
秋禹宸接着道,“至于你母亲,她是你父亲的元配妻子。你是他们的嫡子,无论是宗法还是律法,都没有任何质疑的余地。我曾经叫你捧着母亲的遗像进陆家祠堂,你以为,是故作姿态逗你玩吗!”
褚云飞从来没被秋禹宸这么呵斥过,又想到他为了父母和自己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身份做出的牺牲,双肩不住颤抖,只是死咬着唇。
秋禹宸大概也知道褚云飞明白,因此并没有逼他答话。声音也平静了许多,“你起来。”
褚云飞双手撑地站起来,秋禹宸直直盯着他眸子,褚云飞没有回避,也望着爸爸,秋禹宸确定褚云飞是真的听懂了,淡淡道,“脸抬起来。”
褚云飞抬起了下颌,秋禹宸望着他指痕浮肿的左脸,叫他,“侧过来。”
褚云飞将右半边脸侧过去,轻轻闭上了眼睛。
“啪!”
又是狠狠地一记巴掌,就打在他右脸上,只不过这次不是反手,也仿佛没有刚才打得那么疼。褚云飞知道,爸打得是自己不懂事,辜负了他的心思,也不敢多说话。
秋禹宸等他再度站直,才又道,“慕禹的事,我自有分寸,你不用多话了。”
事到如今,褚云飞又还能说什么,只能道,“是。”
秋禹宸摆了摆手,“嘴角的血回去擦一擦,脸上的伤就不用上药了。”
秋禹宸从来没有对他这么凶过,褚云飞心里委屈,也没有回话,鞠了躬就出门去。才走出去,居然就碰到沈默,沈默看儿子一张脸,一左一右,竟都是巴掌印子,吓了一跳,“你怎么弄的?”
秋禹宸从门缝中看到沈默,快步走出去,“没事,他脸上的伤,是我打的。”
沈默一呆,甚至他自己也不相信秋禹宸会这么不留情面地教训褚云飞的,倒是褚云飞轻轻一低头,“父亲不用担心,是云飞做错事,爸打得狠些,我就会记得牢些了。”
秋禹宸听他这么说,心里蓦地一酸,却还是道,“回去吧。”
沈默关上房门,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秋禹宸,“秋,你今天疯了吗?”
章 气旋5
迟慕禹幼时很喜欢念一首词,因为是迟念喜欢的。迟念不是一个善于伤春悲秋的人,因此,也总是很难去唱诵什么。可独独这首,是例外。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如今,雨滴滴滴答答地敲在伞上,若说,秋禹宸对他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用心,那绝对是冤枉,毕竟,他也会担心他被雨淋到,也会担心他着凉,感冒,发烧,甚至是,死亡。迟慕禹想,自己要是死了,二叔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的,可是,他能担心自己不让自己淋雨过来送伞,哪怕姿态依然是属于父亲的权威式。可是,跪在硬石子路上,又下着雨,关节痛得像是要坏掉,二叔,恐怕就没有太多心思去关心了吧。他所能看到的,永远是露在外面的,理应如是。
迟慕禹默默笑了笑,继续背他的册子。确实,厚厚的棉外套,也耐不住这雨夜的寒气。
秋禹宸在床上,只当得起四个字,辗转反侧,沈默知道他心情不好,用手指轻轻顺着他脊骨滑落,“秋——”
秋禹宸蹙紧了眉头,淡淡道,“睡吧。”
沈默轻声道,“云飞惹你生气了?”
秋禹宸道,“没有。小刺猬一向懂得的。”
沈默悠悠道,“就因为他一向贴心,偶尔小心眼一次,你才更难过。”
秋禹宸强笑,“怎么会,哪有和儿子怄气的父亲。”
沈默道,“云飞的性子,像我,敏感的很。你倒是比他还想得多。那么两巴掌过去,云飞明天还怎么见人。”
秋禹宸道,“本以为你是心疼我,现在好,才两句话,儿子又比我重要了。”
沈默嗤道,“和自己儿子也吃醋!”
秋禹宸究竟是不放心,又重新起来,“我看看去。”
沈默也不再说他,只是微笑。两个人其实都知道,彼此心中不像口中那般轻松,可到底都不说破。
秋禹宸换了衣服来到走廊外边,就听到两个下人在絮叨。
“这么大的雨,迟少爷这么跪着,跪坏了怎么办。”
“你敢去求少爷?”
“可迟少爷那么可怜,年纪轻轻的,关节跪坏了不得了呢。”
“说这些有什么用。少爷宠小少爷,疼成什么样子,求了两句情,看看一张脸,打成什么了,现在还在惩戒室跪着呢。”
“唉。究竟不是自己的儿子。”
“嘿嘿。”
“笑什么?”
“是不是自己的儿子,还不好说吗?”
“怎么?少爷对小少爷,就和自己的儿子一模一样。这也难怪,你看小少爷长得,和沈少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难怪一回来,少爷就冷落了迟少爷了。”
“冷落?你以为迟少爷就没有来路?”
“什么来路,别乱说。”
“不是我乱说。你想想,若是你,这么大个家业,肯就这么交给一个外人来不成?”
秋禹宸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两个下人见到秋禹宸吓得连话都说不出,缩着肩膀疾步向前,第一个路口,就闪进去了。
五分钟后,就接到安管家指示,立刻收拾东西离开秋家,一分钟都不许多耽。
秋禹宸进了惩戒室,见褚云飞果然端端正正跪着,他气过去了也有些心疼,那孩子脊背挺得那么直,和当年的沈默如出一辙。
“爸——”褚云飞怯生生地回头。
秋禹宸看他面上浮肿的指痕,心都抽了起来。尤其是他眼睛,蕴含了无数的内疚与委屈,见到秋禹宸,就膝行过来,大概是跪久了,又走不快,看那样子,可怜极了。
秋禹宸忍着没去扶他,只道,“我已经罚过你了,谁让你到这来。”
褚云飞跪在秋禹宸面前,低着头,发心抵着秋禹宸腿面,“爸,云飞知道自己太混账了。本想,去母亲遗像前面跪,可是,不知怎么的,就到这来了。”
秋禹宸见他这副样子,哪里还生的起气来,只有伸手将儿子揽起来,紧紧拢在怀里,拍着他后背,“好了,爸没和你生气,回去睡吧。”
褚云飞这才抬起头,望着秋禹宸,“爸,您来看云飞,云飞心里暖暖的,可是,惩戒室再冷,云飞也是跪在房里,慕禹一个人跪在外面石子地上,又下着雨,爸,您去看看他吧。”
迟慕禹在背书,比任何人都用功,因为不想出错。出错有时候意味着被关注,可如今,他不再期许太多的关注。膝盖会怎么样,关节会怎么样,他已经没有了想法。
秋禹宸撑着伞过来,是一把小伞,绒绒的黄色,雨点打落下来,黄色更加浓了些,像是晕开的画布。
他站在迟慕禹身后,迟慕禹只是背书,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人过来,甚至,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也不会有任何人来看他。因此,听到秋禹宸踏水而来的时候,竟有些意外。
秋禹宸的语声依然不带一丝波澜,“看哪了?”
迟慕禹颤着双手将册子翻到倒数后几页,秋禹宸看了看,也并没有像他幼时一样的提问检查,只是嗯了一声。
迟慕禹心中早已不像从前那样,虽然还是惯性的害怕,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道,“慕禹太慢了。”
秋禹宸点了下头,看了眼他挂在水里的裤脚,迟慕禹跪的地方正是石子路旁边,裤脚掉在水坳里,湿了一大片,贴在踝骨上,伞也遮不住,秋禹宸皱了皱眉,“你的关节,不想要了吗?”
迟慕禹一呆,哪怕是带着责备,可究竟是听出几分温暖的,只是低了头。
秋禹宸看了看,还有十来页
第107回
的样子,又重新将册子扔回去,“背吧。”
迟慕禹将册子捂在怀里,继续背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制度章程,秋禹宸撑着伞在他身边站着,不说话,也不动。就默默地看着他背,像一座石雕。
迟慕禹心绪突然乱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也属于在乎的一种表达,他很想说一声,外边天寒,二叔还是先回去吧,可是他知道,自己究竟没有褚云飞的撒娇天赋,这话说出来,难免让二叔又觉得是怄气,索性也不再说。正犹豫间,秋禹宸的声音竟像是从天而降,“学不会专心吗?跪着不舒服还有更舒服的姿势可以背!”
虽然是呵斥,可迟慕禹一瞬间竟突然暖了一瞬,就像是寒冬里捧着火种的使者突然经过身旁,虽然并未伫足,可是也稍稍缓和些,虽然没应声,也连忙用功起来。
秋禹宸凭空凶儿子一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对着迟慕禹,竟像是怕自己不像个父亲一般威严,实际上,刻意的苛责,若不是碰上他那性子,也不会起火。只是,就像一只在大火上加热的干燥铁锅,突然倒进水去,刺啦一声,也要留下几个泡泡的。秋禹宸渐渐想着,是不是,对慕禹,应该更宽容一点。虽然立时付诸实践,还需要时间。
迟慕禹一只左手撑着伞,指尖那种冷得像要断掉的感觉被前半夜的大雨召唤回来,可最难过的,还是手臂的酸困,秋禹宸不在身后看着,他或许还能换换手,可如今秋禹宸就盯着他,他只能咬着牙,强撑着手臂,只有在将小册子放进胸膛的时候才能顺势歇歇。他本以为,二叔会和父亲一样,罚自己做几十个小时的单臂负重,可是,在自己下意识地活动了下手肘的时候,二叔居然什么也没说,迟慕禹胆子也大了起来。只是,那种念头也不过是庆幸般的一闪而过,他不敢太过得寸进尺,又重新认真看册子了。
褚云飞坐在沈默卧室里,看沈默依然一脸担忧,劝父亲道,“没事的。”
迟念只是看着房间的挂钟,“还得几分钟。”
沈默道,“还要几分钟?外面还下着雨呢。”早前去迟念房里,迟念叫他什么都不用对秋禹宸说,静观其变。他心中顺应迟念,也知道哥哥必有深意,可秋去了这么久,又怕两个人再度闹僵起来。如今听他说还要几分钟,心下更急了。
迟念像是回魂似的道,“我说姜汤,还要熬几分钟。”
沈默望着迟念,“哥,今天这场雨这么大,任由慕禹跪着,若是落下病根——”
迟念道,“男人嘛——”话还没说完就被沈默打断,每次都是这一句,从来不觉得迟大哥是一个这么没有创意的男人。
倒是褚云飞劝沈默道,“父亲,迟叔说得对,慕禹和爸的事,谁担心都没用,还要他们自己解决。”
沈默只是叹息一声,他知道,秋禹宸心中只有他,谈及那个代孕母亲,慕禹是必然要受委屈的。可这句话,在褚云飞面前,又怎么说得出来。
迟慕禹整整有十分钟才进入了状态,这样被二叔关注着,去做什么,他真的觉得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好在屏息静气,也沉下心来,这才能够将后面的部分都背好,又重新复习了一遍,将小册子收在怀里,自己闭上眼睛默默记诵了一次,才转过头来,秋禹宸只是问他,“背好了?”
迟慕禹点头,秋禹宸将手中的小黄伞侧了侧,迟慕禹一惊,那是他的伞。
默默爹爹是最疼他和慕宸两兄弟的了,大概因为他叫做小黄帽的缘故,所以什么东西都买黄色的。其实,小时候他暂居秋家,对他也是当成儿子一样养的。那天下着不大不小的雨,默默爹爹和二叔带着他走在荷塘边。荷塘里大片大片的叶子连成一片,雨点并不急,却是密密地连成一线,将荷塘碧草织成了一幅画,他撑着小黄伞走在中间,二叔伸手揽住默默爹爹,将他也护在怀里,一家人也是暖意融融的。只是随着渐渐长大,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功课多起来,也就没了闲情逸致。说实话,一个轮廓如削的男人撑着这样一把小伞,有着浓浓的漫画味道。可是,他不知怎么的,竟觉得,也不是那么别扭。
秋禹宸在等他回话,迟慕禹却是思绪纷乱,秋禹宸对他的走神有些不满,目光沉了下来,迟慕禹忙答道,“是。”
秋禹宸静静看了他一眼,迟慕禹跪在地上,裤子湿漉漉地贴在小腿胫骨上,不难受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膝盖,跪在石子路上,虽然硌地疼,但是水不会积在膝盖上,也算是有点好处。可是足踝处,裤脚贴服着踝关节,秋禹宸眉头蹙得更紧了。
迟慕禹本是后背朝着秋禹宸,秋禹宸问话的时候,他便跪转过身子,如今这样子,也不知该怎么办,只是心跳地厉害。
秋禹宸终于还是道,“先起来吧。”
迟慕禹跪得久了,一时站不起,可究竟是自己用力,心中也不敢期许他会扶自己一把,秋禹宸果然没有动,冷眼看着他撑起来,迟慕禹咬了下唇,强忍着用可以维持平衡的姿势站直,秋禹宸倒是也没有挑剔他的站姿,只是看了一眼地上的应急灯。
迟慕禹重新蹲下身子,将地上的应急灯捡起来,他左手撑着伞,要起身又是一番挣扎。等他重新站起来,秋禹宸将手伸过去,迟慕禹有些不解,却还是将应急灯交在了秋禹宸手里。秋禹宸拿起应急灯,重新放在地上,示意他再一次捡起来。
迟慕禹跪了许久,能够站直已是大幸,如今刚抬起脚来,就因为太过用力没有掌握到平衡,向前一个趔趄,踩在水坑里,水坑中的水溅在了秋禹宸裤子上。迟慕禹吓了一跳,他是很少会狼狈到这种程度的,甚至忘了说对不起。秋禹宸也并没有介意,要他重新蹲下来将那盏应急灯捡起来。迟慕禹这次捡起来,又重新交在秋禹宸手里,秋禹宸再一次放在地上,迟慕禹又去捡。
一蹲一捡,几次三番,迟慕禹也渐渐习惯了起来。秋禹宸终于没有再叫他去做,折身回房。
迟慕禹跟在他身后,心中不由得惴惴。
章 气旋6
居然,是书房。
对于没有被发配到惩戒室,迟慕禹心中根本不知自己究竟应该作何感想。他有一点点期待,又有朦朦胧胧的失落。
能够进入那件屋子的,某种程度而言,也是一种认同吧。是作为“自家人”的一种认同。只是,如果在书房的话,二叔大概会一贯的冷静,理智。
迟慕禹的膝盖还是很痛,所以,在站在秋禹宸宽大的写字台对面,看着他将修长却有力的手指扣成倒金字塔形的时候,强迫自己将双腿摆成了最折磨自己的挺拔姿势。
秋禹宸大概是沉淀了很久,开口的语调,很平静,“慕禹。”
这么简简单单,带着些希冀的叫他的名字,迟慕禹不由得抬起了眼睛,目光迷离,甚至,带着些难以置信。
秋禹宸顺手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却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放在宽大的书桌最接近迟慕禹的一摞文件顶层。
迟慕禹认得出来,那是他的保证书,写在一个月之前。对于恒河在休斯顿的新公司,几乎,是他一力促成的。当时的意气风发,如今这般境况,迟慕禹哪怕是一向洒脱,也到底没有自己父亲一样的海阔天空的气度。在任命而绝不认命这一点上,他自认为,永远也比不上父亲的。
迟慕禹张了张口,大概是想说对不起,却被秋禹宸的手势狠狠压回去了,“这是当时你交给我的。”
迟慕禹心中“咯噔”一下,秋禹宸的口气依然冷静到残酷,甚至,僭越一点说,带着些半死不活的气息,“如今,在项目遭遇最大挑战的时候,你的心思在什么地方?”说到这一句,已有些严厉起来。
迟慕禹低下了头,秋禹宸站起身子,迟慕禹只觉得眼前如同一座山,瞬间压迫下来,“你所有的私事,都可以交给信任的人解决。”秋禹宸敲了敲桌上的保证书,“因为在你最需要被信任的时候,也得到了全部的信任。”
秋禹宸抬起了身子,将可供呼吸的氧气换回去。迟慕禹愣愣地,仔细想着二叔的话,一阵惭愧。
“这是董事会的决议,我个人全力支持。”
一个月前,自己的提案因为高风险和投资回报周期长被质疑的时候,力排众议的人,是前一个晚上还在挑剔他逼他一夜间做了四遍修改稿也同样一整个通宵没睡的二叔。迟慕禹在心中暗暗咂摸着,难道,是,承诺的意思。
其实,信任,对于亲父子,或者,并不是一个很奢侈的词,可是,如果说,这也是一种信任的话,被要求去信任,是很全新的体验,他从来都在奢求着,可是,竟自己也从来没有给予过。
秋禹宸不再说什么,重新端起水杯以一个绝对占有掌控地位的坐姿坐在椅子上,迟慕禹想了大概有十分钟之久,才重新去看秋禹宸,他惊讶地发现,他杯中的液面并没有一分一毫的降低,并且,连手势都未曾变过。
秋禹宸将水杯放在桌上,神态依然是惯有的,不怒自威,“想你该想的。”
迟慕禹轻轻蹙了蹙眉,他双眉浓而长,仿佛天生就带着决断,每个人都说像迟念,其实,也很像秋禹宸,“我想,家里的事,是我的责任,恒河的事,同样是我的责任。”
秋禹宸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迟慕禹接着道,“我一直在想,很努力地做一份工作,其实,也是希望,自己在乎的人能过得好一点。无论是充当什么角色的人。”
秋禹宸依然没有说话。
迟慕禹不是一个懂得委婉的人,他想,他应该珍惜这次机会,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二叔从来没有体会过,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什么滋味,可是,家庭对于慕禹,真的比任何事都重要。”
秋禹宸安静地听他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子欲养而亲不待,即使从未体会过,胸口却也痛得淋漓吧。小刺猬虽苦,可总算有些可供回忆的温馨,自己的两个孩子,一出生,就连叫声妈妈的权力都没有。他看着迟慕禹,这些年,他管教他,训练他,甚至潜意识里觉得,有迟大哥和言寓荆纵着他,他有比任何孩子都快乐的童年,可是,竟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孩子,究竟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啊。他不会说软话,不会讨好,不会撒娇,归根结底,也只是因为,十八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人教给过他任何关于柔软的东西吧。他如今才明白迟念的话,“你从来没有给过他软弱的权力,却又嫌弃他强硬得不合你心意,公平吗?”
迟慕禹看秋禹宸皱着眉,知道自己话说得放肆了,却没有低头,秋禹宸这次却只是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迟慕禹本已做好了接受他暴怒的准备,如今只这么轻轻地几个字,竟不知所措起来了,“二叔——”
秋禹宸轻轻挥了挥手,半晌没有说话,如今这样的状态,他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因此,淡淡道,“你回去换件衣服吧。”
他想,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因为,突然之间,居然连习惯性的足以压制一切的父亲权威也摆不出。
两个人,究竟应该要谁让步,其实,根本不必让步。
秋禹宸在喝浓浓的玉米糊,盛在胖乎乎的马克杯里,颜色漂亮地就像是宣传海报底角的一簇暖黄。自从褚云飞回来后,秋禹宸就被半强迫地要求喝各种营养的饮料,做得方式也多些,不再是从前百年不变的白开水或者偶尔同沈默一同煎熬自己的牛奶。
秋禹宸在心中笑了笑,还是小刺猬贴心啊。
敲门声再一次响起来,迟慕禹换了衣服回来,他还算是一个听话的孩子,至少,听话如果被当做是尊重的一种的话。
秋禹宸放下手中的杯子,看到迟慕禹眼中有一分温暖,他庆幸,自己没有漏过去。
短信响起来,是专属于褚云飞的提示音,“爸,玉米糊好喝吗?是慕禹教我做的。”
秋禹宸抬起头来,他终于明白,迟慕禹眼中的那一分温暖是为了什么,大概是有些内疚,难得的对迟慕禹也温柔些,晃了晃杯子,“这个,还不错。”
“是,父亲很喜欢吃玉米。”
果然,迟慕禹天性是不会讨好的,秋禹宸不是嫉妒,可是迟慕禹确实是在暗暗往他心上捅刀子,秋禹宸的声音也回复了公事公办,“你提的事,我考虑过了,公司有公司的制度,相信,你现在也应该能够完全了解。”
“是。”一点点的融冰迹象,就这么被打破了。
“我记得教过你,做错事,就要学会付代价。”
“是,父亲也这么说。男人,应该学会承担。”他不是不会察言观色,他也知道,二叔心底那一点点微妙的情愫,可是,他真的是他的儿子吗?如果注定了永远只能站在阴影里,那他为什么要伤害从小到大一直给自己温暖的父亲。可是,他没有想到,我们之所以会看到阴影,是因为头顶有阳光。
秋禹宸的心情很不好,而且,他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不好。甚至,他看着现在的迟慕禹,就可以想象,当年的自己在父亲心中是什么样。长大了就好了吧,秋禹宸安慰着自己。
迟慕禹一直撑伞的肘关节,用力过度的腕关节,被湿淋淋的裤子贴服的踝关节,以及被石子路整整折磨了四个小时的膝关节都在痛,只是他想,不是那么严重。
“我看过你的处分,扣除本月到明年三月的工资和全年的奖金,这是你的态度,也是我的意思。”
“是。”
这样的惩罚,无论如何,也太重了些。
秋禹宸抬起头,“这是公司的制度。”
迟慕禹本来就没有打算还击,只是道,“是。”
“十下藤杖。”
迟慕禹突然抬起了头,还是,更惊讶一些,藤杖?除了被父亲要求的那一次,从小到大,二叔是从来没有用类似于家法的刑具打过自己的。
秋禹宸的声音很冷,“听不懂我的话吗?”
迟慕禹确实是太震惊了,上一次,还能说是奉命教训,这一次,为什么二叔会主动提出来,“藤杖?为什么?”
秋禹宸大概一辈子也没被这么质疑过,可是,迟慕禹的表情实在是太过虔诚,让他连义正词严的训斥一句都做不到,迟慕禹大概也反应过来了,连忙低下头,秋禹宸终于算是扔出了一句解释,“还要我开祠堂请梨木棍子出来伺候你不成!”
迟慕禹吓了一跳,忙道,“不是。慕禹任凭责罚。”
秋禹宸语声淡淡的,甚至也听不出责备,“我从来没有打过你,十八岁,倒要动家法了!”
这样的责难,如果是对非景煜,或者会觉得害羞,如果是对褚云飞,或者会觉得忐忑,可之于迟慕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摆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有一个机会,进秋家的惩戒室,十八年,如果是家法,来得,也太迟了吧。没想到,从未成年到了成年,真正被承认,居然是一顿藤杖做仪式。
秋禹宸根本没有理会迟慕禹心中怎么想,只是带他出去。迟慕禹虽然暗暗觉得有些滑稽的悲哀,可是,第一次,被二叔以一个还算是正式的名头带进惩戒室去,心中竟也觉得神圣起来。步亦步,趋亦趋,说不出的小心谨慎。
秋禹宸推开门,依然是雪洞一般的墙壁,床,书桌,立柜,碎纸机,不同的,是多了一席黄豆粒。方方正正的一块木板子靠在墙上,上面铺满了黄豆,每一粒豆子,都圆润饱满,却也摆得整整齐齐,连本应是弧度的边也是平平直直的。
秋禹宸看了看腕表,“从现在开始,跪到明早四点,给你一刻钟洗漱,然后,和我一起去把你的专属藤杖请回来。”
迟慕禹听他说得这么严肃,也只能应是。还好,现在大概有个两点半,四点,不用跪太久。
迟慕禹本来以为,换了衣服会继续去外面受罚的,因此还特地穿了条比较厚的裤子,如今,二叔居然大发慈悲允许自己跪在房里,他心下已经很满足了。轻轻弓下腰,将裤管卷起来,挽到膝盖之上,大概是因为裤子比较厚,花费了些时间。
迟慕禹正要往下跪,秋禹宸却突然拉住他大臂内侧,一把提起来,“怎么回事!”膝盖关节处,又是一片薄痂。跪在石子路上,无论如何,也不会弄成这样吧。
迟慕禹看着膝盖上伤痕,自己也是一愣,刚才换裤子的时候居然也没注意,原来是破了,怪不得跪得时候,这条腿这么疼呢。可究竟是怎么弄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因此也是一脸茫然。
秋禹宸看见他这副样子就来气,“看来,你是嫌跪着太舒服了!”
章 气旋7
迟慕禹看着膝盖上伤痕,自己也是一愣,刚才换裤子的时候居然也没注意,原来是破了,怪不得跪得时候,这条腿这么疼呢。可究竟是怎么弄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因此也是一脸茫然。
秋禹宸看见他这副样子就来气,“看来,你是嫌跪着太舒服了!”
迟慕禹最怕秋禹宸说这样的话,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合他心意,而且,他真的一点概念也没有。站在那一席黄豆前,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秋禹宸顺手就将他双肩压了下去,迟慕禹顺势曲膝,就要跪下去,秋禹宸却是皱了皱眉头,“还要跪!腿不想要了!”
迟慕禹在空中蹲着,实在不明白,这样被压下去,除了跪着之外,难道还有其他选择?
秋禹宸冷冷道,“坐!”
迟慕禹这才知道,二叔是让坐下去,可是,才跪坐在腿上,秋禹宸就已经伸脚将他两腿向外踢,迟慕禹将两条腿撇在外面,黄豆散乱地被蹭开,秋禹宸也不介意,只是用力压着他肩,迟慕禹明白了,将腿分开,挺起腰来,将整个臀落下去坐在黄豆上,脚背贴地,整个髋关节都被打开了,大概是因为从小被迟念压过,其实,也不是很痛苦,只是秋禹宸要他将左手从体后绕过来握住右手,将整个后背拉展开,肩膀一被正直,就不那么轻松了。
迟慕禹并没有反抗,虽然小腿胫骨贴在黄豆上,痛得厉害,可是,这个姿势,对关节还算是有点好处吧,而且,也不会伤到膝盖。
秋禹宸看他身子摆得极为标准,知道是因为迟念非常重视柔韧练习的原因,想来,这样撑个一小时,他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转身出去,走到门口,略略犹豫,不过还是决定不关灯。
看了看表,秋禹宸犹豫着要不要回房去,想想,还是去了褚云飞那。
已经这么晚了,褚云飞还是没有睡,秋禹宸看他面上指痕依然未消,也有些心疼,索性放假要他明天不用去公司了。
褚云飞将电脑调到待机,秋禹宸问他,“干什么呢?”
褚云飞微微有些尴尬,“那个,写个好玩的。”
秋禹宸说是要看,褚云飞先是不让,后来还是打开了,两只闷锅,一只大的,一只小的,放在煤气上。
一点按钮,第一只闷锅里就加气,弹出一个窘窘的大字,“焖!”
小闷锅于是也加气,锅盖还带着些愁眉苦脸的表情,“怄!”
大闷锅再焖,小闷锅的锅盖表情变成了疑惑。可是这边表情才变,连着小闷锅的管子又给大闷锅里加气了。
于是大闷锅再焖,小闷锅表情也跟着闷起来。
两只闷锅不断地加气,锅盖被一次一次地弹起来。最后,终于有一个小人出来,在小闷锅面前蹲下了身子,褚云飞有些尴尬,藏在了秋禹宸怀里,果然,那个小人配得是沈默的声音,“你爸就像头犟驴,顺着毛捋捋就没事了。”
然后,小人干净利落地关了火,两只闷锅都闷不起来了。
秋禹宸看完了动画,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狠狠给了褚云飞屁股一巴掌,“这么晚了不睡觉,就和你父亲这么编排我呢!”
褚云飞笑着点那只连着气的管子,管子一点一点膨胀起来,胀成一个小包,“爸,别和慕禹生气了。两个人都闷闷的,会爆的。”
秋禹宸道,“我今天带慕禹去请藤杖,你是不是也想订一根。”
褚云飞眨巴着眼睛讨巧道,“小刺猬的戒尺是爸亲自做的,换了藤杖,多辜负您啊。”
秋禹宸狠狠拍了他脑袋一巴掌,“快点睡觉!”
其实,迟慕禹觉得,真的不怎么难受,可能是,从小被迟念练过来了吧,因此,当秋禹宸带着他去那个神秘的地方的时候,他甚至还能非常自如地开车。
半小时车程,迟慕禹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个藤制品加工厂,结果,只是个巨大的宅院。
跟着二叔进去,第一栋大宅子,在门前停下,恭敬地叩了个头。
推门进去,庄严肃穆。
正中的供桌上,一根紫藤端端正正地摆在架子上。
秋禹宸先是拜过,而后坐在上首,迟慕禹没有被教导过仪式,却还是重新跪了,叩头,将藤杖双手请下来,虔诚地半躬着背,小步走到秋禹宸面前,端端正正跪了,将藤杖高举过头顶。
秋禹宸倒也没有太难为他,那些电影里所谓的故意晾着一两个小时的事并没有发生,甚至,秋禹宸的态度也很恭敬,起身双手接了,而后命迟慕禹起来,站在供桌前。
迟慕禹照做,秋禹宸用藤杖尖端指向屋角左方向一张刑凳,叫他搬过来。
迟慕禹知道,在这种地方,任何的犹豫或者反抗,已经不是不懂事了,只是听着秋禹宸吩咐,一切照做。
秋禹宸将藤杖在空中狠狠一滑,迟慕禹只觉得连空气都被撕裂了,果然,这样的家族,连藤杖都是精工细作。
秋禹宸的语声很沉,“裤子褪了!”
迟慕禹有些意外,居然这么快,不是应该要说几句类似于口诀一样的话吗?只是他又想了想,二叔大概不是那种太迂腐的人,所谓的家法传世,以诫后人也没意思。因此,自己乖乖褪了裤子,很奇怪,除了本能的袒露身体的羞怯之外,并没有任何羞惭。
秋禹宸用藤杖指着刑凳,“趴上去!”
迟慕禹刚才将这个几乎不能理解的东西搬过来,也没有机会仔细去看。如今趴上去,竟然就顺手地用双手抠住了刑凳两角,将脚勾起来,居然,正好合适。难道,真的是为自己定制的。
秋禹宸提着藤杖在迟慕禹周围走了一圈,对他的动作进行了微调,迟慕禹突然心跳起来,这时候,才起了真正的羞惭。
没有任何的经验,就这么顺其自然的趴上来,居然,完全标准,他甚至对自己恨起来了,难道,竟天生是这么下贱,连挨打都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迟慕禹将头深深地埋下来。
秋禹宸用藤杖在他□的臀上比了比,大概是在试刑凳的高度趁不趁手,藤杖一挥一扬间带起的风落在迟慕禹□的臀上,让他更加难以面对自己。
秋禹宸重新看了他一眼,语声属于父亲的绝对威严,“这只刑凳,这根藤杖,以后都是你专属的。”
迟慕禹垂着头,狠狠咬着凳子边缘。他没办法回应,他真的,没办法回应,趴在这个古老的刑具上,整个臀暴露在空气里,对于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仪式性惩戒的他而言,真的,很难面对。他如今才觉得,为什么,每一个被这样教训的人都这么恐惧,因为,这样的训诫,同父亲平时的拳脚绝对是不同的,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姿势,根本,连一点自尊也没有,从趴上来的那一刻起,就压根没有反抗的权力。
秋禹宸的语声依旧高高在上,“凳子,我今天会让你带回去,放在惩戒室里,藤杖,我替你保管。”
迟慕禹没有说话,只是咬着木头的牙齿胀痛胀痛,疼。
“以后犯了家法,就自己拿凳子,摆好姿势等着,我自会教训你!”
秋禹宸说着,用藤杖的尖端将迟慕禹衣服挑了起来,“记住,衣服褪掉,后背露出来——”
迟慕禹抠着刑凳的手在颤抖,他真的不知道,这样的家法,还能没脸到什么程度。
“裤子,可以褪到脚踝。”
秋禹宸又向后了一步,用藤杖捅了捅迟慕禹腰眼,“趴的时候,腰沉下来,屁股翘起来。没有替你把刑凳做高,自己要知道怎么去迎家法。”说着就立刻将他姿势扳了扳,果然,腰被压得更低,臀却耸地更高了。
“打的时候,规矩你都知道。不许躲,不许挡,不许用手摸。家法是训诫,也是惩罚,我不会留情。如果觉得自己撑不住,可以用裤子把腿绑在凳子上。如果从凳子上掉下来,无论什么原因,翻倍!”
迟慕禹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听二叔用这样的语气讲这些规矩,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
秋禹宸接着道,“控制你的肌肉和骨骼。无论多少惩罚,你的腰,臀,不许绷着,都给我放松下来。”
迟慕禹大概是真的难堪,即使现在,他也没办法放松,整个人都像是捆在刑凳上。
秋禹宸用藤杖顺着他脊柱轻轻滑落,迟慕禹的骨骼顺着秋禹宸指向一点一点紧绷,直到停在臀上,两瓣臀更是绷得紧紧的,大口喘着气。
秋禹宸冷冷道,“放松,不许绷着!”
迟慕禹被吓了一跳,他试着控制自己臀部的肌肉,可是,无论怎么努力,身体都本能的摆出严阵以待的样子,屁股上早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试着深呼吸,可又因为自己的调息是因为这种原因,羞得没办法抬头。大概是终于好转了些,秋禹宸一下子抬起了藤杖。
迟慕禹好不容易放松的肌肉又一次紧起来,秋禹宸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臀,大概是第一次被这样触碰,迟慕禹心中的感觉真的很难以形容。
秋禹宸道,“家法扬起来的时候,你的臀,不许缩着。这是人的本能,我会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去习惯。你的腿,不许夹着。”
迟慕禹听秋禹宸这么说,顿时打了个冷战,他毕竟已经十八岁了,难道,真要一点脸面都没有吗?
秋禹宸用藤杖点着他腿根,“学不会分腿,就每天晚上给我在墙角撕开,什么时候撕到两百三十度,也应该学会了吧。”
迟慕禹没有应答,秋禹宸只是又将藤杖点了点,“有时候,我会打这里。趴着会不方便。所以,需要的时候,就自己给我撑起来,脚背也是一样,打的时候,起来跪在凳子上,手从后面环住,其他的,等用的时候再教你。”
迟慕禹身子情不自禁地抖起来,他是真的怕了,他真的不知道,就这只凳子,这个身子,还能变换出什么折磨的方法来。
秋禹宸却只是道,“注意你的姿势!如果不想在挨罚的时候受伤的话,你最好学会怎么趴!”
迟慕禹胸口大大起伏着,他从来没有这么羞耻过,可是,二叔的命令却不敢不遵从,依然动了动身体,将屁股挺得更高些。这样的动作,让他难堪,甚至,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秋禹宸用藤杖指点他,“头。”
“你的背,必须和颈保持在一条线上。”
“腰,塌下去。”
“臀,抬起来!还想要一点脸面的话,就不要让我逼你学怎么撅着。”
“腿,直起来!搭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脚踩
第108回
实了。”
秋禹宸等迟慕禹调整好姿势,却是道,“衣服脱了。”
迟慕禹终于松了一口气,爬起来的时候,甚至连站都不会站了。秋禹宸等他颤颤巍巍的脱了衣服,才重新看了看表,“十分钟。趴好,仔细体味我的话。这是你最后一次温习的机会。以后若是错了规矩挨了罚,就不要怪我不教而诛!”
迟慕禹将头深深地埋起来,十分钟,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任何一次微小的晃动都是折磨,因为,他不得不重新将自己摆成屈辱的姿势。他恨这样的自己。有一种,把尊严放在脚下踩的感觉。那样的体会,十八年来,从不曾有过。
秋禹宸听着他狠抓刑凳的声音,心中沉沉的。他自认是一个严苛的父亲,他并不是故意要立这么多不近人情的规矩,只是,责打,对于云飞,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的教育,对于慕禹,却是一种仪式。那是他的责任之所在,他没有选择的权力。
秋禹宸提起藤杖,顺手点了点迟慕禹臀,“十下,我不逼你自己数着,记住,规矩,不能破。”
迟慕禹的指甲死扣着刑凳地面,撕拉撕拉的声音,让人心疼。
秋禹宸站在最适合落手的地方,迟慕禹的上身是□的,裤子,也褪到了脚踝,塌腰耸臀的屈辱姿势将他逼成了丝毫没有思想的祭品,他没有听到儿子深呼吸,很清晰,却是牙齿磕着凳子顶端的声音。
秋禹宸高高扬起藤杖,这根藤杖,很重,很疼,因此,带起的不是呼啸一般的锐叫,而是沉甸甸的击打声。
第一下。
迟慕禹耸起的臀本能地抽紧,大概是想到秋禹宸先前的警告,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啪!”地一声,藤杖击上去,痛得太清晰,尤其是,击上裸臀太过与众不同的声音,让迟慕禹狠狠抱住了刑凳。
第二下。
依然没有留情,藤杖很沉重。迟慕禹闭上眼睛,不再想其他的事,也没有像电影中演的一样强忍着呻吟。比起疼痛,最折磨他的,是屈辱。
秋禹宸举起藤杖,一下一下的落,迟慕禹臀上早都是一片斑驳,他只是紧紧皱着眉,一句大气都没有透出来,痛得厉害了,就咬着刑凳边缘,大概是心境松了许多,每一下,也就听凭秋禹宸打下去。
连着五下过去,迟慕禹臀上已经没有可以落鞭的地方了,秋禹宸回手一抽,这一次,是用藤杖的侧棱敲下来,迟慕禹臀上仿佛被砍了一刀一样,本能地一阵抽动,又重新抱好了凳子。
第八下,藤杖敲下去,正是应了那四个字,如击败革。秋禹宸不许他绷紧肌肉,原意是怕伤到他,可如今,迟慕禹就当是将自己这个身子交出去了,一点也不在乎,秋禹宸也不禁担心起来。可终究是心中太闷,只能叫他,“想清楚了吗?”
迟慕禹隔了好一会才回答,“是。”
秋禹宸心下本就担忧,如今听他语声虽是强作镇定,却终究疑惑,又向前走了两步,站在迟慕禹面前。
迟慕禹蓦地一慌,秋禹宸道,“头抬起来。”
迟慕禹没动,秋禹宸语声立时严厉起来,“抬头!”
迟慕禹撑不过,双手握住凳腿,才支起身子,秋禹宸却看他嘴角血迹一片,蹲下身子查看,崭新的刑凳已被他咬出了许多条痕迹,而他牙齿也因为太过用力出了血。
秋禹宸吓了一跳,迟慕禹看他呆住了,以为自己又惹得他生气,不禁打了个寒战,道,“还有两下。”
秋禹宸听他语声含混,不知他伤得有多重,叫他,“嘴张开!”
迟慕禹不敢,秋禹宸将他肩膀狠狠向后一扳,整个腰向后折下去,迟慕禹在凳子上趴不稳,秋禹宸将他拽的半靠着自己,伸手捏住他下颌,硬是挤开了他嘴。
口中倒是还不算太过严重,只不知是撞的还是他太用力的缘故,秋禹宸不再说什么,叫他重新趴好。
迟慕禹原本半边身子靠着他,虽然整个身体是被折过去,可到底能清清楚楚看出他的怜惜,如今,依旧回复了刑罚,有些隐隐的失落,又觉得没有什么可埋怨。
秋禹宸大概是嫌他糟蹋自己生了气,接下来的两下藤杖打得尤其重,迟慕禹知道不该再激怒他,强撑着不再咬凳角,少不得就掐破了手掌。
十下藤杖打完,秋禹宸叫他起来,迟慕禹死死拉着凳腿,却是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了,大概是因为臀上伤得虽重,却并没有看出什么血肉模糊来,迟慕禹又是闷闷的,疼或不疼,都是藏着的人,秋禹宸也没有去扶他。
迟慕禹起了好几次,最后一次,却是连人带凳子翻了过来,秋禹宸这才意识到,这根藤杖,是仿照自己当年的规格订制的,极为沉重,自己下手又并没有留情,恐怕,是真的伤重了。
迟慕禹撑着要起,秋禹宸终于肯蹲下去扶他,迟慕禹双手撑着地,大概是刚才抠着板凳背面,断了指甲,一用力,就有血从指甲盖里渗出来,只顾着自己努力,也没有意识到二叔是要扶他。
等迟慕禹察觉到另一道呼吸,又是羞愧,又是难过,秋禹宸沉着脸,命令他,“手,拿过来!”
迟慕禹将手掌伸过去,大概,是弄伤了哪罚哪的规矩吧,没想到,二叔的眉头却皱的更紧,却还是耐下性子指挥他,“伸过来!”
迟慕禹不懂,用一条肩膀从地上蹭过来,将手向前伸,狼狈极了,伸到秋禹宸面前,马上就要戳到他胸膛了,秋禹宸却还不叫停,只是继续命令道,“手分开。”
迟慕禹于是分开,继续向前伸,秋禹宸将身子向他那边靠了下,继续指示,“腰抬起来。”
迟慕禹臀上痛得连成一片,手又悬空伸着,再要抬腰,一强用力,就是一跌,如此一撞,秋禹宸原就是蹲着,却正好撞进他怀里,秋禹宸伸手将迟慕禹抱住,迟慕禹摔倒了,本能的去抓什么东西,一下子就搂住了秋禹宸脖子,他吓得一缩手,可自己身子已经被二叔直接抱住了,这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关于要抱自己起来的命令。诚惶诚恐的在秋禹宸怀里,甚至怕自己太重,恨不得在空中拧着。
秋禹宸呵斥他,“别动!”
迟慕禹被一声呵斥唤回了神,这才想到自己赤条条的,整个身子都成了粉色。
好在,这个拥抱,并不太长。
秋禹宸将他重新放在地上,就转过头,要他自己穿好衣服。
迟慕禹本以为做了个梦,原来竟是真的,穿衣服的手都有些虚,等一切弄好了,再看二叔,他手里又是持着藤杖了。
秋禹宸命令扶好凳子,然后,要他抱着凳子出去了。
迟慕禹回想着刚才的一切,直到坐在车里,竟依然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章 气旋8
“痛得厉害?”
迟慕禹不确定二叔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伤成这个样子,又是实实在在的将刑凳架在腿上坐着,哪怕座椅还算舒服,也经不住直落冷汗。
大概是在后视镜里看到他的狼狈样子了吧,秋禹宸也有些担心,只是,若是对着非景煜,恐怕是,“痛得厉害吗?”对着小刺猬,一定是“痛得厉害吧。”对着自己亲儿子,倒是别扭起来了。
迟慕禹考虑了一秒钟,觉得没有必要遮掩,于是点了下头。
秋禹宸道,“侧躺着吧。”
迟慕禹有一瞬间的短路,然后连忙道,“谢谢二叔。”
刑凳还抱在手上,很不习惯,要躺下,也折腾了好久,又是一身汗,好在,强说要自己开车的,二叔没答应。
半边身子躺下,头朝着外边,刑凳还是架在身子上,双手死握着凳腿,怕不小心把这件刑具掉了。迟慕禹如今已经没什么尴尬,就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秋禹宸体谅他,车开得很稳,迟慕禹折腾了一夜,也真的是累了,可是才略略闭上眼睛,眯了不到一分钟,却警觉道,“去哪?”
秋禹宸答他,“瑶池乡。”
瑶池乡,那是迟慕禹外婆住的地方。
迟慕禹一惊,动作稍稍大了些,后面的伤就硬生生在后背上犁出两道汗来,秋禹宸的语声很稳定,“我想回去看看。”
迟慕禹仔细咂摸着他语中的意思,“回去”,无限期望的话。于是,他没有拒绝,其实,心里也是很想,有一天,坐着二叔的车,来“家”里看看吧。
迟慕禹重新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天真到以为二叔会不认识路,他知道,他做得一切,二叔若要查,很容易。
开进村口的时候,迟慕禹要起身,被秋禹宸压下了,“不必。”
迟慕禹想着,今天的待遇太好,别太拧着他,于是也听话,侧躺着。只是,毕竟严阵以待,虚躺着就耗腰力,等好容易松懈下来,秋禹宸也停了车。
这里,开不进去了,秋禹宸做了个手势,要他别动。自己先下了车,又开了后边车门,将刑凳从迟慕禹身上拿下来,放在座位底下,这才伸出手。
迟慕禹没想到,今天居然有这么多意外之喜,才一犹豫,秋禹宸已经冷声道,“你站得起来吗?快点!”
迟慕禹握住秋禹宸手,突然间,就有种特别安定的感觉。他的手掌,太大,太有力,太踏实,也太让人贪恋。那种,愿意扶你一把的感觉。
迟慕禹知道,自己真的很舍不得。迟念是太卓绝的父亲,可是,他太坚强,坚强的以为男人天生是不需要搀扶的。迟慕禹第一次爬墓镧的小土丘,他不记得自己那时候是几岁,他只知道,父亲站在上面,像个睥睨天下的将军,负着手看着他往上爬,从来没有拉一把。甚至,在第一次学骑单车的时候,爸爸好容易扶了一把,却被父亲拉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车上掉下来,然后用坚定地目光逼自己重新上去。
秋禹宸大概也感到儿子的不正常,那样受宠若惊的感觉,就那么柔软却又那么犀利地刺伤了他,于是,一点点父亲强硬的权威也因为内疚而使得他额外的放下了对自己的警惕,他紧紧握住了儿子的手,厚实的手掌,那是独独传递给迟慕禹的坚强。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迟慕禹下了车,关上车门,竟有些慌乱,他不知道,他到底应不应该放开二叔的手。
秋禹宸去锁车,自自然然地先松了手,迟慕禹扶着车顶站着。一切收拾停当,秋禹宸没转身,也没说话,只是挥了下手,大步向前走,迟慕禹拖着沉重的步子跟在他身后。每走一步,被牵扯到的肌肉都痛得像是变形了一般。
山路并不好走,哪怕秋禹宸的速度不快,迟慕禹也渐渐有些跟不上了。自尊不允许他像个怀胎的女人一样扶着腰,可是,整个臀,尤其是大腿后侧,一次挪动,都是煎熬。
一条小路,两旁是杂草丛,迟慕禹实在走不动,伸手握住高高的杂草,一步步向上攀,整个身体的重力向后,掌心被划得生疼。
秋禹宸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迟慕禹半条胳膊像被挂在杂草上一样向上爬,没有说话,再一次伸出了右手。
迟慕禹有些羞怯,将自己因为握住草叶而有些杂尘的手掌伸过去,秋禹宸却是非常理所当然,握住了他另一只手,将他拉了上来。才走了不到一分钟,横亘在眼前的,却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土坡,不很高,可是,陡得厉害。
迟慕禹第一次带那个小助理来,是自己背着她上去的。可这一次,自己伤得这么厉害,二叔拉了两次,都是上来了又往下滑,第三次,实在觉得自己不争气,秋禹宸拉着他左手,可他一抬脚,后面就扯得厉害,怕这次又连累二叔掉下来,伸手就握住了旁边的草丛,止住下滑之势。手掌却被草刃割出了好几道口子。
秋禹宸狠狠瞪了他一眼,迟慕禹吓得一颤,腿后都直起来了,秋禹宸却也没骂他,只是从口袋中拿出一块质地非常柔软的手帕,替迟慕禹擦掉了手上的草屑,顺手放进了他外套兜里。
迟慕禹正恍惚着,却看到二叔居然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迟慕禹直觉得一个梦连着一个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秋禹宸呵斥他,“磨磨蹭蹭地干什么,手!”
迟慕禹将胳膊环在秋禹宸颈间,秋禹宸双臂握住他双腿,起身,居然真的将他背了起来。
秋禹宸从来没有背谁的经验,无论是对沈默还是褚云飞,他都更喜欢经典的公主抱,如今背着迟慕禹,非常不舒服,又怕他掉下来,命令他道,“抱紧!”
迟慕禹闻言,将秋禹宸抱得更紧些,大概是怕这个姿势二叔不舒服,将脸贴着他肩膀,好让重心再靠前些,秋禹宸背着儿子一步一步向上走,突然间,竟有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感觉,原来,即使只是一个后背,竟也能这么幸福。
“到了。”迟慕禹在秋禹宸背上趴着,声音有些闷闷的。
秋禹宸没说什么话,放他下来,后面依然扯着疼,可到底还是能忍的,大概因为被照顾了一回,迟慕禹竟突然有点,好像可以要求什么的感觉,他将手伸进外套兜里,攥着二叔给他的手帕,秋禹宸不太明白他在愣什么,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几分质询。
迟慕禹忙摇头,“没什么。”
秋禹宸也不再追问,又走了一段路,到了一户院子前,门是红漆的木门,才刷过,也显不出破败来,秋禹宸先叩门,过了好一会,才听到脚步声。
“说了弄不了弄不了,还过来干啥?”是老人的声音,迟慕禹一瞬间有些羞愧,大概因为那个临时工的事,村里人都觉得他有本事,闲事一拨接一拨得找上门来。
“给二叔添麻烦了。”迟慕禹低低道。
“嗯。”就是这么一个回应,传递的信息就是知道了,仿佛是原谅,又仿佛是根本不介意。
门被打开了,老人先是看到了秋禹宸,不过没问找谁,因为马上就见到了迟慕禹,迟慕禹忙介绍道,“奶奶,这是我——”
秋禹宸没让迟慕禹说下去,“我现在照顾他,听慕禹提起过您。”
老人大概也猜到些什么,将门口让开,却有些不大情愿,声音懒懒地,“进来吧。”
迟慕禹等老人转了身,才扶着墙抬腿迈过门槛,后面依旧是疼。
秋禹宸跟着老人进了堂屋,老人叫他,“坐。”不太热情。
秋禹宸坐了,等迟慕禹进来立在他身后才开口说话,无非是些家里还好身子还硬朗之类的。
老人的性格倔强,胡乱答了两句话就道,“我在电视上见过你,秋老板。”
秋禹宸点了下头,老人道,“慕禹在你那做事,上次给他三叔介绍工作的事,是他麻烦你了,这娃子心眼实,你别和他计较。”
秋禹宸本不是小气的人,可听老人这么跟他说话,心里非常不舒服。迟慕禹是他的亲儿子,眼前这个人,凭什么用这么倚老卖老又故作亲昵的口气同他谈及慕禹。因此,秋禹宸的回答非常不客气,“慕禹犯错,自有家法管教,您老不必费心了。”
迟慕禹原本没想到争执会起的这么快,听秋禹宸语气这么冷,连所谓“家法”之说的羞怯都一时忘了察觉,只是被二叔的态度吓了一跳。
老人没再接这茬,道,“不知秋老板这次来,有什么事?”
秋禹宸先回身叫迟慕禹,“站那干什么,不知道给奶奶沏杯茶!”
迟慕禹一愣,居然,这么理所当然,情绪复杂,“是。”
老人的性子很是孤绝,“不必了。”
迟慕禹回头看秋禹宸,秋禹宸点了点头,于是,迟慕禹拖着伤腿重新退回去。
秋禹宸开门见山道,“慕禹这孩子,很孝顺,希望接您去城里住。”
老人马上一句还回去,“我一个孤老婆子,这里住着方便,惯了。房子,城里有的,慕禹给我收拾了。”
秋禹宸突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知道,面对眼前这个老太太,他实在是,除了钱,能给的就什么也没有了,可是,一切事若都是用钱来抹平的话,他又和任何一个纨绔子弟有什么区别。只是,他还是希望,能做点事,毕竟,这个老人的女儿曾经为他生过两个儿子。
“我看门前有片菜地,都是您种的?”
“老婆子没事做,种了也吃不完,草比苗还高。”
“是这样,我们集团正巧和一家园艺公司有业务往来,他们正需要一位老人指导一些种植经验,所以,慕禹向他们推荐了您。”
“我不缺钱。”
迟慕禹听得老人这么硬生生的拒绝,心下实在不忍二叔的好意被流出去,劝道,“奶奶,有点收入总是好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迟慕禹待要再说,秋禹宸却挥手制止他,“没关系。”
老人站起身,“没有几年活头的人了,钱,我够花,不够有慕禹。多谢秋老板今天大老远地来看我,院里鸡也胆子小,外人来了连个蛋也不敢下,没法留秋老板吃饭了。”
秋禹宸自然道没关系。
老人继续道,“知道秋老板是有身份的人,昨天还叫人拿来好些贵重东西,就不退给你了,您忙,不打扰了。”
秋禹宸于是告辞,老太太依然不给一点面子,“腿脚不好,不送。”
秋禹宸还没走到门口,就又听到有人叩门,老太太重新从里屋出来,开了门,就看到来人一手一只鸡,老太太不合群的很,“回去吧,说不上话。”
拎着鸡的大婶见到宝似的冲到迟慕禹面前,“大侄子啊,谁不知道呢,索村的XXX,你给安排的吧,城里,一个月一千五百块呢!”
迟慕禹一呆,不是,被请出恒河了吗?略带疑惑得望了秋禹宸一眼,秋禹宸只道,“先解决眼前的事。”
迟慕禹心中一暖,知道二叔究竟是疼他的。
老太太也看出迟慕禹为难,快走了两步将拎着鸡的大婶往外推,“城里找活是那么容易啊!没有的事,慕禹还年轻轻的,帮不上忙!”
那大婶不愿,还强要和慕禹大侄子再说,手里的两只活鸡也挣扎着,老太太道,“慕禹快回去吧,还有事呢!”
那大婶看迟慕禹向外走,又被老太太扯住,急了,扯着嗓门嚷道,“大侄子别急,算起来,我家掌柜的和你妈还是姑表亲呢!”
秋禹宸一下就变了脸色。
老太太忙道,“别胡说!”
大婶脸红脖子粗的嚷,鸡叫人声粘成一片,“发达了就不认亲了,谁不知道是人家借英子肚子给有钱人家生的娃呢!”
秋禹宸眉毛已经拧在了一块,大步折了回去,迟慕禹忙叫道,“二叔——”
那大婶一看秋禹宸脸色,竟是吓得动都不敢动,拎着鸡的两只手也松了,鸡扔在了地上,捆着爪子的带毛动物在地上翻滚着,飞又飞不起来,秋禹宸面色青得可怕,“谁告诉你的!”
大婶嗓门尖,可如今说一句话都在发抖,怵怵道,“大家都这么说。”
秋禹宸紧盯着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却竟连旁边站着的老人也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气,那大婶呆呆愣了半分钟,竟突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还边死命抽自己耳光,地上的鸡不知怎么的居然挣开了扎着脚的绳子,呼扇着翅膀要飞起来,才扑腾了一下,秋禹宸却是伸手狠狠一抓,手上的鸡甚至还不及嘶叫一声,就被掐断了颈子。秋禹宸伸手将那只大白鸡抛在地上,正撇在那女人脚边,那女人本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如今竟也像被掐了脖子一样,哭都哭不出,秋禹宸才转身,竟吓得尿了裤子。老人连忙扶她起来,院里竟连另外那只鸡也不敢再挣扎。
秋禹宸走到门口,才冷冷对迟慕禹道,“走!”
迟慕禹回头望了一眼老人,院子里莫名的气息竟让一向坚强的他打了个寒战,才跟着秋禹宸出了门,却见二叔竟不是向来时的路走。
迟慕禹定了一会心神才小声问,“二叔去哪里?”
秋禹宸依然怒气未消,“洗手!”
迟慕禹在后面跟着,直到秋禹宸在河里将手洗得快要掉了层皮,才试探问道,“其实,那个大婶也不是有心的。”
秋禹宸冷冷看了他一眼,“我不会因为有人说两句闲话就杀她全家,你的身世,绝不是这些山野乡民说得这么不堪,无论为了什么,都记住,你是迟慕禹,始终没有变,你身上,是多少人的担子,给我牢牢地放在心里。自己先把自己摆正了,就没有人说得出废话来!”
迟慕禹连忙点头,“是。”
秋禹宸情绪总算平复了些,抬腕看了看表,“直接回恒河吧。”
章 气旋9
迟慕禹上车的时候有些犹豫,到底应不应该重新把刑凳拿出来,秋禹宸倒像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似的,只问他道,“还是疼得厉害?”
迟慕禹呆呆的,“还好。”
秋禹宸于是不再说话,这一次,迟慕禹没逞强说自己开车,趴在后座长长的座椅上,然后将放倒在座位下的刑凳抱出来,微微侧了身,重新架在自己身子上。
秋禹宸在后视镜里看他挣扎,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向下落,知道他究竟是强忍着的,将车速又放慢了些。
迟慕禹迫着自己多睡一会,他知道,一旦到了公司,就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差错是一点也不能有的。可是究竟一夜没有休息过,身上伤得又重,加之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同村所谓三叔的事,昏昏沉沉的。可终究还是本能般的,在还有五分钟车程的时候撑起来了。
非常不好的睡眠让他比没睡的时候更憔悴,尤其是,长长的刑凳架在身子上,他要起来,难免又扯到伤,不过好在随便拨弄几下头发,再拼出一副干练表情来,还不是那么糟糕的。
对于带着一身伤继续工作,秋禹宸有着太多体验,如今,也会期盼他能说些软话来,可心里又觉得迟慕禹必须是不疼不哭的,也打消了念头。
下车的时候,刑凳依然留在车上,迟慕禹跟在秋禹宸身后,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的样子,按了电梯上行,又依照礼数先进电梯服侍秋禹宸,哪怕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今天的恒河气氛很奇怪,可是迟慕禹自顾尚且不暇,他不是没出息,只是,熬过这个恐怖的早晨,让他省出半个钟头的午饭时间宁神歇一会是此刻唯一的期盼。
自己的楼层先到,一踏下电梯,顿时间,觉得有一种春寒料峭时公园里缠着纸花的感觉,大家都热情的不像话,迟慕禹甚至有些应接不暇。进了自己的办公间,莫名其妙的就多了几盆盆栽,还来不及适应绝不算舒适的凳子,汇报工作的职员们一个接一个的冲进来向他表示忠心。迟慕禹坐不住,为了表情不那么奇怪,只能死绷着,于是,大家的态度也更加殷勤了。迟慕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应该抽一个没人的半分钟暂时放松一下双腿,再这样坐下去,他真的担心自己会废掉。
被煎熬了将近一小时,他的小助理终于出现了,迟慕禹当时正将右手手指撑成倒金字塔式靠着桌沿偷懒,看她近来了,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
小助理大概猜到迟慕禹也被折磨的差不多了,答他道,“今天公司的大新闻,褚小少爷一进门,脸上就带着两个巴掌印子,据他自己和二楼茶水间的女同事说,是因为不敬兄长被秋总打的。”小助理平日里一向是天真单纯的,这句话却说得无奈极了,甚至还叹了一口气,却又立刻接上一个俏皮的笑容。
迟慕禹道,“怎么会?”
小助理低下头,“怎么不会。才一个小时,小少爷就变成了褚小少爷,多现实。”
迟慕禹笑着看小助理,“怎么,你也是云飞的亲卫队?”
小助理垂下头,“大家都觉得,我是你的亲卫队,今天早晨过来,已经有无数个人帮我送文件倒咖啡了。”
迟慕禹体会到她那种巨大的落差,褚云飞没来恒河的时候,这个小女孩何尝不也是茶水间的公主,可是他一失宠,她马上便沦为了便利贴,如今,水涨船高,不过短短几日,难怪连她自己都觉得一下子沧桑了。
迟慕禹于是强拖着自己经不起折腾的双腿走到她面前,像个大哥哥似的轻轻揉了揉她脑袋,“别想太多了。我父亲曾经教过我,做自己的事,别人或许会说你的话,可是,说别人的话,就一辈子也没有自己的事可做。我二叔,他很疼云飞的,怎么可能为了我打他。”
小助理却是抬起眼睛问他,“果真?”
迟慕禹不懂,“什么?”
“秋总果真不是嫌弃了褚小少爷?”
“当然不是!”
“哦。”
“你很失望?”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有个时间这么多人对你好一点,哪怕是假的,也比没有好吧。”
迟慕禹只是笑。
小助理也笑了,笑得很腼腆,“其实,我知道,这些事,在意的,是被别人骗,不在意的,是被自己骗。如果是这样,还是在意好,至少,自己心里还是清楚的。”她大概也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跟着迟慕禹才一点日子,沉沉浮浮,她已蜕变到如此,那面前那个仿佛永远不在意的人呢?
因为风轻云淡,所以纵性不羁。
果然,还没有过完一个上午,褚小少爷又重新变成了小少爷。
“挨耳光?怎么可能,小少爷故意逗那个倒咖啡的玩的,你不知道,小少爷最喜欢和小姑娘开玩笑了。”
“脸上的印子?天知道是哪欠的风流债,小少爷的桃花多,你还不知道吗?”
“秋总,听说一见小少爷,宝贝死了呢。”
“平时XX最关心小少爷了,有个一举一动都咋咋呼呼的,今天怎么不见了?”
“她啊!还等着你问,早都给小少爷买药去了。”
“动作够快的。”
“她算什么快的!秘书科的XXX今早上压着小少爷强要给他抹芦荟胶,都当成笑话说了两个小时呢。”
“最快的还是广告部的XX,一听到消息,就送上香吻给小少爷疗伤呢。”
“她就是骚,听说,她的业绩都是睡出来的。”
于是,八卦朝着另一个方向继续。
八卦的主人公褚云飞如今正跪在秋禹宸腿边,“我就是不放心,来公司看看。”
秋禹宸根本不理他,顺手拨了电话,“嗯,你自己上来。”
褚云飞抬起枕在老爸腿面上的脑袋,“爸,今天早上,你已经是第八次叫哥上来了。”
秋禹宸道,“多爬爬楼梯,活动活动筋骨。”
褚云飞不服,“哥身上本来就有伤。”
秋禹宸顺手指了指墙角,“那跪着去,你的话太多了。”
褚云飞在秋禹宸腿面上蹭着头,“我不去,那没有地毯。”
秋禹宸一伸手,将桌上的文件夹抽出来,撇在墙角,“去,跪在那个棱上你就舒服了。”
褚云飞知道这次老爸是动了真格的,只得低着头过去,将那个夹文件的破壳子放正,带着棱的那面对着自己,才跪下去,不知怎么的用手一扶,膝盖竟将那条棱压断了,褚云飞可怜巴巴地回头望,秋禹宸淡淡道,“碎了就碎着跪,如果还是跪不住,裤子卷起来也行。”
褚云飞听老爸这么说,也只能低着头跪了,唯一能庆幸的就是今
第109回
天穿了条牛仔裤。
跪好不到一分钟,就听到迟慕禹敲门,秋禹宸叫他进来,果然,带着伤又被折腾得爬了八遍楼梯的迟慕禹早已是冷汗涔涔,看褚云飞居然在墙角罚跪,也是吓了一跳。
秋禹宸先交代了公事,等迟慕禹将目光从褚云飞身上收回来,才又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背着我动心思,无论是为了什么,都要自己承担后果。”
迟慕禹早被折腾到没有任何力气去反抗,如今看褚云飞居然被他牵连,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强迫自己不说一句话,“二叔,云飞他——”
秋禹宸没有让他说下去,“和你没关系。”说着就回头看褚云飞,“你喜欢用脑子,是你的事,只是,智谋用的小家子气那叫心机,以后做人大气点。起来吧。”
“哦。谢谢爸。”褚云飞吐了吐舌头。其实,才跪了一两分钟,老爸这次是杀鸡给猴看,到底还是便宜的。
迟慕禹看褚云飞逃脱了刑罚,这也放了心,褚云飞看到迟慕禹一头的冷汗,却更是揪心,“哥,你没事吧?”
又是一声哥,不同于从前会议上的礼节性称呼,这一次,只有自家的三个人,难道,被承认,也包含这一条。
秋禹宸对褚云飞的表现倒是极为满意,这孩子一向是贴心的,也最明白他。迟慕禹挨了家法,哪怕没有改口,也算是真正的秋家人,如今这样一叫,究竟是名正言顺了。因此吩咐道,“今天罚得也够了,你送你哥回去,顺便给他上点药。”
褚云飞还没来得及应,迟慕禹忙道,“不必了。”
秋禹宸也没用冰刀似的眼神扫他,就是重新低下了头,顺手翻了书页,而后才道,“让云飞给你看看吧,自家兄弟,自家家法,没什么可怕的。”
迟慕禹尴尬,可是,二叔真的难得用这么随意的口气和自己说话,尤其是那种亲近的感觉,竟让他有些拔不出来,于是也只能应了。
兄弟俩回到秋家,迟慕禹就被褚云飞按着脱了裤子,迟慕禹其实自己并不太在意被看,除了本能的对于隐私部位的自我保护之外,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就是尴尬些,不过想想大家都一样,他也没必要太拗着。
褚云飞才看他褪下裤子,就吓得话都说不出,大片大片的青紫淤血结着,臀上一檩一檩的肿起来,伸手一碰,就是恐怖的硬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早上被折腾得爬了八次楼梯,每一次又都是跑上来。
迟慕禹本来觉得还不算太痛,可如今臀晾在外边,也有些害羞,忙拉了被子盖上,一动又是疼,腿后的筋都抽在了一块,褚云飞无奈道,“先冷敷一下吧。”
迟慕禹心中还是有些哥哥的权威的,拉上了被子,没有风吹起来的鸡皮疙瘩,倒也不算太拘谨了,只嗯了一声。
褚云飞淘了一个冷帕子,敷在迟慕禹肿的最高的地方,又拿了煮蛋器煮鸡蛋。
迟慕禹道,“干嘛?”
褚云飞答他,“用熟鸡蛋滚一滚,淤血散得快。”
迟慕禹想了想才道,“算了吧,随便涂点药,揉开了就成。”
褚云飞道,“不行吧,伤得这么严重,应该不能现在揉吧,会青。”
迟慕禹惊诧道,“居然没青?”
褚云飞答他,“青了。”
迟慕禹哦了一声,恍惚间又觉得居然和褚云飞这么无聊的讨论自己屁股青没青的问题,实在是有点尴尬,好在褚云飞早都换冰帕子去了。
迟慕禹自己在床上趴着,听着褚云飞为了他出出进进忙忙碌碌,心里就像是有几只彩色的毛毛虫在爬一样,全身上下都是那种欲语还休的痒,过了一会,褚云飞重新出来,将盖在迟慕禹臀上的帕子揭起来,又伸手轻轻按了按他伤得很重的肿块,迟慕禹疼得将脸压在被单里调理表情,褚云飞将卷了冰块的毛巾替他放好,这才道,“哥,这个,是在哪打的?”
迟慕禹微微皱了下眉,低低道,“算是哪里呢?”
褚云飞手指顺着他臀线滑下,“不会是残忍到拉去大街上揍吧。”
迟慕禹答他,“没有,是栋老房子。”
褚云飞手一顿,“XX山XX路?”
迟慕禹有些疑惑他怎么知道,“是啊。”
褚云飞道,“那是秋家旧宅,哥不知道吗?”
“旧宅?”迟慕禹仔细玩味着这几个字。
褚云飞道,“嗯,是几十年前的老宅子了。我刚回来的时候,爸带我去拜过祖宗。”
迟慕禹道,“祖宗不是供奉在祠堂的吗?”
褚云飞道,“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听我父亲讲,这栋旧宅很特别,供奉的是一位掌管家法的先人。据说,因为他无意间做了一件错事,所以被逐出了秋家,几十年来,他一直很懊悔,所以,自断双腿在宅子里修行。”
迟慕禹道,“原来是这样。”才出神着,褚云飞又替他换了一块冰凉凉的帕子,冰得他一哆嗦。
褚云飞忙道,“是太凉了吗?”
迟慕禹非常霸气地一挥手,“没事,说你的。”即使趴在床上,哥哥的威势仍在。
过了一会儿,沈默果然敲门进来,迟慕禹挣扎着要下地,才动了几下,就被沈默按住了,“趴着吧,你二叔都准你休息了,我就更不会为难你。”
迟慕禹被褚云飞照顾尚能心安理得,可如今默默爹爹在身旁,断不肯再让褚云飞拿热鸡蛋滚他的熟屁股了,沈默也是挨过打的,倒也不勉强他,只叫他好好休息。褚云飞笑对沈默道,“父亲,爸今天带哥去XX山了。”
沈默听褚云飞对迟慕禹的称呼,又得知这个典故,心里也是开心的不得了。他知道秋禹宸疼褚云飞,生怕他委屈了两个小帽子,如今,小黄帽能得到这样的承认,褚云飞又贴心,丝毫没有争宠的意思,他心里真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笑着坐在迟慕禹床头,轻轻摸摸他脑袋,“那是秋家旧宅,你二叔会带你去那里行家法,自有他的道理。”
褚云飞心思极快,笑道,“父亲说来听听。”
沈默只是笑。褚云飞道,“爸把哥打成这样,父亲讲两件他的糗事,让我们也乐一回。”
沈默看迟慕禹也难免好奇起来,道,“我若真讲了,你们也一定不觉得乐了。不过,秋既然肯带小黄帽去这里,这件事,讲不讲都一样。”他倒没有卖关子的习惯,只是偏过脸去,让褚云飞替迟慕禹喷下白药。
迟慕禹道,“这会呛得厉害,默默爹爹去里间吧。”
沈默等气味散了散,又重新转过头来,他倒不是怕呛,只是怕迟慕禹尴尬,因此道,“秋家家法严厉,不过,一直是熳汐哥管教秋的,你祖父只用家法教训过他一次,就是在那间老宅。”
迟慕禹听了这话,只觉得瞬时间就安心起来,这才明白二叔的用心良苦,褚云飞却是替爸爸觉得难过,做人家儿子,要是连要求管教都奢侈,真的不知道要可怜成什么样子。“
沈默道,“那年,秋的武术教练被砍断了手臂,大概是因为他在巡礼的时候失手摔伤了秋。”他讲到这里,迟慕禹和褚云飞就都知道是骊歌做的了。“这名武术教练和秋家是老交情,从他祖父开始就做秋家的私人教练了。”
“父亲,别说了。”褚云飞听到这里竟不想再听下去,这样的事情,想也知道和爸根本没有什么关系的,若是因为别的,还能说一句爱之深责之切,可这样的理由,当作唯一一次家法教训,真的让人从心里觉得恶心。
秋家家法严,教训一定是不轻的。可是,任凭他们两个怎么想,也不会知道,秋禹宸第一次挨父亲的家法时身上已经带着乔熳汐教训过的伤了,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秋煋当时的处分,是打断自己儿子的手做交代。秋禹宸一辈子都忘不了当时秋煋嫌恶的眼神,和他冷冰冰地要自己把手凌空架在横杆上的声音,“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我今天就废了你,也省得日后杀父弑师玷辱了秋家的名声!”
只是,秋禹宸终究是善良的,特护病房里重新睁开眼睛,年幼的他不带一丝一毫的怨恨,甚至还劝骊歌不要同秋煋开战,“父亲心里还是疼顾禹宸的,要不然,也不至于三十棍还没打断手。”
那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骊歌流泪,哪怕,仅仅是她堪堪避过时闪烁在柔光灯下的一道晶莹,即使强硬如她,看到儿子这般样子,也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哪怕再恨,难道,就不能对自己的骨肉好一点?”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其实,她对秋禹宸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好,就像秋煋对秋禹宸,也并不像她想得那么坏。
章 气旋10
“父亲。”迟慕禹看到迟念进来,在床上晃了一下肩膀,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一直是最放肆的儿子,可是,身上带着秋禹宸给的伤,面对迟念,迟慕禹总难以理直气壮,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迟念在他床边站着,看了一会,顺手揭开了他身上的凉毯,迟慕禹本能地缩了下,而后又放松下来,迟念重新将凉毯放下来,而后才道,“伤得不重。”
迟慕禹嗯了一声,“嗯,不过十下藤杖而已。”
迟念道,“这次的事,做得太鲁莽了。”他一向是率性的人,鲁莽这两个字,算是很严重的责难了。
迟慕禹想了想,笑得一脸憨厚,“还好。后来,二叔也帮我替人安排了工作。”
迟念接道,“结局是,以后找你的人只会更多。”
迟慕禹摇头,“不会了。我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总不能安排他们来墓镧打杂吧。”
迟念笑,“只要他们愿意,我不介意。”
迟慕禹不接话茬,怎么可能愿意,工作虽然重要,但也没重要到要随时随地命悬一线去交换的地步。
迟念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迟慕禹突然尴尴尬尬地开口,“谢谢父亲!”说完就把头埋进了被子里,这样郑重的语气,他同迟念,真的是少有的。
迟念也不介意,无所谓道,“还好。父子间,说开了就没什么了。”
“啊?”迟慕禹有些呆。
“父子间,迈开了这一步,就没什么了。”迟念又说了一遍。
“父亲!”迟慕禹的声音有些不满。
迟念道,“叫什么不过是个称呼,我不介意。”
迟慕禹偏过头,像个怄气的孩子,迟念道,“人也真奇怪,得不到总期盼着,可若说真想要,又总不愿意放下那点架子。”
迟慕禹转过头,“不是那点架子,父亲是父亲,爸爸是爸爸,二叔是二叔。”
迟念没再同他争执,他知道,同他多说,是逼迟慕禹往自己心上捅刀子。更何况,对个孩子,他也没必要太强调什么,他不是个善于谋划什么的人,处事的原则不过是让自己舒服,因此,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泰然些,迟慕禹的心境,他懂一点,但是,却没有欲望更多的去了解,凡事,该怎么样的,顺着走,或者,会心痛,但是,也会心安。简简单单,又有什么不好?
迟慕禹看父亲神色,知道他压根懒得和自己计较,说实话,有时候他真的很不喜欢父亲那种一切放任自流却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但是,却又不得不臣服,“爸这次没过来?”
迟念道,“他过来干什么?”
迟慕禹试探着道,“我觉得,父亲做什么,爸都会跟着的。”
迟念略蹙了蹙眉,“跟着褚云飞几天,也学会耍心机了。”
迟慕禹有些尴尬,迟念道,“你虽然叫小言爸,可他在我心里,和你是一样的。墓镧地方小,这些年,又忙,很难带你们四处去看看,心胸就小些,想得多,要得少,难免不太开阔,想事情就容易钻牛角尖,总以为非此即彼,难免就偏激了。”
迟慕禹低声道,“我没有。”
迟念笑,“你现在和我说话,也学会转圈了。”
迟念话虽是笑着说的,迟慕禹却是身子一凛,强撑着下地,跪在他面前,抬头,“慕禹没有!”
迟念也没扶他,“没有就没有,躺着就不能说话了?”
迟慕禹没起来,“慕禹知道自己这两年是想得多了,尤其是二叔的事,父亲是最放达的,是我自己心太窄了。”
迟念淡淡道,“你知道就是了。”
迟慕禹垂下头,“慕禹心里明白,可是,慕禹受父亲十八年养育之恩,慕禹若是半点犹豫都没有,又怎么对得起父亲!”
迟念笑了,“养你也就养了,十八年也没什么大不了。墓镧日子无聊,就当解闷了。”
迟慕禹狠咬着嘴唇,“父亲若是这么说,慕禹宁愿自行了断,就看看父亲究竟心不心疼!”
迟念顺势踹了他一脚,“你还上瘾了!觉得好玩是不是!你若要死就尽管去死——”说着就抽出一柄藏刀拍在桌上,“我若是拉你一把,你剁了我的手,若是叫你一声,你割了我的舌头!”
迟慕禹被迟念踹地生疼,听他这么说,突然间就有醍醐灌顶之感,一下子笑出来,迟念知他想明白了,也笑,“滚起来!”
迟慕禹相当听话,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站了起来,顺手夺了桌上的藏刀,“我的了。”
迟念随意一挥手,“床上趴着去吧,再装一会,禹宸就来看你了。”
秋禹宸是个笨蛋。
沈默看他疲惫的眉眼,神色淡淡地,“回来了。”
秋禹宸点头,“今晚吃了什么?本想早点赶回来的,可是太忙了。”
沈默没回他话,“你打慕禹了?”
“啊?”秋禹宸有点震惊。
“云飞告诉我的。”沈默一副证据已在掌中,容不得抵赖的神色。
秋禹宸笑了下,“他倒嘴快。”
“嗯。”
秋禹宸看不出情人是什么意思,只能说句怎么说都不算错的话,“慕禹已经十八岁了。”
沈默神色郑重,“秋,有件事,一直想和你说,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其实,你心里也明白的,不是吗?”
秋禹宸知道他要说什么,打岔道,“天晚了,叫小刺猬过来一起睡吧。”
沈默皱眉,“你这样对慕禹是不公平的,该给他的,我们一定要给他。”
秋禹宸回身,“我知道什么是对他好的,他有他的想法和选择。”
沈默明显不屑,“你随便。”
秋禹宸本想强硬的,可究竟对着沈默,总像是少些底气,只得放缓声音道,“有时候,不说是不说的好,慕禹大了,懂事了。”
沈默语声淡淡,“我只知道,我十五岁的时候就和你在一起了,那时候,你是我的教练。你告诉我,责任和伤痛呈正比。秋,但是你也一定要明白,当你要求别人承担责任的时候,你有没有给他同样的消费责任的权力。”
秋禹宸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有自己的道理,甚至对着一生挚爱,也很难解释得清清楚楚。
沈默抬头,“慕禹今天诚惶诚恐甚至感激涕零地受你教训,那是因为他明事理懂恩情,可是你自己想想清楚,一句承认都没有,你凭什么对他动手?”
“哥,你还没睡啊?“褚云飞将厚重地窗帘掖地更紧些,问趴在床上依然看文件的迟慕禹。
“我想看完这些再睡。”迟慕禹的声音是那种不知该怎么形容的感觉,带着些莫名的成熟。
褚云飞在他床边坐下,“有伤就早点睡吧,不必那么拼的。”
迟慕禹笑,“还好。”
褚云飞伸了个懒腰,“我就不像你这样,喜欢的事,做做也好,没必要每天逼自己这么紧。”
迟慕禹道,“我和你不一样。”
褚云飞也不接话,迟慕禹合上手中的文件,“其实,你们都觉得,二叔对我苛责了,可是,我知道,那是我的命。我爷爷是很疼我了吧,可是恒河的事,一样是不能商量的。默默爹爹和你都替我觉得委屈,因为你们觉得,二叔从来没对我承诺过什么,可是,因为我们心里都明白。云飞,恒河是我的责任,你虽然是二叔的儿子,可是一切选择,接不接受,承担与否,都由你自己决定。但是我不能。我才两岁的时候就被选中要做这些事了。”
褚云飞点头,“我知道。”
迟慕禹道,“我父亲的性子也是一样的。其实,当年,奶奶和爷爷的条件就是,慕宸算是过继给乔家的,我是交给父亲抚育,我们,在二叔这里,是不一样的。”
褚云飞还是那句话,“我知道。”
迟慕禹低下头,“其实,你们都冤枉二叔了。他并不是不认我,也不是为了自己。其实有时候,你,甚至默默爹爹自己都会觉得因为二叔太在乎默默爹爹了才会委屈我,但是,二叔不肯,其实,是因为我,也因为父亲。二叔也知道,我和慕宸一定会为难,所以,他宁愿被别人指责,也不说。哪怕,是他最亲的人。”
褚云飞终于道,“哥,你骨子里和爸一样,都很善良。”
迟慕禹只是笑,“没那么多说法。但是,我觉得,二叔他明白我是怎么想的,而且,他也在努力对我好。只是,太多人惯着我,他若再不严厉些,怕我没出息。”
褚云飞点头,“我当然知道。”后一句话他没有说,每次,看着爸对你那么凶,我总觉得是自己抢了本应该最得宠的你的父亲,鹊巢鸠占的滋味,我心里又怎会好过。
迟慕禹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有些话,是没办法说出来的。
褚云飞看他疼得好了些,也不再多说,“嗯,爸好像要过来看你了,你看吧。”
迟慕禹抬起头,“你也早点睡。天天迟到像什么样子。”
褚云飞一愣,看迟慕禹表情自然,完全一副长兄如父的口气,知道他大概对自己早就有些恨铁不成钢了,可不知怎么的,居然,真的有点怕他,只能强笑下,“知道了,哥。”
迟慕禹重新低下头看文件,也没多看他,“嗯,回去吧。”
褚云飞走出门,突然间有一种感觉,自己若是从小就长在秋家,摊上这么一个哥哥,估计也轻松不到哪去。
秋禹宸踱到门口,推门进去,看褚云飞居然在门边倒立,一脸惊异,“怎么了?”
褚云飞抬起头,汗津津的头发湿漉漉地趴在头上,轻轻嘟着嘴,“弄反了两个数据,哥要我倒过来想想清楚。”
秋禹宸瞪他一眼,褚云飞双臂颤抖着,其实他也并没有撑多长时间,本来都打算回去睡了,没想到迟慕禹太敬业,把他交上来的数据稿仔细核对一遍,这下可好,捅这么一个大篓子,也睡不成了,秋禹宸安抚了情人过来看迟慕禹,最多不过二十多分钟,可褚云飞究竟不是迟慕禹乔慕宸这种常被各式体罚锻造出的铜皮铁骨,倒立这些时间,也实在是有些撑不住。
秋禹宸又何尝不心疼,他知道,倒立这种事,儿子一向是不成,当年在小非病床前折腾,他就撑不住,如今更带着些撒娇的成分。可无论什么时候,哥哥教训弟弟都是天经地义的,秋禹宸这次也不惯着他,威严道,“脑子里想些什么,就该好好教训,我看是罚得轻了。”
迟慕禹在床上趴着,听秋禹宸这么说褚云飞,不禁笑了下,带着些宠溺的责备的味道。
秋禹宸走进来坐在他床边,“疼得好些了?”
迟慕禹点头,“好多了。”
秋禹宸从他手底下抽出来文件夹,又翻了翻,看到被褚云飞搞反的那两个数据,明显的不悦,“这次的项目,很重要。”
迟慕禹连忙撑起来,“是。”
秋禹宸看他已经看了一多半,知他身上带着伤,究竟是不方便的,因此态度也格外宽和些,“给你一天时间,再好好斟酌一下,后天早晨,安排开个会。”
迟慕禹忙应道,“是。”
秋禹宸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片来,“上面这些人,都给我请到。”
迟慕禹展开看了看,都是恒河的董事级人物,疑惑道,“他们——”
秋禹宸没让他说下去,“我打算派人亲自去处理这次休斯顿的事。”
迟慕禹心中咯噔一下,却连忙低头道,“慕禹明白了。”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秋禹宸煞有介事地抬腕看了下表,“不早了,身上有伤就别折腾了。”
迟慕禹抿了下唇,“还撑得住。”
秋禹宸语声有些焦躁,“别说撑得住,人的精力都是定量的,少年时候透支太多,未必是福。”
迟慕禹听二叔这样说,再看他神色,突然间有种很奇特的感觉,面前这个男人,看上去,依然是独属于如斯地位的无所不能,可终究,他能感觉到一种逐渐蔓延开的人在高处的凄凉和透彻,这个人,毕竟是他的父亲。任何人,站在顶点,也就意味着,不久的将来,要重新在另一条轨道上走下去。迟慕禹突然之间那么心疼他的二叔,甚至,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能感觉到,二叔和他三四岁时完全不一样了,他曾经以为,他永远是那样的男人,坚韧,深情,永不老去。
秋禹宸仿佛也看出些什么,一种独属于父子二人的灵犀在彼此眼中交汇,可他终究只是吩咐一声,“安心做事就好。”
迟慕禹突然抬起头,笑容明媚,“谢谢二叔。”
秋禹宸点了下头,“小刺猬给你上药了吧。”
迟慕禹嗯了一声。
秋禹宸起身,顺手揭开他臀上的凉毯,他知道自己下手的力度并不是迟念口中所谓的伤得不重,那些高高肿起的檩子和淤青,任何人都看得出,并不好捱,可秋禹宸终究难以说出什么太过于关切的话,只道“小刺猬性子太浮躁了,今晚要他在这服侍你,有什么需要的,你吩咐他,没事的时候,就要他在旁边倒着,惯得他!”
迟慕禹知道这样的失误,二叔终究是难以原谅的,哪怕是一贯得宠的小刺猬,也少不得要被体罚了,不过还好,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暂时没有被连坐,也只能低头应了,“是,慕禹记住了。”
迟慕禹的状态还不错。尽管臀上的伤迫得他在正襟危坐时有些必然的痛苦,可终究能够以一个还算良好的心态来面对。秋禹宸吩咐请的董事们都已经到了,他的座位也被破天荒地安排在了秋禹宸手边,一时间竟有些难以适应。
褚云飞倒还算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像个小翻译似的在秋禹宸身后摆了个凳子坐,秋禹宸将双手撑成标志着权威的倒金字塔式,无名指已几不能查的频率轻轻扣着桌面,“这是卢秘书发回来的文件,这个时候,我想,我们应该有必要做些什么来让休斯顿那边更加稳定。”
其中一个董事在柔软地真皮椅上挪了下屁股,“这个计划,本来就太冒险了,如今走到这一步——”
秋禹宸并没有任何制止他说下去的动作,可单是森冷的眼神,就逼得他不得不改口,“走到这一步,恐怕,就需要一个能够力挽狂澜的人。”
秋禹宸根本没有再等待任何人的意见,立刻拍板,“这也是我的意思。”他几乎很少这么专断,与会的也明白这次的分量,附和的自然不少,有些不愿意示弱的,也只是沉默。
秋禹宸转头望了眼褚云飞,“云飞,替我记一下有没有人反对。”
话说到这个份上,反对也太不识相了,褚云飞抱着本子扫了一圈,又重新将大大的记录本贴在胸口,悠悠闲闲地道,“各位叔叔伯伯有没有异议?”
大家面面相觑,只是一片椅子响动声,褚云飞又扫视一周,又靠着秋禹宸更紧些,“这个计划,大家都没有异议。”
秋禹宸点头,“既然如此,卢秘书那边独立难支,我有一个人选,说出来一起考量一下。”
立刻有懂得见风使舵地开口,“这项计划一向是迟少爷负责的,休斯顿那边既然有情况,一事不烦二主,不如,就请迟少爷辛苦一趟。”
秋禹宸略略扬起手来,“不忙。这次的计划很重要,如果能够促成美国分公司的发展,对于整个恒河而言,举足轻重。”他话虽是这么说,却立刻转头望着迟慕禹,“慕禹,有问题吗?”
迟慕禹起身直立,脊柱挺拔,“责无旁贷。”
秋禹宸听他如此干净利落地回应,立刻点头道,“好!记住,如果项目失败的话,你是完全责任人。”
迟慕禹语声异常坚定,“是。”
褚云飞本以为爸爸还要推辞一阵,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果断地定了慕禹,看来,爸怎么走这步棋,他真的是没办法预料的。最重要的事情决定下来,剩下的细节也没有太多可供讨论的了,很快就散会。
秋禹宸刻意叫迟慕禹等一等,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是迟慕禹回办公室的一路上,问候招呼的人显然又踊跃起来,迟慕禹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回到自己办公室,连忙着手准备赶明早的飞机。
褚云飞在墙后端着咖啡杯晃着脚,听着那些有意思的碎语闲言。
“居然是迟少爷,我还以为这次肯定是小少爷去美国呢。”
“怎么可能?这个项目一直是迟少爷负责的。”
“而且,迟少爷比小少爷稳重,这么重的担子,当然要交给迟少爷了。”
“听说老板发话了,这件事办好了,就把恒河交给迟少爷。”
“谁说的?”
“还用谁说?这次请了那么多董事开会,连个屁都没让他们放一个,不就是为了替迟少爷铺路嘛。”
“毕竟是从三岁就确立下来的继承人,哪那么简单。”
“也是,要说,还是迟少爷有事业心,小少爷每天不是替打字员送咖啡就是帮清洁工倒垃圾,哪像迟少爷,负责的都是大项目。”
……
褚云飞听着他们编排,自己一个人偷笑,突然间耳朵一凉,褚云飞本能地回过头,就看到秋禹宸,“爸,别拽了,疼。”
秋禹宸轻声笑话他,“不去工作,在这听墙根。”
褚云飞笑,“我游手好闲没有事业心,难道听听墙根都不行。”
秋禹宸顺势给了他屁股一脚,“还不过去帮你哥收拾东西,少带一样,唯你是问!”
褚云飞吐了吐舌头,“爸太偏心了”,不待秋禹宸再踹他,飞一般的跑了。
机场。
乔慕宸和褚云飞一起去送机,两个人一块叫哥哥的感觉真好。
等飞机消失在视线未能及的地方,乔慕宸回头望着褚云飞,一如既往地呆,“那个,我和哥是双胞胎。”
褚云飞装傻充愣,“什么?”
乔慕宸犹豫着,默默去停车场,终于还是决定说出来,“我也比你大。”
褚云飞啊了一声,“这么说,你也想让我叫你哥哥?”
乔慕宸一愣,重新在车后面绕过来,替褚云飞开了车门,并且伸手扶着车顶,保护褚云飞娇贵的脑袋别撞在车框上,“那,还是算了吧。”
褚云飞低下头钻进车里,一脸胜利者的微笑,“还不开车?”
“哦。”
于是,希望在望。
吃亏就是占便宜,幸福,总在前方。
——番外气旋完——
天际(上)
“今天的训练暂时就到这里,非景煜,你留一下。”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已经成为何胥每天训练结束时的必备语。没有任何回应,非
第110回
景煜在掌中转着篮球,等大家都出去,才抬眼看师兄,“又因为什么事?”
“你本月的旷课记录已经达到四十二节,再这样下去,我不保证你可以参加联赛。”不愧是以冷静与理智著称的队长,即使谈及这么无奈的问题,也依然保持着还算平稳的语调。
“碰!”的一声,非景煜狠狠考验了下Z中球馆新换篮板的硬度,然后才道,“旷课?”旷课又算什么错处了,他非大少爷哪怕一节课都不来,联赛一样要首发。
何胥知道这个师弟是被宠坏了,加之手机又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只能暂且抱歉道,“我先接个电话。”
“朱老师,您好。”
“是的,我是何胥。请问有什么事吗?”
“非景煜?是,他在这里。训练?没有,他这个月都没有旷训。”
“打架?是,麻烦老师了,我会处理的。”
“是。”
“教练明天就会回来了。”
“什么?这个,老师,恐怕有些误会吧,是。”
“如果是这样,只能等教练回来亲自处理。”
“是,那谢谢老师。”
非景煜看着何胥紧紧蹙起的眉头,哥明天就要回来了,自己终于犯了一个除旷课和打架之外的有创意的错了。于是,他望着何胥,“师兄,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何胥脸色铁青,“小非,你最好想清楚,怎么向教练解释!”
非景煜顺手抓了下头发,“一份《检查》,八千字就好,我下午过来取,谢谢师兄了。”
在训练营被折磨了整整两个星期的秋禹宸终于回到了Z中,作为高中篮球试训生第一人,他实在是感觉不到半点荣耀的。那样的环境,谁都没有闲暇去得意什么。
“哥——”没心没肺的非景煜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在教练休息室的大床上迷蒙着眼听何胥替秋禹宸放箱子。因为懒惰没有去接站的孩子伸了个懒腰,秋禹宸才洗了手就立刻过来看小家伙,还伸手摸了摸他额头。
非景煜打了个呵欠,把被子又向上拉了拉,眼睛亮亮的,像只小猫,“困。”
秋禹宸替他掖了下被子,顺口问他,“被子没晒?”
非景煜揉了下眼睛,“没。”
秋禹宸只能在心里摇头,这个弟弟,明明最怕冷的,怎么这么懒呢。不过他只是将窗帘拉得更紧一点,非景煜怕黑,但是,太刺目的阳光,他也不喜欢。尤其是太阳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像是窗户裂了一道疤。
何胥将一切都整理好,才试探着问秋禹宸,“教练是在食堂吃饭吗?”
秋禹宸看了下表,“叫外卖过来吧。”
非景煜在枕头上蹭着毛绒绒的脑袋,“我不想吃饭。”
秋禹宸没理他,只是吩咐何胥点菜。非景煜知道其实自己说什么也没用,索性也不说,紧了紧被子继续睡觉。
秋禹宸安安静静地坐在他床边,看何胥把整理好的关于球队的训练计划和进程之类的文件交给他。
非景煜自己憋闷了一会,看哥哥和师兄都各司其职,也觉得没意思起来,重新探出头,从被子侧边伸出手来轻轻拽秋禹宸衣袖,低眉顺眼地等着他搭理自己,秋禹宸本在和何胥谈事,又交代了一句才转过头看他,眼神带着些无奈的纵容味道,“怎么了?”
非景煜舔了舔嘴唇,“哥坐了一早上的车,要不要睡一会?”
秋禹宸道,“不用。待会吃过午饭,你和何胥去上课,我自己会休息。”
非景煜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Z中下午是没有什么重要的课的,秋禹宸也很少要他去上。可是,如今哥哥还没开口,他也不好自己先说话,只能假作聪明的哦一声。秋禹宸看来没有现在清算的意思,继续同何胥讨论问题。非景煜趴在床上,却是颠过来倒过去的忐忑,明明哥哥就什么也没有说的,可他偏偏又忍不住没出息,撑着脑袋在床上趴了一会,竟意外的觉得屁股麻酥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征兆。
“可以。”
“照你的意见。”
“好。”
“嗯。”
秋禹宸对何胥的回应基本上都是这几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何胥太让人省心了,一直到点的三份盖饭送上来,非景煜都没什么机会插嘴。午饭送过来,他更是没什么机会说话。
何胥对于饭的要求并不高,以吃饱为主,点的是最普通的宫保鸡丁盖饭,一式三份,没什么花样。非景煜接了餐盒过来,知道抗议不得,可面对着一大盘的黄瓜胡萝卜,他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因为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宫保鸡丁作为盖浇的时候一定要放黄瓜块。
秋禹宸饮食并不是太挑剔,才接了饭过来先放在一边,等何胥把自己那份吃了一小半的时候再分些米饭花生米之类的给他。非景煜非常想不明白这种推食食之的方式,师兄要是吃不饱再要一份不就行了,教练还没穷到这种程度吧。不过他相信,这里边大概也有关于师兄的惨痛典故什么的,只不过哥从来不解释,最多只是在他打算扔掉自己的盒饭时瞪一眼说一句不许浪费。
训练两周归来,说实话,这一顿接风宴吃得真是太寒酸了,不过非景煜身上债务累累,也没有太多钟鸣鼎食的心情。哥先让自己填饱肚子,无非就是为了待会揍人的时候没那么强的犯罪感吧,其他的,他可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何胥等到非景煜最后一个吃完,起身收拾餐盒,非景煜原本屁股像是钉了钉子似的在床上赖着,可看哥哥一点也没有叫他帮忙的意思,自己却蓦地心跳加快,也连忙站起来帮何胥收拾,尽管什么忙都没帮上。最后何胥擦完桌子淘抹布的时候,秋禹宸终于叫住他了,“小非——”
非景煜只觉得手指上的经络瞬间绷成了一线,该来的终究是来了,秋禹宸却连语气都是淡淡的,“别跟着乱转,去洗个手把被子叠了。”
“哥。”非景煜收拾一切停当,眼神都是那种小鹿似的,一副不小心就会被欺负了的样子。离上次被狠狠教训才两个星期,屁股上的伤都没好利索,没办法,谁让自己不长眼色,在秋禹宸走的头一天闯祸,没人疼没人顾的。不过,这次哥哥回来倒也看不出什么来,像是完全忘了。
“怎么了?”秋禹宸口气淡淡的,甚至还带着些微笑。非景煜在心里不得不排揎,有点像乔熳汐呢。
“教练,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何胥一向是极有眼色的。
秋禹宸随意点头,“嗯。晚训的时候体能测验,你准备一下。”
何胥心蓦地就是一抽,却连忙立直了身子,“是。”
非景煜等何胥走了才又挪了挪,秋禹宸将手边的纸页收了收,没抬眼,“说吧。”
非景煜先是咬了下唇,又替秋禹宸拉开了抽屉,才道,“这个月,旷了几节课。”
秋禹宸就是哦了一下。
非景煜继续交代,“打了两场架。”
秋禹宸只道,“不多。”
非景煜继续交代,“去了四五次夜店,不过都没有过夜。”
秋禹宸道,“不错。”
非景煜不再说话了,就垂着头站着,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
秋禹宸顺手拿起抽屉最顶层的一摞横条纸,随便翻了翻,有十几页的样子,“原稿呢?”
非景煜本也没打算瞒着他,答道,“师兄拿回去了。”
秋禹宸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就这些事吗?”
非景煜横了横心,“大事——就这些了。”
秋禹宸将手中的《检查》重新放回去,合上抽屉,“你确定就这些吗?”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非景煜一沉,差点连站都站不稳,将头埋得更低了,不说话。
秋禹宸也没有计较的意思,抬腕看了下表,“没事了,去上课吧。”
非景煜一瞬间的恐慌,只是站着。
秋禹宸拉开另一边的抽屉,拿出一个笔记本,比对着何胥交上来的训练计划记着什么,偶尔翻翻从前的战术图,作个标记。看非景煜半天还不动,也皱了下眉,“不想去上课?”
非景煜不能不回话,只道,“今天下午没什么重要的课。”
秋禹宸点了下头,“既然这样——去,那边墙角站着,等到了两点半我和你一起去谭老师那,解释一下星期五晚上是怎么回事。”
非景煜就知道瞒不住,一时也别扭道,“哥——”
秋禹宸回身望他一眼,眸子中不带半分波澜,非景煜不敢再犟,一步一挨地挪到了墙角。回头看秋禹宸,哥哥还是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的样子,他不敢求,只能拔直了脊背,鼻尖贴着墙,像只红通通的兔子。
大概是两周没被罚站,非景煜才站了十五分钟就觉得脸上痒起来,强忍着不动吧,却连腰上也像有只小虫子爬似的,再忍忍,中指指节稍向下的地方也痒,慢慢的,痒又转移到了耳朵根,正心神不宁,却听到秋禹宸声音,“你是觉得站着太舒服了?”
非景煜连忙将自己本就挺拔的脊背拔得更有强直的味道,秋禹宸说过他一句,也不再看他,重新做自己的事,非景煜知道哥哥神通广大,也不敢再走神,不过是闭着眼睛保持着惯性的站姿自己数绵羊,“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一百只绵羊两百只小蜜蜂四百只青蛙扑通一声跳下水,扑通扑通两条腿,哦,不对,两张嘴,四条腿。”
当他如梦般惊醒的时候突然间眼前已经多了一个高大的阴影,半声压在喉咙里的惊异和一声哥,将外强中干的小破孩彻底打回原形,秋禹宸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而后才道,“你是在走神还是做梦?”
非景煜试图动一下,可是他的脑袋就像是锈了的百合页一样,从肩颈以下已经直成了一条线,压根动弹不得,小腿更是抽得连筋都像是绞在了一起。其实,单看他被汗水紧贴在后背的衣服,秋禹宸是心疼地不得了的,可没成想转过来竟看他闭着眼睛和周公都磋商了无数回了,这才觉出人的潜力无限来。
非景煜站久了觉得两片唇都像是粘合在了一起,好半天才张开嘴来,“我错了。”
“嗯。”秋禹宸也没有太多要计较的意思,“自己活动一下,跟我来吧。”
“是。”
非景煜终于可以给自己僵硬的骨骼上点润滑油了,弯腰伸腿的活动一阵,秋禹宸也没像平时一样哄他,跟着哥哥出了门,才意识到关于何去何从的问题,可是,他是真的没勇气问了。
眼看着秋禹宸穿过操场来到行政楼,非景煜突然就停下了脚步。那个白痴老师的办公室,他才不要去。
秋禹宸也不叫他,自己径直往前走,就把非景煜甩在了台阶下几步的位置,非景煜走又不敢走,可真要向前又抗不过自己去,一百九十一厘米的身高突兀在行政楼门前,自己都觉得蠢得像旗杆似的。
“朱老师。”
“秋教练,你可算回来了。”
“谭老师不在吗?”
“在,我们待会一块过去吧。非景煜这位同学,一向聪明,与众不同,可这件事,也做得有些过分了。”
秋禹宸随便应一下,让他继续说。
“这个问题,其实,还是很严重的。谭老师的意思,一定要给处分。”
“嗯。”秋禹宸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可是,学校也有自己的想法。这个,学生流连夜店,夜宿娱乐场所,究竟是说不过去的。就算他家里的情况,这个——他也毕竟是Z中的学生。秋教练,你说呢?”
“嗯。”秋禹宸还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非景煜这位同学,说实话,我们对他,态度还是相当宽容的。要不是有人说他带着学校的女生去一些——一些这些——这些场所,谭老师也是不会太多事的。”
“小非不会带学校的任何人去娱乐场所。”秋禹宸的态度相当明确。
“这个——这个事实上,根据这个情况来看,确实也是。”
秋禹宸没有说话。
“但是,这个,他的这个行为,对谭老师本人的声誉和家庭,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影响。秋教练,这个,坦白说,影响,非常恶劣。”
秋禹宸只是点了下头,不代表赞同,只是表示一下自己知道了。
非景煜也是胡闹的厉害,学校里传言他带女生去□场所玩,绘声绘色的,教导处一位姓谭的老师就去打埋伏,想确认是不是真的。谁承想非景煜早都已经知道了,那天特意去了风坛旗下一间著名的声色Pub,还特地叫人拉谭老师进去玩,又故意替他点了三个小姐的钟。非景煜故意整他,怎么能让他轻易脱身,也是食色性也,谭老师在几个小姐的恭维下没抵挡的住诱惑,多买了几瓶酒,冷饮零食也是一大堆。非景煜本来只是打算给他个小教训,看那老师平时道貌岸然的,学校里有人谈个恋爱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所以第二天,把账单特地送到了他办公室,无非就是开个小玩笑。可不知怎么的,账单就被谭老师压在教案里带回家了,这下可好,谭老师的妻子抓到了证据和他一通大闹,抓得谭老师脸上都是指甲印子。说起来也实在是又滑稽又可怜。
何胥知道瞒不住,自己先以最客观的角度和秋禹宸说了,秋禹宸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事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可也办得太不地道了,说得难听点,非景煜给人下这种套也有些缺德了,哪怕就是和老师干一架呢,如今,谭老师心下不满,闹得一定要给非景煜处分,秋禹宸虽也觉得非景煜玩过了,可若说是要处分,他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最多,也是叫非景煜向那老师公开道歉得了。
章 天际(中)
一整个下午,非景煜都很忐忑,因为,秋禹宸根本没有对他说任何话,也不知道哥哥是真累了还是装累了,只是一个人躺在教练休息室的床上睡觉,说实话,睡相还是挺好看的。
非景煜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默默背诵何胥替他代笔的《检查》,秋禹宸的规矩很简单,“我不勉强你,这份《检查》,把你真心的挑出来,等我起来背会了。”
非景煜没得选,而且,这还算是差不多的惩戒吧。只是,心下惴惴,又如何能够保证自己安安稳稳地背东西呢。
秋禹宸睡觉极为警醒,而且是精力充沛的典型,非景煜心下盘算着老师都告了些什么状,可看哥哥那副样子,实在捉摸不透他心思。大概才一个多小时,秋禹宸就已经醒了。非景煜不是没眼色,可是,要让他去倒洗脸水什么的,自己又觉得傻乎乎的,还不如不动。
秋禹宸起来了也没看他,自顾自洗了脸,一切收拾停当,才抽出被非景煜按在胳膊底下蹭得皱皱巴巴的信纸,“背吧。”
非景煜非常自觉地把位子让出来,背转身站在秋禹宸面前,可怜巴巴地回了头,知道没得商量,这才折过去衣柜里,从最里面的缝隙里拎出一根圆滚滚的棒子,放在秋禹宸手里。
秋禹宸顺手把棒子靠在桌边,示意他背。非景煜咬着下唇,“检查。尊敬的教练,斜杠,哥哥”
秋禹宸皱了下眉,却没发作。非景煜知道现在不是耍贫嘴的时候,连忙正经起来,“很抱歉,又一次写《检查》给您。”
秋禹宸嗯了一声,算是对他暂时表现的认同。
“在您离队训练的这些天里,我的表现,非常不如人意。”非景煜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觉得,我已经努力了。”
秋禹宸对非景煜的自白倒是极为宽容,点了下头,非景煜继续道,“我知道,您在训练营的生活非常辛苦,训练也很严苛,也知道,您肯定在百忙之中还担心着我,我心里觉得很惭愧。”非景煜继续补充,“还是,怕更多一点,再有就是,虽然怕,但是很想哥回来。”
秋禹宸要他继续说,“这些天,我做了一些不太合乎《中学生行为规范》的事。”非景煜回忆着,“这个行为规范我不太清楚内容,不过,社规有一些违反了。”于是他继续背,“也违反了社规。为此,我感到非常抱歉,也很希望,能够有一个改正的机会,让我这样的行为不至于令自己太过惭愧,我想,这是教练对我的宽容的表现,也是我写这份《检讨书》的目的,但是,这对于我而言,终究是很难逃脱的责任,所以我认为,这是不成熟不理智的表现,也辜负了教练对我的期望和我自己曾经的保证,这对于我来说,是非常内疚和自责的。但是请相信我写这份《检讨书》的决心,我也认为——”非景煜背到这里就不再背下去,“这些,虽然也算,可我觉得,是为了凑字数。”
秋禹宸就三个字,“说重点。”
非景煜反应很快,“我认为,这段时间里,错误主要有以下几条。一、不应该无故旷课。”非景煜偷眼打量了下秋禹宸,小心翼翼地道,“但是哥也没有很要求我一定要去上。”
秋禹宸没回应。
“第二,不应该打架。”非景煜说到这里似是有些不服,“但是有些架是非打不可的。”
秋禹宸只是仿佛不经意地轻轻碰了碰脚边二指粗的棒子,非景煜一下子就老实了,“第三,不应该去夜店。”说到这条,仿佛还有点委屈似的,“就这些了。”
秋禹宸拿起桌上厚厚的《检查》看了看,“也就是说,你认为,八千字其实只有这些是你的真心话。”
非景煜想了想,“也不是。其实,也有很多。只是,翻来覆去的一直说,而且,我觉得,也没有那么严重。”
秋禹宸点了下头,“既然这样,完整的口述一份《检查》给我,不要你的内心独白,就是你的态度。”
非景煜顿了顿,想了好久,却没有说话。秋禹宸大概也没有一直等的意思,非常不客气地用棒子轻轻敲了下地板,非景煜再一次垂下头,“这个,还是算了吧。”
秋禹宸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非景煜耳边明明晰晰是自己的心跳声,对这个哥哥,他是真的怕。
于是,小家伙怯怯地眨巴着密密的睫毛,“检查。非景煜。”
“哥,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了。此致,敬礼,小非。”
秋禹宸长长叹了一口气,望了非景煜一眼。
非景煜认命地背转过身,两只脚团着,一蹭一蹭的,终于还是站定了身子,微微躬下了腰,秋禹宸拎起手边的棒子就是狠狠一下,非景煜将迸裂出来的钝痛强压在喉内,大声报数,“一!”
秋禹宸用棍子的圆头按了按他,非景煜认命地重新开始,“检查。”
两下重击。
“非景煜。”
这一次是三下。
“哥,对不起——”秋禹宸落手并不轻,这几下下去,非景煜声音已经撕裂了,可秋禹宸没有任何的心疼,同样狠的四记棍子敲下去,非景煜紧紧握着拳,“一、呃——三、四。”
只听得硬硬的一声,几乎是撞上去,秋禹宸冷声呵斥,“大声点!”
随着秋禹宸呵斥,一下棍子呼噜一下就落下去,非景煜要强压着呻吟,可若是这样,又怎么能大声报数,因此在棍子击落的时候,他只是狠狠地咬住牙,等回味过痛来,才重新数,“一。”
秋禹宸重新打了他另外三下,非景煜痛得已经站不稳了。报完四的时候,额上的汗已经砸在了地板上,非景煜试图平稳呼吸,尽管撑不住了,却还是认命地继续背检查,“我以后——”他本该是一次背完的,可秋禹宸打得这么狠,他真怕连着十一下挨不起。
秋禹宸拎着棍子极重地抽了他三下,每一下都打得非景煜向前倒过去,虽然是打在臀上又隔着裤子,可非景煜两条腿都已经被打地直不起来了,秋禹宸伸手将他重新扳回标准姿势,非景煜知道,哥哥是不喜欢他受罚的时候动这些小心思,他大大地喘了口气,才重新开口道,“我以后不会再惹哥生气了。”大概实在是挨重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发出声来。
秋禹宸看他这样也有些心疼,语声却依旧严厉,“数清楚了。”
“一!二!三噢四——五、六七八、呃,和——和——九、九、十,十一”
连着十一下打完,非景煜已经跪倒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可是趴在地上还不敢多歇上两秒,又用双肘撑着地面,站不起来就跪趴着,将臀抬高到秋禹宸挥棒顺手的地方。
秋禹宸看非景煜低着头趴在地上,心里酸酸的,这个弟弟跟着自己以前,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别说是要他这么跪撅着,就是罚站都受不了的。只是,他依旧克制着自己语声,“站起来。”声音淡淡的,根本听不出喜怒。
非景煜以为哥哥不许趴着,用两只手掌撑起身子,可才一动,整个臀腿就疼得像是拉成了一张皮,两条腿拼命用力,冷汗顺着脖颈一直流下去,可就是站不起来,秋禹宸也不扶他,自己站在旁边,非景煜狠狠咬着唇,用双手先把自己撑成平板式的样子,可因为腿上根本用不到力,又重新跌了下去。
非景煜恨自己经不起打的双腿,等第四次跌倒的时候,狠狠伸手掐了一把,不知怎么的,居然跌跌撞撞地起来了。
非景煜没敢看秋禹宸,委委屈屈地重新沉下腰,一副任人鱼肉的样子,声音也可怜得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此致——”
“碰碰!”又是两记责打。
“敬礼。”非景煜都快难过死了。可最后说到小非两个字,还是声音又大了些,他真怕这最后的两下,自己再也撑不住就倒下去。
可没想到一说完,臀上居然挨得是一记巴掌,还没反应过来,另一记巴掌又落下来,非景煜还来不及去体味其中的不一样的韵致,就听到哥哥喝问,“长记性了?”
非景煜雾着眼睛转过身,轻轻点头,“嗯。”
秋禹宸满是一副被弄得没脾气的样子,口中叹息,却是伸手将他揽过来,“疼得厉害吗?”
非景煜找到了哥哥温暖的怀抱,就像个被人贩子拐走又见到亲人的孩子一样扎进去,死死抱住秋禹宸脖子,声音都是软绵绵的,“疼——”
秋禹宸笑了下,将小家伙打横抱起来搁在床上,替他褪去裤子,果然,臀上腿上早已经肿的不成样子,看一眼都觉得心疼,非景煜支着脑袋趴在床上,不说话。
秋禹宸替他喷了白药,把小家伙□的臀晾在空气里,看了看表道,“四点二十,先眯一会,六点起来训练。”
非景煜很是不甘,但也知道这顿打不过是餐前甜点,秋禹宸将凳子拉得离他更近些,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然后顺手敲了敲放在桌上的《检查》
非景煜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秋禹宸问他,“何胥写得怎么样?”
非景煜不敢多嘴,只能问一句答一句,“好。”
“多好?”
“比我写得好。”
“我看不好!”
“哦。”非景煜语声还是怯怯地,没什么底气。
“怎么办?”秋禹宸提高的音量。
非景煜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似的一咬唇,“我已经挨过打了。”
“哦?”秋禹宸一挑眉。
非景煜连忙道,“哥看着处置吧。”
秋禹宸问他,“认打还是认罚?”
非景煜暗暗盘算,就自己犯得这些错,回去之后藤条是少不了的,若是再打,虽然哥哥刚才的棒子有分寸,可也是受不住的,可若是罚,哥哥一向有创意,天知道要罚什么。可终于,屁股上的疼痛还是让他觉悟了些,声音绵绵的,“认罚。”
秋禹宸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算你聪明。”
非景煜低低道,“我哪敢确定你心不心疼。”
秋禹宸笑了,“不和我动心思是对的,不听话,小心这里。”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巴掌,非景煜却痛得一声惊呼,秋禹宸轻轻替他拉上被子,“趴一会吧,晚上体能测验。”
非景煜有些委屈,队里测体能的时候,自己哪怕回回第一,达不到哥哥的标准还是要受罚,而且惩罚是其他队员的两倍。今天打成这样还是要测,既然要测试,免不得又要罚,这也就罢了,在全队面前丢了脸,以后可怎么做人。
秋禹宸大概也知道他的心思,只是狠狠拍了他后背一巴掌,“我下得手我有分寸。现在就没那么疼了吧,等到训练的时候,稍稍忍着些,也就过了。”
非景煜知道和哥哥是讲不通道理的,只是趴下来装睡,秋禹宸笑着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只镂空的香料盒子,放在非景煜枕边,是他特地请文禹落替非景煜调的,好帮他安神。
非景煜闻到熟悉的味道,在枕头上蹭了蹭头,睡了。
下午的体能测验并不难捱,大概是因为何胥敦促有功,每个人的成绩都还保持着稳步上升的事态,非景煜做完十七米加速跑的时候两条腿都断了,再换到跳台阶已经把自己大腿两侧掐破了,秋禹宸看他脸色越发地白,球衣早都汗湿在背上,知他实在撑不住了,不过是惯例性的惩罚。
只是其他的球员看非景煜被练成这样,自是拼了命地往前赶,通常训练成绩稳居前列的非景煜这一次被甩到了第四,非景煜自知活罪难逃,秋禹宸训话的时候,就一个人在旁边做惩罚性训练,正好有老师来找秋禹宸,看非景煜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还没说事已经开口道,“小秋,非景煜平时就是皮一点,练练就行了,这次的事,也不能全怨他。”
秋禹宸远远地望了非景煜一眼,看他依然乖乖吊在篮架上,也没多说话,“季老师有什么事吗?”
那老师递过来几张表,“学校的测评表,就整这些事,你有空就填没空交给何胥也行。”
秋禹宸点头,“嗯。”
季老师倒是蛮喜欢非景煜的,临走又求情道,“快让他下来吧,罚坏了怎么办。”
秋禹宸倒也不是不给其他老师面子,只不过他一向是听不进这些的,不过随便应了一声,季老师知道非景煜没救了,再次从他身边经过,看他吊着的地方地板上已是积了一滩水,不觉摇了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秋禹宸看非景煜这样子也实在不行了,因此用眼神吩咐何胥叫大家集合。
分布在训练馆各角落的球员立刻跑回来,非景煜从篮架上以一种类似于掉落的姿势下来,后面的伤依旧撕扯着,根本没办法用力,好容易拔住篮杆,才能保证自己不那么狼狈,下来了就死掐着双腿逼自己跑去集合,还好不是最后一个。
秋禹宸手里拎着几张纸,“大家的数据就是这样,体能本来就是不进则退的事,下星期是训练赛,希望你们做好准备。”
“是,教练。”
秋禹宸对大家的反应算是满意,对站在最左边的何胥点了下头,何胥对队员们的表现进行逐一点评,到了非景煜的时候,说了句,“身体状态不是借口,希望你认真审视自己的数据。”
非景煜有些尴尬,却还是尽量平稳着呼吸,“是,队长。”
等到何胥一说了解散,秋禹宸也不等大家散开,就大步迈过去把毛巾递给非景煜,非景煜
第111回
两条腿不住打颤,秋禹宸伸手揽住了他肩膀,“靠着吧,舒服点。”
非景煜先擦了擦脸,才擦自己汗湿的头发,等擦完了,秋禹宸接过毛巾连车钥匙一起抛给何胥,“阿胥,去车库把车提过来,我带小非回去。”
“是。”何胥接了钥匙连忙跑步去提车,张昀翔和二队的李辛约了斗牛,看非景煜软软得靠在教练肩头,不禁一笑。
李辛道,“教练还是那么宠非景煜。”
张昀翔笑,“会挨打的孩子有糖吃。”
秋禹宸也不介意别人怎么看,等通讯器闪了一次就将非景煜抱起来,张昀翔正防下李辛一个球,回头笑道,“教练要回去了?”
秋禹宸点头,“你多带带他们。”
非景煜勾着秋禹宸脖子,顺势将脑袋靠在秋禹宸颈窝处,秋禹宸轻轻碰碰他,语气是独属于哥哥的温柔,“小非,起来了。”
非景煜张开眼,看李辛憨厚的笑,苗镇宇和另外两个球员也过来打招呼,“教练再见。”大概是因为平常用不到这么好的场子,每次一队结束训练后留下来练球的队员都是二队的居多。
秋禹宸随意嗯了一声,“你们好好练习,机会还有很多。我先送小非回去。”
非景煜于是在众人的目光下被秋禹宸抱到车里,何胥照例早都放下了副座的座椅,非景煜安然自得的趴着,秋禹宸回头望何胥,“你的数据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
那个一百九十一厘米的大男孩一下子就红了脸,“对不起,让教练失望了。”
秋禹宸只是嗯了一声,“去我休息室看看有什么要带的,待会送过来家里。”
何胥知道,这是另一种意义的惩罚,估计今天是要从学校跑到秋家了,只是他依然保持着绝对挺拔的站姿,“要带盒子过来吗?”
秋禹宸道,“不必。我不需要总是用这种方式约束你。”
何胥听教练这么说,脸比刚才更红了,“是。何胥记住了。”
秋禹宸只是绕到另一侧拉开了车门,却没有马上进车里去,“代写《检查》措辞还能那么诚恳,有进步。”
清淡的晚餐,有每每精心准备的他喜欢的菜,秋家的厨子手艺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合非景煜的口味。
秋禹宸微笑着看他在棉垫子上挪着伤痕累累的屁股,大概是非景煜乖巧的样子太过难得,也不禁停箸只专心替他拣菜。
非景煜并没有安分太久,才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秋禹宸也不问他,就静静坐着,虽然表情还算和缓,可沉默的杀伤力究竟很大。
非景煜自己先憋不住了,“我不想吃了。”
秋禹宸嗯了一声,“待会有力气挨揍就行。”
非景煜低下头,大概是权衡了下挨藤杖需要的体力,又重新端起了碗。
秋禹宸倒是心疼了,“若是冷了就叫他们换一份热的,别伤了胃。”
非景煜没吱声,怕伤胃怎么不怕伤屁股。
秋禹宸大概也知道他腹诽什么,却只是笑笑,不同他计较,他是哥哥嘛。
等非景煜把碗里的饭全部扒完,秋禹宸才轻轻拍拍小家伙脑袋,“别想太多。”
非景煜抿了下唇,心中不知又在盘算什么,最后却终于笑了下,就叫了一声哥。
秋禹宸轻轻摇了摇头,这孩子若是总能这么乖巧自己也不用这么心疼了。
非景煜随便抿了口汤,便不在餐桌上盘桓,当然,他也不想在秋家长长的庭园□里像个老头子似的散步,因此陪着哥哥去确定每个门板上的门牌。那是秋禹宸的必修课,他的家,每一寸角落,他必须了如指掌。
其实,现在的非景煜不忐忑,他只是会在想起的时候情不自禁地紧张,他当然可以告诉自己藤杖也没那么可怕,且哥哥也没有提及太多关于惩罚的事,可是,很多东西,是逃避不了的。
等到逛完了最后一圈,秋禹宸才轻轻按住了非景煜双肩,“小非——”
非景煜没想到哥哥会这么郑重,轻轻抬起头,正对上他眸子,秋禹宸却什么也没有说,伸出手又揉了揉他脑袋。
非景煜知道,其实,哥哥是心疼了。
八点。
还债时间。
固定的角度。专属藤杖。
秋禹宸没有像电影中例行的立威一般让非景煜撑着双臂平举多长时间,而是顺手接过来,语声干净利落,“旷课,打架,我不想同你多计较,十下。”
虽然比非景煜预想中的要少,可他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秋禹宸似乎没有要刻意拉长时间来折磨非景煜的神经,“谭老师的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凡事有个底限。二十。”
非景煜又一次抿紧了唇。
秋禹宸一向明了他心思,知他有些不甘,“怎么?”
非景煜轻声道,“他先算计我。”
秋禹宸皱了皱眉,却并没有立时发作,“小非,我们的身份,立场,注定我们必须学会以牙还牙,这是我们的生存法则。可是,在学校,我们要遵守的,是一些被普遍认同的东西。比如——尊师重教。”
非景煜没说话。
秋禹宸并不想让他憋憋屈屈地挨打,对于不懂就打到懂,他永远不会加诸于非景煜身上,不是他对乔熳汐的反抗,只是他教育弟弟有自己的方式。“更何况,小非,牵涉到别人的家庭,就算非你所愿,也给我记得承担起来!”
“嗯。”
秋禹宸轻轻叹了口气,“就这样,三十下藤杖。明天正好是周末,在家休息两天,周一早晨的晨会上,全校性的公开检查,我要的,就是你的态度。”
章 天际(下)
秋禹宸轻轻叹了口气,“就这样,三十下藤杖。明天正好是周末,在家休息两天,周一早晨的晨会上,全校性的公开检查,我要的,就是你的态度。”非景煜知道这次的事断不能善了,可是没想到,居然是如此严重的后果,挨打受罚是应得的,自不必说,可做检查,还是公开检查,他根本连想都没想过。非景煜沉默了好久,终于才抬起头,就三个字,“我不去。”
秋禹宸抬起头,“怎么,我委屈你了?”
非景煜偏过了头。
秋禹宸看了他一会,看他依然是一副受了欺负的样子,只是将藤杖放在了一边,轻轻叹了口气,终于还是道,“这件事,没的商量。”
非景煜偷眼看哥哥神色,本已软了些,可听他却依然是一点也不疼惜,也上来了倔脾气,“你打死我吧。”
秋禹宸语声霎时严厉了许多,“这是什么话!”
非景煜被哥哥呵斥,也是心惊胆战的,却还是道,“反正不去,最多,叫德哥代我去他家赔钱给他。”
秋禹宸听他这么说,眉头蹙得更紧了,“小非,你认为,这件事,是钱的问题吗?”
非景煜知道哥哥平时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可这已经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办法了,因此只是低下头。
“看着我!”
非景煜吓得连忙抬起头,轻轻咬了下嘴唇,“我不明白。”
秋禹宸听他这么说,神色也缓和些,叫他,“你过来。”
非景煜站得离哥哥更近点,秋禹宸放缓了声音,“这件事,总得来说,不怪你。”
非景煜听哥哥这么说,心里也软了些,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秋禹宸接着道,“但是,也和你淘气故意捉弄他脱不了干系。这点,不会不承认吧。”
非景煜轻声道,“我确实捉弄他了,所以,二十下,我也认打啊。”说到后一句,又觉得自己委屈起来。
秋禹宸点了下头,“谭老师躲在门口抓你的错,他冤枉你,他有他做得不那么周详的地方,可是小非,你呢?”
非景煜有些不服气,却没有说话。
秋禹宸道,“在学校里,你不是什么风坛少主,他是管德育的老师,你是Z中的学生,你设计捉弄人家,当时逼得他拿出身上所有的钱结酒费和钟点费,最后还欠了五百多块,然后一个人走了七八站路狼狼狈狈的回家,如果只是这样,我最多罚你十下面壁两小时就算揭过。可是,据我所知,你明明知道谭老师怎么样小心翼翼回去的,要出气也该够了吧,你是怎么做的!”
非景煜怯怯辩道,“我就是看他明明没钱了还死撑着面子不敢打车直接回家,做贼似的一个人走回去,觉得他虚伪,才捉弄他的。再说,账单,我还特地填了个报纸的信封寄给他的。”
秋禹宸狠狠瞪他一眼,“虚伪或者坦荡,那是别人的生活方式,和你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这件事,也不是单纯用虚伪就可以概括的。”
非景煜一向率性,对秋禹宸的说法自然也不是很接受,可这种细枝末节,他也不想顶嘴惹哥哥生气。
秋禹宸看他低眉顺眼的样子,也心疼起来,“我知道,你并不想把事情闹开来,可是,既然已经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影响到了别人的声誉和家庭,你必须,在一个公开的范围内解释清楚,替别人恢复声誉。”
非景煜不服道,“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是替他叫了小姐,可是也没有逼他消费,如果他真的那么清白,为什么后来又要帮她们点单叫酒水。而且,精打细算,叫得是最便宜的酒。说明他当时是清醒的。”
秋禹宸听他这么说,冷冷道,“你是这么想的?”
非景煜知道哥哥有些动怒了,轻轻低下头,“没有。虽然他定力不好,可是,我也故意叫她们设计他了,那种环境,又是那种地方,她们又都有经验,没有人可以不拿钱的。”说到这里,非景煜又顿了顿,“这件事,我认打。”
秋禹宸道,“打你是因为你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做学生不明白尊敬师长,用心机,也一点没有城府度量。这么阴损的事情,不罚你,我都怕你折福!”秋禹宸说到这里,又瞪了非景煜一眼,“要你做检查,是因为你破坏了别人的正常生活,你必须做一些弥补。小非,你记住,不是每一次都可以用钱补回来。”
非景煜听哥哥讲清了道理,可是,公开检查这种事情,他实在做不出来,他可是非景煜,从小到大,哪怕是在SNG训练的时候,都没有对任何人低过头。也只有在哥哥面前才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就连这,也只是在犯错的时候,平常哥哥心情好,还不是捧在手心里宠着,就算是学生,就算哥哥最不喜欢搞特殊,可到底也是三分管七分纵,谁又敢真的得罪他非大少爷。别说是公开检查,就是自己给哥哥的检查,要师兄代写了也不就这样嘛。
秋禹宸抬起头,“这件事,你自己考虑吧。我也不重罚你,那边燕式站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来找我。”
非景煜想了片刻,终于问道,“如果,一直想不明白呢?”
秋禹宸看了他一眼,神色非常认真,“一直想下去恐怕你也站不了那么久,那边——”秋禹宸用手比划着,“我替你立一根杆子,站不住就扶着杆子站,再站不住了,可以用十下藤杖换一根绳子,我保证绑着还能撑几天。若是绑着也站不好,那时候,也不勉强你了,再撑,腿就要废了。咱们就换别的法子,慢慢磨。”
非景煜轻轻抬起头,“真的?”
秋禹宸也有些不忍,却终于点头道,“嗯。”
非景煜不再说话,自己向前走了两步,把放在桌上的藤杖拿了起来,递到秋禹宸手里,“我知道了,三十下,打吧。周一,我会记得做检查的。”说完这句话,就自己走到桌前站定,双手扶着桌子边缘,伏下身子,精致的腰脊和挺翘的臀将他身体勾勒出最完美的臀线,修长的双腿绷得很直,双臂也同样稳定。
秋禹宸突然间就觉得心里像是被这孩子挖了一块,久久站着,迟迟没有落鞭。
沉寂的沉默里,非景煜突然直起身子,“对不起。”
他的手指顺着腰际滑过去,轻轻褪下了裤子,将伤痕未退的臀□出来,又重新撑回桌上去。依然是倔强的姿势,他可以趴在这里,便也不在乎两天后要站在台上。他是非景煜,别人,有什么了不起!
秋禹宸一句话也没有解释,第一下藤杖就呼啸在他臀上,今天中午狠罚过的痕迹依然清晰,非景煜握着桌面,从喉中哽出第一个“一。”
秋禹宸没有停手,第二下,就紧紧贴着上一道伤痕,非景煜连声音也听不出感情,“二。”
第三下,依然是顺着打下去,非景煜的手变成了用十指扣着桌面,耳边,是他最熟悉不过的,藤杖击在肉上的声音。同样的速率,同样的力度,一直到第十下。
非景煜发间是细细密密的汗水,而汗滴,正顺着他脖颈滚落下来。
第十一下,毫无征兆的,改用抽的,打在了臀腿交接的地方,非景煜一瞬间有些脆弱,片刻之后,却将身子伏得更低些,将细嫩的皮肉更多的暴露出来。
秋禹宸刻意控制着手上的力度,可打到第十四下的时候,非景煜还是没忍住,终于身子向下倒了下来,只是他双臂极为有力,又死死扣住了桌子。
于是,以后的每一下,打下去,他的身子就受不了的塌下来,然后,这个孩子又重新倔强地将自己撑回去。
他每一次起伏,秋禹宸的心也被揪起来,可终究是没有停手。
第三十下,秋禹宸狠下心,一记藤杖斜斜落下去,贯穿了他臀上所有的伤痕,非景煜习惯性的不发出惨呼来,可整个口唇早已被自己咬得血烂。他大口地喘着气,一直过了好久,才意识到是真的挨完了,于是,小家伙自虐般的弯下腰,将内裤和家居裤一股脑地拉上来。
秋禹宸只是看他自己弄,手中摆弄着那枝恐怖的藤杖,非景煜转过身,“不该打架,不该旷课,不该算计别人,我记住了。”
秋禹宸看他神色,那种外强中干的委屈,伸手就将他拉过来,隔着裤子,一记藤杖又是狠狠敲下去,“还有理了?”
非景煜原本都不想说什么了,可靠在哥哥温暖的怀抱里,又被他这额外的一下敲得这么疼,顿时就委屈起来。
秋禹宸看他波斯猫似的眼睛,那一汪琥珀一潭冰蓝雾蒙蒙的,就像被大雨打湿了皮毛又被抢走了毛线球的小动物,秋禹宸轻轻揉揉他脑袋,柔声哄他,“委屈你了。”
非景煜不说话,也不是怄气,就是赖着,秋禹宸也由着他。非景煜靠了一会,就又重新推开哥哥,一脸认真,“代写检查的事,我答应哥认罚的。”
秋禹宸笑了,“急什么?”话虽这样说,却是拨通了书房的电话,果然,何胥早都到了,一个人在里面面壁思过,秋禹宸的命令相当言简意赅,“过来。”
非景煜明显不服,“这个不关师兄的事。”
秋禹宸也不惯他,“我问你话了吗?”
非景煜顶嘴道,“不管怎么样,检查的事和师兄没关系。”
秋禹宸没理他,专心等着何胥进来。他才一进门,非景煜就觉得自己师兄脑袋有问题,他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今天中午被哥哥特意放在桌上的《检查》。
何胥的精神还算不错,只是头发明显被汗水濡湿了。秋禹宸顺手将他手中的《检查》接过来,竟发现是两份。
何胥站得笔直,“对不起,时间有些仓促,大概不够好。”
秋禹宸约略翻了下,有一千字的样子,是替非景煜捉刀代笔和训练成绩没达到教练要求的检查,秋禹宸瞥了他一眼,重头开始看,一字一字,看得更认真了。
何胥定定站着,非景煜觉得,他的师兄有一种足以承担一切的气场,秋禹宸翻完了最后一页纸,这才道,“代笔的事,你是他师兄,纵着他,是你的本分,我不会为这个罚你。”
“是。”
“至于——训练的事,我只能说,你努力了,结果虽然不尽如人意,也没什么可以指责的。”
“可是,何胥最近的成绩一直没有明显的进步,提高的幅度,甚至比队里的很多人还要小。”他显然是不容易原谅自己的人。
秋禹宸也没看他,手底下随意翻着他《检查》,“平台期是任何人都不可避免的,确实,比我想象的长了些——”他说到这里,却突然望向非景煜,“那边墙角抻抻筋去。”
非景煜没想到哥哥居然这么凶,刚打完也不叫休息还要罚,可师兄到底在这里,他也不敢太犟的,一个人去了那边墙角,用双手扶着肘关节将双臂抱在一起,双腿并拢拔直用双臂去够地板,整个臀腿的肌肉全被拉伸开来,才一俯身,刚才的伤就撕裂一般的疼起来。
何胥一看非景煜样子,就知道藤杖挨得不轻,打成这样还要这么折腾,如今不知疼成什么样子,小声求道,“教练,小非他——”
秋禹宸随意瞟了他一眼,何胥终于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低下头,秋禹宸继续道,“你的成绩,还算是稳定的。就算比我预计的慢一些,也不必太急了,训练的事,藤杖是打不出来的。”
“是。”尽管是不太过分的话,可何胥依然红了脸。
秋禹宸知他脸皮薄,而且他一向懂事,除了刚开始训诫的那些天,自己也很少真的对他动家法的,因此,对于藤杖,他并不像非景煜一样习惯,秋禹宸将他自己的检查交给他,手里捏着的,是他替非景煜写得一份。“这个,我不打算追究你,可是他,再不管管,恐怕,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何胥还想再劝,可想到教练脾气,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的,只是垂手恭立。
秋禹宸抬眼看他,“你是他师兄,你说,该怎么处置?”
何胥早都有预感,可这么被问出来,究竟是很难启齿的,非景煜臀上伤得很重,这么撑着究竟是坚持不了太长时间,抱在一起的手臂已经碰不到地面了。
秋禹宸回头狠狠呵斥他,“膝盖不许打弯,肘关节贴地上,你是又想练柔术了?”
非景煜不敢说话,只能强迫自己做得更标准,秋禹宸回过头,何胥连忙将目光从非景煜那边收回来,秋禹宸抬头看他,“说话。”
何胥习惯性的舔了下嘴唇,“我觉得,就,罚体能吧。”
何胥话才说完,秋禹宸却是大步走向非景煜身边,扶住他腰向下压得更狠些,伸脚将他两边的腿都向里踢了踢,又站在他侧面将他身子扶正,按着他脊背,“腿给我绷直了!我知道你疼,疼也给我受着!”说着又看何胥,“这些天你怎么教得他,站没站相,罚都罚不精神。”
“对不起,是何胥的错。教练走的这几天,确实是有些松懈了。何胥愿意受罚。”
秋禹宸只是看了他一眼,语声淡淡的,“你做个标准动作给他看看。”
“是。”
何胥站在非景煜对面,将双腿并拢,左右手交叉抱肘,沉下腰用双臂去够地板,额头贴在小腿胫骨上,整个动作既流畅又舒展,做得漂亮极了,秋禹宸刻意叫他撑了五分钟才对非景煜道,“看清楚了?”
非景煜不好意思回答,只在喉间挤出了个什么音。秋禹宸也不计较,叫何胥道,“你起来吧。”
虽然只五分钟,可何胥一抬起头,额上还是蒙了一层薄汗,秋禹宸问他,“你有多久没做过柔韧了?”
何胥心里惭愧,整张脸都红到了耳根,“系统的练习,大概,一个月都没做过了。”
秋禹宸皱眉,“大概?”
何胥连忙道,“一个月。”他说到这,自己都觉得惭愧,只低着头。
秋禹宸声音很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要我盯着才知道训练了?”
何胥心里本就内疚得不得了,听秋禹宸这么一说,一百九十三厘米的人,真是恨不得打个深坑钻进去,连道歉的话都没脸说。
秋禹宸知道他一向自律甚严,柔韧练习本就不是篮球训练的主要项目,也难怪稍稍松懈了些,可对他到底是不留情的,“你今晚不用睡了,自己去下面球馆耗腿,替自己好好去去毛病。”
“是。”何胥紧紧抿着唇,“我这就回去拿盒子。”
秋禹宸冷冷道,“不必。去里面把板子拿出来。”
“是。”
非景煜在一边受罚已是自顾不暇,可听到哥哥叫师兄拿板子,却还是一呆,柜子里的板子有好几只,可他知道,这次要拿的,一定是仿明朝杖刑的那种极为沉重的板子,往往一下下去就伤筋动骨,别说是对师兄,就是自己皮成这个样子,哥哥也就动了一次罢了。
何胥将那根极为厚重的板子捧出来,双手交给秋禹宸,秋禹宸伸手接了,吩咐他,“跪下。”
何胥又是一阵脸红。
虽说很多时候自己都是和小非一起挨罚的,甚至有时候,教练也会叫自己管教小非,可究竟抹不开面来,更何况,这也是第一次,被命令跪伏着。
何胥背转身,在秋禹宸前面的空地上跪下,秋禹宸用板子重重点着地,“注意你的姿势。”
何胥不敢说话,沉下腰伏下身子,双手从背后绕过来解开自己惯穿的运动裤,说实话,秋禹宸不常罚他,可若是自己亲自把内裤褪下来,究竟是难为情的。
秋禹宸也不催他,等他自己用双手将内裤又向下推了推,这才道,“我记得教过你这种姿势,腿分开,腰、背都沉下去,屁股抬起来,额头贴在地上,趴好!”
何胥虽然一向懂事,可这么耻辱的姿势,究竟也是十七岁的大男孩了,实在是做不到,秋禹宸看他忸怩了半天,还是摆不好姿势,也不急,“你是喜欢这么晾着?”
何胥本就羞得要钻进地里去,听他这么一说,更恨不得立时打个洞才好,只得将屁股抬得更高了些,秋禹宸看了他半开的腿,“是觉得耗腿不够舒服,还想撕腿了?”可才这么一句,语声却立刻严厉起来,“磨磨蹭蹭的,嫌不够丢人是不是!摆好!”
何胥知道自己终究扛不过,打开了双腿,将额头贴在冰凉的地面上,屁股祭品般高高翘起,迎接着即将到来的严厉惩罚,“何胥准备好了,请您责罚。”
秋禹宸刻意停了几秒钟,何胥以为他是嫌自己姿势不够标准,又将臀抬得更高了些,这么没脸的姿势,他羞辱地甚至忍不住狠掐自己手臂,秋禹宸双手抡起了板子,狠狠一下,响亮而又清脆地击在他□的臀上。
何胥受不住板子的冲击力,身子一下子就塌了下去,又立刻重新撑起来。
秋禹宸一点也没留情,紧接着的第二下重重落下,何胥的身子早都已经匍在地上。等他重新死撑着手臂再支起身子,第三下板子就砸下来了。
只这三下,他臀上的伤已经肿了起来,差不多半个新华字典宽度的红痕异常清晰地烙在臀面上,他这时才知道两股战战是什么滋味。
秋禹宸等他重新抬起后腰,却是收了板子,“起来吧。”
何胥略略松了一口气,非景煜本来在一边抻着,如今听哥哥赦免了师兄,自己也情不自禁地吐了口气。
虽然仅是三下,可那板子极为沉重,何胥只觉得连腿都伸不起来,秋禹宸低下头将他抱起来,替他提上裤子,何胥尴尴尬尬地站着,他不是非景煜,被当成是小孩子似的照顾也没那么心安理得,可秋禹宸哪怕对他难得的温柔些,脸上神色也是刚硬冷毅居多,虽然他手都不知该怎么放,可到底少了些被格外关注的难堪。
秋禹宸替他理好衣服,这才道,“打你不过是提个醒,我的队长不是板子打出来的。”
何胥连忙应是,“是,何胥记住了,以后不会再偷懒了。”
秋禹宸抬头看了他一眼,“偷懒?如果是偷懒的话,你以为会这么轻松?”
何胥察言观色的技巧不及非景煜,也不敢乱接话,只一味低着头。
秋禹宸教训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比谁都清楚。有些事情,疏忽了,我也有办法帮你想起来,有些事情,自己多留些心思。记住了?”
何胥向后退了一步,深深鞠了一躬,尽管整个臀腿疼得像是要从中间断掉,却依然恭敬应道,“是。”
秋禹宸点了下头,“楼下篮架那耗着去,明天早晨你就可以起来了。”
“是。”
何胥强忍着身后的疼痛转身出去,刻意让自己走路的姿势显得自然些,可想到那么严酷的三下板子还有一整夜没有任何价值的体罚式折磨,冷气一直从心底透出来。可他心里也知道,教练到底也是疼惜他的,而且,他不是非景煜,没有那么多错可犯,因此,只默默咬着牙,一步一步挨下扶梯去。
秋禹宸等何胥走了才过去轻轻抱起非景煜,非景煜才抬起头,汗水已铺了满脸。
秋禹宸轻轻摇摇头,“你是越来越懒了,我不在,何胥也管不了你。”
非景煜疼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如今都觉得臀腿的筋骨像一根即将要崩断的橡皮筋,好容易才透出口气来,却是问,“师兄伤得那么重,他耗得住吗?”
秋禹宸轻轻揉了揉小家伙脑袋,“阿胥是不需要太管着的,我不过是提个醒罢了。他是所有人的表率和标杆,任何一点错,众目睽睽,都会无限倍的放大,今天管教他严一些,别人那里,他就不用太应付了。”
非景煜寻思半晌,在心中轻轻羡慕着,不知什么时候哥才能像管师兄那样管教自己呢,小家伙咬了下唇,声音像只小袋鼠,“哥下手太狠了。”
秋禹宸伸手狠狠捏了捏他面颊,“我说过没有,疼了就叫出来,看看你把自己咬成什么样。”
非景煜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终于才道,“不习惯。”
秋禹宸知他从来都是不叫疼的性子,也不说什么,只是吩咐道,“《检查》的事,我也不重罚了。去我书房里第二层架子上把朱子的《论语》拿下来,每天两小时,哪天抄完哪天就不用蹲了。”
非景煜听哥哥的发落,知道是抄《论语》,抄《论语》也就罢了,还要抄注释,真不知道要抄到哪一年去,更何况,还要半蹲着。可他到底是不敢犟的,要不然把《论语》换成《四书集注》,自己可真是要撞死去了。更何况,就算是真的抄书未完身先死,恐怕,依着哥哥的性子,也要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圣人语录烧给自己。
秋禹宸看他一副乖巧样子,谁知道心里琢磨什么,倒也不计较,只道“今天打也打过了,我不为难你。去把独脚凳搬过来,把你自己的《检查》默十遍,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是。”非景煜早就知道,《检查》的事不可能抄抄《论语》就了结了,果然,这么快就回归主题了。那只独脚凳是哥哥特地订做的,凳腿非常高,坐在上面脚根本够不到地,只能是屁股实实在在的坐着,而且凳面特别小,又带一点向下的坡度,根本就坐不稳,可是稍稍一动吧,屁股就受了大罪了。坐在这个凳子上面默写,虽然自己的《检查》并不长,可到底是想起来就害怕。
秋禹宸冷眼看他,“站着干什么!嫌红木不舒服想换一个?”
非景煜连忙摇头,“不是。我这就去拿。”
秋禹宸这才嗯了一声,“中文一遍法语一遍,十二点之前写不完,就别怪我翻倍!”
章 天际(完结篇)
第112回
秋禹宸口中说的凶,可今天将非景煜打成这个样子,他也心疼得不得了,因此,当非景煜十二点零一分把《检查》拿来的时候,秋禹宸并没有计较,毕竟,凭小非现在的体力,从惩戒室到书房,一分钟是绝对挪不到的。
只是非景煜屁股上的伤兀自痛着,也不敢太过期许,见秋禹宸看他《检查》看得仔细,在旁边站着,也是不由得打突。
过了好一会儿,秋禹宸才道,“有空的时候练练字,你也算半个法国人,法语写得比我还难看。”
非景煜倒没想到是这一条,只愣了一下,秋禹宸顺口吩咐他,“别傻站着,坐吧。”
非景煜一听,吓得整张脸都揪在一块了,刚刚被折磨过的屁股又重新痛起来,可到底是不敢不听的,又折出去搬独脚凳,秋禹宸等他重新进来,真是哭笑不得。“谁让你坐这个了?”
非景煜这才知道原来惩罚已经结束了,连忙将独脚凳放下来,秋禹宸无奈摇摇头,“算了,回你房里去吧。”说着就把《检查》重新递还他。
非景煜一瘸一拐地向外走,秋禹宸跟在他身后,嘴角带着几分宠溺坏孩子的笑容,等进了屋,秋禹宸指指特地为非景煜订做的足以把整个身子陷进去的软绵绵的大床,“趴着去。”
非景煜心里暂时松了些,可听到趴着,又条件反射似的一颤,不过看到哥哥背影,又放下心了,于是把自己尸体似的扔在大床上,等着哥哥来拾掇。
秋禹宸早都备好了药膏,如今从他床头柜子里拿出来,又在一旁侍弄,熟悉的草药味道让非景煜整个身体都软绵绵的,每次挨了打,最盼的就是这个时候。
秋禹宸一切收拾停当,站在他身侧,俯身替他轻轻褪了裤子,看他臀上的伤痕整齐而又突兀地排着,秋禹宸轻轻伸手按了按发青的肿块,非景煜疼得一哆嗦。
“叫你放松,一点也不长记性。”半真半假的呵斥着,非景煜情不自禁地紧了下屁股,怕他说着不过瘾一巴掌又拍下来。
秋禹宸却没有这么不人道,只是替他涂上药膏,非景煜相当悠闲得趴着,被人伺候就是舒服。
秋禹宸一向心疼他,打成这样也不敢揉,只是用四指沾了药膏替他均匀地涂上,力道恰到好处,不会太疼也不会痒。
非景煜将下巴枕在手臂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哥哥说着话,“师兄那么辛苦,就不罚他了吧。”
秋禹宸手上动作温柔声音却极为冷厉,“不行!”
非景煜轻声道,“其实,哥就算不重罚师兄,他也会记住的。”
秋禹宸应他,“这不是记不记的问题,怎么管教他,是我的事,你先照顾自己。”
非景煜哦了一声,大概是被哥哥照顾得舒服,又感慨道,“那三下那么重,师兄都没上药呢。”
秋禹宸道,“令医生走了,他也不愿意麻烦,我刚才吩咐厨房弄了点汤,待会你休息好了给他拿过去。还有那个药,让他记得自己擦。”
非景煜轻声应着,“哦。”
秋禹宸同他说着话,药也上完了,却是没有再帮非景煜提上裤子,只是拿了两条夏被,一条盖在他腰以上,一条盖在臀以下,只把伤痕累累的屁股露出来,这么一盖,再看非景煜,就觉得更可怜了,秋禹宸自己也有些不忍心,数落他道,“不打你就不舒服。”
非景煜在枕头上蹭着脑袋,反正他知道哥哥一定在旁边守着他,也不接话,就一个人眯着,直等过了三四分钟,才重新张开眼睛,“哥,冷。”
秋禹宸嘴角噙笑,替他拉开被子盖好,“这么快就不烫了,看来还是打得轻。”
非景煜嘟嘟囔囔的,只听到半句辣辣的,记吃不记打的小孩就把手交出来,一握到哥哥手掌,就又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教练?”何胥正一个人挣扎,冷汗刷刷地冲下来,蛰地眼睛生疼。对于秋禹宸的到来,他甚至有些不敢确认。
秋禹宸知他柔韧一向不是很好,今晚也委实罚得重了些,如今还一个人在这耗着,本来想叫小非过来,可这小家伙大概是折腾得太累了,还没动就睡着了。秋禹宸只能自己送药过来,“药片内服,药粉外敷,去看看伤。”
“是。”虽然能够暂时免除惩罚,可是想到好容易麻痹了的腿又要重新上了药再折腾一次,心里究竟还是怕的。自从令医生过世,何胥的伤势也很少有人照顾了,秋家新换的家庭医生虽然很不错,可毕竟,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还是很难适应在更多人面前袒露身体,尤其是被惩罚在那么尴尬的部位。好在他近些年懂事许多,挨打的机会也少了,如今还有教练亲自送药,想想也应该知足。
秋禹宸看他将腿从墙边拿下来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动不了,只轻轻伸手扶住他,略略吩咐道,“受罚是应当的,自己有点分寸,别误了训练。”
何胥连忙点头,“我知道。教练放心。”
秋禹宸尽管知道他一向省心,可面对这个比自己还高四厘米的男孩,如今带着些羞惭的立在自己面前,尽管大家年岁相若,可到底还是心疼的。只是,并不像对非景煜那样宠着罢了。
放下药瓶,又叮嘱两句,于是重新回去,本已经熟睡的非景煜居然睁着眼睛,毛绒绒的睫毛向下垂着,一副委屈了的样子。
秋禹宸柔声问他,“怎么了?”也不待他回答,就在他身旁坐下,揉了揉他硬得扎手的头发,“我去看了看阿胥,又做噩梦了?”
非景煜这才算放下心来,“没有,就是哥突然不在了。”
秋禹宸笑,“怎么会?哥一直陪着你。”
非景煜嗯了一声,“师兄怎么样,他是不是疼得很厉害啊,你给他上药了吗?”
秋禹宸摇头,“我给他了,我怕他不习惯,刚才吩咐厨房,过一会就把东西送过去。”
非景煜听秋禹宸这么说,连忙爬起来,“我去给师兄上药。”
秋禹宸望他,“你休息好了吗?”
非景煜想了想,点头。
秋禹宸将凳子向前拉了拉,轻轻揭开被子,看了看他后面的伤,吩咐道,“别动。”
非景煜看他拉开柜子找药盒,就知道是找那种会暂时麻痹了的药膏的,擦上之后就不会那么疼了,不过秋禹宸一向不喜欢这种药物,连镇定剂都很少用。
非景煜乖乖趴着,将脑袋支在手臂上,等哥哥替自己上药,那种麻木的感觉实际上并不怎么好,只是疼得时候就显得舒服很多了,秋禹宸轻声吩咐他,“以后别再这样了,既然上学了,就像个学生。”
非景煜没应,秋禹宸挑眉轻轻嗯了一声,非景煜低下头,“知道了。”
秋禹宸猜他委屈,觉得自己收敛地已够多了,其实,还是自己不在身边吧,若是自己在,想来他也没那么容易闯祸。
非景煜自己端了汤过去给何胥,何胥虽然累得冷汗淋漓,却还是道,“你好些了?”
非景煜点头,“哥就是这样,再生气,打过了还是他舍不得。”
何胥嗯了一声,将腿从墙上拿下来,咬着牙狠狠活动了下,“以后别再闯那么多祸了。”
非景煜无奈笑了下,他也不想啊,可是哥哥把闯祸的标准订的那么低,随便一动作,小屁股就要受罪了。唉,想想几个月之前,自己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非景煜,几个月之后,就只能当乖宝宝了,这世界真是奇妙。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话,等何胥喝了汤,非景煜就问他,“师兄上药了吗?”
何胥脸倏地一红,“还没,我打算过一会。”
非景煜接口,“正好,哥要我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上药。”
何胥一听非景煜这么说,连忙挺胸抬头站得笔直,“抱歉,还没有。”
非景煜看师兄这样,本来应该笑的,可他那张脸太过严肃,也笑不出来,只道,“哥知道啊,所以叫我过来。师兄,我替你看看吧。”
何胥连忙摇头,“不用不用。”虽然他也帮非景煜上过药的,打得动不了的时候非景煜也有扶过他,可是,这种事情,还是惊动越少人越好吧。就算是当年,如果令医生不是那么关心疼顾他的长辈的话,真的也很难的。
非景煜坏心眼地笑了下,“还是我来帮你吧。”
何胥脊骨拔得更直了,“谢谢。请转告教练,何胥这就回去上药。”
非景煜眨着眼睛看他,何胥一脸尴尬,“那个,也不早了,你也受了伤,早点回去休息吧。呃,休息吧。”话一说完,也顾不上后面的疼痛,连忙一瘸一拐地上楼去了。
“检查。非景煜。”
非景煜从主任手中接过话筒,大大咧咧站着,单手握着几张破纸,肩膀慵懒地斜着,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做检查姿势,而非景煜的口气也实在是太理所当然,当他念完这几个字之后,竟然有人不自觉地鼓起了掌。
非景煜非常不屑地瞟了一眼,“喂,我做检查,那边安静点。”
站在一侧的谭老师本以为有个洗刷自己的机会,没想到非景煜是这种状态,检查还没开始,眼睛已经歪了。
“各位老师,同学们,大家早上好。”非景煜说完这句,顺便向下瞥了一眼。好在这次再也没有不上道的鼓掌了。
“对于上周的事,我想,我有必要做一个检讨和澄清,对给——那个,谭——老师带来的灾难我感到很遗憾。”他说到灾难的时候,已经有人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非景煜继续道,“我不应该诱骗谭老师去夜店,虽然,是他自己‘有意’跟着去的。”他刻意在有意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底下又笑得一团糟。
“当然,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不应该替他叫钟点,我不应该用这种方式考验任何一个男人,我作为老师的学生,应该替老师结账,而不是把未清的账单寄到学校来——”
非景煜话才说到这里,却听得一声断喝,“小非!”
非景煜原本无所谓地捏着稿纸,如今被秋禹宸呵斥,十分没出息地,稿纸零散着落在了地上,非景煜抿了下嘴唇,认命似的将脚收回来,摆得端端正正,一个人在台上立着。
秋禹宸自己走过去,将手中一张小纸片交给非景煜,非景煜拿起来,低下头,总算有了点做检查的样子,“对于这次的事,对于老师家庭的伤害,我感到很抱歉,希望能够给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谢谢。检讨人:非景煜。”
秋禹宸接过麦,顺手将非景煜揽在胸膛里,像护着一个受了欺负的孩子,“谭老师,小非的问题,是我没有教好他,我代他向您道歉,并且,承担这次事件的全部损失,希望,您能给他一次机会。”秋禹宸话说得客气极了,可究竟是在如此的公开场合,他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可说也是没有退路了。
那谭老师即使气得七窍生烟,秋禹宸的面子也是必须给的,因此只能摆摆手道算了。
秋禹宸一点也没避讳,刻意没关了麦,“以后别和老师乱开玩笑。”
非景煜点了下头。大家听他把这样的恶性事件归结为同老师开玩笑,如此一笔带过,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虽然只有十七岁,可从某种角度讲,他不仅是这所学校的赞助者之一,也是老师的同事,更何况,任何人都知道,秋禹宸是得罪不得的,也只好不了了之。
秋禹宸自己拽着非景煜下台去,一副宠坏了孩子的样子,等下了台,才随便吩咐站在一边的值日生,“麻烦你,台上的纸屑捡一下。”于是,那个男生捡起了非景煜掉在台上的检讨书,重新交在秋禹宸手里,秋禹宸微微颔首道谢谢,目光直视着训导主任。
于是,继续周一晨会下一项。
秋禹宸大概是怕非景煜尴尬,也没在那里多耽,就拎着这小家伙去球馆了,远远地离开排得整整齐齐的队伍,才冷声数落他,“你玩上瘾了是不是!”
非景煜相当理直气壮,“他不是要证明清白吗?我就给他清白。”
秋禹宸顺口威胁,“还敢顶嘴,我看你是青得还不够!”
“没事吧。”明明是坚毅果敢的大男生,可是摊上这样一个不省心的小师弟,何胥都怀疑自己被逼成了老妈子。
“能有什么事,除非今年的网球场不想修了。”Z中网球场一大部分的护理维修费用都是非家支付的。
何胥看非景煜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狠狠瞪他道,“说话小心点,被教练听到打死都是应该的。”
非景煜调皮地笑了笑,“师兄,你的伤好些了吧。”
“嗯。”尽管是难兄难弟,可谈及这个问题,究竟少不得羞赧。
秋禹宸推开门进来,非景煜连忙上去讨巧道,“谢谢哥。”
刚帮小家伙把被子搬出去晒的秋禹宸无奈道,“想睡舒服点就别那么懒。”
何胥自承对师弟究竟不如教练那么用心,连忙将脊柱拔得笔直,秋禹宸看他道,“好些了?”
何胥连忙应道,“是。”
秋禹宸点点头,“今天的训练如果撑不下来就不用勉强。”
何胥连忙道,“不用,我还好。”
秋禹宸顺便嗯了一声,“那就记得做好自己的事,还是老规矩。”
“是。”
非景煜在一边吐了吐舌头,教练对师兄果然是严厉呢,打成这样训练要是落后了还是罚双份。正想着秋禹宸狠狠敲了敲他脑袋,“你也是,什么时候才能安分点。要不要重新替你做体能计划。”
非景煜连忙道,“不用。最近风坛还很忙,我大概没那么多闲工夫闯祸。”
秋禹宸听他这么说也不由得笑出声来,“但愿。”
非景煜忙表白道,“哥回来了,我也没机会犯错了。”
秋禹宸在喉间嗯了一声,却还是吩咐何胥,“阿胥,我今天有事出去一趟,大概明天早晨回来,你看着小非,敢四处惹祸,给我绑在篮架上,看他还闹不闹。”
非景煜非常不甘心地哼了一声,却还是道,“哥还是这么忙啊,早点回来。”
秋禹宸虽是受够了这孩子的不听话,可他一懂事起来心又软了,只得轻轻捏捏他耳朵,“嗯,好好照顾自己,别再那么懒了。”
于是,听话的小孩子晚训的时候就一个人靠在篮架下看大家训练,直等到何胥因为对自己过于严苛的要求自罚两个三千米后锁门回去。非景煜一个人无聊,在塑胶操场上转圈,作为Z中的风云人物,理所当然的万众瞩目。
“那个就是非景煜哎,做检查都能那么帅。”
“是啊是啊,Z中篮球社的当家球星。长得又帅,球技又好,家里又有钱。”
当花痴遇见花痴,这个世界注定是不太平的。
“就喜欢耍帅,有什么大不了!”想也不用想,这一句,肯定是男人说的。
“你有本事也耍一次啊!”
“哼!你们以为他真那么有本事,秋禹宸一句话,还不是吓得连稿纸都掉在地上。”
“也是哦,真不知道秋教练是什么来头。”
“哼!黑社会,什么来头!秋禹宸,非景煜,说白了,都是不良少年。我叔叔在公安局工作,我听说,政府早都想端他们了,就是这一两年的事,看他们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那男生话音才刚落,头顶却突然一麻,紧接着就是冰冰凉凉的液体流了下来,非景煜顺手抽回皮带,将沾了血的铜扣擦干净,“记得下次说人坏话站在背风的地方。”
两个女孩子早已吓得面无人色,非景煜却像是功成身退的侠客,飘然而去,背影隐没在夜色里。
何胥刚送了连昕回宿舍,走到楼梯口却看到非景煜斜斜靠着扶手等他,两只脚在地上不安分地划圈,想来也站了好久,何胥一怔,“怎么了?”
非景煜垂下眼睛,将两只手伸出来,表情相当乖巧,甚至还轻轻叹了一口气,“师兄,还是把我绑在篮架上吧。”
番外天际(完)
滨河1
“我是一个特别严谨的人,苛刻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一个标点符号,我也一定要较真到底。”站在讲台上的男生挥舞着小拳头,下面两个女生嗤笑,现在这年头,这么酸腐的已经不多了。
沈默习惯性的趴在桌上睡觉,学生会这么无聊的例会,不睡觉对不起自己。
“最后一排高个子那个男生,请你尊重一下别人。”沈默浑然不觉,睡梦正酣。
“旁边的女生,帮助一下他。”于是,发号施令了。
旁边的女生一时思想短路,帮助?怎么帮助?恍然之间明白了,伸手去推沈默,沈默自身倒霉的安全距离又一次被缩短,那女生还没来得及动作,他已经弹起来了,女生被吓了一跳,沈默惺忪着睡眼抬眼看向讲台,然后低下头,继续睡。听到前排有女生感叹,“我以为他会说,‘无论什么人,打扰我睡觉都绝不原谅。’”
站在讲台上的人对沈默的表现非常不满,“你哪个部的,下次再睡觉就不用来了。”
第一排一个非常乖巧可人的女孩轻声提醒,“社长,他是沈默,不是咱们文学社的。”
于是,被称作社长的男生一怔,“他是沈默?”
“嗯,他是我们请来做专访的。”
“还没做完?”
“XX的相机坏了,而且,要等秋教练一块来。”
“秋禹宸也来?”
前排惊叹女非常不屑,“你以为不是秋教练答应沈默会接受我们专访?”
那社长大概是不愿意和女生计较,并没有说话,沈默倒是一个人又睡了。听那男生说话,实在是不如睡觉实在。不过三分钟后,秋禹宸出现在教室门口,沈默自然抬起了眼睛。
于是,惊叹女又作惊叹语,“真的醒来了,原来他和秋禹宸有心灵感应是真的啊!”
秋禹宸象征性的敲了下门,当然,那位文学社长没有傻到问他你是谁的程度。
秋禹宸进了门,在沈默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惊叹女频频回头,用超越耳语的声音对同座女生耳语,“没有用他的衣服帮沈默垫座位啊。”
秋禹宸听到了,依然面沉如水,一脸严肃,却在不经意的瞬间将指上的订婚戒指亮了出来,沈默在座位底下踹他一脚,秋禹宸低下头,只给别人看到一个头顶,却是对沈默轻笑。
无聊的例会终于结束,惊叹女在对自己同座女孩意气奋发地有什么不敢的誓言中跑到沈默和秋禹宸面前,“那个,你好,我是文学社的,我能不能问你们一个问题?”说完之后,居然让秋禹宸很惊异地脸红了。
秋禹宸本来不喜欢这种太过直接外露的女孩子,可是究竟从她眼底看到一些真诚的纯粹的东西,也不以为忤。
惊叹女轻声道,“上次那两个小小孩好可爱,他们真的是你们的孩子?”
秋禹宸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女孩连忙摆着手道,“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我是说,我听到他们叫沈默爹爹。”
沈默抬起头,“嗯,他们叫我默默爹爹。”
秋禹宸补充道,“他们俩是我两个哥哥收养的孩子。”
沈默道,“你如果喜欢的话,孤儿院有很多小孩子需要帮助,我把号码给你,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去看他们。”
惊叹女一贯耳闻沈默个性冷漠,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己这么温柔,于是,脸更烧了,连眼睛都弯起来,甚至有点语无伦次,“呃,谢谢你们。嗯——不管怎么说,不管那个你们信不信,其实并不是每一个腐女都想去窥测gay的生活,我是真心的祝你们幸福!”说完这些话,惊叹女居然像个小学生一样对着沈默和秋禹宸鞠了一个躬跑了,秋禹宸回转头望向沈默,表情郑重,“我们,有这么高调吗?”
非景煜抱着新出的校刊大笑,封面上被处理地如同单线条简笔画的两个人能够非常清晰地辨出眉目,沈默明显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非景煜对哥哥道,“不就是某人收了漂亮的手织围巾吗,有些人不至于要这么高调得炫婚戒吧。”
秋禹宸狠狠瞪他一眼,沈默没说话,习惯性的跺三碾四,秋禹宸一张脸抽在了一起,又因为早已变成程式化的隐忍而将自己的轮廓拉平,像只水汪汪地被主人撑直了额头皮肤的可怜沙皮狗。
都是一进校门就被评为校草的人物,可不知是因为秋禹宸的教练身份或者无趣性格,沈默总是更受学校女孩子的青睐,连三八妇女节都有可能会收到礼物而且被强迫接受表示是对女性的尊重。他天性命犯桃花,哪怕校园中关于沈默是gay,秋沈王道的亲卫队也不在少数,可是冷漠表面下那种情不自禁流露出的偶尔温柔也会给女孩子其实他并不是传说中那样的错觉。两年的大学生涯,爱慕者从来不见少,追求者也一直未曾断过。尤其是今年的UCBA,Z大在秋禹宸的带领下打进决赛,直播的比赛里篮球不知怎么得被打飞到场外,怕打到前排看球小朋友的沈默挺身而出将小孩子护在身下被篮球猛砸之后,沈默的亲卫队成员不知不觉地呈几何级数增长。默默这么稀罕小孩子,肯定不是gay啦,这么没有因果逻辑的传言尚不能给某人带来危机感,可是八卦周刊沈默甩给无聊记者的“我本来就不是gay不用向任何人交代”就成了某人的心病,自然也引起星星眼无数。尽管总决赛第七场被划伤手背的某人毅然出人意料地贴上了印有沈默Q版头像和签名的创可贴,可事与愿违地是让盗版创可贴的厂家赚了个瓢满钵满,然后所谓官配组成员以后制作得关于秋禹宸的头像都被树立成忠犬典范。沈默不喜欢这样,他知道,他的情人从来没有任性过,他是打算将和自己的美好青春当童年来过的,可是,这样的秋,他不习惯。尽管事后证明是陆栀希以和沈默血缘相亲的长辈关系坐镇瞎指挥,可沈默究竟是不高兴听到每次秋禹宸对他好的时候总有那种貌似很关心他们却又花痴得过分的“狗狗护食啦”的讨厌笑容。他们是独一无二的恋人,他不需要按照耽美漫画主角的形象塑造自己,他也不想秋禹宸没神经地去扮演忠犬小攻来替无关紧要的人制造幻想,尽管他知道,他的情人那么笨拙,在面对感情的问题上会笨得让人连发脾气都觉得无力。
“你把戒指还给我。”沈默没理会非景煜的打趣。
秋禹宸一瞬间连脸色都变了,“你说什么?”语气冷厉,霸道。
尽管不愿意承认,可是,这么严肃的秋他究竟是有点怕的,沈默舔了下嘴唇,“那些礼物我都会退回去。我们打球的人,戒指,没必要整天戴在手上吧。”
秋禹宸瞥了一眼非景煜,“你出去。”
“是。”非景煜被瞬间凝固的空气吓了一跳,连忙逃逸一般的走了,当然,还不忘带走罪魁祸首的杂志。
才要说什么的沈默还没开口,秋禹宸的手机却响了起来,“陆二叔。”
陆栀希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怎么样啊,有没有讨我那个难搞的宝贝侄子欢心啊,二叔告诉你,恋爱是有人需要做出牺牲的,如果肯为爱人牺牲形象,是最让人感动的了。”
沈默将头偏向一边,秋禹宸随意敷衍几句挂了电话。而后才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没主见。”
沈默一愣,没主见?那是他十四岁就独当一面的秋的自我评价吧,无论再怎么生气,还没有必要用这个词这么严重吧。
“创可贴的事,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因为不介意,所以就贴了,有些事,我没必要证明也根本不必证明。”
听他突然这么严肃,沈默连插话也没有机会。
“情侣装的事,是二叔叫我穿,我承认,当时,有点大脑短路,以为这样你会开心。这个,就算我做错了吧。”
沈默听他这么解释,一时也笨拙起来,不懂应该怎么说。
“我承认,答应接受采访,常常在别人面前秀戒指,都是虚荣心作祟。这个,可能会太窘,我知道有点不像我,其实,我自己这一个月,这样做,也有点不适应。是我没大脑,以为是血亲就会完全了解,而且,父亲这样做二叔肯定会开心这么自以为是,这是我不对。”
“秋——”
秋禹宸根本没有让沈默说下去,脸色更加郑重,他伸出手指,用另一只手轻轻抚着戒指,“至于这枚戒指,除非十根手指都被砍断,否则,我不会脱。”说过这句话,他通讯器突然震起来,秋禹宸分辨出密码的频率,微微蹙了蹙眉。转身狠狠握住沈默肩膀,也不理他神色到底有什么变化,“你也最好给我想清楚,有些话,说出来代表什么!我有点事要先回翼盟,记得,五点下课等我练球。”
沈默看着他的秋走出去,依然是坚毅挺拔的背影,长期运动将他的肩膀练得更宽,随着年岁的增长和越来越多的杀伐决断,这个男人更加成熟,职业也逼得他越来越刚愎自用。习惯了他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的样子,竟是忘了他居然是一个那么霸道的人,就算这些日子大脑脱线扮受气攻,可仔细掰着指头数,也不过只有答应接受二人访谈穿情侣装秀戒指这有限的几件而已。今天居然会发脾气,可能,是自己的话真的太过分了吧。尽管并不是自己原意,可戒指究竟是他不能触碰的底限。
沈默微微向后靠了靠椅背,走得这么急,不知翼盟又出了什么事,会不会有危险,不过,如果说了一起练球的话,应该,也不是很严重吧。
今天是周二,下午没什么课,秋禹宸急匆匆地走了,留下沈默一个人担心。尽管他们两人都办理了住宿手续,而且订的是两人间,甚至滥用职权安排两个人住在一起,但究竟是不常回宿舍的。沈默如今没什么事,六点要集训,五点还和秋一起练球,索性回宿舍去住。
秋禹宸和沈默的宿舍布置得很简单,只是留了些备用的衣物和普通的生活用品,两张带写字桌的床原来被秋禹宸拼在了一起,可到底是因为不舒服,索性重新分开放了,尽管两个人还是挤在一张床上。沈默如今就躺在他们习惯躺着的秋禹宸的床上,望着不大高的天花板,想想这些天,虽然有一点点不舒服,可是,嗯,秋为了自己大动肝火的样子,说来还是有些感动的。想到这里,沈默也不再发愣,重新从床上爬下来,找了个篮子整理那些饱含着爱心的礼物。
淡黄色的卡通饭盒,是上次学妹送爱心便当的时候留下的,样子还不错,什么时候给小黄帽也买一个,不过现在还是还回去的好。大大的蚂蚁抱枕,大概是因为自己太经常在课堂上睡觉了,于是有人送了他,让他睡得舒服点。当然,还有多拉A梦的电动小风扇,女孩子就是细心啊,最多的自然是巧克力和各式球鞋,那些大包的糖果巧克力隔一段时间就被整理出一大包送给附近的孤儿院,甚至还有女孩子会特地送些漂亮的小衣服过来,也不留名字,只是托沈默带给孤儿院的小朋友。原本收礼物的时候知道多,可退回去的都是七七八八了,没想到重新整理居然还又弄了两大箱,沈默只觉得自己都出了一身汗,当然,最后还不忘把那条罪魁祸首的手织围巾放在箱子里。
非景煜过来打探消息,看到
第113回
沈默门口对着的两个半人高的大箱子,只能大大摇头,“看来,我也需要把我那里整一整了。”
沈默道,“需要吗?罹叔不是什么都挡回去了?”
非景煜无奈,“随他吧,不喜欢我收就不收了。”
沈默心知肚明的一笑,不说话。又弄了好一阵,再整出一个袋子来,才叫非景煜道,“既然来了就帮我搬出去吧。”
非景煜随便看了一眼,顺手拿了一包果冻,“这个牌子的我喜欢。”顺便拆开送到嘴里。
沈默特地看了一眼才道,“还好,这个箱子的可以吃。”
非景煜疑惑,沈默解释道,“这个箱子的,是没有主人的,退不回去。那个稍小点的箱子,都是要退回去的。”
非景煜心道,何必,可口上究竟是不说的。
沈默打电话叫车过来,非景煜没事做,顺便跟车熟门熟路的送到相熟的福利院。沈默正要回去,却突然看到送给自己围巾的女孩子,连忙过去,“你好。”
那女孩看到沈默激动得话都不会说了,尽管刚刚献过血,可现在脸却依然红红的,“沈默啊。”
沈默随意点了下头,“你等下。”
女孩子一时呆住了,看沈默飞快上楼,又飞快下来,意识还没来得及转弯,就见他手里拿着自己织的围巾,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沈默将围巾交给她,“谢谢你,织得很漂亮。”
女孩子个性腼腆,上次送围巾已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沈默还没来得及拒绝,她丢下来就跑掉了,如今居然还是会被退回来,一时间尴尬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沈默弯下腰替她将围巾系在脖子上,“别介意,你自己戴也很好看,尤其称这只发卡。”
女孩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那么温柔得帮自己系好,那么温柔得带着鼓励的拒绝,仿佛鼻尖还是他刚才俯身的气息,可那么快就什么都不见了,意识模糊的女孩子一时间分不清东西南北,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就戴着沈默替她系的却是自己亲手织的围巾回去了,她想,这条围巾,真的要舍不得摘下来了。
沈默目送那女孩子离开,正打算上楼却突然觉得不对,大跨步过去果然女孩就倒在了他怀里,沈默轻轻扶着她,柔声安慰,“还好吗?”
女孩子惨白的脸又晕起了一片红,“没关系的。”
沈默本想扶着她,可她腰肢实在太软,仿佛自己一松手她就要倒下似的,索性将她抱起来,“你住哪?”
那女孩相当腼腆,忙道“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走。”
沈默没回她话,只是看着她手中的橙汁,“自己拧得开吗?喝点甜点的会好一些。”
女孩轻轻点了点头,喝过两口沈默才问她,“你是什么血型?”
“AB型。”
“AB型很缺吗?”
“你怎么知道——”
“你手里的雨伞上面印着无偿献血光荣。”
女孩子想了想,才道,“还好。”
沈默不再说什么,抱着她向前走,等走到人更多的路口,就重新将她放下来,轻轻扶着,“能走吗?”
女孩一路受尽瞩目已经受宠若惊到话都说不出了,如今也只是点头,沈默扶着她将她送上楼却没有再向前走,“可以自己回去吧,记得平躺着,别枕太高。”
女孩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整个人就像在空中飘浮着,直到躺在床上仿佛眼前还是沈默的影子,过了一会,却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正是同宿舍的舍友带着医生进来,“你没事吧。身体不好学别人献什么血啊。”
女孩子连忙从床上坐起来,校医也闪身走到她身边,女孩明显带着些歉意,“其实没什么的。”
女孩的舍友却显然比较直率,“沈默特地叫辅导员找到我要我回来照顾你,刚上楼又碰到校医,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真有什么事呢。”
女孩却只是一个人静静地低下头盯着自己颈上的围巾,紧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填过表又被询问了一大堆问题的沈默终于排着队轮到了献血半躺着的沙发上,才伸出手来,却突然间觉得眼前一暗,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不知为什么竟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手里还拎着自己最近恋上的絮絮的豆浆。
只是眼前的人明显脸色非常不好看,甚至是用空着的另一只手直接将沈默已经伸出去的胳膊拉回来,不知怎么单臂向前一探,就将沈默顺着肩膀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大概是秋禹宸的气场太过强大,已经准备好棉签的医生居然呆在了那里,秋禹宸将豆浆杯交给沈默,又用不带着愤怒却明显森寒的眼神瞭了他一眼,才自己躺在沙发上,顺手撩起了袖子,看也没看一边的医生,语声沉静,“他献多少?”
那位目测年龄大概有五十多岁的老医生甚至有些畏怯,好半天才看了看单子,道,“一般都是二百,他是AB型,他,自己说三、三百没问题。”
秋禹宸浓浓的眉毛剑一般飞入鬓角,如今动神的表情就更带了几许森寒的气息,等那医生说完了,却是先望着沈默,“你出去等我,豆浆是热的。”
沈默看着和自己相邻的献血的男生已经起身等着领无偿献血证了,想说些什么,却觉得终究不是说话之地,他知道,今天的秋实在是被自己惹爆了,于是识时务的拉下袖子出去,才一转身,就听到情人从来波澜不惊的声音,“六百,抽我的。”
章 滨河2
秋禹宸浓浓的眉毛剑一般飞入鬓角,如今动神的表情就更带了几许森寒的气息,等那医生说完了,却是先望着沈默,“你出去等我,豆浆还是热的。”
沈默看着和自己相邻的献血的男生已经一切完毕去那边拿派发的饮料和雨伞了,想说些什么,却觉得终究不是说话之地,他知道,今天的秋实在是被自己惹爆了,于是识时务地拉下袖子出去,才一转身,就听到情人从来波澜不惊的声音,“六百,抽我的。”
医生被眼前的状况弄得摸不着头脑,隔了足足三秒钟才道,“这位——同学如果要献血的话请到那边填表。”
秋禹宸依然是没什么表情,“那边?”
“是,外面。”
“谢谢。”
秋禹宸走下采血车,果然看到车门附近摆着一张桌子,沈默正站在靠近桌子的地方,看秋禹宸出来连忙过去,“六百,你疯了吗?”
秋禹宸没看他,只径直走到正在排队填表的一个男生后面,填到最后一栏看到只有200CC、300CC、400CC几个选项,于是将表单用笔向前一带,“400是最多的吗?”
负责发表的护士点头,“不过,我们一般不主张献400CC的,如果是紧缺血型的话,我们会主动联系,现在,一般都是200或者300.”
秋禹宸就一句话,“我可以选六百?”
那个护士虽然很年轻,看起来却也很有经验了,“这个,其实不一定是多就好,如果暂时不是很需要其实反倒是对资源的一种浪费,身体很好的话,献全血300CC就可以了。而且,我们在这之前还要做一个简单的化验看看你是否适合。”
秋禹宸没再僵持,却是在400后面画了勾,那护士大概是看他表情太过坚决,也没再说什么。
沈默等他排队抽了血检查的时候才将他拉下车,秋禹宸没等沈默开口,先接过他手里的豆浆,插好吸管,“要冷了。”
沈默不接。
秋禹宸又向前递了下,“难道要我喂你?”
沈默知道这个男人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想僵持,伸手接了,秋禹宸等他喝了一口才道,“你不许去。我一起把我们的都献出去。”
沈默实在受不了情人的逻辑,那是血好不好,你以为是买菜吗,可以讨价还价。
秋禹宸想说什么,却突然听到叫自己号码,于是在众人视线的死角轻轻环了环沈默腰,“等我。”
沈默想要叫他,秋禹宸却未卜先知似的在同一个瞬间拨通了他手机,沈默看到屏幕上秋禹宸的Q版头像,恶作剧地接了,就看到那个目光可及的背影对着电话语声温柔,“等我,很快就好。”
沈默挂了电话,却终于忍不住去采血车上,好在现在献血的人也不是很多,并没有什么人阻止,看着秋禹宸在刚才那张小沙发上躺下,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凝视医生扎针的手,一抬头看到自己明明严肃的脸却一瞬间眼睛弯弯,一袋满了后沈默本以为完了,没想到是又换了个袋子接上去,看到秋的血就这么被抽出来,不知怎么的,竟突然就有些舍不得,秋禹宸倒还是百年不变的冰山脸,一点也看不出波澜。
直等到一切弄好,沈默却听到那边打献血证的医生叫,“沈秋禹宸是谁?”
沈默听到这个称呼,忍不住一笑,吸管喷得豆浆杯呼噜一声。秋禹宸倒是自然的很,“是我。”
“你的名字和身份证号填对了吗?怎么查不到你的资料。”
秋禹宸只是接过一边帮忙的小护士递来的一小杯糖水,微微蹙了蹙眉。
登记医生道,“对不上你的资料以后你就没办法享受无偿献血的优惠。我们这都是全国联网的,你再看一下。”
秋禹宸道,“没关系,打不到就不用打了。”
医生大概是有些急躁了,“这是什——”
沈默站起身,“他叫秋禹宸。”
秋禹宸?
大概是这个名字太有震撼力,等待献血的学生都朝秋禹宸望过去,那医生看来也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没再说什么,将秋禹宸的献血证打出来。
秋禹宸用手指将红色的小本子拉过来,顺手拿起支圆珠笔,在献血证的姓名前加了个沈字。有个医生多了句嘴,“献血证还是不要涂改的好。”
秋禹宸将圆珠笔放下,“我冠夫姓。”原本是极易引人遐思的话,奈何秋禹宸表情太正神色太冷,竟也没什么人多追问。等到了门口发饮料和纪念品的时候,小护士才告诉秋禹宸让他挑一只保温杯。
秋禹宸没看保温杯,却指了下那边的伞,发放纪念品的小护士道,“这个,200的是伞,300的是保温杯。”
秋禹宸语气无比顺理成章,“那四百,可不可以给我两把伞。”
那小护士一愣,秋禹宸以为不行,顺手将饮料还回去,“两把伞,这个,我不要了。”
小护士低下头,“饮料是补充糖分的,你最好现在喝。伞,你自己拿吧。”
“谢谢。”秋禹宸向前走了一步,回头望站在一边的沈默,“过来挑个颜色。”
沈默瞪了秋禹宸一眼,却是对着小护士道,“不好意思,还是要保温杯,可以吗?”
秋禹宸不明所以,疑惑地望着沈默,不是要一人一个才好吗?
小护士低下头窃笑,却是拿了两个装着杯子的盒子出来,“献三百的人不多,杯子还剩下不少,还是给你们两个吧。”
沈默自然道谢,从采血车上下来又催促秋禹宸喝橙汁。秋禹宸笑道,“没事,我现在也没什么感觉。”
沈默心道,明明是把脑子抽坏了。
秋禹宸看情人脸色,“怎么了?”
沈默没搭理他。
秋禹宸看沈默不说话倒是又勾起了火,“幸亏我到的及时,献爱心我会帮你献,这种事,不许有第二次!”想到自家宝贝的血要从身体里被抽出来就忍不住的心疼,若还要再输入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去,更加不可原谅!
沈默还是没说话。
秋禹宸看情人依旧没反应,也停下了脚步,“听到没有!”
沈默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秋,你见过哪一对情人是拿伞作信物一人一把分的?”
秋禹宸原本在为沈默私自献血的事生气,如今听得他这样说才转过弯来,伞的谐音不就是散吗,自己怎么会这么蠢的。
沈默看他自责,轻轻碰了碰他小指,“戒指的事算我说错了,一人一次,别生气了吧。”
秋禹宸看他还惦记着戒指的事,也自悔当时心急话说得重了,半晌,才轻轻开了口,语调带着些谨慎的讨好味道,“我没生气。”
沈默只是顺手将喝空的豆浆杯递给他,秋禹宸接了拿在手里等碰到垃圾桶才扔到可回收的里面去,沈默心中暗暗觉得好笑,从前自己喝过的东西,吃剩的餐盒,秋从来不肯扔进可回收的垃圾桶,问起他来都是一本正经地道,“你用过的东西,为什么要回收。”其实那些垃圾收走之后是会重新分类的,按着垃圾桶上提示扔垃圾的毕竟是少数。
沈默听他这么说就想起《红楼梦》里妙玉的茶具论,自称若是自己喝过的,就是砸了也不肯给别人,于是笑他,“你果然是天生的资产阶级。”
秋禹宸也和他玩笑,“本来,我可是红色资本家。”
沈默懒得理他,笑过就算,若是非景煜,恐怕要追问一大堆关于黑五类的事了。
两个人并肩走,秋禹宸随着沈默过了路口才道,“怎么走这边?”
沈默回他,“回宿舍啊。”
秋禹宸不解,“不是说好一起练球吗?”那么辛苦提前处理完事情,不就是为了多陪情人一会嘛。
沈默狠狠瞪他,“你有没有常识啊,刚献过血怎么能剧烈运动。”
秋禹宸倒是一脸惊异,“打球算剧烈运动?”
好吧,沈默懒得和他这种体能超人解释,只是自己向前走,秋禹宸自然不能不跟上,开了宿舍门就看到摆好的一只箱子一只袋子,“还是这么多?”
沈默没和他解释这都已经送走最大的一箱了,“你去躺一会,我都整好了。”
秋禹宸点头,“嗯,我叫何胥还回去。”沈默要是自己去还,不是又多一次接触。
秋禹宸知道若不去休息情人是饶不了他的,索性上床去睡,假寐一会却突然又张开眼睛,沈默正打电话叫猪肝汤替情人补血,看他又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许仙和白娘子。”
沈默一呆,看秋禹宸无比郑重的样子,真是恨不得拽他下来然后碾三跺四,“他们俩有什么好下场吗!”许仙和白娘子,人之凉薄,也不过如此了。更何况,人家也没有拿两把伞分啊。
秋禹宸看沈默脸色,笑了,“开玩笑的,我没事,别担心。”
是借突发性搞怪证明自己供血充足状态良好吗,真是委婉曲折啊。沈默爬上床躺在他身边,“秋是第一次献血吧。”
秋禹宸点头,却又紧张起来,“你以前献过?”又立刻摇头笑自己果然迟钝了,小默十五岁就认识自己了,这些年一直在一起,他十八岁后有没有献过血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沈默在枕头上撑起头,“你家里,献血,应该是不允许的吧。”
秋禹宸道,“没有明确说不许做。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到这里又意犹未尽地补充道,“不过,你不许去。”
沈默笑,“说一次就可以了。你对自己的威慑力这么没有信心吗?”
秋禹宸也笑,今时不同往日,自己那点教练权威除了球场上可真是没处使了。正说到这里宿舍电话响起来,沈默无奈爬起来接,却是先前送过他手织围巾的女孩,“谢谢你,医生说我身体已经没事了。”
秋禹宸就在床上躺着,沈默也不敢说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话,只道,“没关系,注意休息。”
才挂了电话也不等秋禹宸问他,“上次送围巾的那个女生,献血晕倒了,现在已经没事了。看来对身体还是有影响的,待会猪肝汤送过来你多吃一点。”
良久,“哦。”
沈默趣他,“难道要学妹亲手做的你才肯吃?”
秋禹宸无奈,大学快三年,也不过收到几件T恤一盒爱心便当而已,哪比得过某人可以开礼品店。不过他也不会还嘴,情人最大嘛。
非景煜训练之前来到了球队,大学联赛强手如云,他虽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到底不是六连胜的高中时代,秋禹宸在他进球队的第一天已经立下规矩,任何人都没有特权。因此无论什么时候,哪怕特立独行如非景煜,也是不能缺席的。
“给你的。”非景煜手中的信交给沈默,果然,信皮上还是写得工工整整的“谢谢沈哥哥”。字迹稚嫩,但明显能看出用心来。
沈默笑着回头望秋禹宸,“是多多写的。”
秋禹宸点头。多多是沈默资助的小女孩,聪明懂事又很乖巧,因为斜视被父母遗弃。沈默从她四岁的时候开始资助,如今已经上一年级了。文文静静的,认字却是很快,成绩也好,没事的时候沈默总是回去看她,带些零食和小女孩喜欢的漂亮衣服什么的。
秋禹宸替沈默拆了信念给他听了,无非是每次都要说的谢谢之类的话,多多个性很安静,考试得了第一名的事也很少写进信里去,只是说些最近看了什么书,老师和同学们都对她很好之类。每次秋禹宸陪沈默去看她,也只是乖乖巧巧地坐在他们身边,唯独一次提起想念小黄帽和小蓝帽,立刻被旁人眼色制止后就再没有说过。其实,她虽然和两个小帽子在一间福利院,但是两个小帽子都是还不记事的时候就被迟念带回家了,更何况,当年王云天也对他们俩个诸多交代,哪怕是孤儿,养育也很是不同的。只是沈默和秋禹宸接过多多来乔家玩,恰逢着那天小蓝帽做完了训练有空和小女孩多玩一会,还教她芒果怎么吃,迟慕禹又送她自己编的哨子,只是多多究竟是个极为敏感的孩子,那次之后,想他们的话也就不曾说了。只有前几天她过生日沈默去看她,才小声问她两个小帽子怎么样,沈默心疼她小小年纪便小心翼翼地叫人心疼,只是更多疼她一些。
秋禹宸见沈默听完了信又是一阵唏嘘,也笑道,“你若是喜欢女孩儿咱们也可以领养她。”
沈默摇头,他自己心里也知道,他的心态,也只是个付得起钱的大哥哥罢了,关于养一个孩子的所有准备他都没有做好,贸贸然的去领养,更是对别人的不负责。大概也是多多惹人疼惜,二年级的时候就被没有生育能力的音乐老师收养了。那老师的爱人是外科医生,倒也算是完整的正常家庭了。当然,这已是后话了。
秋禹宸看沈默叹息,柔声问他,“又想起两个小帽子了?”
沈默低头,“我总是想,多多这么小,又这么乖巧,可是,也那么敏感,若是迟大哥和哥没有带两个小帽子回来的话,他们是不是也一样?”
秋禹宸的语气有些奇怪,“他们注定是会被带回来的吧。”
沈默回头看他,“秋?”
秋禹宸抬腕看表,“时间到了,集合吧。”
章 滨河3
“这个,带给小黄帽。”
“可以。”
“这个,小蓝帽一定喜欢。”
“你高兴就好。”
“你看多可爱,抱起来也是毛绒绒的,都不舍得送出去。”
“你喜欢就留下来。”
“这两个球是学妹托我带给两个小帽子的,看他们俩多受欢迎。”
“哪个学妹?”
“就是——文学社那个。”
“哦。”
沈默犹自挑着,秋禹宸道,“差不多了吧,小黄帽不喜欢玩,小蓝帽也没时间玩。”
沈默回头,“也是,时间差不多了。”
秋禹宸开着车一路沉吟,沈默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笑,“想什么呢?”
秋禹宸握着方向盘的手还是很稳定,“没有,熳汐哥前一阵子有提起婚礼的时候叫他们两个。”
沈默笑,“我想婚礼的时候,我们可以一手抱一个。”
秋禹宸还是低头。
沈默一个人兴高采烈的,“这次小黄帽还是住两个星期吗?家里都安排好了吧。”
秋禹宸答他,“每次他来都是这么预备的。”
沈默望他,“你怎么了。每次小黄帽来都是这样。”
秋禹宸道,“没有,每次他来,我都很高兴。”
沈默笑,“不用这样吧,小黄帽虽然每个月都会过来,但是,我也不是每天都陪他一起睡,小黄帽那么坚强,根本都不要人陪。”
秋禹宸又强调一次,“他每次来,我都很高兴。”
沈默笑着指车顶的后视镜,“你觉得这个表情算是高兴吗?”
秋禹宸道,“男孩子,不用每个人都太宠他吧。”
这也是秋禹宸一贯的理论了,沈默也不在意,“你和哥都一样,说男孩子要贱养,其实,哥是最纵着小蓝帽的,迟大哥从来不说这种大道理,可小黄帽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来,长大肯定是最有担当的。”
秋禹宸顺着他话往下接,“他的担子很重,责任感,本来就是要从小培养的。”
沈默笑而不语。过了很久,秋禹宸才问他,“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们两个?”
沈默道,“不知道,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你不是也很喜欢他们两个吗?”
秋禹宸接了一句,“当然。”
沈默看他脸色凝重,“秋,你在为他们担心?其实,责任这种事情,勉强不得,就算是怕他们以后会辛苦,可是,这种承担,不是因为谁是谁就该要担当的。就算把小黄帽和小蓝帽变成女孩子,也一样。”
秋禹宸长叹一口气,“没事。”
沈默看他,“秋,最近,提起两个小帽子的事,你就有点——”
秋禹宸自顾自答他,“小默,你就快二十岁了。”
沈默难得的低下头,虽然是很多年前就规划好的,可毕竟是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了吧。当然,这时候的他还想不到,他们的婚礼将会隆重到何种程度,也想不到他的秋究竟会给他一个多大的惊喜。沈默回头看秋禹宸,秋禹宸倒是不说话了,只专心开车,沈默又沉吟了一会,才道,“现在就筹备,会不会太早了点。”
秋禹宸依然是一脸镇定,“我已经筹备了三年了。”
沈默不再理他,重回到最初的话题去,“别的不论,两个小帽子一定要在场的。”
秋禹宸笑,“是,迟大哥算你那边的。”
沈默笑,“那小黄帽也是我的了。”送花的时候大爱默默爹爹于是把秋二叔的鲜花也送给爹爹的小蓝帽当然是个例外,于是,小黄帽当然就送给二叔了,不明真相的观众都在感叹,原来鲜花也可以交杯送的。
得知默默爹爹要来的小蓝帽非常高兴,车子还没到就站在大门口接,沈默打开车窗,秋禹宸也配合的放慢车速,停稳车子。小家伙张着手臂跑过来,现在不戴蓝帽子了,不过系了条绵绵的蓝围巾,沈默下车去抱小家伙上来,“小蓝帽真勇敢,现在就一个人出来接爹爹了。”
小蓝帽见到沈默就笑得开心,“爸爸和父亲都在等爹爹和二叔呢。”
说到这里,才想起忘了和讨厌的二叔打招呼,本能地向沈默怀里一缩,“二叔好。”
秋禹宸也只是嗯了下,沈默笑着将小蓝帽两只小手握起来,细看他掌心,小蓝帽委屈地嘟着嘴,沈默轻轻咬了咬小家伙耳朵,“爸爸又揍你了?”
小蓝帽向沈默怀里一钻,眼睛却是圆溜溜地转着,身子一缩之时,将两只小手直直地伸出去,双掌并在一起,嘴里犹自拟声,“啪、啪、啪!”这三声叫完,立刻就是一紧肩膀缩回了小手,可只是一个动作,手还没缩回去,就又伸出来了,然后又是大大的一声,“碰!”比划过后,小家伙又一次靠在了沈默怀里,还在默默爹爹腿上小小的翻了个身,把半边小屁股露出来,右手从前面绕过来,又比着虚虚地拍了五下。
小蓝帽学得惟妙惟肖的,尤其是表情,将自己当时的状态模拟得像极了,沈默轻轻将小蓝帽身子扶正,替他吹着小手,“熳汐哥哥是大坏蛋,给爹爹吹吹就不疼了。”
小蓝帽这时却正义起来,“爸爸不是大坏蛋,爸爸凶。”
沈默自然笑得更开了,每次小蓝帽给自己撒娇,总是委委屈屈的样子,可只要自己一说乔熳汐,小家伙就维护起爸爸来了,仿佛刚才挨得打也没那么疼了。
两个小家伙才笑闹着,秋禹宸已经停好了车,小蓝帽替默默爹爹打开了车门,又自己下车去,顺便数说着家里的新鲜事。
沈默一只手牵着小蓝帽,口中数着数字,奇数的时候迈左脚,偶数的时候迈右脚,三的倍数的时候小蓝帽就会在沈默身后绕半个圈,换一只手牵在一起,既是三的倍数又是五的倍数时候两个人都要一起向前跳一大步,虽然车库的距离并不很近,玩玩闹闹的,倒也不觉得无聊。倒是秋禹宸一个人稍稍落后他们两个,看得好笑。沈默有时候也叫他一起,或者是要他牵着小蓝帽之类,可近几个月,他总不肯了。
快到门的时候,小蓝帽倒是也不调皮了,乔熳汐站在门口笑等他们。
“爸爸。”
大概是刚挨了打,小家伙这会倒是乖得很。沈默每回见到乔熳汐台词都差不多,“哥,你都这么大了,还欺负小蓝帽。”
乔熳汐笑,“我就知道你一来他就要告状。”
小蓝帽吐吐舌头,缩到默默爹爹背后去了,其实这小家伙也精着呢,爸爸若是真要揍他,躲哪都没用,乔熳汐看他这样,也吓唬他道,“再闹,叫你父亲收拾你!”
小蓝帽连忙出来摇沈默胳膊,仰着头望乔熳汐,眼睛里满是机灵,“爸爸最疼小蓝帽。”
不用乔熳汐吓唬,文禹落才在大厅里坐着小蓝帽就老实了,乖乖地在几旁站着帮忙摆果盘,沈默轻碰秋禹宸,“看小蓝帽多可爱。”
秋禹宸抬眼望了下,面无表情地样子,“那是哥教得好。”
沈默笑望着乔熳汐,“哥,是秋小时候聪明还是小蓝帽聪明。”
小蓝帽看起来认认真真地将两只果盘调了个个,实际上早竖起了小耳朵,乔熳汐想了想,“还是小蓝帽聪明,禹宸小的时候不爱说话,一个人闷闷的,都说他像个小大人儿似的。”
小蓝帽本在一边故作懂事,可听老爸夸他,到底是小孩子,忍不住就笑开了,又怕爸爸骂,使劲把脑袋往脖子下藏,沈默宠溺地拍拍他露出来的一段雪白的脖颈,将小家伙抱在腿上,“默默爹爹也说小蓝帽最聪明。”
小蓝帽倒是很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哥哥最聪明。”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
文禹落笑,“我看,倒是小黄帽最像禹宸小时候。”
沈默笑着逗弄小蓝帽,一边帮他搭着围巾一边对秋禹宸道,“小黄帽应该已经到了吧。”
秋禹宸点头,“嗯,刚到。安管家说,他吩咐不要打扰,自己去树屋了。”大概因为小黄帽是在墓镧长大的,沈默怕他不习惯,特地在秋家一株极大的老树上搭了间小屋子,里面收藏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秋禹宸本来觉得这样不好,毕竟,孩子接到家里来,也是为了不要让他在墓镧那种封闭的环境下呆得太久,可渐渐就找到了乐趣,总是暗暗藏一些东西在屋里,每次小黄帽一到秋家,就会在树屋接受挑战。
沈默抬头看乔熳汐,“哥,小黄帽到了,我们接小蓝帽去家里玩好
第114回
不好。”
乔熳汐故意板下脸,“你问他,今天训练做得好不好?”
小蓝帽可怜兮兮地从默默爹爹腿上跳下来,“不好,得了一个八十分。”
沈默揉着小家伙脑袋,“小蓝帽真厉害,八十分这么了不起。默默爹爹跟着你爸爸做特训的时候,最高才八十分呢。”好吧,这话一说,乔熳汐也白教训儿子了。不过他也压根没打算为难小蓝帽,倒是文禹落,什么也不用说,不过往这边瞟一眼,小家伙就自己说不去了。
不过文禹落也不是坏爸爸,“稍等一下,汤马上就好,等禹宸喝了你们再回去。”
秋禹宸忙道,“谢谢禹落哥。”
于是,一家人喝过汤,当然,大家都自承是沾秋禹宸的便宜,秋禹宸处处受气,只有文禹落在时才能扬眉吐气一回,不过也是战战兢兢的,等走的时候,文禹落将点心打了一盒,说是带给小黄帽的。
小黄帽绝对是小鬼当家,要不是太小自己开不了车,估计迟念连送他都省了,车才开到门口,迟念就是过家门而不入,自己开车去超市采购点生活用品,再怎么返璞归真,卫生纸总不能自己造的。小黄帽抱着一小箱新鲜蔬果下车,一举一动都有型有款的,安管家带着一堆下人在门口接,小家伙送走了父亲就走在最前面,“安叔叔,墓镧的油梨熟了,车在后面,请大家辛苦一下。”
安管家连忙去接他手里的箱子,小黄帽却是摇头,“谢谢安叔叔。”他人虽小,可秋家四五十人却没一个敢小瞧他的,不到五岁的孩子,抱着一只箱子,竟也不让人觉得单薄。甚至是说些大人话,这些向来懂得察言观色的下人们也信服的很。
果不然,过了还不到两分钟,送梨的车子就来了,自然有人将那些新鲜的水果搬下车来,小黄帽洗了手脸,倒是真等着安管家向他回报都弄好了,还要听安管家略说一说那些油梨要怎么分,这才自己去树屋。他亲手带来的东西,也早都放在了该放的位置。难怪秋家人都说,难道小少爷是打从娘胎里就开始学怎么理事做人了。
章 滨河4
“忙过的话,先喝点东西。”文禹落笑着将刚煮好的杏仁茶端过来。
乔熳汐连头也未抬,“我不喜欢这只盅子。”
文禹落低头,“我马上去换。”
“不必了,我现在不想喝东西。”
“打扰到你了,我这就出去。”
乔熳汐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
“这又是何必?”面前的男人看他将木瓜蛋糕小心放好,眼神温柔。
“我本来就是个男宠,服侍魁首是我的本分。”他说得虽是极落寞的话,神色却极为泰然。
男人的眼眶紧紧绷起来了,似是被触及到什么,却又故作讥诮,“若是被人知道,大名鼎鼎的夜神不过是别人床上的宠物,还要低眉顺眼辗转承欢——”
文禹落抬头望他,他却突然住了口,文禹落将装蛋糕的小盒子放得端正,“也没什么不好,这世间,又有什么是比卖命更贱的。”
男人的目光立刻萧条起来,仿佛想起很多事,却终于强迫自己,“我等了你十四天。”
“不多。”无论对方什么态度,文禹落始终利落自然。更何况,杀人,本就是一件需要等的事。
立刻有人鼓起掌来,文禹落抬起头,不言不语。
拍掌的男人道,“听闻夜神向来惜字如金,不成想今日竟多说了这许多话。”
文禹落如今倒是真的惜字如金了,一个字也不肯提,却是脱下了外套,将蛋糕盒包裹起来放在蛋糕店刚进门的桌上。
“你回来了。”乔熳汐一个人坐在门口。
文禹落拎着蛋糕,“我去了甜品店,是你最喜欢的口味。”
乔熳汐嫌恶地偏过头,“扔掉。”
文禹落一向知道他,轻轻弹了下自己衣服,“我马上去洗澡。”
“夜神一向小心,那些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又怎么可能还留在身上。”
文禹落看着乔熳汐,无论对自己摆多冷厉的脸色,总觉得他像个发脾气的孩子,因此,无论什么时候,对于情人的发作,他也只是一笑。
“今天又杀了几个?”乔熳汐的口气很不好。
“两个。一个,是墓镧曾经的同袍,另一个,是他现在的主人。各为其主,哪怕要血刃相加,还是不免有点难过。”他说得都是实话,正因为是实话,也不愿意瞒着乔熳汐。
乔熳汐冷声道,“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有了孩子,就不许你去杀人。”他停了一停,“也不必你去杀人。”
文禹落不愿意和他在这件事上争执,“今天在生气都没有吃东西吧,我叫管家吩咐厨房弄点宵夜。”有些话他大概没说出口,你应该是嫌我脏的,既然如此,未来这些日子,我不进厨房就是了,正巧小蓝帽也不在。他不怪你,甚至还拼命理解你,一切都做得无可挑剔,倒叫乔熳汐说不出话来。
“文禹落,我在和你说事情。”不愿意正视他杀手的身份,更抗拒再叫他十四号。
“汐——”既然是家人之间谈事情,他当然也可以用这种口气。
乔熳汐开口,“我想到一个可以叫你不杀人的办法。”
文禹落就是坐着,用最认真的态度倾听,仿佛他说得不是自己的事。
乔熳汐的神色带着些小孩子赌咒发誓时万般无奈的狠厉,“从现在开始,你禁足在家,什么时候答应我不出去杀人,什么时候才许出门。”
文禹落笑笑,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乔熳汐明显的怒了,“这是命令,不要以为我在和你商量。”
文禹落低头,“汐,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样的人,长时间不出手,就会怕。如果有一天,我杀不了人了,就会被别人所杀。我是真的很怕死。”
乔熳汐听他语声,虽极为平静,却又透出那么多的恐惧与无助,一时间心也是软了,却终究道,“有我,有图腾。”
文禹落将头埋得更低了,“我已经三年没有出手了,今天,我的枪还是很快,甚至,比三年前更快。”
乔熳汐的脸色明显更难看了。
文禹落缓缓抬起头,语声从容,“我的功夫,究竟是不及师兄的。他不必逼自己,也不必怕,所以,即使他是图腾出手最少的,可是,他的气也绝不会断,我只能强迫自己,在怕的边缘出手一次,然后,把这种气延续下去。当年,闯过七十二丈冰,的确,是高看了自己了。直到几个月前,我控制不了自己,才知道,所谓第一杀手,不过是个笑话。汐,我保证,只要有一天,到达师兄的境界,就绝不会再违逆你了。”
小黄帽替小蓝帽拿过散瘀的药膏。正在撒娇的小蓝帽搂着沈默脖子,“疼。”
沈默将小蓝帽换了个姿势抱在腿上要他张开小手擦着药膏,“汐爸爸真狠,小蓝帽不理他了。”
小蓝帽大大点头,又将小脑袋偎在沈默胸膛享受默默爹爹的高级上药服务,沈默知道小家伙是痛的,可小蓝帽硬是咬着牙,沈默柔声安慰他,“小蓝帽最勇敢,汐爸爸还打这么疼。”
秋禹宸正从那边过来,迟慕禹连忙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站在秋禹宸身后侍立,沈默对秋禹宸努努嘴,“肿这么高,看小蓝帽多可怜。”
秋禹宸看了眼,道“本来就是他该受的,有什么可怜。”
沈默狠狠瞪了秋禹宸一眼,待要回口,小蓝帽却突然放亮了嗓子一本正经地道,“小蓝帽不可怜,爸爸欺负不到父亲还总是被父亲欺负才可怜。”
这话一出,沈默和秋禹宸倒还未曾怎么样,倒是小黄帽想起那光景,不觉得为迟念开心,真是差点笑出声来。
秋禹宸回头,看迟慕禹已又是端端正正站好了,可脸上神情尤未褪去,当即沉下脸。
沈默还不及秋禹宸训斥他忙道,“小黄帽一过来就训练也累了吧,这边爹爹和二叔都没什么事了,你去替弟弟看看房间。”
迟慕禹点头先下去了,沈默轻声对秋禹宸道,“小黄帽很怕你的,别总是板着脸吓他。”
秋禹宸道,“没什么。”
乔慕宸看二叔这样子,也不说话,只拿小手拽着默默爹爹家居服衣领,沈默揉着小家伙脑袋,“还疼不疼?”
秋禹宸就在旁边,乔慕宸就是想说疼也不敢了,只是摇头。秋禹宸也不怎么说他,只是向这边看一眼,小蓝帽一向有眼色的,自己从默默爹爹腿上跳下来了,“我去房里找哥哥。”
沈默点头,看着小家伙微笑,他是最喜欢小蓝帽叫小黄帽哥哥的,那种眼神,那种腔调,总是让人忍不住就微笑起来。等小家伙跑上楼去,沈默才看秋禹宸道,“你最近看小帽子们都不太开心。”
秋禹宸道,“没有。”
沈默望他,“小蓝帽还好,为什么总是对小黄帽那么凶,你今天又想罚他?”
秋禹宸道,“我没那么多功夫。”
沈默不高兴,“这话什么意思。”
秋禹宸心内犹自煎熬着,可他终究是极怕的,早先就听心理老师说结婚之前的时期最危险,恋人之间是很容易起摩擦的,他总想法子顺着沈默,如今也只赔笑道,“没有。父亲交代了,我自然要管教他严一些。”
沈默道,“好不容易两个小家伙能都来我们这里住,别吓坏他们。”
秋禹宸点头,“放心,不会。”
沈默轻轻叹了口气,“秋,哥管小蓝帽是有些紧了,可是,哥和禹落哥,总算是一个完整的家。该纵的时候也纵得厉害,可小黄帽就不一样,他从小就极有主意的,一点也不像个孩子,迟大哥和浴巾的脾气,又都不是会宠孩子的,好不容易到这里来,你就别太吓他了。”
秋禹宸看情人脸色,倒真是一副非常担心的样子,也将他拥进怀里,“我知道,只是这些天,事太忙了,有点急躁。”
沈默轻轻偎着他,“婚礼还早,别太辛苦。”
秋禹宸笑而不答,沈默知他究竟是太郑重,却也不再多劝,他自己,也不是同样暗暗替秋准备结婚礼物吗。
其实,如今这样,静静靠着,已是最美好的事,可他总不免贪心,希望小黄帽和小蓝帽都在身边腻着他们,哪怕凶一些,就像电影中演的一样,他枕着秋的胸膛,秋手中握着一册书卷,两个小家伙乖巧又忐忑地站在身前,背那些难记又拗口的句子,哪怕错了几个字,就轻轻打一下手板子,小黄帽隐忍地闭上眼睛,小蓝帽腻着他撒娇,那该是多么美好的生活。
毕竟是双胞胎,两兄弟在一起的时间却并不多,想想小蓝帽嗲声嗲气的哥哥,他心里总是隐隐觉得两个哥哥太残忍了。
秋禹宸看他又蹙起了眉,柔声问道,“又想起什么了?”
沈默笑,“没什么,想起你第一次听小黄帽背书。”若是那时,两个小家伙都在身边,该有多好。
秋禹宸只轻道,“哦?”
第一次听他背,就是《论语》,哪怕根本没讲清楚是什么意思,小黄帽还是将他圈定的范围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只可惜,还是罚了三下手板子。沈默听到的是很不讲理的一句电影台词,“打你,是为了让你记住,下次还是不许错。”
那大概是沈默第一次看到小黄帽委屈,想起来,自己都替他委屈,怄了秋一下午,可秋禹宸自己觉得最委屈,明明也不算打得太重吧。
想起往事,秋禹宸也不过笑笑,沈默轻声道,“若是两个小帽子从小就跟在我们身边,那有多好。”
秋禹宸回他,“我还是喜欢女儿。”
“哥哥。”小蓝帽乐颠颠地来找哥哥。
小黄帽回头看他,“房间都整理得差不多了,缺什么就和默默爹爹说吧。”
“谢谢哥哥。”小家伙一张脸粉扑扑地,甚是可爱。
“嗯,你先进去把手洗一洗。”小黄帽虽然年纪小,倒真有几分哥哥的样子。
“好。”小蓝帽一向是个不知什么是愁的家伙,听得哥哥如此吩咐,也就去了,他才不想别的呢。洗了小手出来,就看到桌上那只漂亮的磨砂盘子里已放了两只特别可爱的梨子,长得像两只小熊的样子。
小蓝帽立刻就乐开了,小黄帽道,“这是给你的。”
小蓝帽看两个梨圆嘟嘟黄澄澄的,高兴的不得了,“真好看。”
“嗯。那边是给你吃的,这两个是给你玩的。”小黄帽煞有介事的分配着。
“哥哥真好。”
哪怕是最喜欢装酷的小黄帽听到这话也禁不住笑出声来,“那,我去二叔那里了。”
小蓝帽抱着两个梨子笑得开心,听得哥哥这样说,还转过头来,“哥哥小心,二叔很凶。”
“嗯。”
秋禹宸如今心里沉着,从几年前就开始的怀疑愈演愈烈,可他却是越加不想调查,沈默偎着他在电脑上指指点点,给两个小家伙买可爱的小玩意。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对于连个小帽子,无论他们是哪一种身份,是自己见不得光的弟弟,还是真的是他不愿意承认的——儿子,他都没办法坦然。因此神情也是懒懒的。
沈默挪了挪肩膀,“秋今天很累吗?”
“啊?哦,还好。”秋禹宸重新将情人拢了拢。
“你看起来心思不在我这里。”沈默笑道。
“哪有。我不过是有点出神。”同情人说话,连神色也缓和起来。
“在想什么?”沈默似问非问的,不过是随口说话,他答不答,也不是很在意。
“我在想——孤儿院有那么多孩子,为什么,迟大哥就单单领养了他们两个。”他明明知道,可是他不愿意承认。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婚礼那天,并没有像沈默预想的一样,一手抱着一个小帽子。经年后,秋禹宸会想,这是不是,也算是遗憾,甚至是,对他自私和懦弱的惩罚。只是这时候,他还在这样的深渊中,不能自拔。
沈默道,“你不觉得,是缘分吗?”
秋禹宸克制不住的哂笑了下,“你相信缘分,我妈,我爸可不相信。”
沈默答他,“那还能有什么原因,也许,是两个小帽子都很懂事,又很像你,爸妈在补偿你吧。”
秋禹宸就两个字,“但愿。”大概是这个话题不太愉快,秋禹宸忙道,“明早没课,打算睡到几点?”
沈默回他,“跟着你又能睡到几点,更何况,两个小帽子都在,就不得不做一点表率,还是五点半起床。”
秋禹宸笑,“难得。”
沈默从他胸膛上坐起来,秋禹宸换到床的另一边拨过电话,“慕禹吗,你现在过来。”
“是。”
迟慕禹听到二叔吩咐,连忙带了自己的作业本过来,秋禹宸虽然心中坠着,可到底极为关心他的学业,叫他过来站在自己身侧,看过作业题才道,“这个,你不用这样做。读一遍题目给我。”
沈默最喜欢看秋禹宸给迟慕禹讲题的样子,眉眼中总是郑重,真有几分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样子。
“是。甲、乙两人从学校去车站,甲要用28分钟,乙要用20分钟,如果甲先离学校4分钟,乙再出发,要走几分钟后才能追上甲?”
秋禹宸微微蹙着眉,并不是不满意,只是他一教起小黄帽来,就少不得更加谨慎些。“你是怎么做的?”
迟慕禹有些怕他,可想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便道,“我先求甲乙的速度差,就是二十分之一减去二十八分之一,也就是——”迟慕禹不敢看自己写好的答案,连忙心算着,“七十分之一。”
秋禹宸嗯了一声,算是对他解法的肯定。
“然后,我再除去甲先走四分钟的路程,也就是,二十八分之一乘以四再除以刚才的七十分之一,也就是——十分钟。”
沈默听得小黄帽的解法,突然间就心疼了,这样的问题,才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精英教育压制的可不是一点点。平常时候,这恐怕是要四五年级才学的吧。
秋禹宸却是道,“老师怎么教你就怎么学吗?”
迟慕禹低下头,不敢说话。
秋禹宸顺手拿了只笔,画了条线,“再读一遍题目给我。”
迟慕禹忙又读了一遍,秋禹宸在“甲先出发四分钟”下画了条横线,“再读。”
小黄帽低着头又读了一遍。读完题目之后,停在二叔画了横线的地方琢磨。
秋禹宸依旧是那两个字,“再读。”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读题目,已经很有些惩罚的味道了。迟慕禹有些委屈,却也顾不上委屈,只边读边想着还有什么样的解法。思索一会,却是想得更复杂了。
秋禹宸也不急,点了下题目,“读十遍。”
迟慕禹哪怕再早熟也究竟是个孩子,如今题目并没有做错,却要被这样折腾,心下不知多委屈了,只攥着小手读了一遍又一遍,读到后来声音变小了,害怕二叔责骂又变大了,十遍读完,怯生生地抬起头,望着秋禹宸,“二叔,我读完了。”
沈默这时拿起桌上的笔,再那条线中间点了个点,“小黄帽想想,甲和乙——”
沈默才说到这里,迟慕禹却是立刻明白了,“我知道了,甲先出发四分钟,根据题目,就是比乙晚到四分钟,所以,他被乙追上的时候,应该是在乙走到中点的时候。所以,直接用乙走二十分钟的一半就可以了,也就是二十除以二,十分钟。”
沈默笑道,“小黄帽真聪明。”
秋禹宸也没说什么,就吩咐一句,“如果没有你默默爹爹提示,会想出来吗,把你的思维过程写一份给我,明早晨练之前交过来,回去吧。”
章 滨河5
沈默微笑着看秋禹宸,秋禹宸回头望他,“怎么了?”
沈默笑道,“你每次教小黄帽的时候就格外认真。”
秋禹宸点头道,“嗯。”
沈默笑,“其实,小黄帽还这么小,没必要太勉强的。”
秋禹宸道,“整个秋家的担子都在他身上,只能从小教起了。”说到这里,又道,“你先睡,我见见他的几个老师。”
沈默摇头,“不用,我陪你一块去。”
秋禹宸本欲答应,却又道,“小蓝帽来了,你多陪陪他吧。”
沈默也不坚持,“嗯,那我叫小蓝帽过来。”
秋禹宸难得的有一丝神色波动,今晚又拢不到情人了,唉。
“小少爷最近的功课,怎么样?”秋禹宸是一个很直接的人,自然也用最直接的办法。
小黄帽的数学老师第一个就道,“相当不错。”
秋禹宸知道这孩子一向是极聪明的,只点点头,又望着他的语文老师,这些老师每次会来这里住半个月,方便迟慕禹晚上空闲下来请教问题,可究竟有些是多年执教的,也很忙,他的逻辑老师和围棋老师今晚就不在这里。好在一般课程的老师都在。秋禹宸的态度很简单,所有的老师都是他自己亲自挑的,除了国际象棋艺术鉴赏这些方面,普通的孩子应该学的课程他都不会请太出名的老师,毕竟,名师之所以是名师,有自己的理论和授课方式,而小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是接受一些规范化的教育,让他形成好的习惯,因此,每一个老师性格、教学方法都是考察的重点,尤其以耐心的懂得循循善诱的为主。秋禹宸是极希望迟慕禹能够和普通孩子接受一样的教育,哪怕大环境上无法模拟,也尽量让他不要学得太累。
语文老师对迟慕禹自然也表示满意。零零碎碎的又问了些其他的,基本上各科老师对迟慕禹都是赞不绝口。英文部分,秋禹宸刻意不让迟慕禹现在学,当然,这也是迟念的意思。
听过差不多十几个老师对迟慕禹进行称赞,尤其是武术老师,更称他是天赋异禀,不世出的人才,秋禹宸也免不得有些得意。拿了老师们每节课的笔记,细看迟慕禹当节的表现,问了哪些题目什么的,等对大家表示过感谢,又送大家出去,心理老师却是不经意地留到了最后。
秋禹宸知他有话要说,也不催促,那老师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秋盟主怎么看,小少爷小小年纪,又是在这样的家庭,虽然他心性极好,但最好也别催得太紧了。”
这个心理老师并不是很有名,可秋禹宸就喜欢他说话直接负责不转弯子,只点点头,“我知道。有些问题,是没办法避免的,我也尽量做到最好。”
那老师大概深谙各人心理,也不再说什么,只一句建议,“这么大的孩子,最好,还是多多鼓励吧。”
秋禹宸听出他弦外之音,也只道谢。回到房里,却看到沈默和小蓝帽各自盘着腿坐在床上玩赌宝游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蓝帽看秋二叔回来了,也有些拘谨,倒是沈默笑道,“老师们又夸小黄帽了吧,看你神色就知道。”说了这一句,也不理会秋禹宸,只微笑着叫小蓝帽再猜。
“双。”小家伙这次可是一点犹豫也没有。
沈默摊开手,果然,手中是两粒围棋子,“小蓝帽就是聪明。”
秋禹宸插话,“我听老师说,鼓励孩子要多说他努力,少说他聪明。”
沈默顽皮地点点头,“好啊,听你的。”于是,伸出手掌揉了揉小蓝帽发心,“小蓝帽又努力又聪明。”
小蓝帽倒是很不领情,“赌宝有什么努力。”虽然是极小声的,可秋禹宸耳力又如何能听不到。若是小黄帽,固然不会这样说话,就算说了,秋禹宸定当叱他,可小蓝帽,秋禹宸向是很少管教的,有时候偶尔说一句,心下难免觉得毕竟是个孩子,两个哥哥本就管得紧了,自己再凶他,可是连个透气的法子都没有了,因此也不说话。大概是他一向面冷,疼孩子的心意有时不止是孩子错过了,竟是他自己也不愿意信了。
沈默看秋禹宸回来又同小蓝帽赌了两把也不再玩了,回头对秋禹宸道,“我和小蓝帽去他房里睡,你今晚没事了吧,别太晚。”
秋禹宸点头,“嗯。我等慕禹过来问过安就睡了。明早我叫你。”
沈默笑,“我又不陪你,不如叫慕禹过来和你睡。”
秋禹宸不知是怎么的,“不必了,他睡他自己的。”
沈默等小蓝帽下了床才又跳下床去,牵着小家伙却是俯身过来吻了吻秋禹宸面颊,“晚安。”
小蓝帽一贯的童言无忌,“爸爸和父亲要好久。”
沈默笑着将穿着绒绒小拖鞋的小蓝帽抱起来,深深吻吻他额头,直到给小家伙印上一红月牙儿,“这么久?”
小蓝帽乐呵呵的,“每次爸爸亲完父亲还要印着亲的。”
沈默笑着将小蓝帽抱向秋禹宸,“让二叔也印一下。”
秋禹宸望着乔慕宸粉嫩嫩的双颊,越看越像自己小时候,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心烦起来,“别闹了,没事的话,早点睡吧。”
秋禹宸瞬间冷下脸,小蓝帽吓了一跳,在沈默怀里转过身,小拖鞋也甩掉一只,露出白嫩嫩的小脚丫,声音都是委委屈屈的,“默默爹爹——”
沈默看秋禹宸脸色不对,怕他有什么心事,也顾不上发脾气,只是先将小蓝帽放在床上,才回头看秋禹宸,秋禹宸知道自己大概是伤了孩子的心,看小蓝帽都快哭出来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心,起身将小拖鞋捡起来蹲身替小蓝帽穿上,“好了,早点睡吧。晚安。”
沈默对秋禹宸轻轻点点头,于是笑着逗弄小蓝帽,“二叔和小蓝帽道歉啦,乖孩子不生气哦。”
小蓝帽看一向凶巴巴的秋二叔一直低着头,看起来真的很可怜的样子,于是非常大度的大手一挥,临出门的时候却折回去轻轻拽二叔衣袖,“小蓝帽乖乖,二叔不难过。”
他不动还好,如今这样一来,秋禹宸只觉得更加难过,沈默笑着抱起小蓝帽,“跟默默爹爹去睡觉喽。”
小蓝帽于是勾住了默默爹爹脖子,“好啊。”说着又转过头,“二叔晚安。”
小蓝帽是洗漱过才来和沈默玩的,如今乖乖躺在床上,对沈默道,“默默爹爹去看看二叔,二叔好可怜。”
沈默笑着坐在他身边,“小蓝帽也看出二叔可怜了?”
小蓝帽微微抿着嘴,半天不说话了,沈默将小家伙小手拉起来,轻轻吻了吻他手指,“小蓝帽真乖。”
回到房里,却看到秋禹宸坐着发呆,直到沈默走到他身侧才道,“怎么不去陪慕宸,又过来。”
沈默在他身侧坐下,没说话,秋禹宸低声道,“我没事,就是想到小时候,心里沉沉的。”
沈默轻轻叹了口气,“别太难过了,秋小时候一定比小黄帽还坚强,比小蓝帽还可爱。”
秋禹宸勉强笑了笑,“坚强都是逼出来的,我没有他们可爱,也不如哥哥们聪明。”
沈默会错意,笑,“怎么会?熳汐哥大概像小蓝帽,会讨人喜欢,你就像小黄帽,心里知道嘴上也不说的,更何况,哥本来就比你大呢。”
秋禹宸没说话,沈默低声道,“大概是最近筹备婚礼太累了才会这样的,多休息就没事了。”说到这里又不免感叹,“看看我们,想想哥,想想浴巾,还有迟大哥,就会觉得我们太幸运了。”
秋禹宸只道,“每个人有自己的难处。”
沈默低头想了想,“秋,是不是,看到两个小帽子这么可爱,又想起伯父的话了?”
秋禹宸听沈默如此说,半晌没说出话来,沈默看他这样子知道他又在闷了,低声道,“我不过是随便问问,你有什么事又不说——”
秋禹宸打断他道,“父亲的话再不要提起,如今既然已是这样,又有什么可说的。他们有他们的打算,既然也愿意说是为了我,我也不必再说了。有慕禹和慕宸,已经够了,遂了心意就罢。”
沈默看他情绪特别不好,语气又硬,不知是和谁在发脾气,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秋禹宸发作之后大概是觉得对情人凶了,忙抱歉道,“没有,我就是这两天,太累了。”沈默并没有戳穿他,秋禹宸却又是一急,紧紧握住沈默双臂,“小默,我从来不想对不起你,从来没想过的事,对不起,对不起。”
沈默被他握得生疼,看他说得那么难过,也不敢接话,过了好一会,秋禹宸才放开手臂,又自强笑,“弄疼了吧,我看看。”
沈默轻轻摇头,探身将他鬓边的头发别在耳后,将他耳骨上刺字露出来,轻轻低下头吻下去,“秋,你压力太大了。”
秋禹宸只是将沈默紧拥在怀里,“你不知道,太难了。天地这么大,我可以掌控的,却那么少,每一个都是为你好的人,你甚至不知道能怪谁。无论如何,我这辈子,只愿意有你一个的,你一个就够了。”
沈默知他一定是有一件极重的心事,可如今看他这么难过,看自己无所不能的秋竟是如此软弱,竟也不忍心开口去问,只是想起他日前关于喜欢女儿的话,心道恐怕是两个哥哥都有孩子,他又想起当时找人为自己代孕却弄得一尸两命的事,这件事,这些年一直煎熬着他,总觉得对不起自己,又对不起那个代孕女人腹中的小生命,沈默如今不敢劝,只想等过一段日子他心情好些再说。
第115回
秋禹宸拢着沈默坐了一会,终于又道,“小蓝帽还在等你呢,你去他那边吧。”
沈默本想今夜陪着他,可想想又始终觉得太过刻意反倒勾起他往事,只是起来,待要出门,却又道,“秋,过去的事,不必再想了。很多事,很多人,我们都不能掌控。就算失去了,我们现在也还有小黄帽和小蓝帽,如果你喜欢,我们就把他们当成亲生的来养。哥哥们一定也高兴两个小帽子能多两个人疼的。”
秋禹宸一愣,旋即知道情人会错意,却也不愿再解释,只是点头。
沈默出了门,正看到小黄帽过来,大概是和二叔道晚安了,沈默蹲下身子,“你二叔今天心情不太好,小黄帽小心别犯错。”
小黄帽停了一会,没说什么,只对沈默道了晚安,走了几步,却重新跑回自己房间去。
过了一会,来到二叔房里,看到二叔依旧在桌前坐得端端正正的,好像在看书。
“今天的功课做完了?”秋禹宸语声依旧。
“是。”小黄帽听话的时候自有一种安静的倔强。
秋禹宸回过头,看他头发已经差不多干了,吩咐道,“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小黄帽口上答应着,却是又向前迈了一步。
秋禹宸回身,“怎么了?”
迟慕禹没说话,秋禹宸猛然道,“你手怎么了?”
迟慕禹将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掌中却是托着一颗纸折的小星星。
秋禹宸看着小黄帽仰起的小脸满是认真的样子,拿起星星看了看,“你默默爹爹教你折的?”
迟慕禹摇头,“父亲最喜欢躺在屋顶上看星星。他告诉我,女人难过的时候,会低下头哭,可男人是一定不能哭的。遇到特别想流眼泪又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学着把头抬起来。如果别人问你,小黄帽为什么仰着头啊,你就告诉他,多管闲事,我在看星星。”
秋禹宸没说话,只是看着小黄帽折的纸星星。
小黄帽想起父亲当时教他吼别人多管闲事的样子就笑起来,“所以,我就去学折纸星星了。以后就算没有星星的晚上,父亲也可以躺在屋顶上了,只要把纸星星举得高高的就好了。”
秋禹宸将星星紧握在掌中,却又怕握坏了,忙松开手掌,“你的语文老师没教过你什么叫自欺欺人吗?没事了就早点回去睡,明早还要练功。”
小黄帽看二叔又冷下脸,也只是垂下头,“二叔,晚安。”
“嗯。”
小黄帽离开秋禹宸卧室,却总是有些舍不得,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道,“二叔,星星要是不要了就还给慕禹吧。”看秋禹宸脸色一变才立刻改口道,“送给默默爹爹也好,千万不要把他丢掉。”
秋禹宸看小黄帽临走时鼓起勇气却是可怜巴巴地说出这样一句,心下蓦地一酸,却是怕他将这颗纸星星要回去,“我会收好的。”说了这一句又觉得语气太软了,又叱他,“不困的话叫赵老师出一百道病句题目给你,还不回去!”
秋禹宸一个人坐在桌前看纸星星,棱角叠得非常漂亮,精致极了,秋禹宸也禁不住又重新托在掌中摆弄,怕自己手上有汗弄脏了还特地吩咐管家找一只透明的盒子。
“进来。”
秋禹宸一抬头,却看到迟慕禹,掌中还捧着一只小巧的水晶盒,“二叔。安管家说赵老师今天有事请假回家去了。还有,大小恰好可以装一只纸星星的透明盒子,暂时只找到这一个。”
章 滨河6
秋禹宸叫沈默起床的时候,迟慕禹已经一个人在晨练了。沈默半裸着上身拢着熟睡的小蓝帽,摇手叫秋禹宸出去。
秋禹宸无奈摇头,小蓝帽却是也在这时醒了过来。小孩子睡眼惺忪想起不起的赖皮样子很招人疼,沈默伸手臂进被子里去,把小家伙拢起来,大概是手臂一直在外边太凉,小蓝帽晃晃的不睁眼睛,“冰。”
秋禹宸忙过来,伸手试了试沈默颈间的温度,知道他晚上睡觉一向是盖不好被子的,又担心起来。沈默倒是浑不在意,只轻轻捏小蓝帽鼻子,“起床了。”
小蓝帽在熳汐爸爸那里不敢放肆,好容易来到爹爹这里,于是小家伙钻进沈默怀里去,身子蜷成了一团。
沈默右手在被子里轻轻握住小家伙嫩嫩的小屁股,“快点,要不打屁屁了。”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好笑,小蓝帽也被默默爹爹逗得笑醒了。
张开眼的小家伙看来睡得不错,浓浓密密的睫毛下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从床上坐起来,小家伙特别乖得套好自己的小衣服,一回头,却见二叔从盥洗室里出来,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吓了一跳。
小家伙乖巧地向秋禹宸道了早安,话还没说完就被沈默捏住了嘴唇,先吻了他额头,“小蓝帽早安。”
小蓝帽立即会意,“默默爹爹早安。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小蓝帽要加油。”
“秋二叔早安。一天之计在于晨,小蓝帽要努力。”
秋禹宸只是嗯了一句,就对沈默道,“是在这里洗漱还是我们房间?”
沈默随便活动活动肩膀,“去我们房里吧。”说着就揉揉小蓝帽脑袋,然后攥紧拳头对小家伙微笑,“等默默爹爹一起晨练。”
“好!”
沈默下床前又轻轻按住小家伙,“坐着吧,不用送我和你二叔了。”
小蓝帽回头望了眼秋禹宸,见二叔也首肯,于是果然不下床了,用被子盖住自己小腿。
等秋禹宸和沈默带着小蓝帽出来晨跑的时候,迟慕禹连套路都过了好几遍,如今正在打一套拳,到底是迟念亲自教出来的,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样。
乔熳汐和迟念虽然遇到一块就斗,可都极为理智地没有将这份争胜之心延续到孩子身上,家里也绝对不会去比较小黄帽和小蓝帽谁的功课更好,谁的功夫更强。
两个小家伙都是家学渊源,各有各的长处。倒显得秋禹宸和沈默练得简单了。不过沈默和两个帽子在一起多是孩子心性,总配合他们的功夫也练些招式,秋禹宸宠情人,同时加入进来,倒真有几分四口之家的味道。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自然有下人准备好毛巾,两个小家伙先结束自己的练习,接过毛巾在一旁侍立,等秋禹宸和沈默练完。
非景煜就是这个时候做得不速之客。将小黄帽抱起架在脖子上。
秋禹宸轻斥他,“像什么样子!”
非景煜笑,“我想慕禹了。”说着却是将迟慕禹脚腕一握,却是将他整个人甩了一圈又抱在怀里。
秋禹宸怕他摔到迟慕禹瞪了他一眼,迟慕禹却是面不改色,“非叔,你没我父亲抛得高。”
非景煜笑,“废话,你父亲是神人,我不敢和他比。”
小黄帽一脸骄傲的偏过头,“那当然。”
沈默噗嗤一下就笑出声来了,小黄帽倒是正正经经地,“谁都比不过我父亲。”
小蓝帽被沈默抱在怀里,没说话,却在心里暗暗嘀咕:我爸爸和父亲也很厉害。
秋禹宸只是自顾自练习,不言不语。
非景煜抬头看哥哥,玩笑了一句,秋禹宸没接茬,只问他,“怎么今天这么早过来。”
非景煜笑,“想从早上吃到明天。”今天本就是秋禹宸家宴的日子,回回的主客都是小非,每月都有一次的。最热闹的时候连同陆栀希秋煋迟念言寓荆乔熳汐文禹落都会到,甚至乔熳沨也会从法国赶过来凑趣。这小丫头嫁了人性子倒是没多大改变,上次来秋家的时候,正正经经地和秋禹宸说她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秋禹宸叹息了好些日子,公主也终有为人母的一天。可她却是要了沈默的照片小心翼翼地带回去,笑说要做成海报挂在床头,孩子若是也像沈哥哥这么好看就好了。乔熳汐在一旁微笑,一脸的温柔和纵容。非景煜故意坏心眼地逗她,“难道你哥哥不够好看?”熳沨生性单纯,只是笑笑,“其实,文哥哥最好看,可是我喜欢沈哥哥。”迟念却在心中暗道,若是文儿真的有孩子的话,恐怕不会太好看的。沈默只是笑道,“我觉得,小孩子像小黄帽和小蓝帽这样才算可爱。”熳沨不说话了,陆栀希笑着踹秋煋,“我倒觉得两个小东西哪里都好,可就像了你和禹宸,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呆呆的。”自那之后,非景煜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和沈默约定暗号,将秋禹宸叫做小呆哥。“你小呆哥叫你训练了”或者“小呆哥最近很严。”不过两周之后,两个大孩子都觉得这个称呼太过天雷滚滚,秋禹宸才有幸没有从小呆哥变成小呆叔或者小呆夫。
非景煜同一家四口一块用过早饭,就成了秋家最闲的人。小黄帽要做二叔留的功课,小蓝帽要写大字,秋禹宸自然陪着沈默,非景煜总不能搬块砖站门口偷窥人家夫夫生活,不过,他到底是有着作为弟弟的特权的,秋禹宸见他无所事事的样子,立刻叫他进来,一块分享甜蜜生活,“这图怎么样?”
非景煜看了一眼图片,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人家布置新房的样子,因此连敷衍都特别不真诚,“啊,还,不——错。”
沈默在一旁笑了,“你哥打算写篇论文,关于婚房的格局与发展。”
秋禹宸像是对他的课题非常投入,“就这样一幅图片,它展现出来的文化内涵是非常丰富的,婚礼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都是非常严肃的事情,而婚房的布置同民族心理和文化传统的联系是非常密切的——”
非景煜再也听不下去,“哥,我终于知道慕禹那种小小年纪就正经到古董的样子是和谁学得了。”
秋禹宸看他一眼,依然自得其乐,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让人恨不得上去给一拳,“你不懂。”
沈默非常不配合笨拙示爱的情人,“这个问题,我也不懂。”
“哥哥。”小蓝帽写完大字就去找哥哥玩,迟慕禹还在练功。
“你做完功课了?”迟慕禹从小就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是啊。爸爸说来默默爹爹这里不用带太多功课,要不然默默爹爹会烦死他。”小蓝帽倒真是个喜欢说实话的好孩子。
迟慕禹笑,“我父亲也说,随我自己,他从来也不布置功课,不过二叔叫我好好练习,马上就好了,你先等一下。”
“嗯。我陪哥哥。”小蓝帽是很喜欢哥哥的。于是一个人坐在一边看哥哥打拳,样子倒是满享受的。
沈默过来看小黄帽,却看到小蓝帽在练功房的垫子上坐着,轻笑着抱他,“小蓝帽这么乖来看哥哥练功啊。”
小蓝帽回头,“默默爹爹怎么不陪二叔啊?”
沈默笑,“他也有弟弟陪啊。”
小蓝帽大大点头,“非叔好可怜的。”
“哦?”说到这里沈默就觉得很奇怪,虽然乔熳汐和非罹私交很好,可非景煜一向是和乔熳汐不大对盘的,文禹落除了对秋禹宸很好之外,这些小一辈的孩子,也就是看在迟念的面上对言寓荆还算过得去,其他的,是不大交往的,因此对小蓝帽这个结论很好奇。
小蓝帽答他,“好几次,我都看到非叔脖子上大片大片的,都红了,有时候还发紫,最惨的一次,还贴了胶布,遮都遮不住。”
“啊?”沈默默默在心里念,这个,会不会不太纯洁。
小蓝帽倒是从小就悲天悯人的好心肠,“所以,非爷爷很凶。爸爸要是揍小蓝帽的话,红红的,都会很痛,发紫,很可怕。”
小黄帽已经收势了,走过来和沈默打了招呼,听得小蓝帽这么说,有点小孩子自以为是的小骄傲,“慕宸没有见过你爸爸脖子后面吗?”
小蓝帽一听这话就黯然起来,“爸爸身体上都是父亲的名字,一定很疼了。没想到父亲以前对爸爸那么凶的,好在现在父亲好了,要不然,爸爸真的会很难过。”
小黄帽看着弟弟,又煞有介事地望着天花板,“慕宸,其实,那个,是爱的意思呢。”
小蓝帽居然眨巴着眼睛,“我知道啊,我爸爸也常常说,打我是因为爱我呢。”
沈默笑出来,不是那种爱吧,不过想想,在现在这个四五岁的小孩动辄出口就是你是风儿我是沙的年代,哥哥居然能把小蓝帽保护的这么好,还真是难得呢。因此也不解释,倒是小黄帽,又没处看电视,迟大哥和浴巾也没什么,他究竟是在哪里知道这么多的。不过听起来,小非和罹叔倒是不错的样子,自己也能放下心了。
“最近还好吧。”秋禹宸一边榨果汁一边问他。
“还好。”非景煜的答案也就这么两个字。
“罹叔呢,对你还好吧。”秋禹宸有时候真的不想让自己这么鸡婆的,可唯一的弟弟,他总是这么吊着,到底放不下心。
“嗯。他一直都挺好的。”非景煜就接这么一句。
“嗯。”秋禹宸也同样。
非景煜笑了,“其实,我有时候在想,我也只能和他在一起。迟大哥说得没错,我那么霸道,没人要得起的。这世上,除了你父母,别人又凭什么只把你一个放在心里。”
秋禹宸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道,“你倒和陆二叔很像。”
非景煜连忙摇头,“我才不要和他一样,他还是,很幻灭的,我觉得,像我这种正常人,没办法理解他的。”
秋禹宸禁不住笑出声来,“你是正常人吗?”
非景煜居然真的很镇定的想了很久,“和他比起来,我是,你也是。他可能也就和夜神比起来像个正常人吧。”
秋禹宸难得开句玩笑,“是啊,他是日神。”
非景煜狂喷,“好吧。”
只说话的功夫,秋禹宸已经榨好果汁了,是小蓝帽喜欢的苹果汁,非景煜笑,“哥还是很疼那两个小东西的。”
秋禹宸像是不想多谈,“嗯。小孩子家,喝新鲜的果汁会比较好。”
非景煜道,“说起来,他们两个和哥的口味真像呢。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把两个小东西加起来,就是哥小时候的样子。”
秋禹宸有点不耐,“我可以算是熳汐哥带大的,又被迟大哥照顾,一样养,当然像。”
非景煜摇头,“不会吧,我听说,迟大哥认识哥的时候,你差不多都十岁了。”
秋禹宸顺手就将两台榨汁机打开,将果汁全部倒进水池里去,非景煜一惊,“哥怎么了?”
秋禹宸一脸平静,“我还是觉得,小孩子吃新鲜水果会更好。”
于是,抱着小蓝帽和小黄帽做游戏的沈默收到一条短信,“果然有问题。”
“秋——”沈默微微偏过头,正替自家宝贝擦头发的某人以为自己手重了,连忙放轻动作,“疼了吗?”
沈默道,“没有。”
秋禹宸这才笑了笑,“昨晚没替你擦,怕手生了。”昨晚小蓝帽一定要学秋二叔伺候默默爹爹,小家伙摆弄着大毛巾不知道有多可爱呢。
沈默向后靠了靠,半边脊背都软在秋禹宸胸口,“明天又要上课了。”
秋禹宸应他,“累吗?”
沈默如今只靠着他,也不动,“没有,就是运动会叫我去吹比赛。”
秋禹宸略皱了皱眉,“当时进体育部的时候不是提过吗,不吹比赛不开会。”
沈默哦了一声,“一个学妹求我的,想起没别的事,就顺口答应了。”
秋禹宸倒是没那么容易吃醋,“如果不想去的话我代你去。”
沈默回他,“那倒不用了,不过,我想带两个小帽子一起去。”
秋禹宸犹豫道,“这,不大好吧。运动会很乱,你又在场上。”
沈默听他这么说,才道,“这样吗?我本来还想叫小蓝帽吹呢,小家伙可厉害了。”
秋禹宸笑笑,“怎么可能。”
沈默答他,“小蓝帽吹篮球赛,小黄帽吹足球赛,我们俩助理裁判。”
秋禹宸半晌没说话,沈默轻轻靠了下,“怎么了?”
秋禹宸道,“我觉得,还是不要叫两个小帽子太高调了吧。他们两个出镜率已经太高了。”
沈默笑,笑容有些耍赖的大孩子的味道,“那没办法,谁让哥疼儿子,总喜欢抱着他们炫的。”
秋禹宸低声道,“我觉得,对孩子不好吧。”
沈默有点愣,“怎么会?别说是小黄帽一直长在墓镧,根本都见不到什么人,就是小蓝帽哥也保护的很好了。”
秋禹宸却是没答话,回身走向窗子,又看了一遍窗户,这才道,“又下雨了,待会去两个孩子那里看看被子盖好了没有。”
沈默嗯了一声,突然间也不说话了,秋禹宸轻柔地替情人擦头发,最后还是他忍不住,“小默有心事?”
“没有。”
“心情不好吗?”
“没有。”
“嗯?”
几次三番,秋禹宸也有些急了,“小默。”
沈默抬起头看他,“两个小帽子的保险到期了,你为什么不签字?”
秋禹宸没想到沈默一开口就是问这个问题,也是一呆,“我,我太忙了,一时没顾得上。”
沈默从床边坐起身,直接躺下,“晚了,睡吧。”
秋禹宸知道情人上来了脾气,连忙过来,“别生气了。”
沈默轻声道,“如果你已经不愿意对我说实话,我又何必对你生气?”
秋禹宸听他说得严重,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忏悔,“我只是有点犹豫,按理来说,他们两个的保险,不应该由我签字的。”这句话说过,秋禹宸心中却是非常不好受,一个人在沈默身侧躺下了,“对不起,哪怕是无意,也不该敷衍你的。早点睡吧。”
沈默没有转身,却是顺手将被子匀了一半过来,秋禹宸伸手拢住情人,却在心中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第二天一早,就联系了体育部,“沈默要吹的比赛是哪一场?”
口边还挂着半点牙膏沫的沈默推开盥洗室的门,却听到情人重复场次,“C组第二场,九点半。”
沈默等他挂机,“干什么?”
秋禹宸的眼神非常诚恳,却一直不肯说话,沈默急得恨不得再踩他两脚,直到开车去学校,也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秋禹宸终于忍不了,在一个红灯时低下头,攥紧沈默左手,“就是昨晚没有说晚安,不知道今早应该怎么让你理我。”
章 滨河7
“秋禹宸教练,秋禹宸教练,听到广播后请速到喷泉广场;秋禹宸教练,秋禹宸教练,听到广播后请速到喷泉广场。”秋禹宸才停好车,将伞拿给沈默,校园里就满是找他的声音。
沈默望他,“有事?”
秋禹宸摇头,“我不知道。”
沈默看了看表,“那我先去球馆。”
“嗯。”这么早的时间,学校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更何况今天还下着雨,秋禹宸尽管心中不悦,但到底也是极为敬业的,只应了沈默一声,一个人快步到了喷泉广场,却看到是一群大概有二十多个男男女女聚集在那里,各种颜色的伞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种自以为是的看热闹般的好心人笑容。
“我是秋禹宸,有事吗?”这样的状态,秋教练本就毫无表情的脸更加沉了下来。原本就带着秋寒的早晨连雨都更冷了些。一个看起来胆子大些的女孩子推了一把躲在后面的女生,那女生却像是鼓足了勇气,可还没走到秋禹宸近前就又退回去了。四周重新响起起哄和鼓励夹杂的讨厌声音。
“抱歉,我还有事。”秋禹宸看这样子就明白了七八分,于是迅速转身。旁边人立刻叫起来,广播里的音乐也是一遍又一遍单曲循环的勇气。原本躲在后面的女孩豁出去了似的,一席粉蓝色裙子衬得她本已她冻得白里透青的皮肤更少了几分血色,秋禹宸并不是沈默那样天性穿花拂柳的性子,他所受的贵族教育是不能对人无礼的,可是,别人先对他冒犯是例外。
女孩子看着他连头也没有回,可是后面起哄的声音更大了,“说啊说啊!”那些尖锐的教唆让秋禹宸觉得无比的恶心。女孩子一下子就把手里的不知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秋禹宸本已走出好几步,他都以为自己迈出这个可怕的地方了,却是突听得身后一片风声,简直让他怀疑是不是用了电脑特技。
“你别以为我喜欢你就可以侮辱我!”女孩子撕心裂肺的叫喊让身经百战的翼盟盟主一惊,索性转过身。
女孩子究竟是色厉内荏的,秋禹宸却没有看她,而是扫视四周一群看客,习惯性地理了理鬓边的发丝,露出鲜红的“默”字,语声淡漠,“谢谢,我已经订婚了。”
“有什么事吗?这么早叫你过去。”训练结束后的沈默自然陪情人留在最后。
秋禹宸苦笑,“你可能马上就要知道了。”
沈默看他在那里摇头,两个人一直出了球馆都苦着脸,“怎么了,是大家今天的表现不好吗?运动会还要被你拉出来晨练,不用摆脸色了吧。”
秋禹宸没说话,却是固执地一定要撑一把伞。沈默本意不愿在校园里太高调,可想想大概已经不大可能了,因此也不太执拗,只是笑。
秋禹宸突然回头望着沈默,“小默,原来被莫名其妙的人喜欢,真的好辛苦。”
“啊?”
沈默愣住,不明所以,看秋禹宸郁闷的样子,终于猜到半分,又看他表情,旋即就笑出声来,耳旁却立刻就是一声“小心!”秋禹宸突然一折身,沈默这一步顺势就踏到了他脚上,秋禹宸就这样伸着脚让沈默垫着自己球鞋走过去。前面,正是一个小水坑。
“还好,没踩到。”秋禹宸如释重负。
沈默呆呆站定,直直地望着秋禹宸,秋禹宸吓到,“怎么了?”
沈默低头看到情人球鞋上被自己踩过去的大大鞋印,“秋,你为什么连笨都这么贴心!”
上午过后,终于吹完比赛的秋禹宸逃离现场看沈默一个人坐在看台上,“中午想吃什么?”
沈默没抬头,“早上有人对你表白了?”
秋禹宸一愣,“啊?”
沈默倒明显公事公办的口吻,“据说,因为你拒绝了广播站的人,所以今天一早都没有听到关于我们班的广播稿。”
猝不及防的问题明显让秋禹宸手足无措,“呃,不是,我今早,还没说,我说我——”
沈默突然抬起头,“我饿了,吃饭。”
秋禹宸如释重负,“好啊,吃饭。”转头,“要吃什么?”
这时候的沈默很想大吼一句:满汉全席!还好,沈同学虽然脾气见长,但在公众面前还是很给秋教练面子的,只是看他,“不要太甜的。”昨天被拉去吃一道叫做甜蜜蜜的情侣餐,没想到是蜂蜜炒蛋花,沈默几乎被吓到。
“好。”这个时候,除了努力不惹情人生气,他还能做什么呢?
“不喜欢吃辣的。”沈大少爷本来就不喜欢口味很重的东西吧。
“知道。”辣的,秋禹宸也不喜欢。
“太淡的,没胃口。”是啊,本来就下雨,东西再清淡恐怕就要睡着了。
“嗯,那上次,言寓荆来时候那间小店——”秋禹宸绞尽脑汁。
“那个吗?只有浴巾才喜欢吃那种怪怪的东西吧。”沈默的接应很随意。
上次不是还说有空再过来的吗?当然,只是秋菲佣的腹诽罢了。“那你说呢?”
“我现在很饿,大概什么东西端上来都能吃光吧。”沈默的回答明显不真诚嘛。
秋禹宸想了想,“我上次的烹饪课学了新菜,不急的话,我弄点东西给你吃。”
沈默瞪他一眼,“我很饿!”
“哦。”秋禹宸完全受了气的样子,却一瞬间惊醒,“你应该是有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吧。”
沈默立刻点头,“我想吃云记的麻酱面。”
秋禹宸笑,“好吧。我记得打包两份给小黄帽和小蓝帽。”
于是,沈默笑了。
秋禹宸觉得,有时候,情人还真的好打发。
于是,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的午后,大多数人都酒足饭饱的时候,两个身高一百八十八公分或以上的男生撑着一把伞走到一间破旧的小店,貌似无耻地抢到最里间靠窗的位子,面对面坐下,神情严肃,“两碗麻酱面。”
秋禹宸实在不懂,油腻腻的桌面,脏脏的牙签筒,究竟有什么值得吸引情人的地方,还是只因为两个小帽子都喜欢这家老板的手艺而已。
窗外雨潺潺。
“被人喜欢的感觉怎么样?”沈默等面的时候心情格外好,加之又能欺负情人。
秋禹宸目光镇定,回味一阵,“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沈默笑,他笑起来总是比任何人都好看,在若干年后见到小刺猬之前,秋禹宸总以为情人的睫毛是最长最密最翘的,事到如今,经历了这许多,他似乎已经忘了,当年的自己是不是就沦陷在这样一个笑容里,那时候的自己,用那么肤浅又那么单纯的形容,如飘荡在远山上的云,如融化在心里的雪。
“你在想什么?”沈默问他。
秋禹宸也笑,“想我们第一次约会,你叫我教练的样子。”
“约会?”沈默疑惑,旋即踹他一脚,“那是约会吗,是你要赶我出篮球社。”
秋禹宸大叫冤枉,“我怎么可能赶你出篮球社。初中联赛的MVP,开玩笑,我的邀请函是随便发的吗?”
沈默于是就开心了,“就请过我一个。”
秋禹宸点头,“别人,没这个资格。”他说得时候甚至没有看沈默,窗外的车流间,是被淤泥滑倒又被男朋友扶起的女孩子。
沈默对端过来两大碗面的服务员说谢谢,然后望着秋禹宸,“怎么会,没有发邀请函给非师兄。”
秋禹宸挑了干净的卫生筷,分开,然后将上面的小刺剃掉,倒转交给沈默,才道,“小非?对于篮球的态度,他不如你。”
沈默拌着碗里的麻酱,不过随便问问,明显,这是个超出他意料的答案。
秋禹宸停箸,“关于这个问题,我和何胥谈过,小非是一个单靠天赋打球的球员。你准备一下,我和何胥都希望,你能够接任Z大篮球队的队长。”
一碗麻酱面吃出个队长来,沈默真是被惊到,他不是没想过,只是意识里总觉得应该是非景煜的。
秋禹宸谈起工作来的样子很好看,“有什么问题吗?”
“呃,教练,我,沈默认为,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秋教练面前,他毕竟只是个球员而已。
“你从小学加入校队开始就一直担任队长,高中时期,你的领导能力,我也看在眼里,我不认为你有什么问题。现在还没有到要你接任的时候,配合好何胥就可以。”
“是。”
“所以,现在可以吃饭了。”于是,秋教练把沈同学的碗拿过来,替他拌匀面,目光重新温柔下来,“吃吧。干的话,我替你叫碗汤。”
沈默低下头吃了两口面,才觉得胸口暂时没那么闷了,重新抬起头,却看到秋禹宸还在摆弄面前的面碗,沈默抬头看他。
秋禹宸苦笑,“小默,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吃这个?”
沈默又吃一口,“很不错啊,小蓝帽很喜欢吃啊。”
秋禹宸于是静静看他,“吃吧。”
第116回
沈默于是认认真真吃起来,过一会又抬头,“秋,记得待会叫一份灰豆汤带走。”
秋禹宸苦笑,小蓝帽,熳汐哥吃东西口味也没有这么古怪吧。
剩下半碗面的沈默抬头看秋禹宸,情人面前的面只动了几口的样子,“你不饿吗?”
“我吃饱了。”除了这个回答,他还能说什么。
“我记得,小白曾经告诉我——”沈默坏心眼地玩文字。
“蔼”秋禹宸果然慌了。
“你曾经因为队长剩下两粒米,罚他倒了一个月泔水。”沈默望他。
“你吃饱了吗?”秋禹宸反问。
沈默低头看面前的半碗面,“差不多。”
“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讨论这种话题。”秋禹宸发挥太极功力。
“不许转移话题!”沈同学发威了。
秋禹宸只好笑,“罚他是因为他浪费粮食。食堂二楼的快餐,米饭不限量,何胥和同宿舍几个男生打赌比谁吃得最多。所以才罚他每天送泔水,倒泔水,洗泔水桶。”
沈默看着秋禹宸,“难怪队长现在都怕你。”何胥当年也是Z中的风云人物,被秋禹宸逼到每天吃完饭要蹬着三轮车送泔水倒泔水,倒真是校园一景。
秋禹宸似乎还想了想,“他一般都不会做错事。”于是换话题,叫老板重新做两碗麻酱面,煮灰豆汤,等管家派人过来正好送回去给两个小帽子吃。
沈默望秋禹宸,“剩这么多,要怎么罚?”
秋禹宸笑,“我不会逼何胥吃他不喜欢吃的东西。”说了这一句马上回转,“今天中午,真的不想吃饭。”
沈默看他,“你现在和禹落哥一样。”于是,马上替他叫灰豆汤,还不忘叫老板不要加糖。
秋禹宸对食物很少有特殊的喜好,不过是情人特地叫的爱心餐,当然也表示满意,还笑对沈默道,“我好像还没有因为剩饭的事罚过你。”
沈默鄙视秋禹宸的破记性,“鸡蛋。你让我选一天十下。”
秋禹宸故意装无知,“是吗?”
章 滨河8
酒足饭饱的沈默在吩咐了过来拿饭的工人一大堆之后,终于和秋禹宸一同回赛场去。
秋禹宸笑望他,“其实,小黄帽没这么喜欢吃这个东西吧。”
沈默点头,“还好。他和你口味差不多,不过,他会说好吃。”
秋禹宸没再接话,而是发了短信给非景煜,其实他不是喜欢发短信的人,有什么事打电话说不就好。
回到运动场的时候,同班同学告诉沈默,“刚才组织部来点过名了。”
沈默随意嗯了声说谢谢,然后转头看秋禹宸。秋禹宸只是云淡风轻的一句,“我和沈默在忙。”
半小时后的第二次点名,“秋教练,你回来了。”
秋禹宸随便点下头,没说什么。由着班长去交涉,“我们班都到齐了好吧。”
“刚才——”大概是组织部的新干事,不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破的。
“是秋禹宸教练和沈默好不好,他们组织比赛有事。”谁说班长不势力的,若不是学校生涯,又有谁能这么理直气壮。
“哦。那我划掉。”有些人,大概是不能得罪的,不是怕,只是觉得麻烦,一时之间也不想追究。
沈默没听前面在说什么,却是将耳机摘下来,“你录的?”
秋禹宸笑,“还行吧。”
两个人都坐在最后一排,身边的情侣也是两个人挂一副耳机的,听什么不重要,只在乎那些小情趣,秋禹宸道,“是啊,我记得你说,想听大提琴。”
沈默胡乱回一句,“我居然不知道你还会大提琴。”
秋禹宸答他,“不会啊,现学的。”
沈默疑惑,“什么时候?”
秋禹宸的答案很简单,“每天起床煮早点的时候。”
沈默感动于情人的小心意,难怪他连着很多天都严重睡眠不足,秋禹宸倒好似一点也不在乎这个,孩子般炫耀着,“还好?”
沈默仔细想想,“很好。大概是我听过,第二好的吧。”
秋禹宸满足地笑了,他不会去好奇第一好的是谁,只要情人满意就好。却听得沈默忽而一叹,“不知道小白最近怎么样了。”
秋禹宸当然明白,大提琴,是那个女孩的强项吧,“不用太担心。要不要,我替你去查。”
沈默摇头,“不用,小白那么聪明的女孩子,一定会明白,怎么样让自己过得最好。况且,我不想打扰她的生活。”
秋禹宸点头,“也好。”褚清沙这个名字,对于他,也不过是沈默的无数过往其中之一而已吧。
沈默重新挂上耳机,一曲终了,“好听。”
秋禹宸笑,沈默似乎觉得这两个字不足以褒奖情人,于是又加一句,“现在,排第一了。”
秋禹宸果然兴奋起来了,“我也喜欢这首。”
沈默轻轻闭上眼睛,那种状态,微醺。
“请参加四百米接力的同学速到检录处检录,请参加四百米接力的同学速到检录处检录。”
人还不及靠近,秋禹宸已经习惯性地抬起了头,“什么事?”
意识外的文体委员吓了一跳,“秋禹宸。”
秋禹宸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班上的同学还会叫他名字,让他和沈默在一起的时候少了些师生恋般的负罪感。
“嗯。”
沈默自然也张开了眼睛,“有事吗?”
“参加接力的胡东肚子不舒服,还好,接力是可以换人的,能不能换你去跑。”文体委员的话说得倒是连贯,可总觉得有点理不直气不壮。
“马上就要检录了。”文体委员又加一句。
秋禹宸转头看一眼沈默,“我还没有和大家配合过。”
文体委员如今是病急乱投医,哪还顾得上这个,“你体育那么好,这个应该没问题的吧。”
沈默于是连另一只耳机也摘下来,广播里又是催促检录的声音,“你要去吗?”
秋禹宸回头看一眼,“胡东没事吧。”
文体委员,“不知道怎么回事。”
秋禹宸于是站起身,接过号码,“我先去检录吧。”
文体委员连忙道谢,沈默也从看台下去,秋禹宸此时心中极不平静,“要病也应该病两个吧,莫名其妙。”
沈默知道情人心中在白话什么,只是浅笑,好像还真没和秋跑过接力呢。
“秋不用换跑鞋吗?”沈默偏头看伴在身侧的情人。
秋禹宸摇头,“不必了。事前也没有准备过。”
沈默应他,“我在这里等你,你和他们练一下交接棒吧。”
秋禹宸看他,“一起去?”
沈默笑,“还是不用了,很怪。”
秋禹宸想想,也是,因此逼迫情人答应了会在终点等他之后就和一群人练习去了。
沈默一个人站在跑道边,尽管身高突出了些,好在完美的身形让人根本感觉不到突兀,一直习惯了同秋禹宸出双入对,如今一个人站在终点等他,那种心境,究竟是格外不同呢。
手机振动,不意外地是秋禹宸发过来的讯息,不过是些没头脑的语言符号,沈默默默笑了下,还来不及重新将手机收回口袋就接到电话,“默默,你没替我带麻酱面吗?”
沈默道,“你怎么不来运动会?”
非景煜道,“因为我要回秋家陪两个无聊的小鬼头。”
沈默于是回想起秋禹宸的短信,看起来,秋完全不像是会对两个小帽子那么细心的人吧。“有事吗?”
非景煜像是现在才想起来似的,“慕宸做了果冻红茶,问你要不要加泡沫。”
沈默答他,“我要加,秋那杯不用了。”
非景煜笑,“好。”
沈默也是心情大好,“帮我对小蓝帽说,他先忙,过半小时我打给他。”
电话那边稍稍顿了一会,非景煜的声音传过来,“他说好。”
又是短信。
“我跑第四棒。”
“一道。”
“2012号。”
“还有十五分钟,无聊。”
“在练习。”
“练习中。”
发送了无数短信的秋禹宸在抛掉外套的时候终于收到一条来自情人的短信,“我等你。”
于是,跑道一边的秋同学满足得将手机交给同班的拉拉队女生,习惯性得将头发拨向耳后,露出低调昭告天下的沈默两个字。一回头,果然,跑道的另一头,是那个熟悉的身影。真是有象征意义的比赛呢。
“现在播报经济学院沈默同学来稿,永不沉默的秋声——为我班的运动健儿加油。一年一度秋风劲,赛场上,永不沉默的,是各班同学的欢呼声……”
秋禹宸蓦地一抬头,真是没想到,旋即低头,暗自消化只属于自己的幸福。
另一头的沈默口角含笑,广播里嗲得要死甜得发腻的声音啊,再加上这种天雷阵阵的广播稿,幸亏小非不在,否则,真要被他笑死,至少在以后的五年之内都没法见人了。
“谁说秋声萧飒,谁叹秋雨凄迷,赛场上奋勇拼搏的身影,赛场下此起彼伏的欢呼,将这秋声、秋色、秋景绘成了一幅幅美丽而又激扬的图画,我们就在这充满活力的画面中挥洒汗水,为荣誉拼搏,为梦想拼搏!Z大加油!经济学院加油!杨辉加油!陈宇凡加油!曾可鸣加油!秋禹宸加油!”
秋禹宸听到广播稿的最后一句,笑得更开心了,回身找替自己保管手机的女生。
“我马上要跑了。”低下头认认真真发短信的样子像个认真做算术题的孩子。
“嗯。”沈默回短信一直是以舒服为准。
“不要陪跑,在终点等我就好。”体贴的情人啊。
“嗯。”又是这样一个字。
于是,善良的秋禹宸又发了个笑脸过去,这一次的沈默没有再回,将手机放在了口袋里。秋禹宸也将手机交给了别人保管,在自己的位置站定。
沈默安静地盯着还没有多少人的终点,一分钟后,响起了枪声。
等到各种加油声彻底疯起来,赛道外陪跑的人也撞在了一起,沈默确定,比赛正式打响了。
第一棒的是本班的杨辉,这次四百米跑的第一名,第一个弯道的时候已经确立了领先优势,大二的学生都带着些荣誉感的飞扬青春,沈默原本是个极为淡然的人,可看着场上那些奋力拼搏的同学,依旧还是会觉得热血沸腾。尤其是杨辉向这边跑的时候,本班至少有三个同学在陪跑,将四百米的路程分为三段,每一段都仿似冲刺,赛道上别班的同学也一直大拍着掌喊加油,经过沈默这里的时候,毫不夸张的,仿似真的有风声掠过一般。
第一棒交接过后,沈默就离开了他原本站得地方,回到冲刺的地点,这时候突然有种闷骚的终点又是起点的感慨。秋禹宸看到情人过来,心情大好,沈默却是并没有打招呼,只看情人摩拳擦掌的样子微笑。秋禹宸心中受用极了,完全无意识地又将鬓边的头发向后束了束,沈默露出那种满蕴着爱意的责备孩子般的眼神,秋禹宸的目光愈加清澈。重新回转过头盯着跑道,果然——
第二棒的陈宇凡一个趔趄,虽然没有绊倒,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周围的女生全部惊叫起来,连秋禹宸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宇凡加油!”
“宇凡!宇凡!”不止是男生,甚至连女生也有几个运动健将冲过去陪跑顺带打气的,裁判现在自然不可能装看不到,很客气地上来警告,陈宇凡倒是心无旁骛,或者当时根本没有意识去关心赛道外的人,尽管已经被两个人超过,但依旧拼命向前赶,终于超掉一个,一路狂奔,赛道上等待接棒的曾可鸣已经跃跃欲试了,这次第一个冲过来的是国贸一班,大概还是围在这里的人更多些,想到自己班被超越,本班的女孩子叫得更凶了。
“宇凡加油!”
“可鸣可鸣、可鸣!”
陈宇凡冲过来,曾可鸣跟进,如潮的惊叫立刻响起来,完全淹没了接力棒掉落的声音,曾可鸣大概是太过紧张,整个人冲出去接近十米,才被四周的叫喊声惊醒,重新折回的时候,其他赛道的队员已经像长途列车经过时的电线杆一样嗖嗖地闪过了。重新交接棒,曾可鸣再一次奔跑,起跑即是冲刺,加油声绝对响彻云霄。
大概是落后太多,连秋禹宸都不由得有些担心,下意识地向沈默那边望,沈默倒是心态很好的样子,下一棒就是秋的了,曾可鸣很努力在拼,可无论跑怎样,秋都一定会接过来的。
果然,沈默身边视力极好的女生们叫起来了,曾可鸣已经超越了四道,跃升至第七位,还剩半圈的时候,又接连超越了三组,同第三位的差距也在不断缩小,秋禹宸上跑道准备接棒,向后伸着手臂寻找手感,曾可鸣越来越近,和排在第三位的同学只差一个身位的距离。赛场边更加振奋了。
交接棒的一刹那,大概是刚才出了问题,很多人都停止了加油,定定看着,好在这一棒出奇的顺利,而对方却不知怎么的就是一愣,明明接到棒了却有一个些微的停顿,只一瞬间,秋禹宸已经追到第三。
赛道旁的沈默露出毫不避忌的微笑。
“二叔加油!”
沈默一回头,正是非景煜一手一个牵着两只小帽子。
“默默爹爹!”小蓝帽左脚绊右脚的跑过来,小黄帽大概是怕没面子,放开了牵着非景煜的手,非景煜却故意孩子似的将他抱起来,举得高高的。
沈默就势蹲下身,手上却是一痛,小蓝帽被身边不知什么人一撞,正踩在他手上,耳边立刻就是一阵欢呼,沈默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将小家伙抱起来,被围住的秋禹宸回身看,眼中片刻的黯然。
“赢了。”太过年少老成的判定语,小黄帽收回毫无悬念的眼神。
沈默抱着小蓝帽走过去。
秋禹宸从包围中脱身,“你带他们来了。”
非景煜惊异于哥哥居然没有先和默默打招呼,也只能随便敷衍,“哥怎么想起跑接力了。”
沈默偏过头,轻轻握住小蓝帽手,粲然一笑,真正的眉目如画,“二叔真厉害。”
于是,连秋禹宸也心满意足了。
小蓝帽从沈默怀中跳下去,沈默笑着替秋禹宸解开别在背上的号码,秋禹宸微微低头,声音几不可闻,“我赢了。”
“我知道。”沈默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很多年没听到过秋说我赢了,大概是习惯了,那么久,都是我们。
顺手将号码递还秋禹宸,再次牵起小蓝帽,小蓝帽低下头,“对不起。”
沈默笑,“没关系。”
秋禹宸重新向这边看了一眼,沈默只是摇头,顺便堵上了小蓝帽的嘴巴。
小黄帽人小鬼大,“默默爹爹只顾着看秋二叔才会被你踩到的,不用担心。”
沈默没想到居然被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子看穿,实在是不知该拿出爹爹的权威瞪他一眼还是要打个洞让自己钻进去了,此时早已顾不上堵住小蓝帽的嘴,于是,小家伙拍着掌,“秋二叔吹吹就不疼了。”
秋禹宸可不像沈默这么善良,“专心走路!”
只是,在一大两小都走在最前面的时候,果然低下头,“疼得厉害吗?用不用吹吹。”小默果然还是一直在等我的嘛。
沈默的回应是一贯的跺三碾四。
秋禹宸的短信适时响起,秋禹宸看了一眼,回他,“何胥。”
沈默道,“师兄说什么?”
“说他今天有训练,听说我参加了4X400米接力,祝贺他的教练取得胜利,还有,很抱歉不能来加油。”秋禹宸答他。
沈默笑,“师兄的消息真灵通。”何胥大一第二学期就正式参加俱乐部的训练了,除了必然要上的课之外,一向是很少在学校的。
秋禹宸回了短信叫他专心训练,几秒钟后就是简单的一个“是”作为回应,甚至在手机屏幕上都能感觉出谦卑来。
非景煜长长叹了口气,“真羡慕队长可以打职业联赛。”
秋禹宸抬眼,漫不经心地一句,“被ACB除名的人可以闭嘴了。”
非景煜外强中干地回一句,“我是主动请辞的。”
小黄帽自然站在非叔这边,“非叔,我父亲说你打球很厉害。”
非景煜倒是真的受宠若惊,“什么时候?”
小黄帽脸上是童稚的莫测高深,“小景为人处世就像他打球一样,看似毫无章法却是是极厉害的,你又何必杞人忧天。”小家伙模仿迟念的语调真是惟妙惟肖,甚至连眉宇间那种满不在乎的萧瑟淡然都一模一样。
“死老头,谁让他多事。”非景煜暗自不满。
小黄帽的目光极为凌厉,“你说我父亲?”
非景煜被这小家伙的气势惊到,有一瞬间笑出来,“我哪敢,当然说我自己老爸。”
小黄帽于是舒了一口气。
沈默看得好笑,对秋禹宸使眼色,果见小家伙一本正经地望着非景煜,“非叔,你还是不要求我父亲了。”
非景煜原想说句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插嘴,可实在是这一家子也没人把迟慕禹当小孩的,只能随口一句“凭什么?”
小黄帽一脸不屑,“我父亲是最不喜欢暗地非议长辈的。”
非景煜看了小家伙一眼,蹲下身,终于摆出了一副叔叔的样子,狠狠弹了小黄帽额头一下,“你还上瘾了!”
小黄帽揉了揉被弹红的额头,嘟起了嘴巴,“疼。”
小蓝帽非常友爱地跑到哥哥对面,“哥哥闭上眼睛,小蓝帽吹吹。”
“好。”
秋禹宸看着小蓝帽拨开哥哥的刘海鼓着腮帮子替小黄帽吹脑门,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像是闪着光,转头对沈默一笑,“孩子就是孩子。”
章 滨河9
回到家的沈默心满意足地躺在大床上,把玩情人赢回来的保温杯,同前几日秋禹宸献血得的两个杯子比较一番,“秋,你的血好像还没有你的汗质量好的样子。”
这是什么比法,果然是思维诡异的情人啊,于是,秋禹宸习惯性地愉悦地换了个话题,“小蓝帽说再等一等红茶就好了。”
沈默将三个杯子都放在床头,过家家似的挪动着位置,秋禹宸最喜欢情人懒懒的样子,这时候,他就会觉得其实自家宝贝一点也没长大,还是那个小坦克似的小默。说实话,沈默冷静的时候会让他害怕。
“你在画什么?”带着些理所当然的埋怨的口气。
秋禹宸笑,“在想,怎么给我们的婚房换个样子。”
沈默长长伸了个懒腰,“我还想住这间房。”
秋禹宸望他,“陆二叔和父亲说了,要我们把父亲的房间当婚房讨个好彩头的。”
好彩头,沈默甚至能想到陆栀希将脚放在秋煋胸口摇着摇椅划着手指命令的样子,台词无外乎是,要禹宸和默默替我们做你不敢做的事之类,当然,口气邪魅傲娇就是了。
“婚礼那天是住那边吗?那也好,嗯,尽量简单一点,第二天还重新搬回来住。长辈的房间,还是要回复原样的,不能太僭越了。”沈默沉思了下。
秋禹宸动着鼠标,“嗯。不过,如果不去旅行的话,大概是要住满一个月的。”
沈默似听非听的哦了一声。
秋禹宸重新回过头,再确认一遍,“真的不想去旅行吗?”
沈默道,“一个月太长了。”
秋禹宸道,“我可以赶工作的。”
沈默枕着手臂靠起来,“我懒得动。”
秋禹宸明知道情人心疼他,却还是难免有些遗憾,旅行虽然随时都可以去的,可蜜月一生只有一次,错过的话,还是会觉得沮丧吧。于是,秋教练爬回到大床上,将沈默的双臂解放出来,要他靠在自己胸膛,“我选了很多地方,不是巴厘岛或者夏威夷那种,都是很有趣又不太出名的小地方,分别是不同的经度和纬度,规划合理的话,不会太累,而且,可以领略到各地的不同风情。”
沈默相当不给面子,“陆二哥帮你选的吧。”
秋禹宸被戳穿,只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沈默孩子样的撑起手臂侧过身子用另一只手捏着秋禹宸鼻子,“没有长长。”
秋禹宸甜蜜得消化着情人的戏谑,“我们也可以去很多童话故事里的地方。”
沈默却突然严肃下来了,“可是,秋,结婚,不止是我们得到了那么多祝福,从今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幸福下去,也意味着一种责任。也是说,我们两个人,都长大了。”
秋禹宸轻轻吻了吻沈默的唇,“小默,我一点也不希望你长大。”
沈默踹了他一脚,“二哥就说,我变得理性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秋禹宸吓了一跳,连忙辩解,“怎么会,小默是什么样子,我就喜欢什么样子。”
“恶心。”这么肉麻的话,怎么说得出口,听着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秋禹宸委屈了,“我就是这么想的。”
沈默看他一个人趴着,半晌不说话,就像是闭着眼睛数到一百却被同伴抛下的孩子,沈默只好转过脸去,“你才是教练吧。”
秋禹宸定定看了一会沈默,沈默愣住,“怎么了?”
“你这个眼神,比我刚才还窘。”算无遗策的秋教练微笑。
于是,沈同学狠狠踹了他一脚,“我听小非说,旲和正好有部新剧《天使的飞翔》,你明天去试镜吧。”
秋禹宸笑,“还有一部《爱神不说话》,你一定没问题。”
两个人正开着玩笑,却听到敲门声,沈默伸脚踹情人,“开门。”
秋禹宸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沈默疑惑,秋禹宸强压着笑,“爱神不说话。”
沈默一脚就将情人踹下床去,“你还不快飞?”
秋禹宸自然是不会飞的,但依然用最快的速度开了门,正是端着托盘的小蓝帽,“二叔,默默爹爹,红茶好了。”
沈默笑着接过一杯带泡沫的,浅浅啜一口,小蓝帽满是期待的望着他,沈默咂摸了很久,才道,“嗯,有进步。”
小蓝帽果然是个容易满足的好孩子,立刻就笑开了,有时候沈默真是感慨,像哥哥和禹落哥那么好强的人,居然能教出慕宸这样的儿子,也真是奇怪了,不过说起来,这种风格,倒是有点像秋呢,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绝不过分奢求。
秋禹宸也顺手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就放在桌上,坏心眼的沈默拿起秋禹宸杯子用吸管向下一扎,狠狠吸了一大口,果冻便像是小蝌蚪似的蹿了上来,“好喝。”
秋禹宸由着情人性子,也不说什么,倒是问小蓝帽,“你非叔的也好了吧。”
小蓝帽点头,沈默看他还是端着盘子乖乖巧巧站着,一时间倒是怪可怜的,笑道,“站那干嘛,上来。”
“好啊。”小蓝帽天真可爱,和默默爹爹亲近着呢,哪怕秋禹宸就在身边,也不拘束。
“你把电脑拿过来。”沈默还真是颐指气使。
“爹爹给你看结婚的新房哦。”沈默炫耀着,像个孩子。说实话,他可一点都不觉得和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有共同语言是件丢人的事,不过估计在乔熳汐心里,沈默和乔慕宸也差不多。
秋禹宸看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不觉好笑,小蓝帽果然是孩子,“是爷爷的房间,默默爹爹是要嫁给秋二叔了吧。”
“啊?”嫁,这个字,内涵很深刻。
“没有,我和你默默爹爹不说嫁和娶。”秋禹宸连忙解围。
小蓝帽托着小脑袋,“可是,上个月,连老师就嫁人了啊。”小家伙认真思考着,“老师说,她就要住到人家的房子里去了,在别的城市,所以都不能教我了。”
“是吗?”秋禹宸有点头痛。
小蓝帽转头看脸红的沈默,“对吧。”
沈默只能和秋禹宸撒撒气,“结婚以后,你去我那边住。”
这时候的秋禹宸能说什么,只能在一边陪小心,好在总算上天保佑,正巧小黄帽来敲门,先和二叔还有默默爹爹打了招呼,才招呼小蓝帽,“椰汁好了。”
小蓝帽果然是善良的孩子,“爹爹,非叔做了西米蒟蒻的椰汁,你要不要?”
西米蒟蒻椰汁,太浓了点吧, “我不用了,你去喝吧。”
小蓝帽回头看哥哥,“我想留在这里看默默爹爹的新房,哥哥,你先去喝吧。”
新房,迟慕禹在心中沉吟,于是一双脚也定住了。沈默笑,“你们俩一块上来吧。”
“谢谢秋二叔,谢谢默默爹爹。”小黄帽将自己鞋子摆好也爬上床来。
秋禹宸看着床上的三个大孩子,真是没规没距地不成样子,可难得看到小黄帽也会滚在沈默怀里,究竟是有些舍不得的,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又哪能——想到他们兄弟本是一母同胞,却被分开教养,虽说是万不得已,可兄弟间血浓于水的亲情究竟是任何都割不断的。
两个小家伙翘着小脚丫挤着沈默,沈默倒像是很享受被两兄弟环绕的感觉,秋禹宸无意识地拿起自己的红茶,淡淡地看,也不免问自己,若是再勇敢一点——
想到这里,却是又放下了杯子,“小非还在等你们,没事的话先出去吧。”
沈默惊讶于他的喜怒无常,待两个小帽子出去才道,“秋,又怎么了?”带着一个称呼,问话难免正式些。
“啊?”秋禹宸一笑,“你炫耀新房的样子很好看。”
沈默习惯性地踹他,秋禹宸收了电脑,自己跳上床来,像个无赖的孩子,“谁叫两个小东西抢我的地方。”
对不起,我的小默,我真的没办法完完全全享受这么蓄意的幸福。
“秋——”
“怎么了?”
“两个小帽子这么可爱,要是我们的孩子就好了。”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小黄帽端端正正地站在秋禹宸身侧背书,沈默远远地坐在远处。
《论语》二十篇秋禹宸是背熟了的,可近日才开始教小黄帽,也并不是从一而下,只先拣些做人立身的道理,昨天才布置了十几则,听小黄帽全都准确背完才讲给他。但《论语》极为博大,只一“入”一“出”便少不得从《礼记》讲起,小黄帽年纪尚小,也只是敷衍微言大义罢了。
小黄帽自开始习字以来,便由秋禹宸亲自教养,他年幼之时是半月在秋家,半月在墓镧,及到年长,才约了三月之期。大概是秋禹宸太过严肃,小家伙侍奉二叔倒真有几分叨陪鲤对的意味。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做人家弟子的,在父母面前,自然应当孝顺长辈。”秋禹宸讲解着。
“是。我一定孝顺父亲和爸爸的。”小黄帽小小年纪,倒也懂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道理。
“嗯,你明白这一点,就是入则孝了。而出则悌,悌呢,是敬爱兄长。”秋禹宸怜爱他年纪小,尽量讲得简单些。
小黄帽非常懂事,自己沉思一会,“那我是哥哥,慕宸敬爱我,我也要喜欢他。”
秋禹宸听他能推己及人,也不免面露微笑,只是不易察觉罢
第117回
了,立刻又讲下一句,“谨而信的意思,是教你少说话,说话就显得诚实可信。”
小黄帽点点头,“我父亲也说,说什么不要紧,可是说了就要做到。”秋禹宸教导他寡言少语,可他却着重看在诚实可信上。
秋禹宸寻思迟念一向来去随心,他既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可是,毕竟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但想到迟大哥言传身教,他自然不能在孩子面前置喙,否则,慕禹年纪小判断力弱,这不是逼他为难,因此也不说话。可慕禹极为聪明,一时间鉴貌辨色,知道二叔心中不快,但自思父亲所授也没什么错,只咬着唇不说话。
沈默抬起头,只是看着。秋禹宸管教小黄帽,他一般不会插言。秋禹宸看小黄帽自行思索,也是静等了一会,才又道,“你父亲说得有道理,说了就要做到,若是不能决定的事,还是少开口为好。所以才教导你,谨言慎行的道理。”
迟慕禹暗暗想了一回,却偏过头去看沈默,沈默只微笑鼓励他,小家伙转过头来,“答允别人的事,自然要做到,可因为怕做不到就不敢开口,未免,不是男人大丈夫所为。”
秋禹宸见他小小年纪,这样一句话说出口来,却是意兴遄飞,大有豪气,不免惊讶,因此他虽然顶撞自己,也不生气。
慕禹看二叔脸色,又解释一句,“我父亲这样说的。”他说我父亲这样说的时,面上神色显得尤为钦敬,从他眼神中便能看来,迟念在他心里,真是大英雄大豪杰,秋禹宸想起他曾同慕宸说过,电视上那些英雄侠客又哪能比得上他父亲,自是顾盼神飞,有种小孩子的真诚又天然的骄傲。
秋禹宸不再说什么,只接着向下讲,“而且,还要关心其他的人,亲近有仁德的人。”
“嗯。”小家伙点头,心中暗道,父亲送我来二叔这里,应该也是让我亲仁了。
秋禹宸看他望着自己的目光挚诚,虽然这几日强着自己苛责他,但到底心底极为疼他的,看他这样敬重自己,也不免欣慰,“刚才讲得这些,不是记住就可以,而且要做到。”
“是。”小黄帽自小就有决断,这一个是字倒是斩钉截铁。
“如果做到了这些,还有力量,那就再去学习文献,就对了。”秋禹宸将这一节讲过,自己也是舒了口气。
“嗯,我记住了,孝敬长辈,爱护兄弟,诚实守信,关心他人,还有亲近德行高尚的人。”小家伙边说边想,倒是记得快,当下又背一遍。便是秋禹宸讲君子不重则不威了。
“入则孝,出则悌。”
“入则孝,出则悌。”
“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
“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
“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褚清沙轻声念一遍,褚云飞自也随着她念一遍,最后是自己重头念。褚清沙略略停下手中的针,微笑。
“云飞懂得是什么意思吗?”慈母手中线,只怕是人间最动人的场景。
褚云飞略想一想,道“是要对妈妈好。”
褚清沙见他将一个5填入九宫格中,又是沉吟,笑道,“很好玩吗?”
小家伙有点尴尬,“妈妈知道啦。”
褚清沙道,“你喜欢这些数字游戏吗?”
褚云飞却是未曾回答,只听到有人敲门,正是隔壁的John,送来输给他的几块方糖。
褚清沙笑问褚云飞,“又和他们打赌了?”
褚云飞却不说话,将糖收起来,又默默数了一遍,心中暗道,妈妈今晚的咖啡里又有糖了。
褚清沙白天大多数时候要教褚云飞读书,到了晚上才拼命做活,好在她做得绣件如今有了稳定的客源,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虽然清苦,倒也不至于难以维系。
过了不一会儿,又有各色皮肤的小孩逼着褚云飞问今天的侦探节目凶手是谁,褚云飞自称要读书,也不和他们争执。
褚清沙指着刚才教他念的字,要他端端正正地在下面抄写两遍,褚云飞和身边的人都是说英文,虽然同母亲交流是用汉语,可都是会说不会写。褚清沙虽然未曾受过骊歌半分钱纸,可也会要求晏鸢送些古代至圣先贤的典籍来,她自己十七岁时便离开了学校,那时年少气盛,实在觉得这些都是废话一通,可如今遭逢人世,几经悲苦辛酸,才明白其中的道理,也实盼褚云飞能多读些经典,别忘了根本之意。
褚云飞写得汉字实在难看,她也不苛责,只看他认真就好。这孩子太聪明,她心中也隐隐知道,将来定然是无法平淡一生的,可毕竟云飞年纪太小,说什么都显得太过小心,只能勉强他定下心来了。
褚云飞写过两遍,褚清沙便一字一字讲给他听,“子曰,就是孔子说,曰,就是说。你写这个字,和日就不一样了。”
褚云飞点头,“我知道,是扁的。”
褚清沙看他满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柔声问他,“怎么了?”
褚云飞道,“这个字,怎么是说的意思呢。你看,这个字,就像是把两片嘴唇紧紧闭在一起了,这才有中间那一横的。”
褚清沙替他将缝好的衣服穿上,轻轻摩挲着他发心,“云飞这样想是对的,所以,孔子才教导谨而信的,就是要少说话才好。”
褚云飞点头,算是同意了妈妈的解释,“入则孝,出则悌,我懂的。就是要孝顺妈妈,关心兄弟。嗯,谨而信,是少说话——”他说到这里有些迟疑。
褚清沙顺手拿起另外一件绣品,却是突然一怔,自己讲课给她,都是一心二用,又怎么能怪他呢。看来言传身教,果然还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不是。
褚云飞看妈妈不说话了,却是有些紧张,挪了挪小屁股靠着妈妈,轻轻叫她,“是云飞让你生气啦?那我不玩了。”说着就将已经算好的火柴组合拨乱了。
褚清沙亲了亲他小脸,“怎么会?”说着就将书本拿起来,自己则是将他环在胸前,“谨才是少说话的意思,是说平时少说话,才能够让人觉得诚实可信。”
褚云飞却是仰起头来,“说得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也是假的,只要平常总是对人诚实,自然就可信了。妈妈说呢?”
褚清沙赞许地点头,“云飞说得对。”
褚云飞听得母亲称赞,也不免得意,继续听他说后面的道理,他虽较普通孩子聪明的多,但其中博大精深的道理,却终究是难以领会的,只是觉得妈妈说的自然是对的,默默记在心里就是了。
章 滨河10
沈默站在乔慕宸身后看他写功课,不过也是些简单的多项式算法而已,乔熳汐要求他做题都要计算时间,沈默也不打扰他,只安静看着。秋禹宸在一边高高坐着,他兄弟俩个人一边一张小桌,迟慕禹倒是不忙,只在那看漫画书,过了一会实在觉得无趣,又换了一本,还不到五分钟,又觉得无聊,再换书。等他还要换第三本,乔慕宸已经做完了一次的练习了。
秋禹宸起身按住迟慕禹手背,迟慕禹连忙起立,乔慕宸也跟着站了起来,沈默轻轻摇头,秋越发像个教书先生了。
翻看第一本,是很多年前的经典漫画《圣子到》,第二本就是《浪客剑心》,秋禹宸心道,看这些杂书也静不下心来,迟慕禹抬头,目光中隐隐有些惭愧,“二叔,我出去练功吧。”
秋禹宸知道他这个时间是最心浮气躁的,刚练过功,自然难以定下,因此也不拘泥他一定要看什么,可没想到迟慕禹真是坐不下来。其实迟慕禹一向不喜欢看漫画,若是秋禹宸也给他几篇数学题,说不定他也能和乔慕宸一样看个□不离十了。
沈默拉着乔慕宸在一边,替他批改写好的题目,一百道题,却是连着错了三道,就知道他那时候不专心。
乔慕宸还没等默默爹爹说他就低下头来,默默做了记号,乔熳汐的规矩,错一个是要罚一百个的。“对不起,小蓝帽今天又没空陪默默爹爹玩了。”
沈默笑笑,“没关系,下次别这么粗心了。”
乔慕宸轻轻摇头,“爸爸说做题根本就没有粗心不粗心的,再粗心的人,二加二等于四都是不会算错的。”
沈默心道,难道罚一百个就永远不会错了,不过他倒不至于公然诽谤哥哥了。回头看秋禹宸,却见秋禹宸也正看他,“哥来了。”
沈默虽然总是抱怨哥哥欺负小蓝帽,可一听乔熳汐到了,倒是比秋禹宸还积极,拉着小蓝帽小手就出去迎,秋禹宸回身看了一眼小黄帽,“你不用去了。”
“是。”小黄帽目送秋二叔出去,自己一个人想二叔刚才说得道理。
沈默回头看见秋禹宸却不见小黄帽,不由得瞪他一眼,见到乔熳汐就告状,“哥,秋还是这么喜欢摆架子。”
“爸爸。”
谁说熳汐哥凶的,小家伙可不觉得,一见了爸爸,就扑到他怀里去,乔熳汐顺势抱起儿子,笑着捏他小鼻子,“有没有听二叔的话?”
小蓝帽活泼地很,在爸爸怀里左转右转的,顺口答应着,“嗯!”
乔熳汐亲亲儿子,小家伙就重新跃下来,又缠住了沈默。沈默笑道,“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乔熳汐道,“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宠坏了这个小家伙。”
秋禹宸连忙道,“禹宸不敢。”
乔熳汐果真不是好人,立刻吩咐小家伙,“这几天的功课拿过来我看看。”
沈默知道哥哥吹毛求疵的毛病,可小蓝帽这两天一直是按时学习的,也不怕他查。乔熳汐吩咐过倒也不急,只是望着秋禹宸,“慕禹又在读书?”
秋禹宸恭谨道,“是。”
乔熳汐口上没说话,心下倒是觉得秋禹宸对迟慕禹也有些苛责了,可自己终究是不能开口的,因此笑望沈默,“慕禹的功课比慕宸可是强多了。”
沈默没来得及答话,乔熳汐手机却是响起来,正是文禹落,小蓝帽轻轻咬了下嘴唇,乔熳汐似重非重地看他一眼,将手机交给他。
“对不起啊父亲,小蓝帽错了。”
沈默一听这话,立时连心都冰了,做错了,做错了什么吗?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抬眼去看哥哥,乔熳汐倒依然是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表情,等乔慕宸挂了电话,才淡淡道,“我先和你默默爹爹坐一会,去把功课拿过来。”
“是。”小家伙这回可是纯粹瘪下来了。沈默连忙碰秋禹宸,秋禹宸恭敬道,“不知慕宸——”
乔熳汐没回他的话,却是看了眼沈默,沈默索性随哥哥坐下,“小蓝帽做错什么了,又没什么大事,禹落哥还特地打电话来问。”
乔熳汐看沈默,“等他来了,你自己问他。”
沈默听哥哥这么说,又看他亲自过来,以为是很大的大事,只觉得半边心都粘在一起不会跳了似的,等小蓝帽抱着那些作业本过来的时候,连忙冲他使眼色。乔熳汐一本一本看过,也没检查小家伙的背诵,只要他放下,然后抬眼对秋禹宸道,“小非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小蓝帽蹭着乔爸爸,“爸,小蓝帽不是故意的,下次不敢了。”
乔熳汐顺手就将小家伙拎过来,“叫你偷东西你都来!”
偷东西!沈默这会那黏着的半颗心可是真跳出嗓子眼里来了,小蓝帽怎么可能偷东西。
“你非叔走了?”乔熳汐慢条斯理地问。
小家伙低下头,“我不知道。”
秋禹宸接过茶,亲自奉予乔熳汐,乔熳汐却是摆了摆手,沈默知道哥哥心意,将上次秋禹宸酿的樱桃酒倒了一小杯拿过来,乔熳汐细品一口,“比上次的味道还好。”秋禹宸哄着沈默开心,什么都替他做一点。
“自己说吧。”口气也是淡淡地,笑容就更是一片激赏了,仿佛心思完全不在小蓝帽身上。
虽然爸爸对这个酒很满意,好像自己的问题还是老实交代地好,“爸,我知道错了,非叔也不是故意的。”
乔熳汐唇角噙着轻笑,也不看他,只自顾自饮酒。秋禹宸没开口,沈默不无担心地看着小蓝帽。
小蓝帽也正好望向默默爹爹,小声道,“我不知道,非叔不会偷东西的。”
乔熳汐还是没说话,小家伙这次的头埋得更低了。
“非叔不是偷东西的人!”
小黄帽挺着胸抬着头,仿佛古装片中高喊刀下留人的语气,秋禹宸看他居然跑出来,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小黄帽又上前一步,望着乔熳汐,又重复一遍,“我非叔不是偷东西的人!”
沈默没想到迟慕禹居然这么跑出来,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只是过来牵着他手,“小黄帽功课做完了?”
迟慕禹抬头道,“非叔只不过是想和师叔比一比,谁的功夫比较厉害。”
乔熳汐没看迟慕禹,只望着秋禹宸,“带他们两个去该去的地方。”
沈默知道哥哥一向不喜欢两个小孩掺乎大人的事,孩子还这样小,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命运,天真可爱又能有几年?
迟慕禹知道二叔已经很生气了,可终究觉得不能让别人冤枉了非叔,“和师叔打架的方法是我想的,不关慕宸的事。”
乔熳汐看了眼迟慕禹,并没有同他说话,而是直接让秋禹宸打给非景煜,接通之后立刻拿过来“把禹落的佩枪偷走的方法是谁想的?”
沈默本来以为只是一件小事,所谓偷东西,可能拿了文禹落做得两个糯米团子之类,没想到,偷走的居然是枪。
秋禹宸早都过来握住迟慕禹胳膊,面色仿佛陈年的青铁。
迟慕禹倒真是迟念的儿子,绝对的胆色过人,“是我。师叔藏枪的方法,和我父亲一模一样。”
秋禹宸一眼扫过去,迟慕禹闭了嘴,却还是一脸倔强。
乔熳汐挂了电话,却是又望向乔慕宸,“你就去带路了。”
乔慕宸心中明明知道这件事不妥,可是哥哥叫他做,他自小就崇拜迟慕禹,纵然知道会受父亲责罚,可也一样做了。更何况,明明,只是开个玩笑帮非叔的忙罢了。再说,自己也很想知道,到底父亲是不是最厉害的人。
乔熳汐半晌没有说话,秋禹宸默默在心中分析这件事,却是觉得头绪太少,疑点太多。只是小黄帽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他待要问,可究竟哥哥在这里,而且,恐怕小黄帽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不过看哥哥的样子,禹落哥的佩枪应该是没有丢才是。
千呼万唤,两个小家伙都被罚了惩戒室面壁,事情的正主终于到了,“乔魁首还亲自向两个不到四岁的孩子逼供啊。”
“小非!”
非景煜大大咧咧坐下,仿佛一点都没有被哥哥吓得屁股发麻一样。
“枪去他自己的腌菜坛子里边找。”
秋禹宸见非景煜这个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出来,每个人都明白,枪对于杀手而言意味着什么。更何况,居然利用两个小孩来做这种事。
“夜神要是生气,尽管来找我算账。反正,我哥肯定是不会护着我了。”非景煜真是生怕秋禹宸不抽他。
乔熳汐将酒杯放下,“禹落不会和你比。”说着便起身上楼去了。
非景煜一时气结,正要追上,却听得秋禹宸淡淡道,“你还是先想清楚,怎么样向我解释,才不辜负两个孩子叫你叔叔。”
小蓝帽好几次看着面壁而立的哥哥,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且,哥哥也不和自己说什么。
电话突然响起来,小蓝帽尚在疑惑,迟慕禹已经飞跑过去,仿似有些意外。
“伯父。”
“本来就只是我的错。”
“是我骗他的。”
“不行!”
乔慕宸这才知道哥哥是打定了主意要一个人扛的,难怪刚才都不理他呢,可是,这么和爸爸说话,小家伙连忙跑过来,“哥哥,我爸爸很讲理的。”
迟慕禹没理他,“伯父,罚我一个人。”
“哥哥——”
小蓝帽话还没说完,迟慕禹却是应了声是,放下听筒,终于转过头,“对不起啊。”
小蓝帽傻乎乎地笑起来,“哥哥别难过,本来我就有错的。”
小黄帽不再说什么,于是,有爱地兄弟俩手牵手又去墙角罚站了。
三分钟后,听到敲门声,小蓝帽自觉去开门,正是爸爸,小家伙回头看了哥哥一眼,笑一笑,走开了。
三十秒后,小黄帽自己跑出了惩戒室,不要命地去敲秋二叔卧室的门,正好,沈默和秋禹宸都不在,小家伙飞跑下来,却只看到默默爹爹,“爹爹,你去帮慕宸好不好。”
沈默蹲下身子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小蓝帽没事的,快回去吧,一会儿你二叔该生气了。”
小家伙没说话,自己又一个人跑了。沈默知道他是去找秋禹宸,可不知怎么的,竟是没伸手拦住他。
“爸。”小蓝帽被汐爸爸牵着小手去他自己的小屋子。有厚厚的地毯,软绵绵的大床,毛绒绒的玩具。
小蓝帽自己推开门,等爸爸进来,又乖乖地将门锁上。背贴着门站着看爸爸将拖鞋放在一边,在暖洋洋颜色的大床上坐下来,自己也有样学样地把小蓝拖鞋并着爸爸的放下,怯生生又带着机灵地抬起头,下意识地用两只小手张开手指藏在身后挡着小屁股。
“对不起啊,爸爸。”小蓝帽低下长长地睫毛。
乔熳汐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于是,小家伙重新将拖鞋穿好,走向自己衣柜,打开柜子的时候,却是又向后望了一眼。看爸爸没有看他,才放下心,可才拿衣服的时候,一张小脸已经通红通红地了。解开自己家居服,换上最舒服的睡衣,却是连小内裤都除下,又换了一条宽松的,睡裤也是同质料的。叠好衣服过来,小家伙早都不敢抬头了,只在乔熳汐身侧站着,紧紧攥着小手。
乔熳汐地声音并不严厉,“知道错了?”
“嗯。”
沉默。
几秒钟后,小家伙抬起眼睛,软软糯糯地声音叫道,“爸爸——”
乔熳汐渊渟岳峙地端坐,“刚才说,下次不敢了,是真的吗?”
小蓝帽像是想了好久好久,终于道,“不会再偷东西了。”
乔熳汐若不是涵养功夫极佳,都快被这小家伙搞乐了,“然后呢?”
乔慕宸想了好一会,却是没有说话,乔熳汐不去看他,他就只一个人咬着嘴唇,不是很用力地那种,只是孩子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大概过了五分钟那么久,小家伙终于低下头了,眼睛里亮晶晶的,却是又背过身去扬起脖子,眼泪终于没有落下来,却是自己伸手将睡裤和小内裤都褪了下来,如今这次不再是咬嘴唇了,而是抿着唇咬内里的嫩肉,露着小屁股转过身,向前走了两步,安安静静地伏在爸爸腿上。
乔熳汐将手掌落在他臀上,宽大的手掌似乎一下就握住了小家伙挺翘的小屁股,乔慕宸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又说服自己放松了臀部的肌肉。
乔熳汐轻声问他,“下次哥哥还叫你去呢?”
乔慕宸低着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去的。”
乔熳汐没有立刻打他,只是接着问,“如果明知道是做不好的事情呢?”
乔慕宸这一次思考得时间更短了,“我去的。”
乔熳汐轻轻抬了抬手掌,乔慕宸翘臀上空的空气似乎都紧了些,他回话的声音并不大,“大家都说哥哥是做不好的事情,如果我都不陪他,就没有人相信他了。”
乔熳汐在喉间嗯了一声,小家伙又补充道,“就算最后真的是错的,我真心受罚就好。”
乔熳汐伸手抱住儿子腰,将他位置扶正,“你说得没错。”
“谢谢爸爸。”尽管一定会罚,可是听爸爸赞同他的想法,小蓝帽也不由得开心。
“这一次,二十下。”乔熳汐正式宣判。
乔慕宸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一巴掌,绝不温柔地,甚至是严厉地落在他左边臀瓣上,一巴掌下去,小蓝帽就弹起了腿。
乔熳汐紧紧揽住儿子,并没有威胁他不许动不许叫否则翻倍之类。
等乔慕宸将腿放下,屁股上已经烙上一个一看就非常疼得巴掌印。
第二下,还是左边,只是稍微靠上一点,却不免有大半个手掌重合。小蓝帽这次是紧紧咬住了牙。
第三次,依然是左边,却是靠下,只这三巴掌,整个左边臀瓣便红透了。乔熳汐怕他受不住,没有着急再打,乔慕宸也趁机喘了口气。
“好了。”过了一会儿,小蓝帽自己开口。
乔熳汐这一次的巴掌丝毫没有容情,连着的狠狠地三下,全都盖在第一下巴掌印上,印上去的手指轮廓连误差都没有,乔慕宸只觉得一片麻之后就辣得叫都叫不出,汗水都纷纷从毛孔里钻出来,真的是那种汗水从发根处挤出来的感觉,一点点痒,却早被身后的疼燎过去了。
乔熳汐又重新挪了挪他身子,怕自己膝盖铬到他趴得不舒服。小蓝帽这次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乔熳汐抬起手,又是一巴掌,依然是同一个地方。
乔慕宸这次忍不住,终于叫出声,声音却是不大,乔熳汐也并没有说痛就叫出来之类,只是又让他趴在膝头休息了好一会。儿子整个左边臀瓣都肿起来了,比尚未挨打的右边整整高了几厘米,乔熳汐知道,如今这几巴掌,就能让他连着两天都不敢坐凳子了。
乔慕宸有点松一口气的感觉,左边应该暂且可以休息一下了吧。
第八下,是打在右边,好不容易解脱的感觉却是一点也没有,左边比挨得时候还痛,右边却是更疼了,而且,这一下,特别痛。
“爸。”小家伙在喉咙里哽了一声。大概是这一巴掌实在太疼了,想休息一下。
“不行。”
就那么轻柔地两个字,乔熳汐却是又落上两巴掌,同一个位置,一下比一下更重。乔慕宸受不住,眼泪要流出来被逼进去,要流出来被逼进去,鼻子就更不舒服了。打过这三下,又是两下,乔熳汐才停手。顺手抽了一张面纸弯腰塞进小蓝帽手里,小蓝帽擦了擦脸,暗暗算算还有八下,心里早都怕了。
第十三下,终于没有再拍那个位置,可是,也足以让小蓝帽再恳求一张纸了。
乔熳汐等他擦过脸,就打第十四下,这一巴掌下去,覆盖了右半边臀仅剩下的全部区域,乔慕宸痛得一抽。这一次却是没有要纸。
乔熳汐知道自己的力度,这十四下打完,乔慕宸的屁股完全已经肿起来了,别说还有六下要挨,怕是再有一下,这孩子就受不了了。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乔熳汐等他稍稍喘口气,低声道,“这里没有藤条。”
只藤条这两个字,小蓝帽的心都抽起来了,记忆中,藤条基本上都是不被动用的,难道,如果是家里,爸爸真的就要用藤条罚自己了吗?
小家伙挨打不难过,可是想到爸爸居然这么凶,一时间就委屈起来了,本来已经憋回去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地就打在了地毯上。
乔熳汐并没有安慰他,只等他哭得稍好些,抽气不是那么厉害了才说话,“自己起来。”
小蓝帽原本伏在爸爸膝盖上哭,如今打成这样,自己哪里还起得来,听爸爸这么说,心里又难受了,这次不抽了,可眼泪就像止不住了似的。
乔熳汐没有动,只静静等着,过了好大一会儿,小蓝帽终于挣扎着要起了,乔熳汐并不是真不疼儿子,看他自己用力又痛得一头汗,衣服整个贴在后背上,也不动声色地托了他一把。
小蓝帽很懂事,知道没有挨完打,不敢提裤子,自己用手挡着屁股跑到盥洗室去洗了脸又出来,重新伏在乔熳汐腿上。
乔熳汐没有将他抱上去,只是道,“去那边墙上撑。”
小蓝帽咬了下唇,没说话,折身去墙边,撑住身子,耳朵听着爸爸,不知道拿了什么过来,只是吩咐,“压低。”
小蓝帽沉腰下去,乔熳汐轻轻扶着他,又将他臀托起来,看着高高翘起来的红红肿肿的屁股,乔熳汐只是说了一句,“还有六下。”
小蓝帽没再动,放松身体,第一下,就结结实实地抽在了臀腿之间。
这个位置皮肤本来就是最薄的,别说是小孩子受不起,就是大人又哪能经得住。乔熳汐却是一句话也没说,接着第二下,又是另一条腿的相同位置。
小蓝帽手指抠着墙壁,他不被允许留长指甲,可就是用手指扒着墙也痛得撑不住。稍稍一动,却是连着三下,疾风骤雨一般贯穿了整个臀面,小蓝帽身子被打得不住颤,心里不断给自己鼓劲不能倒下,乔熳汐停了手他依然死死扒着。
乔熳汐大概是真的心疼儿子,打过这五下,就将衣架放在一旁,将小蓝帽扶起来抱在怀里,小蓝帽抬起头,整个刘海湿漉漉地搭在额前,衣服也是紧巴巴地贴在身上,乔熳汐替他拨过被汗水粘在脸上的头发,“今天学到了什么?”
最后一鞭前,这是例行的问话,哪怕他只是不到四岁的儿子,也是绝不例外的。
小蓝帽却没有回话,终于恢复了点力气,一伸手,像个被坏人欺负过的孩子一样,一下子就勾住了爸爸脖子,钻进乔熳汐怀里,好久好久,才终于开口,“爸,小蓝帽知道错了。”
章 滨河11
小蓝帽却没有回话,终于恢复了点力气,一伸手,像个被坏人欺负过的孩子一样,一下子就勾住了爸爸脖子,钻进乔熳汐怀里,好久好久,才终于开口,“爸,小蓝帽知道错了。”
乔熳汐将儿子抱在怀里,只在喉间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告诉他自己明白。乔慕宸屁股上本就挨了巴掌,又哪还能经得起那几下衣架抽打,原本就肿成馒头的屁股如今又加上几道檩子,小家伙抽抽搭搭地在爸爸怀里缩着,可自己也知道,是逃不了的,该罚的,一定会罚。因此虽然害怕,可也只盼着爸爸能让自己多休息一会。如今没感觉到乔熳汐抚他后背,也是从爸爸肩头抬起脸来。
“我不该瞒着父亲和爸爸偷东西。”小蓝帽声音软软的,认错的时候不敢太靠着乔熳汐,辛苦极了。
乔熳汐揉揉他脑袋,算是鼓励。
“听哥哥的话没有错,可是,事后应该自己和爸爸说的。”小蓝帽自己也有些自责,当时犹豫着想说的,可总觉得这样不够义气似的。
乔熳汐又将他向上抱了点,尽管小屁股晾在外面,可没有不必要的触碰,也不会有附加的疼痛。
小蓝帽就说了这两条,乔熳汐也没有再逼,只是道,“不管什么原因,偷东西都是不好的。帮别人和自己动手,一样不可以。”
“小蓝帽记住了。”说完这句话,小家伙就重新垂下眼皮,屁股上的伤还在痛,可他知道是自己错,也不求,只是用小胳膊环住乔熳汐将小脸贴在熳汐爸爸脸上,“还有一下。”
乔熳汐看他挣扎着动,知道他要下来,可如今打成这个样子,他自己又怎么站得住,因此乔熳汐只是将他放在床边跪好,自己在他身边坐下。
小蓝帽怯
第118回
生生地抬起眼睛,刚才自己擦干了眼泪,虽然眼睛还有些红,可也没那么委屈了,“谢谢爸爸。”这一下,本是要跪着挨的,乔熳汐心疼他,终究没让他再跪到地上去高高翘着屁股。
小蓝帽向前跪了些,两只手撑着床跪起来,身子横在乔熳汐腿上,尽管羞得连耳朵都红了,却还是抬起了早已经不能挨打的小屁股。
乔熳汐并没有为难他,却也不曾留情。
“啪!”
狠狠地一巴掌下去,小蓝帽立刻就瘫在他膝头了,好半天才重新爬起来,却是先偏过头来仰起脸望着乔熳汐。
乔熳汐的声音并不严厉,只是淡淡的两个字,“去吧。”
尽管知道不会有例外,可刚才有了不用跪在地上的特权之后还是会有一点奢望,即便如此,小蓝帽还是自己努力爬起来,拼尽力气下床去,只一动,又是一身冷汗。
小蓝帽低着头,裤子并不敢提起来,小内裤拖在膝盖上面的位置,走路非常不方便,可如今这样,哪里还顾得上羞耻,只是跌跌撞撞搬了凳子去雕花的独脚凳旁边,自己站在上面将每天供得花瓶挪过去,又重新下来,只这么一折腾,两条腿都一直在打颤,端的是一点都不忍心。
小家伙却还得重新站上去,将并不大的凳面擦干净,自己待要坐上去,如今一点力气也没有,又哪里能爬上去,更何况,这张凳子本就只是个供瓶的摆件而已,对于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来说,实在高得出奇。
小蓝帽努力几次,臀腿之间本就挨了两下,更何况屁股上的伤已经结了硬块了,腿抖得根本没办法,只能可怜巴巴地看乔熳汐。
乔熳汐依然在床上坐着,没有说话,小蓝帽扁扁嘴,又委屈起来,却是强忍着不哭,裤子拦在腿上,却只能强忍着疼半小跑着又去搬凳子,大凳子上摞小凳子,拉着旁边的书架,手脚并用的爬上去,□裸的小屁股才刚刚碰到凳子,却是痛得腿一蹬,两个做梯子的凳子都倒了,小蓝帽吓了一跳,只能更紧地拉住书架,如今想要下来,已经不能了。
小蓝帽知道不能太浪费时间,这才战战兢兢地松了一只扶着书架的手,可只这么一松手,像是身体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屁股上了,痛得大滴大滴地汗水向地上落。
乔熳汐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儿子,强忍着疼痛,高高坐在红木的凳子上,狠狠咬着嘴唇,逼着自己两只手都不去扶东西,等稍稍稳一些,再将双手背在身后。
“坐直。”
“是。”
小蓝帽抿着嘴唇,抬起头,摆出张肩拔背的标准坐姿,可是他真的坐不稳,两条腿忍不住地拼命晃,乔熳汐依然端坐着,只是不带任何表情地看着他。
小蓝帽重新抬起头,听爸爸的话坐稳,可一张粉嫩嫩的小脸已经痛得抽起来了,却是乖乖开口背《朱子家训》。
“黎明即起——”才刚一开口,小家伙就委屈地落下泪来,却是连眼泪都不敢擦,手还背在身后,强忍着继续向下背
“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即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
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孩子背着手咬着牙忍着火辣辣的疼痛背书,虽说只有522个字,可每个字念出来,就像是有一滴汗落下来似的,越背到后来,越觉得委屈,虽然他头抬得高高的,可早都分不出吧嗒吧嗒落下来的究竟是汗水还是眼泪了。
脸上冷汗和泪水冲着,又痒又难受,被惩罚的屁股就更是不知怎么才算疼了,两条腿起先受不住一直在颤,后来渐渐好些,等终于背到“守分安命,顺时听天”之时,小蓝帽都痛得说不出话来了。过了好久,才终于念道“为人若此,庶乎近焉。”
终于背完了一整篇,小蓝帽汗水像是非洲人的小辫似的顺着脖子流下来,一道一道的,这时才敢把小手拿过来放在膝盖上,挺起胸膛,望着乔熳汐,“谢谢爸爸,小蓝帽记住了。”
他说完这些,乔熳汐才站起身来,知道小蓝帽实在痛到不行了,将他抱起来圈在怀里,大概是刚才背书用了太多力气了,小蓝帽如今竟是一句话也不想说,就那么猫在爸爸怀里,乔熳汐将他放在床上趴好,却是将裤子又向下拉了拉,小蓝帽大概是害羞,下意识地蹬了下腿,却痛得抽起来,乔熳汐轻轻拍他后背,又将薄薄的小毯子替他盖上,非常轻薄的重量,却还是让小蓝帽打颤。
乔熳汐自去洗了手,将药膏开了盒盖放在床头,自己又向里坐了些,就轻轻拍拍小蓝帽后背,小蓝帽挨打挨得好辛苦,终于能休息一会,却是连动也不愿意动。
乔熳汐将小家伙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将睡衣向上卷起来,完全露出刚挨过打的可怜的小屁股。
蘸了药的手指才刚碰到皮肤,小蓝帽就疼得叫起来,不是撒娇,却是真的疼,乔熳汐没说什么,只是按住小家伙后背将药膏厚厚涂了一层,小家伙的屁股吸收得倒是很快,虽说不是立刻止痛的那一种,可看起来却也不那么可怕了。
小蓝帽一直乖乖趴着,只是实在疼得不行的时候才小声叫爸爸,好像叫了爸爸就不疼了似的。
乔熳汐替他涂过第一层药,并没有扶小家伙去床上趴着,自己却又是向床上挪了挪,叫他直接伏在自己腿上,盖上小毯子,倒也是舒服的。
“爸爸。”小蓝帽绵绵地叫着。
乔熳汐轻轻顺着他后背,他不问秋禹宸那种“疼得厉害吧”的废话,他自己下得手,疼不疼他比谁都知道,更何况,自己做错事,该受的惩罚,难道挨了打就有理了?只是心中虽然总扮着恶狠狠的,到底还是极疼儿子的,安抚他的动作不知有多温柔。
“父亲不生我的气吧。”小家伙怯生生地问,语气中带着些忐忑的希冀。
“嗯。”乔熳汐只是顺着他。
小蓝帽小声道,“爸爸不要告诉父亲罚过我了。”
乔熳汐柔声道,“为什么?”
小蓝帽答他,“做错事还是做错事,不是受了罚就等于没有做错事了。”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还是害怕的,若是父亲还要再罚的话,那——那还是要父亲罚吧。
乔熳汐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是笑笑。看小蓝帽不说话,才安慰他道,“你父亲不生你的气,还叫我不要罚你。”
小蓝帽听爸爸这么说,可算放下心了,可想一想,还是觉得自己不对,虽然疼得以为自己长了好几个屁股,心里却想,“一定要罚的,做错事不受罚那怎么可以!”
乔慕宸大概是疼得厉害,涂了药和乔熳汐迷迷糊糊地对了几句话就睡着了,小家伙伏在爸爸腿上,只是暖暖的,他睡姿非常好,也不怎么动的,乔熳汐只轻轻拍着他后背,淡淡微笑。坐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又揭起小毯子看看,果然是打重了,小家伙两条白嫩嫩地小腿露在外面,纤细的小腰下是一个被打得红肿不堪还泛着青紫的屁股,越发显得可怜了。
大概是有点冷,小家伙缩了下身子,然后小脸就揪在一块了,可究竟是太累了,竟也没醒来,只是唇角被挤出几个小泡泡来。
乔熳汐伸手抽了一张纸替小家伙擦擦口水,趁着他睡着了,再小心翼翼地涂第二层药。
其实,喷雾或者不会那么痛苦,但是,乔熳汐总喜欢这种抱着小家伙在怀里的感觉,张开手,惨兮兮地小屁屁像是被自己一巴掌就能握住,就更是疼他了。而且,小家伙也很享受挨过打之后猫在爸爸怀里的感觉呢。
上药的动作虽然轻,小家伙还是醒了,眼睛还是眯着的,“哎呦,爸爸——”声音软绵绵的。
乔熳汐又将他向上抱了点,“怎么不睡了。”
“睡醒了。”小家伙嘟囔着。
“噢!”小家伙又叫了一声。
乔熳汐知道究竟还是疼的,只是又放缓了动作。
小家伙乖巧地趴着,知道爸爸已经是用最小的力气了,也尽量忍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埋着的小脑袋从枕头上抬起来,“爸——”
乔熳汐听他唤自己的声音有哀恳之意,轻声道,“怎么了?”
小蓝帽似乎有些犹豫,却终于还是道,“我能不能摸一下。”
“不行!”哪怕是这会儿疼着他,可依然容不得商量。
“哦。”小家伙重新趴好,语气有些失望。
乔熳汐也有些不忍心,“没有破。”
“嗯。”可是,被衣架抽到的那几下,真的很疼。
乔熳汐继续替他涂药,尤其是那几道凸起来的檩子,更是上心了,小家伙看爸爸半晌没说话,低低道,“其实,不疼了。”
乔熳汐笑笑,柔声道,“趴好。”
于是,小蓝帽将胳膊搭在枕头上,小下巴枕着手背,“父亲是最厉害的,是不是?”
乔熳汐笑,“当然!”
小蓝帽咯咯地笑起来,又伴着咝咝地抽气,“我就知道。”
乔熳汐看他心满意足地换了个方向闭起眼睛睡,心头也不免有些甜蜜之意,可小家伙有了点力气又忍不住撑起来,“那为什么非叔还要和父亲打。”
乔熳汐答他,“他是笨蛋。”
“是啊是啊。”小家伙附和道。
乔熳汐手上替这小东西五颜六色稀里哗啦的屁股上药,可听他居然这么说,真是觉得好笑,小蓝帽道,“哥哥也是这么说的。”
乔熳汐道,“你哥哥,除了你义父,他觉得谁都是笨蛋。”说到这里,却是放重了上药的手,“这点,不许和你哥哥学。”
“啊!是爸爸。”小家伙应得可快了。
乔熳汐将他小衣服放下来,又把毯子拉上去,从自己腿上抱下来安置在柔软的铺着绒绒蓝色床单的大床上,“嗯,好了。”
“爸爸要走了?”小蓝帽问道。
“没有。”乔熳汐将药瓶药罐收拾好,又接了一杯水放在床头,这才也上床去,将儿子抱起来,再把水杯递过去,小蓝帽抱着杯子抿了几口,刚把杯子放下,却是一个猛子跳起来,自然是没站稳,被疼得跌在床上,“我忘了给默默爹爹打电话了。”
乔熳汐揉揉小家伙脑袋,“爸爸抱着你,你去打。”
“好。”
尽管屁股依然疼得把后背和腿都断成了两截,但小蓝帽依然固执地自己拨记得很熟的手机号码,他知道,自己要挨打了,默默爹爹肯定会随身带着手机的。
“爹爹。”
“小蓝帽乖乖,疼坏了吧。”
“爸爸给我糖吃了。”
乔熳汐面上几条黑线。吃糖,这种邪恶地揶揄也可以和孩子说的吗?
“嗯。好难走,爹爹待会来看我。还有哥哥。”小蓝帽撒着娇。
“当然。放心吧,你哥哥不会挨打的。”沈默安慰小蓝帽。
“那就好。还有非叔——”
“他就没办法了。好啦,趁着现在,多让爸爸揉揉。”
“揉起来好痛,而且,打过就揉,不科学的。哎呦!”
“又疼了吧。快休息去。”
“嗯。小蓝帽很爱默默爹爹。”
“默默爹爹很爱很爱小蓝帽。”
这样的结束语,还不如再见呢。
乔慕宸又喝了两口水,乔熳汐才抱他去休息,这一次,却是自己都坐在床上,整个让小蓝帽趴在他身边,枕在他腿上,给儿子讲故事。
小蓝帽刚挨过打是最喜欢听爸爸讲故事的了,因为无论多努力,听不到一半一定会睡着了,睡着了屁股就不疼了。
“从前,有一只尾巴短短的小白兔——”
“睡觉啦——”小蓝帽心里想着,“我真聪明。”
小黄帽可是一点也不聪明,终于在训练场找到了正在气头上的二叔,还看到倒霉蛋非叔在罚悬挂。
“我没错。”
“我没错。”
“我没错。”
比起何胥受罚时的我错了,人家非景煜果然是技高一筹胆大八分,小黄帽跑过去看时,却发现,当真有些不同。
非景煜罚悬挂的时候,抱着头的双臂之间肘关节处还夹着一根将近一米长的竹竿,他每做一个仰卧起坐,头要碰到腿,而双臂夹着的竹竿这时候就随着手臂向上,等起来的时候就用竹竿狠狠击在小腿胫骨上,他说我没错时的声音很大,可都压不住竹竿敲着小腿的声音,小黄帽吓坏了,悬挂式仰卧起坐本来就极为耗费体力,而且又要用竹竿打自己的腿,非叔还那么用力,又死不肯认错,再这样打下去,腿会被打断的。
“二——”
还没等他开口,秋禹宸已经打断他的话,只是目光连他瞥都不瞥一眼,“你是越来越长本事了。”
“我没错!我就是没错!”非景煜早都被这重酷刑折磨得涣了心,根本没看到小黄帽,以为哥哥是在和自己说话。
“做你的!两个孩子都比你有担当,你是越大越回去了。”秋禹宸也是生了气,这个小非,就不能安生几天。
“二叔这件事本来就不是非叔的错不能怪非叔的非叔是最护着我们的我父亲都说非叔是很有担当的男子汉。”他生怕秋禹宸不让他说话,于是赶紧一口气说完,至于最后一句,就是这小家伙假传圣旨了,不过他揣摩着父亲对非叔的态度,想来也差不多了。
非景煜一听就知道是小黄帽来了,一时间也着了急,“你来干什么!哥,我认错,不关孩子的事。”
秋禹宸只轻轻哼了一声,根本没理他,这才转头看了一眼小黄帽,“有事吗?”
迟慕禹静默了一秒钟,却是挽起裤管,在秋禹宸对面跪了下来,“二叔,这件事,只是我一个人的事。非叔说他想和师叔比一比,可是师叔总是不肯和他比。所以,我才会出主意偷师叔的佩枪的。因为那把枪,并不是师叔现在用的,而是他第一把枪,是我父亲送给他的。”
秋禹宸如今倒是真没有心思管非景煜了,只道,“然后呢?”
迟慕禹虽然低着头,可言语尤为坦荡,他虽是跪着,可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无所畏惧的气质,叶柟若是在这里,一定会说这孩子和小迟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想,第一把佩枪,如果被非叔拿走的话,师叔不可能不出手的。我父亲说过,枪,是杀手最后的尊严。”
他说到这几个字便抬起头,目光远远望着远方,像是想起了他父亲,秋禹宸这一刻才相信,有时候气质是天生的,年龄阅历反倒成了陪衬。
小黄帽重新低下头,声音却是低了下来,“我父亲爱惜,就把和师叔一模一样的那把枪收藏起来,保护得很好。我很想知道,师叔——是不是也一样。”
章 滨河12
小黄帽重新低下头,声音却是低了下来,“我父亲爱惜,就把和师叔一模一样的那把枪收藏起来,保护得很好。我很想知道,师叔——是不是也一样。”
秋禹宸听得他如此说,心里也有些黯然,毕竟,还是个孩子,小黄帽倒也带着些孩子气,“可是师叔弄得脏兮兮的,我不高兴,就丢到腌菜坛子里面去了。”
秋禹宸没说话,非景煜却是枕着单杠闲晃,“说那么多干什么?当你非叔扛不起啊!”
小黄帽望非景煜一眼,“为什么你扛!主意我想的,机关我开的,枪我拿的、我扔的,弟弟带路,你放风,放风有什么大错!”
“以为我吊着抽不了你是不是!滚过来!”非景煜也生气了。
小黄帽站起身,放下裤子走到他近前,非景煜挥着竹竿子狠狠敲了几下,这个角度,正是打在腿上,小黄帽吃痛,却是没躲。
非景煜打了几下也停了手,骂道,“你策划的!你长本事了!没有我这个做叔叔的压阵,这样的大事,你以为你干得了!”
小黄帽没说话,只是回头望着秋禹宸,二叔的脸色果然是愈加难看了。
等非景煜回过神来重新受罚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会是我没错还是我错了。
秋禹宸眼神从单杠上扫到单杠下,顺腿踹了一脚非景煜,“腿绷直了!”
非景煜被这一踹,又是“我没错。”
秋禹宸看迟慕禹在看非景煜,只是道,“不用看他。他做叔叔的为长不尊,你一起胡闹就是理所当然?枪是可以随便动的吗!”
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
迟慕禹应了声是,可神色怎么着都有几分不服气。
秋禹宸教训他,“怎么?说错你了?”
迟慕禹低头道,“枪也没什么大不了。我父亲说我手指上劲头还不够,暂时才只练稳,大概明年就能学枪了。”
秋禹宸道,“你父亲还说什么?”
迟慕禹知道二叔生气了,可还是道,“我父亲还说,师叔没那么小气,才不和我们闹着玩。”迟慕禹偷偷瞄了眼秋禹宸脸色,“还有,走空门不吉利的,哪怕抓一把猫粮回来也是本事。”
大概是知道二叔的鼻子都要被气歪了,可自己也没办法,低着头轻声道,“非叔,我父亲要我告诉你,‘迟念一生不受他人要挟,你就是死在文儿手上也与我无关,这套把式,留着对付你哥去吧’”他说完这句话,又小声道,“对不起啊非叔,出这种破主意,我早该想到没用的。”
非景煜听他转述迟念的话,也有些失望,却还是立刻问道,“你父亲一定猜到主意是你想得了,有没有受罚。”
小黄帽回他,“还好。就是叫我每天都要留心日出日落。”
非景煜疑惑道,“罚这个,什么意思。”他边做悬挂边和小黄帽聊天,真是一点也没有受罚的意识。
“想出这种目光短浅的主意,自然是要他从每日的日出日落中体会自然的博大和襟怀。你父亲的一番心思,不要辜负了。”秋禹宸吩咐道。
“是。”迟慕禹连忙答应。又接着道,“二叔,就是这样了,这件事,弟弟是因为信任我,非叔是因为喜欢我,都是我的错,请您,能不能——”
秋禹宸并没有让他说完,“慕宸的事你伯父自有分寸,你已经求过你父亲了吧,他怎么说。”
迟慕禹道,“父亲说,不自量力,受点惩戒也是应该的。”
秋禹宸不再说什么,只是又走近非景煜,却是将那根竹竿从他手肘中抽了出来,仔细看了看竹竿的裂口,又重新插回去,“快点,我没时间和你耗。”
于是,非景煜的悬挂做得更快了,而身子勾起的时候,竹竿抡上来,敲得更狠了。
迟慕禹吓坏了,“二叔,非叔的腿会被打断的。”
秋禹宸根本没理他,非景煜倒是悠哉地很,如果不看地上那一滩汗迹的话,“别那么多废话,这竹子不结实,很快就断了。”
迟慕禹这才知道,原来,是打断这根竹竿才可以下来。
非景煜继续做,他虽然嘴硬,可自己究竟不是铜皮铁骨,若不是小黄帽过来打了一会岔,早都撑不住了。迟慕禹看他越来越没力气,连身子都快抬不起来了,而竹竿也开始乱舞起来,有几下甚至敲到了膝盖上,再看二叔,却是一点也不急的样子。索性心一横,看着那根竹竿子抡上来,他就将两条胳膊都伸过去,狠狠一拦,非景煜缩手不及,他手臂上就是两道血印子。
“你干什么!”非景煜厉声呵斥。
迟慕禹没说话,只是咬唇站在他身边,非景煜累得气喘吁吁,“滚一边去!”
迟慕禹摇头,他不说话,可是也不走。只要非景煜竹竿被带起来他就伸手拦住,用胳膊挨。
非景煜气得用竹竿子戳他,可迟慕禹拼着受疼,就是不动。
非景煜吊在单杠上骂,“什么时候轮到你过来,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长幼尊卑。”
迟慕禹不说话,就背过身,冲着他站。我不是不知道长幼尊卑吗,我让你打。
可非景煜一重新做起悬挂来,他马上转过来就伸胳膊。
可这一次还不到非景煜缩手,秋禹宸已经一把将迟慕禹拉到一边,没说话,却是从非景煜手肘间抽出竹竿来,横七竖八地抽,非景煜倒吊在单杠上动不了,他各个地方都抽过去,甚至包括最柔软的腋下。每一竿都落得狠极了,非景煜双脚险些勾不住就掉下来。
迟慕禹看非叔被打得东倒西晃,也是冲过来要有难同当,却是被秋禹宸按在旁边跪下,“还没够吗!”
紧接着又是十几下,他下手太狠,非景煜实在撑不住,从单杠上掉在地下,可还来不及动,就又是一通竹竿,虽说避着要害,却是每一下都十足十的力气。
非景煜趴在地上被打得动不了,秋禹宸握着竿子一下一下抽在他后背上,竹竿已经裂口的头散得更大了,非景煜被打得在地上蜷着,秋禹宸依然没停手,“起来!”
他虽是命令,却根本没给非景煜爬起来的机会,非景煜挨着竹竿,却还要站,可才用手撑着向后跨了一步,蹲都没蹲起来竹竿子就抽在脚踝上,厚厚的运动服都被竹竿的散片划破了,再打时竿子顺着裂口散得更厉害。
非景煜实在是爬不起来,在地上跌跌撞撞,小黄帽不敢再忤逆二叔,只能叫他,“非叔!”
他父亲生起气来揍人也是不分轻重的,可是,却也没见他这么打过人,他只觉得这时候的非叔连墓镧牢房里受欺负的囚犯都不如,人家被一群人打,还能抱着头,非叔直直挨着打却还要撑着,而且,二叔明明是拿那根竹竿子练手的,竹竿已经裂到掌心握着的地方,他能看出来,每一个裂口都是均匀的。
秋禹宸等到手上的竹竿散得像灯笼穗子一样才停了手,冷冷道,“你的骨头和竿子谁硬!”
非景煜真是死不悔改,“呃,他散了,我还没散,呃,当然是——当然是我硬!”
秋禹宸看他明明手撑着地都站不起来,偏偏还是嘴硬,这个弟弟自己最明白的,也不和他生气,只是将竹竿跌了个拿在手上,“你的意思是,今天不拆你几根骨头,就不知道我是你哥了!”
非景煜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直起身子来,后背的伤是一片狰狞,“我没有。”
“跪好!”秋禹宸吩咐。
非景煜又掐了一把大腿,从地上跪起来,他膝盖上挨了好几竿子,哪里跪得住,只用手撑着地,又先把左手拿上来,掐住大腿,一狠心,又将右手拿上来,也掐住大腿,挺直了身子。
秋禹宸轻轻扶了下他肩膀,狠狠地一竹竿下去,非景煜还没来得及惨呼一声,秋禹宸已将竹竿扔在了地上,散了一地的竹条子。
非景煜受了这一下,又倒在地上,其实单是一根竹竿,他本不至于被罚到如此,可秋禹宸明明手上带着内劲,竿子裂地这么匀,怕就是给他教训。
小黄帽怕非叔出事,膝行过来扶他,非景煜当着孩子的面被哥哥罚得这么惨,虽然有些抹不开,但打了小黄帽脑袋一巴掌也就算了。从小黄帽记事开始,两个人总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上次是迟念,这次换了秋禹宸,也就那样吧,反正吃亏的总是自己就是了。
秋禹宸等非景煜撑着小黄帽肩膀站起来,才叫他道,“过来。”
非景煜以为他还要打,不争气地腿一软,秋禹宸真是恨不得踹他两脚,却是蹲下身子挽起他裤子,仔细摸了摸他膝盖,确信没事才放下心。他自己下得手自己心里有数,可非景煜自己敲得他就不敢保证了。虽然如此,却还是冷着脸。
“整好。”秋禹宸瞥了一眼散了一地的竹片吩咐。
非景煜不知道怎么整,就将这些竹片随便拨拢在一起了。
秋禹宸随口吩咐,“你给我从现在开始,跪到明天吃早饭。”
“是。”非景煜就知道,自己不和这根破竹子分出个高低来,哥哥是不会罢手的。只怕,明天早晨这竹片子还这么硬,自己的腿可是软了。
秋禹宸看他跪在正中,冷声道,“那边靠,不都是你的。”
非景煜于是又向左边挪,自己跪在零散的竹片上,膝盖刚一碰上去,也不由地埋怨,早知道刚才整得整齐点。
秋禹宸望向跪在一边的小黄帽,“你过来。”
迟慕禹不敢起身,又是膝行过来,待要也学非景煜跪在竹片上,秋禹宸却是道,“你起来。”
迟慕禹看了眼非景煜,站起身来,秋禹宸呵斥他,“小小年纪只知道逞英雄,我教过你什么!”
小黄帽低下头,“二叔——”
秋禹宸看他,“立身做人的道理,都还给我了是不是!”
小黄帽头埋得更低了。
秋禹宸道,“你非叔有你非叔的好处,可你学了些什么。三人行必有我师,后一句是什么。”
小黄帽狠狠咬了下唇,才低低道,“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秋禹宸冷冷望了他一眼,直看得小黄帽一阵发寒,他最怕二叔失望了,“二叔,我知道错了。”
秋禹宸只是道,“我今天不重罚你,不过小惩大诫,留个教训。”
迟慕禹一直咬着唇,头都低得要断掉了,脸也一直红到脖子根,“是。慕禹明白,请二叔责罚。”
“嗯。”秋禹宸看他是真的知错,也有些欣慰。“鞋袜脱了。”
“是。”迟慕禹蹲下身除去鞋袜,露出一双白嫩嫩的小脚,胳膊上被非景煜打到的伤还痛着,可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
秋禹宸瞥了眼地上的半边竹条,“原地高抬腿一千次。”
非景煜看哥哥要小黄帽除去了鞋袜,以为要罚什么,没想到居然这么狠,还说只是小小教训,这些竹条都是被打散的,零乱地排在一起,有的立着有的躺着,他只跪着不动都痛得不行,又怎么能这么折腾。更何况,小黄帽还只是个孩子。“哥——”
秋禹宸没理他,只看着迟慕禹,“跑去别人家偷东西,罚你这双脚,委屈了吗?”
非景煜像是傻了一样,居然冒出一句,“就算偷东西,也是手拿的,和脚又有什么关系!”
秋禹宸淡淡道,“我希望,你是真的忘了,从前去桐城拔路灯,我是怎么罚你的。”
非景煜低下头,却是撇撇嘴,“罚过了又自己心疼,也不见得有什么光彩。”
当时非景煜和人打赌扛着一堆锄头铁锨跑去S市旁边的小镇桐城偷路灯,先将路灯挖出来,然后再头朝下底朝上埋进去,被秋禹宸知道了,罚他赤着脚背着鞋子扛着所有工具从桐城跑回来,直接从凌晨四点跑到第二天,桐城是小镇,路况不好,更何况,还背着几十斤的负重,跑跑停停,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非景煜都一直跟在他车旁边。等进了S市的范围,却是高速路,刚开始还好,尽管跑了好几个小时脚底都磨出泡来了,但总算不用再走疙疙瘩瘩的石子路,可还不到十一点,高速路就被太阳晒得像是能炸出烟来,非景煜那时候真的是步步莲花,比旧时裹脚的女人还惨,再到后来,脚上血泡也磨破了,跑一步就像是梅花鹿一样印一个小脚印,回头看一眼,不由得连心都揪起来,再过了一会,整个柏油路就烫得他根本没办法落脚了。最丢人的是非景煜跟着秋禹宸的车跑,不明真相的人指指点点也就罢了,收费站的工作人员还要见义勇为,非景煜只觉得一辈子也没有这么惨过。跑到后来,地上越来越烫,非景煜一辈子哪受过这种罪,实在跑不动了,秋禹宸就真的像古时候虐待战俘一样,用领带把他绑在后
第119回
视镜上拖着跑。哪怕最后受不住晕倒了,一觉起来,也没看到哥哥的好脸色,还要穿上正装跟他去桐城道歉,而且,要亲手把拆掉的那些路灯装好。虽然哥哥那时候也在一旁和自己一样做事,还是免不了觉得委屈。
如今秋禹宸提起这件事,非景煜确实是吓坏了,脚底不比别的地方,即使他们经常练武,但也真的是养尊处优,脚上受罪,真的比哪里都难捱,尤其是,之后的无数天,哪都不能去,自觉禁足不够,又要写检查看书。非景煜虽说仿似一身的筋骨是朝阿凡达借的,可就地上那个高温,真是铁打的都能烤化了,如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秋禹宸却没再理他,迟慕禹将裤子挽到膝盖以上,正要站到竹条上去,秋禹宸却站在他旁边,迟慕禹不知为什么,自觉退到一边,秋禹宸将非景煜肩膀一握,却是吩咐迟慕禹道,“拿一根竹条给我。”
“是。”迟慕禹蹲下去抽了一根竹条,非景煜肩膀被哥哥握着,只能虚虚地跪蹲着,膝盖稍稍离地却又无可依靠,比跪着还难受呢。只是他也不傻,趁着这时候连忙又将竹条拨了拨,可时间毕竟是太短,也来不及弄得太整齐。
迟慕禹恭恭敬敬地将竹条捧给秋禹宸,秋禹宸伸手接了,却有些气这孩子的不知好歹,连小非这种没有眼力价的都知道自己心意,就他,让他拿竹条他就拿竹条,犯错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么听话呢。可他到底是没有多说。眼看着迟慕禹光洁细嫩的小脚踩上去,将双手背在身后做高抬腿。
非景煜在一边跪着,地上的竹子被小黄帽踩得哔哔啵啵乱响,若不是他这边膝盖压着,恐怕有时候都要翻过去了。想起竹片子那么尖锐的棱,他都不知道哥哥怎么忍心,就让这么一个小孩子——
秋禹宸冷眼看着,迟慕禹认认真真地做高抬腿,速度很快,高度也高,每一脚下去,都是实实在在地踩在竹子上,那些散乱地竹条被踩到发出乱哄哄地响声,眼看着就有那么几根竹条篾片似的横在那里,迟慕禹落脚却是越来越快了,尽管他喘气的声音是越来越重。
一千次,这个数字,也太重了些。秋禹宸没再看,只是背过了身,负着手,手里拿着的依然是那根不粗不细的竹条。
非景煜趁哥哥转过了身,连忙用手将竹条按住,可秋禹宸大概是担心,转过去没几秒钟,就又重新转回来。
非景煜不敢再用手,只好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膝盖上,将竹条按得紧紧的。
迟慕禹却是不知怎么的,脚突然一滑,身子斜斜地就落在了地上。秋禹宸连忙跨上一步,迟慕禹却是已经撑着地重新站起来了。
两只小脚又站在竹片上,所幸,秋禹宸没有再竹片上看到电影画面一样的血迹。
等这一千次终于做完,迟慕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感觉了,柔嫩的脚心生疼生疼,像是被又钝又利的刀子划过一样,他这会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坐下来,揉一揉自己受罪的脚心。尤其是,脚上已经划了无数细小的伤口,虽然不太明显,可自己亲身经受自然不同。
秋禹宸提着竹条过来,看着汗水湿透了衣服头发的小黄帽,等他气息稍稍平复了一些,才开口教训,“立身行事,无非站得直,才能行得正。你的脚都站不稳,又怎么走路。”
“是。”小黄帽暗暗揣摩二叔话中的意思,脚都站不稳,又怎么走路。此时此刻,别说是走路,他真是站都站不住了。
秋禹宸看他一眼,淡淡道,“手伸出来。”
迟慕禹知道是哪里错了罚哪里,偷东西,这两只手自然是跑不掉了,迟慕禹咬着唇等二叔发落,没想到秋禹宸却是绕到他身后去,用竹条狠狠抽了非景煜后背一下,“你是连跪都不会了!”
“是。”非景煜连忙答应着挺直脊背。
秋禹宸等非景煜跪好却又是一下竹片子抽到他屁股上,“屁股抬起来!软绵绵地塌着像什么样子!”
他站在非景煜身侧,又用竹条点了点非景煜,“抬头、挺胸、收腹、提臀,你的肩怎么放!”
非景煜随着秋禹宸指点调整跪姿,可究竟跪了这么久,也不是跪在平地上,稍稍一动,膝盖就被铬地生疼,秋禹宸刻意向后退了一步,看他怎么调整,上半身终于规整到差强人意,秋禹宸却是一竹子抽在他小腿上,“小腿两侧的肌肉怎么收,脚尖脚跟的角度,小非,你是在提醒我,这两年,真的太纵容你了吗?”
非景煜被哥哥这么用竹条指点着,一张脸真的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受罚,本来就不是光荣的事情,记得哥哥刚带他的时候就和他说过,受罚的人本身容易气沮,所以无论罚站罚跪,动作稍稍一软就容易让人觉得畏缩,所以,无论罚多久,都一定要做好。可是如今,明明是以为已经调整好了的,可见,自己真的是在心里放松了。
秋禹宸倒也不再找他麻烦,只是站在迟慕禹身后,沉声道,“想清楚了?”
迟慕禹听着秋禹宸教训非景煜,自己脚下痛得冒火了却也连忙站得端端正正,如今连忙应道,“是。”
秋禹宸抬腕看了看表,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既然这样,先罚你倒立一个小时吧。”
“是,二叔。”
秋禹宸看迟慕禹用双手掌心撑在竹片上,咬着牙倒立起来,明显是因为手掌受力不均,立得不稳,秋禹宸仔细蹲下,用竹条贴着他掌跟轻轻向上捋,他人在迟慕禹背后,迟慕禹看不到他,却是明白他命令自己立直,因此也随着他手中竹条调整身子,可究竟人小,又是撑在一牙一牙的竹片上,秋禹宸轻轻握住他双踝,“肩膀不用太紧。”
“小腹收回去。”
“臀。”
“腿并紧。”
“身子不要晃。”
非景煜听着哥哥声音,并不严厉,甚至连语调都和当年教导自己时候一样,从来都知道,哥哥是个吹毛求疵的人,没被他亲手调敎过,真的很难体会那种辛苦。
“膝关节不能屈。”
“脚背,绷住。”
迟慕禹听着秋禹宸命令,其他的还好,可是一绷脚背身子就不住地晃,秋禹宸只是握住他足踝,要他自己调整姿势,自己则细细看着他脚上的伤。小孩子的脚尤其娇嫩,伤了一点就看得非常明显,所幸他罚得是高抬腿,虽然一千次,但是频率很快,除了疼之外,也没什么大的损伤了。
秋禹宸一只手握住迟慕禹足踝,一只手伸进口袋攥着沈默的手帕,想要替他擦掉脚上的竹屑,却终于没有动手,只是在他调整好姿势的时候淡淡道,“还有五十三分钟,先背一遍《家诫》给我。”说到这里,却是又用竹条点了点非景煜,“你的记性应该没有坏到已经不记得了吧。”
章 滨河13
秋禹宸一只手握住迟慕禹足踝,一只手伸进口袋攥着沈默的手帕,想要替他擦掉脚上的竹屑,却终于没有动手,只是在他调整好姿势的时候淡淡道,“还有五十三分钟,先背一遍《家诫》给我。”说到这里,却是又用竹条点了点非景煜,“你的记性应该没有坏到已经不记得了吧。”
非景煜心中“噔”得一下,这些训条守则之类,刚跟着哥哥的时候是被要求背诵了,但是后来,除了偶尔引用两句教训自己之外,也就没有被为难过了。他还记得学得第一篇就是嵇康的《家诫》,其时嵇康自知必死,因此在狱中留书给儿子,自是字字血泪,句句箴言。这一篇,也是秋禹宸自己非常喜欢的,教他的时候,真的是一藤条一藤条打出来的功夫,非景煜心中默念一下,应该还记得十之七八吧。
小黄帽倒立在竹片上,大概是因为头朝下的原因,声音有些闷,但好在喘息并不是很厉害,看来状况还好。
“他人无志,非人也。但君子用心,所欲准行,自当。量其善者,必拟议而後动。若志之所之,则口与心誓,守死无二……”
非景煜边听边在心中默记,还好,大概是当时被打得太惨,居然真的能再从自己大脑里拿出来。
秋禹宸也只是听迟慕禹背,时不时用手中的竹条替他导正身子,迟慕禹究竟是小孩子,刚才又罚了一千次高抬腿,现在手撑在竹片上,一开始还好,可越立着,身子的重量就像是被地心引力压进去一般,秋禹宸又严苛,手臂稍稍一点弯都会指正,迟慕禹紧张,背到中间便有些卡壳。
“若有所损废多,於今日所济之义少,则当权其轻重而拒之。虽复守辱不已——虽复守辱不已,不已,不已,虽复守辱不已,然、然——然——”小黄帽越急越慌,“对不起二叔,我想不起来了。”
这篇《家诫》的文字虽说不算生涩,可小黄帽究竟还是个孩子,背这些古文也免不得会有短路的时候,更何况如今身受责罚,秋禹宸又一直在旁边,空气本就被压在一起,只一停下,就难以接应。
非景煜听他第一下磕巴就吓了一跳,当时自己背这一篇时,略略犹豫一下,藤条立刻就上身了,并且,因为没有主动请罚还加罚负重十公斤。如今看哥哥一直没有说话,对小黄帽倒不那么不讲理,一心只盼着他想起来,自己又不敢提,生怕弄巧成拙反带累了他。可如今听他终于说出背不出,真的是冷汗涔涔直落,生怕哥哥一生气,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场竹条子,还会因为挨打的时候身子乱晃再加罚。每次都是这样,本来五十下的,最后能变成一百下加无数体能已经是哥哥心情好了。非景煜想到这里,就不由得替迟慕禹紧张,倒是小黄帽自己虽然局促,却没有什么不安。
秋禹宸虚虚看了非景煜一眼,“继续。”
非景煜连忙道,“虽复守辱不已,犹当绝之。然大率人之告求,皆彼无我有,故来求我,此为与之多也。”他背了这一句,就重新看秋禹宸,秋禹宸的声音并不是平素的那种,而是道,“你也记不起来了?”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识的,秋禹宸轻轻抖了下手腕,非景煜居然条件反射似的立刻伏下身子,他本是跪着,如今跪趴下来倒也方便,手立刻放在腰上,待要再解皮带,却突然回过神来,有些犹疑,试探着叫一声,“哥——”
秋禹宸不重不轻地给了他屁股一下竹条子,“起来继续。”
非景煜长长出了一口气,迟慕禹原本还没搞清楚什么事,如今也不禁为二叔积威之深所慑,看来,二叔还真的算是疼自己了。
“自不如此,而为轻竭。”从这句开始,便一直往下背,可究竟是年深日久了,背到“或有小是不足是,小非不是非”便停了下来。
秋禹宸还记得当时他和自己怄气,就是这一句,一定要念成“小非不姓非”被自己打到三天不能下床,甚至因为不方便用马桶就强着不肯吃东西。
非景煜经历惨痛,此刻又重罚在身,倒是来不及把这种事当成记忆回味,只在停下来的时候就重新摆好姿势,认错的语言也是程式化的,他虽然倔强又偏执,可小黄帽在这里,他怎么也不愿意忤逆哥哥的,因此一切都做好,也有他的乖觉在。当然,裤子是没有自己再脱的。
秋禹宸却是没看他,“嗖”地一下,竹条子就抽在了小黄帽屁股上,小黄帽意识不到,身子晃了一下,秋禹宸却是立刻握住他脚,竹条就危险地停在他腰腿之间的位置,“继续。”
迟慕禹虽然错愕,但好在刚才非景煜背的时候也跟着在心里默念,因此这一句是想得起来的,接过去之后,就没有停顿,一直背到结尾,可秋禹宸什么时候放开他的脚,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直等到迟慕禹背完,秋禹宸才对非景煜道,“起来吧。”
非景煜一直咬着牙分开腿保持着塌腰耸臀的标准跪姿,虽然没有褪裤子,可姿势本身已经够羞辱,秋禹宸这时赦免他,也真是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大气还没来得及透出来,秋禹宸已经道,“刚才那一遍,听清楚了?”
“是。”其实,从后来开始,非景煜一直跪趴着,他前面被秋禹宸指责跪姿不准确,如今自然要尽量维持受罚的姿势标准,跪在竹条上,真是连衣角都没有颤一下,迟慕禹后来背的,他也只是灌灌耳音,并没有很清楚。可回话就是回话,他要直接说我没听那不是讨打。
秋禹宸也没去考证他这个是的含金量到底有多高,只是道,“慕禹还有三十七分钟倒立,完成之后再做六小时马步就可以回去休息——”
非景煜听到这里连忙道,“哥,你刚才已经罚过慕禹高抬腿了,他还是小孩子,这些竹片这么利,六个小时怎么可能坚持下来——”
秋禹宸却没有接他这句话,“小非,你在哥心里,永远只是个孩子,做错事闯祸也是应该的,实在做错了,也不过是拎过来脱了裤子几巴掌。”
非景煜轻声叫道,“哥——”
秋禹宸没让他说完,“可是小非,你是孩子,慕禹和慕宸呢?”
非景煜垂下头,“我不是故意的。”
迟慕禹忙道,“二叔,这件事——”
秋禹宸冷冷呵斥,“撑好!”
非景煜低声道,“不关你的事,不要插嘴。”
迟慕禹不再说什么,乖乖撑好,只是在心里替非叔委屈,秋禹宸接着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若是故意的,现在也不必跪在这。”
非景煜心想自己的确是不该连累两个孩子,带他们闯祸,又无力回护,慕禹还好,一直在自己身边,乔熳汐手那么狠,不知道慕宸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也不觉得自责起来,低声道,“小非知道了,我——”他停了一下,看到小黄帽在旁边,低声道,“小非愿受重责。”
秋禹宸很少听到他说这么程式化的句子,知道他自己心甘情愿给小辈做规矩,总算有几分叔叔的觉悟,也算是有点欣慰,却是问他道,“刚才的《家诫》记熟了?”
非景煜抿了抿唇,他如今保持着跪姿不敢动,局促的时候只能用脚趾扣着鞋底,“没有。”
秋禹宸沉声道,“重责?”语中带着几分讥诮之意,说得非景煜一阵发寒。
秋禹宸却没有要言语威胁,“罚你,自然是你该受的。我不会姑息,也不会故意挑错。给你十分钟,和慕禹一起把《家诫》记熟了。”
“是。”叔侄俩个一起答应。
秋禹宸嗯了一声,却是提着那根竹条站在非景煜身侧,这次是直接将非景煜稍稍放松的部位打到标准,“从现在起,给我恢复从前的规矩。既然通通都忘了,我也不介意再帮你想起来。”
非景煜连忙应是,“小非记得。”
秋禹宸又看了一眼迟慕禹,“这一篇是什么时候背的。”
迟慕禹倒立太久,声音有些急促,“是上个月。”
秋禹宸这回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自己知道怎么做。”
迟慕禹还没来得及应是,秋禹宸已经是一竹条抽在了非景煜背上,非景煜连忙道歉,秋禹宸只随意嗯了一声,便是又重新握住迟慕禹足踝,就两个字,“撑好。”
紧紧地一竹子,狠狠地落下去,迟慕禹多亏是被他握住才没有跌倒,可屁股上就像是被滚烫的热油淋过去一般。
“是。我会督促慕禹的。”非景煜连忙补一句。
迟慕禹也只能委屈地答是。
秋禹宸没再说话,仔仔细细看了看表,转身离开了。
直等到秋禹宸远到根本不可能听到他们两人说话,非景煜才打断默背《家诫》的迟慕禹,“脚没事吧。”
迟慕禹毕竟是孩子,况且,他和非景煜疯惯了的,也不装坚强,“疼。”
非景煜低声道,“哥的脾气就是这样,忍一下吧。这个竹子太厉害,真怕跪到明天腿就废了。”
迟慕禹安慰他道,“不会,上次我爸惹我父亲生气,跪在卵石上两天,修养一下就好了。”
非景煜到底是担心他,自己一向是挨惯了的,可他就是在成熟懂事,也不过是个不到四岁的孩子,“胳膊上的伤,我出手太重了。”
迟慕禹轻道,“那个没什么,就是竹子不平手压得疼,胳膊太酸了。”
非景煜摇头道,“没办法,我本来以为哥对你不会这么狠的。”
迟慕禹道,“二叔对我很好了,倒立前都没有打我手板,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非景煜叹气,“也只能这样了。算了,背书吧。”
于是,两个人开始背书,互相提点,却是在“是以宜备之深也”一句怎么也接不下去了,刚才明明背过的,如今却是两个人都挂在那里,明明记得下面说了什么道理来,还论证了不少,可漏了那一句就拉下一大段,越想就越想不出。非景煜只能暗暗打定主意,待会哥哥过来检查就自己先背,背到这里,无论怎样也要想个办法要哥提一句的。这句他记得非常清楚,甚至连在书上哪一行都知道,而且后面的,是很有名的,只要哥哥一提,慕禹一定就记起来了。
秋禹宸一个人站在训练馆门口,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这会的太阳还远远挂在天上,虽不是夕阳西下的好景色,却也别有一番韵致。两个孩子的事,就像是,豆腐上闷着一层纱布,纱布上却撒上一把沙,若要将纱布揭起来,豆腐必然是灰了,可若不揭,却总归是——
正在这时,却看到沈默手中抱着小蓝帽过来,秋禹宸连忙走过去,无论怎样,看到小默心情总是好的。
小蓝帽的一张脸红扑扑的,看到他待要下来,却痛得抽住了小脸,沈默狠狠瞪他一眼,秋禹宸也只能道,“不用下来行礼。”
“谢谢默默爹爹,二叔真好。”小蓝帽咬住了沈默耳朵。
秋禹宸心道,“你倒乖觉,知道不是我惯着你。”
沈默握住小家伙小手,柔声问他,“疼了吗?”
小家伙摇头却是又点头,然后就将双手捧着的一只大杯子送到秋禹宸面前去,沈默解释道,“禹落哥叫人送汤过来,小蓝帽说要和哥哥一起喝。”
秋禹宸接过杯子,却是用另一只手臂揽住沈默胳膊,“不用了,慕禹还有事。”
“爹爹——”小蓝帽小脸一下子就白了,连忙委委屈屈地摇着沈默脖子。他自己小屁股才挨过打,这样一闹,就又疼了。
沈默轻轻顺着小家伙脊背,却是对秋禹宸道,“好。我先抱小蓝帽回去,然后来这找你。”
“小默。”秋禹宸沉下脸来。
沈默不想在孩子面前和他发脾气,只是亲了亲小蓝帽脸颊,“不打扰你二叔做事,先乖乖和爹爹回去,待会我们和哥哥一起搭城堡。”
“嗯。”小家伙也很听话,“二叔再见。”
秋禹宸轻轻叹了口气,待要说什么,沈默却已经和小蓝帽有说有笑的走了。
秋禹宸心算着,想来小默应该会正好在十分钟的时候过来吧,他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看小蓝帽这样子,熳汐哥应该是罚过他了,小默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呢,要是再看到小黄帽,他真不知道该怎么交代才好。
没想到,沈默来的居然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他回去的时候抱着小蓝帽不会快走,如今却是疾步跑过来,秋禹宸听得他大口喘气,也只能摸出手帕来替他擦汗,“什么事需要这么急。”
“你叫小黄帽出来。”沈默完全不给他迂回的机会。
“小默。”秋禹宸又重复一遍他名字。
“你管教孩子是应该的。你让他出来,我看一眼,只要没有过分,我立刻就走。”沈默干脆地很。
“小默。”除了这两个字,秋禹宸真的不知道还能说出些什么。
“如果你没有委屈他,我自己回去和小蓝帽说默默爹爹是小狗说话不算数。”沈默抬眼看他,与十七岁时如出一辙的倔强。
秋禹宸看了看表,“对不起小默,我先进去一下。”
“嗯。”沈默并不是不讲理,就站在门外等他。
秋禹宸走进来,看非景煜和迟慕禹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姿势,只是问道,“记熟了?”
非景煜急道,“我先来。他人无志——”
秋禹宸冷冷打断他,“我让你背了吗?”
非景煜低下头,秋禹宸又是瞥了他一眼,“既然你这么心急,我就给你个机会。”
迟慕禹一呆,非景煜想都没想,“谢谢哥。”
秋禹宸微微点头,“我说过,会罚慕禹六小时马步。你现在把《家诫》从头到尾完完整整默一遍给我,如果一个字都没有错,我就许他罚马步的时候穿上鞋袜。”
非景煜道,“谢谢哥。”
迟慕禹却是叫道,“非叔——”他当然知道没有那么简单,《家诫》原本就要背的,又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
秋禹宸却是问非景煜道,“从前叫你默写是什么规矩?”
非景煜道,“一个字一下手板十下藤条,一个标点两下手板二十下藤条。”秋禹宸总认为古文句读最是关键,因此标点比错字罚得还重。
秋禹宸点头道,“你自己选,背还是默。”若是背,自然就没有标点的问题,错得几率也会小些,可若是默写的话,非景煜不知要长几个屁股才算。可非景煜倒是真以为自己有八个屁股,想都没想就道,“我默。”
迟慕禹急道,“非叔,根本不可能一字不错的。”
非景煜想了想,自己也知道这个几率真的是太小了,却还是道,“没关系,知其不可而为之嘛。”说到这里还自嘲道,“我居然也会掉书袋了。”
秋禹宸捡起竹条,轻轻点了点地,“开始吧。”
说着就扔了一个记录训练数据的本子给他,非景煜将身子伏下去,才拉了拉纸笔,膝盖却是疼得一抽,低下头再默时,看到哥哥又出去了。
沈默的表情很难看,秋禹宸还是用没创意的爱称开头,“小默,慕禹做错事——”
沈默道,“慕禹做错事,你罚他是应该的。就像我知道哥罚小蓝帽是理所应当,所以哪怕知道哥下手很重小蓝帽几天都走不了我也忍着不劝,对慕禹也是一样。对小非,也是一样。”他刻意没有叫非景煜非师兄,看来这次是端出秋禹宸未婚夫的身份和他谈话了。
秋禹宸只是应了一声。
沈默道,“所以,小蓝帽求我,我也没有立刻过来。因为我知道,迟大哥生性潇洒不羁,浴巾又不喜欢约束孩子,你多管教小黄帽,也是为他好。”
秋禹宸点头。
沈默却是道,“可是,管教和虐待是两回事。小黄帽今天去偷东西,虽然也算不上偷,你打他几下手板,再罚他抄什么论语家训,讲讲道理,要他懂得下次不会要他记住下次不敢,这就算是教他。可是,如果你罚他几十下藤条跑几万米或者做一整天吊环,会不会,有些太过了。秋,小黄帽就算比别的孩子早熟,可是,他究竟还是个孩子。还有小非,小非他不怕打,而且,你现在已经打到他不怕,可是,他也有自己的限度,每次罚到几星期下不了床或者拖到医院才能缓过来,可是,有效果吗?”
秋禹宸轻轻叹口气,他知道沈默说得没错,尤其是对小非,可到底只是说了句,“我没有罚慕禹到脱力。”
沈默轻轻咬了下嘴唇,“你叫慕禹出来。”
秋禹宸道,“小默。”
沈默望着远方,“你已经,有差不多两年没有罚过我。如果今天,我说得不对,那我回去拿家法出来,任你处置。”
秋禹宸实在是没办法,只能道,“小默,别为了这种事和我怄。”
沈默看他,“从我一开始过来到现在,你根本没有一点让步的打算,只想着如何打发我回去,秋,那你让我用什么方法和你谈。是不是要像小蓝帽拽着我衣角一样拽着你衣角,还是要像谍战片里一样送香吻用美人计。”
秋禹宸听沈默话说得重了也是吓了一跳,“小默,别生气了,是我不对。小黄帽——”秋禹宸又叹了口气,“是罚得有些重了。”
章 滨河14
沈默看他,“从我一开始过来到现在,你根本没有一点让步的打算,只想着如何打发我回去,秋,那你让我用什么方法和你谈。是不是要像小蓝帽拽着我衣角一样拽着你衣角,还是要像谍战片里一样送香吻用美人计。”
秋禹宸听沈默话说得重了也是吓了一跳,“小默,别生气了,是我不对。小黄帽——”秋禹宸又叹了口气,“是罚得有些重了。”
沈默没理他,秋禹宸轻轻拢他在怀里,沈默也没拒绝,秋禹宸赔小心道,“没什么的,只是罚他做了高抬腿和倒立。小黄帽和小非,心里根本都不觉得偷东西是错事——”
沈默轻轻嗯了一声,“有可能,毕竟,迟大哥就不觉得。”
秋禹宸笑了下,“迟大哥未必是不觉得,只是觉得我会管他,所以就不说什么了。”
沈默点头,也觉得确实如此,低声道,“观念的事很难改变的,他们都会慢慢长大,等大些就好了。”
秋禹宸轻轻摇头,“慕禹倒也罢了。只是小非,明明比你还大一岁。这孩子——”他说到这里,自己却是嘴角噙笑,这个弟弟,真是,打他都不对。
沈默知道他心中委实疼这两个小家伙,因此也道,“既然这样,秋,就当我替他们两个求情好不好。”
秋禹宸没说话,沈默道,“你说是只罚小黄帽做了高抬腿和倒立,如果真的只是这样,又为什么不让他出来。孩子还小,要慢慢教,你罚小非难道不重吗?越是罚,他越是不怕。”
秋禹宸起身道,“那你先回去看小蓝帽吧。我再想想。”
沈默站起身,却是轻轻拉住了秋禹宸手,秋禹宸笑着吻他眉心,“我知道了。”
沈默瞪他一眼,却是替他揉了揉疲惫的脸,“凡事别太为难自己。”
秋禹宸心中一阵甜蜜,“放心吧。我还要留着他们替咱们结婚做苦力。”
沈默狠踹他一脚,转身走了。
等秋禹宸折回来,非景煜却是默得更辛苦了,可他看着哥哥越走越近,却是索性停了笔,多少都是这样,又何必垂死挣扎。
秋禹宸才刚走到近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迟慕禹却已经叫道,“二叔。”
秋禹宸停步,索性听听他要说什么,迟慕禹轻轻抿了抿唇,他毕竟是个孩子,这将近五十分钟的倒立早已逼得他汗流浃背了,如今只是撑着一口气。“二叔,非叔他是为了我才答应默写的,如果非叔默不好,我愿意,代他受罚。代人受罚,应该是罚双倍,那我就替非叔分担五分之一,我算过了,五分之一再翻倍,大概也暂时可以承受得了。如果能不影响功课,就最好,如果要耽误,那我也一定努力,补回来。”
秋禹宸没理他,只是望着非景煜,“写好了?”
非景煜道,“没有。”
秋禹宸看了下表,“再给你八分钟。”他说到这里,却是将迟慕禹双腿又扳了扳,“最后的时间,不要前功尽弃。”
“是。”迟慕禹心中思摸着,也不知二叔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努力做好是最重要的。还好,手臂已经过了最痛苦的时段,如今是开始麻了,至于两只手,早都已经忘了是自己的了,就算是有竹条子嵌进去,回家请父亲拿出来就是了。
非景煜原本
第120回
觉得多几分钟少几分钟也无所谓,可一听迟慕禹的话,立刻就后悔了,如今也绞尽脑汁在想,好容易记起那一句,一个兴奋,膝盖被狠狠铬了一下,却是连忙补齐。又检查一遍,好在这篇的标点不用自己标,只是忖度着点出来就是,错得是难免会有,但也比刚才强多了。
正疑惑着究竟是句号还是逗号,背上却着了狠狠一下竹条,听得哥哥道,“下来吧。”
非景煜还没觉出痛来,就看到小黄帽像一片纸似的,一下子就倒下去,秋禹宸连忙伸手接住,他心里着急怕摔到孩子,立刻就跪在了竹子上,一时不防,被狠狠铬到,却是将小家伙拢在怀里。非景煜也是着急了,连忙叫道,“小黄帽小黄帽。”
秋禹宸叱他,“喊什么!”说着便轻轻揉他的头,却是又呵斥道,“门口有小默拿过来的水和粥,还不快去!”
非景煜在竹条子上跪了那么久,一时又哪里起得来,连滚带爬地过去,却听得小黄帽轻声叫,“二叔——”
秋禹宸轻轻点了点头,口中却甚是严厉,催促探头过来的非景煜,“快点!”
非景煜忙一瘸一拐地过去,回来的时候,却看到却是秋禹宸抱着小黄帽靠着单杠坐着,秋禹宸接过水喂小黄帽,非景煜将粥桶放在一边,又重回竹片子上跪了。
小黄帽喝了两口,就推了水过来,“非叔。”
秋禹宸将水接过来放在地上,又是打开了粥桶,盛在粥桶自带的小碗里,他认得出其中有几样大枣、川穹、当归什么的,煮的浓浓的,虽带着药味却是很香,于是吩咐小黄帽,“吃一口。”语气虽不算温柔,倒是很听得出关心的。
小黄帽累得根本没有力气动,别说是胳膊上还挨了几下,就只是一个小时的倒立手就抬不起来,秋禹宸看他实在难受,却是回过头,“还跪在那干什么。”
非景煜连忙起来,口中却是道,“哥又没叫我。”
秋禹宸也懒得骂他,“先喝点水、别喝太急了。”
非景煜心满意足地抿了几口,却是将小黄帽胳膊抬起来使劲揉搓,还没揉两下,却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大块巧克力来,显然已经扁扁地了。
巧克力化得非常难看,可好歹也算补充点能量,非景煜喂给迟慕禹吃了口中还道,“我爸总算也做了件好事。”说到这里,却是忍不住,腿一软,也坐在地上。
秋禹宸将小黄帽交给他抱着,自己却是脱了外套扔给他,“别坐地上。”
非景煜哦了一声,将哥哥的衣服垫在屁股底下,心想,屁股啊屁股,可算是报一次仇了,狠狠坐。
秋禹宸蹲下来,拉过迟慕禹手臂,揉捏着几个穴道,迟慕禹痛得受不住,狠狠咬着非景煜肩膀,等秋禹宸要换另一只手的时候,却是吓得不自觉地一抖,秋禹宸又是一阵心疼,却还是拉过他手臂,仔细按过,这才又把粥碗端过来,这次却是没有喂他,沉声命令道,“手臂还是要活动一下,自己吃。”
迟慕禹原本手早都麻了还不太难捱,可这样一下,又是要胳膊一弯一直地舀饭吃,痛得哪里坚持得住,现在只想着若能马上睡一觉,就算是抄一百遍《曾文正公家书》都认了,可偏偏二叔一直盯着,虽说这粥地滋味不错,可这么吃,就和受罚没什么两样。
更何况,那个粥桶里带的勺子很小,一次也舀不了多少,稍稍恢复了体力,脚底的伤就更疼了,喝了一小半,却是再也喝不下去了。
秋禹宸一直蹲在他身边端着碗,看他一勺一勺地舀,喝粥就像受罪,却是一直没有说话,等到小黄帽实在不动了,秋禹宸却是吩咐非景煜将小黄帽换一个方向抱。
刚才是右手还好,如今换了左手过来,连勺子都握不住,抖抖嗲嗲地伸进碗里,却是实在稳不住手臂,立刻就洒了出来,等他再舀第二勺,却是抖抖抖抖抖到了非景煜口边,“非叔——”
非景煜喝了一口,“先顾你自己吧。”
秋禹宸却是一伸手就握住了迟慕禹手腕,迟慕禹手一抖,勺子就掉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这么长一道口子,自己不知道吗!”秋禹宸厉声责问!
迟慕禹这才摊开手,却是看到掌心一道差不多5厘米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原来是弄破了,怪不得那么疼呢。
“啪!”
迟慕禹正在发愣,秋禹宸却是狠狠一巴掌,拍在他手上,迟慕禹小手立刻就红了,秋禹宸自己也被震得掌心生疼,“回去之后领二十手板子,看看你知不知道疼。”
迟慕禹被打得一愣,又见二叔生气,心中也有些委屈,又不是我自己要弄破的。
秋禹宸看他垂下头,可明显是不服气,也没再纠缠,只是重新端起碗来,“三分钟,给我喝得干干净净。”
迟慕禹也是个倔脾气,本来胳膊又酸又疼,抬都抬不起来,可如今竟是端起碗来,咕嘟咕嘟一气儿灌下去,灌完了还不算,甚至把脸扎进碗里去,可还没来得及伸舌头,却突听得“哇”地一声,刚才喝得全都吐了出来,秋禹宸心急,看他不对就立刻拢住,却是吐得他一身都是。
秋禹宸吓坏了,也顾不得擦,倒是连忙替他拍着脊背,又对非景煜道,“我衣服里有纸。”
非景煜连忙拿纸和手帕出来,秋禹宸替小黄帽轻轻擦嘴,待要数落喝那么急干什么,又记起来是自己催他,一时连脾气也发不出来,沉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等到替迟慕禹收拾的差不多了,才脱了自己被吐得脏兮兮黏乎乎的衣服,他本来就是一件T恤罩着件薄外套,如今再脱,就只剩一件运动背心了。
非景煜待要拿外套给他,他却只是道,“水。”
又喂迟慕禹小小地喝了口水,这才问道,“好些了吗?”
迟慕禹偷眼看二叔神色,确定了他没有要掌嘴四十下,终于点点头,却是突然道,“师叔做得粥我都给吐了。”
秋禹宸有点不高兴,迟慕禹却是回头看非景煜,“我父亲要可惜死了。”
秋禹宸没说话,从非景煜怀中将他抱起来,“还能走吗?”
非景煜心中暗骂:想要慕禹自己走又抱他干什么。
迟慕禹嗯了一声,“非叔,你帮我拿下鞋袜好不好。”
非景煜道,“别走了,让二叔抱你回去休息。”
迟慕禹却是摇头道,“不行。我还有六小时马步没有罚呢。”
秋禹宸抱着他给了他屁股狠狠一巴掌,“先给我回去休息!从明天开始,每天两小时马步,一直到你回墓镧为止。”
迟慕禹被他打懵了,只道,“是。”心算一下自己还有十二天才回去,加上父亲要每天做得,就是一天一共要做五个小时马步了。不知道是不是要加在一起罚。
秋禹宸看了一眼非景煜,非景煜正弯下腰捡迟慕禹放在地上的鞋袜,秋禹宸看他动作明显不方便,就知道他也伤得不轻,而且,他宁愿忍着疼也不肯把膝盖弯下去,“你膝盖伤着了。”
非景煜捡起鞋袜来,“我不知道。哥先带慕禹回去吧,小非不偷懒。”
秋禹宸道,“把那些竹条都收拾好,拿到我书房。”
非景煜轻声叫道,“哥——”
秋禹宸冷声道,“带上你的默写,今晚,给我把日常训条上所有的文章按着编号抄一遍,明天你和慕禹一起上经典课。”
“啊?”非景煜一惊。
日常训条是非景煜的笔记本,上面记着秋禹宸要他默写下来的所有家训家书什么的,不知多少年没有摸过的东西了,这也就罢了,居然要和慕禹一起上课。那个古板的家庭教师,只会拿着些四书五经似的死人破烂折腾人,自己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子挤在一起,这张脸要往哪搁啊。可现在这样子,要是顶嘴,说不定变成把所有的文章默一遍,因此,非景煜也只能抱着一堆破竹条拎着迟慕禹的鞋袜跟在哥哥身后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才走了几步,就看到沈默站在训练馆门口,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小黄帽伤得不轻,可到底是知道秋禹宸难得抱他的,也没有说话,只是接过非景煜手上的小鞋,也顾不得问粥的事了。
文禹落一向是很少下厨的,就算是偶尔动手去做,也只是乔熳汐喜欢的口味,小蓝帽能吃到的机会很少很少,可即使这样,他也把父亲送来的所有东西都拿来给哥哥吃。
秋禹宸一见到沈默,却是将小黄帽放下来了,“小非。”
“哥——”
“把他的鞋袜拿给他。”秋禹宸命令道。
沈默一抬眼,“小黄帽的鞋袜在我这里。”
秋禹宸低下头,“自己过去穿好。”
迟慕禹可是真委屈了,光着两只小脚丫就跑过来,也顾不上疼,踮起脚尖,“默默爹爹——”
沈默看小黄帽一张小嘴扁扁地,不知有多可怜,可在孩子面前也不好和秋禹宸发脾气,只是笑着哄他,“小黄帽真坚强,默默爹爹帮你穿好不好。”
迟慕禹摇摇头,“不用。”
沈默见到两个小帽子就是说不出的开心,将他抱起来,“这么凉别在地上踩着,袜子脏了,不能穿了,好啦,默默爹爹抱抱。”
说着就将小黄帽打横抱在怀里,还伸手渥着他小脚丫,“脚冷了要生病的。”可话才说到这里,却是声音一冷,“脚上怎么回事?”他一触手,摸到的就是细碎的竹屑,“秋!”
秋禹宸转身,沈默将孩子塞进他怀里,自己却是半蹲着身子仔仔细细查看他脚底,立刻就问道,“你在哪罚他做得高抬腿。”说着又望向非景煜手中的竹片,“不会是竹子上吧。”
“竹子上。”他仔细看过,就发现迟慕禹脚底细小的伤口,于是,又立刻补上这一句,“是竹子上。”
他连着说了两遍,秋禹宸也吓了一跳,沈默却是拉过迟慕禹小手,“倒立也是在竹子上。”
非景煜看气氛这么僵,故意大声道,“还有二十下手板,每天五小时马步,再加背诵还没罚。”
秋禹宸道,“什么五小时马步。”
非景煜的表情非常夸张,“迟大哥三小时,这边还有两小时。这练出来,以后就是一代宗师,人中马步迟慕禹。”
沈默根本没理非景煜,只是自己将小黄帽抱起来,轻轻揉揉他脑袋,“二叔是怕小黄帽不乖,变成坏孩子,他不是故意的。小黄帽快和二叔道歉,说慕禹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听二叔的话。”
迟慕禹低下头,却是小鼻子都皱起来了,拧着脑袋不肯说话,沈默抱着他,轻声哄他,“乖,把小手伸出来,和二叔说,小黄帽不该随便藏师叔的东西,二十下手板是应该的。”
迟慕禹还是低着头,沈默用自己脸颊蹭着他脑袋,“小黄帽最懂事了,听话。二叔和你父亲一样的,罚你马步都是为你好。教过的东西背不出,你二叔当然生气了,乖,二叔喜欢小黄帽才罚小黄帽的。”
非景煜在旁边听着,心里酸酸的,迟慕禹终于回过头,颤巍巍地伸出两只手来,“我错了,我不该偷东西,不该不会背书,不该只知道玩,二叔罚我是应该的。”
沈默大大地亲了迟慕禹一口,“小黄帽真勇敢,父亲一定是最喜欢勇敢的小黄帽了。走吧,陪默默爹爹去找小蓝帽,给弟弟做个榜样好不好。”
“慕宸疼吗?慕宸的粥。”小黄帽轻声对沈默耳语。
沈默笑着,“好,爹爹带你回去拿。不给你二叔喝。”
秋禹宸眼睁睁地看着沈默从他身边走过,连余光都吝啬扫过来,突然叫了一声,“小默。”
沈默停步,却没有回头,“有事吗?”
“等回去,能不能先到我们卧室来。”
“咱们快点哦,回去还有点心,最好吃啦。”沈默根本没有理睬只剩下一件背心的秋禹宸,抱着小黄帽径直向训练馆去了。
章 滨河15
秋禹宸看非景煜跪在地板上认认真真地铺竹片子,这个弟弟,总算是长了点教训了,这次是把竹子光的那一面放在上面,一条一条码好,虽然不说话,可看起来也像是知道错了的样子,因此叫他道,“小非。”
“哥。”非景煜回过头,膝盖还在地上跪着。
“过来。”秋禹宸在书桌后坐着,非景煜撑着地站起来,秋禹宸等他过来却是点了下头,“裤子挽起来。”
“哦。”知道哥哥没有折磨自己的意思,非景煜也是弯下腰将裤管卷起来,不看还好,一看就让人心疼,裤子根本揭不起来,非景煜试探着向上一拉,就揭下来一块痂,两边膝盖早都磨破了,腿上都是深深浅浅的印子,秋禹宸轻轻摇了摇头,“你是真不知道疼。”
非景煜扁嘴道,“哪有。我疼得眼睛都快被冷汗蛰坏了,就是不敢说。”
秋禹宸看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也只是道,“去你房间。”说着就接通安管家吩咐他叫陈医生过来。
非景煜轻声道,“没事。”
秋禹宸似重非重地呵斥一句,“快走!”
非景煜于是在哥哥的押解下回房间去,一进门,一个后仰就把自己摔在软绵绵的大床上,非景煜的房间是秋家装饰最奢华的一间,所有家具的摆放都满足懒人的需求,如今非景煜四仰八叉地躺下来望着星空一般绚烂却又绝不刺目的天花板,晃了晃他酸疼得腰。“现在要是趴着就好了。”
秋禹宸顺手就把他翻过来,给了他屁股狠狠一巴掌,“不揍你就不舒服。”
非景煜道,“本来,如果现在是趴着进来,就可以休息了,躺这么一下,马上就有一整本的家训要抄。”
秋禹宸道,“你是愿意抄一整本的家训,还是愿意让我检查你的默写。”
非景煜想了想,“还是抄家训吧。”
秋禹宸轻轻摇头,“真是惯得你。”
非景煜偏过头来,“哥,我就算了,反正也是你打出来的。可是慕禹还那么小,你罚他做那一千次高抬腿,我心都一颤一颤的。”
秋禹宸突然冷下声音,“这件事不用你插嘴!”
“哦。”等待医生的时间,非景煜总是胆子格外大的,反正哥哥不可能在外人面前把自己剥干净打吧。
秋禹宸拍拍他后背,“起来把衣服脱了,让陈医生看看,哪些伤需要上药。”
非景煜摇头道,“不用了,都没破。”
秋禹宸知道他不愿意,也不勉强,只是想着等医生走了自己替他看。
正想着却听到有人敲门,秋禹宸起身去开,却看到是文禹落拎着一只藤箱站在门口,连忙道,“禹落哥。”
文禹落轻轻点点头,“陈医生在看慕禹,我来看看非少爷。”
“小非。”秋禹宸叫他。
非景煜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从软绵绵地大床上爬起来站好行礼,“夜公子好。”
文禹落微一点头,算是受他一礼。他惊才绝艳,号称天下第一杀手,又医术高明,从来都是别人求他,他可没什么事求人。真在江湖之中,对他服气地怕还要比对乔熳汐尊敬地多些。他同陆栀希非罹一向是平辈论交,非景煜就算骄纵,也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毕竟,这还是个现实的世界。
“禹宸。”文禹落比非景煜高一辈,也不愿总是占他便宜,因此叫秋禹宸吩咐他。
“小非,衣服褪了给禹落哥看看。”秋禹宸知道文禹落性子非常淡,要不是沈默求他,他绝不会纡尊降贵来看非景煜的。因此这孩子虽然执拗,可也一定要请文禹落替他看伤。小非的身体虽然一向都很好,可他总是这么折腾,也难免让人担心。
非景煜回头看哥哥,秋禹宸又点了点头,他也不愿拂了哥哥的意,索性褪了内衣,露出新伤叠着旧伤的后背,文禹落远远地看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非少爷,请你到浴室。”文禹落只远远等着,非景煜进了浴室才轻声对秋禹宸道,“你比你哥的心还狠。”
秋禹宸低下头,“这孩子倔得很。禹落哥好好帮他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了。”
文禹落轻道,“这么多年的伤,要落下病根早都落下了。十几岁的时候不觉得,等过上几十年,哪里还能记得病根是什么时候落下的。两三岁时候的事情,等到七八十岁的时候又有谁记得,不过依稀仿佛同谁亲同谁不亲罢了。”说着就进浴室去。
秋禹宸仔细咂摸文禹落语中的涵义,一时间竟有些呆了,他自思管教迟慕禹实在是严苛了些,想到他这么小小年纪,脚上恐怕要永远落上痕迹,心就不由得揪起来,再加上非景煜那一身伤,虽说男人身上带点伤痕也没什么,可总是让人心疼。
正自出神,却听得一声凄厉的喊叫从浴室传出来,秋禹宸一惊,连忙跑过去,却听得文禹落道,“你坐着吧。”显然不是和非景煜说的。
秋禹宸知道禹落哥是替小非治病,可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会——文禹落对他一向最是温柔,不管伤得多重,只要在禹落哥身边,上药疗伤都是舒舒服服的,连苦药都没怎么喝过。正想到这里,却听得非景煜又是一声惨叫。
秋禹宸急得连忙站起来,小非的性子一向倔强,说一句利刃加身也毫不皱眉完全不夸张,怎么就会弄成这个样子。
秋禹宸凝神去听,也听不到禹落哥安慰他,想来大概弹琴安神焚香止痛这种只是属于自己的待遇。
又过了好一会儿,却是一点动静也听不到,秋禹宸站在门外,又不敢说话,真是一分钟比一分钟心焦。
直直等了一个小时,秋禹宸只觉得将地都快跺穿了,终于听到门响,看到非景煜和一只大虾米一样裹着浴巾走出来。
秋禹宸看他身子软得厉害,连忙将他抱到床上去,略略揭开浴巾,却看不到什么伤痕,只是整个身子都红得厉害。秋禹宸转过头去,“禹落哥。”
文禹落笑笑,“让他先歇一会吧。”
秋禹宸心疼得看着非景煜,这不知好歹地小家伙,嘴唇被咬得像刚纹过唇线似的,秋禹宸瞪他,“叫都叫了,又忍什么。”
非景煜只是摇头,文禹落轻道,“叫他休息吧。”
“哦。”秋禹宸回转过身,“禹落哥要用什么,禹宸去准备。”
文禹落打开藤箱,却是拿出一只革囊,非景煜一看就吓坏了,“别拿针扎我。”说到这里,竟是怕得嘴唇都在颤抖。
秋禹宸将他抱起来,要他靠在自己肩上,轻声道,“怎么了?”
文禹落起身,“你劝劝他吧,他的伤,落得太久了。”
秋禹宸点头,“知道了。”
文禹落收好革囊离去,秋禹宸没有送他,甚至没有告罪,只是轻轻揉着非景煜脑袋,“你怕针吗?怎么连哥也不知道。”
非景煜一向很少生病的,输液打针什么的都是自己代劳,看他隐忍的样子,也总觉得是小孩子,没想到,他居然怕这个。
非景煜轻声道,“哥拿着就不怕。”
秋禹宸心疼他,“哥不在的时候呢,就撑着也不打针不输液了。”想到曾经在何胥那里他死活也不肯注射,本来还只以为是这孩子怕羞的。
非景煜任由秋禹宸握住他手,“哥,不要治了行吗?”
秋禹宸哄他道,“针灸不疼的。”
非景煜低下头不说话,也没有开口再求。秋禹宸知道他有心事,只柔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给哥听听。”
非景煜的眼睛里立刻露出慌乱之色,秋禹宸轻轻顺着他脊背,“你连藤条都不怕的,说出来,有哥在。”
非景煜想了想,说也是说,不说也是说,索性说了也没什么,只低声道,“我刚进SNG的时候有人拿针扎我。”
他刚进SNG的时候还是五岁的小孩子,只是他自幼个性偏激,性子又倔强,同龄的孩子,很少有能欺负他的。秋禹宸轻声问道,“谁扎你,为什么?”
非景煜地眼神一时间竟有些迷茫,孩子样藏在秋禹宸怀里,秋禹宸轻声道,“小非都这么大了,这些事,不说出来,难道要一定存着吗?和罹叔说过吗?”
非景煜目光瞬时冷下来,“他又何必顾及这些。”
秋禹宸道,“罹叔不肯带你在身边,他总说是怕自己宠坏你,其实,是因为他那时候日日和人火拼,实在无力护你周全,又对你存着这样的心思,他为你好,才送你走的。”秋禹宸说到这里,却觉得,毕竟是这么多年的事,讲也没用,因此道,“告诉哥,究竟是为什么?”
非景煜坐起身子,“SNG的陪护,他说我的眼睛是妖怪,他要用针把我的眼睛缝起来。”说完这句话,非景煜居然又是害怕得一抖。
秋禹宸却是狠狠一拳砸在床上,“什么!”
非景煜两只眼睛一只冰蓝色一只琥珀色,虽然是怪了些,可是——
秋禹宸将他拢在怀里,“没事了,有哥在,不会有事的。”
非景煜说了出来,竟是吓得伏在秋禹宸肩膀上,不住倾诉,“他是真的要缝,他扎过我很多次,都被我跑掉了。可是,他要看我们,他要看夜,每天晚上我都不敢睡觉,我害怕,我害怕我闭上眼睛他就——他就——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秋禹宸轻轻拍着他后背,“所以,小非才这么怕黑,是吗?”
“嗯。”非景煜应这一声,已是带着哭腔。
秋禹宸顺着他脊背,“哥真是!明知道你怕黑,还把你吊在井里。”
非景煜在他肩膀上蹭着眼泪,“我知道,哥会疼我的,哥不会像别人一样欺负我。”
秋禹宸实在没想到,没想到这个弟弟心中居然还隐匿着这样一件事,真是说不出得自责,却也只能柔声道,“哥知道的。哥不会欺负小非,小非在哥身边,一直可以乖乖睡。”
非景煜没有说话,趴在秋禹宸肩上哭了很久很久,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恐惧都哭出来,秋禹宸只是抱着他,轻轻顺着他后背安慰。
过了不知多久,非景煜才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真的肿得像红润润地桃子一样,秋禹宸拨开他刘海,在他双眼上各吻一下,“小非不怕了。”
非景煜害羞地低下头,甚至不敢抬起眼来看秋禹宸。
秋禹宸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后悔自己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连这样的事情,也直到现在才知道。
非景煜却是轻声道,“其实,现在,已经没那么怕了。”
秋禹宸只是嗯了一声,非景煜声音更小了,“我只是看到,看到夜公子那样拿针,他拿的针也是那么长——”他虽说不怕了,可说这一句,面上却依然是惊惧之色。
秋禹宸轻轻拍他后背,“哥就问你一句话。”
非景煜又咬了下唇,只是他嘴唇已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再咬这一下却是痛坏了,秋禹宸看他,目光无比锐利,“你报了仇没有?”
非景煜轻轻摇头,随后才道,“我,我不敢。”才一抬起眼来,他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哥哥面上真的涌现杀机,那样苍然却又宁静的神色,却是他从未看过的。
“哥——”非景煜小声叫道。
秋禹宸抬头,“他若有父母妻儿,我便容他再活三年,他若没有父母妻儿——”秋禹宸没有再说下去。
“哥!”非景煜印象中的哥哥一向善良,甚至连执行帮规也带着些怜悯之心,他实在想不到,他的哥哥有一天竟然也能像圣母、乔熳汐一样,说出这么理智却残酷的话。
秋禹宸转身,“我去叫禹落哥替你施针,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哥——”非景煜又叫了一声。
秋禹宸没有回头,“哥会一直陪着你。”
章 滨河16
“父亲。”小蓝帽看到父亲进来害羞地将头藏进被子里,被爸爸打屁屁了呢,怎么好意思嘛。
“师叔,非叔还好吧。”迟慕禹自己虽然惨兮兮的,倒不忘惦记跟着他有揍挨的非叔。
“禹落哥。”沈默也连忙起身,文禹落笑笑,却是望着乔熳汐,“禹宸在劝他。”
乔熳汐笑对沈默道,“别担心了。”
沈默笑,“谢谢哥,谢谢禹落哥。”
文禹落也只是轻轻一点头,就坐在两个小帽子身边,他轻轻揭开乔慕宸被子,乔慕宸可不能再藏了,“父亲,小蓝帽知道错了。”
文禹落轻笑,“没关系。”
乔熳汐笑着揉揉儿子脑袋,“刚才不就和父亲道过歉了。”
“哦。是呢,我忘了。”小家伙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刚才文禹落进来的时候,他只顾着害羞了。
文禹落蹲身看迟慕禹的脚伤,对沈默道,“不是很严重。陈医生已经上过药了,只要休息两三天就没事了。”
迟慕禹低声道,“要休息两三天啊。”
沈默非常大气,“放心吧,练功的事,爹爹和你父亲还有二叔说。”
迟慕禹倒是浑不在意,“这倒是没什么。”只是看着弟弟的爸爸父亲都在,他也想迟念和言寓荆了,可是墓镧联系非常不方便,若是因为想父亲了就接通他的通路,那也未免不是男子汉所为了。倒是沈默看穿他心思打给迟念,迟念不知在忙什么,只道,“又有什么事啊,默默,以后这种小事,交给慕禹自己解决就是了。”
沈默笑,“我想浴巾了啊,迟大哥,你和浴巾最近都在忙什么?”
迟念道,“在忙你的结婚礼物。”
沈默笑了笑,岔开话题,“要小黄帽和你说吧。”
迟慕禹拿到手机,立刻叫道,“父亲。”
迟念的笑声从听筒中传出来,显然是心情不错的样子,“我说你是找收拾,小景呢?”
迟慕禹道,“我还好,就是罚练功什么的,非叔就惨了,打散一根很粗很粗的竹棍不说,还要罚跪抄家训,算一算,好像有几百藤杖要挨呢。”小家伙兴奋起来,怎么听都不像是和父亲讲话。
迟念又笑,“反正你们也不长记性,挨也是白挨。你把师叔的枪扔哪去了?”
迟慕禹看似不经意地望了文禹落一眼,看师叔完全没有要理会的意思,这才道,“腌菜坛子里。”
迟念道,“那挺好啊。回头再动手,对面的人一倒地,‘啊!豇、豆!呃……噗——’啪一声,脑袋就撞地上了。”
沈默本在担心迟念怪责,没想到他们父子俩倒是开起了玩笑,迟慕禹道,“才没有,我包好了才扔的。”
迟念道,“扔就扔了,看你那点出息,这都舍不得。”
迟慕禹笑了一下,“父亲,我想和爸说话。”
迟念道,“没人骂你两句就不舒服。”说着就听他叫,“小言,小木鱼叫你。”
“爸。”迟慕禹才打了招呼,就听得言寓荆道,“怎么?你二叔教训的你不够,还想再挨。”
迟慕禹低下头,对弟弟吐了吐舌头,小蓝帽在一边笑,迟慕禹道,“二叔已经罚过我了,脚很疼。”
“活该。”言寓荆嗔他。
小黄帽道,“有默默爹爹护着我,我才不怕。”
言寓荆嗯了一声,“把手机给你爹爹”,沈默才接过,就听言寓荆道,“浴波,你别总是护着他,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一肚子歪主意,不揍不行。”
沈默道,“别婆婆妈妈的,和女人似的。”
言寓荆道,“也不知道我们两个谁更像女人,有的人,再过几天就嫁人
第121回
豪门了。”
沈默还口道,“那你是来当伴郎还是伴娘。”
言寓荆笑,“我师父说,我们是你的娘家人,要好好准备一份大礼给乔熳汐看看。”
沈默不再接口这个话题,“熳汐哥和禹落哥都在,你和迟大哥要不要过来看看小黄帽。”
言寓荆自然也是想来看小黄帽的,沈默听得电话空了一会,然后又听他道,“师父说不用了,叫他好好练功。还有,马步从下周一开始,每天两个时辰。”
“是。”尽管迟念不在近前,他却依然是忍着疼站起来回话,迟念并没有接着电话,也没听到迟慕禹说什么,却是吩咐言寓荆道,“叫他躺着吧。”
言寓荆转述一声,沈默笑道,“小黄帽又不是遥控人,哥,秋还罚了他每天两小时呢。”
言寓荆回他,“我师父说,那你和秋盟主说,关他什么事。”这样一来,小黄帽除去学习练功,每天就要站六个小时马步了。
小蓝帽满是同情地望着哥哥,小黄帽却是一摆手,“没关系,背书的时候,算题的时候都可以站,反正我父亲也说,过一段日子要加强训练的。”
小蓝帽轻轻点头,“我都没办法帮哥哥。”
乔熳汐笑,“你想帮也可以,每天两小时就行了。”
小蓝帽连忙爬起来在爸爸身上蹭着头,却是扯到屁股上的伤,痛得哎呦一声,“还是不要了,这样哥哥就等于站八小时了,很惨的。”
乔熳汐笑着将他抱起来,让他站在自己腿上,“小屁股还这么疼啊,爸爸再给你上点药。”
小蓝帽连忙把头摇得布朗布朗的,“不用不用,不疼了不疼了。”
乔熳汐笑,“这又有什么害羞的。”
小蓝帽却是始终不肯,自己一个人拉着小被子像小兔子藏在地窖里似的,那边小黄帽也打完了电话,和他头对头趴着,“很疼吧。”
“没有。”小蓝帽很乖的。
“对不起哦,害你被爸爸罚。”小黄帽有点愧疚。
“没关系,我爸爸说,我做得是对的。”他说到这里,却是又转过脸,望着文禹落。
文禹落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轻声道,“怎么?”
小蓝帽想了很久,才道,“非叔打不过父亲的,对吧。”
他望着文禹落的目光非常急迫,他虽心里完全认定了自己说得是事实,可还是放不下心,一定要听父亲亲口确认。
文禹落淡笑,点头。
小蓝帽立刻就乐开了,“我就知道。”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像是连屁股都不痛了似的。
“父亲是最厉害的,是吧。”小家伙可兴奋了。
文禹落只是笑,乔熳汐看着孩子热切的目光,笑着揉他脑袋,语声仿似小孩子一般骄傲和得意,“是。”
小蓝帽明显兴致更高了,“那,爸爸厉害还是父亲厉害?”他问了这一句,面上却露出疑难之色,像是要他分析哪个更厉害,真的是很难很难的。就像普通人家的小孩被问爸爸好还是妈妈好一样,当然,那是一个绝对无聊并且绝对猥琐的问题。
乔熳汐答他,“你父亲厉害,爸爸打不过他。”
小家伙又望向文禹落,文禹落笑笑,算是默认。
小蓝帽靠在枕头上,掰着手指头,“那,二叔就没有爸爸厉害了。”
沈默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笑道,“是。你二叔最不厉害了。”
“是啊。二叔打不过爸爸,打不过父亲,打不过——”小家伙说到这里却是改口,“不敢打默默爹爹,就只能打哥哥了。”说到这一句,小家伙却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来,“二叔真可怜,只能欺负小孩子。”
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笑出声来,乔熳汐拍了他屁股一巴掌,“又没规矩了!”
小蓝帽惨兮兮地要摸小屁股,可终究是不敢,又把手放了下来,乔熳汐将他抱在怀里,却是伸手进被子去爱抚一下,小蓝帽却突然道,“那,义父呢?父亲打得过义父吗?”他问这一句时,面上神情更是为难了,又有点怕,像是明知道答案似的。
迟慕禹本来没理会这个“幼稚”的问题,可听到这里,也不禁用手肘撑起身子,望着文禹落。
文禹落轻轻摇了摇头,“你义父让着我。”
他一说这话,小黄帽就孩子似的拍起了小手,果然嘛。小蓝帽却真是好孩子,轻声安慰父亲道,“没关系,义父也很好的。”
文禹落说这句话时,面上带有怆然之色,他刚刚闯过七十二丈冰时,意气风发,总以为自己真的是天下第一。当时也思忖过这个问题,可究竟能不能胜迟念,却是难以捉摸。直到他真正平心静气,近年来武功又高了一重境界,这才明白,原来迟念的确是让着他的。想想浑浑噩噩两三年,连小蓝帽也可以练兵刃了,自己才似有所悟,心下不免觉得惭愧。可听到小蓝帽安慰他,“义父也很好的。”这才微微一笑,是啊,师兄对自己一向是极好的。天下第一这样的虚名,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又何谈让还是不让。自己长熳汐五岁,这许多人面前,自然都当他们是小孩子,恐怕,在师兄心里,自己才永远都是那个抓着一个脏馒头就不肯放手的文儿呢。
想到这里,却是坐在迟慕禹身边,“你父亲,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迟慕禹撇过脑袋来看他一眼,“我知道啊。”说完这句话,又在心里默默记诵《家诫》了。
乔熳汐笑看文禹落,“这孩子。”
文禹落只是笑,目中却是激赏之色,不愧是师兄的儿子呢。
小蓝帽本来是怕父亲不开心,可看他表情,还是那么柔和,这才放下心来,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乔熳汐。
乔熳汐道,“让着是让着,打不过是打不过。你父亲是最厉害的,放心吧。”
沈默本以为小黄帽会跳起来说什么我父亲才最棒之类的,没想到他根本就没作声,父亲可教过他,没出息的人才喜欢找借口呢。
一大家子正和两个小朋友斗智斗勇,却听到敲门声,果然是秋禹宸,进来打过招呼,才叫文禹落,“禹落哥。”
文禹落轻轻点头,秋禹宸看一眼沈默,沈默却是和两个小帽子说悄悄话,还是没理他,秋禹宸趁着文禹落去洗手,又来到他身边,这次却是对小黄帽说的,“这两天先好好念书,马步星期一再罚。上次的寓言读得怎么样了?”
小黄帽看到二叔走过来,忙要站起来回话,却被沈默抱在怀里,神色却是恭谨,“读到第五十篇了。”
“嗯。”他替迟慕禹整理了诸子散文中的寓言故事,想来小孩子总是喜欢听故事些的,“剩下的,要你爹爹替你讲。”
“是。”
秋禹宸笑望着沈默,“照顾他们两个,辛苦你了。”
沈默抱着小黄帽站起来,左脚却是站在他右脚上,“两个小帽子这么可爱,又有什么辛苦的。”
秋禹宸疼得半边肌肉僵直,没办法做出表情来,还是文禹落出来,沈默才松了脚,“你还不去看小非,他伤得不轻呢。”
“哦,我就去了。”于是,拖着一条病脚的秋禹宸满心欢喜的去了,小默不生气了呢。
等到了非景煜房间,这一次,他显然是看到文禹落就有些怵了,秋禹宸将他拢在怀里,他却还是可怜巴巴地求恳,“哥,不扎针好不好。”
秋禹宸低声道,“当然不行了。没关系,哥陪着你。要是实在害怕,就握着哥的手。”
文禹落重新替自己消过毒,却是叫秋禹宸道,“你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是。”
秋禹宸还没离开,非景煜脸色已经变了,依依不舍地看着哥哥背影,就像是第一次入托的小朋友看着远去的爸爸妈妈。
文禹落语声却是淡淡的,“衣服全部褪了,趴好。”
“我等我哥。”非景煜连忙接了一句,像握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文禹落却是没有说话,只是用无菌纱布垫着手,从箱子里拿出一把柳叶刀,只一刀就划破了非景煜衣服,直直划落下去,连裤子都划掉了,却是嫌非景煜脏似的垫着手一拉,非景煜不知怎么的,在床上滚了几滚,就一糸不挂了。
这时的非景煜岂止是恐惧,羞涩和愤怒一起涌上来,完完全全地给那句恼羞成怒做了注解,可还没来得及跳起来,却突然觉得背心一凉,“我的刀未必不如枪快的。”
非景煜吼道,“你以为我怕你!”
文禹落却是将那柄柳叶刀收了回去,“你自然用不着怕我。只是,你也该知道,我要施针,你也逃不脱。”
非景煜还没来得及挣扎,却突然肩上一痛,竟是一针已经点了下去,他待要再动,却是除了又挨两针之外,再也动弹不得。
文禹落的第四针只一落下,非景煜只觉得痛得像是奇经八脉都绞在了一起,普通人不小心撞到麻筋尚且难忍,更何况此刻的痛苦远远胜过,尤其是,那样的感觉,就仿佛是,瘫痪的前兆。文禹落却是将针轻轻一动,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他移动了位置,非景煜背上却是无比舒服。
这时的非景煜已完全明白了,他懒得再和自己说,只是这针若偏了一点半点,后果可着实不堪设想。他虽然最是不忿别人威胁,可自己不受威胁的时候,也完全在文禹落压制下,不知怎么的,别说是挣脱,连反应都反应不及。这才知道,自己兀自找他挑战,真的是送死。
文禹落又施了几针,知道他情绪明显平静了,这才道,“针也没有这么可怕吧。”
非景煜刚才只是存心和他争斗,竟完全忘了这回事,听到他此刻问,眼前却是又想起那片漆黑的夜,那双粗糙的手,那个狰狞的笑容,还有,针在眼前的邪恶闪光,文禹落却是用左手轻轻握住他不知什么骨穴,“你哥马上就出来了,稍稍等一会吧。”
他说话的语声和平常完全不同,而手上的动作正配合着语声,非景煜只觉得迷迷蒙蒙的,仿佛吸毒一样的眩晕让他慢慢升了起来,文禹落用手指轻轻抚着他后背,不是画符,却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他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都被安置在最合适的地方,甚至连骨头的卡口都严丝合缝的,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文禹落手指顺着他背脊轻轻滑落,正落在他赤躶的臀上,非景煜臀肌本能的一抽,可文禹落的手掌就像是让他回到了初生时最自然的羊水里,竟觉得说不出的安定。
秋禹宸此时已经洗了澡出来,看非景煜背上已经扎了七八根针了,这孩子却还是安安静静趴着,真是觉得奇迹,因此也只是屏息在旁边站着。
文禹落轻声道,“他的心结,还是只能靠你了。”
才这样说着,手上力道却变了,不是突然加重,却带着一种唤醒一般的韵律。
非景煜慢慢张开眼,却看到哥哥在身边,秋禹宸连忙伸手过去给他握着,低声道,“小非,不怕。”
非景煜握着哥哥的手,原本放心了许多,却突然想到自己正一糸不挂地趴在床上,连屁股也露了出来,却是一挣,秋禹宸安慰他道,“别动。”
非景煜耳朵早都红了,如今,却连整个身子都变得粉扑扑的。
文禹落的语声却带着些理性的味道,“他的臀,新伤叠着旧伤,其实,这里穴位经络也很多,不是能随便就下死手打的。这一块,你看,肌肉萎缩很严重。”
秋禹宸一听这话,心猛地一凉,小非究竟是个孩子啊,几百下几百下的藤杖这么打,他又哪里能?
自己虽然多少次给他看伤,虽然也发现了,可是,总觉得不至如此严重的。
文禹落知道秋禹宸忧心忡忡,安慰他道,“那也没什么,就在几年前,有人从小打针打多了,也会这样呢,这个,倒是不难治,只是需要时间。”
“是,谢谢禹落哥。”听到能治,秋禹宸直接兴奋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文禹落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严重的不是这个。”可究竟是哪个,他却也不肯说了,只对秋禹宸道,“你放心,我总是尽力,一定要治好他。”
秋禹宸真是感激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本来只是让禹落哥看看伤的,没想到,他居然肯这么疼顾自己。自己伤得小非这个样子,禹落哥若是真能治他,那可说是最高兴的事,想到这里,也不顾文禹落还在身边,却是语重心长地对非景煜道,“你乖乖的,要禹落哥治好伤,以后学好了,都好好听话,哥再也不打你了。”
他口中说着要非景煜好好听话,心中便想着小非长大了,独当一面了,坚强成熟的样子,不由得嘴角含笑,那时候,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才算是真正放心了。
非景煜看哥哥神色,知道他对自己期望极深,可自己总是让他失望,从前是怕他不在乎自己,可现在明明都确定了,自己是他永远最疼爱的弟弟,可还是这样子,真是让哥哥操心了,也是低下头。
秋禹宸揉揉他硬得扎手的头发,“哥总盼着你有一天能长大,哥要结婚了,小非要是也有成家立室的一天,就不用总是担心你孤单单的了。”
非景煜听哥哥这么说,却是心口一酸,“哥不要小非了。”
他喃喃自语,秋禹宸没挺清楚他说什么,倒是文禹落道,“做哥哥的,总是盼着弟弟能够长大,可是你哥对你,却不止是兄弟之情,更像是有父子之亲,他管教你爱护你,虽然舍不得,却一心盼着你长大,这世上哪有不要儿女的父母,可是,纵然再舍不得,也终有一天,要一面心里难受一面笑着把自己的骨血欢欢喜喜的送给另一个人。若嫁出去的是女儿,自己金娇玉贵养大的孩子,连洗洗碗都不舍得,却是要整日为人洗手做羹汤了,若生的是儿子,好像是没有离开自己了,可从小到大,吃饭穿衣,哪一样又不是自己亲手做得妥妥帖帖,如今,这个自己心里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却要背负起另一个人,以及这个人的全部家庭和社会关系,再过几年,又要成为一个非常美好但是又有时候会很沉重的小家的依靠。那时候,再苦再累,他也没办法再伏在父母怀里哭了。真是这样,又有谁舍得,可即便是这样,又有哪一对父母,不是这样做的。”
文禹落说过这番话,过了良久,秋禹宸才叫道,“禹落哥。”
文禹落也笑了,“我没有父母,其实这些,我也不知道的。只是,看着慕宸一点点长大,就越来越懂得这份心了。”
秋禹宸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么长的话,也从来没想过,他的禹落哥,也会在意这人世间的情愫,他虽然一向知道文禹落是外冷心热的,否则不会疼他疼到骨子里,可是,他却远远没有想到这么深远。
非景煜却是轻声道,“那我父亲呢,他,也是这样吗?”
文禹落轻声道,“我不知道,但想来,非坛主爱你至深,或者,也是这样,或者,就更不愿意把你交给别人去受苦了。他心中如何想,我无力忖度,可禹宸心中,我却是确定的。”
秋禹宸揉着他头,“哥哪里舍得把你交给别人,哥这辈子从来没有后悔过,就算真的曾经心痛如绞,也不过是觉得造化弄人,只要抬起头,又有什么了不起。”他说到这句时,是真的豪气干云,这时的他,没有篮球教练的从容,没有翼盟盟主的狠辣,只有作为一个男人的坚定与成熟。二十余年的画面一幕幕剪辑,他只觉得,俯仰无愧天地,即使天地曾经有负于他,却也给了他最美好最美好的一生。想到沈默,他连目光都温柔了,可看着面前的非景煜,却只觉得,这孩子,真的是他一生的魔咒。
他连握着拳的左手都在颤抖,语声也是说不出的凄然,“可只有、丢你一个人在西班牙——”说到这里秋禹宸却是望向文禹落,笑了,这个笑容,是完全属于弟弟的,“我若说希望时间可以从头来过,哥一定会罚我幼稚吧。”说过这句话,却是目光决绝地看着非景煜,“倘若时间真的能够从头来过,哥一定亲手把你抓回来,哪怕那时候打断你的腿养你一辈子,也好过让你一个人!”他讲到这里,却是扬手狠狠一巴掌掴下去,非景煜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他本是趴在床上,和哥哥说话才偏过了头,秋禹宸坐在他身边,可这一下,却是十成十的用力,右脸整个麻木了,“你又是有什么委屈,可以一个人在那边一年也不回来!”
非景煜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了出来,这时的他,文禹落在不在身边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哥,不要难过,小非知道错了,小非是真的知道错了。”
章 滨河17
秋禹宸心疼弟弟,文禹落替他治伤,他一直都陪着,虽说非景煜一感到针刺还是会不自觉地颤抖,但比起先前来已经好得多。
大概是刚才当着外人面哭过,非景煜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也没和哥哥多说话,直等文禹落收了针又处理妥帖,才礼节性地回一句,“劳烦夜公子。”
秋禹宸笑笑,眼前这画面,再配上这句台词,仿似在拍古装片一般,因此只是笑笑,“禹落哥,这些天,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文禹落道,“那没什么,不过是平常的,忌食生冷辛辣,多休息罢了。”
秋禹宸点头,“那就好。”
文禹落将全部的针都消过毒又重新收好,这才道,“今天是二十一号,到下个月今天,你都要留在我身边医治,是同我走还是住在你哥这里?”
“要治一个月?”非景煜有些震惊。
文禹落淡淡道,“不知三年能不能彻底治好,只是这一个月每天都要施针,以后,可能每隔一季,也说不定,依你恢复的状况吧。”
秋禹宸一惊,三年。他虽知旧伤难治,但想来文禹落医术通神,恐怕治上一个星期再开些药来慢慢调理,没想到,竟是三年,那要耗费多少时间精力。
正自忖度,非景煜却摇了摇头,“不用了,三年,我还是自——”他本想说自生自灭,可哥哥在旁边,又想起他对自己的期望,终于没有说出口,“自己多注意吧。”
文禹落却是道,“你若要留在这里,恐怕得换一间房,禹宸,你收拾一间适合静养的吧。”
秋禹宸连忙应是,“禹落哥,真是劳烦你了,禹宸——”他听得文禹落对非景煜的伤这么用心,竟是感激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非景煜却道,“不用了,哥,真的不用了,夜公子,多谢你。”
文禹落语声还是淡淡的,“你若实在不愿,在墓镧,倒也可以。”
非景煜奇道,“为什么要在墓镧?”
文禹落却是望着秋禹宸道,“你也不必太过谢我。不过是师兄吩咐,叫我照看他,我自然从命。”
秋禹宸这才知道,难怪非景煜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劳烦他预支三年照拂,原来竟是迟念的意思。
非景煜几番求迟念收录门墙,可迟念根本对他连看也不看一眼,如今听得他居然还记挂着自己身体,一下子就觉得松了一口气。又看到哥哥这份欢喜莫名的样子,也不忍再拒绝,想来也没什么事,因此道,“ 有劳夜公子,我就住在这里吧。”
秋禹宸连忙答应,对文禹落道,“禹落哥,房间要怎么布置。”
文禹落淡淡道,“简单干净就好。”
“是。”
文禹落不再说什么,提了藤箱要走,他不喜言语,因此也不说闲话,秋禹宸送他到门口,却是轻声道,“谢谢禹落哥,禹宸知道的。”
文禹落只是笑笑,也不说什么。他一向心知秋禹宸对非景煜甚是看重,也看出非景煜旧伤很重,后患无穷,本欲这件事后再行出手,其时秋禹宸出手教训非景煜,自然也能看出他伤势变化,也是借此提醒他,对人不要太过苛责。只是迟念却在此时有所交代,更遇上沈默恳求乔熳汐请他为非景煜看伤,他便也不再耽搁,顾念着秋禹宸又记挂着师兄嘱托,自然竭尽全力。至于秋禹宸心中感不感念,倒不是他在乎的了。
文禹落回去不久,沈默就过来看非景煜,秋禹宸见自家宝贝亲自来了,也是开心得不得了,非景煜更是关心两个小帽子,他和迟慕禹向来亲厚,乔慕宸这次又是被他牵累,自然免不了详询沈默。沈默一一答他,非景煜知道两个孩子都没什么事了这才放心。
沈默看他,“小黄帽说等过一会他和你一起念书,叫你等着他。”
非景煜道,“他心情倒好,就记着念书,没叫你看看我还喘气不?”
沈默瞥他,“非大少爷视死如归,喘不喘气有什么大不了,还不是错照犯祸照闯。你这次策划这种事,怎么不叫我?”
沈默这些年和非景煜交情越来越好,有什么大事都是一起出手,非景煜这次居然半点口风都没透露给他,他自然不高兴,只是可苦了在一旁的秋禹宸,这时是该呵斥他一句呢,还是又该怎么样,只好假作没听见,在那边看文禹落留下来的药方了。
非景煜道,“我本来也要叫你的,不过慕宸说不行。”
沈默瞪他,“欺负我不敢欺负伤病员?什么事都推到他们两个身上。”
非景煜冤枉道,“哪有。我还和慕禹说,这件事叫上默默才是声势浩大,你二叔知道了,也能罚轻点。可是慕宸说不行,要是叫上你,他爸爸知道了肯定生气,你又怕他父亲又得罪不起他爸,就别连累你了。”
沈默道,“那你为什么带上小蓝帽,你以为小孩和你一样,长得是壁虎的屁股。”
非景煜不服道,“我有什么办法,而且,我也想过了,你要是加入了,我们全军覆没,谁都没好果子吃。不告诉你你就是有力强援,那两个小家伙有事也好说话啊。”
沈默瞥他一眼,“你随便,这次是你不叫我,回头别挤兑我不够义气。”
非景煜哼了一声,“你真够义气,我和慕禹在那个竹条子上,一个罚跪一个罚高抬腿,我盼你盼地都快唱映山红了,你跑去哄慕宸了,不知道先解决主要矛盾。”
沈默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会这么惨?你自己有胆子去找死,回来才判个治安拘留就怪我不去劫狱。分赃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
非景煜道,“哪次少了你的?上次那个珊瑚,上上次那个百合钥匙,上上上次最大最甜的柿子,都是带回来给你吃……”
沈默捣他一下,“你以为你哥是聋子。”
秋禹宸笑,“没关系,你们聊。”说到这里又道,“上个月十号那个星期三,两个人旷训说去接小黄帽了,这件事我都不知道。”
沈默看着情人得意洋洋地脸,也是浑不在意,“上个月十一号的星期四直到十二号的星期五,有人自称在恒河处理公事,这件事,我更不知道。”
秋禹宸听得他这样说,也是挪了过来坐在他身边,道,“我怕你担心。”他面上虽带着笑容,可语声却极为诚挚。当时翼盟之下的一个社团同其他帮派血拼,他亲自带人过去,虽然总算平息下来,可事情委实太大,又免不得去警局备案,直直折腾了一天一夜。沈默本来气他瞒着自己去冒险,可听得他如此解释,又知道他实在是怕自己担心,因此也不作声。倒是非景煜取笑道,“演八点档啊。我爸还投资一部新片子,要不咱们一块去上戏?”
沈默冷哼道,“好啊,下次请非叔投个笑傲江湖,你就出场一个背影就成。”
非景煜一愣,“谁的背影?”
沈默笑道,“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非景煜此刻是真想爬起来踹他一脚,无奈刚才挨了针如今趴着养伤,不过看着秋禹宸,“哥——”
秋禹宸打圆场道,“小非怪可怜的,别欺负他了。”
沈默道,“那当然,只有小黄帽不可怜,所以,可以尽情欺负。反正他傻乎乎地,打他他也不说话,又没处告状。”
秋禹宸被沈默抢白,非景煜看得有趣,小家伙可是一点也不顾刚才哥哥相助之恩,连忙落井下石道,“是啊,慕禹还是小孩子,可迟大哥就拿他当男人教,他就是受了委屈也不敢说的,哥还不多疼疼他。”
秋禹宸顺手拧住非景煜耳朵,“你还有脸说他可怜,你做叔叔的怎么不知道好好照看他,总是带着他干一定会可怜的事。”
沈默听秋禹宸这样说,截口道,“小非带孩子闯祸是不对,可是你做二叔的以大欺小,也不见得有多光彩。”
非景煜跟着道,“不错,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秋禹宸看他们两个都攻向自己,要解释也是徒劳,因此只道,“我自有分寸。”
沈默看他一本正经地样子,也笑了,“秋盟主最有分寸,所以,弟弟才要趴在这养伤。”
秋禹宸摇头,苦笑,“我以为你不生气了呢。”
沈默道,“我当然不生气,迟大哥都不管,我能说什么,不过是代小黄帽难过罢了。他若是有个妈妈,也不至于被二叔这么折磨了。”
秋禹宸原在听他说话,可听他提及小黄帽的妈妈这一节,却是冷下脸来,“他既然到我这里,自然要严加教导。”说着又望向非景煜,“今晚,你和慕禹一起念书,做叔叔的,也该多敦促他功课才是。”
说着就叫管家,“请小少爷过来。”
沈默不知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合适,秋禹宸竟又变了脸,他习惯了秋禹宸两种角色之间自由穿梭,可最看不惯他在孩子面前摆二叔架子,因此只是对非景煜道,“我叫厨房给你弄了点粥,还有这次小黄帽带回来的墓镧的时鲜蔬菜,可能马上就送过来,你和小黄帽都吃一点吧。哦,上周的训练数据我弄得差不多了,队长说下周一要交的,你给我的带子都用上了,我待会叫人拿给你。”
非景煜点头,“好。哦,你上次要的那两部片子,我爸托人找到了,在我架子上,你自己拿去。”
“嗯。”沈默这学期修了电影史这门课,旲和旗下的影视制作公司在这方面有很多熟人,因此托他找两部片子。他拿到东西,向非景煜一点头,却是对秋禹宸道,“我先回去看带子了。”
秋禹宸见沈默站在门口,瞬间对自己态度恭敬了,就知道他不高兴,他每次都是这样,小非面前虽然常常和自己玩笑,可郑重的时候依然尊敬自己教练的权威,如今这样,却是没有法子。等沈默走了,非景煜才道,“哥——”
秋禹宸看他,“什么事?”
非景煜问他,“慕禹最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怎么?”秋禹宸的回答很简练。
“哦,没什么。因为,我和默默都觉得,最近这段日子,你对他和慕宸怪怪的。”
秋禹宸看他,面色如常,“我管教他自然因为他做错事,你们想得太多了。有时间在一起乱琢磨不如多用点心练球,你以为还是Z中一家独大的高中联赛吗?”
秋禹宸回了房间,沈默却是已经睡了,究竟是折腾了一天,他也累了,秋禹宸自己飞快地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却看到床头灯又亮了。
“吵着你了?”秋禹宸柔声问。
沈默坐起身子,“没有。”见他赤着脚,大概是生怕穿了拖鞋吵到自己,因此道,“先上来吧。”
秋禹宸跳到床上,习惯性地去拢他,沈默
第122回
也没说话,秋禹宸向下靠了靠,要沈默躺在自己肩上,“生气了?”
沈默看了看表,“你也不用每次都这样。人前不必高高在上,人后自然也不用做小伏低。”
秋禹宸轻道,“还是生气了。”
沈默回头看他,“我没有觉得我在生气,我只是觉得,两个人相处,不是谁在谁面前给谁面子。你既然觉得我说错了,便是我错了,不用回来哄我,你若是觉得我说得对,又何必摆架子?谁没有父母兄弟,做别人二叔,很了不起吗?”
秋禹宸道,“好了,是我不对。”
沈默点下头,“既然是这样,我也不介意,想来现在小非还在和小黄帽读书,我陪你去,我们一起道歉就是了。”
秋禹宸道,“为什么要道歉。”
沈默回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错了,又为什么不能道歉。”
秋禹宸默默不说话。
沈默道,“陆二哥实际上是我的二叔,他对我,就没有你对小黄帽这么大的架子。有一个亲人,难道不是为了多疼他的呢?”
秋禹宸还是没说话,沈默便扭灭了灯。自己从他怀里离开,背过身睡了。
秋禹宸急了,“我若是做错事,你也像二叔那样罚我,大不了你罚我床头跪好了。”说到这里又觉得好笑,想想被罚床头跪的是自己父亲,自然是不该笑出来,只是伸手揽住沈默腰。
沈默将他手拿下来,“你总说小非屡教不改。其实,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剩下的话他没有再说。
秋禹宸想再哄他,又觉得,在他心里,也不过是四个字,不过如此,可不哄他,自己又实在难以入眠,这样想着,却听得沈默均匀的呼吸声,竟是已经睡着了。
秋禹宸在心中细细想着他的话,自思和他相识以来的种种,每次让他不快,也的确是处处赔小心,可下次依然如是,想想,却也辩解不出,终于不再说话。可是,若说他罚迟慕禹太重了所以要向他道歉,又怎么可能,因此只是摇头苦笑,又重新拢住沈默,小默还是这么孩子气呢。
章 滨河18
第二天,沈默却是醒得比秋禹宸还早些,不过他一醒来秋禹宸也紧跟着张开眼睛,“怎么不多睡一会?”
“不用了。”沈默自己穿好衣服,秋禹宸今天没赶得及替情人准备漱具洗脸水,有点惭愧,因此只在盥洗室门口站着看他,沈默也没理睬他,自己一个人整理好了,秋禹宸笑道,“早点想吃什么?”
沈默径直就出了门,“不用了。”
秋禹宸待要跟出去,但想到自己还没有收拾,只能赶紧弄好了,却发现他是去了非景煜房间,果然,非景煜和迟慕禹两个人都倒在床上睡着了,而日常训条的笔记本就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想来是沈默刚才收拾的。
秋禹宸待要说话,沈默却已经做手势要他噤声,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禹落哥说过要小非静养吧。”沈默抬头问。
“自然。”秋禹宸点头。
“陈医生也说了,小黄帽也要多休息。”沈默接了一句。
“嗯。”秋禹宸应了一声。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他们连夜背训条。这些规矩,比他们的身体还重要吗?小非的伤,禹落哥竭尽全力的治,恐怕要耗费很多日子,小黄帽呢,别的孩子这个年纪的时候,谁不是无忧无虑的,他从三岁开始透支自己的身体,你要他几岁开始付代价?”
秋禹宸听得沈默问得严厉,心里也有些愧疚。本来要他们休息的,昨天又——
沈默却是转身就走,秋禹宸再要说些什么,沈默却道,“你自己想想吧,不用跟着我了。”
秋禹宸一阵尴尬,却还是看着他走远,沈默今天是和乔熳汐一起晨练,早餐的时候见了他一次,他也没多什么话。倒是小非和小黄帽两个看训条被收起来了,战战兢兢的,虽然看秋禹宸好像没有要追究的样子,却也不敢太过放肆,还是乖乖地做了练习。
一整个上午,沈默都一个人在房间里,秋禹宸每次来找他,都看他认真写着什么,待要看时,他却是收起来了。
今天文禹落又要为非景煜施针,昨天折腾了那么长时间,秋禹宸也赶着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他亲自指挥着大家怎么摆放,将多余的东西都去掉,打扫也是非常用心,又特地给整个房间消了毒。今天治病的时候,迟慕禹和秋禹宸都在旁边陪着,非景煜怕迟慕禹笑话,因此一直忍着,虽然这次比昨天更疼些,却也不多开口。
蒙父亲和二叔特赦,小黄帽今天还不用罚马步,因此也是坐在旁边看书,或者空手比划套路什么的,脚上的伤,沈默中途陪着要陈医生又上一次药,小家伙不想默默爹爹总在旁边,因此一直跟着非叔。
沈默倒像是真的有事在忙,只叮嘱了他几句,待到午饭之后,却是叫秋禹宸过来。
秋禹宸从昨天开始被情人冷落,见他叫自己自然开心,等到了房里,却看桌上放着几页纸,顺手拿起来,居中黑体的大字却是写着:三省九思
秋禹宸向下看了一眼,只见第一条写得是:家法有度,身正令威
下面还有一行小注,秋禹宸仔细看了下,大体是讲,训诫是为了导引大家,若是惩罚过重,反倒变成了苛责,不仅失去了教训的苦心,而且容易造成伤害
而后,还加了一则附录,上面记得分别是秋禹宸重责了非景煜和迟慕禹之后的伤势诊断,还有医生的意见和建议什么的
最底下一行,却是写着罚约,倘若下次还有惩罚过重酿成严重后果的情况,应该怎么处罚
而处罚的方式却是空着一条横线,大概是等着秋禹宸自己填
整个的训条都是这样几个部分,还有其他的条目,不过大体上是针对秋禹宸的,比如经常难以控制情绪,或者习惯性的伤害,再或者是每每敷衍认错等等,再有就是关于他对两个小帽子的态度,尤其是小黄帽,沈默写到:若无爱之深,何谈责之切?又从小黄帽年纪小阅历浅开始讲,要秋禹宸不止拿出二叔的权威,更该拿出二叔的包容。
秋禹宸看了下,有些尴尬,倒扣着放在桌上,再看沈默,他却自然地很,只是望着秋禹宸,面色沉静。
秋禹宸有点局促,“呃,小默,这个——”
沈默抬起头,“哥说,他定了二百七十条规矩给你。”
秋禹宸低头,“嗯——嗯。”
沈默缓缓道,“我没有那么多要说,想来想去,就是这些。曾子说,吾日三省吾身,孔子说,君子有九思,我自然不敢和至圣先贤相比,可是这九条,也是我一直记在心里的,这些天,总在想,如何才能对他们更负责任。既然写出来了,也不过是和你商量。你若是愿意,每一条后面都有空白,我们一起订个罚约,你若是不愿意——”
秋禹宸一听情人说话的口气哪里还敢再听,连忙道,“我没有不愿意。我早都说要你订个家规给我了,嗯,我们一起看。”
沈默却是道,“不必答应得那么快,这九条你仔细看看,我给你两天时间,认真思考,若是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你自然可以提,若是没有,也正好趁着这两天,写定了罚约,以后,也算有理有据。”
秋禹宸可是最怕沈默这么理智了,可若说一口答应下来,小默一定又认为自己敷衍,那不是火上浇油,可如今他这样,自己又该怎么办才好,少不得,只能将那一叠纸收拾好,又找了个夹子,依着次序排好,这才道,“我们马上就有一个自己的家了,有个规矩,真的挺好。”
沈默却是道,“我不觉得。”
秋禹宸走到他身边,笑道,“你写了你又这样。”
沈默却是没看他,“原本怎么做,自己有自己的性格和处世方式,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迁就,还要提醒自己迁就,最后,变成用条文来约束,我不觉得有什么好。”
秋禹宸握住他手,“是我不对。”
沈默却是道,“第七条,你仔细看一看。道歉不是解决问题的终极法门,这个,我也写进去了。”
秋禹宸无奈,被情人弄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得道,“是,我记下了,回去马上看。”
沈默却是抬起头,“秋。”
“嗯?”秋禹宸扬起了眉。
“我觉得,你根本没有理解我写这个九思是为了什么。我想,这两天,我们还是暂时不要腻在一起,给你一点私人的空间,仔细考虑。”
“小默!”秋禹宸这次是觉得,问题真的大了。
沈默却是站起身,“我不喜欢管束别人,不过,如果你还是这种态度的话,我不介意请你去惩戒室想。当然,我会在书房专心读书,也不是委屈你一个人。”
秋禹宸看自家宝贝这次是真的沉静下来,倒像是一副不得出结论誓不罢休的样子,也是觉得有些尴尬,因此先拉他坐下来,而后才道,“你先坐着,我仔细看看。”
“好。”沈默也不勉强,就只坐在他身边。一共九条,秋禹宸一字一字专心读过,却是放下了纸又思考片刻,才对他道,“我看完了。”
沈默低垂着头,其实,他也知道这不是个好方式,秋是让着自己,可是——
秋禹宸沉声道,“每条都写得很好。你比从前,真的是成熟多了。”
沈默沉默。
秋禹宸接着道,“如果是三年前,看你对家法规矩训条有这么深的认识,我一定很高兴。”
沈默隐隐已有些愧疚。
秋禹宸却是道,“可是现在,我只觉得——”他低下头,轻轻握住沈默的手,“小默,对不起。”
沈默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秋禹宸轻声道,“我知道,我一定是说了太多的对不起,做了太多让你伤心失望的事,你才会这样的。我记得,你十五岁时候,第一场比赛过后,我就冲动了。”
这件事,沈默当然记得,那是他们相识之后,第一个大风波,也是他第一次对秋禹宸觉得失望,当然,更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在乎这个人。
秋禹宸继续道,“后来,我又做错很多事,小非刚来的时候,也是让你伤透了心。小的不说,大的,有公开检查,有替你授孕,都是我自作主张犯的错。”他说到后一件,心中蓦地一抽,果真是因果循环,没想到,他这样算计沈默,却早有人这样算计他。
沈默抬头道,“这些,就算我曾经在心里怨过你,却也不怪你。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他那么平平静静的说,你是爱我的,不是童话中的王子和王子的对白,就是那样陈述一个事实,甚至说得时候,还微微侧过头来,略带笑容,目光中是谁也无法否决的确信,他们的爱情,一直很坚决。
“嗯。”秋禹宸也知道,他一直知道,若不是知道,又怎么敢私自犯那么多错。“我们走过很多事,小默,再过一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我记得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说过的,秋禹宸,要和沈默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沈默点头。
秋禹宸道,“那天,我才真正知道,我生命里面,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沈默却是道,“可是,我十八岁的时候,哥却告诉我,生命要承担的很多。”
“嗯。”秋禹宸没有否定,那只是两种不同的感悟,他们一向是不同的生命轨迹,能够走到一起,真的是上天的恩赐。“我记得,我从迟大哥那里接你回来的时候就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改掉这个自以为是的毛病。”
沈默道,“你做得很好。这些年,一直都很好。”的确很好,他们相处得越来越和谐,仿似真的是为了证明那个坠落凡间只为寻找自己另外一半的神话,若不是本来就是一个人,又如何能如此严丝合缝。沈默并没有安慰他,这些年,秋禹宸真的没有犯过。任何事,都会和他商量,任何想法,都会站在两个人的角度,也正因为如此,曾经作为联系彼此纽带的甚至是让他们牵绊一生的家法训诫都在不知不觉中从他们生活里消失了。他们是真正平等的两个人,他不再因为是他的教练而拥有特权,他也不再因为是他的弟子而纵性辖制。
秋禹宸轻轻叹了口气,“这次,我又做错了?”他用得是疑问句。
沈默却是道,“我不知道。小非的脾气一直不改,是应该狠狠教训。小黄帽这么小就出谋划策,又是偷东西,犯这样的错,不管就更不应该。”他并没有不赞成秋禹宸管孩子,也正因为如此,他最疼的小蓝帽被哥哥带走,他也没有去劝。做错事,就要付代价,这是他们一直尊重的法则。
秋禹宸道,“可是,凡事有个度。”
沈默点头,“嗯。凡事有度。有礼有节。”他说着就拿起桌上的纸,“其实写这些,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度。和做错事回来先反省是一样的,是为了,让孩子反省,更是为了让自己冷静。”
秋禹宸嗯了一声,“我知道。只是,我对小非和慕禹都负有教养的责任。你应该知道一句话,养不教,父之过。”
沈默听他说得这么重,也是一惊,秋禹宸郑重道,“这些天,其实,你和小非,都看得出,我状态很不好。”
沈默点头。
秋禹宸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也是才知道。所以,一直有些犹豫,一直,又怕。”
沈默轻轻应了一声。
“后来,我打了个电话,给陆二叔。”秋禹宸缓缓道。
沈默只是凝神听。
“我问了陆二叔,他的话,让我定下心来。”
他问陆栀希的是什么,他没有说,沈默也没有猜。
当时,他刚刚知道,两个小帽子是自己的孩子,因此,回过头去问陆栀希,“当年得知我出生的时候,二叔怎么想?”
陆栀希不答反问,“我对你怎样?”
秋禹宸低下头,“很好,很好。”有句话他没有说,陆栀希对他真如对自己的儿子一样,甚至,秋煋对他,有时候都没有陆栀希这么好。
陆栀希于是一笑,“既然我对你很好,那你觉得,我当时应该怎样想。”
他听过陆栀希的话,早已不担心沈默,可是,却难免觉得负疚。终究,小默的孩子根本就没有出世的机会,而自己,却这么——“不劳而获”。因此,那一天,他想了很久,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甚至连组织训练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等回到了家,却是搜寻幼时到现在的影集,小时候的照片,却都不见了。唯一留着的,是恒河周年庆典上,父亲抱着五岁的自己同母亲的合影。那时候,乔熳汐死讯传出,秋煋看到乔颙脩丧子之痛,推己及人,才对他稍微和悦些。他想着自己小时候的企盼,想着旁人都有父母心疼,甚至羡慕自己早亡的哥哥,他的葬礼上,自己的爸爸妈妈都是真的流了眼泪的。他也想,每天繁重繁重的功课,做完的时候,能看到父亲,哪怕不说话,只是点一下头,他也希望,偶尔生病的时候,不用陪在身边,只要说一句,“小宸宸要坚强。”可是,都没有。
他一年,唯一能见到父亲的时候,就是恒河的周年庆典,他要带着自己给记者拍照。他见到母亲的时候,倒是比父亲多,可是,妈妈一来,家里就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少几个人。渐渐地,他也不盼了。
还好,他总有可盼的,就是可以打篮球。每天做完了功课,他可以自己一个人在球场玩一会,可是,管家会叫他,一大堆的叫他少爷的人却会命令他,这个时间,根据科学家研究,做什么是最好的,可能是柔术,可能是画画,可能是弈棋,甚至可能是呼吸,唯独不是篮球。
不过,他也不埋怨。因为,所有所有的一切,篮球是最不能讨爸爸欢心的,一个小孩子,纵使比别人聪明些,父亲不理自己,也只会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自己功课再好些,功夫再强些,甚至是应答再乖巧些,也许,爸爸就会多住几天不会走了。
秋禹宸记得,他那时候,每天都会去父亲房间,把他最喜欢摸的一面墙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那时候的他不知道那一面是夹壁墙,不知道里面存着秋煋对于陆栀希全部的回忆与思念,他只是觉得,这是父亲喜欢的。他也记得,那时候,他总是习惯把父亲的拖鞋洗好,放在床前他最喜欢最舒适的位置,他甚至幻想过,若是父亲也得了病,自己一定不会吝惜,把大腿上的肉割下来做药引子。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触动机关,推开了夹壁墙,看到了许许多多,一晚上没睡,把里面高高的靴子刷好,把当时还不认得的寊操带擦得亮亮的,把每一双棉袜子都洗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的棉垫子和地毯都码得整整齐齐,那时候的秋禹宸是真的开心。他一直记得,很小的时候偶尔路过下人房间,看过的一个电视剧里就有儿子蹲在一边替父亲洗脚的一幕,很短,但是,有一种,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的,家的味道。
只是,所有的工作,得到的是一巴掌。
毫不留情地一巴掌,以及一整夜的罚跪。
秋禹宸是真的以为自己做错了,他很想道歉,可是,那次之后,父亲有足足三年,没有见他。
第一年,他盼啊盼,父亲不回来了。第二年,他想,去年没有回来,今年应该一定会回来的,可是,父亲还是没有回来。那时候的他,真的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过了几个月,熳汐哥回来了,秋禹宸心想,父亲这次一定会回来的。果然,父亲和母亲都回来了,他在宴会上为庆祝哥哥回来弹琴,远远地,就那么看了一眼。等他弹完了去找父亲,却是怎么也没有找到。
这一次回来的熳汐哥变了,他变得不再是那个笑起来好像春风拂过大地一样的哥哥了,他不再陪自己玩接篮球的幼稚游戏,只会要求要求,比父亲还要严厉的要求。
做不好,没有别的话,只有藤条,鞭子,皮带,各种各样的刑具,各种不同的姿势,各式花样的打。
打过,不许哭,不许委屈,不许再扯着他的袖子叫哥哥,他每天的生活,变成了训练挨打反抗挨打反抗不得挨打挨打不标准继续挨打。
那时候的他,多么希望,爸爸妈妈,只要有一个回来,一个就好,要多好。
第三年,爸爸终于回来了,他背着哥哥带着一身的伤再去替父亲洗拖鞋,擦地毯,大概是上次做错了事,夹壁墙他再也不敢碰了。只是,因为一晚上没睡,所以四点半起床后,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又被惩罚。
只是,父亲穿着拖鞋下楼来,却不是自己洗好的那一双。
“拖鞋是洗过的吧。”
秋禹宸倔强地偏过头。面对这个哥哥,应答或者不应答,又有什么分别。
“我记得教过你,不必做无用功,浪费时间,是最大的错误。十下。”
秋禹宸还是没有说话。
“昨天和今天都是阴雨天气。天气预报虽然总是不准,可难免也准一次。”
秋禹宸只是咬着唇。
“做事毫无预见性。十下。”
秋禹宸已经不屑解释。
秋家规矩,长辈晨练之后,晚辈都要捧着干净毛巾在一边服侍,本来就带着伤,又领了二十下藤条站也站不稳的秋禹宸来到秋煋面前,秋煋顺手拿过毛巾擦汗,秋禹宸等他用过,就将托盘举得更高些,却不料宽大的家居服袖子突然滑脱,正露出鞭痕,秋禹宸低下头用两只手拉紧袖子垫着手再举起托盘,秋煋只是沉默了一下,重新将毛巾丢进去,“回去做功课吧,不用你服侍了。”
秋禹宸知道,他有一点点失望。不是难过,他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地失望而已。
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盼过。那是他第一次,那么那么得厌弃自己,那一年,他十岁。
秋禹宸抬起头,沈默不知他又想起了什么,只静静看着他,秋禹宸只是道,“后来,我想了很多事。小默,其实,我们都可以说,是自己长大的孩子。”
“嗯。”沈默点头。他又何尝没有失望的童年。
秋禹宸接着道,“小非,也一样。甚至,比我们更可怜。”
“是。非师兄,的确很可怜的。”虽然他父亲离家远走,母亲总是忙到只能打个电话,可是到底,他确定,妈妈是疼他的。
秋禹宸轻声道,“我没有什么本事,总是让在乎的人伤心难过。可是,我想,纵然,我不能带给他们别的什么,也不过是希望,他们长大的某一天,突然回过头,会发现原来从前有一个人,一直一直这样管着他们,就算他们曾经意外地被丢给某个组织,某个福利院,可是,他们永远不是被人遗弃的孩子。哪怕,这个人,根本没有这样的资格。”
章 滨河19
秋禹宸还是来看非景煜和迟慕禹了,特地和沈默一起来,自己哪里做得不好的地方,也有个人在一旁提点。他想,小默说得对。
“如果你觉得,对孩子不闻不问是得0分的话,对孩子极尽苛责也不过是10分,虽然强一些,可总还是不及格。伯父对你又难道不是爱之深责之切?他那么难过,却还是同意让我们结婚,难道,你也要在慕禹十八岁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二叔是对我好的。”
秋禹宸想一想,他知道小默说得很对。于是,他轻轻吻他眼睫,“我都不知道没有你我会是什么样。”
沈默却是笑了,“什么样,还不是永远高高在上的样子,然后一个人蒙着被子,偷偷地哭。哼,身在福中不知福!”小家伙挤兑他。
秋禹宸苦笑着摇头,“我什么时候偷偷地哭。不信你去问哥,我可从来没哭过。”
沈默道,“一个人躲进浴室,把头埋进膝盖里,连眼泪都不流就坚强了?我看不见得。”
秋禹宸听得他这么说,一怔,却将他拢在怀里,“你知道。”
沈默却是狠踩他一脚,“当然知道。不过,我说,以后不许!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秋禹宸笑着点头,“当然。有这么好的爱人,还不知足。好吧,我回头填罚约,做过了,就罚写一百遍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默几乎蹦起来,“小非是怎么罚的,小黄帽是怎么罚的?一百遍,就这么七个字,你也好意思说这个数。我要是哥,不打得你屁股开花。为了不能准确衡量自己的错误,一百下;为了不能勇于承担责任,两百下。”沈默说着就略略别过一边的唇角,学着乔熳汐似笑非笑的样子。
秋禹宸又笑了,“熳汐哥不是这么笑的。”
沈默像是有点遗憾,“我知道啊,永远是学不像了,要不然,怎么是你管我不是我管你。”说到这里,很愤恨地又踩了秋禹宸一脚。
秋禹宸连连点头,“是。我管你,我管你每天最少踩我二十下,不够我要自己把脚放在你脚下面垫着。”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好笑,两个人都笑起来。
“伤怎么样了?”想来想去,这是第一句话。
非景煜和迟慕禹面面相觑,然后都点头道,“好多了。”
非景煜还加上一句,“马上就能起来干活了。哎呦。”
“非叔小心。”迟慕禹倒是很担心非景煜。
“怎么了?”秋禹宸问道。
非景煜摇头,“不知道怎么的,扎过针后酸疼酸疼的,一点都不舒服。”
秋禹宸道,“治病哪有舒服的。”说着又看迟慕禹,“你的药呢,按时吃了吗?”
迟慕禹点头,“吃过了。”
“嗯。”秋禹宸这边才一嗯,沈默就在背后捣他,于是,秋二叔再加一句,“这两天先把身体调理好。”
迟慕禹呆了下,“身体很好啊。”
秋禹宸听他这么说,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下接了,只对非景煜道,“明天又要上课了,你去不去。”
非景煜想了想,“我今早和慕禹一起上了经典课,还挺有意思的。明天继续陪他上围棋课吧。”
秋禹宸道,“也好。”于是又问迟慕禹,“谱子都背好了没有?老师明天要检查的。”
迟慕禹道,“背住了几局。不过有的还是没想清楚,明天再问老师吧。”其实迟慕禹上一辈,只有乔熳汐一人精通弈棋之术,他不肯教授乔慕宸,可不想迟慕禹却是实在喜欢。秋禹宸本以为他生性不羁,对棋之一道肯定不感兴趣,没想到他自从看过乔熳汐同骊歌对弈,不知怎么的就喜欢上了。因此秋禹宸也特地请了名家教他。可非景煜,是绝对不喜欢的。如今宁愿陪着迟慕禹上课也不想上学,算了,反正他也要治病,由着他吧。
“非叔,今晚你要是没事,就陪我下棋吧。心中揣摩着棋路就不疼了。”迟慕禹盛情邀请。
“呃,不用了,已经不疼了。”
看非景煜这个样子,秋禹宸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迟慕禹叹息一声,“那算了。可惜,我不能像乔叔一样,自己同自己下。”
其实,围棋之道,家里除了骊歌和乔熳汐,可真是谁都不太有兴趣。来到秋家,沈默尚能陪他几局,可回到墓镧,别说是迟念懒怠玩,言寓荆看到棋枰真是一个头顶两个大,小家伙倒是寂寞的很呢。
秋禹宸见迟慕禹目光中略有惋惜之色,只道,“你若是喜欢,等背过了训条,我陪你一局。”
迟慕禹立刻抬起头来,“二叔。”
秋禹宸却不再说话,沈默微微一笑,“你二叔既然想陪你,那我要想想有什么彩头。”说着就望向非景煜。
非景煜却是摇头,“哥什么没有,和慕禹这个小孩子比,唉——”
沈默却道,“也不一定要赌东西。小非,你相不相信慕禹。”
非景煜道,“信,当然信。”
沈默道,“我也信。不如这样,小黄帽没背会家训,你还没罚他。若是他赢了,就输——”
秋禹宸道,“我就输家训不用罚,而且,每天两小时的马步我代他做。”
“好。不过,还要加小非的藤条。恩,不过藤条嘛,你就不用帮小非挨了。我们也要讲道理嘛。”沈默果然非常讲道理啊。
秋禹宸不过笑笑,“好。”
迟慕禹却有点担心,“若是输了呢?”若只牵涉到他自己,他当然不介意,可再加上非景煜,搞不好要连累非叔了。
非景煜却是道,“还没下呢竟想着输。”
迟慕禹却道,“那不是的。非叔,棋之一道,戒——”
迟慕禹还没说完就被非景煜打断了,“戒什么都不要紧。这样,你要是输了,我们两个就戒吃香菇一个月。”他这个月要忌口,本来就不能吃香菇的。迟慕禹又一向讨厌菌类,这场赌,可真是占尽了便宜。
迟慕禹却道,“非叔,那不能赖的。”
“啊?”非景煜一惊。
“我要是输了,就每天两小时马步,一直罚到下个月。然后,把日常训条抄一遍。” 迟慕禹仰头道。
秋禹宸听他这样说,却是点头道,“你不想着偷懒混赖,很好。”
迟慕禹却是道,“我父亲说过的,男子汉大丈夫,敢赌是胆色,认输是气度,逃跑是懦弱,耍赖是王八蛋。”
非景煜道,“算了,反正你父亲也说我是小王八蛋。”
迟慕禹却是哼了一声,“我父亲喜欢你才叫你小王八蛋的,旁人,求我父亲,他也不
第123回
看一眼。”
秋禹宸见他提起父亲就说个没完,虽然自己不是心小的人,可究竟有些——于是只道,“先读训条吧,好好准备,再有气度的输,也是输了。”
沈默一心盼着秋禹宸同迟慕禹尽快对局,在小黄帽背训条是就急得不得了,非景煜更是比谁都有兴趣,连战场都布置好了。可算是小家伙顺利过关,终于过来,迟慕禹恭恭敬敬地将白子推过去请秋禹宸握子,他原本就不愿意占丝毫便宜,只是回到自己座前,却是背过身站着。
沈默和非景煜倒是比他自己还紧张,见迟慕禹丝毫不乱,就比示两颗黑子,秋禹宸摊开手,果然,他手中正是四颗棋子。
赚到先手之势,沈默和非景煜自然高兴,秋禹宸也不介意,只是一笑。
非景煜虽然也学过一些,可是论水平,真的只比没摸过围棋的人强些,倒是沈默看迟慕禹落子,小小年纪就大气沉着,大有渊渟岳峙之势,也不禁点头。倒是秋禹宸的棋路,别说是沈默,就连非景煜这个看不懂的都说话了,“哥,你这一片我看是保不住了。”
秋禹宸不答。
迟慕禹也不说话,只看他微微蹙眉,却终是犹豫,虽说棋之一道,天分最为重要,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秋禹宸落子匪夷所思,他便少不得多想一想。
但想到父亲说过的,男子汉大丈夫处事当从大处着眼,步步为营又算得什么本事。可自己仗着先手之势已掌控了大半个局面,二叔那里,他真是不明白是为什么了。若说他有意相让,竟完全不是,他这每一步看似乱七八糟,实则大有深意,往往十余着之后才见分晓,可秋禹宸这一步孤军深入,他竟是丝毫想不通了。
沈默也有些不明白,他和秋禹宸的娱乐虽然很少以弈棋为主,但秋禹宸的风格他却是比谁都明白的。按理来说,他经验比小黄帽多,历练比小黄帽深,应该是他稳扎稳打,小黄帽奇招迭出才是。可眼看着这局势,竟是完全倒过来。他倒没想过秋禹宸居然还有这本事。
小黄帽思忖半晌,微微抬手,却是将这一子横插入内,切断了秋禹宸刚才那一手。
沈默笑了,到底是孩子呢。
秋禹宸却是不言不语,又是一着。他这一子落,迟慕禹立刻拊掌道,“原来是这样!”
秋禹宸还是不说话,非景煜却是急了,“怎样啊?”
沈默摇了摇头,也是不语。
非景煜可实在是没意思极了,但若说是不看,他又紧张,果不其然,才过了几着,他也看出了门道,“哥,你也太不地道了吧。你算准了慕禹会断在这里,他一动,就入了你的圈套。这一招请君入瓮,对付一个不满四岁的孩子——”
沈默却是道,“那也没有办法。这个埋伏是早都打好的。”他才说了这一句,却是忍不住为迟慕禹大声喝彩,“漂亮!小小年纪就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原来迟慕禹早在他们说话之时就有了决断,毫不犹豫地舍弃一大片阵地,他知道既然避无可避,不如及早抽身,反正他占据优势,不至于伤了元气。
迟慕禹却早厮杀得满头大汗,根本顾不得听沈默说什么了。他兵行险招,却不止是当断则断,更加为了和自己早先布下的一大片战场连在一起,他暗暗琢磨,自己这一手会不会早在二叔意料之中,默默爹爹,是当真看不出来吗?还是,故意叫好帮我,正是此时,却听得手机铃响。
秋禹宸脸色一沉,非景煜虽然棋艺不怎么样,可规则倒是非常熟练,立刻道,“警告一次。”
这本是规则,倒也不能说他落井下石,就算是迟慕禹不愿意占现成便宜,可规则的事情也没什么话可说。
秋禹宸只得先请求暂停继而接了电话,他面色虽分毫不变,挂了电话却是对迟慕禹道,“终局如何?”
迟慕禹知道二叔有事,虽然这局明显尚未结束,也是点头,二叔的正事还是不能耽误的。
秋禹宸看沈默,“数子吧。”
沈默看着眼下局面,这样的布局方式,此时终局,秋禹宸自然是吃了大亏,可这是他自己提出的,因此也不含糊。他才在数着,非景煜却已经道,“黑胜14子。”原来他担心迟慕禹,棋还下着便已经开始数了。
秋禹宸点头,“15子,是我输了。”他刚才被罚一子,虽说输多少于赌注关系不大,可终究是输了。还不待非景煜开口,他立刻道,“家训不用罚,每天两小时马步,一直到慕禹回墓镧,我会在书房做。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小默,你收拾一下,一会来恒河找我。”
迟慕禹本来想说,若继续行棋输得应该是自己,可看二叔实在有事,因此只是坐在桌前,又仔仔细细看一遍,然后便拿了棋谱,将这一局认认真真抄录下来。
非景煜原本还想欢庆下胜利,可看他这个样子,一时间也插不上话来,沈默安慰了小黄帽两句,要他不要太过认真,便回去找秋禹宸。催得那么急,而且,都已经这么晚了,不会是伯父那里有什么事吧。回房去就看秋禹宸已经准备走了,手中还提着个不小的箱子,来不及问什么,只交代他要小心。
秋禹宸却是笑笑,“没关系,记得,一会来恒河找我。”
沈默更是担心了,他连着说了两遍来恒河,可看秋的样子,又实在是不明白有什么事,说是急,却也急得古怪。等他和乔熳汐文禹落交代过,又看了小蓝帽,“小蓝帽乖乖睡觉,睡觉香香”“默默爹爹不要辛苦,多多休息”说了一通之后,再到恒河就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
来到秋禹宸办公室,才一敲门,却只听得里面道,“小默,自己进来。”
“不知又在搞什么。”沈默心里疑惑,一推开门,却是一桶香槟当头淋下来,沈默待要侧身去避,秋禹宸却不知从哪里蹿出来,抱着他两人一起过了一次泼酒节。
湿漉漉的沈默狂踹秋禹宸,满头满脸都是香槟泡泡的秋禹宸只是笑。沈默狠狠给了他一记拐子,“我以为你真有事。”
秋禹宸笑,“当然有,大事。”
沈默一呆,“什么大事?”纪念日吗?那是纪念什么呢。
秋禹宸却是先拉他去淋浴间洗澡换了衣服,还拿大毯子把两个人裹在一起,沈默这才知道他出门时那个箱子里是什么,却不由得更疑惑了。
秋禹宸却是打开电视,里面播的正是沈默初中时期的一场比赛,秋禹宸笑,“这是我第一次记住沈默这个名字,整整两千天。”
沈默看着曾经青春飞扬的自己,也不禁为情人的心意动容,原来,他关注自己,真的那么久了呢。不过,别扭的小家伙却是笑望他,“所以,棋都不下就跑了,你这个二叔,还不如两千天以前呢。”
秋禹宸一只手拢着他,顺便拢着毯子,另一只手却是在身前和他十指相扣,“今天日子好,就当我大赦天下了。”
章 滨河20
沈默看着荧幕上的自己,一个漂亮的自投自抢传球反断再助攻,那时候的他,兴奋都写在脸上,真的是无忧无虑的十几岁。
“你在哪?”沈默问他。
“我在中间看台。那天其实并没有去看比赛,因为那时候翼盟还要做一些地下交易,就选在球馆了,你知道,这样不太引人注意。不过最后还是看完了。然后,就特地叫人找了这卷带子。”秋禹宸笑道。
沈默听他如此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却是道,“去交易也敢这么大意。”
秋禹宸道,“我不是大意,这叫色胆包天。”
沈默狠狠踩他,电视里的自己却是扣得相当漂亮的大风车,秋禹宸笑,“你好像很喜欢大风车。”
沈默道,“我喜欢一切美好事物。”
于是,秋禹宸浅浅啜他脸颊,“我也是。”
沈默推他,“这个对白很像三流偶像剧。”
秋禹宸道,“说得假就像,说得真就不像了。我们今晚不回去了。”
“啊?”
“办公室虽然简陋一点,但是,我有个好地方,等一下,我们看完带子一起去。”秋禹宸很是得意。
沈默也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看带子,那种被记录下来的,最美好的瞬间。
秋禹宸却是指着他,“看,这时候就有这种毛病。”
沈默定睛看,果然,自己还是习惯于假动作的时候先挑眉。还记得联赛的时候被秋指出来,然后一个月之后调所有练习带出来看,错一次五下藤条,那天晚上被罚得可不轻呢。本来就很难改嘛。
秋禹宸却是道,“我现在倒有点后悔逼你改过来,其实,留点自己的小动作也很好呢。”
沈默道,“那也没什么。大不了从现在开始再屯一个月带子,改不过来就一次十下好了。”
秋禹宸无奈道,“还记仇。”
沈默笑,“我为什么要记仇,家法是为了让你能够飞得更高更远,这是短时间之内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秋禹宸听他依然挤兑自己,也不说话,只是继续拢着他看带子,沈默拍他一巴掌,“热了!”
“哦。”秋禹宸连忙把毯子收起来,重新放回箱子里去,却是又拢住他手臂,让他枕在自己肩头。
沈默轻轻一动,秋禹宸立刻暂停,沈默道,“浴巾。”
当时的言寓荆真的是气质太过犀利的少年,眉峰眼角,是根本无处掩藏的年少气盛,就像是一柄刚刚开刃的刀。沈默轻声道,“浴巾现在变了很多呢。有了孩子的人,多少都会有点不同。”
秋禹宸没有说话,沈默却是不住叹息,自己最好的兄弟,不过2000天而已,谁能想到,他竟甘心蜗居在一片树林里。想想第一次知道有男人向浴巾搭讪,自己还笑他以后说不准借东风去荷兰旅游,没想到,走到今天,其实,若浴巾真的能够遇到一个单纯爱他的人,哪怕性别不同,就算去荷兰,很久才能见一面也是好的。
秋禹宸见他半晌无语,也不免忧心,只道,“有迟大哥照顾他,你也不用想太多了,其实,看慕禹,就知道言寓荆过得还不错。”
沈默却是道,“他那个人,好不好,都不会说的。而且,现在,他不愿意和哥和你多接触,我也不好问他了。这么多年兄弟,我妈打电话来还会问浴巾怎么样呢。浴巾最喜欢吃我妈做得酱肘子了,迟大哥也会做的,不过迟大哥不爱吃肉,不知道会不会经常做给他吃。”
秋禹宸狠狠揽一下他,沈默顺便将脚搭在他脚面上,“我们是好兄弟,这有什么可介意的。”
秋禹宸道,“小非都没吃过我妈做得饭。”
沈默道,“我也没吃过。”
秋禹宸更加不服了,“我更没吃过妈做得酱肘子,连迟大哥做得都没吃过。”自然是沈默的亲妈,当然,更是秋禹宸的亲妈了。
沈默笑,“你又不爱吃酱肘子。”
秋禹宸笑,“酱豆腐也行啊。”
沈默却是偏过头,“说起来,我妈做得豆腐羹滑滑嫩嫩的,里面还有她自制的豆腐酱,不是外面那种豆瓣,香香的,浴巾也很爱吃呢,不过,要放香菇。”
秋禹宸置气道,“我也没说过不吃香菇。”
沈默看他这样子,笑他道,“小蓝帽吃不到香蕉派也是这个样子。”
秋禹宸却是道,“我没有生气,不过是想,婚礼上怎么哄着妈高兴了偷偷做给我一个人。”
沈默笑,“那不一定。我妈难得回来一趟,都会自己打电话给浴巾说,‘快点过来干妈给你做好吃的’,我这个亲儿子还要排在浴巾后面,你就更不好说了。”
秋禹宸见他故意怄自己,也笑而不语,当然,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他是不敢说的。
等两个人看完带子,秋禹宸却又是珍而重之地收起来。沈默看他特地打开箱子,大箱子里居然还有一只小的密码箱,是专门放这卷带子的,笑道,“不是有盒子吗?”
秋禹宸却是没有说话,却见他又将密码箱锁进抽屉里。
沈默道,“不带回去?”
秋禹宸这才答他,“今天去那边住,带着不方便,小心压坏了。”
沈默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带子外面有壳子,壳子外面有盒子,盒子外面有箱子,箱子外面还是箱子,变戏法吗?
秋禹宸却是重新整理了箱子带沈默出去。沈默暗暗猜测他要去哪。果然,看车子行驶路线,就知道要开去自己曾经比赛的球馆。沈默心道,一间球馆有什么好看的。
谁知秋禹宸停了车,却是拎着箱子翻墙进去,他像是怕沈默拦着,自己过去了才叫道,“小默,过来。”
沈默无奈,只得也翻下去,本以为他会带自己去球馆,没想到,秋禹宸却只是翻进来而已,见他来了,偷情一般地亲吻之后,立刻就说要翻出去,沈默不明所以,暗恨不能飞脚踹他屁股,等自己翻的时候,故意装作打滑跌倒,果然,秋禹宸就在下面接着他了,沈默借机狠狠一脚,“翻墙有那么好玩吗?”
秋禹宸却是道,“这样,我就觉得我们像是真的从这里认识。”他说着却正色道,“能早认识多一天,也是好的。”
沈默心下感动,他知道,秋禹宸对于感情有自己的愚顽和痴念,看他对自己如此用心,脸一直红到耳根,却是狠狠踩他一脚道,“一千天的时候还把我压在惩戒室里揍!”
秋禹宸却是一摊手,“没办法。不如这样,一万天的时候,让你揍慕禹的儿子还回来。”
沈默哼了一声,“迟大哥说,耍赖是王八蛋!”
秋禹宸却是浑不在意,“墙也翻过了,走吧。”
沈默也不问他,反正今天跟着他去就对了。
秋禹宸却是开车到Z中附近,沈默在心中暗道,“不会再翻球馆吧。”然后开车到二中去再翻一次,纪念自己上次和小非翻墙被拉过来狠揍?不过想想秋应该没那么大胆子,索性就放下心了。
不料在Z中教职工的家属院门前,秋禹宸却是渐渐放缓了速度,奇怪的是,仿佛门口的保安还和他很熟的样子。
秋禹宸却是神秘一笑,沈默心戈登一跳,不会是——
果然,知夫莫若夫,秋禹宸直接开车去了地下车库,沈默笑,“你还有多少巢穴?”
秋禹宸却是正色道,“公开的还有两处,秘密的有三处,但是这三处,先不能告诉你。希望永远不会用到吧。”
沈默知道他究竟过得是黑道生活,日子这么平和静谧,自己险些都忘记了呢,可生活总是很无情,但他终究会善待所有热爱生活的人。沈默笑了,“我也不想知道。”
秋禹宸看着自家宝贝的可爱样子,微笑,“上去吧。”
秋禹宸这一套房子是在三楼,他站在门口,却不开门,沈默看他,“怎么了?”
秋禹宸却是拿出钥匙交给他,非常闷骚的,钥匙上还绑着红色蝴蝶结,沈默无语,打开门一看,却是惊呆了。
房间不大,最居家的那种两室一厅,一间做卧室,一间却是书房,装修的很实用,甚至于无论敲开这栋楼的哪一扇门,都能看出是同样的风格。
温馨,是唯一的主题,这在他而言,却是尤为珍贵。
沈默果真是没出息的大孩子,才换了衣服就躺在舒舒服服的大床上,因为卧室不大的原因,只这一张床就占据了房间的五分之四,完全符合秋禹宸卧室就是卧室的理论。
沈默任软绵绵的大床将自己陷进去,然后又像个玩蹦床的小孩一样躺着晃几下,这才道,“真好。”
秋禹宸笑,“要不要看看浴室?”
沈默弹起来,“好啊。”
秋禹宸献宝似的拉开浴室门,又是绝对大尺寸的浴缸,不过他应该是特地看了户型,尽管是那种普通的里面浴室外面盥洗室的格局,却依然不显得拥挤,他和沈默所有的洗漱用品都摆得整整齐齐。而浴室最精致的是墙面,整个墙砖拼出两个人携手捧杯的画面,布局非常用心,除了主画面之外,还有印在独立小墙砖上的沈默扣篮镜头或者是两个人的传球瞬间,沈默笑道,“这个,做了很久吧。”
秋禹宸点头,“原本是想给家里换成这样,可是,我总想着,我们应该有套自己的房子,爸和二叔回来的时候,或者家里很多人的时候,就我们两个人。这里,只有我们俩知道,我们谁也不告诉。”
沈默听他说得认真,自然点头,“我也这样想。”
秋禹宸献过宝之后就拉沈默来书房,里面是满满的画册和带子,自然都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瞬间。当然,还有平时就喜欢读的闲书,工作的一切都不会被带进这里。
沈默对这个房间非常满意,浴室留到晚上享用,现在自然是要和秋并肩靠在大床上,看电视。
电视里放着无聊却绝对适合情侣消遣的娱乐节目,沈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秋禹宸回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秋禹宸道,“要不要我拿相册过来。”
沈默却是摇头了,“那个没劲了。”
秋禹宸却道,“那我给你看这个。”
沈默不知又是什么东西,只道,“好。”
秋禹宸赤着脚跑去书房,好在地毯的触感非常好,一路小跑过来,放了带子就蹭得一下跳上床,“讲好。不许发脾气。”
沈默瞥他一眼,“看了再说。”
果然,只看片头的“我们”两个字,就知道是秋禹宸的风格,再仔细看时,果然是我们。
“3秒内再不开始的话我不介意罚你400个。”
才听到这句话,沈默就狠狠撞他,“这个你也录?”
秋禹宸笑,“我本来不知道有的,不知为什么那天球馆的录影机居然开着,就正好剪下来了。”
沈默看着荧幕上的自己,真的是委屈愤怒恨啊,报数的声音像是给气球放气似的,秋禹宸还落井下石,“看不出来吧,体力不行啊。”
沈默真恨自己不能下床去踹他两脚,只是仔细看着带子。
秋禹宸却是遗憾道,“不过真可惜,第一次和你打球那一场,居然没有录下来。”
沈默笑,“那有什么关系。”
秋禹宸,“啊?”
沈默道,“已经翻过了,还怕再翻吗?”
秋禹宸实在是为这个提议感到振奋,于是,立刻拉开衣柜,果然有他和沈默的球衣在,多亏自己当时布置这个房间的时候就将当年两个人的球衣收起来了呢,换好装备,抱着篮球,两个大孩子开始再一次的翻墙之旅。
“原来,深夜里的球馆是这个样子。”
秋禹宸道,“很好啊,庄严肃穆。”
沈默踹他,“想办法进去吧。”
“好。”
“你去哪?”看着猝然转身的秋禹宸,沈默实在是不明白他究竟要去哪里。秋禹宸却孩子似的把手指比在唇上,“小声点,跟我来。”
原来是后门,何必这么神神秘秘的。
沈默见秋禹宸放下篮球不知摸出一个什么东西来磨门口的锁,声音虽不算大,但在静夜中总是刺耳,沈默惊讶道,“你不会开锁?”
秋禹宸道,“当然不会。你什么时候见过盟主顺手摸出来一根发卡挑门的。”
他正说着话,沈默却道,“早说啊。”话音才刚落,却听得轻轻地“铛”一下,沈默不知怎么用手指一别,门居然就开了。
秋禹宸这次才是真的被惊到,“你会?”
沈默一副看白痴的样子看着他,“在墓镧的时候迟大哥教我的。这种本来就很简单啊,根本用不到发卡。”
被鄙视的秋教练抱着篮球小碎步跟上,两个人重新站在当年的篮架下。
沈默却是立刻一动,从秋禹宸手中抢过球就跑开,秋禹宸会意,穿了过去,才一张手,沈默就已经将球传在他手里,秋禹宸带球疾奔,三分线,起跳,出手,毫无疑问的三分。
秋禹宸却玩似的将球抛给沈默,沈默带着球一路飞跑,却是越跑离篮筐越远,这一次,是站在半场的位置,篮球飞速出手,站在篮筐下的秋禹宸在最恰到好处的时间起跳,在空中一个180度旋转接球,双手迅速下切到两腿之间,这次却是用左手持球,一记风火轮强灌就扣了下去。沈默瞪他一眼,灌这么狠,不怕把保安吵起来吗?
这一次秋禹宸自然是自己拿篮板,再传给沈默时,却又连忙过来接应,沈默将球向他一递,秋禹宸却根本没接,果然,是沈默自己上篮。橙色的弧线在顶灯的照耀下格外炫目。秋禹宸在沈默出手时就立刻奔向篮筐,如今抢到球却是叫道,“最后一球,你自己投!”
沈默笑了,侧身将球接住,连跨两步,在空中旋转了半身后双手将球朝篮筐砸了下去,随着篮球应声入网,秋禹宸却是就地打了一滚,立刻将球抱在怀里。就那样站着,安安静静站着,顶灯照着两个人的脸,因为自娱自乐却绝对拼尽全力的游戏而微微沁出汗珠。
秋禹宸轻声道,“真好。你还记得。”
沈默将手按在篮球上,“当然记得。”
那是两人的第一次合作,二打五,那时候的他们,或许早就能预料到,在今后的岁月中,他们会并肩站在这球场上。
可是,那时候的他们,绝对不知道,很多年后,两个人依然可以站在一起,飞扬抑或者宁静,携手一生。
从前,有两个人。
一个叫秋禹宸,一个叫沈默。
——番外 滨河 完
契合度
二十鞭之后,少年的神色越发倔强,冰蓝色的眸子晶亮晶亮的,被冷汗浸湿的乌黑浓密的长长刘海盖住了另一边浅褐色的眼睛,唇角微微上扬,身体有即将迸裂的隐忍。迟念用手指按住琴弦,古拙的琴音便不再流淌下来,少年的汗水却依然是大滴大滴的,跪着的右膝和支撑着身体的左腿已然不能承受刑罚的重量。
一同受罚的有六个人,都是墓镧最优秀的杀手,优秀的意思是,任务失败依然可以活着回来。
少年很不同,一样的臣服,却缺乏同样的谦卑。哪怕是连鞭痕和破损都一样的衣服,他总是不同的。跪姿是一种很能展现驯顺的姿态,即便如此,依然不能掩藏少年本身桀骜的气质。迟念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过琴弦,他的手不够白皙,不够纤细,但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坚定有力,哪怕拂弦的动作很温柔。
“退下吧。”迟念道。他的声音依然很稳定,比起任务,他更在乎这些人活着。
“是。”鞭子并不轻。每一次任务都在拿命赌,出了事,就用疼痛来换足以交换命的好运气。诚然,这种运气一向偶然。
少年依然跪着,尽管不敢回头,他依然听得出,这六个人是相互搭着肩膀搀扶着离开的。杀手之间没有友谊,只有合作,因为单纯靠自己,根本走不动了,不幸的是,没有人会扶他回去。想到这里,他后背痛得一抽,便听到一个略带着嘲弄的声音说,“风坛少主,何必受这份委屈。”
少年别过了脸,身后的伤口抽得更疼了,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风坛少主非景煜。
迟念轻轻将古琴从膝头放下,在草地上站了起来。身后执鞭的人立刻退了一步,双手将那根足有成年男子拇指那么粗的鞭子交给他。想到刑鞭在这个男人手里的威力,非景煜很没有面子地颤了一下。
迟念的手指轻轻按在他背上,鞭子里的小刺已经扎到了他皮肤里,血茬子哗哗啦啦的样子很让人心疼,更何况,还有各种明显的淤青血痂。大概是感受到身后男子的怜惜,非景煜很没出息的服了软,“师父。”
“啊!”重重地一鞭,从左边的肩胛骨到臀,非景煜被打得倒了下来。
迟念将鞭子交还执鞭人,扶住非景煜右肩将他拉起来,非景煜乖乖跪好,这一次是双膝跪地,倔强的小孩咬着唇盯着迟念纯白的没有沾上一点草的鞋面,迟念问,“现在,知道疼了吗?”
非景煜不说话。
迟念抬眼看了看渐渐沉下去的日头,“跪到明天早晨吃早饭。还动得了的话,去后园拔点菠菜给自己做一份菜粥。”
非景煜这一次没有应是。他不是一个会轻易低头的人,刚才已经示弱一般地叫了师父,如果还得不到额外的疼惜,他宁愿扛着。尽管他已经不是十五岁,不会再固执地梗着脖子说我没错,但通常,沉默也是反抗的一种。
迟念将古旧的七弦琴带走,坐在不高的屋顶发呆或弹奏,一直到可以枕着月色看星星。他的目力很好,暧昧朦胧的月光就可以看清跪在草地上的非景煜。
在神经高度紧张的七十二小时潜伏和连续十二分钟高强度无血性的暗杀之后,非景煜带着目标人物六岁的小女儿逃离现场,杀别人父母救别人女儿,这是傻子才会做的事,非大少爷就是这样一个傻子。所以,他在杀了目标之后为了保护小女孩又躲了同组的杀手整整五天,最后,没有任何经验的非大少爷陷入了同组杀手的陷阱,丢了小女孩的命,被另外六个人带回来。
这样的非景煜,跪不了一夜。晕倒在草地上被迟念抱回去的时间是凌晨两点。那时候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勾迟念的脖子,师父不是哥哥,很难将自己像波斯猫一样的抱在怀里揉揉脑袋或者揪揪耳朵。这是难得的福利,可惜他并不知道。
迟念一直守着他,因为后背的伤不能让他躺着,便只得用手臂圈着他给他干裂的嘴唇抹蜂蜜,迟念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但他知道什么样的伤痛处理才是最好的。为了护住那个小女孩,小景受了太多伤,回来又被自己不由分说地罚了二十鞭子,今天是任务失败的责罚,明天还有拖累同门的处置,至少二十吧。明天的二十,和今天比,肯定是不同了。迟念不觉得自己残忍,只还是那句话,风坛少主,何苦呢?
他顺手揉揉非景煜头发,已经被汗水湿透,黏糊糊的,不复往日那种松散又硬得扎手却会让人像碰小仙人球一样试图去摸一摸的坚韧触感,其实这孩子乖巧的时候是很招人疼的,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用前所未有的谦恭和期待跪在自己面前小声叫师父的样子,哪怕世事看淡如迟念,也不由得动心。不答应收他为徒,不是因为不喜欢他,只是,杀手这样黑暗的生活,他根本什么都不懂。小孩说他十二岁就开始杀人了,可是他不明白,这是不同的。杀手不是杀人的那个人,而是杀人的那把刀,人可以决定杀谁,可以宽恕可以怜悯,可刀不能。还没有真正要他磕过头,就已经默许小孩叫师父了,迟念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个固执地将自己绑在跑步机上带着孩子气的任性和坚持叫喊着“不让我叫师父我就不下来”的男孩,跑了整整一天,迈不起腿,腕子被绳子磨破了,小腿肚子被履带擦得全是血。不过是个耍赖的小孩,凭自己的功力,一记手刀拍昏了解下来扔床上该怎样就怎样也就罢了,或者更简单,切断电闸。从来没有人能威胁得了他,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让已经没有力气的小孩背着六十斤的负重绕墓镧一圈呢,想到他叫那声师父叫得那么难,两个字刚出了口就晕了过去,想到自己替他清膝盖上、小腿胫骨上扎得野草小刺,跑不动了跪爬着走完的嘛,疼醒了的小孩眨着眼,“师父,墓镧很大。”迟念忘了,自己当时是说什
第124回
么呢。
“既然醒了,睁开眼睛喝口水。”抱着非景煜擦药的迟念道。
非景煜有些不好意思,他以为醒了师父就不会抱他了。毕竟那是一个那么远地男人,有可以被人欣赏的刻骨铭心的情伤和深入骨髓的寂寞。
没有哥哥那么体贴,杯子上不会带吸管,但是温度刚刚好,哪怕被打得这么惨,被照顾也是很享受的。非景煜想再向他怀里靠一靠,偎在这样一个坚实的胸膛里,是什么感觉呢?可是他没有,毕竟不是撒娇邀宠的小孩子了。
喝了一碗粥之后,“吃饱了吗?”
“没有。”无论是杀人逃命还是挨打,都是巨大的体力消耗,当然没吃饱。
“只有一碗。晚上风冷,屋子里跪吧。”迟念说。
“是。”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也不会在地板上给自己厚垫子,非景煜接着跪,这一次,跪到太阳出来。
迟念张开眼睛,他在窗子上睡着了,自然可以迎接到第一缕阳光从窗口进来,“想清楚了吗?”迟念问。
“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就算是江湖仇杀,祸不及妻儿。”非景煜就是不认。
“那就是没想明白了。”迟念道,“起来做饭吧。”
两句毫无关联的话,于是,挣扎了好半天才起来的非大少爷吃过早饭之后被带到了墓镧公开处置的刑台,迟念的宣告很简单,“行动不力,连累同门,罚二十。”
行动不力,连累同门是除了背叛之外的最重刑罚,所选的鞭子也最重。迟念默默看着两个执鞭人扒掉非景煜的外衣将他绑在刑柱上,夜间才擦过药刚结起的薄薄血痂很快被揭开,非景煜没有叫,也没有低头,整个后背被打得模糊一片,受非罹之托前来求情的乔熳汐看着执鞭人将非景煜从刑柱上剥下来的时候非景煜已经真的快被打成一张皮了,可惜,这个从来没有学会服软的少年依然没有说出规定的认错领罚的话,迟念靠着刑柱,“还是不明白?”
非景煜两手紧紧攥着刑台冰冷的栏杆,身体不停打颤却高高昂着头,他说,“再来二十!”
迟念轻轻一挥手,非景煜真的被重新绑在刑柱上,他的腿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只能用带着刺的粗捆麻绳将他缠紧,鞭子再一次下去的时候,每一下都撩起了血珠子。
乔熳汐看着面无表情的迟念,“不心疼吗?”
迟念口气是一向的平淡,“小孩子,不教是不行的。”
乔熳汐一笑,“打有什么了不得,打了舍得不哄他才是你的本事。”
迟念默默看着非景煜绑在刑柱上的手越来越无力,腿的关节和绳结的摩擦也越来越狠,“这么大的委屈,自然是要疼的,不过,该他的,一样要受。”说到这里便轻而易举地翻上刑台,他的动作太流畅洒脱,以至于很多人都没有看清楚他究竟是怎么上去的。
执鞭的人住了手,迟念问非景煜,“知错了吗?”
非景煜的两只眼睛都汪着水,却依然摇了摇头,迟念道,“打过了,再加二十。”
乔熳汐看着他重新下来,“果然是冷酷的师父啊。”
迟念的语气一如以往,“太聪明的小孩,不打,是学不乖的。”
接下来的二十鞭,是真正的血沫横飞,后背根本就没有再能落手的地方,只是鞭痕横的、纵的、斜的,摞地更整齐。哪怕绳子绑得很紧,非景煜的身子还是软了下来,解开的时候,整个人像只失去了尾巴的壁虎滑下来,滑到了迟念怀里。
非景煜好半天才睁开眼睛,迟念的脸色依然没有变,他说,“服个软给我听。”
非景煜难过了。他不知道如果自己不肯妥协的话是不是还要打二十,更何况,师父说得太清楚,他要的不是你知错,是要你服软。他的后背像是有一层皮被揭掉了,这时候才知道所谓揭了你的皮是什么感觉,没有安抚,没有劝慰,甚至没有威胁,他的师父就那么面无表情地说,要他服个软。非景煜能不听吗?
迟念看他没有反应便像是不再想扶他,一个眼神立刻又有执鞭的人过来,想到自己又要被交过去,非景煜下意识地搂紧了师父,迟念不动声色。终于,非景煜道,“我错了。”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就特别难过,比刚才还要难过。迟念扶他转过身子,面对着场下来观刑的人,右手拦着他那半边肩膀,左手环着他腰,“大声点。”
非景煜不是第一次委屈,可是这样的委屈就是真的委屈了,牙根咬得太紧说话的时候唇边有血沫子,他终于还是说,“我错了。”
“嗯。”迟念点了点头,而后直接抱起他,父亲抱小孩子的那种方法,一只手环着他脖颈,一只手托着他膝弯,这个男人的双臂太有力,当他抱着自己跳下刑台的时候,非景煜真的觉得自己像是在飞。五岁就被迫离家的男孩没有得到过的童年时曾被父亲抛上天的飞翔,在长到恐怖的一百九十公分的时候居然得到了。可他还是难过。
迟念没有看懂他的表情,只以为他是疼了,“难受的话,抱住我的脖子。”
非景煜和自己斗争了良久,将脑袋贴上他胸口,听话了。
迟念将非景煜抱回房间之后,是背朝上扔在被单上,用镊子夹出来打进肉里的刺,用温热的毛巾擦皮肤上的血,动作不温柔,但是很小心。
棉签蘸着伤口的时候,非景煜疼得咬破了枕头,乔熳汐一旁隔岸观火地道,“你给他涂的什么东西,疼成这样。”
迟念面不改色,“浓盐水。”
非景煜从枕头上抬起了头,满脸的汗。
迟念继续折磨非景煜,“盐水擦过会给你上酒精的。”
非景煜半天才挣出一句话来,“既然要上酒精,为什么还要用盐水。”
迟念道,“习惯。”
非景煜僵着肩膀半天,终于重新趴下,认命地咬着枕头另一边。
乔熳汐盯着看了一会,从口袋里摸出两瓶药膏,“透明的消毒,药粉疗伤,禹落给的,不会太疼。”
迟念用棉签擦完最后一道伤,将用过的棉签棒扔进墙角的垃圾桶里,接过乔熳汐递来的两个瓶子放在非景煜枕头边上。
非景煜费劲地撑起身子,抓着两瓶药,扔向垃圾桶。
迟念看了一眼,“力度小,准头差,加十下。”
“是。”非景煜答应了。
迟念走过去将两瓶药捡起来,“明知道自己扔不准还要扔,不自量力,再加十下。”
“是。”非景煜的脸更白了。
迟念用消毒液仔细擦拭着两个瓶子,“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原因,都不要浪费别人的好意,否则,没有人愿意再帮你。加——”
非景煜心一抽,迟念道,“二十吧。”
非景煜这次没有应是。
迟念去洗了手,依着鞭痕为非景煜消毒,“怎么了?”
非景煜咬住了嘴唇,最后还是压下了全部的情绪,“没事。”
乔熳汐摇头,迟念手中的棉签按住非景煜后背的伤,痛得他直抽冷气,迟念道,“若是习惯了忍着,我不勉强你叫出来。”说着却把非景煜抱着的枕头抽走了,“若是还懂得喊疼,我不会笑你。”说到这里,又揉了揉非景煜脑袋,却是头也不抬地对乔熳汐道,“你可以出去了。”
乔熳汐出去之前扫了一眼试图通过惨叫来发泄疼痛的非景煜,“你看他这副样子,还能挨四十?小心打残了他老非找你拼命。”说到这里就出去。
非景煜还不习惯放声喊,只是也不再压抑疼痛,迟念的棉签顺着一道纵贯后背的鞭痕滑下来,“这里不能”,他拍了拍非景煜屁股,“这里,能。”
非景煜一下就脸红了。哪怕经常被哥哥家法,可是师父还从来没有揍过他的屁股呢,若是这样,越显得自己像小孩了。
迟念替非景煜上了一种淡黄色的药粉,大概是消毒的时候疼过劲了,上药的疼痛还能忍受。等后背的伤处都处理完了,迟念却将非景煜身子转了九十度,非景煜身高本就高,如今横趴在床上,手脚都吊在床铺外面。
迟念顺手从自己编的扫帚里抽出了一根竹条,扫帚捆得那么紧,非景煜看得跟变魔术似的。迟念一弯手中竹条,竹条已经失了韧劲变成了两根,迟念合着两根竹条走过来,空着的左手拉过了非景煜胳膊。
“嗖!”地一声,非景煜手背上挨了狠狠一下,立时是两道印子。
迟念转过去,拉住非景煜脚尖,脚背上又是一下,疼得小孩差点飚出泪来。
迟念顺手扔了竹条,“我不喜欢打人,不过,也不介意帮你长长记性。下一次,无论自己做错或者没做错,你要挨的打,就给我站得端端正正挨完了,再要人将你绑起来——”
非景煜根本不敢听迟念说什么,连忙道,“不敢了,不敢了。”他是那么怕这个绝难对任何事动容的男子说出就不要叫我师父之类的话。因为他知道,他是言出必行的。
迟念本身倒没想着这么吓唬他,他已经认了小孩,又怎么会把他扔出去,就算小孩做了再十恶不赦的事,大不了自己动手杀了,绝不会将他赶走的。不过如今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只是默默替他清手脚关节的伤处。
大概是罚小孩的不长进,给他手脚缠地草药裹着伤特别疼,不过非景煜也不敢叫苦,吃了一碗粥,倒是香香甜甜地睡着了。
出来的时候,乔熳汐问迟念,“为什么不给他讲道理。”
迟念望着远方的天空,不语。有什么道理可讲呢,同情心是很高贵也很纯洁的品质,有总是比没有强的。
非景煜究竟是骄傲的,不喜欢欠账的小孩一觉睡醒就出来找师父,迟念坐在竹楼的围栏上望着大群大群的鸽子,被草药绷带缠住的双脚和太重的鞭伤让他走起路来很不舒服,迟念也没有理他,任他扶着竹子的窗棂一步一步过来,远处是墓镧属下飞奔而来回报,“目标任务完成,F1170D15没有回来。”
迟念点头,“知道了。”
非景煜望着师父背影,明明只有几步,却突然觉得,师父变得那么远那么寂寞。
迟念的声音很轻,“现在你明白了?”
非景煜没有说话,突然就觉得口干得不得了,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目标是他们存在的唯一价值,目标是六岁还是六十岁,都没有分别。”迟念转过身。
非景煜的眼里难得的带着悲悯,迟念望着他,“做杀手不适合你。”
非景煜一急,“师父不要我了吗?”
迟念一笑,握住他肩膀,“四十,别忘了。”
晚间的阁楼上,非景煜认认真真伏在迟念膝头,像个小孩子,迟念褪下他内裤,一巴掌一巴掌地打,臀上的红色越来越深,面上的潮红却是渐渐退去。打完了,迟念才淡淡道,“现在知道错了?”
非景煜刚刚不再发烧的脸又红了,“嗯。”
于是,他跪下来,端端正正地叩了个头,“师父。”
迟念不过笑笑,“容你歇两天,以后每天早晨五点起来练功。”
“知道了。”非景煜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笑得那么满足。
后来的很多年,迟念很少打他,最多不过是罚几个小时的马步或者跟他试招的时候不留情面地揍一顿,再后来,师父离去,他狠狠地哭了一把,再也没有的伤心过。原来,那么多年,有一个人,一直将他当成小孩子,看似冷酷无情,实际上,自己所期待的一切,他全部给了,并且,给到了头。
非景煜想,他是幸运的,再也没有人同他一样的幸运,可以一辈子一辈子,被纵容着长大。
(完)
谁家年少足风流
“哥——我是真的知错了,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褚云飞赖在哥哥身边帮迟慕禹端茶倒水整理文件。为了摆脱一个麻烦的女明星,顺手打发了一串迟慕禹名下珠宝行的钻石项链。谁想秋小少爷太大方,送出去的项链价值九十万。珠宝行的人送来账目,迟慕禹看到就找褚云飞问话。
褚云飞在来办公室之前,压根没有想到会是因为这件事。他当初叫人包起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在意价钱。本来,迟慕禹就对他的千金买笑、纸醉金迷相当不满,早想找个机会教训他,更何况,这次他还慷他人之慨慷到了哥哥头上。
迟慕禹冷眼看他在一边殷勤服侍,等秘书把该做的事都做好,就淡淡道,“去你该去的地方。”
“哥——”褚云飞小声求着。
迟慕禹道,“墙角,我的书房。”
褚云飞知道逃不了了,乖乖去墙角跪。这些年爸都没怎么罚自己跪着了,顶多就是挨在脚下撒个娇。
褚云飞将脊背挺得直直的,膝盖硬得生疼。蹭着墙角偷偷给嫂子发短信。
迟慕禹看到他小动作,一只羽毛笔飞过去扎到他手臂,褚云飞故意惨叫。迟慕禹冷声呵斥,“跪好!”
于是,褚云飞没发出去的半条短信尸体一般躺在他酸痛的膝盖边。
门铃响的时候,肩膀都僵了。
褚云飞可怜巴巴地回过头,迟慕禹却没有要他起,而是连忙起身亲自去开门。褚云飞觉得,天气突然晴朗起来了。这么狗腿,肯定是嫂子来送中午饭。褚云飞想着,嗯,厄运即将结束。
可惜,迟慕禹打开门,进来的是秋禹宸。
本来准备好的哀号服软认错一下子有点接不过来,半天终于憋出一句,“爸。”
迟慕禹扫了褚云飞一眼,褚云飞揉着膝盖站起来,颠颠地过来帮秋禹宸拉凳子,“爸,您有什么吩咐打个电话就好了,怎么还亲自下来?”
秋禹宸不答反问,“你在这做什么?”
褚云飞嘟着嘴道,“哥罚我跪墙角思过。”那份委屈,实实在在的可怜。
秋禹宸微一颔首,“那你还不去跪?”
褚云飞无法,只好重新回墙角去。
秋禹宸看迟慕禹,“什么事?”
迟慕禹道,“左不过是那些衣香鬓影,走马章台。”
秋禹宸道,“是该好好管管。”
于是,褚云飞彻底被判了死刑。
“二叔有什么吩咐?”迟慕禹恭敬接了秋禹宸手中文件。
“爻老大约我去钓鱼。本来要秘书给你送下来,不过我正好要走,嘱咐你一句,穿得随意些。”爻老大是迟慕禹的新婚妻子爻安安的父亲,姓爻名全,在江湖上很有面子,大家都尊一声爻老大。
“是。”迟慕禹这个岳父是绝对的草莽英雄,就看不惯人家西装革履,每回迟慕禹回去,穿得稍正式些,他就说,“这是给你丈人我送葬啊。”
迟慕禹送秋禹宸出门,帮秋禹宸按了电梯,才听二叔道,“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别太为难他了。”
迟慕禹就知道,二叔绝对不可能不管这只小刺猬的。
“慕禹有分寸。只是,耐不过他越来越不像话。”迟慕禹道。
秋禹宸不过一笑,长兄如父,慕禹的担子实在不轻。
褚云飞可怜巴巴地挨着墙角跪,想想如今老爸越来越不疼自己。小孩轻轻叹了口气,真是的。多个哥哥多重管,他轻轻砸着自己膝盖,心中暗道,嫂子怎么还不来。如今懒洋洋地跪坐在脚跟上,才一听到脚步声马上挺直了身子。迟慕禹推门进来走到他身边,伸脚踢了踢他腿,“跪直了!”
褚云飞回头头,“哥,慕禹知错了。”
“嗯?”迟慕禹真不知是要气还是要笑。
褚云飞狠狠咬住了舌头,这是怎么回事呢,连忙改口,“不是,不是,我是说,云飞知错了。”
迟慕禹没理他,自己继续看文件,褚云飞在心中腹诽,工作狂。
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深山出太阳。爻安安可算是来了。
嫂子一进门,褚云飞只觉得这间原就光线充足的办公室更亮了。爻安安穿着条花色素雅的连衣裙,如云的发髻松松散散挽着,举手投足带着绝对夺目的少女神韵和优雅的少妇风情。迟慕禹忙站起来接她手中的饭盒,“怎么又自己过来。”
爻安安微笑,声音如云般温柔,“谁叫你总不记得按时吃饭。”
褚云飞看她偎在迟慕禹身侧,画面旖旎得不得了。卓世的英雄本就需要绝世的美人来配,只要两人站在一起,就是彼此最出色的佩饰。
褚云飞看着嫂嫂如今小鸟依人的样子,如何也想不出曾经她就是踩着拖鞋挂着睡裙披散着长发一个人一柄枪拍在哥哥病床前的小柜上,“慕禹若是有事,安安绝不独活,不知秋盟主迟二叔嫌不嫌弃安安嫁妆单薄。”
如瀑的长发散乱,白色的棉质睡裙被挂出了口子,穿着拖鞋的脚也磨破了,可怎样的狼狈也遮不住她的绝世姿容。迟慕禹为她千里追杀杀母仇人,单枪匹马杀到缅甸覆了一个帮派,自己也身受重伤命在旦夕。爻老大不许她出去当寡妇,将她圈禁在小楼上。她就穿着睡裙拖鞋从二楼的阳台跳下来,追到秋家,一柄枪一条命是她唯一的陪嫁,和昏迷不醒的迟慕禹做了半月夫妻。
后来,迟慕禹带着她重回爻家拜见岳父,爻老大问女婿,“小子,一个人就敢杀晁亮,你就不怕你死了我女儿做寡妇。”迟慕禹答,“今生若不能娶安安为妻,纵然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义。”爻老大接着问,“你就是不杀晁亮,迟念的儿子,我也未必不把女儿嫁给你。”迟慕禹握着爻安安的手,“爻老大纵横江湖,富有四海,安安从小也和金枝玉叶的公主一般。慕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聘礼能求您将她下嫁于我,更何况,如果不能报杀母之仇,我又有什么脸面娶安安过门。”爻老大狠狠拍着迟慕禹肩膀,“有胆子没脑子,跟迟老二一样,是个天生的情种,你要是死了,我才不把女儿送去守活寡。幸亏你命大,我女儿,就交给你了!”爻老大说到这里,狠狠灌了一口酒,“公主!你看那些公主一个个歪瓜裂枣的,哪个比得上我女儿!”
爻安安笑着替迟慕禹揭开饭盒,她肤白如雪,指如春葱,就一个简单的动作做出来也令人赏心悦目,没有做作的兰花指,却自然带着温柔,等替迟慕禹将筷子摆好才柔声道,“云飞也没吃东西吧。”
褚云飞连连点头,“没吃,嫂子,我跪了好久了。”
迟慕禹端起餐盒,“没你的饭,老实跪着。”
爻安安笑道,“怎么又对云飞这么凶。”
迟慕禹喂了一颗杏仁给爻安安,“上房揭瓦的,不管不行。”
爻安安回头看褚云飞,“起来吧,你不是一直说要尝嫂子的手艺。”
褚云飞不敢动。
爻安安轻推迟慕禹,“让云飞起来吧,小孩子怪可怜的。”
迟慕禹好脾气的解释,“他越来越离谱,本来就没人能管他,你再护着,将来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迟慕禹回过头看褚云飞,“怎么跪忘了吗?用不用我再教你一次!”
褚云飞不敢东张西望了,连忙回过头对着墙挺直了脊背,两只手乖乖背在身后。
爻安安压低了声音,“云飞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更何况,现在是公司里。刚才是我进来,如果是别人呢?不管多大的错,总要给他留一点面子啊。外面的人都知道云飞怕你,更何况,他虽然胡闹但心里是有数的。你要罚他,回到家里再请家法就是了,何必在外面让他难堪呢。”
迟慕禹回头看着褚云飞,“既然你嫂子说了,那就去我书房跪。”
“是。”褚云飞听话起来。
爻安安看迟慕禹,“让云飞吃点东西吧。”
褚云飞连连摇头,“不必了。吃一口还不一定要用几下家法换呢。”
爻安安看迟慕禹,“你别和我爸学得一样,都什么年代了,动不动就罚跪的。地上凉,你家的规矩又不是几分钟就过了,一直跪着,落下病根怎么办。”
褚云飞借机揉膝盖,“腿疼。”
迟慕禹笑望着褚云飞,“你嫂子说得有道理,云飞,回去之后不必跪了,去练功房站桩吧。”
所谓站桩,就是身体如木桩一般站立不动,很多人认为马步也是站桩的一种,虽然并不完全准确,但其中的痛苦也是差不多的。很多初次练习的人,基本上不到五分钟就会觉得双臂尤其是两肩酸胀,腰腿的酸困自然更不必说了。若要褚云飞选,他是宁愿罚跪也不要站桩的。小家伙眼巴巴地望着嫂子,爻安安无奈,毕竟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一向是言出必行的,“练功是好事,不过,也别过度了。”
迟慕禹道,“一个时辰不算过吧。”
爻安安低下头,“你是怪我多嘴了。”
迟慕禹连忙握住妻子的手,“怎么会。”
爻安安很是温柔,“我哪有资格不许你管教弟弟——”
迟慕禹笑,“怎么会没资格。”
褚云飞插一句,“自然有资格了,我可就你一个嫂子,长嫂如母嘛。”
迟慕禹笑叱褚云飞,“说什么!”爻安安跟褚云飞一般年纪,哪个二十岁的女孩会喜欢这么大的儿子啊。
爻安安却抬起头,眼睛很亮,“云飞倒是也没有说错,而且,云飞马上就要做叔叔了。”
迟慕禹一呆,爻安安却已经埋下了头。那样的羞赧和旖旎,就算是不胜凉风的水莲花,也只得其清雅不得其明艳。
褚云飞连忙道,“恭喜哥,恭喜嫂子。”
迟慕禹握住爻安安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安安——”语中无限温柔、爱怜、感激、兴奋。一时间情绪交杂,他只觉得被这喜悦哽住了喉咙。
爻安安轻声道,“今天早晨陈医生来帮我做例行体检。”
迟慕禹牵着妻子的手要她坐下,“那你还亲自跑过来,有没有太辛苦。”哪怕气场强大如他,在这样大的喜悦中,也只是一个乐得合不拢口的平凡男人而已。
爻安安道,“别太小题大做了,才四十天而已。”
褚云飞总是能说出让人忍不住想抽的话,“哥才出院几天啊,体力真好。”
迟慕禹一枝笔飞过去插到褚云飞肩膀,“再胡说下次扎你嘴了。”说到这里,又对妻子百般温柔。
爻安安轻声道,“既然是这样的好消息,云飞应该也没有做错什么大事,不如,就饶了他?”
“我不希望我们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学到的就是不会承担。”迟慕禹很严肃。
爻安安回头看褚云飞,这样都救不了你,嫂子也没办法啊。
褚云飞在墙角站了一个小时的时候,突然就觉得如果哥哥现在回来用板子拍自己一顿是多么美妙的事。不过哥哥这么一丝不苟的人,他说两个小时就绝对半点也不会少。想想真是惨,他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自己就要在这罚站。可是想想要是不站好像又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褚云飞想着就觉得自己也太没地位了,该死的木木也不来,真不知道我站坏了他怎么办。爸也真是的,都来了也不求句情。不过,哥居然有儿子了,想想自己两位年轻的令人发指的老爸居然马上会有孙子,褚云飞突然觉得站得酸困的腿也不怎么难受了。想象老爸弄孙为乐的样子,褚云飞笑着。
腰酸背痛腿抽筋,就算一片顶五片,盖中盖也不够喝。褚云飞其实不怕挨打,哥哥的板子虽然结实又沉重,打过了也没什么上药安抚的好事,但是到底心里有个盼头的。知道哥哥下手有分寸,不会让自己太下不来,可罚站就不一样了,尤其是站桩,说得好听是练功,直接一点不就是折腾人嘛。褚云飞罚站一向是能逃则逃,可是自从上次给地上倒了点矿泉水假冒是流出的汗水被哥哥发现给打了个半死之后,他就再也不敢偷懒了。开玩笑,上一次打完,直直在床上趴了一个星期。哥也真够狠的,趴着都不让好过,要自己写了三万五千遍“我再也不敢偷懒了”。想想当时写完,握笔处硬是别出了一个凹口,连手指头都不会弯了。哥哥的惩罚一向是简单有力,就是罚站、罚跪、罚马步,写字、写错、写检查,打背、打腿、打屁股。罚一次就让你再也不敢犯第二次。
褚云飞略略低下头去瞥,矮桩下汗水的反光晶亮晶亮的。褚云飞没出息地狠,才蹲了一个小时就开始腿抽筋手发抖,小刺猬只好想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比如,哥的孩子将会是什么样子,哥会不会也像罚自己一样罚他。想想柔柔嫩嫩的小家伙才刚刚学会走路就被罚马步的样子,褚云飞心道,可真可怜。
脖颈好酸,自己就像个没有上油的机器人,真不知道站桩有什么用,今天站明天不站的,也不见得功夫就能见长了。其实比起站桩,褚云飞宁愿罚跪,虽说不敢偷懒吧,可总也能稍稍在脚上坐一会。可这个姿势,如果自己现在起来休息,肯定全身的骨头都错位了,再蹲下的时候会更痛。褚云飞真恨发明出这种酷刑的人,想着从前和哥哥一起赌崖一起闯祸,没想到今天哥哥已经升级成兄长,自己还在这罚站。
乔木木敲门的时间正好是罚站结束,大概是知道褚云飞现在动不了,他便自己推门进来,褚云飞向下走一步,整个人就从木桩上摔下来,顺势跌进乔慕宸怀里。乔慕宸抱着他,感觉到他衣服都湿透了,“云飞别躺,先活动一会吧。”
“活动个X,越动越疼!”褚云飞道。
“你又说脏话,小心哥罚你。”乔慕宸道。
褚云飞是煮熟的鸭子嘴硬,“罚啊,除了打就是罚,要么便背书,从老早传下来就是这些,一点创新也没有。”
“我爸会创新。”乔慕宸道。
“哦!”褚云飞活动肩膀痛得叫出来,“惩罚就要严肃,创新那么多还罚个X。”
“云飞,你又说脏字!”乔慕宸替他捏着肩膀。
“说脏字怎样,天天就知道盯着我。”褚云飞小声抱怨。
乔慕宸很习惯地帮褚云飞放松肌肉,“哥对你最好了,我想被哥罚还没机会呢。”
迟慕禹和爻安安一起去见爻老大。爻安安笑迟慕禹太拘谨,迟慕禹只是轻轻扶着爱妻的腰微笑。有子万事足,他现在正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候,实在都不知该怎么感激上苍才好。带着娇妻赶过去,爻老大依然在钓鱼,秋禹宸和沈默人手一只铁签子在一边的炉架子上烤鱼,迟慕禹过来的时候笑得连秋禹宸都忍不住问他怎么了。爻安安低下了头,迟慕禹毫不避忌地亲吻她发心,台词跟三流电视剧一样,“我们有了孩子。”
爻老大扔下钓竿就冲过来,“行啊小子!”
秋禹宸道,“家里人手够用吗?好好照顾安安。”
沈默微笑着恭喜爻老大。
“这得跟我亲孙子来一条大的!”爻老大手舞足蹈地回去岸边,可惜过了五分钟都没钓上一只鱼来,结果,这位纵横江湖三十年的老大居然就跳进湖里,赤手空拳抓了一条大的上来。迟慕禹说要服侍岳父换衣服,反倒被他瞪一眼,“我孙子就要吃个新鲜。”
爻安安小声道,“说不定是孙女儿。”
迟慕禹笑,“女儿更好,我就喜欢女儿。”
第125回
爻安安微笑,“你可不是把云飞当——”她说到这里住了口,长辈都在这,有些话不好说。
沈默望着迟慕禹,“又罚云飞了?”
迟慕禹道,“没有,不过叫他练功。慕宸已经过去了。”
爻老大也不管大家说什么,徒手收拾这条大鱼。沈默道,“哥,孕妇吃烤鱼不好吧。”
爻老大道,“清炖、清炖!待我洗剥干净。默子,尝下你哥的手艺,当年被晁亮追到穷途末路,你大哥就是抓鱼活尿当盐吃。”
“爸!”爻安安劝住父亲。
爻老大却突然停住了手,连连摇头,“江湖不是有妻有子的人混的,想当年我什么都不怕,却不想,安安她妈——”
“爸。”爻安安走过去握住父亲刚刚掏了鱼腹的手,爻老大每次一想起她母亲就要难过好几天。
爻老大对爻安安还像带着个小女孩似的,“多脏的就抓。”说着就拉着爻安安去湖边洗手,还给她手上淋水。等看着爻安安洗干净了才转头对迟慕禹道,“还是你小子有种,单人匹马就砍翻了晁亮。我老头子本想等安安嫁出去了就和他刀头上见,他爷爷的!我忍了这么多年就等着给他一下子,怎么就让你占了先,还拐走了我的宝贝闺女!”
“爸——”爻安安不好意思了。
沈默笑道,“那是慕禹的福分。”
“所以说,这孩子福气大,但也是从小教得好。”他说到这里又想起什么来似的,“迟老二呢,一说陪我钓鱼就躲到他那鸟笼子里去,多少年了,见过他的次数不用脱鞋都数的来。就为一个夜十四,英雄气短。”说到这里又对迟慕禹道,“别和你爸学。”
迟慕禹这回倒不顺着岳父了,“我宁愿英雄气短。”
“所以说,迟家出情种。但话又说回来了,你小子要不是情种,我还不把宝贝女儿嫁给你呢!”爻老大道。
迟慕禹在他说话的时候,顺手就脱下了外套给爻安安披上,“湖边风大,小心着凉了。”
沈默看着迟慕禹对妻子满是爱怜的眼神,跟秋禹宸相视而笑,“慕禹的几个父亲都是情种。”这话不必说出口,他们自然明白。
回到家的迟慕禹心情大好,连带着看褚云飞也顺眼了许多,“站完了?”
“是。”褚云飞在哥哥面前可是规矩地不得了。
“那以后就这样,再让我看到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有一桩就是一个时辰,你喜欢练功我没道理不成全。”迟慕禹的话就是结论,褚云飞的哀求就是走到喉咙里了也得咽下去。
“哥哥,云飞不是故意的。”乔慕宸小小声。
“我看了图腾近年送上来的回报,乔叔隐退后,元老会的很多人都要推你上位,你怎么看?”迟慕禹问。
乔慕宸呆住了,“慕宸做不了的。而且,父亲不是已经说了,把图腾交给哥哥。”
“啪!”厚厚的文件夹拍在桌上,“没试过怎么知道做不了。图腾魁首的儿子,就算你最终不会碰社团的生意也不能一无所知吧。三天之内看完它,16号早晨九点,我在办公室等你回话。”
乔慕宸低下头,可是拒绝依然坚定,“哥哥,我真的不想碰图腾的事,而且,我爸和父亲还有义父,二叔跟默默爹爹都答应不让我做的。更何况,我也不想做。奶奶也说了,今年的祭典由哥代替她出席,而且,这两年图腾所有的事都是哥在操作啊。”
迟慕禹坐了下来,“抬头。”
乔慕宸舔着嘴唇,隔着宽大的办公桌望着哥哥。
“这两支是乔叔和师叔的嫡系,自然要交给你来带。即使你不参与社团,也需要人保护你。你必须了解他们,积极安抚他们。我不会让你去杀人放火抢地盘,但是如果兄弟们连自己拼命保护的人是谁都没见过,你觉得,我怎么放心把你和云飞的安全交给他们。”迟慕禹耐心解释。
“哥哥难道会不保护我们吗?”他知道,乔熳汐的嫡系并不相信迟念的儿子,他们怕将来有一天自己会被这个哥哥欺负,甚至像电视剧讲的一样被除掉。可是,迟慕禹是他的亲哥哥啊,他们兄弟之间,还用留两支嫡系势力吗?
“我会保护你,但是你必须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出去吧。”迟慕禹已经翻开了新工作。
“哥哥——”乔慕宸还想再说。
迟慕禹连头都没有抬,“你只剩56小时,学习的结果不让我满意的话,云飞就是你的榜样。”
褚云飞陪乔慕宸出来的时候笑着逗他,“这下开心了,总抱怨哥不管你。”
乔慕宸呆呆的,“有点怕。”
“当然怕。”褚云飞道,“我跟你说,哥的板子可不是玩的。”
“比我爸还狠吗?”乔慕宸问。
褚云飞切了一声,“你爸?你爸就是逗你玩的。”
乔慕宸的大脑回路果然不一样,“那你可辛苦了。”
褚云飞道,“当然!”
抱着哥哥给的任务回家,小孩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倒是乔熳汐看他傻呆呆的问道,“又和云飞吵架了?”
乔慕宸摇头,“没有。哥哥让我管社团的事。”
乔熳汐道,“也好。元老会那帮人不愿意跟慕禹,到底是我和你父亲带出来的,他们就认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乔慕宸道,“我不喜欢打打杀杀的,而且,哥哥又不会欺负我们,大家想得太多了。”
乔熳汐揉揉儿子脑袋,这孩子,都已经成年了还这么单纯,“那倒也不是防你哥,只不过现在图腾、墓镧加上翼盟都在你哥手里,很多人难免分出个亲疏来。”
乔慕宸傻乎乎的,“爸这么多年都不让我管社团的事——”
乔熳汐笑笑,“爸不想叫你接触这些东西,不过,咱们是做什么生意的你总该明白,更何况,你哥哥吩咐了,难道你可以不做?”
“那我上去看书。”乔慕宸上楼去了。
文禹落从储藏室出来,笑道,“慕宸怎么越来越呆了。”
乔熳汐道,“他才不呆,处理乔氏的事务不比我当年差。”
文禹落望着乔熳汐,“他是我们的儿子,有些事即使不愿意也必然要做的。这一点,我们还不如慕禹想得周到。”
乔熳汐道,“那倒也不是。只不过各自立场不同罢了。”
文禹落笑,“你总是不肯服师兄,连让让他的儿子都不行。”
乔熳汐一贯的云淡风轻,“有吗?我不觉得。”
三天的时间好像很紧的样子,更何况,又都是乔慕宸没有接触过的社团事务,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他的老爸一直是卖军火的,甚至最近那场规模浩大的战争,他们家也有份。想到哥哥以弱冠之年做着这么惨无人道的生意,乔慕宸心里别别扭扭的。尽管自己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可只是这样也不得了了啊。哪怕知道自己家是混黑道的,自己奶奶还是黑道教母级的人物,父亲出手就要人命,爸爸不出手也要人命,但真的接触到这些,心里又是另一种滋味儿。他瞬间就觉得自己每个月的那么多零花钱都是血淋淋的,尤其是哥哥,想到战场上那些无辜的生命,那些在炮火中挣扎的孩子,这两年图腾都是哥哥接手,那就是说,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哥哥都是知道的。
乔慕宸很不开心,这种不开心在他见到迟慕禹的时候表现地极为明显。
迟慕禹看他脸色就知道他被吓到了,乔慕宸昨天晚上还就战争的罪恶和爸爸进行讨论,乔熳汐对他解释了很多社团的事务但是乔慕宸依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生活。这些年,他的每一天都是没有阴影的,哪怕尔虞我诈的商战,乔熳汐依然会要他兵不血刃的应对,而在很多方面呆呆的乔慕宸,继承了他爸爸关于商业的天赋,真的是个奇才。
“看完了?”迟慕禹问。
“哥哥,贩卖军火是犯法的。”乔慕宸道。
迟慕禹抬起头,“黑社会也是犯法的。”
乔慕宸不说话了。
“乔叔和文叔的这两支人马是他们从前最为倚重的,你自然会看到更本质的东西。难道这些年你从来没有想过图腾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吗?自欺欺人不代表不存在。”迟慕禹的口气很冷。这个弟弟太单纯了。
“武器杀人。”乔慕宸说。
迟慕禹道,“人也杀人。你父亲,你爸爸,你二叔,你哥哥都杀过人。”
乔慕宸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知道,是自己太幼稚了,明明这些在脑子里早都知道的,可是不愿意去面对。
迟慕禹道,“额外的问题回答完了。现在由我来问你,跟随你父亲二十年的天战叔,今年中秋的时候你要送什么礼物?”
乔慕宸傻傻的,那份不算厚的文件里没有啊,他仔细回忆关于天战叔的资历和性格以及立下的汗马功劳,迟慕禹抬起头,“你就是这么做功课的吗?”
“对不起。”乔慕宸被吓呆了,道歉顺理成章地蹦出来。明明刚刚还在讲道理的,虽然是板着脸,可是当哥哥望着自己的时候,心就像是从嗓子里蹦出来了。他今天才知道为什么云飞那么怕哥哥,从前哥哥虽然偶尔也有训过两句,但和现在这样的压迫感是完全不同的。
“然后呢?”迟慕禹问。他不是乔熳汐也不是秋禹宸,他要的不是一句空泛的对不起。
“我会送茶叶。”乔慕宸道,老人的话,送茶叶总是不错的。
“什么茶?”迟慕禹问。
乔慕宸舔了舔嘴唇,“天战叔是不是不喜欢喝茶。”哥哥的每一句话他都不敢不认真琢磨。
迟慕禹放下了这一份文件,不再拿新的下来,而是将那只昂贵又大方的钢笔握在了手里,望着他的眼神也是淡淡的,“你是问我呢?”
“对不起。”又是一句。
“没有对不起。”迟慕禹拉开了抽屉,拿出一柄乌沉的戒尺。
乔慕宸的心一下就皱在了一起。
“不用躲。今天这一遭,你答得好不好,这板子都不会饶过的。过来吧。”迟慕禹道。
乔慕宸自己也想到了,可听哥哥居然如此坦诚的说出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不管他吧,觉得雾慥慥的,可是真要打了,又觉得怪。乔慕宸低下头走过来,迟慕禹往后靠了靠,“桌子收收。”
乔慕宸听话将文件夹都挪到一边去,誊出一个可以挨打的空位。迟慕禹却没有要他马上趴上去,而是用戒尺轻轻敲着自己掌心,“手。”
乔慕宸的目光有几分躲闪,像是害羞又像是害怕,却还是将左手伸了过去,迟慕禹将戒尺放在桌上,握住他手腕,两只手托着他手,用拇指刮痧一般的像两边刮了刮他穴位,这样危险的动作让乔慕宸肩膀都缩在了一处。迟慕禹道,“你不必太紧张,我是不是还没罚过你。”
“罚过一次背书,还很小的时候。”乔慕宸小声道。
迟慕禹点点头,不再托着他手,又重新靠回凳子上,抬眼望着他,“你刚才的答案,自己满意吗?”
乔慕宸摇了摇头。
迟慕禹道,“不会让你插手社团的事,打打杀杀,不是你的本事。可是你身为乔叔的儿子,逢年过节去拜望前辈总是应该的。天战叔脾气火爆,一生都只喝酒不喝茶,送茶?不动脑子。”
乔慕宸低头,“慕宸错了,慕宸会认真学。”
迟慕禹接着问,“二十年前投了你父亲的大姚哥,最小的女儿出嫁,你该不该去?”
乔慕宸想了想,“如果请我的话,我应该去的。”
迟慕禹口气还是不疾不徐,“前一阵子涛哥的儿子娶媳妇,你父亲便不出席,如今大姚哥嫁女儿,你又能去了?”
乔慕宸低头,“慕宸不清楚状况,那,就该不去了。”
迟慕禹接着道,“涛哥是你父亲的嫡系,大姚哥是后来背了阮逸儒投过来的。自己的心腹,去或不去不过是面上的礼数,这批投诚的人,本就战战兢兢,请了你你再不去,不是让他们不安分吗?”
乔慕宸听他瞬间又换了个说法,自己也不敢接话了。
迟慕禹接着问,“三山五岳的前辈不愿意乔叔退隐,这些天请了耆宿田老出山了,如果乔叔不在,他又到了门口,你是见还是不见?”
乔慕宸的头埋得更低,“跟着父亲的前辈叔伯慕宸真的不认识,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喜恶、原来的例子,慕宸都没有想过,慕宸——”
迟慕禹直接拿起了戒尺,“脱裤子。”
“哥!”乔慕宸吓坏了。
迟慕禹道,“我这不是你上课的学校,一枪打下去,活就活,死就死,没有模棱两可,也没人等你慢慢学。我说过了,今天答得不好要打,你还要耗吗?”
“慕宸不敢。”乔慕宸这才见识到这个哥哥的厉害,当真是雷厉风行,他好像从来没有什么道理和你讲,却又像是将该讲的都讲完了。乔慕宸将手搭在裤腰上,迟慕禹没逼,甚至没讲什么规矩,他却乖乖将外裤,内裤都褪到了膝弯。究竟是大人了,就算是一母同胞的哥哥也会害羞,乔慕宸脸红红的。其实心里那种羞赧的感觉没那么盛的,他自己也觉得被哥哥揍是分所当然,可不知道为什么脸还是这么红。
迟慕禹看他撑好在桌上,也没有伸手去压他的腰,而是直接提起板子就是一下,重重的,不带一丝回桓余地的,击在乔慕宸臀上。
乔慕宸的皮肤白净,柔软,这样一板子下去,红色的两指宽的印子就肿起来,方方正正的带着长度的绵延,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下。
迟慕禹语声平静,“这一下,不是打你答得不好,而是罚你不用脑子。”
乔慕宸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训过不用脑子,可现在撑在桌边竟是不敢辩解。
“读书终究是学做学问,叫你看资料,就是要你揣摩怎么做人。学问做不好,最多就是当不成学问家,做人学不会,有可能就是杀身之祸。我问的这些问题,但凡你将给你的资料仔细在脑子里过三遍就没有不知道的,纵然不懂,也可以问乔叔。看了几页纸就以为自己什么都清楚了,二十岁的人了还连怎么看书回话都不知道,你说你该不该打?”说到这里,“啪!”地一下,乔慕宸的光屁股上又挨了一板子。
“呃——”可怜的小孩将呻吟压在喉咙里,虽然是孪生兄弟,哥哥面前挨打也没什么的,可总归觉得怪难为情的。毕竟不再是小孩子了,想着小时候爸爸将小小的自己按在腿上拍巴掌的事情,乔慕宸总觉得现在还要光屁股被哥哥打怪怪的。但是,好像云飞也是一样会挨揍的,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了吧。
“痛的话就叫出来。”迟慕禹说,他一向没有不许叫的规矩,打你,让你疼是很正常的事。
乔慕宸脸通红,哥哥这样说了,他却是更咬住了牙,这要怎么好意思啊。
迟慕禹口气还是一样,”痛可以不说,话不能不答。该不该打?”
乔慕宸这才真是愣愣地被定在了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好半天,直等到屁股上麻麻的感觉变成了辣,才呆呆道,“哥——”
他这一声哥叫出口,迟慕禹倒是有些心疼了。这个弟弟自来就懂事,又不是云飞那样不狠罚不知道错的。想着他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可自己却好像并未有多关心过他。即便这样,自己拉他做坏事他也不懂拒绝,甚至挨了罚也不怨,傻呆呆的要人心疼,从来都是没心眼的孩子,一下子要逼着长大,可也太难为他了。想到这里,他倒也不逼问乔慕宸了,只是道,“跟着你父亲的都是卖过命的人,如今你父亲、你爸爸的家业交给你,也该长大了。”说到这里,就伸手拍了他屁股一巴掌,倒是将乔慕宸拍的不好意思。
迟慕禹用戒尺戳了戳他屁股,“听见了?”
乔慕宸愣了一会儿,“慕宸知道,可是,慕宸不想做。”
迟慕禹道,“你凭什么不想做。你能平平安安的长这么大,没有这些叔伯照应行吗?如今他们老了,轮到你照顾他们了,他们可是真刀真枪的替你家里拼过的,现在让你祝祝寿,送送礼你就不乐意了,做人这样,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说到这里,又是重重一板子。
这一板子下去,乔慕宸不说话了。
迟慕禹道,“自己想想清楚。”
乔慕宸趴在冷硬的办公桌上,小腹下的骨头被镉的生疼,听哥哥这么说,心里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该了,一时想着,却又失了神。迟慕禹以为是自己说话重了,也缓和了口气,“太难的事,师叔和乔伯父既然不肯让你做,我也不会辜负了他们的心愿,但是挂个名还是必要的,该决策的事,问你的时候你拿个主意,没有主意也给句话,一年三节,多去看问候叔伯们,如果这都不答应,我就动家法了。”迟慕禹虽然怜惜他,话却说得并不软。说完还象征性的又给了一板子。
乔慕宸白皙的臀上板痕陈列,看着倒也很有几分可怜的样子,迟慕禹看他现在还是没话,想着也不敢真打坏了他,“起来吧。”
乔慕宸的脸胀得红红的,撑起身子提上裤子,更是不敢看哥哥了,迟慕禹也利落,“我给你一小时考虑,就在我身边。这一个小时里,你有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嗯。”乔慕宸轻轻点头,乖乖站在迟慕禹身后,一抬脚,就扯到后面的伤,疼得脸都像是被斜着牵了三十度。迟慕禹心里也有些难受,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弟弟,从小就没有好好照顾他,疼也没疼过,管也没管过,现在他大了,又逼他做这做那的。是以虽然是没得商量,却又多补了一句,“有什么话就说。”
乔慕宸舔了舔嘴唇,好半天才道,“一年三节,我肯定会去拜望叔伯们,可是,我不想做决策人。”
“为什么?”迟慕禹道。
“我知道,叔伯们其实是怕哥哥掌了图腾的大权之后欺负我,又怕他们功高震主,会对付他们。可是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乔慕宸认真道。
迟慕禹笑了,特意转了身过去看他,“那你觉得,你不做话事人,傻乎乎的说我不会欺负你不会对付他们,这些人就会相信了?”
乔慕宸低下了头。
迟慕禹道,“他们怕,就由得他们怕,他们哪一天对我毫无忌惮了,我这个图腾魁首又怎么做的下去。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了,不用这么傻傻的支持我了。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下月初五大典,公推你做话事人。回去吧。”
“哥哥。”乔慕宸叫他。
迟慕禹拿起了顺手放在桌边的戒尺,“怎么,连哥哥的话都不听了?”
乔慕宸低下头。
迟慕禹道,“手伸出来。”
乔慕宸傻乎乎的,却还是伸出了左手,迟慕禹扬起戒尺就是一下,“这是小惩大诫,下周过来,还是这些问题,答不好,继续打。出去吧。”
乔慕宸的手还虚虚伸着,半天才道,“知道了。”
出了门的乔慕宸咬着自己的上嘴唇,门口站着的是火急火燎的褚云飞,“你怎么样?”
“云飞,你怎么来了?”乔慕宸慢条斯理地问。
“你怎么样?哥有没有为难你?”褚云飞问他。
乔慕宸摇头,“哥就说要我做图腾的话事人。”
“没打你?”褚云飞追问。
乔慕宸哪里好意思答这个,半天低着头不言语,进了电梯,看里面没有人才道,“不太疼了。”
褚云飞知道迟慕禹不是放水的人,哥哥的教训哪有不疼的,“还有呢?”
“还有,下周一样要过来回答问题。”乔慕宸道。
褚云飞扶着他出电梯,乔慕宸尴尬的很,“不用。”
褚云飞看他走路明显不对劲,出了电梯到停车位还有好长一段距离,索性绕到他前面蹲下,“我背你。”
乔慕宸的脸可是比刚才挨打还要红,恒河的一层大厅又有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的看着,“不用了。”
褚云飞将手伸到后面,“快点上来!”
乔慕宸快步向前,“真的不用了。”
褚云飞起身追过去,“喂!木木!走慢点。”他越叫乔慕宸走得越快,褚云飞追上去拉住,“都说了以后只有对方一个人了,你怎么还这么忸怩!”
迟慕禹拥娇妻入怀,顺手拧灭了床头灯。爻安安微笑着靠在他怀里,无论任何时候,她的丈夫都是值得依靠的男人。迟慕禹轻轻揽住他,他的手臂坚强有力,哪怕如今的力道很温柔,却足以给一个女人所需要和期待的任何温柔,“会不会压到孩子?”迟慕禹问。他一向不是如此谨小慎微的人,可一想到孩子就未免有些担心,爻安安笑道,“哪里用得着这么小心。”
“孩子都是很娇弱的,小心些的好。”迟慕禹说着便道,“要不以后你平躺着,被子一定要盖严实了,小心受风。”
爻安安答应了,却是小声道,“我自是可以平躺着,只不知慕宸的伤,这孩子今晚能不能躺着睡。”
迟慕禹无奈笑了,“你总是这样,平白的就刺我一句。”
爻安安轻轻握住了迟慕禹的手,“慕宸这孩子和云飞不一样的,云飞嘻嘻哈哈的心里有数,慕宸虽然一直的乖巧伶俐,可心中对你这个哥哥不止是敬重,更是崇拜,我几次听云飞说起慕宸羡慕他,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禹哥哥,或者是我没有见识,可是,我心里却总觉得你对慕宸不那么亲。”
迟慕禹半晌无言。爻安安轻轻靠着他,“是我话说的重了,可你总是这样,只怕冷了孩子的心。”
迟慕禹只是道,“睡吧。”
“是。”爻安安顺从闭上了眼睛。
迟慕禹无奈,“不高兴了?”
“我怎么敢,平白招人嫌恶。”爻安安道。
迟慕禹笑了,“是我对弟弟太严苛,你教训的对。若没有你这个好嫂子,我这个哥哥也做不成啊。”
爻安安转过身子,“我跟你说正经事,谁同你玩笑。”
迟慕禹道,“我也是说正经事。我没有不喜欢你替那两个小的说话,只是也怪了,我从前被人管教的时候,总觉得二叔不近情理,如今当了哥哥,却又固执地摆起那一套长幼有序的谱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云飞在我面前就不敢放肆了。”
“你拿哥哥的架子是自然的,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慕宸这孩子不似云飞,他心里一心亲近你,你却总是冷落他。如今好不容易不再忽视却是重责,慕宸这么乖巧的孩子,我这个做嫂子的都看不惯了。他就算做错什么,你训两句打两巴掌也就是了,你总是打过了管也不管,云飞倒还罢了,既然只是一句问候的话,为什么一定要让孩子多心呢。须知道,挨了罚之后心里又愧又怨,你若能问一句,他们也不是不懂道理的孩子。你几次教训云飞,打过了就一个电话打给慕宸。冷了云飞也冷了慕宸,我心里一直存着,每当说起来,你总是当哄我,如今终于说出来,你又不愿了。”
迟慕禹道,“原来你是一直等着我呢,难怪今天这么大气性。”
爻安安道,“家世、地位、财富、还有很多人看重的容貌风华,或者,他们在别人眼里都是占尽了天下的好处的,可是,母亲曾经告诉我,上苍给你的越多,要拿走的也就越多。慕宸虽然得夜神和乔魁首悉心照顾,可从小都没有尝过母爱是什么滋味。别的孩子,一串冰糖葫芦就能开心好一阵子了,可是,他什么都有,又有什么能让他开心呢。我每每看到慕宸望着你的眼神,你叫他做什么,哪怕只是随便吩咐一句他也倾尽全力,他于亲情得到的委实不多,心里头不知道多依恋你这个哥哥。可是,听云飞说,他小时候你便总不肯多带他玩,长大了,对他也是冷冷淡淡的,反倒不及云飞这个后来的弟弟——”爻安安说到这里就不再向下说,“我知道,自己今晚的话太多了些——”
迟慕禹不让他说下去,“他们只有你一个嫂子,你知道,我们从小到大,身边都几乎没有出现过女人。奶奶虽然待我们极亲切的,可她究竟不是平凡女子,尤其是我,跟了成人之后又跟着奶奶四处去历练,权谋、杀伐,哪一样不是在奶奶眼底练出来。父亲知道我志非止于墓镧,他一向是极开明的,就纵容我攻城略地,奶奶常说,他生的儿子一点也不像她,养大的儿子,人人都说像她可实际也不大像,没想到我这个孙子,小时候看不出来,如今竟连她都觉得,可以做个男人了。我心里却知道,我比之奶奶要差得太多。我也不知道我的性子是怎么来的,甚至父亲也说,我的性子偏执决断的部分太像他,是他耽误了我,若是他身边能有一个女子,或许一切都不同。安安,我知道自己性子,对云飞慕宸他们都太冷了些,尤其是慕宸,我这个做哥哥的实在是亏欠他太多,好在现在有你,你多提醒我。”
爻安安微笑,“好啊。那你现在打个电话给慕宸,问问他的伤势。可不许带着训斥的口气。”
迟慕禹道,“不必吧。”
“刚刚还说要我提醒你的,我可不希望我们的孩子还没出世,就听到他父亲不守信用。”爻安安笑着打趣迟慕禹。
迟慕禹无奈,只得拿起电话拨过去,乔慕宸的手机,这孩子接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哥,云飞和我在一起,没事。”
哪怕铁石心肠如迟慕禹,心里也有些难过了,自己竟忽略这个弟弟到这种程度,好像打电话给他,除了云飞的事再没有别的可说一般,迟慕禹望了娇妻一眼,却看爻安安正对着他微笑,于是也道,“没什么。你的伤,不碍事吧。”
电话那边的乔慕宸真是受宠若惊,“不碍事,是慕宸该罚,哥哥不要担心。”
迟慕禹听他懂事若此,心道真是自己太苛责了,想到当初挨罚,也不过盼二叔问一句碍不碍事,为何,又是这样的轮回,“不碍事就好,今晚早点休息,别和云飞闹得太晚。”说了这一句就见爻安安瞪他,他也无法。
电话那头的乔慕宸立刻道,“是。慕宸知道了,云飞他,云飞很在意我,都说了今晚不胡闹,留下来陪着我,现在我们都睡下了。”他一向是家长眼里的好孩子,就算做错什么大家也总觉得是褚云飞带坏他,其实乔木木才不这么想呢,我要是不愿意,云飞怎么能欺负到呢。
迟慕禹握紧了手机,“嗯,那就好。好好休息。”
“知道了。哥要和云飞说吗?”乔慕宸问。
“不必,你早些——”迟慕禹答应了。
迟慕禹话未说完手机就被褚云飞抢过来,“哥,你真是心黑手毒,木木又没有做错什么。”褚云飞老大的不服气。开玩笑,情人只能自己欺负。
“你也少闹慕宸一点,慕宸今天身上有伤,好好照顾他。”迟慕禹道。
“知道了,哥别打扰我们春宵苦短,挂了。”褚云飞顺手挂断了电话,迟慕禹回头看爻安安,“我就这么严管着,刺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呢。”
爻安安道,“你要是不一开口就让他少
第126回
闹慕宸,他怎么会这么说。你既然认定了他不省心,他就不省心给你看。依我看,云飞就是嘴巴厉害,他不知道怎么心疼慕宸呢。”
另一头,“你怎么直接把哥的电话给挂了?”
“快趴好!一个电话,至于立正接吗?伤又疼了吧。”褚云飞道。
“没事。”乔慕宸笑得很开心,哥哥居然特地打电话过来问自己啊。
“哼!讨了老婆,算他有人性。趴着!我给你上药。”褚云飞嗤情人。
“又上药?”乔慕宸道。
褚云飞笑了,当然,这个乖宝宝好不容易才被揍一次,下一次想把他按在床上,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喂!”褚云飞看着自己的情人,“我还是喜欢你拿BV。”
“哦。”于是乔慕宸很听话的接过情人递来的手袋,褚云飞一向醉心衣香鬓影的晚宴,他的品味也得到不少专家的褒扬,尤其是在一起的这两年,他出席派对的意义就在于摆弄自己,每次看到杂志上自己被评为“最佳着装”的时候,褚云飞就会挂在自己肩膀上爬在自己耳边,“我是贤内助吧。”
“你穿这个好吗?”乔慕宸看着牛仔坎肩随意系在腰上的褚云飞,虽然云飞这一身被记者抓到绝对会成为时尚杂志上的top街拍,但是银色板鞋参加哥哥举办的宴会也有些太夸张了吧。
“我又不是主角。”褚云飞无所谓的替乔慕宸收拾领带,“走吧。”
乔慕宸从来拗不过这个被媒体溢美为五十年内最有时尚嗅觉的贵族少年,只是无奈和他走了。
迟慕禹主办的慈善晚宴与其他宴会的唯一区别就是场面更隆重、嘉宾更大牌,仿佛所有宴会里最重要最高贵的人都一定要在私人乐队和追光灯的欢迎下出场,褚云飞小心地替乔慕宸喂精致的草莓优格时,迟慕禹便偕同夫人出场。
“禹少爷,秋夫人。”光影下的迟慕禹和爻安安都带着电影一般梦幻的高贵,褚云飞抿了一口酒,“嫂子的确好看,这里所有的明星名模加起来,也比不过她——”他话还未说完,却见迟慕禹已经将爻安安打横抱起来。
褚云飞苦笑,哥要不要这么电影,公主抱,太过时了吧。
“脚痛怎么也不说话。”迟慕禹低头,令人心醉的恍惚与温柔。
爻安安轻轻挣了下,却明白自己的丈夫是个多霸道的男人,于是,只好安心靠在他臂弯里,任由迟慕禹将他从二楼抱到一楼麦克风前。
褚云飞觉得无趣,又是没创意的慈善与感恩的话,哥哥嫂子在灯光里,美地不真实。记忆里那个会一手挥舞鸡翅膀一手酒瓶的哥哥仿佛越来越远了,褚云飞告诉自己,所以女人真的是可怕的生物。
“是不是要回去了?”乔慕宸问。
褚云飞点头,还好今天没有麻烦的女人缠住他,要走的瞬间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盛装的爻安安,“女人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心安理得的被抱出来。”
“我也可以。”乔木木说。
褚云飞笑了,灯光下,他脱略的打扮配上精致的五官里暗藏的满不在乎的神情,十足一个坏孩子。
“好啊!”褚云飞笑,跳上了乔慕宸脊背。
比刚才迟慕禹的怀抱美人更惊人的画面,迟慕禹定住了神,爻安安轻轻握住他手腕,莞尔,迟慕禹收了面上的冷硬,“随他吧。”
一路指挥着乔慕宸背他出门的褚云飞指点江山一般地请服务员帮他取包,然后将昂贵的皮具挂在迟慕禹脖子上,“我数到十五的时候,你要放我下来,然后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套在我手上,说——”
乔慕宸没有等他说完,突然加大了步子折回去,身上挂着褚云飞的乔慕宸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走到哥哥面前的时候,乔慕宸放下了背上的褚云飞,请哥哥帮自己拿褚云飞准备好的包,打开了每一双眼睛都期待的戒指盒。单膝跪地,轻吻褚云飞手指,“云飞,我喜欢你。”
褚云飞呆住了,自己事先放进去的狗尾巴草编的指环居然真的变成了闪闪发光的钻戒,乔慕宸仰望着璀璨灯光下那张永远都脱略不羁的脸,在戛然而止的乐声中看他亲自将戒指套上无名指,“这算是出柜了?早知道要求婚,为什么不提醒我换衣服。”
满座宾客怔住,只有迟慕禹看着两个弟弟微笑,一向脸皮厚过城墙的褚云飞居然脸红,拽起依然跪在地上的乔慕宸飞奔出宴会厅,场下还甩过他飞扬又不避忌的笑,逃离一般奔跑的褚云飞大喊,“我从十七岁就知道!”
“褚云飞,我要和你在一起!”乔慕宸第一次在名流云集的慈善晚宴上牵着一个人的手毫不顾忌的奔跑,原来爱一个人竟是这么美好,这么自由。爱上你,从此,我便有了任性的权力。
“云飞长大了。”爻安安习惯性地握紧迟慕禹手腕。
迟慕禹望着乔慕宸肆无忌惮的背影,回给妻子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慕宸才是。”
爻安安微笑,“对,慕宸才是。”
—完—
叛逆者1
“I do not resped fear anyone.”少年持着网球拍的右手缓缓下垂,停到水平处的时候,用手腕随意旋转了球拍一圈,四面响起少女无知的尖叫。银色头发的少年勾起一个略带讥诮的笑容,身后的比分板上是刺目的两个六比零。他转身走向铁网,将搭在球袋上的紫色外套随意披在双肩。少年穿外套的姿势很好看,衣袖平直的线条和飞扬的衣角拉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简单,利落,正如他简洁实用的球风。少女们再一次用她们的尖叫沸腾了街头网球场。少年低头拎起球袋,随意背在肩上。女孩儿们疯狂地鼓着掌,谁也不知道她们在激动什么。大概是少年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太过凛冽,即使热情如她们,也没有一个敢跟上去。于是,少年在炙热的注目中走入偏僻的巷弄,等听不到那些令人烦躁的喧嚣的时候,他放下了网球袋,半倚着看不清涂鸦的墙面。
“你逃了今天的值日多走两站路就是为了来看他呀?”一个戴眼镜的女孩问她剪着童花头的朋友。
“是啊,帅吧帅吧!还好跑得快,要不然就看不着了。”女孩儿兴奋着。
“看比赛?他打得好快,还没怎么看就赢了。”戴眼镜的女孩疑惑。
“那当然,这个球场,第二到第十快的记录都是他的。帅吧?”女孩儿骄傲得扬着脸,大概粉丝就是这样的人种,为永远不知道他们存在的偶像而兴奋、激动、难以入眠。
“哦。”戴眼镜的女孩回忆那仅仅赶得上的半场比赛,这个年龄的女孩,对网球的全部概念仅止于漫画网球王子,“打得挺好的,就是赢得太快了,感觉没意思。”依稀记得漫画里随便一场至少都得打个一集半吧。
“谁看比赛啊?”童花头的女孩望着眼镜女孩一脸同情。
“啊?”眼镜女孩儿果然不懂花痴的究极意义。
“我们都是来看他穿衣服的。”女孩儿夸张得比划着,“那球拍,一扔,外套,一拽,一扯,那胳膊,又长又直,衣角一飞,刷地一下就套上了。然后啪地一下,刚好接住球拍,哦!你知道他用什么拍子吗?威尔逊的WRT7103,网球拍都超级贵诶,他就那么随便一抛就开始穿衣服!不行!太帅了!太帅了!”女孩儿回忆着少年穿外套的标准姿势,仿佛回味三个月前的一口冰淇淋。
戴眼镜的女孩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道,“他跟我们差不多大吧,头发染成白的,外套还穿紫的,有点怪吧。”
童花头女孩一脸鄙夷,“那是银色!银色!不是白的!再说,这是有原因的。”对偶像的一切了如指掌也是粉丝的特权,“他只穿紫色的衣服,因为在上流社会里,紫色是贵族绝对不会选择的颜色。”
眼镜女孩切了一声,“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她说到这里突然一怔,“他不会是私生子吧?”
童花头女孩几乎要掐住眼镜女孩的脖子,“你在想什么!人家是大少爷,绝对的正牌大少爷!”女孩儿指着头顶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看见没,全国二十七家12 months,五星级,都是他们家开的。”
眼镜女孩突然呆住,“他是——”
“迟文弢。”童花头女孩立定了脚,一字一字地说出这个名字,仿佛这个人,是天地间最重要的大人物。
“前面那个抽烟的,好像是那个谁。”两个男孩路过。
“谁?”一个男孩随口应。
“还有谁,万年的年级第一名。”于是,两个男孩不约而同地绕到了另一条路。在少年的世界里,好像总有一些人是不愿意狭路相逢的。而迟文弢,仿佛生来就注定是这种人。出众的外表,显赫的家世,优秀的成绩,无可挑剔到没有任何人可以陪伴在他身边。人是喜光的动物,可是,却比任何惧光的植物都怕活在阴影下。此刻,这个骄傲到令人发指的少年便是用漫画主人公常用的懒散姿势斜倚着墙面,用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优雅地吐着烟圈。十四岁,绝对的不良少年。
“迟少爷。”片刻的安静被打破。一个穿着整齐西装的男人走过来,脸上带着些讨好的笑,有点迂懦。
迟文弢收回了踩在墙面上的脚,沉默。与他那个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任何时候都对人彬彬有礼,令人如沐春风的天才哥哥相比,他实在是太没有礼貌的孩子。甚至有些时候,会失礼到让人怀疑家教的程度。这对于他那个被称作鸦片战争之后中国唯一的贵族的家族而言,简直是一个讽刺。
“迟少爷——”男人自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部PSP,“生日——”
迟文弢没有让他说完话,在墙壁上熄灭了烟,顺手将地上的网球袋拎起来,转身走了。
“迟少爷,求您帮帮忙吧,我们不能破产啊。”男人即使抬高了声音,语气却依然唯唯诺诺。
“我父亲的事与我无关。”为什么总有人来求自己,公司要破产了,不是应该找银行吗?
“嗵!”男人的双膝撞在地上,“迟少爷,求求您,我女儿白血病要做手术——”男人将怀里的PSP抱得紧紧的,这是他倾尽所有买下的最新款,也是如今唯一的门路。
“发票。”迟文弢只说了两个字。
男人不懂。
迟文弢在自己不能称为书包的书包里摸出一只笔,扯了半页英语本交给男人,“银行账号写一下。”他接过男人手中的PSP,“算两万好了。我收下了,明天打钱给你。”
“迟少爷——”男人的脸色重新晦暗下来。
迟文弢站在男人身侧,他是真的不懂,这种对着十几岁孩子下跪的戏码这些曾经也算事业有成的中年人还要演多久。
中年男人呆呆地看着他递过来的纸笔,迟文弢的声音冷淡的讨人厌,“其实我不喜欢玩游戏,不过你买的这一款是水货,既然没法退,就不要浪费女儿的手术费了。”
“迟少爷,求求你!我只是想见迟总一面,说说我们的情况——”男人一点也不死心。
迟文弢懒得听他絮叨,在纸上写下了一个邮箱号码,将纸条放在男人手边,“想通的话把账号发给我。”
“迟少爷,求你了!”男人似乎是想追上来。
迟文弢终于停步,却未曾转身,“难怪你的公司会破产,你的消息真的太不灵通了。我已经被迟家赶出家门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迟文弢背着网球袋走到最近的地铁站,他对着手上的PSP轻轻叹了口气,“又是两万,你不知道我也是穷人吗?”
出了地铁站,再挤公交,下车后,迟文弢背着网球袋开始慢跑。所谓别墅,就是堆满“土”的“野”地方,叫你没事“别”四处乱晃,开得起车付不起油费的迟少爷索性将回家当作晚训练。
下课,放学,去球场,打比赛,结束。地铁,公交,一路长跑,随行的是万家灯火通明。
迟文弢踏入自己家的大门,佣人们例行公事地接过了网球袋和外套,管家用诚恳又恭敬的语气道,“小少爷,先生请您去楼上。”
“我先洗澡。”迟文弢早都知道有些事情逃避不了。
“抱歉,少爷。先生的吩咐是,请您立刻去楼上。”管家依旧彬彬有礼。
“好吧,我知道了。谢谢。”迟文弢觉得好笑,父亲,您不是向来很沉得住气吗?
“咚咚咚。”即使再不愿意,敲门声还是礼节性的三下。
“进。”仿佛越是一言九鼎的人,越是言简意赅。迟慕瑀现在的话非常少。
“父亲。”迟文弢站在门口,离父亲宽大的书桌似乎有诺亚方舟那么远的距离。
“弢儿,回来了。”爻安安从一侧的观景沙发上坐起来,眼里全是慈爱,“怎么不去换衣服?”
“为什么这么晚?”迟慕瑀终于叩上了笔帽,这是不是意味着,一场谈话即将开始。
“去打球了。”迟文弢的语气有些明显的不耐烦。
“你应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迟慕瑀很少用责备的语气和孩子们说话。山寨道士
爻安安站起身,轻轻扶着丈夫肩膀,“好了,你也知道是弢儿的生日就不要凶他了。”她对儿子微笑着招了招手,“快去洗个澡,面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我这就去做,过生日一定要吃长寿面。”
迟文弢没动。
迟慕瑀抬起眼睛,作为三岁就看惯了杀伐十五岁掌控整个杀手组织,二十一岁纵横商界的父亲,他的眼睛里有太多东西,足以让年少的儿子畏惧,“为什么明知道你母亲会等你还要拖延?”
迟文弢拧过了头,“没钱打车。”
“和管家联络不会超过三十秒钟。你的通讯器也不需要缴话费。”迟慕瑀直接戳破儿子的谎言。
爻安安轻轻推了推迟慕瑀,“好了,跟儿子计较什么。”她微微抬起眼睫,望着迟文弢的目光也有几分责备,“弢儿,怎么和你爸这么说话。”
“对不起,妈,让你等我了。”迟文弢对母亲道歉。他原本不想打那场球,可是,那群高中生挑衅的语气太猖狂了,“拿把好拍子就以为自己会打球了。看清楚这是哪,无论是谁,到了这个场子,都得拜三拜!知不知道以前是谁在这打球?”
“谁在这儿打过都一样。”迟文弢是很冷漠的人,从不主动找事,可是也从不退让。
“我劝你对这个场子尊重点!到了这个地界,你就应该记住什么叫做怕!”所有活跃在街头球场的少年都在点头。的确,这个场子和任何网球场都不一样,因为,这里曾经留下神的足迹。
可惜,他是迟文弢,他从来不是造物的信徒,“I do not resped fear anyone.”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站得是什么地方?”他在这个场子打了一年的球,可惟有今天,那些平常对他也算尊重的少年们一齐围了上来。的确,没有人会允许任何人对这个球场不敬,因为,这里曾经是那个人打过球的地方。
少年的执念往往比国际争端还要深,一触即发的时候,突然有人拦住了疯狂的人群,“算了。”迟文弢认出说话的是一中校队的队长,全国级别的网球手陈运。
“阿运,本来应该给你面子,可是你没听见他刚说什么!他在别的地方怎么嚣张都无所谓,可是这儿——”一个一百九十公分的男孩第一个开口(爆)发出了他的不满。
“是啊!这个球场,哪有他说话的份!”
“对!叫他滚!”
“什么啊!也不看看这是哪!”
众人纷纷附和。
陈运安抚住骚动的少年们,“如果是别人在这个场子上说这种话,我第一个抡死他。不过他可以。”
“凭什么啊?他费德勒啊!”人群爆发出极大的不满。
迟文弢突然不想听下去,“打啊!你们这么多人,一个一个上。打过了就知道我有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好!我先跟你打!”一米九的男生第一个出头,从他握拍的手势就知道,至少有五年球龄。
“馓子!”陈运叫住他,“不要和他动手。”
“干嘛?”
“就是陈运,干嘛不跟他打!馓子,跟他打!”
“馓子!替我们教训他!”
迟文弢握着球拍走到了对面的场地。
馓子脱掉了校服。
陈运突然握住了去拉球袋的馓子的手腕,“他是那个人的弟弟。”
馓子一怔。
四周突然静下来。就像一锅滚烫的沸水瞬间泼在生铁上,唰啦一响之后,立刻是死一般的沉寂。
馓子重新穿上了校服。四面围上来的少年们都散开了。
迟文弢狠狠咬住了嘴唇,“不用走。我只是跟你打一场,用我自己的名字。”
“没关系。”爻安安温柔的声音将迟文弢从巨大的挫败感中拉出来,打赢了比赛还会觉得失落,他深深吸了口气。
“上了一天的课,又跑几站路去球场打比赛,今天又是跑回来的吧,肯定累坏了。”爻安安一向是慈母。
“其实没什么,习惯了就好。”迟文弢终于将目光投向父亲,“如果父亲没有别的训示,我去洗澡了。”
迟慕瑀抬起眼,同他目光相交。尽管已经做过心理建设,并且自作聪明的先发制人,迟文弢还是被父亲凌厉的眼神割伤了自负的年少轻狂。
爻安安大概也知道儿子今天的日子不好过,索性不再推他去洗澡,反而找些话题来试图缓和父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弢儿长大了。我昨天接到英语老师的电话,说你又考了满分。”
迟文弢口气淡淡的,“她总是那么喜欢拍马屁。”不同于接受精英教育长大的哥哥,迟文弢从小都在普通的公立学校念书,总有一些圆滑世故的老师借故与迟家攀交情。
“会吗?弢儿很厉害,我的英语就不好。因为你外公说,洋鬼子都不是好人。”爻安安笑着。
迟文弢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爻安安笑推迟慕瑀,“弢儿的英文很厉害呢。”
“是吗?我看他连什么叫respect都不明白。”迟慕瑀最不喜欢的便是儿子对学校老师们赤躶躶的轻视态度。
爻安安假作听不懂丈夫的弦外之音,“是吗?这么简单的单词他也不会啊。”爻安安对迟文弢招手,“弢儿,你要是不会就问你爸,他原来的英语也不好,后来和你叔祖学,就学得很好了。”
“是吗?我倒正好有个问题想请教父亲。”迟文弢一身的刺。
“好啊。”爻安安笑着,“可别考倒你爸了。”
迟文弢向前迈上一步,“我们今天学虚拟语气,有句话的意思我不太明白。父亲,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什么叫做‘I don’t think it advisable that parents should deprive children of their freedom to spend their spare time as they wish.”
爻安安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弢儿。”
迟慕瑀却依旧是面如平湖,“十四岁,还可以被叫做children吗,看来,你的英语水平的确需要提高。”
迟文弢挑起充满讥诮的唇角。
迟慕瑀随手翻着文件,“你可以回去了。顺便,牛津初阶英汉双解辞典,在不影响你身体的前提下,在本学期之前抄一遍给我,直到你想清楚,什么才是freedom。”
叛逆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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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告诉弢儿文弨回来了?”爻安安望着迟慕瑀。
“这是他们兄弟自己的事。”迟慕瑀拥妻子入怀,他的胸膛太宽阔,谁也不知道那里究竟可以埋藏多少情感,多少责任。
“你总是这么笃定的样子。”爻安安语气有些责备。
“孩子的事只能孩子自己解决。”迟慕瑀轻轻拢着妻子,语声无限温柔,“饿坏了吧,这小子简直是讨打。”
爻安安笑了,“你还是心疼弢儿的,我原本以为你今天一定会揍他一顿,没想到只是抄字典。”
迟慕瑀笑了,“他绝对宁愿挨揍,偏不让他称意。”
爻安安婉转一笑,“你就治他吧。”她说到这里,却是放柔了语声,“慕瑀,这次文弨回来,能不能不要再苛责他。
“我从来没有苛责过他,他也不是需要被苛责的孩子。”迟慕瑀低声道。
“我的意思是,不要再因为弢儿的事罚弨儿了,这样弢儿会更难过。”爻安安轻声请求。
“我从来没有迁怒过他,那只是他身为哥哥应该承担的责任。就像,弥儿做错事,一样会罚弢儿一样。哥哥就是哥哥,没有什么好说。”迟慕瑀扶起妻子,“好了,也差不多该吃饭了,走吧。”
回到房间的迟文弢狠狠地将自己摔在床上,作为刚刚进门就被父亲宣去教训还来不及换家居服的少年,这种行为实在是太没有大少爷的样子了。可是,管他呢?
明明答应过的,为什么不回来!
迟文弢的心情很不好,于是将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要是让哥哥知道自己抽烟这种近乎自杀的行为,他肯定会生气的吧,不过——顾不得那些了,他点燃了烟,躺在床上将这半年来渐渐熟悉的味道压在肺里,而后缓缓的吐出一个烟圈,看缭绕的烟雾盘旋在自己头顶上。
有节奏的三声敲门声,他没有回应。
十秒钟之后,又是三下声响。这一次,管家推门进来。
“小少爷,您的身体,应该是不能吸烟的。”管家尽职地提醒。
迟文弢左手拿起烟盒在眼前晃了几圈,“多谢提醒。吸烟有害健康,我认识字。”
“二哥——”小公主抱着一个草莓状的糖果盒子闪进迟文弨的房间,忽闪着大眼睛望着管家,“郇伯伯,我找二哥有事。”
郇管家躬身退去。
迟文弢掐灭了手上的烟,抬头看女佣,“请不要关门。”而后便从床上坐起来,“弥儿,待会再进来,吸二手烟对身体不好。”
小公主嘟着嘴,连家居服上的蕾丝都像是皱着脸,“那二哥还抽烟!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病,你这样子,爸爸妈妈会担心,大哥也会难过的。”
“对不起,弥儿。以后在家里都不抽了。”迟文弢请女佣收拾了烟蒂,又开了空气净化器。
小公主趟水似的过来抱住哥哥脖子,迟文弢没有换衣服,便轻轻推了推她。
小公主明显的不满,“那有什么用。在外面还不是会抽烟!二哥,你再这样我告诉大哥了。”
迟文弢对妹妹毫无办法,“嗯,我没有烟瘾的,不要担心。”他不想再和妹妹争执下去,于是笑问道,“哥哥们的小天使,来找二哥有什么事?”
小公主不高兴了,“今天是二哥的生日,难道自己都忘了吗?二哥回来的好晚——”小公主献宝似的捧出草莓盒子,“这是妈妈教我给二哥烤的饼干——”她拿出一块饼干给哥哥看,“看像不像?”
迟文弢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很像。小天使真厉害,连二哥戴生日帽的样子都做了。”
“那二哥要都吃掉啊,我知道二哥不爱吃糖,就放了,一点、一点点。”小公主将饼干盒子塞进迟文弢手里。
“好。我会全部吃掉的。弥儿,二哥身上很脏,一会儿洗过澡再谢谢你。”迟文弢对妹妹道。
“那二哥要快点啊,你害得妈妈不能按时吃晚饭,爸很生气呢。”小公主从哥哥床上跳下来,微笑着跑了。
迟文弢望着妹妹背影,突然间就有些难过,这么可爱又无忧无虑的妹妹,早在去年的社交舞会上,就已经开始用最淑女的口吻感谢来宾了。贵族?他抽了下嘴角,简直无聊透了!
十四岁的生日宴,迟文弢吃了一碗妈妈亲自煮的长寿面,还尝了一块小公主自己做的草莓蛋糕,收到了哥哥快递来的礼物——三支球拍和萨芬的签名球。
“生日快乐。”爻安安笑着替他多盛了一碗汤,松茸排骨汤,“尝尝,你爸亲自炖的。”正如他的祖父和父亲厌恶一切的菌类,迟文弢对菌类食物有一种变态的执着。
迟文弢呛了一下,却还是喝得干净,等他放下碗的时候,突然盯着迟慕瑀,“是我哥回来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迟慕瑀正替妻子将小排上的肉剔下来放在碟子里。
“因为没有莲藕。”秋文弨不吃藕类,如果是平常,迟慕瑀一定会炖松茸莲藕排骨汤的。
小公主偏过头看哥哥,“是吗?大哥好讨厌,回来都不过来看我。”
迟文弢站起身,“谢谢父亲母亲。我吃好了。”他伸手摸了摸小公主的长发,“弥儿,蛋糕很好吃。”
“不用啦。二哥总是这样,和爸爸妈妈还这么客气。”小公主笑着挽住妈妈,“是吧。”
迟慕瑀将小女儿抱到怀里,“弥儿说得没错。”
迟文弢抬起眼,“我不是谢父亲母亲亲自为我下厨。我是谢你们没有将我的生日当成联络生意伙伴的浮华宴会。”
迟慕瑀看了他一眼,“长大了一岁,如果懂得反省你的说话方式,我和你母亲会更欣慰。”
“抱歉,不能成为另一个让你们引以为傲的儿子。”迟文弢三十度鞠躬,“我退席了。父亲母亲慢用。”
“弢儿——”爻安安叫住他,“你和文弨,
第127回
弥儿,都是我们的骄傲。”
迟慕瑀替女儿擦掉嘴角的蛋糕屑,“那么,请努力成为我们的骄傲,去吧。”
迟文弢正用他的Aurora抄单词,这恐怕是他全身上下唯一和贵族沾边的东西。与他的兄长相比,他的父亲对他的教育方式还真有些放任自流的味道,除了道德方面的原则之外,关于学习,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挑选一支趁手的钢笔。是比学校门口十三块钱的仿派克好用,所以,他也没有坚持拒绝。梦想学院的相遇
迟文弢写完了最后一个翻译,Z中是很重视学生综合素质的学校,大概是这里的绝大多数学生都太刻苦而自觉,每天的作业并不算多。迟文弢将语文练习册,数学随堂练和英语作业本都装进书包整理好,甚至还心情非常好的在自家实验室里做完了生物实验,写好了实验报告。尽管他从来都按时完成作业,却并不是因为他像其他的同学一样惟恐被别人拉下,而是,他实在很烦因为作业没写完这种小事而被老师询问是不是练习太晚没时间。拜台湾偶像剧所赐,老师们心里的大少爷生活是无数的酒会晚宴,以及每天无休止的练习搏击或者跆拳道以防被绑架。
迟文弢看了下表,十点三十。哥哥那里应该还没下课。尽管直觉和推理都告诉他哥哥应该是回来了,可是,他还是习惯性的计算着十二小时的时差。
先去练球吧。他望了一眼哥哥送的新球拍,威尔逊,是他习惯的牌子,连手感都分毫不差。小心翼翼地将那颗签名球和拍子都收进柜子里,现在的球拍还用得很顺手,没有必要换。
迟文弢下楼,慢跑,热身,练步伐,最后,对着墙壁做击球练习。
训练往往是很枯燥的,迟文弢很懂得给自己找一些乐趣。比如,他会试试漫画里的招数,看有没有可能性。
好友钟离曾经在他打出了外旋发球的时候揶揄道,“身为天才的弟弟,你要不要练一次晴空抽杀让你哥暴走一下。”
迟文弢记得自己当时是说,“我会告诉他,是你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建议。”自己只是开玩笑,可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连他老爸的家法都敢逃的钟离居然真的打了个寒战,“别。记不记得咱俩三岁的时候抢别人的蝌蚪跑太快摔了一跤,你哥知道以后把人家打得都快住院了。才六岁的孩子欸,人家爸妈牵着孩子找我家老子告状去,你哥当时那叫霸气,‘我不想知道原因,只是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我弟弟。’连我爸都震住了,跟我说,果然迟家的儿子惹不起。”
迟文弢低头看了看手机,“哥哥”,那个从小就照顾他保护他,挨打的时候永远把他护在身后的哥哥——哥哥,其实我不希望你走。天才的光芒是会让人张不开眼睛,可是,我会习惯在这种阴影中努力让自己茁壮起来,直到,能够站在你身旁。
“我最讨厌不二周助!”迟文弢说。
“啊?”钟离一愣,旋即点头,“明白。”
迟文弢将球抽上中心点,只是那句话他始终没有说,“你根本不明白。我讨厌他,是因为,无论如何,他不应该让弟弟一个人。”
“小少爷,您今天的训练时间已经到了。”管家尽责地出现在网球场。
“好的,谢谢。”迟文弢收拾好球拍快步回去,往常他总会坚持多练一会儿,只是,今天不同。
果然,才冲了个澡,擦干头发,就接到哥哥的电话,“文弢,对不起,本来答应你今年的生日一定会回去。生日快乐。”
“没关系。礼物收到了,谢谢哥哥。”迟文弢背靠着桌子晃着脚。
“天气预报说明天可能会下雨,如果还是去weekend打球的话,记得要带伞。”电话那边的秋文弨语声很温柔,对弟弟,他一向是最温柔的。
“哦。”迟文弢答应着。
“听弥儿说你还在任性不肯用家里的钱。这些天都舍不得做公车跑回来,身体还受得了吗?”每次打电话,秋文弨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不是任性。”迟文弢道。他不用家里的钱不是任性,他只是觉得,自己有能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对不起。哥哥不应该不了解你的想法就对你的作为随便下判断。”秋文弨道歉。
“没什么了。哥哥不要这样说。”为什么你每次都在跟我道歉。你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了,不是吗?
“书包收拾好了吗?你过生日,弥儿一定又塞一大堆甜食,胃有没有不舒服,虽然用电动牙刷手会酸,但一定要刷干净。”秋文弨叮嘱。
“嗯。”和哥哥正好相反,每次他的话都足够少。
“文弢是累了吧,早点休息,你身体不好,每天十一点之前一定要睡觉。”秋文弨持续着老生常谈。
“那不打扰你了——”
“哥哥。”迟文弢突然叫了他一声。
“弢儿?”电话那边的秋文弨显然有点担心,弟弟是有什么事情吗。
迟文弢犹豫了一下,半晌,“今天是我的生日。”
秋文弨笑了,“可是,手机有辐射,好吧。仅此一次,你稍等一下。”
“好的。”迟文弢在床上躺下来,将手机放在耳边。
柔和的钢琴声泉水一般地流淌,精通六种乐器的天才用最温柔的和弦弹着生日歌,对他唱生日快乐。
迟文弢满足的闭上了眼睛,秋文弨渐息音符,“弢儿,手机记得关掉,晚安。”
“晚安,哥哥。”
听到了电话忙音的秋文弨心满意足地合上了钢琴盖。站起身,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还好,早就猜到了他孩子气的试探,吩咐service提前准备好了钢琴。12 months四十一层的客房,低下头正好能看到那个被叫做weekend的网球场,那里还有些精力旺盛的少年握着网球拍恣意挥洒着大把的青春。
对不起,文弢。如果早知道会成为传说,我一定不会选择在这里打球。对不起,时至今日,还会有人记得那一局,那一局,还会让你难过。
秋文弨握着球拍下了电梯。
陈运已经等在球场了,“文弨,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站在对面跟我隔网相对。”
“是吗?很抱歉,五年之后,还是要选在这里击败你。”秋文弨微笑。
“你太纵容你弟弟了!”陈运立起了球拍,“which?”
秋文弨微笑,“不必。你先。让我弟弟难过的人,绝对不可原谅。”
陈运却突然收起了球拍,“抱歉,虽然曾经答应过,可是,我不会打这场球。”他望着秋文弨,“我知道你可以赢任何人,不过,你确定这样是对你弟弟好吗?也许,他的阴影不是因为你的存在,而是因为,你一直在在意你的存在。”
秋文弨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笑容。陈运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文弨,偶尔放下些兄长的责任。想打球的话,随时可以找我,哪怕,用羞辱的方式。只是,不要为了你弟弟。拜。”
叛逆者3
凌晨五点,迟文弢从床上爬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声势冲澡刷牙,五分钟结束战斗,用大毛巾将头发擦干,吹风机挂在头顶的吊架上呜呜地响着,他站在底下穿衣服。
五点一刻,一切收拾停当。女佣将早餐送到房间,“不好意思,连累你们要这么早起。”他不是哥哥那样对任何人都保持微笑传达友善的贵公子,可是,对被自己拖累了准备早餐的人,他的确抱歉。
那女佣不敢接话,只是用符合礼仪的微笑接受了小少爷的善意。迟文弢将维生素和着温牛奶一起喝下去,而后去盥洗室漱口。出来的时候,女佣将到了学校要吃的药和便签一起准备好,上面标注了剂量和服用时间。海德尼尔格威尔综合症,类似主动瓣膜狭窄的先天性心脏病。从两岁半确诊开始,他便习惯了每天吃药的生活。冬天不能溜冰,夏天不能喝冷水,最讨厌的是,剧烈运动通常会引发昏厥,往往是和哥哥玩的最开心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倒下去。明明丝毫没有觉得累的,明明好像就是到天亮也可以。看不到任何征兆,也不知道该怎么样保护自己。往往张开眼睛,哥哥已经被罚去了惩戒室。他讨厌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无助感觉,更讨厌看到哥哥内疚的样子。
“弢儿,都是哥哥不好。”通常,哥哥会跪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为什么不坐,因为挨了家法,痛得坐不下去。
迟文弢将药盒收好,深深吸了口气。其实,随着这些年的渐渐长大,那种不能掌控自己身体的挫败感也在逐渐远离自己。师叔祖的医术那么高明,再加上这个姓氏让自己绝不会为没钱治病困扰。从小调理到大,身体真的已经好很多了。只是,作为迟家的男孩子,却只能眼看着哥哥一个人接受残酷到惨无人道的精英训练。我们是亲兄弟,本来你面对的,我也该一起承担。
不过,还好。就连父亲也会称赞自己的坚强意志,这些年一直坚持锻炼,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可以打网球,可以做喜欢的事。不再那么草木皆兵,尽管,每天出门还是会被暗中保护。不过,作为迟家的二少爷,这也是难免的吧。
迟文弢跑步出门,其实,就算不用跑步到公交站每天也要早起晨练的,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到了学校,选定第一排最里面的位置,不是因为第一名就要坐在第一排,而是因为这个位置当老师提问的时候可以说,“反光,看不见。”
其实,作为青春期的少年,他并不讨厌被瞩目,只是,他不喜欢准确回答问题之后那种“不愧是天才弟弟”的赞赏眼神。
校园生活,一天无话。终于等到放学,他却没有去weekend,而是到了市郊的一所修车厂。
“阿涛,来了?”老板跟他打着招呼。
迟文弢放好书包,出来晃一圈,“高尔夫R20,要怎么改?”
“没关系,你先看就好。”老板道。
“好了。”老板才在说话,却突然从车底下钻出一个人来,“因为要跑赛道,所以用了BC绞牙的避震器。再做个车身强化,换SuperPro的衬垫。AP5000+的刹车系统,配330mm的刹车碟,后轮加了AP Rag的双活塞制动卡钳,原装的刹车留个手刹就行了。”车底的少年随便一抹汗,“你看行吧。”
迟文弢前后扫了一眼,“你疯了,把256改到340匹。”
少年忽闪着一对大眼睛,“这还叫疯?我动力系统都没怎么改,就换了OKD的点火,加个竞技火花塞。但是,进排气好好动了一番。这车被我改过之后,可以启用相当于GTR R35的Launch trol的弹射起步。怎么样?厉害吧。”
迟文弢一把将他拽到一边,“别添乱了,这样会损伤发动机和变速波箱。”迟文弢看老板,“胡哥,别让他乱动了,都搞成这样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老板只是笑。
大眼睛的少年不服道,“别拉我!马上就好了,我还要加RevoZport的炭纤维尾翼,你别添乱。”
迟文弢根本不理他,走过去绕了一圈,“钟离!好好的干嘛把轮眉拆了!你随便改别人的车,出了事怎么办?哪个倒霉蛋把车交到你手里!”
钟离友用扳手指着迟文弢,“阿弢,你哪只眼睛觉得我长得像倒霉蛋。”
迟文弢恍然大悟,过来踹了他一脚,“败家小子,又买车!我不是前些天才帮你改了你的劳恩斯GDI吗?”
钟离友将手背枕在脑后晃悠,“可是,那辆酷派主要用来漂移啊。”
迟文弢摇头,“拜托你大少爷,以后要改车麻烦提前给我打个电话,省得我动原来的不够还要把你的垃圾作品拆一遍!”
钟离友无奈,“好了!快点帮我改啊!一个月能改好吗?能不能到350?”
迟文弢瞪他,“350?你开什么玩笑!你大哥的板子没挨够是不是?最高到330。”
钟离友跳过来扒住他肩膀,“你才跟我开玩笑的好吧。人家F1八百多九百匹,一万九千转。我要你弄到350你都不行?”
迟文弢瞥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去跑F1呢?”他从钟离友口袋里摸了一根烟,“钟离,想快,靠得是技术,和马力无关。事实上,F1有排量限制,马力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就像法拉利,他的车身风阻低,超级流线型,还有很多设计都是在赛道上一次一次磨出来的。如果你把买车、改车的心思都用在练习上,你现在都是N市车神了。”
钟离友叹了口气,“好了好了,真烦。在家被那几个老头教训,出门还要被你教训。就听你的吧,我的天才改车手。”
迟文弢突然一顿。
钟离恍然自己说错了话,“其实你不用那么介意了,整个S省,要改车,谁不是来求你阿涛。天才就天才呗,大家都是这么叫的。”
“天才。”迟文弢嘴角噙笑,“你们真的知道什么叫天才吗?”他回头望着钟离友,“你家有没有暖风机,用不用吸尘器?你有没有试过死记俄语的变格,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一加以等于二?天才就是,所有的语言他学一遍就能弄懂,所有的文章他看一眼就能倒背如流,所有的运动他试一次就可以熟练掌握,所有的比赛只要他想就可以赢!苹果掉下来砸到头你骂(操)他妈的他想万有引力,吸尘器卡住了佣人还在等技师他拆开就能修。你以为你可以追逐他的脚步,看到浴缸拔了塞子,也开始想漩涡逆时针转是因为在北半球。所以,你也开始期待他会问你,浴缸里的水是向哪流?你高高兴兴地回答他从左往右,他会微笑着告诉你,错,所有的水都是向下流的!”
“阿弢——”钟离拍了拍朋友的肩膀。作为一起长大的发小,他太明白身为天才弟弟的悲哀。
迟文弢打掉了朋友的手,“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最可怕的是——他比你聪明,比你强大,比你有天赋,可是,他比你更努力!”他望着钟离友,“他从来不会因为比别人走得太远而停下脚步,因为,他的世界在我们拼尽全力也追逐不到的地方。”
钟离友和他一起坐在洗车台上,“算了。文弨哥那种都不是人类了,你有什么办法。阿弢,其实你知不知道,在我们这些普通人眼里,你也够不是人的了!我家那几个老头经常跟我念叨说你有志气又出息,小小年纪就可以不用家里的钱自己独自生活。唉,反正你们兄弟俩啊,就是那种从小到大最讨厌的隔壁家的小孩!”钟离友说着就狠狠捶了他一拳。
迟文弢笑了,“那我不妨更讨厌一点。换下衣服,陪我去吃饭。”
钟离友伸了个懒腰,“好啊。我正好想去吃泰国菜,咱们到——”
迟文弢看他,“想也别想!咱们去交大食堂,新开了一家拉面馆,开业头三天,免费送鸡蛋。”
钟离友无奈,“唉,我说迟家的二少爷,你都抠成这样,让其他人还怎么活啊。”
迟文弢一摊手,“我是穷人!你都不知道,昨天真倒霉透了,赶上一个人非送我一PSP,又亏两万!我每年过生日,就没一次不倒霉的!对了,生日礼物呢?”
钟离友晃着食指。迟文弢看他,“干嘛?看天?”
钟离友捶他,“你太没良心了吧,难道你昨天没有感觉到,weekend那边的小路亮了很多?”
迟文弢无奈叹了口气,“我说怎么我都跑到那小巷子还有人能找着呢,原来那排路灯都是你安的啊。”
钟离友点头,“生日礼物,这就叫,送你一路星光。”
迟文弢一脚飞过去,“我替市政工程管理处谢谢你!”
“文弨,很高兴你回来。阿弢不知道吗?”钟离家的大哥钟离远现在正坐在秋文弨的副驾。
“嗯,还没告诉他。昨天看到他打球,长大了不少。”秋文弨道。
“我说你就放松点吧,别把自己搞得老气横秋的。弟弟嘛,没事逗他玩玩,有事揍他玩玩就行了。”钟离远道。
秋文弨笑了,“你家小友呢,还是那么能闯祸?”
钟离远道,“随便他。反正他也翻不出天来。最近迷上赛车了,天天想着改车。不过,他这次倒是靠谱了,车改得还不错。我专门找人看过,看车的人都惊呆了,说绝对是天才。你呢,要不要改着玩玩。我记得,你也是喜欢刺激的。”
秋文弨笑,“好啊。”
钟离远拿出手机,“等我打个电话。”他将号码拨给自己朋友,用便签在手底写上地址,挂了电话才对秋文弨道,“你运气真不错,那个技师只有周四在。听说他脾气很怪,改车要看人,看你顺眼了才帮你改。”
秋文弨笑了,“是吗?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叫什么?”魑魅魍魉PK帅气四少
钟离远将便签推过去,“阿涛。”
秋文弨收了便签,“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不了,我还有事。你把我扔在前面路口就好了,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出来。”钟离远道。
“好的。不过,我不喝酒。”秋文弨将车靠在一边,哪怕说得是强硬的话,也永远带着微笑。
“知道。”钟离远下车,“再联络。”
秋文弨拿起便签,“顺风车厂,战备路,好像还不太远。”于是,一路奔驰。
“喂,我说你要不要把自己逼到这份儿上啊。不打车就算了,您好歹坐个公交啊。”钟离友道。
“不是已经到了吗?”迟文弢道,“一块钱不是钱啊。”
钟离友摇着头,“你染头发怎么就不怕花钱呢?”他边走边道,“不过我还真佩服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在你爸的眼睛底下顶着这个头这么久。”
迟文弢懒懒道,“这并不难。只要比他揍你多坚持一次就行了。”
钟离友伸手拍了他一巴掌,“果然,铜头铁‘屁’!”
迟文弢踹他,“你找死吧?”
钟离友笑着跑开了。
迟文弢伸手摸口袋,“有烟没?”
钟离友回过头,“你不是吧。最近瘾又大了。你的身体行不行啊?”
迟文弢耸肩,“没事儿。就是心情不太好。有没有啊?”
钟离友摸出口袋里的金砂。
迟文弢打了好几次才点着火,“又没气了。”他将打火机重新揣进兜里,“屋漏又逢连夜雨,最近是真穷。”
钟离友道,“你少抽点吧。要是让你哥知道,就不是穷的事儿了。”
迟文弢点头,“好了。我不是找点灵感好帮你改车嘛。”
钟离友笑,“多谢。”
迟文弢拿了工具爬进车底,还好钟离没有弄得太过分,他拆起来也不算费劲。正琢磨着应该怎么处理进排气系统,却突然听到远处的车声。阿斯顿•马丁Virage,开车的人技术不错。
“什么需要?”老板第一个迎出去,开这种车,一看就是大主顾。
迟文弢正在试发动机,没听到那人声音,只听到老板叫他,“阿涛,找你的。”
“想怎么改?要快,为什么不买rapide?”迟文弢提着扳手从车底下爬出来。
Virage的主人用最优雅的姿势靠着车门微笑。
迟文弢一愣,只觉得嗓子里都像是加了个火花塞,半晌,终于低头,“哥。”
即使完全没料到传说中的天才改车少年就是自己的亲弟弟,秋文弨却没有丝毫吃惊。他细细打量了迟文弢一眼,面上依然是波澜不惊的微笑,“弢儿改车的技术原来这么好,我很高兴。怎么不用自己本来的名字?”
迟文弢完全忘记了他骗自己说此时还在纽约没有回来,只是被哥哥看得头皮发麻,张口结舌道,“字,字太难写,别人都不认识。”
秋文弨露出一个恍悟的笑容,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原来是这样。”然后,他的眼光居高临下地看过来。不是骄傲,甚至也不是来源于比弟弟多出十一厘米的身高,而是一种,天才本能般的俯视和照顾。
迟文弢恍然想起自己居然还顶着一颗银色的脑袋,他蹙着双手看着眼前的哥哥,Kiton的手工定制西装,没有系领带,白色的Berluti皮鞋一尘不染。迟文弢突然觉得穿着蓝色工作服,拿着扳手的自己就像个小丑,低下头道,“头发,我,我会染回来。”
秋文弨放大了微笑的弧度,“没关系。总是用染发剂对身体不好,我回去之后会做实验看看,试试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文弨哥。”看到几乎是从天而降的秋文弨,回去取工具箱的钟离友吓了一跳。
“小友,长高了。”秋文弨笑着向弟弟们走过来。钟离家与秋家是世交,钟离友更是迟文弢的发小。从小被秋文弨当弟弟管着,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钟离友几乎连工具箱也抱不住。该死的阿弢,干嘛要我顺便拿烟过来。
秋文弨缓步走来,尽管只有十七岁,可是作为十二岁就离开家在异国他乡独自求学的天才哥哥,这个人成长的速度早已超越了男孩的称谓而一跃成为男人了。
秋文弨走近弟弟,微微俯下(身)子查看他被染发剂几番nuedai的头发,突然,秋文弨蹙起了眉,“你在抽烟?”
钟离友被吓得一颤,手上的工具箱摔在地上,一盒软金砂翻了出来。
迟文弢心嗵得一跳。
“哥。”
“文弨哥。”
两个人同时叫出声。
秋文弨蹲下来捡起了地上的烟盒,目光突然变得森冷,“谁的?”
“我的。”两个人异口同声。
秋文弨伸出右手。
迟文弢和钟离友乖乖掏出了口袋里的打火机。
秋文弨收走了迟文弢一块五的一次性火机和钟离友的都彭,面上再也看不到笑容。
“哥,我错了。”
“文弨哥,我错了。”
两人一起认错。
老板胡哥大概是感觉到不对,连忙上来打圆场,“早让你们不要抽烟了——”
胡哥话还没说完,却听到接连两道极为严厉的声响。迟文弢和钟离友两个人,脸上各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巴掌。
胡哥绝想不到笑得这么温柔的年轻人居然手这么狠,还没来得及劝,就看到并排站着的两个人都齐齐转过了脸。那个刚才还无比和气的年轻人扬手,又是两巴掌。
秋文弨转过身,面上重新回复微笑,“抱歉。在您的地方教训不懂事的弟弟,实在是太失礼了。”
胡哥汽车营退役以后开了这个车厂,这些年走南闯北也算见了不少世面,可如今竟被这满脸微笑的年轻人气势所慑,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秋文弨重新对他点了点头,“改车的事,以后恐怕还要麻烦您。舍弟这些日子多蒙您照顾,费心了。”
“他们都很机灵,没什么。”这个人分明是在笑,胡哥却觉得自己舌头打结。
秋文弨依然保持着属于年轻人的谦和,“那我先带两个弟弟回去,就不打扰了。”
“请便。”胡哥实在不知道此时还能说什么。
迟文弢和钟离友一句话也不敢说,此时的他们就像扑腾出水的两条鱼,并排向秋文弨的Virage小跑过去。
“等等。”秋文弨的语声还是很温柔,却有一种雷霆万钧的力量。
迟文弢和钟离友连忙停步站好。
秋文弨指了指落在地上的工具箱,“钟离,去把箱子收拾好。”
“是。文弨哥。”钟离友连忙回去收拾箱子。
“文弢,把你的扳手放回原处。”
“是。”迟文弢咬了下唇,实在是太丢人了,居然忘了手里还握着扳手。
秋文弨再次向胡哥道歉,“不好意思,两个孩子搞得这里一片狼藉,要麻烦您收拾了。”
“没关系没关系。”胡哥再也不敢和这个看似温和的年轻人目光相交,自己叫其他技师过来收拾了。
秋文弨看着迟文弢和钟离友收拾好了东西,甚至还洗了手,这才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座驾,“看来我不在的日子,你们的生活过得很有趣。上车。”
叛逆者4
阿斯顿•马丁Virage,刚刚上市的最新款。尽管对这款在纽伯格林赛道上调校出来的车子心痒不已,钟离友也是绝对没胆子在这时候说要开的。
两个小孩耷拉着脑袋站在车前,2+2的座位很小,coupe的后排绝对是憋屈的。两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在秋文弨一眼望过来的时候连滚带爬的上了车。钟离友先一步爬到后排去将自己蜷起来,迟文弢正想和他换,钟离友就对他比了个手势,“坐你哥旁边,我傻啊!”
迟文弢暗恨自己动作慢,被钟离友抢了先机。只好乖乖等在旁边,等哥哥过来了才敢上车。
一路沉默,压缩的空气将恐惧放大了无数倍,迟文弢只觉得屁股下以舒适著称的奢华座椅像铺了一层针垫。正好一个红灯,秋文弨目不斜视,“坐不稳吗?”
“对不起,哥。”
“对不起,文弨哥。”
虽然不知道是在说谁,两个人一块认错。
绿灯,继续走。迟家大宅。
迟文弢咬住下唇,怎么往常跑步的时候,不觉得自己家这么近呢。
秋文弨一进门,就有车库的主管男佣过来放车,迟文弢和钟离友过冬松鼠
第128回
似的缩着脖子跟在哥哥后面。听说了大哥回来的小公主眼巴巴地望着,大哥才踏进门就飞着小裙子奔出来,“大哥好讨厌,回来都不告诉弥儿!”小公主一下跳进哥哥怀里要他抱。秋文弨轻轻吻了吻妹妹额头,“哥哥的小天使越长越像妈妈了,再继续漂亮下去,哥哥就要担心会不会被发金苹果了。”
小公主给了哥哥一个响亮的见面吻,招手和那两个难兄难弟打招呼,“钟离哥,二——哥”,两位哥哥肿起来的脸让小公主吓了一跳,“大哥,你才回来就打哥哥们。”
秋文弨抱着小公主进门,在女佣的服侍下脱了外套,换过鞋子又将小公主抱起来,走了三四阶楼梯才淡淡道,“去镜室等着。”说话的时候头都没有回。
“是。”两个小家伙乖乖应了,小公主不满地捏住了大哥鼻子,“大哥不许欺负哥哥们。”
秋文弨宠溺地揉揉妹妹的脸,“爸妈在观景房还是花厅?”
迟家的别墅是三垣相通的格局,爻安安喜欢植物,迟慕瑀便在每一条通路上都铺了草坪移了花木,闲下来的时候夫妻二人便一起赏花做些园艺。
“不告诉你。”小公主嘟着嘴,“你不许打二哥。”
秋文弨贴了贴妹妹的脸,在他裙摆上捻起一小片花瓣,外瓣洁白如玉,尖端却透出粉色,秋文弨笑道,“胭脂点玉。芍药喜温,适宜湿润的地方,又要地势高敞,在——太微花厅。”
“大哥欺负人!”迟弥儿捶着大哥的胸膛,“天才什么的,最讨厌了!”
秋文弨抱着妹妹,“已经将近四个月没回来了,小公主一见哥哥,可是一句好听的都没有说过呢。哥哥失望啦。”
迟弥儿想了一会儿,掐了掐自己的嘴唇,“对不起嘛,大哥不要难过。可是,二哥和钟离哥哥真的好可怜好可怜。”
秋文弨替妹妹将辫子上的小草莓摆正,“那好吧。既然哥哥的小天使都这么说了,就打轻一点儿。”
“真的?”小公主侧着脑袋问。
秋文弨笑,“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小公主高兴了,扑上去又亲了哥哥一下,“大哥什么的,最好了!”
秋文弨走到太微花厅,微微蹲下(身)子将妹妹放下来,整理好了衣服就牵着小公主的手进去。迟慕瑀正坐在大片的芍药中和爻安安下棋。
“爸,妈。”秋文弨恭敬地打招呼。
“回来了?”迟慕瑀道。
“嗯。”秋文弨走到爻安安身后,弯下身子帮母亲看棋路,爻安安回头看他,“怎么样?你爸是不是输定了?”
秋文弨帮着母亲走了一子,“和妈下棋,爸向来是输定的。”
迟慕瑀没抬眼,“你就讨打吧。”
爻安安让出了半个石凳,“文弨杀他!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秋文弨半条腿跪在石凳上,拢着母亲肩膀,又落了一子,“父亲恕罪,母命难违啊。”
迟慕瑀道,“先赢了再说吧。”
小公主凑到父亲身边,“爸爸要加油啊!不能输得太快。”
迟慕瑀笑着将小女儿抱在腿上,“怎么,弥儿也觉得爸爸一定会输吗?”
“和妈妈下棋,爸从来就没赢过。不过和大哥就不一定了。爸,下到今天晚上,明天早上才好呢。”弥儿道。
看着女儿忽闪的大眼睛,爻安安笑了,“最好不要。”
小公主偏过了脑袋,“为什么啊?”
迟慕瑀向后靠了靠,让女儿满满的坐在自己腿面,笑道,“要是下到明天早上,你二哥怕是在惩戒室里都吓惨了。早死早超生,你应该叫爸快点赢了他。”
小公主双手托腮,“爸怎么知道二哥会被打啊?”小公主蹭在父亲怀里对母亲撒娇,“妈妈未卜先知,爸爸料事如神,哥哥们全是天才——不好啦,整个家里,就剩下弥儿一个小笨蛋啦。”
秋文弨再落一子,完全封住了迟慕瑀的埋伏,小公主在一旁着急,“爸,快点想办法啊,这样输给大哥太丢脸了。”
迟慕瑀却是不动声色。
秋文弨将棋子还给母亲,“不出五十步,妈赢定了。我去看看文弢。”
“去吧。”迟慕瑀随意一挥手。
小公主望着哥哥背影,“大哥答应我的,要说话算话啊!”
秋文弨回身对妹妹招手,“一定!”
镜室。
等得要发疯的迟文弢和钟离友终于听到了推门的声音。哥哥的影子立刻被四面的镜子照的格外高大起来。迟文弢腿抖了一下,镜面反射下,这种一个房间都是哥哥的强大视觉冲击还真的有些承受不来。
“哥。”
“文弨哥。”
两人又是同时开口,却都不知道还要继续说什么。
秋文弨缓步走来,站在了钟离友身后,左手轻轻托住了他的腰,钟离友只觉得半个身子都僵起来。被那种强烈的窒息感一压,立刻什么面子也要不起来了,带着哭腔道,“文弨哥,我错了。”
“咔!”秋文弨顺手打开了他铜质的皮带扣,四指宽的牛皮皮带立刻被抽出来。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喜欢穿一些类似于嘻哈风的松垮垮的牛仔裤,秋文弨才拿走了他皮带,钟离友就吓得腿一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裤子已经挂到胯上了。
钟离友连忙伸手按住自己的牛仔裤,却不敢往上提。
秋文弨将皮带握在手里,“怎么,还等着我帮你脱吗?”
钟离友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十四五岁的男孩最爱的就是面子,可是,跟皮开肉绽比起来,还是里子比较重要。钟离友将牛仔裤褪到膝弯,乖乖低下头,再也不敢看镜子里自己飞红的脸。
“刷!”地一声,秋文弨一展皮带,一道极具威势的劲风便刮在钟离友臀上。
“小友,你多久没见我了?”秋文弨问。
钟离友一愣,“两,两,四个月了。”
“啪!”狠狠的一记皮带抽在钟离友臀上。
“四个月,记性就这么差了吗?”秋文弨的语声还是那么温柔,钟离友却几乎连心都跳出来了。
“我,我,我没有啊。”钟离友都要哭了。他最怕的就是文弨哥了。和被他教训时那种强烈的压迫感比起来,老爸下死手的鞭子和大哥动手就没数的板子又算什么。
“啪!”又是一下。钟离友觉得自己的屁股瞬间胀大了一倍。天杀的,为什么非要买这条死宽死厚的皮带啊。
“文弨哥,我错了,我错了。”钟离友连忙认错。
“是吗?我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又是一下。
钟离友疼得直哆嗦,再也站不住,将额头抵在镜子上。镜面因为他额上的冷汗晕出了一个小白圈,耳边是迟文弢的声音,“裤子。”
“啊?”钟离友没听清。
“裤子!”
“啪啪!”极为凌厉的两响,一下抽在迟文弢脊背,一下拍在钟离友身上。
“还没到你呢,老实站着!”秋文弨呵斥。
“是。”迟文弢绷紧了开始发酸的腿。从刚才进门就罚站,已经站了差不多一刻钟了。
钟离友得到提醒,这才知道自己错哪了,回过头可怜巴巴地望着秋文弨,“文弨哥我错了。就留那一层,内裤,就那一层,您饶我一回吧。”
迟文弢咬紧了牙,在心中骂道,“你个傻子,你当我哥是你大哥啊!”
果然,秋文弨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哭求,提着皮带就又是两下。钟离友疼得屁股一抽,秋文弨伸手就将他拨了个转,正撞在镜子上。
“文弨哥。”钟离友叫道。
秋文弨用握着皮带的手指了指镜子,“自己看。”
钟离友不解。面相风水随谈
秋文弨扯出他一条手臂,要他侧面对着镜子站,又是一皮带。
钟离友疼得一个趔趄,险些倒在地上。秋文弨将他扶起来,扳过了他脑袋,叫他看镜子。钟离友只能看到一只拖着牛仔裤,屁股上挂着白色内裤的全身粉红的小虾米。
秋文弨伸手拨了下他内裤,钟离友这才意识到,刚才挨打的时候吓着了,皮带一下一下抽得屁股一缩,内裤的褶皱太贴着股沟了。想到这儿,这个十四岁的大男孩哪里还挂的住,耳朵一下就红成了小兔子。
钟离友咬着唇,羞得恨不能将自己埋到地底去。秋文弨拍了拍他肩膀,“想要面子,有时候,偏偏就最没脸。小友,这个道理,我不相信你大哥没有教过你。”
“文弨哥。”钟离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裤子脱了。记住,在我这儿,怎么样也没关系。”他轻轻拽了拽钟离友的耳朵,就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兔子。
“文弨哥我错了!”钟离友扑到他怀里,一下就哭出来。
秋文弨让他靠在自己胸膛上,好好流了一把眼泪,才扶着他肩膀将他推起来。
钟离友吸了吸鼻子,乖乖将内裤褪到脚踝。四面的镜子直照,映出一个又红又肿的屁股。
秋文弨再次握住了皮带,这一次,再也没留情,重重一下,将那四指宽的厚牛皮腰带击在他臀上。
“啊!”钟离友疼得受不住,大喊一声就瘫在地上。
“起来。”秋文弨的声音并不严厉,却让迟文弢吓得一个哆嗦。
秋文弨看了立在一边反省的弟弟一眼,“今天这顿打,小友是被你连累的,你给我站直了,好好看清楚!”
“没,没有,不是的。”钟离友撑起身子,“文弨哥,那烟真是我的,不关阿弢的事。”
秋文弨淡淡道,“我知道是你的。软金砂,他现在抽不起。”
钟离友又是一阵脸红。
秋文弨等他重新在镜子前站好了才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钟离友和迟文弢没出息地对看了一眼,两个人都没说话。
“怎么,想让我问第二遍?”
秋文弨话音未落,两个人就一起道,“六个月。” “半年。”
“也就是说,我上次回来,就开始抽烟了。只不过,运气好,没被我抓到。”秋文弨道。
“不,不是。”钟离友连忙否认。
“啪!”狠狠的一记皮带落在钟离友屁股上,“还等着我审吗?”
钟离友只觉得屁股都要烧起来了,连忙交代道,“我说。是半年前,第,第一次。那时候也没多抽,就一次。是这三个月才,才抽起来的。”
“你也是吗?”秋文弨一皮带抽在迟文弢屁股上。
迟文弢点头。
“刷!刷!”连着的两下,隔着裤子都能听出一个惨字来,“抽烟!迟文弢,你长本事了。”
迟文弢才刚换下工作服,他不像钟离友,从来不拿校纪校规当回事,衣服随便换。他今天穿得是校服,那薄薄的运动裤哪经得起哥哥的手,就两下,他就感觉到包裹在内裤里的屁股肿起来了。
“裤子脱了!”秋文弨命令。
迟文弢可不敢在这儿和哥哥争着要脸,一点不带犹豫的将裤子脱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秋文弨看着弟弟颀长纤细的双腿,单薄的没有一点肉,想到他的身体,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立规矩。”
“哥——”听到这三个字,迟文弢可真是连魂都吓出来了,他知道自己抽烟就是找死,可是,到底这些年哥哥是将他放在手心里捧着的啊。
“没听懂?”秋文弨看他,“是不是要我再说一遍?”
“哥,求你了,弢儿知错了。我戒,我真的戒。”迟文弢求道。
“迟文弢,小友在这儿,你今天是铁了心让我不给你脸了?”秋文弨道。
“没,没有。”迟文弢连忙摇头,“我知道了。哥不要生气。”到底是极为明白哥哥脾气的,迟文弢乖乖走到墙角,从柜子里将自己的小镜子和规矩板子拿出来。先将镜子用木台垫高,再冲着对面的壁镜弯下身子,腰背和地面平行,腿绷得直直的,将规矩板子顶在臀上。 这样,对面的镜子就刚好能够照到他赤躶躶的光屁股,再将他顶着板子的样子通过眼前的镜子反射出来。这规矩,一般是挨过打后才立的,可没想到,今天,当着钟离友的面,哥哥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
秋文弨走过来,伸手将他的腰按得更低些,“撑好了。看清楚现在有多丢脸,让自己长长记性。”
迟文弢只觉得整个屁股都是麻的,立规矩是很丢脸,可是,却没有哥哥的话难堪。
秋文弨拍了拍他后背,“你身体不好。我不会勉强你站太久,但是记住,已经做了就给我把规矩立起来,否则,更没脸的法子还在后面。”
“是。”想到哥哥关于惩罚的无限创意,迟文弢不禁双腿打颤,顶在屁股上的板子也晃了一下,迟文弢吓了一跳,连忙屏住呼吸站好,在心里默念着我错了。
秋文弨在他身侧站了一会儿,确定这个弟弟是真的开始反省了,这才重新回到钟离身边。
钟离吓得窸窸缩缩的,他早都知道迟家的大哥厉害,从小跟文弢一起闯祸,被他罚也不是第一次了。可究竟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修理人的,登时心里一紧。果然,就听秋文弨道,“你也看清楚了,一会儿挨完了打,跟他一样。镜面反省,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起来。”
钟离友想说我现在已经想好了,我戒烟,我从此以后根烟不近滴酒不沾,可是又没有这个胆子,只好乖乖应是。
秋文弨提着皮带,“抽烟。你们俩谁带的谁啊?”
钟离友想都没想,“我带的他。”
“啪!”屁股上挨了狠狠一下。
秋文弨将皮带在手上折成两股,“你是真的以为我好脾气吗?”
那边反省的迟文弢连忙道,“是我带的他。”
“反省不专心,加十。”秋文弨的口气太过云淡风轻,迟文弢却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明明不用抢着认哥哥也会知道的。钟离,你个记吃不记打的笨蛋,在我哥面前还想撒谎。
秋文弨轻轻按了下钟离脊背,“小友。你大哥有没有跟你说过,任何错误都可以被原谅,除了说谎。”像是为了证实这句话的权威似的,秋文弨扬手就给了钟离友一皮带。
钟离友疼得小腿肚子都在转筋了,文弨哥也太狠了,为什么总是朝着一个地方打啊,“我,我——”
“谁带得谁?”秋文弨再次扬起了皮带,“顺便,因为让我问了第二次,一会儿你也加十下。”
“我带的他。”
“我带的他。”
再次异口同声。
“你个笨蛋!你再说话又要加罚了。”钟离友抱怨迟文弢。
迟文弢也在气自己多嘴,本来已经告诉自己再不能插话的,可是哥哥一问——绝不能让钟离替我扛。虽然明知道身体不好还抽烟更连带着朋友一起犯错会被打个半死,但是,自己做的就是自己做的啊。钟离你个蠢货,你以为你不是我哥的亲弟弟他就会手软吗?什么不学学抽烟,他非抽死你不可!
秋文弨将皮带卷在右手上,“很好。讲义气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值得被称道的品质。”突然,他手上的皮带蛇一样的飞起,展开,狠狠一下,带着重力加速度的狠劲就抡在钟离屁股上,直打得钟离跪倒在地,蜷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秋文弨连着两下皮带就往他身上抽,钟离疼得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秋文弨一点也没留情,劈头盖脸的又是两下抽过去,他还要再打,钟离挥着手去挡,“我错了,文弨哥我真的错了,不要这样打行吗?感觉你一点都不疼我了。”
“刷!”秋文弨一记皮带抽在他侧腰,肋骨都生疼生疼的。他一扬手将皮带缠在腕上,“难受了?”他伸手将钟离扶起来,“我也难受。刚才这五下是告诉你,在哥哥面前,不用为对方遮掩。你若当我是外人——”
钟离友连忙摇头,“不是的。不是!”他舔了舔嘴唇,又看了眼在一边立规矩的迟文弢,终于定下心来,“是,是文弢带的我。”
秋文弨掀起他衣服,看了看他身侧的伤,从口袋里摸出一管药膏来,小心地替他将刚才打出来的几道伤痕涂好。
钟离友心里难受极了,明明打定了主意要替文弢扛的,怎么被文弨哥一逼就——“文弨哥我错了,阿弢也是,我们都知错了。我们一定会改的。我们没有烟瘾,我们就是想抽抽,我们——”
秋文弨在喉间应了一声,轻轻揉了揉他汗湿了的头发,“好了,我知道了。去墙边撑好,三十下。你究竟知错没有,反省后看了《悔过书》再说吧。”
“是。”钟离友不敢再辩,乖乖去镜子边撑着。
秋文弨伸手握住了他已经高高肿起的臀,用手掌轻轻扑了扑,“会很疼。打到中间你可能撑不住。实在站不住了就告诉我,剩下的跪着挨也成。嗯?”
钟离友淋湿的小狗样点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小到大闯祸闯了那么多次,就想在文弨哥这挨打还挨得心服口服感恩戴德的。
秋文弨扬起皮带,一指在一边立规矩的迟文弢,“你,闭上眼睛听好了。报数。”
叛逆者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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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文弨扬起皮带,一指在一边立规矩的迟文弢,“你,闭上眼睛听好了。报数。”
“一。”
“啊!”
第一记皮带落下去,钟离友才知道,刚才的那些让他觉得不能忍受的敲打不过是热身罢了。疼,怎么就那么疼呢,麻辣辣的一下,就像在自己红肿不堪的臀上燎出了一条水泡。
秋文弨伸手扶住他腰,将他身子摆正。钟离友趁着这个空当抹掉了眼角的泪,狠狠攒着眉毛,两片唇抽在一起。
秋文弨轻轻抚了抚他臀,宽厚的手掌从腰走下来,“别怕,腿一直抖的话会受伤的。”
“嗯——哦!”还没应完,屁股上又挨了第二下。闭着眼睛报数的迟文弢打了个哆嗦。
秋文弨轻轻拍了拍钟离友的臀,不是那种会施加痛苦的力道,“文弨哥不喜欢你抽烟,以后别这样了,知道吗?”
“嗯,嗯,知道,知道的!”钟离友连连点头。这会儿别说是不让他抽烟,不让他叫他老子爹他也答应。
“别回答的那么快,好好想清楚。”又是一下。
“三。”迟文弢的嗓子哑了。
秋文弨转过头看弟弟,“怕了?”
钟离友的手臂推着镜子,发出呼隆呼隆的响声,其实这种声音原本很轻很轻,可是此时灌进迟文弢耳朵里,就像机场放空了的广播似的,防空洞回声一般冲击着他的耳膜。“哥,抽烟是我先学的,是我带的小友,您饶了他吧。三十下,会打坏的。”
秋文弨走过来,轻轻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很宠爱的样子,然后道,“是四十。你忘了,他和你一样因为愚蠢的过错被加罚了。”
原本挨了三下就疼得要死要活的钟离友腿一软,是啊,怎么就忘了刚才又因为让文弨哥问了两遍话赚了一下呢,老天,你杀我了吧,这怎么挨得下去。
可是,秋文弨根本容不得他走神,此时已经走了过来。将他滑下镜面的手臂向上抬了抬,又压了压他腰,手臂从他肚子下伸过去轻轻推了推,“记住这个姿势。让你的整个屁股都在我的皮带范围之下,打到每一个角落,才算受罚。”
钟离友吸着鼻子跟随他手势调整姿势,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怎么就挨打挨得这么俯首帖耳,别人的皮带都扬起来了,自己还要主动把屁股翘得高高的。
秋文弨用手掌贴着钟离友腿侧,“小友,你紧张吗?腿抖得太厉害了。没关系,放松下来,只要听我的话就不会受伤。”
钟离友再也忍不住,没出息地哭了一把鼻子,“文弨哥,我不是怕受伤,我是吓的!”
秋文弨轻轻摇了摇头,“闯祸的时候怎么就不怕呢?不许抖!”前一句话还温柔如水,后三个字陡然严厉起来,钟离友吓了一跳,果然不敢再发抖了。秋文弨扬起皮带就是五下,从腰到腿,五道伤痕,覆盖了他臀的每一个位置。四指宽的皮带,每一块都鸭血豆腐似的肿起来。
钟离友强憋着眼泪,挨完这五下,屁股就像淋上了一层老油,已经被麻翻了。
钟离友原本塌出很好看弧度的腰明显瘫了下去,秋文弨伸手托起了他的腰,“站好。”他的声音不大,甚至也不是那种严厉的呵斥,可就是无端的让人敬服。钟离友内疚起来,自己真的太过分了,刚刚文弨哥明明已经讲了要站好。
他重新挺起身子,让自己已经肿起来的祭品一般的屁股抬高。秋文弨扶住他腰,左右两个臀瓣上各打了一个巴掌,“这样就很好,这是奖励。”
“谢谢文弨哥。”钟离友一颗心都伏帖了,文弨哥对自己太好了。
“嗯。已经十下了,不要怕,现在,自己摆好姿势。”秋文弨循循善诱。
“是。”钟离友紧绷着痛得没知觉的双腿,将自己煎着鸡蛋的屁股抬高。
“脚再向后一点,腿不要绷。肩沉下去,对,就是这样,腰再向下一点,屁股——”他突然提高了声音,“不要畏畏缩缩的!”
钟离友扁着唇,向下压着自己的腰,好半晌,转过头,“文弨哥,我,我不是不听话不好好撅着,是疼,腰一沉下去,就疼。”
秋文弨这是垂下了手中的皮带。
钟离友吓了一跳,“不疼,不疼了。我撅,我撅着!”
“啪!”
“十一!”
“十二!”
“十三!”
“十四!钟离撑着点!”连着的四下都在左半边臀上,钟离友已经摆不起姿势了。迟文弢此时哪还敢闭眼睛,只是他身后顶着规矩板子,又不敢抬头,只能用眼角瞟着去瞄。看着钟离不行了就给好友打气。
秋文弨让钟离稍稍歇了口气,又是四下,这次是右边。
钟离友刚才就被烫过一圈的屁股哪还能经得起重叠的击打,此时就像一条被拔了鳃的鲶鱼,支在镜子上,双手捧着自己的屁股,半边身子都窝在一起,眼泪呼了一脸,拼命摇头道,“文弨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疼,疼,你饶了我吧!”
秋文弨抬了抬眼,“你的手,在哪儿放呢?”
钟离友双手扒在自己屁股上,掌心被烫得烙油,“肿了,文弨哥,肿了,我受不了了,太疼了。”
“钟离,把手拿下来!”迟文弢提醒。
钟离怔了一下,退了好几步,腿一软,整个人都缩到墙角去。
秋文弨看了他一眼,“手。”
钟离友不懂。
秋文弨走过去,钟离友不住地往后退,退到再也没法退,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撞得镜子乱响。
秋文弨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将他藏在身后护着自己屁股的两只手拉出来,语声温柔,“是疼了?”
“嗯嗯嗯嗯。”钟离友点了好几下头。
秋文弨拉平了他手臂,将他本能的攥起的拳头掰开,轻轻用拇指按着他掌心,“我知道疼。特别疼。好像肉从里面翻上来,整个屁股都是麻麻的,耳边嗡嗡地会响一样。”
钟离友点头,“文弨哥——”
秋文弨却突然冷下脸色,“可是,我打你是为什么?”他突然拎着他两条手臂将他拽起来,一把拦着他腰,缠在右手手腕上的皮带一放,嗖地甩出去,钟离友吓得一声大叫,皮带却没有落下来。
被吓到的钟离友瞬间有些清醒了。
秋文弨扶他站稳,却还是拉着他两条手臂,“你不是文弢,挨着打敢动手摸就不罚你了。”他拉开了钟离友的手,捋着他指头,“但是,我也告诉你最后一次。你疼了可以叫,可以喊,甚至可以躲,但是,不能挡,不能用手摸。”他点着钟离友掌心,“这是第一次,我饶了你。若是还有下次,小友——”
钟离友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文弨哥,他还不等秋文弨说完就连忙点头,“不会了。我记住了,我记得牢牢的,不能挡,不能用手摸,我以后不敢了,不是,不是以后,是再也不敢了。现在就不敢了,不敢了。”
秋文弨点头,“嗯。现在过去站好,摆好你的姿势。没忘吧?”
“没,没有。肩要打开,腰要沉下去,屁股,屁股要翘高,腿,腿不能绷着。不许发抖,不许挡,不许用手摸。”钟离友重复着,乖乖走过去贴着镜子撑好。
秋文弨一扬皮带,却是抽在迟文弢背上,迟文弢吓了一跳,连忙扶住规矩板子,还好,没有掉在地上。
“想什么呢?继续报数!”秋文弨道。
“是!”迟文弢连忙收神,“十九,二十,二十一……”
想什么,他在想,第一次挨打疼得受不住,等晚上上了药,偷偷跑到卫生间,用手摸了的事。他已经不记得哥哥是怎么治他的了,反正是罚过之后的整整一个月,自己连水都不敢喝。因为怕上厕所要动手提裤子。他太害怕了,从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屁股,只有受罚的时候是自己的,不,受罚的时候都不完全是自己的,只有受疼的时候是自己的。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
第129回
钟离友跪了下来,“文弨哥,我受不了了。让我跪着吧。”钟离友终于求了。
剩下的板子都是打在臀腿之间,大腿后侧一排一排的印子,他想撑,想着至少撑到三十,可是,终于撑不了了。
秋文弨点了点头,将他拢在怀里,却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刚才明明说可以的!”钟离友被他的拒绝吓傻了,竟然敢质疑秋文弨了。
秋文弨道,“我说得是打屁股的时候可以。现在还有四下,是打到腿。跪着没法挨,我要打到你这腿后面皮绷着,待会反省的时候才会知道滋味儿。”墨染浮生
钟离友绝望了,他此刻已经疼得站都站不住,自己一会竟然也要像文弢那样绷直腿反省,那难道不会痛死吗?
秋文弨替他擦了擦眼泪,“你撑得住的。去乖乖站好——”他伸手戳了戳钟离友腿根,“这还缺两下,要打得颜色透出来,一会儿站的时候才能知道错。”
“我知道错了,我已经知道错了,真的知错了。文弨哥别罚我了,我保证,我再也不敢了。以后谁叫我抽烟,我操他大爷!”钟离友真是怕了,连脏话都骂出来了。
秋文弨脸色一变,“是皮带没有挨够,还想挨耳光吗?”
钟离友吓了一跳,“不,不是。我,我,我——”嘴皮子哆嗦着,也不知道要解释什么。
“行了,下不为例。你跟阿弢在一起也这么久了,你听过他说脏话吗?一次,毛病就去掉了。想知道,回头问他吧。”秋文弨拍了拍他大腿,“去站好。”
钟离友不敢再求,一步三回头的重新撑在镜子上。可究竟是害怕,整个腰都是含着。
“脚尖朝里,四十五度。我要你放松,不是要你站没站相。就四下,乖乖的,很快就过去了。”秋文弨道。
钟离友手指扒着镜子,深深吸了口气,是,就四下,四下,可是,现在一下也挨不得啊。
秋文弨扬起了手,宽厚的牛皮腰带正对着他大腿后面的嫩肉,“刷”地一下,就像开了一道口子。钟离友膝盖一弯,再也撑不住,整个人跪在地上,屁股没了支撑砸在脚下,疼得眼泪直落。
秋文弨转过头,“怎么不数了?”
迟文弢咬住唇,“哥,钟离没挨过这种打,他是真的不行了。”
“行不行,我比你知道。”秋文弨转过头,“钟离,站起来。”
钟离抠着镜子,指甲划着镜子龇龇地响,“对不起文弨哥,我不行了,我是真的不行了。”
秋文弨走过去抱起他,用手指划着他臀腿之间的伤痕,钟离友痛得一抽一抽的,两条腿就想往地上跪。秋文弨呵斥他,“站稳!钟离家的少爷,膝盖就这么软吗?”
钟离摇着头,“我不行了,文弨哥,我真的不行了。”
秋文弨将他肩膀扶正,拨开他滴着汗水的刘海,望着他眼睛,“钟离友,给我听清楚,从现在开始,我数到三。如果还是站不好,或者,站好了挨不下去,我今天就让你后悔长出这个屁股来!一、二——”他说完就立刻放了手,“三!”
钟离友被他气势所慑,还不等他数完就立刻撑好在墙上。屁股翘得高高的,两条腿绷得直直的。
秋文弨往里踢了踢他脚,扬起皮带就向他腿上抽下去,一连三下,左一右二,毫不留情。迟文弢眼前是看不清的牛皮色影子,耳边听着皮带响亮的敲击声,最后的三下报数就像是催命符,等那声“三十”喊完,自己都哭了出来。
秋文弨将钟离友揽进怀里,用手指轻轻抚摩着他腿上高高的肿痕,“好了好了,不哭了,这不是捱过了吗,没自己想得那么难,不是吗?”
钟离友哭得声嘶力竭,“我错了啊,我再也不敢了啊!好疼啊,好疼啊!爸,大哥,你们在哪儿啊,小友被打死了啊!好疼啊!”
秋文弨听他叫爸叫大哥,不由嘴角噙笑,真是个孩子,他轻轻揉着钟离友脑袋,“好了,可受了委屈了,大声的哭吧。”
钟离友一下子抱住他腰,“文弨哥。你打死小友了啊,你还吓小友,小友疼死了啊!文弨哥!”
秋文弨拍着他后背,等他哭够了才推开他肩膀,微微蹲了蹲腿,和他视线平齐,“知道错了吗?”
钟离友连连点头。
“记住疼了吗?”
钟离友再点头。
“长记性了吗?”
钟离友变成了只点头熊。
“还敢不敢了?”
钟离友抹了眼泪,吸了鼻子,“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记性,有记性,再也不敢不长记性了。”
秋文弨笑了,“这就对了。乖,最后十下。这次,跪着就可以了。”
“啊?”钟离友又哭了,“不要打了,文弨哥,求你了,不要打了。你以后问话我再也不敢让你问第二遍了,我记住了,我一定记住了。不要打了,屁股很肿很肿了,挨不起了。”
秋文弨温柔地替他擦掉了眼泪,却是道,“不行。”
钟离友一下就软了,真是一点面子都不顾的跪下来抱住了秋文弨的腿,“文弨哥,文弨哥,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别打了,别打了吧。”
秋文弨站得很直,“放手。”
钟离友只知道哭。
“放手!”一记皮带直接抽过来,“给我看看镜子,看看你有多难看!趴好!”
钟离友被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放开了手,乖乖在镜子前趴下来。是啊,自己有多难看。九岁那年和继母生的小弟一起被绑架,明明是坏人威胁了要割自己的耳朵送回家里去都不怕的,那个人冰冷的刀子就贴着自己的耳后,凉飕飕的,说小孩儿,你叫一句好大哥啊,叫一句好大哥就最后割你。小弟吓得哇哇大哭,连好爸爸都叫出来了,自己可是硬撑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潜在窗子外面的大哥都吓坏了,将自己救回来的时候就拍,“你怎么那么蠢啊,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叫他一声又怎么样呢。”说完就心疼得把自己搂在怀里。
当时,一起来救自己破解了对方的保卫系统的文弨哥是怎么说的呢,“小友做得对。有些东西,一步也不能让。因为让了一步,就变了自己的底限。求过一次饶,就会再也看不起自己。与其这样,不如骄傲地熬着,或者,挺直了脊背死去。”
文弨哥最讨厌没骨气的人了吧,可是,在哥哥们面前,又有什么呢。
钟离友摆好姿势,秋文弨走过来,却是意外地给他拿了个棉垫子垫在膝下,揉了揉他的头,“对不起,文弨哥刚才的话有点重了。”
钟离友摇头,“没关系。我知道的。”
“嗯。抬高。”秋文弨不再多话。他知道钟离懂的。从第一跟着自己开始,就当他跟亲弟弟一样。弟弟在哥哥面前,永远也不用怕丢脸的。所以,跪伏后的第一皮带抽下来的时候,钟离友是真的痛得再也受不住了,半个身子躺在地上,宁愿让冰凉的地板贴着自己赤躶躶的屁股也不肯再转过来。“别打了,求您别打了,再打下去,小友就没屁股了。”
“趴好!”秋文弨将他拖了起来,重新摆好姿势,伸手按住了他腰,将皮带放得短些,又是一下抽下去。
“二。”
“啊——救命啊!大哥!救命啊!”
“三。”
“我不要活了,好疼啊!妈!妈!不要走啊,快来救我啊!”钟离友的声音越来越低,“疼啊,好疼啊,疼啊。”
迟文弢心里一痛。钟离的生母早逝,他平时虽然嘻嘻哈哈的样子,自己却知道,他最舍不得的就是妈妈了。每年钟离婶婶忌日,他都会一个人躲得远远的,连自己这个最好的朋友都找不到他在哪。虽然第二天再见,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可文弢却知道,那是他永远不能触及的伤。
“啪!”又是一记责打,“长大点!自己的事,叫谁都没用。”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小友好疼,妈——!”
迟文弢再也忍不住,一下就冲过去,抱住哥哥的腰,“哥,求你不要打了,小友受不了了,他受不了了啊!”
秋文弨推下了迟文弢抱着他腰的手,“因为你的失误,他必须要多挨两下。”
迟文弢一下就扑到了钟离身上,将自己上衣撩起来,“哥,你打我吧。打我吧。我替他挨。”
“阿弢。”钟离握住了兄弟的手。
“让开。”秋文弨语声轻淡。
迟文弢摇头。
秋文弨一皮带就捋在迟文弢身上,“谁犯的错谁自己受,谁也不能承担别人的人生。让开!”
迟文弢突然回头,对着哥哥眼睛,“谁都可以说这句话,只有哥哥不行!您不是一直都在背负我的人生吗?”
叛逆者6
秋文弨一皮带就捋在迟文弢身上,“谁犯的错谁自己受,谁也不能承担别人的人生。让开!”
迟文弢突然回头,对着哥哥眼睛,“谁都可以说这句话,只有哥哥不行!您不是一直都在背负我的人生吗?”
秋文弨先是怔了一下,而后,一扬皮带将他从钟离友身上抽下去。钟离友吓傻了,他实在想不到迟文弢居然真的敢把这句话说出来,连疼也顾不上,两只手撑着身子,半拗着腰望着秋文弨。
秋文弨只是轻声道,“撑好了。”
“是。”钟离友再也不敢叫疼,赶紧跪伏在地上。秋文弨看了一眼反向坐倒,双手扶地的迟文弢,“对我有什么意见一会儿可以慢慢说,现在你要做的事是,报数。”
迟文弢被自己的大胆吓了一跳,乖乖撑起来在一边跪好,低眉顺眼地道,“弢儿糊涂了——”
秋文弨缓缓抬起皮带,依然是一脸的云淡风轻,“我说过了,你现在的工作是报数。”
“是。”
“钟离对不起。”因为自己没有及时报数而连累了好友的迟文弢道歉,重新开始数,“四、五、六——再坚持一下、七——”
“呃。”钟离友跪在地上的双腿一直在颤抖。
“八。”
“九。”
钟离友倒在了地上。
“钟离起来,最后一下了!钟离!好!十!”秋文弨一打完第十下,迟文弢就过去抱住了好朋友。钟离紧紧贴在迟文弢身上,“我快死了。阿弢,我快死了。”
“没事没事。我哥的家法有数的,就是刚挨的时候疼,睡一晚上就又活蹦乱跳的了。”迟文弢讲着经验。
秋文弨让到了一边,让两个难兄难弟好好互相安慰了一番。一直沉默,沉默到迟文弢自己放开了钟离友的时候。
迟文弢拍了拍钟离友肩膀,走过去捡起了地上的规矩板子,咬了咬牙,来房间另一边的秋文弨面前跪下,双手将规矩板子捧过头顶,“弢儿逃刑了,请您责罚。”
秋文弨根本没看他,径直走到靠着镜子的钟离友身边,用手中皮带光滑的一面蹭了蹭他已经青肿不堪的屁股,“休息的差不多了,去立规矩吧。”
“文弨哥不要打阿弢。”尽管知道是不可能的,钟离友还是说了。
秋文弨却只是将他引着向后退了几步,“我罚你是教你,不是管你,所以,就不用让你看省了。但是,必要的反思还是要的。”他压下了钟离友脊背,“腿并紧,背放平——”他继续将钟离友的腰向下压,“低,再低一点,让你的身体去无限的贴近大腿面。用你的手抱住小腿——”
“啊!”钟离友从臀到腿全被打肿了,哪能受得了这样的拉伸,当即疼得跳起来。
秋文弨啪得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火山喷发般蔓延的疼痛终于让他意识到还在受罚的事实,立刻老实了,乖乖沉下腰去,重新立规矩。臀腿上火烧火燎的疼痛被绷直的双腿放大了无数倍,钟离友死死咬着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汗水砸在地板上。
秋文弨看他摆好了姿势,便伸手从他腰上滑下来,手掌走到他大腿的时候停住,“绷直,再紧着点。”
钟离友继续折磨自己。
“再提,感觉到自己大腿后侧的肌肉拉伸的力量。身子再向下,贴,继续往里贴——快点!因为是第一次,心疼你才要你抱小腿,不要逼我罚你握脚踝,自己精神着点,知道什么是疼。”秋文弨命令着。
钟离友再次咬紧了牙,将自己身子向下压得更紧,秋文弨手掌贴着他大腿后侧烫得发烧的肌肉,“嗯,很好。就是这样,从腰到腿都绷紧,后面的筋抻开了,膝盖不许打弯,记住,罚你就是不要你舒服。”他拍了拍钟离的臀,“撑好。现在开始构思你的《检查》,一会儿反省完了,你只会得到十五分钟时间书面陈述你的心得,记住,我要的不是字数,而是反省的深刻性。”
“是,文弨哥。”钟离友疼得身体都在打抖,却不敢有一刻放松下来。
秋文弨点了点头,而后对镜子里依然规规矩矩捧着戒尺的迟文弢道,“进来吧,到你了。”
迟文弢长长舒了口气,揉着膝盖站起来。
秋文弨推开了墙角的一面镜子,居然是一扇门,“东西都拿进来。”
“是。”迟文弢收拾自己叠好放在地上的裤子,将规矩板子放在最上面进门去。钟离友早都知道迟家除了镜室还有惩戒室,只是惩戒室是动家法的地方,他不算迟家的人,并不能够进去。虽然从小就好奇这个让兄弟恨地牙痒痛不欲生连提都不敢提的地方,却不敢偏过头看。
秋文弨等迟文弢走进去,便轻轻合上了门,他没有立刻跟着,而是又走到了钟离身边,轻轻揉了揉他被冷汗浸湿的脑袋,“做得很好,知道反省的时候专心了。”
“小友不敢偷懒。”钟离友带着哭腔。
秋文弨点了点头,“嗯。明白就好。还有二十八分钟,自己撑着。记住我的话,在这次的反省里,不许有一秒钟是松懈的。你的身体会慢慢习惯当下的疼痛,可能撑得久了就不会像最初那么难捱。你要做的就是,不断提醒自己你在受罚,然后去坚定的执行这种疼痛。当身体适应现有的强度的时候,重心向下走,把腿后面的筋拉起来,从我打你的第一道伤痕开始,让他疼,疼到最疼,记住,然后告诉自己,不再犯这样的错。”
“是。小友会记住,要足足疼够半小时,不许有一秒钟是舒服的。”钟离友一边保证,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秋文弨扶着他身子将他腰又向下压了压,“嗯,文弨哥相信你。不过,我也许还会偶尔出来检查,只要有一个姿势不到位,或者,我认为你走神的话,十下板子。”而后,他便将手里的皮带放在了他赤躶的臀上,“好了,男孩儿,现在闭上眼睛,开始与疼痛如影随形的反省。我相信,这会是非常棒的体验。加油。”
秋文弨对着镜面长长吸了口气。
镜室是他个人关于训诫的成就,惩戒室是秋家故老相传的权威。秋家的每一个人,无论年纪,辈分,成就,凡是踏进这扇门,都会怀有绝对的敬畏之心。秋文弨立在门口拉平了自己的棉质家居服,他推开门,踏上了极厚极软的羊绒地毯,而后,他听到自己轻轻关上镜面的声音,这里的隔音很好,他确信,绝对不会打扰到在镜室反省的人。
秋文弨伸手打开了屋顶的暖灯,迟文弢被小背心盖着的半个赤躶的屁股登时变得无地自容起来,他不受控制的打了个抖,而后,听到哥哥非常温柔的声音,“恐怕会有点久,我允许你先去净手。”
迟文弢有点脸红,也不好意思答应,便有些害羞地用手稍稍遮着些屁股去了惩戒室的盥洗室。秋文弨打开了柜子,取出一条极厚的毯子,在屋子当中的类似于卷书案的窄窄的医用小床上垫好,又铺上一条雪白的床单。
迟文弢解了小手出来,看哥哥已经准备好了,又是一阵脸红。
秋文弨抬头看了看顶灯,柔声道,“已经不冷了,衣服脱了。”
“哥——”小孩究竟是害臊的,本来家法要打在肉上,脱了裤子也就是了,可是,衣服竟然也要脱,那岂不是太——
秋文弨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求情,自己去洗手了。出来的时候,果见迟文弢已脱了衣服,小小一个人,畏畏缩缩地站在地上。秋文弨看他脚上还穿着袜子,也有些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虽然羊绒的毯子很厚,可是脚下还是不要冷了。”
迟文弢哪里还敢说话,全都脱光也就罢了,可偏偏还要穿着袜子,更难堪了。
“站好。”秋文弨温声命令道。
哪怕再不愿意,少年还是在耀目的暖光灯下立直了身子。纤细的骨骼,单薄的脊背,挺拔而修长的腿,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赘肉,连屁股都瘦得像是一把就能握在手里。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只有屁股上有刚才留下的粉晕晕的一团印子,实在是太纤弱了。若不是常年练习打网球手臂小腿还有一点肌肉,就瘦的太让人悬心了。
秋文弨走过去,轻轻握住了少年的肩膀,温暖的手掌贴着他后背滑下来,握住了他挺翘的臀,“又瘦了。”语声满是心疼。
迟文弢的身子颤了一下,“哥哥。”
“去躺下。”秋文弨指了指已经铺好的小床。
少年抿住了唇,穿着白袜子的脚踩在地毯上,乖乖翻身上去躺好。
秋文弨从柜子里拿了测量仪和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哪怕已经加了防寒圈,他还是先习惯性的用掌心的温度捂了一会儿,才跪坐在地毯上,一边听着他心音,一边做记录。
“趴过来。”秋文弨道。
迟文弢乖乖听话,趴在小床上,秋文弨拉平了被他蹭起来的床单,听双肺和气管的声音。
秋文弨解下了听诊器,在笔记本上不知记着些什么,“心跳有些快,呼吸也不稳,估计是吓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我约了jefferson,周一再替你做一次全面检查。”
“嗯。”哥哥每次回来都一定会亲自带他去做检查。他会那么努力的学医,也是因为想更好的照顾自己吧。
秋文弨将东西收好,只留下一个硬皮的黑色本子,这种本子,他已写完了一百五十三本。他跪直身子,轻轻握着少年双肩,拇指按向两侧的穴位,“痛吗?”
“一点点。”迟文弢咬着唇。
秋文弨小心地替他揉了揉肩胛,“坐的时间太久了。”他用标准的手势放松着少年的椎骨,尽管是在这种时刻,依然是温柔的享受。
他的手向下游走,手掌贴着少年脊骨毕现的后背,“比上次更瘦了,一点儿肉也没有了。只怕,至少要轻六斤。”
迟文弢趴在圈起来的手臂上,“上周体检时候称的,四十九点三。”
“果然。”秋文弨皱了下眉。一百六十九公分的身高,怎么连一百斤都不到了。
感觉到哥哥的不快,迟文弢不自觉地哆嗦了下,“对不起。”快给本王啃一口
秋文弨拿起本子,“每天饮食怎么样,有按时吃饭吗?”
迟文弢连忙点头,“有的。不敢不按时吃饭,哥哥说过,无论因为什么事,都不许亏待自己身体。”
秋文弨这才算放心了点,“睡眠呢?”
“有听哥哥的话,每天十一点之前必须上床睡觉。午休,午休——”小孩嗫喏着,“有时候顾不上,就没有了。”
秋文弨拿起一边的小板子在他屁股上敲了一下,不算太狠,却依然让小家伙痛得一抽腿。
“家离学校太远了。有时候也趴在桌子上睡的。”他不是在顶嘴,只是想向哥哥解释自己不是故意不听话。
“所以颈椎才会不舒服。”秋文弨道。
迟文弢不敢再说了。
秋文弨在本子上记好,接着问,“排便呢?”
小家伙脸一红,哪怕哥哥是大夫,被问到这种私密的事情还是有些不习惯呢,“都正常。”
“是吗?”秋文弨的声音陡然沉下来,“啪!”的一巴掌就打在他屁股上,“这儿不想要了是不是?”
迟文弢一惊。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好半天才道,“最近,有一点点,嗯——”
秋文弨的手轻轻拍了拍他臀峰,“弢儿,佣人说,你已经三天没有解大手了。”
“他们,他们怎么知道——”小家伙一下子受不了了。被哥哥查问也就算了,反正是关心自己身体,从小开始被他这么照顾到大的,可他们算什么啊!这种事情还要跟哥哥汇报,我难道就真的一点自由也没有了吗?
“怎么知道?你每天的习惯是早起有一次。这几天,起床洗澡,不到二十分钟,别人自然明白。更何况,水表的走字,冲水按钮的指痕,这些都可以用来判断,我想知道,自然就会教他们。这些都是我要求的,关于你的一切,事无巨细,必须向我汇报。弢儿,不要觉得难为情,这种事可大可小的,知道吗?”他的手握住他的臀,仿佛完全掌握着他整个人生一样,“从你不用家里的钱开始,每天吃饭,就只能管饱,根本谈不上膳食均衡,更不用说营养了。自己说吧,几天没吃过粗纤维的蔬菜了,水果也舍不得了。当初我走的时候怎么答应的,说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做到了吗?弢儿,不是小孩子了,在哥哥面前,这些不必瞒着不说。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病,任何一点小事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临床上,因为便秘而导致急性心肌梗死的病人并不是一两例。”他拿起了板子,“我今天是最后一次提醒你,如果因为害羞或者面子对我有所隐瞒,我就让你从今以后在我面前再没有面子两个字。听到了吗?”
“听到了。”迟文弢答应。什么嘛,现在就已经够没有面子的了,赤条条地趴在这儿听你问这些事,从我记事开始就是这样,说一不二,你也考虑下我已经长大了啊。
“啪!”屁股上挨了狠狠一板子。
“迟文弢,想什么呢?”
“没,没有。”迟文弢连忙摇头。
秋文弨的手握住了他的臀,“觉得哥哥管的你多了?”
“不是。”迟文弢连忙摇头。
“我也知道自己管得太多了,多到,逐渐成为你的负担。”秋文弨坐了起来。
“不是的,不是。”迟文弢连忙否认。
秋文弨笑了笑,用温热的掌心覆盖住他臀,“弢儿,我不知道别人的哥哥是怎么样,不过我想的到,他们不会像我这么管你。但是,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是这么管你了,以后,不管怎么样,依旧会这样管下去。直到,我认为你长大的那天。在此之前,无论你是难堪也好,其他什么也罢,你都只能这样被我管着,不许有任何的质疑。听懂了吗?”
“嗯。”他没有应是。他的哥哥一向是霸道的,他一直知道。他并不讨厌这种霸道,只是有时候,觉得有些难为情罢了。
秋文弨笑了,到底还是个孩子。他站起身揉了揉小家伙银色的脑袋,“把头发染成这种颜色,你的品味,真是不敢恭维。”
迟文弢扬起了脑袋,“第一次是好看的,后来染了四次,就变成这样了。”
“所以,我说你是讨打。”秋文弨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不过没关系,比起抽烟和不睡午觉,这件事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对不起,哥。”迟文弢咬住了手。
秋文弨伸手按住他小屁股,“如果总是挨打前这么乖,这儿也不用受那么多罪了。”
“我——”迟文弢像是想解释。
秋文弨没有让他说完,“不用讲。现在,是我们聊天,有承认错误和解释的时候。正如你知道的,我只相信经历了疼痛之后的保证。”
“是。”迟文弢不敢说话了。
其实,每次挨打前的这段时间是他最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哥哥会很温柔的检查他的身体,跟他聊天,甚至和他说说心里话,态度温和,语声沉静。可是,不管现在有多温柔,都不会改变将要被家法的残酷事实。他知道,此时的宁静和谐只是因为哥哥不希望他挨打的时候带着太大压力而已。
“那么。除了抽烟和不按时睡午觉,你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秋文弨问。
“没有了。”他哪有那么大的胆子,一个抽烟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是吗?”秋文弨似乎并不满意他的答案。
“真的没有了。”迟文弢道。
“啪啪。”轻而脆的两声,击在他躶臀上,“看来,你依然没有得到教训。”
“我——”迟文弢张口结舌,他是真的想不出来了。不用家里的钱,哥哥是知道的啊。对父母的态度,那是自己的事,哥哥说他不会管,因为爸妈自己会管。上学吗?从不迟到早退,除了有点不合群之外,也算是个好学生吧。成绩呢,虽然没有哥哥那么优秀,但好歹也是年级第一啊。
秋文弨看他急得脸都红了,也不再逼他,“弢儿,你好像忘了,除了作息,我还规定有一件事是必须遵从的。”
迟文弢心里一紧,果然,怎么就?怎么就这么糊涂呢?他的眼光望向一边墙角叠得整整齐齐的裤子,最上面的便是那条弹力内裤,完了,本来以为今年生日哥哥不回来的,又一直气他说话不算数,所以忘了换。这下惨了,哥哥是严格规定自己内衣裤的材质,并且只允许自己穿宽松的纯棉平角内裤的。
“我——”迟文弢后悔死了。
秋文弨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小屁股,“我严令禁止的事都敢违反,弢儿,看来你是真的皮松了。”
第130回
“我——”哥哥才一说完这句话,秋文弨就觉得自己腰以下立刻麻了起来。
秋文弨长长舒了口气,“好了。错误已经说完了,撅起来上药吧。”
迟文弢绝望了。
哥哥的家法有两种,一种是需要提前上药的,一种是不需要提前上药的。提前上药,不止因为要打得更狠,还因为,要更多地晾自己一阵。秋文弨打开了柜子,拿出一盒乳白色的药膏,小心挖了一块在掌心搓热,用手掌匀匀地涂在他屁股上。他上药的动作很小心,用左手蜷着微微扶着迟文弢的腰,右手将黏密的药膏涂到他身后每一寸。
比起挨打过后哥哥心疼的上药爱抚,挨打前的上药虽然没有那么疼,却更令人恐惧。哥哥的气息就贴在自己耳边,一个屁股都在他手掌之下,想跑跑不了,要逃又不敢,那种滋味,别提有多难熬了。
秋文弨涂完了药就让他下来,拉过了一个红外线的烤灯要他自己去灯下面撅着。暖灯将迟文弢的屁股烤得热热的,让他提前感受那种烫烫的无法躲避的羞耻感觉。
秋文弨坐在惩戒室的大床上,看着弟弟还像小时候一样在暖灯下烤着光屁股,不由就想起弟弟小时候的事。当时还是冬天,小家伙穿着小棉裤,公立幼儿园的阿姨因为别的小朋友淘气而不许全班所有的孩子上厕所,小家伙年纪太小,一时忍不住就尿了裤子,怕回家之后挨骂,便靠着幼儿园的暖气想将裤子烤干。自己去接他的时候,小家伙罚站似的紧贴着暖气片站着,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可怜模样,别提有多可爱了。那时候还不到六岁的他攥着小拳头逼着阿姨向弟弟道歉,那时候他就发誓,要用自己一生去守护这个弟弟,照顾他,保护他,让他永远不受欺负。
所以,尽管长大了文弢会在他面前害羞,他却绝对不会因此而顾及什么。从小在自己跟前长大,一点一点看着他长到这么高。父亲是那么超脱的人,小孩又固执着小男孩的自尊不肯让母亲带他。或者是因为在这样的家族里长兄拥有的天然的责任和权威,弢儿从小到大的一切都是自己在打理,连第一次上厕所都是自己照顾,什么样的丢脸事都被自己看过了,又何必还拘泥呢。哪怕知道他现在是青春期,开始长成要面子的大男孩儿了,可是在哥哥眼里,他始终还是那个站在暖气片前烤棉裤的小男孩没有变。
坐在雪白大床上的秋文弨轻轻叹了口气,对烤灯下的迟文弢招了招手,“药也化得差不多了,错也全都告诉你了——”他拍了拍自己腿面,“过来吧,老规矩。”
叛逆者7
坐在雪白大床上的秋文弨轻轻叹了口气,对烤灯下的迟文弢招了招手,“药也化得差不多了,错也全都告诉你了——”他拍了拍自己腿面,“过来吧,老规矩。”
小家伙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将手背在身后过来,走一走还又回头去看,秋文弨看得好笑,“行了,还一步三回头的。”
迟文弢脸红了,小小声道,“灯没关。”
秋文弨招了招手,“你不用管这些,准备好你的小屁股挨打就行了。”
迟文弢不高兴了。又拿自己当小孩。
秋文弨一伸手,墙面的控制系统便熄了烤灯,小家伙这次也不敢拖延了,有点害羞的夹着腿过来。秋文弨已经拿了个棉花包似的送软软的大枕头放在自己腿上,小家伙拉了拉自己的袜子,然后才爬上床,将被刚刚上了药烤得热乎乎的小屁股翘在哥哥腿上。秋文弨将他身子扶正,有些揶揄地取笑道,“好像翘得不够高啊。”
迟文弢一下就羞了,咬着牙,“哥!”
秋文弨深深吸了口气,用宽厚的手掌罩着他粉彤彤的屁股,“是瘦了。”
迟文弢不说话。
秋文弨轻轻拍了一巴掌,“好不容易长了一点肉,全被自己折腾没了,今天要是疼了,可别怪我。”
“哥哥生我的气了?”迟文弢虽然害羞,可到底听出他语气里的失落,哥哥是最疼自己的,看到又瘦了,肯定是心疼的。
秋文弨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用手掌自他腰以下,贴着身体的弧度轻轻抚摩,滑过纤细的腰,游过挺翘的臀,然后,将手掌停在少年耸起的臀峰上,低下头,贴着他耳朵问,“准备好了吗?”
迟文弢心噔得一紧,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弢儿不懂事让哥哥失望了,请哥哥教训。”
“嗯。”秋文弨在喉间应了一声,知道说请哥哥教训而不是请您责罚,小孩儿看来是真的在乎他的感受的。他不喜欢冷冰冰的责罚的字眼,他打弟弟,原不是为了罚他。他一向认为,责打之前的冷静和责打之后的反省比“打”这一个动作更为重要,所以,才会选择这种极具仪式性的方式。
秋文弨用温热的手掌包裹着迟文弢的臀,然后,放柔了语声,用一种古典的,优雅的,平缓而又悠长的,巴吉拉蒂河畔的瑜伽大师般的吟诵语调浅诵他的调子,“很好,就这样伏在我的腿上,倾听我的要求。弢儿,现在,让自己放松下来,均匀而深长的呼吸,确定你的头,手臂,腰,臀,腿,脚,每一个部位都在我所期待的地方,并且没有任何的不舒服。深深的呼吸,告诉我,你做到了吗?”
迟文弢抱着自己手臂,略微调整了一下臀部的位置,深深吸了一口气,确保自己的呼吸顺畅,而后才小声道,“做到了。”
秋文弨轻轻抚摩着他的臀,让他的每一个毛孔都酥麻起来,而后才道,“很好。现在,闭上你的眼睛。从现在开始直到我说可以,眼睛都不许张开来。能做到吗?”
“能。”迟文弢听话做到。剥夺自己的视觉,这向来是挨打时的必备步骤。
秋文弨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算是对他的听话的奖励,而后,曲起手指沿着他玲珑的腰线在他已经开始红肿的臀上打着圈,“很好。现在调整你的呼吸,放松,让自己安静下来。”
迟文弢听话做着腹式呼吸。秋文弨的手贴在他的臀上,起初是轻如羽毛的触感,而后,慢慢慢慢地施重,直到完全让给他感受到来自手掌的压力,“好的。现在,关上你的耳朵,屏蔽世界的杂音,让你全部的感官都跟随着声音,轻轻的吸气,呼—,吸气,再呼—,吸气,好的,呼出去,很好,慢慢地跟我走,放下所有的恐惧,不安,放松紧绷的身体,放松,放松。放松你的头颈,双肩,手臂,肘关节,腕关节,十个手指头,指尖,放松,感觉不到手掌接触外物的触感,放松。放松你的腰背,脊骨,放松,让自己沉下去,好像全身漂浮在羽毛捧起的云层上。放松,放松。”
迟文弢听着他梵音一般的指示,整个意识都漂浮起来,尽管知道这不过是被狠狠教训的前兆,却总是无法抗拒他充满魔力的语声。
现在,秋文弨的手已经停在他臀上,他温暖的手掌似乎覆盖着他可怜的屁股的每一个角落,“现在,想象你来到了一座湖边,看到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老奶奶正用他的小煤炉煮着玉米,那是他的孙子今天的晚餐。你蹲(下)身子,看着小煤炉里层层的火苗,煮着玉米的锅子冒着烟,雾气升腾,升腾,现在,你的屁股热起来,热的,更热。你想到自己做错了事,于是开始恐惧,它好像开始烫了。你回到了一个房间,一个四周都是白色的房间,有一个烤灯,烤灯下是你的屁股,涂了药膏的屁股,药膏慢慢地融化,渗进你每一个毛孔。你开始觉得很舒服,暖融融的,然后,身后开始发烫。”
秋文弨突然停下了声音,只是用自己的手掌去摩挲他的臀,迟文弢全身都像是被搁置在真空里,只有屁股上在抚摩自己的温热手掌是有温度的。秋文弨用手掌贴着他臀峰滑下,而后,那种属于哥哥的手掌的温软触感变成了皮革,是皮带,迟文弢感觉到自己的屁股麻起来,他不可避免地抽动了下身子,那条恐怖的皮带却好像又变成了哥哥的手掌,哥哥温柔的声音震荡着他耳膜,他听到他问,“现在,开始麻了吗?”
“有一点。”迟文弢回答。
他的手掌继续向下游走,到腿,“现在呢?”
迟文弢只感觉到一股酥麻的电流流过自己全身,从腰到臀到腿,身后的皮肤不可避免的麻起来,肌肉开始不自然的收紧。
秋文弨扬起了手,“很好。体味这种感觉,让自己沉下去,沉下去,记得,你的全身都在云层里,你能感觉到的,只有你的臀,你的腿,他们必须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他观察着迟文弢肌肉的变化,“很好,保持这种状态。现在,我要打第一下了。文弢,还记得我的规矩吗?”
“记得。”迟文弢的心突然开始抽紧,所有的恐惧一瞬间袭来,“放松,每一个毛孔,每一块肌肉都必须放松。”
“很好。”秋文弨扬起了巴掌,迟文弢清楚的听到了风声,而后,臀上的肌肉不自觉的绷紧,秋文弨手掌急急落下,却停在了距他臀峰不到半公分的位置,“五十下。”
他伸手轻按他的每一块臀肉,迟文弢因为羞耻而竖着两只红通通的耳朵,秋文弨轻轻拍了拍他屁股,让他的臀肉轻微的颤动起来,“就是这种姿势,放松。我知道这会很疼,可是,你必须做到。”他顺手揉了揉他的小屁股,“告诉哥哥,能做到吗?”
“我会尽力。”迟文弢道。他会尽力,可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太深了,深到他一感觉到扬起来的巴掌,就会不自觉的绷紧臀肉。
“不是尽力,是必须。”秋文弨道。
“懂了。是必须,弢儿必须做到。”迟文弢重复一遍他的话。
“很好。”秋文弨再次扬起巴掌,迟文弢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沉下来,仿佛一个世界只剩一个屁股的状态。
“啪!”秋文弨的手落下,第一巴掌,左边。
疼,排山倒海的疼蔓延开来。他感觉到他的整个臀都麻了。这样的一个巴掌下,那些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冒出来,屁股上麻辣辣的一片。
“啪!”又是一下。右边。
而后,左,右,左,右,左,右。直到整个屁股都被烙上巴掌印子。他能感觉到,刚刚消散在空气里的温度重新回来,他的屁股现在已经变了颜色。
秋文弨伸手握住了他的腰,“弢儿,你还是没有做到完全放松下来,我并不满意。”他拿起了戒尺。
“不要!”迟文弢一下就叫出来。
秋文弨用手指戳了戳他屁股,“这里,这里,这里,你的肉必须是松弛的。去毫不设防的接受我给予的疼痛,先是麻,再是辣,然后疼,皮里肉外的翻出来,让整个屁股变成红色。”他用手拍了拍他的臀面,“现在,你的屁股是紧绷的,这样的拍打不会得到我要的效果。作为惩罚,我必须给你十下板子,让你重新去体味违抗命令是什么后果。”
“不,哥哥,求你,哥哥,不要,不要用板子。弢儿会放松的,会放松的。”迟文弢求他。
“你没有拒绝的资格。”秋文弨握紧了戒尺,“记住,这是提醒你的规矩。现在,不许趴在我的腿上,跪起来,自己撅着。”
“不要。”迟文弢伸手去扯哥哥的衣服。
秋文弨的回应是狠狠的一记戒尺,直敲的迟文弢身子一颤,“不要让我对你说翻倍。动作快。”
“是。”终于不敢再求,迟文弢从哥哥腿上爬起来。正打算挪到一边,小孩却突然一顿,“嗯,哥哥,可以张开眼睛吗?”
“可以。”秋文弨给了特许。
于是,小孩爬起来移开了垫子,跪伏在惩戒室的大床上,秋文弨用板子捅了捅他的腰,“翘高。”
迟文弢又跪得紧了点,抬起屁股。
“不够。”
迟文弢再抬。
“还是不够。”这一次的警告加上了板子敲击侧腰的声音,“想当盆栽了是不是?抬高!”
迟文弢又将膝盖向前挪了挪,可惜,秋文弨还是不满意,“自己抬,再抬!屁股抬到最高,让我落板子的时候最趁手,最方便。”
迟文弢努力努力的做,眼泪都快流下来了,秋文弨等他实在不行了,屁股再撅膝盖就要离地了,这才过去扶住了他的腰,“那就这样。十下,自己数着。”妖孽太硝魂
板子。
一点儿也没有疼爱的板子,硬邦邦直戳戳的板子,就那样毫不留情的打下来,第一下,小家伙就觉得屁股都硬了,“一!”
“啪啪!”狠狠的连着两下,“什么态度!自己不该受吗?”
“没,没有。”迟文弢这回是真委屈了。
“没有?刚才的不算,重新来,不许带情绪。”秋文弨道。
小孩一下就难过了,屁股上方方的板子印子已经结成了块,那么重的三下,就这样就不算了。可是,此刻不是闹脾气的时候,还是乖乖重新摆好姿势,等待着哥哥的惩罚。早都知道,全部的温柔不过是陷阱罢了。
秋文弨用板子脆脆地打了打他的臀肉,“迟文弢,走神呢?”
“没,没有。”小家伙连忙翘高了屁股,“我不该不放松,不该带情绪,十下板子,我认罚。”
秋文弨用手轻轻拍了拍他,“这样就对了。小孩皮松了就应该紧紧,好好数着吧。”
“啪!”第一下。
“二!”又是一下。
“三,对不起,哥哥。”姿势被打歪了。
“四!”好疼啊,一个屁股已经被打满了。
“五!”为什么要打最开始的那一下。
“六!疼!”小孩叫了出来。
秋文弨收了戒尺,稍稍等了他一会儿,小孩整个屁股麻到腿根,终于重新翘起来,却没有等到板子打下去。迟文弢试探性的想偷眼喵一下哥哥,立刻就挨了狠狠一下。
“七。”小孩连忙报数。
“受罚不专心。这一下不算。”秋文弨道。
迟文弢的五官都挤在一块了,又不算。
“有意见?”秋文弨道。
“没,没有。文弢不该不专心,哥哥罚得对。”哪敢有意见,如果再惹得哥哥不高兴,从头开始的那六下都不算了。
“嗯。撑好。”秋文弨对弟弟的表现还算满意。
小家伙重新撅起屁股。这一次,再也不敢走神了。
“七!”好疼。比刚开始的每一下都疼。
秋文弨道,“为什么打你?”
迟文弢咬着嘴唇,“因为挨打的时候没有放松。”
“那长记性了吗?”秋文弨问。
“嗯嗯。”迟文弢连连点头。
“那下次要你放松,做不做得到?”秋文弨问。
“能,能做到。”迟文弢保证。
“那好。剩下的三下板子,不许绷着,腿分开,轻轻松松地挨。如果能做到,就重新趴到哥哥腿上来,我们开始算今天的账。如果不能,刚才所有的板子都算白挨,再重头开始。行不行?”秋文弨道。
迟文弢抽了下鼻子,“哥哥。”
“行不行?”秋文弨再问。
“行。”哪敢说不行啊。
“好。现在,双腿分开,慢慢放松下来,既然听话了,就不要你跪着撑了。去抱个枕头,垫在肚子底下,屁股已经疼了,所以,其他地方要舒舒服服的。去吧。”秋文弨吩咐。
“是。谢谢哥哥。”再也没有比这样更委屈的了,明明是在受罚,却要说谢谢。迟文弢抱回了那个哥哥专门给他缝的小圆枕头,垫在肚子下面。摆好姿势的时候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告诉自己可千万不能紧张了,最后才道,“哥哥,准备好了。”
秋文弨伸手拍了拍他屁股,又替他松了松臀肉,小家伙的屁股上现在是排得整整齐齐的戒尺印子,一连十一道,看来真是打惨了。
秋文弨握着戒尺虚虚扶住他腰,“记着哥哥的话,放平呼吸,没那么难的。腿分开,肌肉不许绷着,这样才不会受伤。知道吗?”
“知道。”迟文弢答应。现在的他哪还有一点叛逆少年的样子,真是恨不得变身个小兔子哥哥都嫌耳朵长得太长了。
秋文弨点头,“好。第八下,数好了。”
戒尺带起了风,刷地落下来,迟文弢将头埋进单子里,自己在心里数着,“不许紧张,不痛。”
“啪!”
重重地一记。
“八。”再怎么骗自己,还是痛的。
秋文弨揉了揉小家伙的屁股,“很好啊。这次没有绷着了。”
“嗯。谢谢哥哥。”小孩儿已经不会说话了。还有两下,要吓死了。
秋文弨扬起了戒尺,小孩的身后一片火辣,太紧张了,越紧张,屁股就越痛。多想伸手去揉一揉啊,可是,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知道不能。
迟文弢抬高了屁股。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了,哥哥的板子或者巴掌扬起的时候,要翘高了去迎板子,这样才算是有认错的态度。
“九。”迟文弢有些害怕的回头去看哥哥。秋文弨拍了拍他屁股,“又不是属小羊的,还得给你熟皮子。动了板子,就能乖乖放松了?”
“文弢不是故意的。”到底还要面子,最讨厌哥哥这样说他了。规矩那么多,钟离也挨打,怎么就没听说过他爸他大哥打他的时候有那么多规矩呢。自己挨爸打的时候也没那么多规矩啊。
“好了。第十下。别说我没提醒你,这次要是敢缩,敢绷屁股,刚才打过的不算,还得从头来,明白吗?”真不知道是提醒还是吓唬。
“嗯,知道的。”被哥哥各种各样的规矩和加罚折磨了十二年,小家伙哪里还敢忘啊。又将肚子下面的圆枕头垫了高了点,屁股翘到最伏手的位置,等着哥哥的板子咬上屁股。
秋文弨轻轻用三根手指摩挲了下手上的板子,这根小紫檀的板子是让他顶在屁股上立规矩的,倒不算特别沉重,看着小家伙的屁股已经肿起了一条条的小硬块,他知道自己下手算是不轻了。现在还没罚到错呢就被打得这么惨,一会儿有他好受的,不过,最后一下依然不会轻饶。
“十!”这次,迟文弢真是强逼了自己好久才没有习惯性的再绷着,挨完了这一下,竟是出了一头的冷汗。秋文弨轻轻揉了揉他脑袋,“好了。餐前的小点心上完了,有几个任务,你记下了。”
“是。”小家伙等着哥哥安排。
“这一次,三个问题。第一,为什么抽烟?第二,从现在开始戒,能做到吗?第三,什么是我在背负你的人生,给我一个答案。”秋文弨道。
“哥——”前两个还好,可那第三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啊。
秋文弨将食指抵在唇上,“不用急着想,你还有时间。”他扶起了弟弟,从另一角拉开了被子,叫他进去趴好。“屁股肿了,先休息一会儿。遥控器在手边,冷了热了自己调。”他看着小家伙在被子里趴好,才柔声道,“我去看看小友。”
“哦。”迟文弢答应着。原来是半个小时已经到了啊。
秋文弨接了一杯温水在他的吸管杯里,“对不起,暂时要送小友,不能照顾你。嘴有点干,自己多喝水。”
什么时候都说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还不是要打。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出去了。抽烟染发不午睡,内裤不合身不会照顾自己的身体,你的处罚还很长,养精蓄锐。”秋文弨笑了。
“是,我会认真反省的。”小家伙咬着枕头。
秋文弨整理了下衣服,“那我走了,自己乖乖呆着。”
“是。哥哥慢走,哥哥再见。”小家伙抓起水杯来吸了一口温水。
已经转身的秋文弨突然回过头,“虽然觉得没必要,还是提醒一句,我知道你的屁股现在肿的厉害,整整一片都是麻的,不过,还是管好自己的手,不许揉,不要用手摸。这是我的工作,不要越俎代庖。”
迟文弢嘟了嘟嘴,“好了,哥快去看钟离吧,我哪有那么大胆子。抽个烟都提心吊胆好几个月了,被抓了现行还松了口气,哥哥的家法那么严,我不长记性,难道屁股还不长记性嘛。”
叛逆者8
听到房门响的时候,钟离友不可避免地哆嗦了一下,秋文弨走过来伸手压了下他腰,小孩就吓得要哭出来了,“文弨哥我努力了,是不是我做得不好,对不起,我真的努力了,可是,可是太疼了。”小孩抽着鼻子。
秋文弨轻抚着他后背,拿下了放在他臀上的皮带,等他呼吸平顺下来才扶起他身子。让他汗涔涔的额头擦在自己肩膀上,等小孩将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才轻轻拍着他后背,帮他提上内裤,温柔地理好裤边,柔声道,“你做得很好。我相信,在过去的半小时里,你一定得到了很好的反省,告诉我,你想到了什么?”
小孩满是汗水的手蹭在他的棉质家居服上,一下就觉得舒服很多,也安心很多,“我错了,我不该抽烟,不该不好好上课,不该胡乱买车,不该叫阿弢帮我改,不该……”小孩果然是害怕了,有的没的全说出来。秋文弨只是温柔地替他抱在怀里,等他抬起头。
钟离友望着他,“我最不该最不该的,就是让文弨哥问我两次话。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小孩保证着。
秋文弨笑了,揉了揉他脑袋,“你最不该最不该的,是站了这么久,现在应该好好活动下腿了。”
“是。”小孩哆哆嗦嗦的,一点儿也没有因为秋文弨关切的语调而放松起来。秋文弨小心地扶着他,带他好好放松了腿上的肌肉,钟离友疼得呲牙咧嘴,却一一认真做了。
秋文弨拍拍他肩膀,“衣服都湿透了,去洗个澡吧。然后,我送你回家。”他语气略微一顿,“打了他的弟弟,我会亲自向你哥哥道歉的。”
小孩立刻就打了一个寒噤,哆嗦着嘴皮子道,“不,不用不用,文弨哥打得对。”
秋文弨轻笑着摇头,“不用这么怕我,马上就能回去和你大哥撒娇了,让他好好替你上药。”
钟离友也不敢多话,只是乖乖听从秋文弨的指示迈了下步子。
“小心。”秋文弨突然扶住他,钟离友低下头,原来那么辛苦,汗水都积在地下了。从来没有被罚得这么厉害过吧,他停下脚步,“文弨哥,呃——”
“嗯?”秋文弨微笑看他,“怎么了?”
钟离友脸上一红,期期艾艾的,“检,检查,我,想好了。”
秋文弨笑起来,“不用告诉我,回家写给你大哥看吧。我相信,你会做得让他满意的。”
钟离友不再接话,有点害羞的低头看了下自己嘻哈风格的牛仔裤,刚才就是踩到裤子差点绊一跤。小孩不好意思自己说,站在那儿有点愣愣的。
“你可以提上它了。”秋文弨道。
钟离友终于松了口气,刚才活动腿的时候他都没有说可以,以为还是不许提呢。他有些急不可耐地弯下腰,却被拉伸的肌肉痛得一个哆嗦。秋文弨看他死死咬着牙将裤子提上来。有些害羞地偷眼看秋文弨。秋文弨将皮带递过去,“顺便提一句——”小孩条件反射似的又是一抽,一张小脸皱成一团。
秋文弨用皮带指着他松松垮垮的裤子,“我不认为这是钟离家的少爷适合的穿着。当然,我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我回去立刻就换。”要不是不能只穿内裤出去,小孩真是恨不得将这条裤子扒下来。
秋文弨微笑,“没关系,随你的意思。”秋文弨没有等他的回答,径直走出了门,钟离友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瘸一拐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秋文弨突然回头,面上依然带着最无懈可击的微笑,“其实,挺直了脊背,用平常的方式去走,并不会太辛苦。”
“是,文弨哥。对不起,文弨哥。”于是小孩咬着牙,强迫自己拖着两条伤腿用参加晚宴的步伐走出镜室的门。
冲了个热水澡,因为不是在自己家里,所以完全说不上享受。尽管有点害羞,小孩还是不可避免地在热水下侧过身戳了戳自己伤痕累累的屁股,然后,在氲起水雾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呲牙咧嘴的表情。是肿了呢,还有好几处都结了硬块,鞭痕交错处,皮肤的淤血汇成一个个小血点。发紫,发青,因为没有人监督的原因,好像比在镜室里挨打的时候更疼了。小孩试探着用手背贴了贴自己屁股,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然还是烫的。于是,他再也不想再这间浴室里停留,风风火火地关了水,用大浴巾将自己擦干。然后龇牙咧嘴地从浴室柜子里拿了新的换洗衣服,扶着浴缸小心地穿好,抬起脚套内裤的时候,疼得差点栽进浴缸里。
“这样很好,干净清爽。洗过一个热水澡,是不是觉得没有那么疼了。”秋文弨的语声很温柔。
“谢谢文弨哥。”小孩低眉顺眼地上了车,好在这次秋文弨没有开跑车了,而是换了加长版的劳斯莱斯,并且特许他可以趴在后座。大概是知道刚刚揍过他,这小孩是不会有什么兴致和自己好好聊天的,还很贴心地准备了他喜欢的摇滚乐,Linkin Park,小孩的品味不算特别。
大概是因为所谓的古老家族对住宅的要求都差不多,钟离家的大宅离迟慕瑀的别墅并不算太远。哪怕因为照顾小孩车开得很稳,还是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已经提前通知了钟离远,自己会亲自上门负荆请罪,如今,钟离远就站在自己家的私人公路上等待着。
两位哥哥的见面很简单。
“不好意思,打得有点重。
第131回
”这是秋文弨下车的第一句话。
钟离友打开车门,有些恋恋不舍地摘下这套音质绝佳的耳机。
“不用,送给你了。”秋文弨道。
“这张我没有。”小孩有些眼巴巴的,事实上,他并不是没有,只是他的所有CD都被老爸给没收了。这张经典的绝版就再也找不到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这张送给你。”秋文弨微笑。
带了一个担架队的钟离远看着弟弟抱着CD和耳机下车,转回头望着秋文弨的眼神带有几分惊异,“腿打断啊?”
秋文弨没有回答。钟离远立即补上一句,“以后这种小伤不用特地通知我了。”
秋文弨依然带着得体的微笑,“那我先不打扰了。”
“好。估计你还得回去拾掇你家那小子呢。忙吧。”钟离远看着秋文弨用相当漂亮的技巧调头,赞叹道,“超强的掌控力,果然是天——”突然,他扫到了弟弟脸上的巴掌印子,语声一滞,“居然打脸?” 他伸手抬起弟弟下颌,“跟他犟嘴了?”说罢,也不等弟弟的回答,“你小子胆儿够肥的啊,他脸色一变,我都不敢跟他辩,你还敢跟他犟嘴?!”
千金宠夫
钟离友长长叹了口气,“你太看得起我了,认错还来不及呢,我哪有那胆子。”
钟离友挥手让担架队回去,帮弟弟拿着CD和耳机,“我想也是。”
钟离友停步瞪着哥哥,“什么叫我想也是!唉,你弟弟被人打了唉。”
钟离远看他,“我看见了,走路瘸着呢。”
钟离友握着小拳头,“你就不能有一点表示?我说都是哥哥,哥,你什么时候也有点志气揍阿弢一顿啊!”
钟离远一巴掌呼上钟离友后脑勺,“他那个弟控?我打他弟弟,他不得跟我拼命!”钟离远连连摇头,“拼命,我拼不过他。”
“你怎么就不能也控一回呢?我也是你亲弟啊!”钟离远抗议着。
“你?”钟离远抬脚就踹在弟弟屁股上,钟离友一时吃痛,疼得直接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钟离远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些年,要是没有文弨替我看着你,还不知道你无法无天成什么样呢!”他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在公路上挣扎,“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你就好好跟着他们兄弟混吧!”他说完就大踏步向前走,等快走到自家石狮子跟前了,才摸着石狮子的脑门道,“还不赶紧爬起来,等着我这儿再给你抽一顿啊!”
钟离友被他一吓,手脚并用地站起来,咬着牙一路小跑过来。钟离远老实不客气地替他拍了好几巴掌灰,“我说你这裤子,丑死了,换一条吧。”
“哦。”钟离友答应了。
钟离远一愣,“今天怎么应这么快?”
钟离友捂着屁股向前走,“什么这么快。我是钟离家正正经经的六少爷,穿得大气点,难道有错吗?”
秋文弨回到家,换了衣服,重新来到惩戒室的时候,迟文弢正咬着笔在写《检查》。听到哥哥进来,就将写了一页半的纸塞到被子里去,将自己藏起来,只露出一颗银色的脑袋。却因为动作太大没有顾及到屁股上的伤而痛得一声惨叫。
秋文弨走过来,“还没打你呢就叫这么惨,想好了吗?”
迟文弢小兔子侦探敌情似的探出了脑袋,“哥。”
秋文弨在床边坐下来,握住了他手,“怎么,有话跟哥哥说?”
“对不起。”小孩还在耿耿自己冲口而出的那句话。
秋文弨轻轻揉着他头发,“如果那是你的心里话的话,你应该道歉的不是把他说出来,而是,直到今天才说出来。”
“没有。我心里,不是那样认为的。”小孩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秋文弨的手隔着被子罩在他的臀上,“弢儿,其实,哥哥也许太霸道了。这种霸道,会让你觉得无力。”
“没有!”迟文弢提高了声音,“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埋下头去。
“那,说来听听。”秋文弨道。
“先打,打完再说。”小孩还很固执。
秋文弨摇了摇头,“你知道的,哥哥希望跟你说清楚。”
迟文弢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也不说话,就是咬着下唇。
秋文弨看他,“你决定了吗?”
迟文弢点头。
“那好。你的错误,不用我再说了吧。”秋文弨道。
迟文弢点头,“我知道,一定会挨打的。哥哥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事。”
秋文弨的脸色一瞬间冷下来。哪怕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迟文弢还是吓了一跳。果然啊,对着哥哥,永远没办法恣意地做自己,可是,心里又那么明白,正因为有这种怕,现在的自己才能活得这么恣意飞扬。是个悖论吧。
秋文弨看着他低垂的头,细长的脖颈线条优美,像只骄傲的孔雀。明知道会挨打还要挑衅吗,好的,迟文弢,就让我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秋文弨让自己冷静下来,尽管他一直是一个过度理性的人,“还是老规矩,五十下。然后,逢七进一。”秋文弨替小孩去拿贴身的小背心。真正惩罚的时候,还是怕他肚子会受凉的。
小孩突然一颤。逢七进一。整套家法里,最恐怖的规矩。
大概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自己并不能够一次接受太严厉的责打,所以,哥哥就定下了这个逢七进一的规矩。无论犯了什么错,一次都只能打五十下。然后,是反省。每天早晚各一小时的漫长反省。七天之后,身上的伤也好了,就开始继续的责罚。第一天,是五下。第二天,十下,第三天,十五下,以此类推,一直到第七天,完成一个循环。在这个循环里,最可怕的不是板子,而是那种每天都要加每天都要加的恐惧感。新伤加旧伤,一日比一日挨得沉重。第八天,不用挨,用来反省和休息。第九天,重新开始。所谓的重新开始,并不会有从三十五下变成十下的轻松。反而,会因为中间一天的间断而变得格外怕剩下来的板子。就好像一个连着锻炼了一星期的人,如果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再开始会觉得特别累一样。
迟文弢看着哥哥,“我——”
“你有什么要求。”他太了解自己的弟弟。
“只有一个。”迟文弢看着哥哥,“如果,你想给我惩罚的话,那,请不要用巴掌。”小孩也知道自己提了一个多么僭越的要求,可是,他的眼神并没有躲闪。
“可以。”秋文弨的目光落在床头的规矩板子上。
“也请不要用这个。”迟文弢道,他跪直了身子,“哥哥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哥哥吗?那么,请给我真正的惩罚。”
叛逆者9
“也请不要用这个。”迟文弢道,他跪直了身子,“哥哥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哥哥吗?那么,请给我真正的惩罚。”
听到他的请求,秋文弨并没有刻意回避他的眼神。倒是小孩,一双眼睛亮亮的,像是从来不曾躲闪什么。秋文弨轻声叹了口气,“在你的心里,真正的惩罚是什么?”
迟文弢似乎没想到哥哥会问他这个问题,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像哥哥曾经承受的那样。”
秋文弨点了下头,“戒尺——”他犹疑了一下,“还是藤杖?”
小孩想了想,平时都是挨巴掌的,不过,戒尺和巴掌对他而言的区别可能仅仅是在触感而非疼痛上,毕竟,只要哥哥愿意,他只用巴掌也可以让自己哭出来。不过,既然早都决定了的话,“我选藤杖。”
秋文弨看他,“我同意。不过,我还是要说,是不是大人了和选择什么样的家法没有关系。因为真正的大人永远需要自律而不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去约束你。所以,哥哥希望你长大。”
迟文弢在他的哥哥面前低下头,“弢儿知道了。”
“嗯。家里没有你的藤杖——”他顿了一下,“用我的吧。”
“哥!”迟文弢有些吃惊。
“因为你是第一次尝试这种疼痛,并且,你又希望能够真正感受这些带来的是什么,所以,我不会留情。”他一指惩戒室的墙角,“去用你希望的姿势站好。有些事,我们还需要讨论下。”
迟文弢只觉得腿后腾地一抽。果然,从第一次被他按在腿上教训开始,他太怕这个人了。
秋文弨出了门,迟文弢从被子里爬出来,哥哥关门的动作还是那么温柔,符合任何年代任何民族世家子弟的规范。虽然早都知道哥哥不会拒绝,可是,那是他的藤杖啊。用哥哥的专属藤杖挨打,有点——好奇,更多的还是敬畏吧。那是很疼很疼的,从他第一次帮哥哥上药的时候就知道。
迟文弢下床,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没有穿小裤子,让他觉得有些害羞,不过,如果是哥哥的话,应该会好些的吧。他站在床前想了一会儿,终于选定了大床对面的墙面。然后,双手撑在墙上,用自认为比较男人的方式。
时间一点一点沉淀,小孩儿对于某种证实自己长大的仪式开始失去了等待的兴趣,然后,恐惧就自然而然地占了上风。哥哥怎么还不回来,是向父亲申请给自己用他的藤杖吗?还是——
正想着,秋文弨进来了。尽管不想去看,小孩还是忍不住瞄了一眼。然后,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了一下。
“哥。”嗓子也有些哑了。
“果然选定了这种姿势吗?”秋文弨道,“这样也好。”
“是弢儿任性了。”小孩转过了脸,声音却很真诚。
秋文弨没有去回应他的话,只是说,“站好。”
“是。”于是摆姿势,压肩,沉腰,分腿。因为刚才的严厉教训,他并没有忘记要放松。
秋文弨站在他身后三十度角的位置,还是习惯性的用手掌覆住了他的臀,而后,将那段恐怖的朱藤停留在距离他臀峰不到一公分的部分,迟文弢身后瞬间一紧,秋文弨拍了拍他,“放松。”这一次,没有那种催眠一般的幻觉,只是属于哥哥的提醒。
迟文弢试着让自己沉下来。
“因为这一次你要求了藤杖,所以,在执行家法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说。第一,你立刻就会感觉到,这将是你所经历过的最严肃、最无从逃避的惩罚;第二,用这种姿势,你大概不能承受超过三十下的教训。我不会因此加罚你,但是,我希望你在承受不了的时候,向我说出你的感受。”
“是,弢儿不敢逞强的。”迟文弢答应着。
“那好。我们开始。”他的语声很干净。
迟文弢轻轻闭上了眼睛。
秋文弨握着手中的藤杖,感觉到撑在墙上的弟弟倔强的气息,突然就有些心疼。是的,这是他的家法,那种严肃而无可逃避的感觉,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虽然,他是一个优秀到不需要父亲去动家法的孩子。是压力吗?让你觉得,自己不像迟家的儿子。其实长不长大,和家法无关的。和叛逆也无关。包括抽烟。
他扬起了藤杖,终究,这件事几乎触及到他的底限。
“啪!”大概是因为都击落在赤躶的臀上,受力的面积也比藤条大,藤杖的声音和巴掌有些类似,只是,比巴掌要沉一些。第一下,他刻意没有击出那种慑人的破风声,可是,却成功得让迟文弢抖了一下腿。
是的。这就是藤杖的感觉吗?比板子更硬,比巴掌更疼,却也比他们勇敢。迟文弢深深吸了一口气,还好,虽然很疼很疼,但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承受。
“啊!”果然,还是叫了出来。
撑在墙上,身体没有任何凭靠,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眼泪。
秋文弨的声音很稳,“第二下。”
迟文弢已经有些撑不住手,秋文弨没有提醒,也没有等待,“咻!”藤杖破空,发出蜂鸣一样的响声,直落。
抽痛!
迟文弢跪在了地上。不是那种影视剧里膝盖“嗵”地一声戳地,而是慢慢地,一点一点的,贴着墙面的手掌顺着墙壁滑下来。疼,他疼了。那种疼痛已经不是勇敢可以对抗的,三下印痕,由腰以下整整齐齐地排在他臀峰上,每一下都肿起了一条檩子,似乎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起来。”秋文弨道。
迟文弢没有动。
“起来!你抽烟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面对的是什么。站起来!”秋文弨的声音很稳,“文弢,你应该感到庆幸。从闻到你身上的香烟味道开始,我已经竭力压制自己整整四小时。我觉得此刻我们都很理智,所以,站起来,接受你应该接受的惩罚。”
秋文弨的小背心被湿透了。是的,就在哥哥说出这番话的那一刻。
原来,他的不能姑息是如此之深吗?明明我已这么了解他,居然,还想妄图去挑战。他扶着墙一点一点地爬起来,重新摆好姿势的时候,两条腿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来自兄长的,畏惧。
“抽烟!”秋文弨狠狠一藤贴着刚才的第三下打上去,印痕交接的地方是一种锐痛。迟文弢的汗水顺着脊柱滚下。秋文弨随意用左手抹了,又是一藤,“六个月都在瞒着我!”
“啪啪!”两下连击。
“给我撑好了!”一声呵斥,又是两下。
迟文弢被冷汗迷了眼睛,还来不及擦,另一滴汗水却滑进他嘴里。
“我是怎么说的!你可以叛逆,可以要独立,可以任性妄为,可是,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他抬起手,藤杖的尖端狠狠戳着板痕交接处的一块淤青,迟文弢吃痛,却不敢躲。只能生生受了,咬破了嘴唇。极寒猎人
“啪!”又是一下,“说话!”
“哥,对不起。”迟文弢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咻!”回应他的是极为凌厉的一道空抽。没有落下来,可是,空气被抽破的声音炸在了耳边。
“啪!”这次是实击,直直落在臀峰处,“我要的是你的真心话!”
“咳咳。”迟文弢咳了两声,“小弢再也不敢了。”
“咻~啪!”极为严厉的一下裹着劲风抽在他臀峰处,正摞在刚才的旧伤处。迟文弢的臀泛起了一条血印,“我需要的不是不敢,而是不能。转过来!”他厉声呵斥。
迟文弢托着伤痕累累的屁股抬起脚,只动了一下,就疼得又是一个趔趄。
秋文弨的藤杖点着他锁骨的凹陷处,“迟文弢你给我听清楚。贵族有贵族的腐朽和繁文缛节,可是,也有他的不同流俗和清高。无论你有多不满你的姓氏,他足以让你免去一切应酬和社交的虚伪场面,你不需要向别人让烟,也不需要接受别人的殷勤。所以——”他突然一扬藤杖,狠狠的五下击下去,“给我戒了!从此以后,再让我看到你碰烟,我打断你的手。”
迟文弢原是被勒令转过身子来,虽然明明知道应该正对着哥哥,可是天然的恐惧却依然要他站着的时候侧过了半个身位的角度,如今,被秋文弨这样的五下狠抽哪里还受得住,一个重心不稳就向后退了好几步。秋文弨丝毫没有留情,知道他疼,疼得几乎要跑,却还是握住了他肩膀将他推到墙上,狠狠的五下,都敲在左边屁股上,停手的时候,迟文弢大口地喘着气,几乎怀疑自己要废掉了。
迟文弢被吓傻了。从小到大,哥哥打过他许多次,可是,哥哥却是个从来不说威胁的人。关于威吓,最多的程度也仅限于,让你后悔长了这个屁股。迟文弢太明白自己哥哥了,他是说到做到的,而这份说到做到,却让他吓了一跳。以至于,在经历了那么痛入骨髓的五下之后,他居然会问,“真的吗?”
“手。”秋文弨只说了一个字。
迟文弢害怕了,缩着肩膀贴在墙上。
秋文弨只是静静看着他。
空气中流动着的已经全是恐惧,终于,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伸稳,支平。”秋文弨抬起了藤杖。
五下。
迟文弢觉得一辈子的汗都在这一刻流光了。
“那一只。”秋文弨的声音很定。
“不要。哥,不要。”迟文弢求道。太疼了。手板是比sp更为恐惧的方式,因为每一下,你都是亲眼看着的。藤杖起落间的光影,切肤的疼痛。
“刷!啪!”狠狠的一下,秋文弨抽在迟文弢手背上。
“看看你的手势!”他从来是温文尔雅的,温柔敦厚,文质彬彬,这是贵族的教养,可是此刻,疾言厉色。
迟文弢看到了自己刚才被抽的手,手指微微蜷着,大姆趾无意识地压在中指第二指节,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拿惯了烟,才会在无意识中也摆出这样的姿势来。看着手背上的血痕,他这一刻才知道,哥哥所说的忍了他四个小时是什么意思。果然,是该打了。
他伸出了右手。
“烟瘾已经大到一会儿不抽就着急了吗?”
“你的身体还要不要?”
“心脏已经不好了,连肺都要染黑了吗?!”
“讨打!”
“讨打!”
越来越气,每骂一声,就是一下。
掌心钻心地疼,以前从不明白钻心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懂了,原来,就是疼痛变成固体,钻进你的皮肤,血肉,骨头里去。
痛,太痛了。
“哥,我错了。”迟文弢认错。
秋文弨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我本来是应该抽你的指头的,不过,要你记着疼,就怕抽坏了。文弢——”他握住了迟文弢的手指,“你管不住的嘴,我已经打过了。你不听话的手指头,我今天给你留着。”他突然手上一紧,将迟文弨两只手十根手指都箍了起来,酷刑一般的,十个手指头几十个指节互相压碾,疼得迟文弢眼泪直落,整个身子蛇一般的瘫着,双膝跪在地下,只有一双手被秋文弨扯起来。“哥,我再也不敢了。弢儿还要打球,还要写字,饶了我吧!”
秋文弨微微松了力,“我还没用劲呢。放心,我不会让你拿不了筷子,但是,也不会让你还能握拍子!你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就不会有人再在乎你。记着我的话。”他松开了迟文弢的手,迟文弢吓得赶紧将两只手握在一起藏起来。
秋文弨看着弟弟苍白的脸,知道他是真的吓坏了。今天说了这么过分的话,恐怕,真的伤了弢儿的心了吧。只是,这个孩子实在是太没有分寸了,和父母顶嘴,不要家里的钱,怄怄小脾气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事,可是,用抽烟来挑战青春,也未免太让关心他的人寒心了。想到这里,秋文弨一挥藤杖,“起来,还没打完呢。”
迟文弢一个哆嗦。
站起身子,却是下意识地离他远了。
秋文弨突然一阵心痛。刚刚扬起藤杖,正要打下去,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孩却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扑到他怀里,险些将他扑倒。小孩两只手抱着哥哥的腰,圈着的手指都红了,他将脸埋进哥哥胸膛,秋文弨就感觉到自己的棉质家居服一下子就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虽然自己总是会教训的小孩流泪的,可到底文弢也是个坚强的孩子,这么茫然无措还是第一回。迟文弢紧紧抱着他,“哥哥你是骗我的吧,我不抽烟了,我再也不抽烟了。你不舍得这么对我的,你不舍得,你不舍得!”
秋文弨只觉得一颗心全被他哭化了,和师父做那么惨无人道的训练也不曾这么难受过,他回拍了文弢的后背,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孩呼吸平稳下来,终于,还是没有扛得过内心的心疼,“是,你说得没错,我不舍得。”
迟文弢一下就笑出来了,小家伙揉了揉自己在哥哥衣服上蹭得发红的眼睛,“弢儿知道了,哥哥以后不要吓弢儿,弢儿会懂事的。哥,我再也不要挨藤杖了,我要巴掌,要巴掌。”
迟文弢拨开了小孩汗津津的刘海,“眼睛都哭肿了,快去洗个脸。”
“哥!”迟文弢拽住他衣角。
秋文弨心中一动,这个动作,自从弢儿长大后,已是多少年了。
他几乎是半跪下来,仰着脸替小孩擦干了眼泪,“好。我们要巴掌。”
叛逆者10
再一次趴在哥哥腿上的时候,小孩儿突然觉得安定起来。不再是双臂撑墙面整个身体都无所依凭的虚浮,而是那种可以安放,可以倚靠的依恋。哥哥大大的手掌包裹着自己小小的臀,虽然会怕,可终究还是温暖的吧。
“什么事都可以说,以后,不许糟蹋自己。”重重一巴掌。说话的声音那么温柔,可打得好痛啊。小孩叫出声来了。藤杖的威力毕竟不小,秋文弨又是刻意不放纵他,那样的教训,小孩究竟是吃不消的。一个屁股青肿不堪,触手之处结出了一个个小的硬块。
“啪!”又是一下。
“听见了,知道了,记住了。”小孩连连保证。
“嗯。”秋文弨在喉中随意应了一声,而后问道,“几下了?”
这下,小孩傻眼了。是几下了呢。刚才的藤杖那么疼又那么快,自己压根没数啊。迟文弢在心里盘算着,哥哥也是真生气了,他数了吗?
“嗯?”秋文弨拍了拍他脊背。
小孩打了个激灵,“对不起,我忘了数了。”
秋文弨轻轻摇头。
小孩等了半天没听到动静,禁不住转过脸去瞄哥哥,又不敢动作太大。秋文弨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受罚不专心,又想正规矩了?”
“没,没有。”小孩赶忙重新趴好,还不自觉地将小屁股翘地更高些。
秋文弨突然间觉得心里有些堵,他一向是要求弟弟挨打的时候主动迎板子的,但是他真的这么做了,又觉得自己太过暴力,毕竟,养成这种习惯,小孩的确是吃了不少苦的。想到这里,他也不想再为难孩子。刚才哭得那么惨,已经保证过了,既然知道错了,就多疼疼他吧。“算上手板和抽你手背的那一下,三十一。”
“还好哥哥算——”小孩说到这里却突然声音一顿,“哥哥没有去数吧。自然而然地就记得。”
秋文弨听出他语声中那些复杂的情绪,狠狠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我不喜欢这样。”
小孩先是报了“三十四”,而后才道,“没有什么要说的,哥哥是天才,我从小就知道。”
“啪!”重重的一巴掌。原本已经决定了要宽容他,也知道自己藤杖的威力,接下来的巴掌虽然疼,但到底有些放水的,可这一下,却带上了内劲,十足十的痛。
迟文弢疼得一挣,要不是被秋文弨按着腰,可能已经掉下去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天才,之所以有一部分人会被这样称呼,也不过是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活得太平庸了。”他说完便又是一掌。
迟文弨青紫交错的屁股笼上了一层红色,好像元宵节时点了一圈彩灯的大红灯笼。
“三十五。”
“我没有叫你报数!”秋文弨冷声道。
迟文弢吓得心都要蹦出嗓子来了,他是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感觉到心脏病的恐怖,小孩死死的咬着下唇,“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嗫喏了很久,终于没有死扛。
秋文弨先是给了他右半边臀同样力度的一巴掌,让小孩的冷汗“吧嗒吧嗒”在地上砸了两响,而后才道,“有些东西,不要逃避。不止是你,我也一样。”他将迟文弢从自己腿上抱起来,从床头抽了极厚的手帕纸替他擦了擦额汗,“弢儿,这些话,我迟早都要告诉你。”
“哥哥。”小孩扶着哥哥的肩膀,半跪在床上。
秋文弨凝视着弟弟眼睛,“天才,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你也已经足够优秀,哥哥以为,你也会习惯被别人这样称呼。”
迟文弢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他们见识太少了。我根本不是什么天才,哥哥才是。”
秋文弨托住他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不许妄自菲薄。远的不说,就改车而言,连钟离大哥都说你是天才,我也这么认为——”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在我还不知道那个阿涛就是你的时候。”
尽管知道哥哥是在鼓励自己,可心里就是暖和了许多。
“还有网球。你的身体——我的意思并不是以你的身体状况能达到今天这个程度,而是,你根据自己的身体状况和技术特点制定战术,速战速决,并且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这不是任何人可以教你的,他依靠你出众的运动天赋和才能。”秋文弨帮弟弟分析。
迟文弢有点不好意思了。小孩儿一下就红了脸,比被勒令脱裤子反省的时候还要红。“可是——”
秋文弨微笑,鼓励他说下去。
“可是,我一次也没有赢过哥哥。而且,努力了很久,还是不能打破哥哥在weekend的时间记录。”小孩向哥哥坦诚心迹。天涯走失在海角
“那并不重要。”秋文弨道。
迟文弢嘟起了嘴,你从来都没输过,对你当然不重要了。因为不满,小孩习惯性的放松了身子,屁股还没碰到脚跟,就疼得一声哎呦。秋文弨连忙扶住他,“疼了吧。人在有情绪的时候,最容易放松对自己的警惕。知道亚里士多德怎么定义奴隶吗?他认为,奴隶是**凌驾于理性之上的人。情绪,本身就是一种**。想赢,怕输,总想跟谁比,也是一种**。”
迟文弢撇撇嘴,“哲学家的话听不得的,他们本来就是诡辩论。哥哥说,人不能做**的奴隶,那
第132回
责任感也是一种**啊。”
秋文弨笑了,温柔地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弢儿长大了。”
“哥哥也学会哲学家的把戏了。”小孩真是不怕死,“转移话题。”
秋文弨微笑,“我没有转移话题。我只是想对你说,对胜利的渴望是我们进步的动力,不止弢儿这样啊,哥哥也一样。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想去追逐的目标,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也是别人的目标呢?”
小孩摇头,“我只会向前。”
秋文弨点头,“这样很好。那么,如果你觉得是哥哥让你感到压力的话。把我当做一座山,终有一天,你会翻过去。”
“哥哥不是山。”迟文弢仰起了头,“山永远是那么高。钟离说哥哥是太阳,我觉得哥哥是北极星,因为太阳会让我们看到夕阳西下,可是,哥哥却永远只会隐藏,不会下沉。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又是那么高那么高了。站在多高的山头上,都不可能摸到北极星的。”
秋文弨听着弟弟的话,静静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小孩的脸上还带着巴掌印子,头发被冷汗浸透了,一绺一绺地耷拉在额前,原本应该是极狼狈极可怜的。可是,一双眼睛却亮得叫人心疼,那么天真,那么纯净,那里有他一辈子都没有过的年少的坦率和想望。他是在埋怨的,那种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沮丧的语气,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怨恨,甚至,这个小孩,还在那么快乐的为他骄傲。秋文弨的眼睛一瞬间望得太远太远,“秋文弨,有这样一个弟弟,难道,你不该最疼他吗?”他抱住了小孩,贴着他的耳朵,“那么,弢儿答应我,跟哥哥一起努力做天上的星星,好吗?”
“为什么这么问?”小孩儿表情有些迷茫。
弢儿不愿意吗?秋文弨瞬间压下了自己的遗憾。不能让弟弟看到他的难过,这是做哥哥的义务和责任。
迟文弢却没有察觉到他一瞬间失落的表情,只是紧紧地攥着小拳头,“本来就是这样啊,我一直都这么做!”
秋文弨的心突然松下来,就像开了一扇门。开心开心,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迟文弢却又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似的搭下来,大眼睛也有些黯然。
“怎么了?”秋文弨心疼的托住弟弟的脸,指痕犹在,实在是打得重了。
迟文弢突然扬起头,两只手分别拽着哥哥的衣服,攥得紧紧的,像幼时拽着哥哥衣服溜冰一样,“哥哥,你回来好不好?还有慎姐姐,也一起回来。这样,我就可以和飞爸爸一样,再也不怕爸的板子了,因为你打我的时候,慎姐姐就会拦着了。”
秋文弨笑了笑,“怎么还像小时候似的。飞爸爸年纪大了,爸自然不会再打他了。弢儿长大了也一样。”
迟文弢道,“那不一样啊。就算飞爸爸现在很大了,但是妈还是很照顾飞爸爸啊。慎姐姐很像妈妈呢。”
“弢儿——”秋文弨摸了摸弟弟的头,“对不起。慎小姐恐怕不能像妈妈照顾飞爸爸一样照顾你了。”
迟文弢一呆,“哥哥——”
秋文弨轻轻吐了口气,“其实,我们一直只是普通朋友。”
迟文弢呆呆愣了半晌,“哥哥明明喜欢慎姐姐的。是因为祖奶奶吗?”明明是喜欢的,如果不是报着有可能结婚的目的交往,哥哥又怎么会特地问我喜不喜欢她。
“文弢!不许妄加推断。”秋文弨呵斥他。
迟文弢咬住了唇,虽然哥哥很少这么凶他,但是,他却一点也不难过。小孩轻轻推了推哥哥肩膀,“对不起。哥哥很难受吧。”他拉过枕头,就势趴在哥哥腿上,“还有十四下,哥哥打吧。”小孩咬住了枕头。
秋文弨轻轻揉了揉弟弟的头,“我并不难受。弢儿,别再这么笨了,哥哥就算真的分手了,也不会拿你的屁股出气的。”他说着,就轻轻脆脆地给了小孩一巴掌,“这里。只会因为你自己犯的错而受过。”
迟文弢用两只手撑起身子,转过头来看着哥哥眼睛,“可是,我希望这样。在哥哥难过的时候,就算只是趴在这里让哥哥打,我也会觉得自己是长大了。”
叛逆者11
迟文弢用两只手撑起身子,转过头来看着哥哥眼睛,“可是,我希望这样。在哥哥难过的时候,就算只是趴在这里让哥哥打,我也会觉得自己是长大了。”
秋文弨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开放了一朵霜糖花,那种温暖和甜蜜弥散开来,渗透到心房的每一个角落。他有世界上最好的弟弟,他一直知道。于是,他的手掌覆上小孩的臀,“还有十三下。”
迟文弢咬住了枕头。屁股是真的很疼了,可是,他不会逃避。
当哥哥的巴掌那么真实的落下的时候,小孩用手指给软绵绵的枕头戳出了两个小酒窝,“十三。”
“啪!”
“十二。”他是喜欢倒着数的,这样,巴掌就会越来越少了。
秋文弨望着弟弟的臀,青的,紫的,泛着红的血印子,还有因为他严厉的巴掌而罩上的一整个屁股的红色从紧紧包裹在皮肤里的血肉中透出来,由皮下微血管受损破裂引发的皮下瘀血,他太明白如今看上去的青紫交错是因为什么,可是越专业,越觉得微血管破裂是那么严重的词。
“以后不要再任性了。”他又打了一巴掌。
比之藤杖,仿佛不是那种撕裂一般的疼,可是,却让迟文弢的心抽了一下。
“嗯。”小孩答应着。
“啪!”记住,“啪啪!”连着两下,“我不希望只是用这种方式管你。”
又是一下,“引人注意可以用很多种方式,你可以尽情的犯错,但是,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说到最后语声又严厉起来,迟文弢左右两个小屁股各挨了一记巴掌,小孩有些数不及了。
在迟文弢开始颤抖的时候,又是一下。
“哥——”
不是真的疼到不能忍受,而是,人被疼爱的时候,好像承受痛苦的能力也降低了一样。刚开始的藤杖并没有让他求饶,可这仅余的五下巴掌却让他受不了了。“哥,先欠下行吗?一下也不想再挨了。”
秋文弨并没有板着脸说出翻倍这样的话,而是温柔地揉了揉他头发,“最后五下,哥轻轻地。”
“你每次都这么说。哦!”小孩屁股上痛了一下。
“还剩四下啦。”秋文弨哄着他,“再坚持一下,就快完了。”
“那打左边——”小孩话还没说完就拼命摇头,“不,打右边,打右边。”秋文弨手放在他右边臀上,还没打呢小孩就叫起来,“左边左边。”
“到底哪边啊?”秋文弨问。
“还是不要打——啊!噢!”左右两边各挨了一记。
小孩学乖了,再也不敢喊了,老老实实趴着。
秋文弨扬起手,“不许再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最后两下,必须给你教训。”
“啊——!”伴着小孩的惨叫,最后两下连击,重重地落在他臀峰上。打完的时候,迟文弢好久没有爬起来,整个后背都塌在了哥哥腿上,像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秋文弨只用手轻轻碰了下弟弟的屁股,迟文弢就忍不住地大叫。
秋文弨不觉好笑,有那么疼吗,“好了,先去写错误和保证书,写好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一觉睡到天亮。哥哥守着你。”
“先趴一会儿。”小孩将脸圈在手臂里,大海豚似的赖在床上不起来。
“文弢。”秋文弨叫他了。
“疼——”小孩拖长了调子。
秋文弨用手戳了戳他屁股,这会儿小孩却不叫了,疼得腿一抽一抽的,就是不动。
“凡事赶早不赶晚,任何事都不要拖延,知道吗?”秋文弨道。
小孩听出哥哥语声的严肃,也不好再赖着,可想到要趴在地上写错误和《保证书》,就一点也不想动啊。本来挨打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累的事,打都打完了,还不能休息一下。
秋文弨站起了身,“现在我去煎药,等我回来,如果你还没有——”
小孩没等哥哥说完就用手撑着爬起来了,动一动腿想下床,好几次都跌回去。
秋文弨打开柜子,替他拿了硬皮的笔记本,放在他眼前,“实在下不了床就趴在床上写。可是,态度必须和跪在地上一样。好好反省你的错误。如果不合格——”他伸手拍了拍小孩的小屁股,迟文弢痛得就想乱跑,“这里还是要挨打的。”
“知道。”小孩哭丧着脸跪起身子,将笔记本拉过来。小孩握着沉甸甸的公爵钢笔,讨厌,写保证书还要用这么贵的笔。
秋文弨揪了揪他耳朵,“我去煎药了。”
防风,透骨草,艾叶,五加皮,荆芥……秋文弨在药房一样一样地挑着,自己抓着小称一点一点地约克数。他从小就跟着文禹落学医,十二岁离开家,虽然上的是美术学校,但仅仅九个月就从号称全美最严厉的艺术大师那里毕业,劳威尔甚至说,“留下他?不,我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教给他了,他是上帝的杰作。”十四岁那年,秋文弨在欧洲举办了个人的巡回画展,震惊了整个美术界,被西方传媒誉为神奇的东方之子,上帝赐给人类的礼物。自那之后,东方之子便成了他的称号,甚至连黑手党都保留了这一称呼。只是,没有人知道,他之所以举办巡回画展的原因只是因为想在世界范围内寻找治疗海德尼尔格威尔综合症的方法。所以,当他结束画展进入洛马琳达大学医学院心血管疾病研究中心的时候,艺术界愤怒了!甚至有激进的评论家说,他这是在拿上帝开玩笑。拽丫头VS矫情男
秋文弨笑着称出九克黄柏,我三岁的时候就决定要学医了。
“又在忙啊?”褚云飞象征性地敲了敲药房的门,“家里都开出药铺来了。”
“文弨,我替你带了些冰片,你看行吗?”乔慕宸扯住了褚云飞要去推门的手,“文弨在配药呢。”
“有什么可配的,搞个热水袋,装点冰,敷完了睡一觉,比什么都强。”褚云飞道。
秋文弨将配好的中药用纸包好,打开了门,“飞爸,二叔。”他顺手接过了乔慕宸递上的冰片,打开仔细看了看,“正是我要的,除了乔叔祖,别人那里找不到这么好的。谢谢二叔。乔叔祖和师叔祖都好吗?”
乔慕宸点了点头。
褚云飞笑道,“怎么不叫师兄?”秋文弨是骊歌的弟子,按照辈分是该叫乔熳汐师兄的。
乔慕宸看他,“那是文弨这孩子厚道。”
“这有什么厚道的,我叫他叔,他敢答应吗?”褚云飞懒懒道,“真这么算,他爸还得叫他叔叔呢。”
乔慕宸狠狠瞪了褚云飞一眼,秋文弨心道,不错啊,二叔都敢瞪飞爸了,这几个月,自己一定错过了很精彩的部分。
秋文弨小郎中似的拎着一小包药交给女佣,吩咐了火候和剂量,叫他们尽快煎好,晾好,说自己过五六个小时就要用。小公主听说二叔和飞爸爸来了,拉着妈妈的手就冲下来,乔慕宸伸手抱住迟弥儿,笑对褚云飞道,“弥儿又长高了。”
“二叔和飞爸爸怎么不来看弥儿。”小公主抱怨着。
管家适时地将褚云飞和乔慕宸带的礼物送上来,“小姐,这是乔少爷和飞少爷送您的。”
“好漂亮的芭比娃娃。”迟弥儿伸手去看。
“小公主也觉得漂亮吗?我也觉得。”乔慕宸抱着弥儿坐在沙发上。
爻安安微笑,“费心了。”
迟弥儿再仔细一看,竟然觉得这娃娃极为熟悉,她竟穿着一套和自己生日时一模一样的礼裙,再仔细看脸,竟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另外可以换的六套衣服,也都是自己穿过的。只不过这个娃娃是长发及腰的金发碧眼罢了。
“谢谢二叔。”小公主亲了亲乔慕宸脸颊。
褚云飞摊开手翘着腿靠在沙发上,“我说就做成弥儿的样子,他非说做成人偶不好。迷信死了。”
小公主坐在了乔慕宸和褚云飞中间,“金色头发也很好看啊,飞爸爸,你说,弥儿也留那么长那么长好不好。”
褚云飞道,“这样就很好,长大一点再留。”
小公主知道飞爸爸对于女性的审美那是一流的,于是乖乖听话,“飞爸爸说要带我去救小熊的。”
乔慕宸现在是月亮熊保护协会的理事,从他少年时参与了保护月亮熊的活动开始,这十几年就一直坚持着,拯救了很多被人类残忍抽取熊胆的月亮熊。爻安安经常教育女儿,要向二叔学习,多做有意义的事。小公主便总是想要去看,乔慕宸带他去保护基地远远的看过几次。但是因为人类的残忍对待,被解救的月亮熊都非常敏感,攻击性也很强,所以,从来没有带她参加过拯救行动。在解救月亮熊的过程中,最大的阻力来自于那些黑心的养殖主,乔慕宸不愿意小公主这么快就接触到人性的残忍和冷酷,倒是迟慕瑀经常鼓励她,也带她加入了动物保护协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小公主经常去墓镧和各种小豹子鸽子猎狗玩,倒是和动物们很亲近的。
乔慕宸有些为难,都是云飞,小孩子有爱心是好事,但是解救行动有一定的危险性,一定要和小公主提吗?
“没关系,你带她去吧。”迟慕瑀走下楼。
“哥。”乔慕宸和褚云飞一起站起来,爻安安抿嘴笑。
小公主扯着二叔的袖子,“爸都答应了,二叔就带我去嘛。”
迟慕瑀点头要他们俩坐下,“没关系的,我带她去墓镧亲自看过小豹子生孩子,还教她怎么给猴子拔牙,她没问题的。”
小公主笑着抛了一个橙子要爸爸帮自己剥开,“爸爸最好了。”
迟慕瑀手把手地教她切橙子的蒂,认出橙子皮的纹理,然后从什么方向下刀橙子不会流出汁液来。褚云飞拿了个橙子,三下两下地用手剥了皮,吃苹果似的直接啃了一口,“吃嘴里得了,这么麻烦。”
乔慕宸无奈。
迟慕瑀握着小女儿的手,随口吩咐管家,“弨儿和弢儿呢?慕宸和云飞来了,叫他们快点下来。”
“不用不用。”乔慕宸看管家,“慢慢来就好了。”
爻安安笑着将果盘推给乔慕宸,“不用理你哥,估计他们也快下来了,再晚一分钟,又要看脸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半章补完了
小刺猬和慕宸出来打酱油,哈哈~ (紫琅文学http://www.zilang.net)
叛逆者12
“哥哥。”迟文弢偏过头,有点委屈。怎么配个药这么久啊。
秋文弨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屁股,好像烫得不是那么厉害了,迟文弢脸上一红。
秋文弨凑过来看了看他的《保证书》,小孩用手挡上了。秋文弨不觉好笑,每次都是这样,最后还不是得交给我看。于是,轻轻拍拍弟弟脊背,“二叔和飞爸爸来了,我下去陪陪他们。”
小孩一下子就扯住了哥哥袖子,“不要。”
“嗯?”秋文弨先是一愣,立刻明白了,“是怕不下去他们笑你吧。”
“回来再写。”小孩放下了钢笔。
“不行。还没上药呢。”秋文弨言辞拒绝。
“哥哥——”被飞爸爸和二叔知道自己又被揍了,多没面子啊。
“没上药不许下去乱跑!还是——要我带你下去打个招呼再上来罚写。”秋文弨道。
“不下去就不下去。”小孩又开始描他的保证书了。
秋文弨微笑着揉了揉弟弟耳垂,“乖乖写。哥哥一会儿就上来陪你。”
小孩不理人。
秋文弨啪地一巴掌就拍在他屁股上。
“是,是。”小孩连忙答应。
秋文弨点了下头,自己下去了。
“二叔,飞爸。”秋文弨在另一侧沙发上坐下。
“弢儿呢?又打他了?”爻安安望着大儿子。
秋文弨再次站起来,对乔慕宸和褚云飞浅浅鞠了个躬,“文弢在反省,恐怕过一会儿才能下来。”
“大哥最讨厌了,一回来就摆威风。”小公主不满地戳着爸爸的手。
“弥儿。”迟慕瑀放开了抱着女儿腰的手,语气有点严肃。
小女孩嘟了嘟嘴,从爸爸腿上跳下来,站得端端正正,“大哥对不起。”
秋文弨笑了,“没关系的。你二哥一会儿就能下来陪你玩了。”
“才不要,二哥要好好休息,好疼好疼呢。”小公主打量着褚云飞,想让飞爸爸替二哥说句话。
褚云飞正替小公主挑好看的头饰,将一个小王冠在她头上比了比又命女佣换一批,捧着各式饰品的女佣流水样站了一地,女管家将褚云飞挑出来的饰品记下。秋文弨也过来帮妹妹看,“是配哥哥上个月寄来的那一件鹅黄的公主裙吗?”
小公主摇头,“那一件前两天慕家的姐姐过生日已经穿过了,她们都说很好看呢。是哥哥设计的吧。”
秋文弨点头,“只是提了点意见而已。对了,哥哥昨天叫他们送的那几套有可以穿得吗?”
“那些都很好,我挑了两件送陆姐姐,还有一件觉得钟离妹妹会喜欢。上个月,爸爸又请sally哥哥帮我量过了,可能下个月又有好几条新裙子了。”小公主拉着哥哥的手,一脸苦恼的样子,“怎么办,都穿不完了。”
秋文弨捏了捏妹妹的脸,“那就多参加几个活动吧,你下星期不是正好有一个保护海洋的主题邀请。”
小公主好像很烦这种都是明星的聚会,不过也不跟哥哥抱怨,只是拉着哥哥撒娇,“大哥大哥,你说我这次要戴哪一套?”
秋文弨抱着妹妹,“那要看你穿什么了。”
小公主想了想,对哥哥描述道,“这次的裙子是祖奶奶给我新做的,可好看了。远远望过去是白色,阳光下才显出是粉的。裙子是纱的,裙摆上缀着一颗颗小珍珠。所以,我的首饰也想用全套的珍珠,清清爽爽的。那一套粉色的珍珠首饰从沈祖奶奶送给我,还从来没戴过呢。再有,再有,哥哥你看,飞爸爸挑的钻石王冠也好看啊,是我过九岁生日的时候,爸爸特地叫人给我设计的。还有这个,凯瑟琳公主曾经戴过的头冠发卡,祖奶奶送给我的玩的,说可以配头纱……”
秋文弨仔细听着妹妹的指点,女佣们捧着托盘一排一排地过,女管家看到秋文弨的目光停在哪便命人去一边稍等,如此这般,宽敞的客厅已显得有些拥仄了,秋文弨抱着妹妹,“哥哥的小天使,肯不肯先去换一换裙子呢。正好,跟飞爸爸和二叔一块挑。”秋文弨道。
小公主摇头,“不行。”
女管家对秋文弨解释,“实在抱歉,大少爷。因为裙摆上缀的都是鲜花,所以要提前准备。这次的礼裙设计很特别,老夫人特地吩咐了,早晨起来穿的时候,珍珠不能外露,要隐藏在花苞里,等到了中午,再用金线将藏起来的花瓣推开,鲜花绽放,才能看到珍珠的花蕊,等过两个小时,要立刻将裙摆上的薄纱拆下来,不能让客人看到花色荼靡之态。这时候,再露出来底下一层的手绣。因为要根据天气和花期来决定最外层的薄纱选什么颜色,而且,花瓣也要进行保鲜,所以不能缝得太早,恐怕得到了正式的宴会才能准备好。”
秋文弨微笑,“没关系,辛苦了。”说着就亲了亲妹妹脸颊,“祖奶奶挑的裙子,那肯定是最漂亮了。哥哥的小天使,就像开放在眼前的花。”
管家早都递上设计图,秋文弨看了一会儿,随手指了几件觉得大致能相配的,“嗯,哥哥先上楼去,等你二哥下来,一块挑。”
“大哥。”小公主拖着哥哥的手,“我也要一块去。”
秋文弨摸摸妹妹的脸,“不用了。一会儿上过药,你二哥就会下来了。”
小公主按着大哥的手指,“真是的。明明知道再过三天就要参加我的就职仪式,还把二哥打成那样。”小公主领导并独立促成了宠物福利委员会的建立,为了提高社会影响力,扩大宣传,特邀了各界名流参加三天后的揭幕仪式,并举办了盛大的宴会,连世界动物保护协会也派要员莅临。秋家上下都很支持小公主的工作,秋家、陆家、沈家、非家的长辈们都会来,就连骊歌也特地从意大利赶来,预计最晚明天就会到。乔熳汐还特地准备了主题演讲,很是声势浩大的样子。
“大哥保证你二哥在你的宴会上一定是活蹦乱跳的。”秋文弨笑道。
小公主这才放开了手,重新坐回爸爸腿上去,“那大哥要好好照顾二哥哦。”
秋文弨一笑,对迟慕瑀一礼,“我先上去了。”灰姑娘的温柔王子
乔慕宸特地嘱咐一句,“不用着急,先让文弢好好休息。”
“是。”秋文弨笑着答应。
爻安安等秋文弨上楼了才道,“不用嘱咐,你们家的哥哥谱最大了。”
“有吗?”迟慕瑀道。
褚云飞点头,“有,有,太有了!”
迟慕瑀看他一眼,“你现在是有恃无恐?”
褚云飞笑着靠到嫂子身边,“那当然。迟叔亲自说了,成家、立业之后就不许再打,要不然一辈子都长不大。迟叔的话连我爸都不敢不听,非叔都不挨打了,我又有嫂子护着,怕什么。”
爻安安笑,“你少得意了。省得你哥给你安一条背后褒贬长辈的罪名,你可还不到三十五岁呢。”非璟煜三十五岁那年,迟念亲自对秋瑀宸放话说不许再打了,以后璟儿不论做错什么,我来管。起初非璟煜很是消沉了一阵子,可说来也怪,不打之后,非璟煜像是一瞬间长大了,连个性也变得洒脱了许多,可能是跟迟大哥游历大江南北真的有所收获吧。如今,更是将旲和经营的风生水起,有直追恒河之势。
乔慕宸也落井下石,对迟慕瑀道,“哥,云飞没大没小,打他。”
褚云飞抬腿就是好几脚踢在他胫骨上,小公主跳下来保护二叔,爻安安笑,“慕宸也学坏了。”
“爸,我好想太翁,曾翁,祖君,爷爷,王父,大父和外公啊。”小公主掰着手指头数着。
迟慕瑀哄女儿,“太翁和曾翁会从法国过来。你才从大宅回来,还那么想祖君和爷爷啊。你外公和王父大父一块住在墓镧,有时间就可以去看他们了。再说,他们明天是都要来吗?”
小公主眨着眼睛,“太翁和陆曾瓮肯定是明天来。但是祖君和爷爷一定是今天来的。爷爷最疼弥儿了,祖君最疼爷爷和弥儿了。”
褚云飞点头,“对。所以小公主一定要记得,咱们家你得罪谁都行,就是不能得罪你爷爷。”
迟慕瑀狠狠对着他后背拍了一掌,“越说越没规矩了。”
褚云飞翘着脚对乔慕宸道,“你看结了婚多没趣,以前哥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啊。”
小公主轻轻掐了掐飞爸爸袖子,褚云飞道,“好了好了不说了,再说,连我也要看哥的脸色了。”
“写好了?”推开门的秋文弨看到弟弟正咬着笔杆发呆。
“还差一句。”小孩琢磨着,“我是要写此致敬礼,祝哥哥身体健康,还是要写我再也不惹哥哥生气了。”
秋文弨笑了,“再也不惹我生气?你做得到吗?”
“不知道。”小孩想着。
“啪!”秋文弨给了轻轻一巴掌,“要说希望能做到,或者会努力做到。”
小孩疼得一颤,“那怎么可能?谁一辈子还不犯个错啊。”
“好了。大体上写完了以后会做到的就好了,这些都不重要。”他拿起弟弟的错误条和保证书看。错误条倒是写得不错,什么抽烟,染发,不午睡,违背哥哥的命令都写到了。虽然内裤太紧这样的话小孩脸皮薄并没有列在错误条里,但是也在违背哥哥的命令后面打了个括弧写了个衣着,就算是他知错了吧。可是应该写得保证书嘛,就纯粹不怎么样了。几乎是把错误条改成否定句,字倒是工整,但文法乱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他的满分作文是怎么写出来的。
“这是你写的保证书?”秋文弨问。
“非爷爷说,保证书不在辞藻华丽,就写心里话就好了。”小孩委屈着。
秋文弨道,“你还请外援了?”
“没有啊。就是哥哥说通讯器要一直开着,刚才非爷爷正好联络我,问我干嘛呢?”迟文弢答。
“写保证书还聊天?”秋文弨捏住了手上的本子。
“没有没有。我有认真反省的,特别认真!我保证以后都听哥哥的话,不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保证不抽烟,保证按时睡午觉,保证哥哥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保证哥哥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保证哥哥让——哦!”一心急,扯到身后的伤,又开始疼了。
秋文弨笑了,“好了。知道你已经知错了,这次,就算你过关了,好好休息一星期,看反省的成效吧。”迟文弢知道,这就意味着那一轮可怕的逢七进一还会被进行,小孩无可奈何地趴下来要哥哥给自己上药。
秋文弨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先敷一下,忍着点。”
“不要太凉。”小孩提要求。
“好。”秋文弨用消毒毛巾裹着冰,用手握着替他敷臀上肿了的地方,迟文弢疼得吸溜吸溜的,秋文弨也是心疼得不得了,“忍一下吧,不犯错,不就不用疼
第133回
了。”
“那谁知道啊。生在这样的家,谁能跑得了挨打。除非是女孩子。”迟文弢道。
秋文弨小心地蘸着他臀上的伤,“现在先冰敷,可能要过好几个小时才能上药,你先趴一会儿。”
迟文弢随意应了一声,“哥,你别用手拿着了,很冷的。绞个冷毛巾,放着就行了。”
秋文弨揉揉他脑袋,“要是平时一直这么乖,不就不用挨打了。一会儿祖君和爷爷可能会过来,哥哥背你下楼,然后,下去之后自己走。”
迟文弢抬起头,“那哥一直背着我出去啊,庭院那么长,自己要走路,或者,我现在给祖君打电话说我挨打了,爷爷那么疼我,肯定要祖君跟爸爸说,叫我就在床上趴着,不用出来迎了。”
秋文弨拿起冰袋好好冰了下他后脖颈,小孩冻得一缩,秋文弨笑道,“打傻了是不是?跟爸玩心眼儿呢,小心祖君和爷爷刚走,爸再揍你一顿,那时候,我都救不了你。”秋文弨轻轻拍着弟弟后背,“好了,有哥哥给你敷着呢,现在把《醉翁亭记》给我背一遍吧。”
“啊?”小孩儿不满了。
秋文弨笑,“你不是又睡不着了吗?背背课文,催眠。”
作者有话要说: 幸亏古代的称呼多啊,要不然都叫不过来了
不过说实话,兄妹三人的长辈还真是多啊
叛逆者13
迟文弢一觉睡醒,却并没有见到哥哥在身边。小孩不自觉地就皱了下鼻子,却听到敲门声。
“什么事?”小孩问道。
“二少爷。老夫人和两位老太爷到了,大少爷传话说您可以继续躺着,等晚饭再下来。”
“哦,知道了,谢谢。”迟文弢听出是哥哥的第一男佣,想了想,决定还是下楼去。虽然哥哥都说了可以不下去,但毕竟还是不好嘛。于是,小孩挣扎着去拉衣服,果然,哥哥都给他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边了。使劲穿一穿,又疼出一层汗来,不过好在不用出去迎,就穿家居服就好了。迟文弢好不容易穿好衣服,又死死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挣扎着去盥洗室洗了把脸,一弯下腰来又疼得差点跳起来。小孩对着镜子收拾了一下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狼狈就好,可是扶着墙走出盥洗室,又是一身的汗。想到自己那死长死长的旋转扶梯,自己就要提着这两条病腿下去,实在是太恐怖了。
迟文弢做了长长地三次深呼吸,才拉开了门。一小步一小步地挪着,好不容易扶着栏杆蹭到楼梯旁,却见到哥哥对自己摆了摆手。迟文弢正自疑惑,为什么爸妈和小公主都去了,哥哥反而不出去迎接。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看到佣人拉开了门,第一个走进来的就是祖奶奶。
秋文弨亲自帮骊歌褪去了披风交给佣人,然后单膝跪地吻了吻她的手,用希腊语道,“Μελιδε,您比月桂女神还美丽。”
骊歌微微一笑,握住了他的手,迟文弢看不出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哥哥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他印象中,哥哥总是微笑着的。而后,他就听到祖奶奶道,“不错,功夫又精进了。”
秋文弨扶着骊歌走向正厅的沙发,“弟子惭愧。”
迟文弢看到祖奶奶以一种极其随意的姿势坐下来,身为见惯了所谓上流社会虚伪礼仪的贵公子,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些被各种杂志冠以“优雅”之名的女人,在祖奶奶面前,就像一个笑话。岁月和年华实在是给了自己的曾祖母太多的眷顾,仿佛年龄的增长只是让她变得更加高贵而平和,却丝毫不会显出一丝老态。他还记得有一次陪曾祖母去看哥哥的画展,有一个看起来恐怕还不到二十岁的法国人来向曾祖母搭讪。祖奶奶笑道,“我们的年龄实在是相差太多了。”那个男人居然非常惊讶地叫道,“不,我认为四十岁才是女人最好的年纪。”祖奶奶只是微笑。那个法国人立刻道歉,“不,我的意思不是说您看起来已经有四十岁,而是因为觉得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无法拥有如您一般出色的气质。”迟文弢清楚的记得,那一年祖奶奶已经七十岁了。
迟文弢低头,看到哥哥正蹲在地上帮祖奶奶换拖鞋,而后用非常轻快的手势替她放松着因为穿高跟鞋而绷紧的小腿肌肉,“这样可以吗?”
“当然。没有任何事可以给你带来麻烦。完美无缺的东方之子,你是上帝的杰作。”骊歌笑道。
秋文弨顺手接过一只玉制的按摩捶,抬起头,“不,我是您的杰作。”
骊歌笑了。
然后,迟文弢就听到陆曾翁说,“骊啊,我说你差不多行了,也一把年纪了,真是公主之心不死啊。把个徒弟养得跟面首似的。”
陆戠郗最看不惯骊歌的麻烦,他总是说,这个世上最悲哀的就是女人不甘年华老去的垂死挣扎,一辈子看着都像十八岁,那不是老妖怪嘛。乔慕宸正帮奶奶挽着袖子,骊歌将手浸到玫瑰水中,缓缓道,“戠郗,这么多年,你的嘴巴还是那么坏,难怪没有女人肯嫁给你。”
乔慕宸怕再说下去陆爷爷又说出什么奶奶不爱听的话来,连忙转移话题,“奶奶,您不是从来不戴翡翠的吗?”虽然如今的市场将翡翠炒得很热,老坑种的镯子更是奇货可居,可是骊歌一向自命清高,在她眼里,翡翠是没有历史的东西,从来是不会戴的。因此,乔慕宸帮她褊衣袖的时候,见她居然戴了一只翡翠的镯子,免不了问一句。
秋文弨早都看到了师父腕上那个福禄寿禧的镯子,心下一沉,却只是低着头,小公主早都按捺不住地跑过来,“真好看啊,四种颜色分布地这么匀,水头又足,刚才祖奶奶抬起手,灯光一照,鲜阳通透。这样的好东西,世面上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件了。”
骊歌笑得意味深长,“可不就是好东西吗?小公主喜欢?不过这个镯子是别人送的,不能给你玩了。”她低下头,对秋文弨道,“下次回来,把家里那一套满绿的拿给小公主。”
“好。”秋文弨轻声应了。爻安安道,“奶奶,她还是个孩子,好东西给了她也戴不出来的。”
骊歌口气淡淡的,“翡翠又算什么好东西,给她玩吧。”
爻安安突然觉得奶奶今天的口气有点怪怪的,爻老大虽是草莽出身,但到底也算一方豪杰。他与这些古老的家族平辈论交,爻安安自小也受的是极为优秀的教育。她明白,贵族是有一种骨子里的清高和目下无尘,但是,他们更注重礼仪和修养。陆家骊家秋家这种拥有历史的世家自然不会将翡翠这种因为慈禧才红起来的物件当作是宝贝,但是当着孩子的面说出来,也未免太失礼了。爻安安心思何等通透,再低头看秋文弨,却见他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着骊歌凑趣,便觉出些味道来,便也只是笑道,“奶奶的好东西太多,把弥儿养得眼界太高了,我和慕瑀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安安你父亲还好吧,我也好久没跟爻老大一起钓鱼了。”许多年过去了,秋煋还是看不上骊歌的轻狂,这个女人活得太张扬了,她自己痛快了,让孩子受罪。当年乔熳汐的事,人人都觉得是乔鸶偲太自私,秋煋却觉得这一切都是因骊歌而起。要不是她仗着世交伯母的身份公然和别人抢儿子,鸶偲那么柔弱的女人也不会被逼到那个地步,进而上了别人的当。再加上后来,熳汐都救出来了,别人一家团聚,正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她又多管闲事,害得熳汐家破人亡。这也就罢了,还仗着熳汐孝顺她,公然支持熳汐和文禹落在一起,乔家一个绵延千年的大宗族,差点被她搞得绝了宗脉,好不容易把慕宸过继给熳汐,才让孩子心里好受点,她倒好,管完儿子还想管孙子,要不是有她撑腰,慕宸那么听话的孩子,能彻底跟着褚云飞跑了?如今老了老了,还不死心,又把文弨带在身边,好好的祖奶奶不当,非要当师父。师父你就好好做你的师父,又不让叫师父,两个中国人说话,非要用希腊语,见面就是互相吹捧,恨不得让文弨一天夸她八百次年轻,也是文弨孝顺,就愿意天天这样哄着她。都是人家太奶奶了,这女人怎么能作成这样。秋煋是非常喜欢爻安安的,觉得这才是一个世家的长孙媳妇该有的样子,因此对爻安安说话,口气立刻就不一样。天然呆杀手
爻安安微笑道,“我爸现在墓镧,和父亲还有爸住一起,三个人每天忙忙碌碌的。我爸不知道多喜欢慕瑀,总是和父亲说,有了一个好女婿,现在才能过这么清静的日子,爷爷和陆爷爷什么时候也去墓镧玩玩?”
陆戠郗道,“是你爸生了个好女儿,嫁给我们慕瑀,亏了。”
秋煋附和道,“是啊,现在像安安这样聪明懂事的媳妇,太难得了。慕瑀,要好好尊重安安,爱护安安,能娶到安安,那是祖宗庇佑才能修来的福气。”
陆戠郗道,“的确,慕瑀。我当时要是能碰上安安这么好的女人,早就结婚了。”
秋煋一口气憋在胸口,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迟文弢一瘸一拐地从楼上下来,“陆太爷,你说话有没有个准啊,你上次还说要娶我祖奶奶呢,现在又变成我妈了。”
迟慕瑀看了他一眼,迟文弢故意挺了挺胸,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可偏偏屁股不争气,腿抖了一下。陆戠郗笑了,“你先下来再说吧,又让你哥揍了,你说我哪回过来你不挨揍啊。”
迟文弢扒着楼梯扶手对骊歌撒娇,“Melia,我哥又揍我了。”
骊歌先擦干净了手,而后才笑道,“你哥揍你不是常事吗?”
迟文弢单脚跳下楼梯,“Melia都不疼我了。”
骊歌随意点了点头,两个女佣连忙过去扶她,迟文弢推开了她们自己迈大了步子东倒西歪地走过来,秋煋连忙将他拉在怀里仔细看,“长高了些。”说着就问秋文弨,“怎么又打弟弟?有事不要打,说一说就行了。”
骊歌扯起嘴角,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太爷。”迟文弢单腿跪在沙发上,“我哥对我可凶了。你都不知道,那么粗的藤杖,往死了打。”
陆戠郗踹他一脚,“你就皮吧,小心过几天我们走了你哥上鞭子抽!”
“这才几天不见,戒尺都换成鞭子了?文弨有长进啊。”这边正聊着天,迟念和爻老大一左一右从窗子里飞进来。
迟文弢看到了迟念,一下就站起来,也顾不上喊疼了,“迟大哥!”
“父亲。”迟慕瑀和爻安安也站起来。
“大祖父。”秋文弨和迟弥儿道。
陆戠郗脚踩在茶几上,“我说你家这称呼,还真是乱啊。”
爻老大笑道,“我就喜欢这小家伙没大没小,不像他爸。”
秋文弨道,“外公又欺负我太规矩。”
爻老大狠狠拍了拍秋文弨后背,“你也好,男生肖父有出息。又打你弟了?”
迟文弢道,“没有,是我自己不好,其实也不怪我哥。”
迟念顺势坐下,“打有什么用。打能打好,以后图腾魁首直接就让刑堂堂主做得了。”
迟文弢挂在迟念背上,“迟大哥说得对。”
“啪!”迟念反手一巴掌拍在迟文弢屁股上,迟文弢痛得啊得一声,迟念道,“喊什么?男人嘛,挨点打也没什么。”
“迟大哥还是向着我哥。”迟文弢道,“我找非爷爷去?欸?非爷爷怎么没来?”
“去你祖父那了,估计就快到了。本来应该比我们先来的,我和你外公索性比了比脚力。就没见过你祖父这么麻烦的人,一定要去接你爷爷一块来,N市就这么片地方,难道默默还能迷路?”迟念已经彻底对秋瑀宸无语了。
陆戠郗一脚就踹到秋煋腿上,将一个橙子扔给迟念,“你懂什么,这叫恩爱。年过半百,相守一生,有一个这样的爱人,我们陆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了~
写到年过半百这四个字,有种不甘心的幸福啊
秋秋默默在我眼里,永远都是青春飞扬的十七岁啊
叛逆者14
如果岁月是一幅画,时间会是什么颜色。幸福的人不会去想这个问题,因为甜蜜太充足,美好太丰满,生命从来不会只有一种颜色。所以,当秋瑀宸和沈默踏进这扇门的时候,突然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展开了。猝不及防的圆满和遗憾同时在孩子的笑容里绽放开来,迟文弢轻声地叫祖父,却好像一刹间回到曾经那个青春飞扬义无反顾鲜活得触手可及的十七岁。
“爷爷,我哥又打我了。”无所顾忌地撒娇的少年。
沈默轻轻掐了掐文弢的脸,在一侧的沙发上坐下,“又惹你哥生气了?”
秋瑀宸微笑着挨在沈默身边,拉过一旁的秋文弨,“弢儿今天告了你几状了,有没有受委屈?”
“祖父偏心。”迟文弢道。
秋瑀宸但笑不语,沈默揶揄道,“你祖父的心不是一直都是偏的吗?”
迟文弢蹭着非璟煜,“非爷爷最疼我。”
非璟煜翘着腿坐在迟念那一侧的沙发扶手上,望着靠在哥哥怀里的文弨,突然觉得时间走得太快了。
骊歌望着秋瑀宸轻笑,随意和沈默聊着天,“大家都宠弢儿,难得瑀宸会记得弨儿委屈。”
秋瑀宸轻轻握了握文弨的手,“哥哥,总是该比弟弟多受些委屈的。”
秋文弨突然觉得心中有一种情绪悄然滋长,他不由得看了一眼父亲,听爷爷说,曾经,因为“长子”和“哥哥”这样沉重的名誉,父亲受过不少苛责和委屈。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宠溺着弥儿,也心疼着会撒娇的文弢。惟有祖父,总是会对自己多一分疼惜,尽管那将成为他心灵深处最柔软的一个角落,却带给他那么清晰的温暖。
秋文弨没有像只邀宠的猫儿一样凑到祖父身边说一些长辈们都很喜欢的讨巧的话,他只是乖乖在身后站着,其实他是真的很爱祖父,因为只有在祖父面前,他不必因为“需要”而做什么说什么,只会用自己希望的方式生活。
秋文弨看着祖父挺直的脊背,看他自然替爷爷将肩头的褶皱理平。爷爷在和文弢说话,全然不在意,那一瞬间,仿佛整个画面都静止下来。秋文弨想,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岁月静好。有一种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浸入你的骨髓里,他贴合着你的血肉皮肤生长,在你存在的每一个地方烙下痕迹。秋文弨不知道刚刚结束了一段感情的自己是不是比往常格外容易伤感些,只是,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看着祖父和爷爷,父亲和母亲,仿佛爱情这样的字眼变得太过理所当然。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骊歌目光微动,仿佛无意识地抬了下手腕。翡翠柔和的亮光蛰疼了秋文弨的眼睛。
秋瑀宸立刻察觉到身后的气息微妙起来,偏过头,“文弨?”
秋文弨摆出一个属于承欢的晚辈的笑容,“我烤了蛋糕,好像快好了。”秋文弨快步去厨房。
沈默正抱着小公主翻着家中的首饰册子,帮她挑配礼服的珍珠项链。一个不经意,二人目光相交,沈默立刻读懂了秋瑀宸的意思,微笑着望向骊歌,“妈,什么时候从佛罗伦萨搬回来?”
骊歌舒展身体,用后背轻轻寻找着沙发靠背,举手投足间带有一种充满格调的优雅和舒闲,“我习惯了。而且,现在有人陪我,也不觉得闷。”
秋瑀宸立刻察觉出母亲的意有所指,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秋煋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的玄机,反是对沈默道,“默默,我们在国外住惯了。其实,现在你和瑀宸也没有什么事,不如一起搬到瑞士去。”
迟文弢一下就扯住了沈默袖子,“爷爷不要走,都去了国外以后哥揍我还有谁拦着啊。”
秋瑀宸站起身,对秋煋道,“小默恐怕舍不得孩子们。”
沈默轻轻点头。
秋瑀宸望着他,“芒果?”
沈默头都没有抬,“嗯。”
陆戠郗看着秋瑀宸走向厨房的方向,突然狠狠踹了秋煋一脚。那种平淡的幸福与深入骨髓的默契,就那么刺痛了他全部的不安。
秋瑀宸一站起来,迟慕瑀和爻安安也立刻起身,秋瑀宸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轻轻按了一下手要他们坐,自己一个人去看秋文弨了。
秋文弨正在挑选盛蛋糕的盘子,秋瑀宸随手点道,“不要缠枝纹样,银丝描边的,嗯,你爷爷还是要芒果口味。”
“祖父。”秋文弨从厨房出来,祖孙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站在长长的走廊外。
秋瑀宸率先开口,“有什么难处?”
秋文弨靠着墙壁,“真的没什么,祖父不要担心,文弨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事。”
“什么事?”秋瑀宸的声音很定。
秋文弨长长吸了口气,“我在欧洲做巡回画展的时候遇到一个女孩,她很聪明,很有才华。”
秋瑀宸立刻沉下脸,“这不该是你困扰的原因。文弨,你太祖母并不是个拘泥的人,家里的任何一个人绝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成为你爱情的阻力。”那一年我们
秋文弨低下头,“文弨明白。”
秋瑀宸沉默。
秋文弨有些不敢看祖父的脸。就好像迟大祖父是一个太容易让人崇拜的人一样,祖父身上有一种气质,会让他们这些晚辈不由自主地敬畏,秋文弨咬着唇,“我知道。爷爷曾经对我说过,无论是乔世伯祖和师叔祖,还是他和您,都几乎是用尽了整个人生去追求爱情,而他认为,年轻人不应该把如何让家长接受我爱的人当作是生命的究极难题,因为人生有更多值得我们耗费精力和心血的事。可是祖父——”秋文弨抬起脸,“我有些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得不到像父亲和母亲,或者您和爷爷那样的爱情。”
“你才十六岁,不要轻易去说一辈子。”秋瑀宸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实际上,我很懦弱。”秋文弨望着祖父,“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父亲和母亲的事。千里追杀,以身相许,他们之间活得像一段传说。”
“能娶到你母亲,是你父亲的福分。”秋瑀宸道,“你母亲是最好的妻子,最好的母亲。”
“是的。”秋文弨点头,“父亲和母亲经历了那么多,他们理应得到现在的幸福。”秋文弨突然有一瞬间的脆弱,“祖父,其实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挫败,甚至根本没有资格作为父亲的儿子。”
秋瑀宸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压力太大了。”秋瑀宸望着他,“文弨,爱情是很美好的东西。我和你爷爷得到了这种美好,但是,我们也必然会承认,有这种幸运的人,真的太少了。如果你因为一段爱情否定自己,我会对你很失望。”
秋文弨摇头,“不。我只是太明白,自己有多差劲而已。不止是爱情。”他看着祖父,“其实,尽管祖奶奶,太祖父,陆曾祖父,大祖父,言爷爷,还有祖父爷爷,你们每一个人都那么疼爱我,都给了我很多我不该得到的欣赏和信任,可是我却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差得有多远。至少,我就比不上父亲。”
秋瑀宸点了下头。尽管知道这对于这个一向被称为天才的孩子而言有多残酷,但是,他从来不是个会去编织假象的人。
“父亲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完全掌握了恒河和墓镧,也用自己的生命收获了爱情。而我,却依然只是个毫无建树的继承人而已。每天,沉醉在各种语言的溢美之辞之中,什么天才,只是个懦夫而已。”秋文弨狠狠攥住拳。
秋瑀宸看着他,“文弨,你的确比不上你父亲的坚毅,但是这不是因为你太弱,而是因为你父亲太强。就像文弢不必要因为自己是天才的弟弟而觉得挫败一样,你也不必因为自己是迟慕瑀的儿子而妄自菲薄。”秋瑀宸望着他,“我希望每一个父亲都是儿子的目标,可是,你父亲这个目标太远了,你如果以他为标杆的话,会追逐的很辛苦。”
“我——”
秋瑀宸打断了秋文弨的话,“我来这里,不是想听你的情绪宣泄,告诉我,最直接的原因是什么。”
秋文弨道,“我试图像父亲一样去争取我的爱情。可是,我没有那样的勇气。甚至,我知道只要我要求,祖奶奶根本就不会拒绝我,可是,我却自己主动放弃了这些。”
秋瑀宸蹙眉,“文弨,任何事情从头说起,如果你连这个习惯都没有养成,那我不得不说,慕瑀是个好儿子,好哥哥,但是,他没有成为一个好父亲。”
秋文弨连忙摇头,“不,是因为我——”
“秋,蛋糕好了。”沈默从走廊边过来。
秋瑀宸轻轻拍了拍秋文弨肩膀,“今晚来我房里讲讲你的故事。”而后,快步走到沈默身边,“怎么自己过来?等得久了?”
沈默点头,“嗯。爸妈他们都在,有什么事,先过去吧。”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牵起手,“在和文弨聊什么?”
秋瑀宸笑,“爱情。”
沈默无奈。
秋瑀宸握紧了他的手,“小默,我从来都那么感激你,让我爱得那么义无反顾,没有遗憾。”
沈默抽回手,“秋,咱们都是有孙子的人了。有些话,十七岁的时候说说就行了。”
秋瑀宸笑,“你听够了吗?我怎么觉得还没怎么说呢。”
沈默轻轻踩了下他脚,碾三跺四,却没有踩痛,“蛋糕已经送上来了,你去分成六块,我懒得咬。”
秋瑀宸贴着他面颊,“好。”也不见你比十七岁的时候变得更勤快。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有点后悔写这一段啊,我和你们一样,不知道五十岁的秋秋默默是什么样
他们在我的心里,就是永远永远的十七岁啊
但是,不管是多少岁,他们都是很相爱很相爱的,只是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会沉淀下来,彼此成为对方生命中的一部分吧
或者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爱情都变成了亲情,但是在我的脑子里,秋秋默默到了一百岁都还是甜蜜蜜的
小默都会因为秋秋说了讨厌的情话而踩他的脚
我写这章的时候,一直在想,秋秋默默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想不出,反正一定是很幸福很幸福的样子就对了
叛逆者15
秋瑀宸和沈默携手进来的时候,骊歌正吩咐佣人给大家分蛋糕,迟文弢从来不吃甜点,佣人也没有拿给他,倒是陆戠郗摇手摇得像蛋糕有毒似的,“文弨烤得?我不吃!”
骊歌微笑,“你确定?文弨的手艺很好呢。”
“你骗鬼去吧!”说着还将蛋糕盘子往秋煋那推了推,“多吃点,多吃点。”又对女佣比划,“都给他!”
秋文弨从另一侧走过来,站在骊歌身后,“多加一点Jerez,您的还在烤。”
陆戠郗看秋瑀宸帮沈默切芒果蛋糕,又用蝴蝶叉子帮他分出来,叫道,“默默不要吃。”
沈默有些疑惑,秋瑀宸就着他手上的叉子尝了一小口,对沈默点了点头,于是沈默吃了一大口,挺好吃的啊。沈默看了一眼陆戠郗,“二哥,你在鬼叫什么,这是文弨烤得啊!什么叫天才你知不知道!”
陆戠郗喝了一大口果汁,“默默你学坏了,和你妈一起蒙我。放心,我陆戠郗不会上第二次当。”想到当年亲信了秋文弨的天才之名,真的以为他无所不能,吃了他笑眯眯端出来的芝士蛋糕,连着吐了两个晚上的惨痛经验,陆戠郗决定,坚决不上当。
骊歌悠闲地靠着沙发,“你上一次吃文弨做得点心还是十年前吧。果然人是越老越顽固,戠郗,要知道人总是在不断成长中进步的。”
陆戠郗又喝了一口茶,“我比任何人都相信天赋。样样比人强,老天爷不会那么眷顾他的。西点是他的死穴。”
“十年前?”迟文弢突然觉得不对。
秋文弨像是不想提起这件事,“我这次回来,顺便去了姑丈的酒庄,带回来两瓶相当棒的波尔多红,陆太翁要不要试试?”
“等等。”迟文弢望着陆戠郗,“您只吃过一次哥哥做的蛋糕?”
陆戠郗不明所以,“当然!那么难吃的东西,谁还会吃第二次?”
“那就是说,您吃的那一次,就是哥哥第一次做。”迟文弢道。
“废话。谁叫你祖奶奶没事跟我吹嘘他这个天才曾孙,什么只需要对着菜谱看一眼,就能做出媲美一流大厨的口感。还居心叵测地邀请我来试一试。太阴险了,真不愧是他教出来的,端出来的时候那叫个漂亮,味道闻起来那是个香,吃一口,能让你记一辈子!”陆戠郗恶狠狠地瞪了骊歌一眼,他现在都认定是骊歌伙同秋文弨作弄他。
迟文弢突然端起手上的蛋糕,一个饿虎扑食,全都齁在陆戠郗脸上。
迟慕瑀呵斥道,“文弢,干什么!”
迟文弢跳到陆戠郗膝头捏住他鼻子,“你骗我!你明明跟我说,特别特别特别好吃!”小孩攥着拳头,“什么嘛!难怪我怎么求哥哥都不肯给我做!我还因为这个——”他陡然住口。他分明记得那一年自己才三岁,兴致勃勃地等着哥哥烤蛋糕给他吃,还特意为了吃哥哥烤的蛋糕留着肚子不好好吃晚饭,被爸爸揍了一顿小屁股。可是哥哥烤好之后,却宁愿全部扔掉也不给他。他心里难过极了,觉得哥哥一点也不喜欢自己了。正好碰到陆太翁,手上端着一块蛋糕在旋转扶梯上晃悠。迟文弢问他蛋糕好吃吗。陆太翁说简直太棒了,一辈子都没吃过的美味。还特地又舔了一口蛋糕上的奶酪,掐着他的脸逗他,“不给你,就是不
第134回
给你吃。”然后就当着他的面,把那最后一块蛋糕吃光光。
三岁的迟文弢饿着肚子可怜兮兮的,想着哥哥再也不疼自己了,抱着枕头哭得睡着了。后来的一年,蛋糕几乎都成了他的心病。哥哥明明那么疼自己的,却怎么样求也不肯给自己做,等到了自己过四岁生日的时候,哥哥真的端出了亲手做的生日蛋糕哄他吃,迟文弢却恶狠狠地打翻了,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吃甜点了。当天的宴会来了很多人,自己闹着脾气被爸爸胖揍一顿,小孩却满脑子都是一年前厨房里那些被倒掉的漂漂亮亮的蛋糕,就连今天的哥哥也变得讨厌了。
迟文弢跪在陆戠郗腿上回过头看秋文弨,“哥哥是因为知道蛋糕很难吃才不肯给我做的,对吗?”
秋文弨笑了下,“是吗?我都忘了。”
骊歌微微一笑,“十年前吗?原来如此。”
“什么?”迟文弢追问。
“没有啊。”秋文弨难得会不好意思。
骊歌道,“我只记得文弨六岁的时候,每天半夜都会起来,去努力地学怎么做甜点。手上偶尔会被烫伤,明明已经注意了,还是会关节发炎。”
迟文弢一下子就难过起来,年幼的他发脾气的时候总是会对着哥哥大吼,“天才什么的最讨厌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这些平凡人要做好一件事需要多努力!”那时候,哥哥总是会揉着他脑袋温柔地看着他,很认真地对他说,“我也有很努力很努力就是做不好的事啊,但是我相信,只要坚持,一切付出就都会有回报。”他十几年的生命里,一直以为这样的话是天才对所谓的平庸人类的俯视众生的泛仁慈安慰,如今,回想起记忆中哥哥手上被烫伤的痕迹,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太差劲的弟弟。甚至还因为这样的小任性,以后都不吃蛋糕了。难道在这些年里,哥哥就是一直这样承受着自己的误会吗?
“你为什么不说!”迟文弢看秋文弨。
秋文弨笑了下,“因为在小小的弢儿眼里,哥哥是无所不能的啊。”
“那你的手?你的手是因为熬夜为我做蛋糕才关节发炎的吗?”六岁就承担了超过负荷的训练任务,并且还要每天熬夜去学自己根本不擅长的事。哥哥的手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好,每逢阴雨天都会疼。
“没有。”
“你骗人!”
秋文弨一阵尴尬。
就在这种凝重的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的气氛里,迟念突然开口,“弢!”他指了指张开双臂被迟文弢推得几乎半仰在沙发上的陆戠郗,“你是不是先下来!”
“就是!压死我了!”陆戠郗道。
迟文弢一阵尴尬,从陆戠郗腿上跳下来,沈默连忙递上抽纸,让陆二叔擦一擦被糊了一脸蛋糕的脸。
“胡闹!”迟慕瑀看了一眼迟文弢。
迟念看了一眼秋文弨,“确实胡闹!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至于这么挨十年!跟你祖父一样,特享受这种被人误解默默付出的悲壮感是吧。”
“不许骂我哥!”迟文弢护着哥哥。
“弢儿——”秋文弨像是想说什么。
“哥哥,哥哥,你教我打网球好不好?”那一年,秋文弨成了全美少年网球公开赛的冠军。
“哥哥,哥哥,我最喜欢吃你做的菜。”于是,秋文弨在繁重的课业下,又坚持修了营养学。
“哥哥,我的病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好?”所以,学医成了他一生职业的唯一选择。
“什么嘛!你根本不知道活在天才的阴影下有多痛苦!因为你一辈子也不会有一个天才哥哥!”就因为不小心听到了弟弟随口的一句抱怨,刚刚十二岁的他打起背包远赴美国。我走了,你就不会只被称作是天才的弟弟。
迟文弢瞪着哥哥,“我讨厌你!” 为我学医,为我学网球,从小为我遮风挡雨,我却将这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认为你做什么都很容易。什么天才?你真的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哥哥什么的,难道就是因为弟弟的一句任性发脾气就可以一走了之吗?你以为什么都顺着我就是为我好吗?那我闯祸的时候你怎么不顺着我还要揍我的屁股!这算什么哥哥嘛!迟文弢一下子就跑上了楼,屁股上的伤抽得肌肉一阵疼痛,一瘸一拐的。
“弢儿!”秋文弨似乎是想追上去。如何驯服你的龙
“你坐下。”非璟煜突然开口。
“非爷爷——”无所不能的天才第一次手足无措。
“有时候,弟弟是会这样的。让他冷静下来,一个人想一想。”非璟煜看着秋文弨。
沈默突然瞥了秋瑀宸一眼,秋瑀宸莫名的开始心虚。迟念端起桌上的蛋糕舀了一口,对陆戠郗道,“尝一下呗。人家都日日苦练做到关节发炎了,总不能还毒死你!”
陆戠郗却一下子站起来。
“戠郗?”秋煋有些恐慌。
“洗脸!”陆戠郗恶狠狠地咬着牙走了。肯定是今天出门没烧香,好端端的搞一出兄弟的十年恩怨,怎么还变成始作俑者了。我早都不记得这件事了。
骊歌轻轻晃了晃腕上的镯子,“所以,有话就应该说出来啊。”
秋文弨第一次有些局促,居然露出了一个绝对不属于天才的憨厚笑容,“其实只有做甜点比较难一点,其他的,都很容易。”
非璟煜伸了个懒腰,“知道你是天才,干什么都一学就会,不用强调了。”
沈默对秋文弨招了招手,“弨儿,有什么话不要闷在心里。说出来,其实事情容易解决得多。”
秋文弨听出爷爷是另有所指,但总不好在这里讲自己的感情纠葛,便也只是点了下头。
于是,大家坐在一处又说些闲话,索性不提刚才的小风波。
秋文弨估摸着时间,“我去看下蛋糕。”
骊歌等他端出来,果然闻到一股酒香,“去拿一块给弢儿尝尝。”
“他身上有伤。”秋文弨道。
骊歌笑道,“这一点酒也算?”
秋文弨于是细心切了两种口味的,盛在精致的骨瓷碟子里,才要向楼上走,却突然觉得背后起了一阵风,他低头堪堪避过,就见是刚洗了脸回来的陆戠郗,陆戠郗一脚没踹到秋文弨屁股再来一脚,秋文弨一手平平托着蛋糕,另一只手将他腿架过去。陆戠郗笑道,“功夫不错啊!”
骊歌一脸得意,“自然。他十五招打断了Alighiero第三护卫的肋骨。”
“阿里杰罗?”陆戠郗偏过头想这人是谁,而后问道,“教父?”
骊歌点头。
非璟煜道,“那个意大利人我认识,非常能打。”他说完便看着秋文弨,“有没有兴趣过两招?”
骊歌笑,“他未必输给你。”
“是吗?”非璟煜不置可否。
骊歌道,“我知道你跟了迟念十几年,不过,天才就是天才。”
“师父。”比之自家师父对自己时时挂在嘴边的吹捧,秋文弨在自家这些各个不好相与的长辈面前,还是比较低调的。
非璟煜如今的性子不像从前那么急了,只是一笑。陆戠郗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谁强谁弱,那要打过才知道。我买小非。”说着捅秋煋,“你呢?”
秋煋虽然是自家的曾孙子咋看咋好,又知道骊歌这个女人在调敎徒弟上的确很有本事。但非璟煜这十来年的进步非同小可,毕竟武功这种事,年纪大一点还是占便宜的,索性道,“文弨还有很多空间。”言下之意,如果现在要比,还是看好非璟煜了。
骊歌扎了一口蛋糕,“你大可不必那么为难。东方之子,难道只是叫出来好听的吗?今年三月,我亲自和他比过。他现在的功力,不输给三十岁时的熳汐。”
听母亲如此说,连秋瑀宸都有些感叹,果然是天才了。乔熳汐三十岁之时,功夫早已大成,文弨现在才十六岁,竟然已经这么厉害了。难怪能在十五招之内打赢教父的第三护卫。
倒是迟慕瑀,略略皱了皱眉,看着儿子道,“你一出手就打断别人的肋骨?”
秋文弨听父亲问得郑重,倒也是谨慎答了,“没有,只是我那时候还没有完全领会师父教导的精髓,力道控制的不太好。再加上,他太厉害了,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没办法在百招之内赢他。您知道,西方人,和我们的格斗方式不一样。”
迟慕瑀点了下头。
骊歌饶有兴味地看着迟慕瑀,“他现在不错了。你有空,指点一下?”迟慕瑀身兼几家之长,爻老大甚至说过,他现在恐怕是当世第一人。
秋文弨倒是很谨慎,“文弨并不敢。我只希望再苦练两年,能接到父亲五十招就好了。”
骊歌轻轻拍了拍秋文弨的手,“不要妄自菲薄。你如今进境神速,现在恐怕已臻幻境,应该能接到你父亲八十招了。”
“你到了幻境?”迟慕瑀倒是有了些兴趣。
秋文弨点头,“刚刚入门。”
迟念长叹一声,“这个年纪,已经很了不起了。”
骊歌轻笑,“怎么样?若是发挥得出,恐怕,能接到七十五招。”
“一百招。”迟慕瑀道。
骊歌脸色陡然一变。
爻安安微笑,“慕瑀前几日刚突破瓶颈,文弨要追他,恐怕更难了。”武学一道,若是真到了百尺竿头,想要更进一步,恐怕真的难如登天。
骊歌长长舒了一口气,“太不可思议了。”她回头笑望秋文弨,“看来,你的儿女私情又该放一放了。”
“是。”秋文弨点头,神色说不出的凝重。
迟慕瑀倒是觉得没必要这么执着,但孩子正是成长的时候,不能让他松懈才好,于是鼓励他道,“好好练吧。等你能接到我六十招,我就把父亲的一字诀教给你。”
“是!”秋文弨一下就兴奋起来了。他从小跟着骊歌,性子好像更像乔熳汐一些,和迟念也不像迟文弢那么投缘。他一向知道大祖父的功夫深不可测,可是,迟念却从来没有教过他。又因为迟念的武功和骊歌是两个路数,他若功力未到反而学不了,迟慕瑀教他的也只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法门,迟念的功夫就没有传授过。但哪个男孩子不会向往迟念那般的自在和洒脱呢?今天得了父亲的话,大祖父竟然也没有反对。一向只会微笑的秋文弨也难免让自己多露出几颗牙齿。爻安安看到这个向来连撒娇都规矩得无可挑剔的大儿子难得的喜形于色,也不免高兴起来。
迟慕瑀拍拍儿子肩膀,“武学一道,贵在持之以恒,不要急于求成。三年之内,我的话都有效。”
骊歌道,“慕瑀,你太小看天才了。”
迟慕瑀笑道,“那可不一定。他的武功走得是先发制人,精准狠辣的路子。一出手就封住别人的退路,叫人防不胜防。可是,他又不敢打断我的肋骨。恐怕,十成的功力就只剩下七八分了。”
迟慕瑀才说到这里,就看到楼上迟文弢抱着楼梯扶手发呆,“哥!十五招打断黑手党的肋骨,你居然,用这样的手打我的屁股!”
陆戠郗早看到他趴在楼梯上捂着屁股听得出神,如今再也忍不住,一下就笑出来,“快滚下来吧!赶紧吃一口蛋糕,要不然,人家一出拳,再打断你的牙!”
叛逆者16
迟文弢不好意思地下楼来,看着陆戠郗还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刚才把蛋糕扣到了陆太翁的脸上,好像爸爸的脸色很难看啊。
迟慕瑀似乎是不经意地抬头扫了他一眼,小孩吓得向后退了一步,脚跟撞到楼梯差点绊一跤。爻老大招了招手,“算了慕瑀,别和孩子计较。”
“弢儿都被宠坏了呢。”爻安安笑道。
迟文弢目光有点躲闪,刚刚才跟哥哥发了脾气,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就上来说话。秋文弨端了蛋糕给他,小孩还是不敢和哥哥目光相交,小公主张着手臂笑闹,“我也要。”
于是,秋文弨便抱着妹妹给他喂蛋糕了。
一大家人闲话,不过是些寻常的话题,骊歌坐了一会儿便觉得累了,索性起身上楼去。秋文弨跟着她进了门,骊歌看着他,“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没有。”秋文弨道。
骊歌褪下了镯子,将身体陷进布衣沙发里。秋文弨道,“师父戴翡翠也很好看。”
骊歌微微勾起了唇角,“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秋文弨低下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骊歌用拇指和食指捻起了镯子,对着灯光,通翠地叫人不敢眨眼,“第一次见普通朋友的长辈,至于送这么重的礼吗?”
秋文弨微微蹙了下眉,“那是个意外,如果让师父不快的话,文弨愿意领罪。”
骊歌静静地盯着他脸,秋文弨毫不退让。
那还是三个月前,秋文弨在欧洲的巡回画展到了佛罗伦萨那一站,那一天,聂慎儿说有一些关于油画的问题要和他沟通,于是秋文弨顺便请她吃晚饭。正巧,骊歌当时就在那家酒店,秋文弨接到传讯,郑重地向聂慎儿道歉,提出要提前退席。作为尚在暧昧期的朋友,聂慎儿便顺口提出要见一见他在佛罗伦萨的长辈。秋文弨起初是拒绝的,却没想到她很坚持。其实,他带聂慎儿见过弢儿和弥儿,便是有向家人坦白的意图的,只是并没有这么快的节奏罢了。正巧骊歌也不抗拒和曾孙的朋友共进晚餐,索性邀请聂慎儿上楼来。秋文弨一直以为,这一次见面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巧合,可是,当聂慎儿送出那只福禄寿禧的镯子之后,他才确定这是一场多么荒谬的见面。
骊歌究竟是久经人世,即使被对方杀了个措手不及却依然淡然如初,她并没有故意去推辞这份“完美”的礼物,只是在一场闲聊中不动声色地谈到了聂慎儿的兴趣和专业,“原来聂小姐对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这么有研究,不知道有没有兴趣看看我的画室。”聂慎儿欣然同意。
晚餐之后,司机和两个随侍带聂慎儿去参观骊歌的画室,聂慎儿起初以为,她要去的真的是一间画室,可车行了将近一小时,在她眼前的却是一座私人美术馆。踏进美术馆的第一步,聂慎儿就惊呆了。骊歌的收藏太过丰富,甚至,许多在教科书上被注明“散佚”或“失传”的作品,在这里都只是普通的展品罢了。
随侍的态度很恭敬,“圣母说,聂小姐不必客气,喜欢什么,务必吩咐我们做好处理,一并送到您的府上。”
聂慎儿第一次在如此得体的笑容下感到羞愧,这里最不起眼的一幅古画,价值都远远超过她送的镯子。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美术馆的,只知道,在她愚蠢的决定之后,她和秋文弨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这位聂小姐很有意思。”骊歌淡淡道。
秋文弨沉默。骊歌就像任何一个喜欢揶揄孙子的老祖母一样,“女朋友?”
“不。”越是聪明的男人,越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
骊歌微笑,“那就最好。”也就是那一天,骊歌说了一句让秋文弨坚定决心的话,“王谢之女尚不肯屈尊下嫁于侯景之门,何况咱们。”
早知道祖奶奶不会看得起慎儿的出身,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文弨明白了。”
聂慎儿回到宿舍的时候,有些失魂落魄。果然,晚上她亲自打了电话向秋文弨道歉,“抱歉文弨,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送了礼物给祖奶奶。”
秋文弨的态度是一贯的谦和有礼,只是,温和疏离的不像恋人,“礼物很贵重,谢谢费心。聂小姐,希望,你挑到了中意的画。”
聂慎儿的心突然冷下来,“文弨,我——”
电话那头的秋文弨在等待,即使隔着手机,却依然是一副世家公子的良好修养,绝没有丝毫催促和不耐。妃本轻狂之无良王爷
聂慎儿重新措辞,“对不起。明天我去展览馆找你,亲自向你解释。”
“不好意思,明天大概不可以。你今天提出的意见我很重视,你很懂得我的作品,以后有机会希望能够再联络。”秋文弨拒绝的无懈可击。
“文弨——”
“抱歉,我还有点事。”他很含蓄,可是立场鲜明。
“那,拜拜。”聂慎儿扣了电话,眼泪失控地滚下来,吓坏了她的室友。
“怎么了?”她是太坚强的女孩,在意大利求学的三年,从来没有流过一滴泪。
聂慎儿笑笑,“失恋了。”
“不是吧。”她的室友太吃惊,“还有谁能让你失恋?”而后,那女孩陡然恍悟,“那个——完美无缺的东方之子?”
聂慎儿沉默。
“为什么?你们不是最近一直都相处地很好。他不是从来都对你特别温柔,你前一阵子才回国去了他家,还见了他弟弟妹妹。我以为你们门当户对,说不定一毕业就结婚的。”室友震惊了。
“门当户对?!”聂慎儿第一次开始激动。
“难道不是吗?要是搁清朝,你怎么说也算一和硕格格。”聂慎儿的室友是知道她的家世的,五百家族中的核心成员,一点也不夸张的中国公主,“秋家不是从商的吗?娶了你,对他们的家族企业也好啊。论出身,论长相,论才华,他凭什么挑你?”
聂慎儿攥紧了右手,她一辈子也没有这么激动过,“他的祖辈是世代传家的清贵,我的祖辈,却是泥腿子闹革命的!我们两个,又怎么算是门当户对!”
秋文弨望着骊歌,“太祖母,我重新替您挑一只镯子吧。”
骊歌听他不叫师父,可知说得是家事,“怎么,舍不得我戴?”
“聂小姐她并不知道我们的习惯,所以——”秋文弨有些吞吐。
骊歌看他,“我觉得没什么,翡翠,偶尔玩一玩也没什么不好。这镯子不错,她挑得很用心。这种出身,才第三代,能有这样的品味,很难得了。”
“您不是不喜欢她吗?”秋文弨道。
骊歌突然抬起头,“我喜不喜欢她,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欢她。”
秋文弨一愣,“您不是说过,王谢之女商不肯降于侯景之门。”他似乎是顿了一下,“更何况,我们也没必要和某一个政权靠得太近。”
骊歌点头,“的确。朝代更替,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贴得太紧,固然能够盛极一时,却不是长久之计。陆、骊、秋、乔、钟离,五大世家,千余年来屹立不倒,没有一个是走政治投机的路子。我们追求的不是身死之后盖国(旗)的荣耀,所以,也没必要上赶着娶个公主,做上驸马奢望飞黄腾达。乔家一个千年的大族,如今到了慕宸这一脉,几乎,算是完全废了。等你二叔不在了,乔家恐怕就要从五大世家里消失了。当权者未必看我们这些旧家族顺眼,否则,乔家当年也不会败落的那么快。你大师兄和文禹落成婚,当局不知有多少人额冠相庆,不是他们开明,而是,他们不希望一个拥有历史的大族再重新站起来。”
“文弨明白。”秋文弨点头,“我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妻子。更何况,就像师父说的,我现在的武功,还差得太远了。事业未成,何以家为。”
骊歌浅浅打了个呵欠,不得不说,岁月给了这个女人太多的眷顾,她连犯困都是优雅的,“你想清楚了,就最好。去你祖父那里,我想,他等你的解释,也等得很久了。”
叛逆者17
“进来。”大概是知道秋文弨一定会来,秋瑀宸并没有忙别的事。如今他和沈默的日子恐怕是比神仙还惬意,每天不是散步就是种花,提前步入享受生活的状态,或者说,自从有了沈默在身边,一切都是享受。
“祖父,爷爷。”秋文弨打了招呼就自己坐下,毕竟是从小被祖辈们捧在手心里疼到大的,他在秋瑀宸面前并不拘谨。
“从你祖奶奶那过来的?”沈默问。
“嗯。”秋文弨点头,又重新站起来,“祖奶奶说要我——”
秋瑀宸和沈默也站了起来。秋文弨道,“祖奶奶说也许祖父有训示,所以要我过来。”
沈默笑了,“训示谈不上了,就是和你聊聊。坐吧。”
秋文弨这才又坐下。沈默随手推了坚果碟子过去,而后用眼神示意秋瑀宸要碧根果,奶油口味的。秋瑀宸捏碎了壳,帮他拆出一个完整的,又分成四瓣才放在他眼前的小碟子里。
秋文弨自己剥了个香榧子,而后才道,“听弥儿说,爷爷最近都很少过来。”
“实在没什么可去的地方了,和你祖父去试着攀了下乔戈里峰。”沈默笑道。十年前就将全部的工作都丢给了迟慕瑀,秋瑀宸和沈默几乎踏遍了整个世界。
秋瑀宸在一边沏茶,秋文弨闻出是菩提子茶,知道是给自己的,连忙起身接了。沈默笑道,“急什么,先焖着。”
秋文弨笑道,“要祖父担心了。”
“你的关节现在怎么样?”秋瑀宸问。
“好多了。其实,师叔祖都说没什么大碍,就是祖奶奶太担心了。”秋文弨道。
“最近好像没有看到你的作品。”沈默道。
秋文弨点头,“嗯,我拿到学位之后就去了加州,一直忙着做实验,焦头烂额的。说起来真惭愧,当时还信誓旦旦的对劳威尔说艺术是伴随终生的东西,无论我选择了什么专业,都不会放弃画画。可是真正开始做研究,才意识到自己差得太远了。人类的科学发达到可以轻易毁灭一座城市,却无法治愈一个小小的心脏病。我们对破坏力的追求远远比拯救一个生命积极的多。”
沈默笑了,“这像是哲学家或者社会学家才会关心的问题。与艺术和医学都无关。”
秋瑀宸只是道,“不要好高骛远,不要操之过急。”
“嗯。”秋文弨笑了,“我知道的。只是,想到祖父和爷爷在父亲那个年纪的时候就可以携手周游天下,可是因为我这个不争气又任性的儿子,父亲还要继续劳碌。”
“慕瑀是个好父亲,他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的任性。”秋瑀宸看他,“文弨,能找到值得用一生去追求的目标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让你的心更大一点。”
“我明白。”秋文弨其实一直明白祖父对他的期许,医学或者可以是你的理想,然后,把它当成是事业去追求,但是,不要将自己局限起来。文弢的病可以是你努力的动力,但不能是你执着的理由,如果仅仅只是怀着做一个合格的哥哥的心理却搭上自己的一生,这样的代价太沉重,无论是你自己或者文弢都承受不起。
沈默笑看秋瑀宸,“文弨长大了,他会去实践他最初的梦想和诺言,这没什么不好。不要总是那么严肃,每次见面都谈这么大的话题。怎么样,从芝加哥搬到加州,还习惯吗?”
“意大利,北美,中国,几乎每个月都是飞大半个地球,这样看起来,好像也不觉得自己又换了个地方。”秋文弨笑。
“有没有什么美妙的邂逅?”沈默揶揄他。
秋文弨摇头,“自从师父送了我一架湾流,连空姐都邂逅不到了。”
沈默看他一脸无奈,笑道,“会吗?我前一阵子还听小公主说你带了一个女孩儿回家。”果然,说到重点了。
秋文弨打量了下秋瑀宸脸色,而后道,“一起画画的朋友而已。”
秋瑀宸看他,“是决定要退回到朋友的位置?”
秋文弨也没什么可瞒着祖父的,“嗯,怎么说——突然觉得不太合适。”
“原因呢?”秋瑀宸问。
“没什么原因,感觉一下子没有了。”即使被称为天才,在恋爱上,也是一个追随感觉的孩子。
沈默插了一句,“文弨,祖奶奶既然亲自戴了那只镯子给你看,事情其实并不是那么不可挽回。”
秋文弨连忙摇头,“不是的,爷爷。和祖奶奶没有关系。祖奶奶一向很信任我,知道我会为自己的将来负责,如果我真的喜欢谁,她不会阻挠的。只是我突然间发现,我们不适合而已。”
沈默看了秋瑀宸一眼,“果然,我说是我们小人之心了。妈那么疼文弨,不会舍得让他失望的。”
秋瑀宸在喉间随意应了一声。秋文弨站了起来,“祖父,爷爷。因为我的事让你们担心了。”
沈默笑了,“在说什么傻话?我和你爷爷能有一点担心的事才是幸福,整天游山玩水,日子都过傻了。”
秋文弨心向往之,“恐怕只有像祖父和爷爷一样,经过了那么多的波折之后,才能享受这种平淡。繁华落尽见真淳,得到幸福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惊慌失措。”秋文弨似有所悟,“也许,这就是经得起考验的感情吧。”
秋瑀宸听他掀开了茶盅,“十五六岁,最好的年纪,别这么老气横秋的。”
秋文弨笑,“咱们家的孩子都早熟。我听说,爷爷遇到祖父的时候也才十六岁,我爸遇到我妈的时候才十七岁。”
沈默笑,“感情的事情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哪里能像做训练一样给自己定目标呢?我刚见到你祖父的时候根本想不到以后会和这个人在一起一辈子。那时候——”沈默笑了,“他在我眼里就像一个长辈。”
秋瑀宸嘴角抽了下,“长辈?没听你说过。”
沈默道,“十七岁的篮球教练,阴险地用一纸邀请函把我骗来Z中,却安排在二队,一见面就罚了六百个深蹲,天天被练得躺下就不想看见明天的太阳。那时候,最好的美梦就
第135回
是揍你一顿,看什么时候轮到我欺负你。”
秋瑀宸笑,“那你的梦挺灵啊。”
秋文弨看着祖父和爷爷开玩笑,一下子就觉得心里空空的。是不是因为他身边的爱情都太过美好,所以,才会让自己对感情的期许太高了呢。聂小姐不是不好,只是,不适合。他承认,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他需要的女人要像自己的母亲,坚强,独立,温柔似水,外和内刚。他不喜欢强势的女人,他本以为聂慎儿是一只带刺的蔷薇,形体直立,鲜艳欲滴,攀援蔓生而存,花期过后,萼片自然脱落。谁想到,她却是一株单生的玫瑰。玫瑰也没什么不好,芳香更浓郁,花谢后萼片也不会脱落。他相信,聂慎儿以后也许会成为一个精彩的女人,可是,他需要的不是一个精彩的女人,而是一个温柔和顺的妻子,一个贤惠明理的母亲。既然如此,就祝福她吧,希望她能有一份更美好的感情。秋文弨觉得有些悲哀,他是多么盼望自己的爱情也能如祖父,父亲一样,只有情之所至,义无反顾,而没有这么多的设想和算计。可是,他做不到。或者将来,他也会执某人之手,静静偕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是,却不会拥有那种理所当然的平淡幸福。
“在想什么?”沈默看他。
“在想,我远没有祖父和父亲那么勇敢,不敢为一段感情去付出什么。”秋文弨道。
沈默笑而不语,两个人静静在下面握住了手。秋瑀宸道,“文弨,不要妄自菲薄。不是你不够勇敢,而是你没有碰到那个值得去付出一切无怨无悔的人。感情需要的不是牺牲,当你去考虑一件事情应该不应该做的时候,也同时意味着,那并不是最终的目标。因为当你真正遇到那个人的时候,那些不是付出,不是勇气,更不是选择,只是你的心告诉你自己,如果没有他,你就不是真正活着。”冷雨晴空
沈默接上一句,“但是,当你走过那些岁月,那个人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你也会觉得,有了他,你可以安心死去。其实,感情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的,即使我和你祖父也在患得患失,今年我们在登乔戈里峰,一个登山队的小女孩不小心滑了一下,我扶住他,你祖父紧紧地攥着我,然后我们就笑了。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怕,仿佛为了在一起,可以付出生命也不可惜。等老了,才会发现,我们那么怕彼此离去。珍惜吧,文弨,因为有期许,所以才想珍惜。想想你生命里那些不能放手的人和事,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待你不薄。”
“我会好好去想的。”秋文弨喝了一口茶,“每次迷茫的时候,和爷爷们聊聊天,就会觉得轻松许多。”
“人生是你自己的,好好把握。还有,弢儿很不开心你离开家呢,自己考虑一下吧。”沈默对晚辈永远都是温和的鼓励和绝对尊重的期待,这些孩子们有心里话也乐意和他说。
“嗯,我会考虑的。”秋文弨点头。
“要么,就一辈子别让他知道,要么,就和他说清楚。不要做自以为对别人好的事。不是忠告,是你祖父的失败的教训。”秋瑀宸谆谆教导。
“是。文弨会记住。”秋文弨端起了桌上的菩提子茶,“我带走了,不打扰祖父和爷爷。”
“嗯。”等秋文弨关上门,沈默笑着踩了秋瑀宸一脚,“什么叫要么一辈子别让他知道。怎么,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秋瑀宸笑,“每天和一个人朝夕相对,想瞒着他一件事一辈子,谈何容易。”
“所以呢?”沈默等着他的话。
“所以,只好事事坦白,开诚布公了。”秋瑀宸帮沈默续水,“坚果吃多了嘴里会苦——”
“嗯。”沈默接了茶水,秋瑀宸叹息一声,“我到四十岁才明白的事情,让孩子现在去理解,太难了。”
“哥。”迟文弢抱着蛋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药草煮好了,趴一下。”秋文弨仿佛完全没看到他吃得满脸奶油。
“哦。”迟文弢去抽抽纸,秋文弨用手帕替他擦干净嘴角,“小猫儿似的。”
“哥,你别生我的气。”小孩还是很乖巧的。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怪我自己,太闷了。父亲那么洒脱的人,我一点儿也没学到。难怪大祖父不喜欢我。”秋文弨道。
“哪有,迟大哥经常跟我夸哥哥呢,说哥哥像祖父。”小孩吸着鼻子,“你们都说爸多大气多洒脱,我怎么就看不出来。他就是电影里的那种自以为特开明的父母,我最讨厌他那种好像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好了不起似的。”小孩听话的重点总是和大人不一样的。
秋文弨无奈,“就你话多。裤子才脱了,又想挨巴掌是不是?”
迟文弢偏过头,“哥,你别走行不行。只要你不走,我愿意天天挨巴掌。”
秋文弨将药包替他敷在臀上,“你这是金屁股啊,好像很稀罕打你似的。”
迟文弢调皮道,“不稀罕吗?我感觉哥每次揍我的时候可享受了。”他说到这里语气突然郑重起来,“哥,我知道你毕业了。回来吧。再说了,你在国外那么厉害,说起来谁都知道,我还是天才的弟弟啊。哦!”屁股上疼了一下。
秋文弨揉揉弟弟的脑袋,“小弢,学医是我的理想,我现在有了很好的机会,所以,暂时不想放弃。”看到弟弟的眸子瞬间黯然下来,秋文弨也心疼了,“不要自责,也不要觉得,是我在背负你的人生。我承认,从前,我是因为想替你治病才决定学医的。可是,我学了这么多年,自己也发现了这件事的价值。”
他望着弟弟眸子,“你知道吗?我曾经很自责,没有读商科,承担家业,为父亲分忧。可是,师父的一句话打动了我。”
迟文弢也开始认真得听起来。
秋文弨笑了笑,“你们是不是总觉得,祖奶奶活得太戏剧了?”他说到这里,好像觉得不好编排长辈,却又忍不住和自己弟弟说说悄悄话,“我有时候也这么觉得。”
迟文弨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太可怕了,演歌剧似的。”小孩一激动,屁股上的腰包差点掉下来。
秋文弨连忙伸手按住,小孩疼得又是一叫。
秋文弨正色道,“可是,我却知道,祖奶奶只是因为心里太苦了。她好像是得到了一切的东西,地位,权势,甚至,每一个女人都不敢奢望的不老青春。但是,她活得很孤独。这和大祖父那种高邈的寂寞不一样,大祖父虽然是一个人,可是他活得不空虚。祖奶奶到底是一个女人,太祖父和陆太翁又是那样,她看似通达,其实心里的苦又有谁能知道呢?我愿意哄着她,她也知道我是哄着她,女人,总是需要人疼的,不管什么年纪都一样。”
迟文弢托着下巴,“是吗?这样想,好像挺可怜的。祖父,叔叔他们好像很尊重她,但是都并不是特别亲近的样子呢。就连乔世伯祖,祖奶奶都不让他去意大利陪她一起住呢。”
“祖奶奶是很要强的人,她活得太通透,也明白,什么样的生活对晚辈是好的。她其实是最疼我们的人,她做任何事都在为我们着想。只是,她太强大了,我们就忽略了她的牺牲。你知道吗?当我决定学医的时候,心里很难过。好像,父亲的脚步自己一辈子也无法追随了一样。那时候,祖奶奶就对我说,‘文弨,如果你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或者像瑀宸,熳汐,我会希望你选择更容易走的路。但是,你是天才,你的使命不该是继承一份家业,你有全人类都等待你去完成的事。财富到了一定阶段,户头上多一个零或者少一个,也只是数字而已。但是,对人的生命所作出的努力,这种价值是永恒的。你是上帝赐予世界的礼物,把你的天赋报偿给庸碌的众生。这,才是你该选择的路。”
迟文弢吐了一下舌头,一直撑着手臂托着脑袋,手肘有点疼了,小家伙轻轻揉了揉,腹诽道,“果然是祖奶奶的风格啊。太像唱戏了。”
秋文弨看他,“很夸张是吗?但是,也许是我习惯了,那一刻,我特别感动。不是因为祖奶奶说了什么,而是因为,她给了我最大的信任。我不敢奢望自己真的能取得有益于全人类的进展,但是,至少,我不再因为自己的选择充满负罪感。”他换了个药包,“弢儿,这是我要做的事,所以,不要再因为我的选择而觉得有什么内疚,因为,这是我天生的使命啊。”
迟文弢重重点了下头。
秋文弨松了口气,正打算就“背负谁的人生”问他和弟弟进一步交流意见,就听到迟文弢用一双闪着光的眼睛对着他眨啊眨,“哥,你是东方之子,是上帝赐予羔羊们的领路人,你承载着未来医学发展的方向,你背负着日后科学前进的理想,你是甘霖,你是阳光啊。”
秋文弨嘴角牵起一抹玩味的微笑,“然后呢?”
迟文弢觉得哥哥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不知为什么,却有点心虚,“呃,哥,我的意思是,你看,你都这么能干了。咱们商量一下,那个,逢七进一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怕是不能劳烦您这位肩负人类福祉的大救世主了吧。”
“啪!”秋文弨一巴掌拍在迟文弢臀上,打得他小屁股都颤起来了,“几个月没见,从哪学得这些油嘴滑舌。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又想抄《论语》了是不是?给我好好反省!”
“是。”小孩嘟起了嘴。
秋文弨又是一巴掌,“记着,管教你不听话的小屁股,也是我与生俱来的崇高使命。”
叛逆者18
“哥哥。”迟文弢屁股上敷着厚厚的药渣子,连嘴里都被填满了沉渣泛起的苦味。其实哥哥的教训明明那么有分寸的,不用弄这些药啊汤啊的也能好。
秋文弨抬起头,纤长的手指书签一般地搁在厚厚的德文医学书中间,眼神清澈,表情温和,“口渴了?”
迟文弢摇头。
“无聊了?”秋文弨又问。
“哥和我说说话吧。”小孩将头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秋文弨伸手将他那一头被劣质染发剂折磨的银色头发揉得乱糟糟的,“想说什么?”
“嗯,哥这次回来,应该能呆不短的日子吧。你不用上课吗?”小家伙试探着问道。逢七进一,打完都要一个月了,依哥哥的性子,绝对不会揍完就扔下自己不管的,肯定是照顾了又照顾,心疼了又心疼,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白天黑夜地陪着,如果是这么算的话,哥哥至少也可以呆一个半月吧。
秋文弨轻轻摇了摇头,这孩子估计从被打懵的迷糊中清醒过来之后就开始琢磨这事儿了,他不觉又好气又好笑,“嗯。本来学医是忙到没有功夫伺候你的小屁股的——”要不是小孩屁股上还顶着药包,他肯定是要拍两下以儆效尤的,“不过,因为我年初发表的一篇关于心血管疾病在母体内的防治的论文得到了一些学界前辈的关注,又因为祖奶奶的帮助很快取得了临床上的支持,现在看来好像是有一定的成效。所以,我这次回来对一些样本进行整理,也希望得到更有效的实验数据,当然,还要顺便开几个会听取权威的意见,然后——”
秋文弨没说完迟文弢就打了个呵欠,于是,做哥哥的直接一锤定音,“所以,我这次有长达两个月的时间留在家里,虽然还是功课要紧,但是,在百忙之中还是能够拨冗收拾你的小屁股的。”
迟文弢的腿后不自觉地抽了一下,却本能地伸手扯住哥哥的衣袖,“哥不用太辛苦,文弢会努力照顾好自己的。”
秋文弨握了握他手指,然后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继续看书,迟文弨在枕头上蹭了蹭他银色的小卷毛,趴得一脸享受的样子。
对时间的敏感让秋文弨很容易地控制敷药的流程,净了手,将弟弟臀上的药包拿下,用四指去试他臀上的肿痕,手很轻,在枕头上眯瞪的小孩只来得及皱一皱眉头。秋文弨用消过毒的大手巾轻轻覆住小孩的臀,替他拉上被子。将他搁在床头的《检查》夹在自己厚厚的医学书里,重新在插好吸管的杯子里灌满营养药剂,是文弢喜欢的水蜜桃味。
“哥,你去哪?”本以为他睡着了,可秋文弨才流露出要离开的意思,小孩竟然就开始嘟哝开了。秋文弨甚至清楚地听到了他唆舌头的声音。
“睡吧,明天还要上课。”秋文弨道。
“哥去哪?”没有得到回答的小孩额外地清醒起来了,他甚至张开了眼睛。
“我有些事想和父亲谈谈。”秋文弨的语声没有一丝波澜。
小孩一下撑了起来,扯到屁股上的伤,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j□j,“哥哥会挨打的!”
“我自有分寸。”秋文弨按下了他的肩头,“快点睡。”
秋文弨鼓着腮仿佛还要说什么,却被哥哥坚定的气势堵回去。秋文弨轻轻拍他肩膀,“今晚不过来陪你了,通讯器在手边,疼了或者睡不着了都可以叫我——”
“我等着哥——”
秋文弨一记眼刀扫过来,小孩乖乖闭嘴。
秋文弨用食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他唇,迟文弢立刻认错,“在哥哥说话的时候插嘴是我不对,可是我希望能等哥哥回来。”
秋文弨替他掖了掖被角,“我不会有事的,安心休息。”说完也不待他回答直接转身,小孩张了张口却终究不敢再多嘴。走到门口的时候,秋文弨突然停步,“明天中午下课和小友一起在钟楼等我。”
“是。”迟文弢的一颗心又提起来了,还有什么错误被哥哥抓到吗?未等他的忐忑落定,秋文弨已出了门。
秋文弨敲开了迟慕瑀的门,“爸,妈。”
迟慕瑀随意瞥了眼墙上的挂钟,他的手依然揽着爻安安的肩,灯火初上的夜晚,夫妻二人在灯下画画,“有事吗?”
“您不忙的话,文弨有些问题向您汇报。”秋文弨一直站在门口,并未走进去。
迟慕瑀放下了手上的蜡笔,爻安安对秋文弨招手,“完美无缺的东方之子,以你在世界四十二个城市开画展的水准帮我们看看这幅怎么样。”
母亲善意的揶揄让秋文弨紧张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些,他快走了两步,仔细看母亲和父亲共同完成的画稿,大草坪,夜空,一家人围坐烧烤,抱着望远镜仰望星空的小男孩穿得背带裤和自己小时候的一模一样,他甚至分辨地出一手一只鸡翅膀还要塞到他嘴里的是文弢,端着橙汁的是小弥,爸爸妈妈依偎在一起,画风温暖静谧,火光照着每一个人脸上的满足和幸福,“很棒的画,弨儿申请收藏,儿子的绘画天赋都来自伟大的遗传。”
爻安安笑了,“贫吧。你上赶着来讨打,现在拍我的马屁,晚了。”
秋文弨笑,“母亲料事如神,弨儿不敢求您庇护,您把父亲借我半个钟头就成。”
爻安安笑望迟慕瑀,“学得油嘴滑舌的。不用心疼他,重重地打。”半面神魔
迟慕瑀拣起桌上的蜡笔,又画了两颗星星才慢悠悠地道,“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爻安安的手握着蜡笔,他的手握着爻安安的手,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秋文弨只觉得心跳突然停摆,垂手道,“是,文弨去惩戒室了。耽误父亲和母亲,文弨很抱歉。妈,晚安。”秋文弨三十度鞠躬,默默退出父母的房间。爻安安等他关上门才对迟慕瑀道,“今天家里长辈都在,文弨又没有真的做错什么,不要过分。”
迟慕瑀轻轻牵起爻安安的手,请问他曲起的指节,“我听听他说些什么,很快回来。”
惩戒室里,秋文弨面壁而立。从他有记忆开始,这个房间的印象伴随始终。立柜,大床,雪白的墙壁,永远一尘不染,很干净,很肃穆。无数个罚站到无聊的夜晚,他试图去寻找某一次墙面上留下的指印,没有任何收获。双手撑着墙面的痛苦教训,汗渍留在墙上的掌纹,每一次的狼狈,事后父亲都会要求他用砂纸将墙面上残留的手掌印子打磨地干干净净,更别说还有每年一次的粉刷。这个地方就像是无菌的实验仓,毫无生气,不近人情。
“你在想什么?”迟慕瑀推开了惩戒室的门。
秋文弨转过身,走到父亲身边,端端正正地跪下,“爸。”
迟慕瑀看着儿子直戳戳的双膝,贴紧身侧的手,挺直的脊背,作为墓镧无拘无束长大的并不迂腐的父亲,十六年了,他真的没有搞懂儿子这种古老的仪式性的臣服从何而来。迟慕瑀在床上坐下,即使是很轻松随意的姿势,却依然因为强大的气场而让儿子敬畏。他并没有叫儿子起来,反而仔仔细细地端详他,直等到秋文弨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被窒息的压抑逼得关闭起来,才沉着声音问了一句,“你这次叫我来这里,是要说什么?”
秋文弨低下头,他的手贴地更紧,神态也更恭谨,“文弢的事,是儿子的疏忽。”
“什么事?”迟慕瑀问。
“明明应该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身体,弢儿却没能按时作息,甚至还学会抽烟染发,这都是文弨疏于管教,才让弟弟如此叛逆,不听教诲。”秋文弨垂下了头。
“哦。”迟慕瑀随意应了一声。
秋文弨紧紧攥住了拳,“这都是文弨教导不力,又没有负起监督之责,才放纵得他变本加厉。是文弨的错,请父亲责罚。”
迟慕瑀看了他一眼,“中二病的叛逆期而已,不用太放在心上。”
秋文弨低下头。
迟慕瑀等了几秒钟,而后道,“没别的事了?”他扫了秋文弨一眼,径自站起身,“如果没别的话要说,就起来吧。”
“父亲!”秋文弨没有站起身,“是我没有负起管教弟弟的责任,明知道他的身体不好,就该未雨绸缪,而且,这次的疏忽太严重,他学会抽烟六个月,我居然还被蒙在鼓里——”他说到这里略略一顿,重新低下头,“文弨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不敢求您姑息。”
迟慕瑀淡淡道,“我并没有要姑息你的意思。我在半年前就知道弨儿在学抽烟,这孩子一向有分寸,严格的控制尼古丁的摄入量,叛逆期也叛逆的格外没意思。他最近这两个星期才有染上烟瘾的倾向,我觉得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想偶尔享受一下放纵的感觉并不算什么错,所以也没有加以阻止。至于染发,我教训过他三次,他第四次重新染回来,我觉得为这种无伤大雅的事和他打擂台很没有意思,索性默认了,这也不是你的错。至于作息习惯,这是你定给他的规矩,不是我定的,如果他敢忤逆兄长,我作为父亲支持你教训他,和我认错就不必了。好了弨儿,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爸!”秋文弨叫了一声。
迟慕瑀已经迈开了两步,在跪地请罪的儿子眼里,背影格外高大伟岸,“还有什么事?”
“文弨没有教好弟弟,给父亲母亲带来困扰,应该受罚。”
迟慕瑀转过身,大踏步走到儿子面前,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文弨,你能不能告诉我,身为一个挨打也会疼的普通人,你固执地希望我敲你一顿的根源到底在哪?”
秋文弨心里一颤,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某个阴晦的角落被戳穿了一般,他有些狼狈,“文弨只是觉得这是我应该承受的责任。”
迟慕瑀站在他身侧,“如果责任对你而言只是一种承受的话,我没有时间满足你。”
“爸!”
“人可以骗自己坚强,但无法骗自己长大。如果你十二岁离开家门的坚强独立只是今天这种程度的话,秋文弨,我对你很失望。”迟慕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异常沉重。
“文弨很抱歉。”
“你的内疚尚且需要一顿抽打来平衡,你的抱歉又有多少分量?家法不是你交换负罪感的心理安慰,好好想想你的问题在哪里。”
“是。”秋文弨咬紧了嘴唇。
迟慕瑀俯视脚下的儿子,“起来。在想清楚自己究竟错在哪之前,你没有资格占用这间惩戒室。出去吧。”
“是。”秋文弨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后,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叫住了迟慕瑀,“爸,这么多年都没有做到让您满意,文弨真的很抱歉。”
迟慕瑀回头看了他一眼,“等你有一天不再不停地说都是我的错的时候,也许我就对你满意了。”
叛逆者19
秋文弨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后,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叫住了迟慕瑀,“爸,这么多年都没有做到让您满意,文弨真的很抱歉。”
迟慕瑀回头看了他一眼,“等你有一天不再不停地说都是我的错的时候,也许我就对你满意了。”
秋文弨一阵错愕,他太明白父亲语中的含义,但是他没办法做到。因此,他只能苦笑一下,去药房拿替迟文弢煎好的药。
迟慕瑀走出惩戒室的时候正好和爻安安狭路相逢,正如每一柄锋利的剑都需要能够藏起利刃的剑鞘,爻安安总是能适时地让迟慕瑀自觉将杀气收敛起来。他几乎是带着些解释意味地面对妻子。“我没有打他。”
“我知道。”爻安安点头。
“哥哥,你这样对文弨不公平。”爻安安轻声道。她的声音又软又糯,一下子就让迟慕瑀回到了初遇的十几年前。小儿女夜半私语的情话,她温柔的唤他哥哥。迟慕瑀没想到,仅仅是这样两个字,多年之后,竟然又会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他脸红。哪怕最亲昵旖旎的少年时代,爻安安也只是娇嗔地唤他瑀哥哥而已。哥哥这两个字,情难自禁地时候,更多是在床上。
爻安安笑了,一个拥有成熟风韵的女人居然会露出那样狡黠的笑容——哥哥——这是迟慕瑀最敏感的称呼。“我这么叫,你很忸怩吧。慕瑀,在你心里,你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哥哥吧。”
迟慕瑀不知道该说什么,妻子太敏锐。
“我爸说,我嫁了一个大英雄,一个真正的男人,俯仰无愧于天地。可是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自己愧对慕宸。”爻安安看着他,“慕宸的个性和你差太多,年少轻狂的时候,你大概不是很喜欢带着这个弟弟到处撒欢吧。”
迟慕瑀没办法否认。
“所以,你把你的负罪感强加在文弨身上,秋家长兄的责任,从文弨懂事那天起,他就要承受你对兄长的全部期待,他要完成你没有完成的事,做最好的哥哥。偏巧,弢儿身体又不好,于是,做一个好哥哥就成了他的枷锁,他是自律那么严的人,和你一样,不断地要求自己做到最好,长兄如父,不止是你对他的要求,更是他对自己的苛求。他的事无巨细也好,隐忍退让也罢,无论怎么做,弢儿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本来是你为他规划的人生,可是现在,他做到了,你却指责他活得不够豁达,不够洒脱,不够从容。瑀哥哥,你对文弨不公平。就像二叔对你——”她猛然收住了口。聪明的女人绝对不能在男人面前褒贬他的长辈,爻安安无法再说下去。可是,她的心里却不得不承认,秋家的儿子真的不易做,两面不讨好。
“我没有觉得文弨有什么不好。他是哥哥,本来就应该承受更多。”迟慕瑀说完了这句话,便轻轻揽住妻子的腰,“累了吧。你那天不是说,家里的天空之玺太大,不好配礼裙,我正好拍到一块裸石,一起去看看?”
爻安安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是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听到不想听的话,就会用贵重的珠宝来堵你的嘴,“你去吧,我还想等等文弨。”
“那我帮你约设计师?正好文弨也在,让天才也提供点意见。”迟慕瑀轻轻松开了拢着妻子的手。
“好。”爻安安微笑着看迟慕瑀离去。
“妈妈。”没想到在楼梯转角遇到母亲,捧着中药罐子的秋文弨觉得有些尴尬。
爻安安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收回来,温柔的笑容带着沁人心脾的暖意。
那种太笃定太心照不宣的笑容让秋文弨的耳朵不自觉地烫起来,虽然十几年来一直是可以在母亲面前游刃有余的天才儿子,可是,这一切只是表象罢了。比起对一切洞若观火又过度信任儿子的父亲,仿似温柔如水却绝对明察秋毫的母亲绝对是秋文弨最不愿意面对的人。秋文弨在正式接过了秋家的家传戒尺承担了教育弟弟的责任的五岁起,终于领会了父亲每每在教训自己之后面对母亲理解又温和的面容时那份潜藏在严厉面容背后的手足无措从何而来。他不知道在父亲狠揍自己之后母亲有没有说过什么,但是他自己在狠揍弟弟之后母亲从来都是用那种“管教弟弟很不容易,文弨你辛苦了”的眼神非常体贴地看着他,然后,刻意让自己看到她太阳底下最光辉的充满母性的心疼,这时候,秋文弨就会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做错了事,好像刚才没能被父亲揍一顿都变成了自己的错似的,“妈妈,对不起,是我这一段日子太忽略文弢了。”
爻安安只是轻轻拍了拍他手腕,“弨儿,你瘦多了。是不是医生都不懂得照顾自己?”
秋文弨突然觉得折磨了他一整个少年时期的交际课没有任何用处,他可以用三句话融入任何一场名流际会政要云集的舞会,也可以惜字如金地在谈判桌上予取予求,十四岁就以流利的泰语在警方的谈判专家到来之前在金三角说服了一个手握人质的贩毒团伙,可是面对母亲,却像是嘴里含了一颗橄榄,于是,只好厚着脸皮扮乖儿子让气氛轻松一点,“妈看起来也瘦了好多,其实您就算胖到一百八十斤爸也不敢嫌弃您啊。”
爻安安的目光落在药罐子上,“弢儿伤得很厉害吗?”
秋文弨不懂母亲为什么这么问,于是只是摇头。爻安安的眼睛很亮,“那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秋文弨觉得又输给母亲了,“越是故作轻松就越容易暴露,谢谢母亲教
第136回
导,文弨会记住的。”
爻安安笑了下,“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你应该已经习惯了哥哥教训弟弟的天经地义,这不是你和我都必须遵循的传统吗?”我的影子是食神
秋文弨苦笑,“就算是,可是打了您的儿子,我总是难免有点做贼心虚。”
爻安安这次是真的笑出声来了,“文弨,你真的很像你爸。”刚才慕瑀从惩戒室出来的时候,尽管没有打到文弨,可那种眼神,真的如出一辙。
秋文弨无奈一耸肩,“那不是很好,古代皇帝传位诏书上不是都有一句‘深肖朕躬’。”
“所以,这是自诩为秋家太子的你在期盼你父亲快点退位让贤吗?”爻安安开儿子玩笑。
“我可不敢。妈又不是不知道,古代太子有几个有好下场。”秋文弨也和母亲贫起来。
爻安安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大儿子,他无论作为继承人还是开心果都太合格了,她完全能够理解圣母对他近乎偏执的看重是为什么,如果文弨不是骨子里有那么深重的责任感的话,或许会更好。
可惜,秋家一脉相承的基因太强大了,秋文弨又重新回到了长子长兄的位置,“妈,真的很对不起,如果不是弨儿这么任性的话,您和父亲现在也能像祖父他们一样游山玩水四处走走。”
爻安安轻轻拍拍儿子肩膀,“我觉得你父亲还很年富力强,作为最被看重的儿子,希望你不要剥夺他作为一个工作狂满足自己虚荣心的权力。”
“谢谢妈。”秋文弨也笑了。事实上他总是面带笑容,或许这一点正是遗传自对一切都充满包容云淡风轻的母亲。“我去看文弢。” 母子之间因为共同排揎作为父亲的迟慕瑀而更加亲密起来,秋文弨不得不承认,在悠长曲折的旋转扶梯上,这一次的擦肩而过让他释怀了很多。或许这正是父母的悲哀,做儿子的是永远想不到母亲居然是特地在这里等他的。
“文弨——”爻安安突然叫住他。
秋文弨回头,“弢儿伤得不重,上过药——”
爻安安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一个很好的哥哥,我和你父亲都没有怪你,所以,你也不要自责。”在惩戒室里求你父亲揍你的幼稚行为不要再出现了吧,越是这样,你父亲会对你越苛责。
秋文弨一愣,在母亲面前一向顺从的他却并没有立刻应是,“是我的错。明知道他处在叛逆期,就不应该放松对他的约束,让身体这种状况的文弢有机会学会抽烟,甚至没有提高警惕默许他每天至少有一顿都在吃用地沟油炒得带有农药残留的菜——”秋文弨很惭愧。
爻安安居然在这个时候点头了,“是。你是应该惭愧,你甚至还允许他呼吸充斥着汽车尾气和杂质粉尘的空气,甚至认同他活在这个每个人都充满原罪的世界。那么你要怎么做呢文弨,把他放在无菌室里供起来吗?”为什么直到现在你都不知道你父亲对你不满的究竟是什么。
秋文弨沉默了。母亲总是很温柔,却在任何需要的时候词锋犀利。
“文弨,你是个很好的儿子。”爻安安注视他浅褐色的眼睛,“如果你的眼睛能看得再远一点,如果你的胸怀能够更开阔一些,如果你的心真的能够承载妈妈所期待的强大,也许你追赶你父亲的脚步就不会再像现在这么辛苦。”爻安安没有回避儿子瞬间僵硬下来的笑容,她想,是时候让文弨学会反省自己了,“从十二岁离开家那天起,从无时无刻不将这种录制礼仪课视频的乏味笑容挂在嘴边的时候,从沉溺天才的虚无声名并且自以为是地放纵对弟弟的愧疚的时刻,不自量力地享受东方之子的溢美并且忘记了检讨你忙碌的十六岁人生。如果你今天依然在为没有对文弢的成长负全责而自责,那你就永远不配从你父亲手里接过秋家继承人的标杆。”爻安安的目光很温和,却也很坚定,坚定地让被突如其来的教训而打得不得不垂下脖颈的骄傲少年重新抬起头。
“这是很严厉的指责和教训,在照顾文弢的时候,也希望你仔细想想清楚。”她终于说出来了,慕瑀太笃定,笃定地有些冷漠。作为母亲,她是那么的疼爱自己的大儿子,疼爱到不忍心让他被父亲拒绝的态度伤害。那么,就由我来告诉你到底应该怎么改。
“是,妈妈。”秋文弨再次低下头。肩膀上却突然感受到重重地一下,身后是父亲坚毅的脸和宽阔的胸膛,“儿子,加油!”
“没想到你对儿子比我还要严格地多。”迟慕瑀再一次揽住妻子肩膀。
爻安安微笑,“我只是觉得,他已经成长到足够让我信任他继续长大。儿子很优秀,不是吗?”
“的确。”迟慕瑀微笑,“现在可以一起去看我为你选的蓝宝石了吗?”
“好。”爻安安顺从地偎着迟慕瑀,“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嗯?”迟慕瑀装傻。
“我实在没想到你居然也会对弨儿说加油,居然会躲在楼梯另一侧偷听——”这不是电视剧才有的情节吗?
“现在难得拍到有净度这么高的裸石,要不要帮弥儿——”迟慕瑀顾左右而言他。
爻安安一下就笑出声来,“儿子不会知道的。慕瑀,你这样很好。真的。”
叛逆者20
“哥。”迟文弢揉着眼睛望着哥哥,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这是你对有可能挨了打受了重伤还特地回来看你的哥哥的态度吗?”秋文弨笑着调侃他。
“哥走路的姿势一看就是没事的啊。”小孩儿似乎还挺聪明。
“怎么还不睡,不是告诉你自己早点睡了吗?”秋文弨顺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
“还没有请示哥哥,明天要不要去上学。”迟文弢是前所未有的规矩。
“哦?”
“我知道自己应该去上学的,我这就发短信和钟离说。”小孩的态度相当好。
“是小友问的吗?他不想去上学?”秋文弨太了解这个捡来的弟弟。
“没——”小孩下意识地否认。
秋文弨毫不留情地打断,“张嘴之前先想清楚。”
“是。”迟文弢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在哥哥面前挺胸收腹手贴裤缝立正。
“嗯。”秋文弨随意点了下头,示意弟弟可以坐下了。
迟文弢小心翼翼地措辞,“钟离就是问问,他也是谨慎,又不敢直接问您。”
“告诉他,想去就去。”秋文弨很是温柔地扶弟弟躺下,又变回那个好哥哥了。
“哦。”小孩先是发了短信,想要把手机随便放在枕头边的时候突然屁股弹了一下,于是,他果断地识时务地乖乖把手机交给哥哥。
秋文弨轻轻捏了捏他耳朵,“手机一直在枕头边放着?”
迟文弢在心里暗叫倒霉,真是的,又多一条错,该死的逢七进一还没打呢,“弢儿知错了,不会有下次了。”
秋文弨坐在他床边,“好习惯都是一点一点养成的,坏习惯的形成通常都是起源于贪图方便。所以要记得慎独,要记得时刻自己,不要忘了对别人的警惕,更不能忘了对自己的警惕……”
电影里的天才通常都是话唠的吗,大概只有自己才摊上这样的哥哥吧,迟文弢在心里又将哥哥的嘱咐默默鄙视了许多遍,可是他的屁股却时刻提醒他,比起被剥光了之后惜字如金的提点,他更喜欢这个唠叨的哥哥,偷眼打量着这个迟家长兄没有太和自己计较的意思,小孩扯过哥哥的手臂,“弢儿记住了,睡觉是比吃饭更重要的事,睡觉前一定要关机,手机不可以放在枕头边。”说到这里,就听到振动的声音,钟离回短信了,“我倒是想不去,可有这贼心没这贼胆儿啊。”
秋文弨接过迟文弢的手机,随便回了一句,“已经很晚了,早点睡吧,觉得辛苦的话明天可以在家休息。”
迟文弢正在心里为好友默哀,就立刻感到手机屏幕又是一闪,迟文弢心里腹诽着,回我的短信你怎么没这么快啊,接过来一看,却是一条广告短信,秋文弨微微蹙了下眉,表情的变化几不可见,却还是被迟文弢捕捉到了,“我就喜欢这个号码,挺好的,也不是都有骚扰信息,同学之间也用熟了。”
秋文弨笑了下,“不想用内网也没关系,这种小事,哥哥不会管太多。”
迟文弢在心里默默吐槽,“您老人家已经管得非常多了。”
“关机吧。”秋文弨看他,明显不像在征求意见。
“钟离——”小孩还在等钟离的短信。
“他回过来也是认错保证说下次不会了,难道,他还等着我再回他一条晚安吗?”
果然,钟离的短信到了,“是文弨哥,我记住了文弨哥,我以后会按时睡觉的,文弨哥辛苦,文弨哥晚安,文弨哥不用回了。”
迟文弢默默腹诽,没节操,真是太没节操了,于是,小孩更没节操得抬起头看他哥哥,“哥,您今天也累了,已经不早了,您也该休息了。”
秋文弨微笑,“弢儿是累了吗?没事,我帮你关灯。睡吧,还是像以前一样,你睡着了我就走。”
迟文弢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屁股疼得很,今天不会挑睡姿不好吧,终于,小家伙还是忍不住,“哥,您在这儿坐着,我睡不着。”
“是吗?”秋文弨站起身,就在迟文弢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单手一支床沿,轻轻巧巧地跃过来,拢住小孩在怀中,“那,我就睡这儿。”
小孩儿有点尴尬得躲了一下,却在察觉到哥哥有可能被他下意识地躲闪伤害的时候又乖乖靠了过去,还用毛绒绒的头发蹭了蹭哥哥的额头。
迟文弢笑道,“这是让我买一个拨浪鼓给你的暗示吗?”守护甜心之樱花偶像
小孩儿翻了个身,在痛得龇牙咧嘴之后道,“哥,对不起。”
迟文弢先是一怔,继而想到他道歉是因为答应自己的事没做到,而后才轻轻将手掌隔着被子搭在他小屁股上,“没关系,你要是每件事都做好了,我也会少很多乐趣。”
“明明就不是这样。”小孩嘴硬着。
迟文弢揉了揉他脑袋,“睡吧,明早还要早起。”
“早起干什么?”小孩边问边在心里默默说,不要晨练不要晨练。
秋文弨仿佛能够猜透弟弟的心思,“身上有伤,不用跑步了,但是要练气息,而且,就算不用晨练,也要早起。良好的作息习惯都是慢慢养成的,你先适应了自然界,生物钟才会适应你。”
“哥哥每次都那么多大道理。”小孩默默腹诽,嘴上却是道,“我知道了。”
秋文弨想像小时候那样讲他圈进自己怀里睡,想了想终于没有,顺手旋灭了灯,才柔声道,“晚安。”
“那个——”小孩开始讨要福利。
“你已经长大了。”秋文弨面部有些扭曲,小时候看了一本古奥的心理学书籍,误解了其中的某些理论,固执地要求自己晚上唱催眠曲哄弟弟入睡,当年还小小一个的迟文弢因为这种“幼稚”的举动不知道取笑了他多少次,可如今小孩长大了,倒是学会那样闹他了。
“我不管,是哥哥亲口说的,要让小孩子感受到你在关心他,这样才不会做噩梦。”这也是当年他骗迟文弢听他唱时候说的,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果然是杀伤力很强。
“晚安。”秋文弨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于是,长期生活在哥哥“淫威”下的迟文弢乖乖闭上了眼睛。可是还没躺五分钟,就听到他窸窸窣窣翻被子,小孩顺手抹了抹额上的细汗,“哥哥,疼。”
秋文弨只觉得自己强硬到可以移植一半给弟弟都没问题的心脏突然被扯开了个口子,好像被空调里机械一般的冷风灌进了一个大口袋里,“对不起,我,我已经试着轻一些了。”
他这样当成一回事,倒让迟文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不是很疼啦。”
秋文弨勉强笑了一下,轻轻拍着弟弟脊背,用希腊语唱舒缓的调子,仿佛迟文弢还是那个不到四岁的小孩子。
原本只是要逗一逗哥哥的小孩一霎间充满了犯罪感,于是,本能驱使他又向秋文弨的怀里缩了缩,秋文弨以为弟弟是真的疼得厉害了,想到自己答应妹妹的会打轻点,又想到其实弢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弟弟,突然间又对自己苛责起来。为什么总是不能照顾好他,如果自己好好教他,他就不会犯错,也就不会挨这么重的打了。
“哥——”感觉到哥哥低落的情绪,迟文弢轻轻叫了一声。
秋文弨先是被惊了一下,反应的时间不超过十的负九次方微秒,立刻堆出一张笑脸来,即使弟弟看不到,也要让他觉得舒服,“怎么了?”
“哥又在想不高兴的事了。”小孩的语气很肯定。
“没有。”
“哥哥骗人。如果是我这样说的话,肯定要挨巴掌了。”他也知道这样说话很幼稚,可是每次只有这样,哥哥才会好过一点。
“真的没有,只要是和弢儿有关的事,我都不会觉得不高兴。是不是不喜欢这一首,哥唱非爷爷会唱的那首给你听?”秋文弨哄弟弟。
“不用了。其实,我都长大了。”这会儿如果再厚着脸皮闹哥哥,迟文弢就连自己都看不起了。
“嗯。”秋文弨又揉了揉弟弟的脑袋,“还是疼吗?我再上点药给你。”
“嗯~”小孩在枕头上晃悠着脑袋,“哥哥也累了,我不听了。哥哥晚安。”
“晚安。”秋文弨的声音很平静,只是,惟有等闭上眼睛,他才会细细地咂摸文弢说得哥哥那两个字,他静静地慢慢地想,生怕想得太快,本来就只有四个字节的叠字就跑掉。秋文弨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他安静得调息,将自己的呼吸的频率变成最容易让人安心的节奏,然后一个人,默默地等弟弟的呼吸渐渐变得深长。其实许多年,迟文弢一直都不知道,那个他以为一沾枕头就能睡着的哥哥每一次都会守护着他先入睡,一直一直,到他睡熟,一直一直,到他醒过来。
是不是只要某种情绪可以被冠上等候这两个字,就都会变得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一直在嗡嗡响,老妈一直在催我睡,先睡了,以后补,这个以后不会太久,因为已经有了后面的构思
其实蛮喜欢哥哥弟弟同床共枕这个梗的,哈哈~
其实这会儿还不困,但是想到明天恐怖的没有休息时间的上课,只好早点睡了
大家晚安 (紫琅文学http://www.zilang.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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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叛逆者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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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心满意足一觉醒来的迟文弢第一眼就看到了床头带吸管的蜂蜜水,想到哥哥事无巨细的关心,小孩儿有一瞬间的脸红,但还是乖乖地就着吸管将水喝了。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半张床,哥哥早都不在了,不知道是等自己睡着了就离开呢,还是早起去晨练了。哥哥的手脚轻快到身上各关节戴着三十六个铃铛都可以在行动间不发出一点声音,据说这是训练神偷的技巧,反正自己试过,是完全不行的。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却并没有寻常那种礼节性的等待,而是直接推门进来,迟文弢晃晃手里的杯子,“我乖乖喝完了。”
秋文弨满意地笑,“让每天的生活变得有规律是一件很有趣的事,等你习惯了就知道。”
也许吧,迟文弢腹诽着,反正十几年了,还是没有习惯哥哥的说教就对了。
秋文弨在不揍弟弟的时候都是非常温柔的,“早餐有你喜欢的枣泥山药糕,配桂圆粟米粥,快去刷牙。”
“哥一大早就起来了。”迟文弢推门去盥洗室,都是做起来需要功夫的早点呢,不过早晨就吃这些,会不会补得有点大啊。但是想到枣泥山药糕的甜糯,小孩还是忍不住加快了洗漱的速度。曹雪芹和袁枚,就是两大吃货啊。听说有笨蛋美食家亲自做了茄鳌说是可难吃了,他可真该来不耻下问请教哥哥。哥哥连《美食侦探王》里的料理都可以做得比漫画还诱人。
“七分十四秒,有没有认真刷牙?”秋文弨刚刚帮小孩叠好被子。
“2分钟,用力正好150克。”对于哥哥的病态标准,小孩早都被巴掌变得从善如流了。
“出来晨练吧。”秋文弨笑着摇了摇头。
小孩儿捂住肚子,“诶,哥,我想上厕所,你先去。”
秋文弨看着小家伙又钻进卫生间去,真是哭笑不得,门里边还传来迟文弢的声音,“都怪哥让我大清早喝蜂蜜水啊,我真的不是故意逃训的。”
秋文弨自然不会和弟弟计较,帮他开了窗就出去。
小家伙的确没有逃避早晨的训练,因为屁股上的伤还没有好的缘故,并没有晨跑,只是和哥哥一起做了半小时的呼吸训练。桂圆粟米粥的香味隔着一栋别墅都能钻到小孩的鼻子里去,等好不容易能上桌了,小孩先孝敬了妈妈一份就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
爻安安笑对秋文弨道,“只有你回来他才能在家里安心吃饭。”
迟文弢还有些不满似的,“哥哥给我做的不是给病人吃的,就是给老人吃的。”
秋文弨敲了敲他头,“你要是不想吃,我正好打电话把房子退了。”
迟文弢侧过脸,“哥在我们学校旁边租房子了?”
秋文弨点头,“选中了几间,今早亲自去看。二少爷不是穷得坐不起公交中午没有午休的地方吗?叫上小友,以后中午我做饭。”
“真的啊哥。”迟文弢一下子兴奋起来,“钟离喜欢吃板栗烧鸡和清炒黄秋葵。”
秋文弨笑着替母亲夹了一片银耳才笑道,“妈,您看,他还点上菜了。”
爻安安轻轻拧了拧小儿子的耳朵,“你这两天可要乖乖的,妈昨天听到你哥订螃蟹了。”
迟文弢一下就兴奋起来,“哥,我要吃清蒸蟹、香辣蟹、咖喱蟹、奶油焗螃蟹、清酒蒸毛蟹,还要蟹壳黄……”小孩一下数个没完。
秋文弨明知道他也就是过过嘴瘾,因为身体不好,螃蟹这样寒凉的东西是不敢给他多吃的,但看小孩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忍心打断,直等他报菜名报累了,自己也知道最多只能趁哥哥不注意多吃几口钳子肉,菊花酒更是别想多喝,一张小脸垮下来的时候秋文弨才哄他道,“你这些天都好好听话按时吃饭,哥就什么都给你做,中午吃干贝蒸白菜好不好?”
“嗯。”反正哥哥做什么都好吃,小孩儿忙不迭地点头,吃过了早饭,象征性地问了一句爸又那么早出去,还没等到母亲的回答就立刻道,“妈,我去上学了。”
爻安安眸中蕴满了无可奈何的笑意,“你哥还在呢。”
迟文弢一副无赖样子,“我问过父亲了啊,而且,哥早上不打人。”
秋文弨站起来,“刚吃饱,就别去跑步了,我开车送你。”
“那太早了,哥!”小孩抗议着。
秋文弨扫了他一眼,“先去给爸送早饭。”
小孩的一张脸一下就被拍成了张苦瓜饼,“父亲不爱吃甜的。”
爻安安满是看小儿子吃瘪的揶揄,“你哥可是早晨四点就起来煲了鲫鱼粳米粥,又蒸了你父亲最喜欢的土豆牛肉包子,还做了两个小菜。”
秋文弨根本没看弟弟的苦瓜脸,只是道,“我去盛粥,你开车在门口等。”
爻安安看大儿子都走出餐厅了小儿子还在那边站着发愣,不由笑催他,“还不去?难道中午不想吃栗子烧肉要吃竹笋烧肉了?”
迟文弢不情不愿地去拎书包和网球袋,哥哥就是讨厌,恒河的餐厅员工福利好着呢,非要去送饭,“妈,我去提车。帮我跟小公主说,她的牛奶糯米红豆饼我只掰了一点,不太甜,她可以多吃两个。”
爻安安望着儿子的目光带着几分好笑,又有点看不到的嘉许,“嗯,我会告诉弥儿你偷吃她的早点的。记得和你爸说,中午如果太忙就不用回来了。”
“哦。”小孩皱着一张脸拖着他依然未消肿的屁股去门口了,其实,管家早都吩咐好一切,也不用秋二少爷带病开车,迟文弢将网球袋和书包扔进车里,自己在副座坐好系上安全带就等来了早将早餐收拾好的哥哥,秋文弨将保温桶和餐盒都让弟弟抱着,迟文弢等哥哥发动了车子才感叹,“小公主真好,不用这么早起床给父亲送早餐。”在给我个拥抱
秋文弨看了他一眼,“给爸扮香菜豆腐丝的香菜是小公主种的。”
于是,迟文弢很识时务的闭上了嘴。
兄弟二人到恒河的时候迟慕瑀果然还没有吃早饭,秋文弨特地叫迟文弢帮爸爸打开餐盒,小孩别别扭扭的,看到父亲居然还在忙忍不住道,“哥四点就起来做早餐了,怎么也该吃一点。”
迟慕瑀却只是望了秋文弨一眼,“没吵醒你妈吧。”
秋文弨苦笑,“哪里瞒得过,我以为自己行动够小心了,谁知道妈什么都知道。”
迟慕瑀笑着洗手坐在小餐桌前,顺手夹了一块西兰花,“味道不错。你妈有这方面的天赋,任何风吹草动,隔着几层楼都瞒不到她。”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却是满含着心疼,妻子跟着岳父躲避仇家追杀的日子,那时候,安安还是个小女孩吧,哪里有什么天赋,警觉都是被逼出来的。寝不安枕的日子,那时候,安安有多苦。
秋文弨自然明白父亲的心疼源自何处,迟文弢也不失时机地道,“妈说,如果中午忙就别回去了。”
“我知道了,你去上课吧。你哥回来了,多了个照顾你的人,不会再饿着自己了吧。”迟慕瑀默默吃菜,头都没抬。
“本来就没饿过自己。父亲慢用,文弢告退了。”父亲真是儿子宿命的敌人啊,听说,有很多儿子最大的成就感就来自超越父亲。迟文弢随意鞠了个不到四十度的躬,第一个出去帮哥哥按电梯了。
“爸,文弢他——”对弟弟的无礼,秋文弨实在有些愧疚。
“不关你的事,这孩子的叛逆期是长了点。”迟慕瑀喝了一小口粥,“炖得很入味。家里厨师也不错,以后不要起这么早。”
“没事,都习惯了。”秋文弨笑着,“爸,我先走了。”比起弟弟刻意的鞠躬行礼,秋文弨只是默默帮父亲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到了电梯口,迟文弢还不等哥哥训斥就道,“我知道了知道了,明天来送饭的时候,会反省自己的态度的。”
秋文弨不动声色地在电梯门打开之前给了自己弟弟屁股狠狠一巴掌,等电梯门一开,又若无其事地进去,甚至还体贴地帮他按着门。迟文弢重伤未愈的屁股麻辣辣地又疼了一次,于是,他真的开始反省自己的口不择言了。唉,早知道就忍一下了,干嘛惹哥哥生气。
不知是不是有哥哥这个镇山太岁压在头上的缘故,今天早晨的迟文弢听课格外认真,还破天荒地将老师的板书抄在了笔记本上,虽然学校的凳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硬,不过屁股上的伤倒是没那么疼了。第二节课下的时候,接到哥哥短信,说是房间已经整理好了,除了地址还有地图,从校园出来,走路不到十分钟的样子。第三节课下的时候,哥哥已经发了今天午餐的食谱,还又叮嘱了一遍叫钟离过来吃饭,果然有板栗烧鸡和清炒黄秋葵,迟文弢伸了个懒腰,让他渐渐习惯了硬凳子的屁股又疼了一下,然后才傻乐着计算药膳至少要吃两个月才有一点用。哥哥既然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恐怕这次呆的时间真的不短了。而且,不用花自己的钱吃午饭,真的是省了一大笔开支啊。迟文弢满意地点点头,在政治老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就收入减去支出等于结余发表了非常中肯而深刻的意见。
距离政治课下还有五分钟,小孩已经收拾好了书包,就剩一本政治课本在课桌上,等老师一说下课两个字,第一排的迟文弢同学首当其冲地奔到钟离教室,偏偏赶上钟离班敬业的化学老师拖堂。好容易盼走了那尊大神,迟文弢从后门直接插(入)钟离的书桌边,“快走,吃饭吃饭。”
钟离友用眼白扫了眼兄弟,慢条斯理地整理书包,“你终于知道一块六的路边摊吃不饱了吧,我说不扛饿吧,您老人家好歹买个豆浆啊,两根油条连水都没有,噎死你。”
“你快点行不!”迟文弢催他。
钟离友把夹在化学练习册里的红笔拿出来,“别催,忘了装了。”
迟文弢都快急得冒烟了,“你就不能下课前
第137回
整理好啊。这都过了五分钟了,快点,栗子烧鸡还吃不吃了?”
“今天中午食堂有栗子烧鸡?你饿得老眼昏花了吧,那是土豆鸡块好不好。”钟离友将化学《龙门学案》摞在化学书的上面,又把课堂练习本放在习题册上面,“你都不知道老王有多变态,《学案》从来没说要收,明天居然要交,我还有二十五页没写呢,你的呢,中午先友情征用下。”
迟文弢看了看表,“我倒是可以借给你,不过我哥认为宝贵的中午应该用来午休,而不是抄作业。”
“文弨哥?”钟离友一愣。
迟文弢又抬腕看了看表,“恭喜你,已经让我哥做好饭等了八分钟了。”
“文弨哥叫吃饭你怎么不早说啊,哪儿?”钟离友将书包往桌兜里随便一塞就往教室外面跑,迟文弢跟在他后面扶住被他撞到的眼镜男,“你跑那么快认识路吗?《龙门学案》不要了?”
钟离友边跑边回头,“还要什么《龙门学案》,你快点,快点,小心迟到了文弨哥把我俩摆案子上!”
迟文弢跟在他身后摇头,“你放心,我哥要用芥蓝和南瓜焖米饭的,快不到哪去。”
钟离友居然正色教训起迟文弢来,“那也不能让文弨哥等,我们是做弟弟的,像话吗?哎呦!”
“怎么了?”
“跑太快。那儿疼!噢!”钟离友一边扶着屁股一边催,“地址,地址,快!噢!你撞着我了!噢!”
叛逆者22
“文弨哥好。”钟离友见到秋文弨的时候那绝对是腿发软脖子抽筋,深深地鞠了一个超过九十度的躬。
秋文弨还是一贯和煦如风的笑容,他甚至亲昵地揉了揉小孩儿的耳朵,带着点揶揄地道,“六十度鞠躬就已经很夸张了,等我挂在墙上的时候再九十度默哀吧。”
“是文弨哥。文弨哥我错了,文弨哥我知道了。”被火辣辣的皮带教训得现在还隐隐作痛的钟离友显然没有领悟这种玩笑,一下子更拘束起来。
秋文弨这回可是真笑了,不同于恰到好处的礼节性浅笑,而是带着几分愉快的那种,“越大越拘束了,文弨哥记得你小时候还是挺机灵的嘛。”他说到这里,钟离友差点要为自己越长越不机灵而道歉,不过,看秋文弨的表情放松了许多,钟离友也轻轻舒了口气,只是笑容依然有些勉强。
秋文弨看他,“快进来吧,做了你喜欢的板栗烧鸡。文弨哥还记得,你小时候每次来我家蹭饭,都能吃三大碗。”
比起钟离友的如释重负,从小被哥哥捧在手心里宠大的迟文弢就放肆很多,“哥,米饭没有又放玉米吧。我最讨厌吃玉米了。”
秋文弨无奈笑笑,“今天没有,因为没买到新鲜的。别不满意了,每次都说不爱吃,哪次不是吃得差点舔碗了。”
迟文弢道,“哥,你修辞手法用太过了吧。舔碗,我好歹也是迟家二少爷。”小孩儿说完,怕哥哥计较似的一下就溜进房里找洗手间去了。
秋文弨引着钟离友在颜色和暖的布艺沙发上坐,语气有点抱歉,“房子找得匆忙了些,有点小。”
钟离友环顾四周,比之自家庙一样的大宅子,肯定是小了,但是粗略算一算,加上饭厅至少也有二百平米的样子,他毕竟不是何不食肉糜的膏粱纨绔,也觉得这样的房子做厨房和午间的休憩地绝对够了。
“小友是没有午休的习惯的,对吧?”秋文弨问。
“我会慢慢培养的。”钟离友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
秋文弨随意摆手要他坐下,“形成的生物钟,你喜欢就好——”他说着就给了钟离友一把钥匙,“如果什么时候想休息了,就和文弢一块儿过来。我这一个多月都会在这里,小友不怕拘束的话,每天过来吃饭。”
“是,文弨哥,谢谢文弨哥。”钟离友还是怕。
秋文弨也不勉强他一定要觉得自己和蔼可亲,孩子心里有个怕,他才好管教些。在客厅说了几句话,也不要小孩噤若寒蝉的,自己去厨房继续忙碌。临走前还丢了个眼色给迟文弢,叫他不用进来帮忙。迟文弢先去宽敞的厨房晃了一圈,看看有什么自己爱吃的,这才过来陪钟离友。等饭菜上桌,秋文弨一声吆喝让两个小孩帮忙端菜,迟文弢看着丰盛的午餐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哥早上还说有干贝蒸白菜呢。”
秋文弨瞪他一眼,“你屁股不疼了,就想吃干贝。”
“哥说话不算数!”小孩变本加厉。
秋文弨略带威胁的摇了摇头,而后,伸出三根手指来捏在一起,比了一个七字,想到自己还有难捱的“逢七进一”要扛的小孩一下子闷下来,“我快点吃饭,下午还有四节课呢。”
秋文弨不免觉得好笑,一边给钟离友夹了一块板栗一边道,“小友今天课上得怎么样?”
默守食不言寝不语规定的钟离友细细咽下了嘴里的菜,而后放下筷子,恭恭敬敬地道,“很好。”
迟文弢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您老人家可真不谦虚。”
秋文弨很平民的拿筷子的另一端敲了敲弟弟的脑袋,然后才道,“小友说很好就是真的很好了,你也用点心。”
“文弢成绩很好的,上周的英语小测还是年级第一。”比起迟文弢的不厚道,钟离友还是很挺兄弟的。
秋文弨听说了门道,“第一的意思就是,不是满分?”
迟文弢立刻站起来,“一道选择题,笔误了。”
“十下,吃饭。”秋文弨眼皮都没有撩一下,两句话之间的停顿不超过半秒,迟文弢却突然屁股一麻,餐桌上的气氛陡然冷下来。于是,三个人默默扒饭,这次是真的食不言。
午餐之后,迟文弢听话的帮着收拾餐具,秋文弨大大方方地吩咐,“小友和弢儿去洗碗。”
“是。”于是,两个人再一次端着狼藉的杯盘去厨房,迟文弨开始心算,一顿中午饭,不算房租和餐具,仅仅饭菜应该是150元左右的成本,自己如果在公交车几站路外的Z大食堂,四块五就可以搞定,却白白又赔上十下。
“你在想什么?”伸手却接不到应该递过来的盘子的钟离友问。
“没。”迟文弢觉得自己有点儿愣。
“文弨哥应该会揍你的吧。”钟离友突然开口。
“凭什么啊?”迟文弢差点扔盘子。
我今天去生物实验室路过政教处,听见老邓再给你哥打电话,说你最近有点浮躁。
“你故意的?”迟文弢道。
“找个由头吧。要是让文弨哥开这个头,就不是十下了。”钟离友默默冲盘子。
“你小子胆儿肥了啊,我哥也敢算计。”迟文弢意外。
“我哥教的。”钟离友突然笑了。
两个人笑笑闹闹,直到午饭消化了半个钟头,也不用秋文弨催促,便乖乖去睡午觉。钟离友还特地对准了闹铃。秋文弨也怕自己这个杀神打扰了弟弟午睡,一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他倒不是因为和政教处主任联系了才要教训迟文弢的,而是回来的这几天,明显觉得这孩子变得毛毛躁躁的,也算是给他提个醒吧。自己能在弟弟身边的时间不多,总不能日日的哄着,该紧一紧弦的时候还要紧一紧才好。
好在两个小的都不用操心,闹铃还没响就自己起来了。秋文弨顺口问,“睡着了吗?”
“没有。”钟离友有些小心翼翼。
迟文弢笑,“不用怕,我哥是怕床铺不舒服,被褥不习惯。”
“很好文弨哥,就是没怎么睡过午觉,怕睡过头了。”钟离友讪笑着。
“睡得忒香,梦里还梦见哥哥说再也不打我了呢。”迟文弢耍贫嘴。剑路难行
秋文弨顺手给了他屁股一巴掌,“快去上课吧。”
“哥下午去哪?”迟文弢顺嘴问。
“陪小公主选衣服。”秋文弨亲自进去检查小孩的被子是不是折得合格,迟文弢收拾好了东西和哥哥告别,却突然看到一个令人心悸的手势,“晚上还债。”
当天晚上,迟文弢是穿着宽松的睡衣去哥哥那的,没有带戒尺。敲开哥哥房门的时候,哥哥正将墨水瓶盖起来。
“来了?”兄弟间的对话,温馨的不像是要挨打。
“嗯。”迟文弢的心跳快了一拍。
秋文弨从椅子上站起,迟文弢没有动,他知道,现在哥哥是去洗手。于是,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将这些天的错误在脑子里过一遍,等哥哥回来,便站得端端正正。
“解释。”秋文弨在宽阔舒适的椅子上坐下,手指自然交叠,随意而带有压迫感的姿势。他随时可以揍你,他对什么时候揍你压根不介意,一切只取决于他需要,没有准备,不必安排,也许正因为如此,那份怕就突然变得更多了。
迟文弢低下头,突然不敢看闲闲散散坐在那里的哥哥,“是,哥。”
“是什么?”秋文弨抬头,眼睛很亮,亮得令人心悸。
“最近,可能有点心不定了,做事情规划的少了,也没有每天做反省训练。是我的错,忘了哥哥强调的慎独,也放松了对自己的警惕。”迟文弢一口气说完。
“我要的是你的解释,而不是口述检查。”秋文弨懒洋洋地让活动的座椅动了下,一切仿佛都不经意。对迟文弢而言的拷问,在他这里,只是一次闲谈。
迟文弢低下了头。
秋文弨的目光望着纹理漂亮的黄花梨书桌。
空气一瞬间开始沉默。
“一分钟。”秋文弨说。
迟文弢不经意地抖了一下,原来,畏惧就是那么自然。“对不起——”他有些舌头打结,“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捕捉不到自己的状态,也说不出。
“过来吧。”秋文弨居然没有逼,可是,迟文弢的步子却前所未有的重起来。
他移步,再移步,即使想勇敢,却依然只能站在距离秋文弨一个身位的地方。
秋文弨一把拉过他,他的臂展很长,手臂很有力,迟文弢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缩在一处,身后的某个地方猛然的抽紧。
秋文弨的手环上他的裤腰,家居裤,很舒适的松紧,不需要解腰带。秋文弨的手就搁在那里,“就按中午说的,十下。有意见吗?”
迟文弢咬住了嘴唇,这句话,要怎么答。
秋文弨没有等他答,顺手扯下了他的裤子,脚尖点地,将凳子滑得更远些,不知道手臂怎么一使力,迟文弢就已经乖乖伏在了他腿上。
赤躶,没有一丝遮蔽。
空调出风口的风声在那一瞬间大起来。
“啪!”第一下。
“自己数着。”这就是他的要求。
迟文弢的脸红了。
又是一下。
“二。”那个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叫出来。
“我听不见。”语调平板,不是让人耻辱的带着挑衅的逼迫,而是一种近乎淡然的要求。
“啪!”又是一下。
“二。”这一次,迟文弢放大了声音,并且,依照哥哥的规矩,不清晰的报数,那一下是不算的。
“啪!”
“三!”耻辱,随着那么简单的一个数字被放大了。
“四。”
“五。”
“六。”
“七。”
一连七下,都在左半边臀,秋文弨甚至没有换手。然后,他给了迟文弢一个歇口气的机会,“为什么会笔误?粗心?”
“对不起。”粗心,迟文弢在心中苦笑,哪怕没有半点臀火辣辣的疼痛,他也不敢说这个从小被教训到不敢讲的借口。
“啪!”又是一下,无比清脆的一声,“我要知道原因!”
迟文弢咬住了唇。
“啪!”又是一下。这一次,甚至没有逼问。
迟文弢攥紧了拳头,“对不起哥,没什么原因。我想着是C的,不知道为什么写了D。”
“不知道?!”伴随着诘问的是一连三下狠狠的教训,声音是闷的,像是把风压进皮肤里去。迟文弢用了将近三十秒钟才咽下了这样的疼痛,而后更深地抠住掌心,“对不起哥,我真的不知道。”
叛逆者23
“不知道?!”伴随着诘问的是一连三下狠狠的教训,声音是闷的,像是把风压进皮肤里去。
迟文弢用了将近三十秒钟才咽下了这样的疼痛,而后更深地抠住掌心,“对不起哥,我真的不知道。”
于是,又是一轮巴掌。
痛,从那个会张着小手拦在他面前的哥哥会用渐渐长成的有力臂膀将他拽到身后再按在腿上家法的时候,巴掌这样亲昵的疼痛就变得愈加熟悉。只是有时候,熟悉比未知更让人恐惧。人类会因为裁纸刀划破了手指的痛而推断出被斩断手指会更痛,脑海中有一种关于畏惧的记忆在,熟悉的触感就会让人不自觉地产生不太好的联想。迟文弢的大脑飞速地运转,每当挨揍的时候,他就会对“疼痛有助于思考”这句话深信不疑,或者换一个说法,压力会让人的脑子转得快一些。
想着c却写了D,为什么这么招哥哥讨厌,想不出,不如换个思路——与其考虑问题本身,不如思考这后面透出的问题,当时答卷的时候——
“啪!”屁股上又是重重地一巴掌。
“是分神,分神。”迟文弢叫出来。
“啪啪!”连着的两下。
秋文弨的一张脸太沉肃,“考试为什么会分神?”
人只有在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才会犯错误,哥哥最讨厌分心的人,秋文弨这一次甚至是用带着内劲地给了他屁股一巴掌,“说话!”
迟文弢难得的沉默,只是紧紧咬住了唇。
又是一巴掌。
“哥,我错了。”语声有点低落,但是伏在他腿上的姿势更顺从了,这个从小都抱在腿上疼到大也让他疼痛到大的弟弟,秋文弨太了解,“不许自怨自艾。”又是一巴掌。
迟文弢咬住了手,明明知道哥哥宁愿背负起一切就是为了让自己心无旁骛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啊,可是,自己却——想到这里,迟文弢松开了已经留下一个牙印的手,“是我不好,最近的注意力越来越不集中,哥哥曾经给我过建议,应该每天做冥想训练提升集中力的,我却没有放在心上。而且,又是不应该犯的错误,哥哥一直说,不会没关系,可是不许犯低级错误,都是弢儿不好。”他说到这里像是下定了决心,“哥再打几下吧,重重的!”
秋文弨还没有来得及应答,就听到恭敬有礼的敲门声,“大少爷,先生吩咐,方便的话,现在过去。”
秋文弨下意识地轻轻抚了下弟弟的臀,小心地扶文弢站起来,隔着一道门垂手恭立,“是,文弨这就过去。”他的站姿很谦卑,态度也是敬服恭顺的,这个时候,父亲叫管家传话,不知有什么事。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却突然感觉到弟弟扯了一下他衣角,像小时候一样。
秋文弨一回头,就看到那双因为刚挨了打而雾蒙蒙的眼睛,不是含泪,只是一种习惯性地依赖哥哥的小鹿似的温顺,秋文弨的心一下子就仿佛被弟弟还在发烫的屁股烫化了,他习惯性地像儿时一样半蹲下来,用右手温热的掌心覆盖他红肿的臀,左手替他圈裤子再提上,语声一下子温柔起来,“哥很快就回来。”
迟文弢很想大声说别怕他,可是,却比任何人都了解兄长对父亲深入骨髓的敬重,哥哥大概是不许自己放肆的吧,于是,小孩儿乖巧地低下他银色的明晃晃的脑袋,“那弢儿一个人跪着反省。”
秋文弨向来不是个心软的人,脾气真上来了,罚弟弟重的谁也不敢求情,可如今,心头隐约感觉到父亲叫他是做什么,竟有点动摇起来,“站着就好了。刚才明明说,只罚十下的。”因为生气,多打了这个小家伙很多。
迟文弢有些意外,挑起眉毛看他,眼睛里分明写着,“你是我哥哥,多打几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秋文弨顺手揉了揉他脑袋,“已经知道了,就把冥想训练做起来,下次别再犯了。等不到我就自己先睡,哥今晚总是陪你的。”
迟文弢听他说那句话,突然心颤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出无名指和小指勾住他衣袖,“能不能,不回美国去?”
秋文弨一怔,还来不及回答,迟文弢就立刻受伤的绿毛龟一样收回了爪子。秋文弨笑了下,没说话,出门去了。
迟文弢默默望着纹丝不动的门把手,“不行,不是吗?”
“进。”
缓急匀停的敲门声,带着晚辈的恭敬态度。因为知道是儿子,所以迟慕瑀并没有用请字。
“父亲。”因为知道这时候的召唤一定是有训示,所以秋文弨选择了更郑重的称呼。
迟慕瑀抬起眼,“你刚才在做什么?”
爻安安远远地坐在角落里看书,像所有古典小说里低眉顺眼举案齐眉的妻子。丈夫教训儿子,她从来不会出声。只是与那些默默攥紧了帕子咬着牙的女人不同的事,她更不会心疼。文弨出去一趟,越来越不长进了,是该好好教训。顶级BOSS宠妻有
面对父亲的责问,秋文弨只是低下了头。在这个家里,哥哥教训弟弟天经地义,父亲会问,只代表自己没有做好而已。所以,他没有答话,只是用更恭聆训示的姿态站立着。
迟慕瑀看了儿子一眼,秋文弨低下头,“文弨没有管教好弢儿,请父亲——”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正安静坐在角落的母亲身上,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有时候,母亲对他比父亲还要严厉,“母亲责罚。”
爻安安合上了书,迟慕瑀对妻子轻轻点了点头。
“你过来。”爻安安轻声道。
秋文弨的心突然缩紧了,他甚至不敢应是,只是恭敬地走到母亲对面。
爻安安静静打量他,眼神毫无威慑力,只是仔仔细细地看,秋文弨却一时间觉得无地自容。他明显是犯了错,让父母不悦了,可一向是好儿子的他却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他恭敬地站着,后面却已经湿了一片。
“妈妈。”秋文弨有些嘴发干。通常,儿子会这么称呼母亲,就是讨饶了。
爻安安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她只是坐在那儿。
秋文弨的身高比她高,她的视角是仰视,甚至她的目光都很沉静温柔,可是,却分明让秋文弨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秋文弨这才知道,祖奶奶的那一句“你的母亲,是配得上你父亲的女人。”是多少分量。
爻安安能感觉到这个一向优秀的大儿子的紧张,比起在小儿子和女儿面前的“爸爸要揍人了啊怎么办找妈妈吧”的慈母形象,她对文弨来说一样是个严师,尽管,她也会在他练功练得太狠发烧的时候整夜坐在他身边替他换冷毛巾。
看着一向从容的大儿子局促,爻安安的眼神更静了,秋文弨甚至觉得,母亲有些失望。
果然,迟慕瑀开口了,是太冷静的声音,“弨儿,难道现在都不明白我和你母亲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秋文弨整个口腔都燥起来。他能感觉到,在他说了那句话后,父母的脸色更难看了,“是弨儿教导的方式不对,太操之过急了。弢儿还小——”
爻安安突然站起身,罕见的疾言厉色,“你给我请了家法在自己的房间里跪上一夜,想不明白就不要起来了。”
秋文弨一愣,他几乎从来没见过母亲生气,就连自己十二岁的时候自作主张离开家,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才告知父母的时候爻安安也是牵着他的手送他出门,柔声道,“妈妈相信你。”因此,听到母亲的责罚他第一反应不是认错而是立刻快步追上,“妈,儿子让您生气了?”他甚至没有等爻安安的回答,而是望着父亲,用男人和儿子的姿态请求,“爸,是文弨不好,别让妈担心。”
爻安安用异常宁静的态度扫了秋文弨一眼,“这是你对正在训话和给予处罚的母亲的态度?”
秋文弨一怔,连忙后退了一步,垂手恭立道,“是文弨的错。是。儿子会用心反省——”他想说会加衣服不让自己着凉,但是却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接受训诫应有的态度,立刻道,“文弨谢母亲教训。”
爻安安点了点头,“去吧。”
“是。”秋文弨愈发恭敬,“文弨领罚。父亲、母亲晚安。”
迟慕瑀看着儿子用真正甘心受责的态度关上门,轻轻揽住妻子的肩膀,“弨儿是个好儿子,也是个好哥哥。”
爻安安的脸色一点也没有松下来,“和他谈过,根本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迟慕瑀道,“他包袱太重了,一时没办法改过来而已。”
爻安安看了丈夫一眼,“你倒是笃定。我看这孩子不好好敲打就要一条道走到黑了。一个选择题选c还是D有什么要紧的,也值得大动干戈。成大事者,不能忽略细节,可也不能拘泥于细节。他再这样吹毛求疵下去,格局只会越来越小,根本见不到什么大气魄。”
迟慕瑀笑了,“你说他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自己难道不是小题大做?明知道这孩子越逼他他只能越逼自己,你还罚他跪一晚上,那不是更钻牛角尖。看着吧,明早他绝对挑出自己一百八十个错来,可没有一个,是你真正介意的。”
爻安安轻轻叹了口气,“是我急了。本来说好,是你管教儿子的。你本来,是打算好好教训一顿,点透了的吧。”
迟慕瑀轻轻吻了吻妻子额头,笑了,“我会对他那么仁慈吗?我本来是打算狠狠地一顿藤杖,让他挨过了再去跪的。”他说到这里,突然笑了,“所以说,你还是慈母。难怪刺猬要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宝了。”
爻安安瞪了他一眼,“我倒真忘了,你们秋家的宝,都是打出来的。”
叛逆者24
“哥,你回来啦!”小孩儿清脆的声音完全不让人觉得是在反省,听到哥哥推门的一瞬间眼睛都亮起来了。
“呃——啊。想出来了吗?早点睡。”秋文弨停在门口没进来。
“哥。”小孩儿扭过了脖子,哥哥明明说过今晚会陪自己的。
“我还有些事——”迟文弢根本没有等哥哥说完,“是不是爸要罚你!”很着急的样子。
“没有。”秋文弨很坚定地摇头。“哥哥说谎。”小孩儿太任性了。
“我还有事,你快去收拾了睡吧。明早记得早起。”秋文弨吩咐。
迟文弢不高兴了,半个身子都拧过来,“明知道不说清楚我会担心的呀,每次都是这种敷衍的态度。”
秋文弨愣了一下,再看小孩儿,却觉得他是无比认真的样子,于是轻声安慰他,“不是的。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自己静静地想清楚,哥哥也希望做一个更好的哥哥啊,嗯?”
迟文弢真的是个孩子,听哥哥这么说,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嘟着嘴,“哥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了。”秋文弨总是听他这么说,可每次就是免不了被这句话打动,索性直接走进门,轻轻吻了吻小孩额头,“嗯,哥知道了。弢儿早些睡。”说着还轻轻拍了一下弟弟手臂才离开。迟文弢站了一会儿,等确定哥哥已经回房了才深吸一口气去爸妈房里。迟慕瑀拢着爻安安的肩,爻安安挽着丈夫的手臂,据心理学家说,会用这种姿势挽着丈夫的女人都是小鸟依人的,她们依恋她们的男人。迟慕瑀年少的时候也曾经像偶像剧男主角一样贴着长发轻抚过恋人的耳朵,柔声细语的唤她名字,如今越发成熟,只是习惯性地拢紧了妻子一下,像任何一个可靠的丈夫一样,“早些睡吧。”“我是不是太惯着弨儿了?”爻安安抽出了挽着迟慕瑀的手臂,一个人坐在床上。“嗯。”嗯的意思只是表示自己在听,而不是做评价。“知道他责任心强,知道他沉溺对弢儿的宠溺,知道他享受为家族的自我牺牲,就给他加上更重的砝码,让他只会疼,不会反省不会思考不会痛,哪怕惩罚都在满足他的自我解脱,瑀哥哥,因为我是没有大气魄的女人,所以才教不出像父亲那样的男人吗?”爻安安有些难过。迟慕瑀的声音不高,却很有力,“你不需要是有大气魄的女人,你就像现在这样,善良,温柔,坚强就够了,男人的大气魄是需要男人去给的,你教会了他宽容和信任,已经是很好的母亲。其他的,让我来。”爻安安没有说话。迟慕瑀坐在她身侧,这一次,没有去揽她的腰,反而仔细望着她,目光坚定,“弢儿太叛逆,弨儿太拘泥,和你我无关,和他们也无关。弢儿幼稚,因为他没吃过苦,弨儿自以为是,也因为他没有见识过世界。我,你,父亲,爹,我二叔,圣母,都能给他们太多东西。秋文弨他只要想要,一伸手就能够到整个世界。他练功辛苦吗,平常人家的孩子做作业上奥数班也辛苦啊,他独自一个人在世界闯荡艰难吗?罩着秋家嫡房嫡长孙的光环,顶着圣母唯一亲传弟子的名头,欧洲艺术节疯狂追捧的东方之子,少年天才,我看他的日子过得太轻松,才会把讨打都当成自己的事业。自古英雄多磨难,除非我们秋家毁家纾难浴血无归,否则,一辈子也就是个天才了。”“你不能这么说文弨!”爻安安一下就急了,“他是我们的长子,是我们最用心思的儿子,我生他的时候,你握着我的手说过,你要手把手把他调敎成跟父亲一样的人物。慕瑀!文弨他是天才,你教他练功的时候他走都走不稳,你摔得那么狠,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可从来没叫过苦,他才识字就会看地形图,三岁你就叫他背每一道山脉每一座海
第138回
峡,不管进度,错了就罚,他说过累吗?慕瑀,他是我们的骄傲,如果你对儿子的期待就只有这么一点点,你对文弨都不公平!”迟慕瑀看着一向温和的妻子激动起来,轻轻握住她手安抚,眼神却是很定,他一向是个从容的人,“安安,那时候是我太年轻,太自负,我并不知道只有时世才能造就英雄,而不是被年轻的父亲如何调敎。”爻安安突然就说不出话了,她知道,她的丈夫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说谎,更不会为了让她舒服一些就随口安慰。“咔——”推门的声音,让爻安安的落寞一瞬间收起来。“弢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她是好母亲,对小儿子和女儿,太温柔。迟文弢站在绝对的安全距离之外,离父母很远,所以,言语间有种挑衅的味道,“我想请教父亲,哥哥做错了什么?”迟慕瑀对儿子并没有对妻子那么温柔,“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所以,一个人在房间反省。你呢?知不知道自己自作主张跑来我和你母亲房里上演这出兄弟情深正好印证了秋文弨还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叛逆期的儿子哪怕心里打着鼓嘴上也不会饶过刻板的父亲,那些外人眼里的不怒自威在儿子眼里只是老古董罢了,“如果兄友弟恭的我们都入不了您的眼,那生养出我们的您又是什么样的父亲?”“文弢!”爻安安有些动怒了。迟文弢一下内疚起来,和爸爸顶嘴不是连妈妈也牵连了,本来就虚张声势的小孩儿更不敢看一向疼爱他的母亲,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颇有几分偃旗息鼓的小丢人。“文弢,和爸爸道歉。”爻安安看他。迟文弢没说话,只是局促地扯着嘴上的干皮,头埋得更低了。爻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小儿子的沉默让她非常失望,正要说什么,迟慕瑀突然站了起来,迟文弢本能地向后一缩,明明和父亲之间的距离还有五六步,却在一个刚刚松了口气的瞬间身体一痛,再反映过来,人已经是跌倒趴在靠近门的地上了。迟文弢捂着大腿试图站起来的时候都回想不出父亲是什么时候动得手,抬眼再看,父亲已经在帮母亲解束起的头发了。疼,全身都疼,尤其是刚刚被哥哥家法过的屁股跌得最痛,更丢人的是,根本不知道父亲打得是哪里。迟文弢爬了好几次,扶着门把手都有些站不起来,迟慕瑀替妻子散了头发,又用手不轻不重地帮她按摩头皮,爻安安的头发很顺,又因为居家绑得蓬松随意,因此即使当着儿子的面,夫妻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迟慕瑀几乎是深深地嗅了妻子的发香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转过头看好不容易攀着门站起来的儿子,“打你不是因为你口无遮拦,而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做别人儿子。”迟文弢难得的没有和父亲犟嘴,反而是挺着全身的疼痛站直了小声道,“对不起,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记住爸的教训了,您不要因为弢儿生气。”爻安安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迟文弢突然想被更狠地揍一顿,站在那里忐忑的很,干巴巴地站着,等爻安安开梳妆台抽屉的时候才不情不愿地对着迟慕瑀鞠了个躬,“儿子放肆,谢父亲教训。”爻安安还是不说话。迟文弢咬破了下唇,终于低了头,“爸,我错了。”声音比兔子还低。说过了这一句,倒是憋出真心话来,“妈,我知错了。”爻安安终于将目光移向了她,只是眼神并没有满意的意思。迟文弢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真的服了软,“爸、妈,刚才的话,是我一时急了,让你们伤心了,以后——就算再——”他咬了咬牙,“不会有下次了。”爻安安这才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声音淡淡的,“你哥哥不是被你父亲责罚的,而是我觉得他做得不好叫他去跪省。还有什么事吗?”迟文弢根本就不相信,母亲总是在自己和弥儿面前为父亲背黑锅,可是,妈妈都这么说了,刚才又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这时候也不敢再顶什么,只是小声道,“我也陪哥哥一起跪。”这一次,迟慕瑀并不让爻安安做坏人了,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 迟文弢不争气地一抖,梗着脖子正想还嘴,刚才被父亲扔出去的痛却在他正要动的时候蔓延全身,心里鼓足了十二万分的语气,偏偏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父亲的眼神是远比他的藤杖更可怕的东西,爻安安正在这时回过头,迟文弢一个哆嗦,本能在那一瞬间超越了大脑运转的速度,“妈晚安。”爻安安终于给了这个一向宠爱的小儿子一个笑脸,“去吧,晚安。”儿子刚刚关上门的那一刹,爻安安就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没长大。”迟慕瑀也笑了,“小坦克似的,难怪默默爹爹喜欢他,绝对是亲生的。”爻安安瞪他,“知道是亲生的还下那么重的手,至少疼一晚上。”迟慕瑀随意道,“不打不行。再惯下去,我看他就不用跟我姓迟,跟他哥哥姓秋去了。”爻安安笑了下,却在一瞬间为丈夫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运筹帷幄的教育方式所震慑,从放任文弢开始,到文弨回来,甚至远早在文弢出生,文弨开始成长,如何应对两兄弟,最后他们会走成什么样,慕瑀,心里早有一笔账吧,甚至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她这时候才能理解丈夫所承受的要更多,按既定的方式放养着儿子,哪怕可以预见到最后一个幼稚得任性,一个成熟得天真,却还是在心里隐隐期待着儿子们会突破他的预设,与众不同吧。他们果然按他预想得长下去,慕瑀,其实是最失望的吧。她很快对上丈夫眼睛,“其实,你还是有办法的吧。”多年夫妻,迟慕瑀立刻明白了妻子说的还是大儿子的事,妻子太聪慧又太了解他,他没否认,“嗯。”“是什么?让文弨真正长大的办法是什么?”爻安安望着丈夫。迟慕瑀没有回答。爻安安站在那里,两个儿子长大的点点滴滴过电影一般地放,终于,她也明白了,于是,几乎是带着覆水难收的语气,“其实你早都决定了,对吧。”迟慕瑀点头,“我并没有要瞒着你,只是——”爻安安抬起头,“我再坚强,也是个母亲。怕我会阻止?”爻安安脸色晦暗不定。迟慕瑀在心里默默摇头,“十七岁相遇,相濡以沫,拥有了三个孩子。如果我还不知道自己深爱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人,那也太可笑了。只是,比起成为英雄,任何一个女人都只想儿子健康快乐的活着。安安对孩子,又那么爱,那么多期待。”爻安安望着自己的丈夫,“慕瑀,你太知道我。好,我答应你!”她的眼睛突然看得很远,“就送他到萨赫勒的战场上,如果他不能回来,就不配做迟慕瑀和爻安安的儿子!”迟慕瑀一直知道他的妻子是个勇敢的人,却绝没有想到,她真的这么坚强,他情不自禁地握住爻安安的手,“如果是这样,我也会给他一个父亲应该给予儿子的最大的尊重。他既然不能在父母的荫蔽下修炼成真正的男人,就让他去更广阔的天。”“弢儿呢?”爻安安的声音有些颤抖。终究,她还是母亲。“等他的哥哥只全力以赴的背负自己的生命的时候,他这个做弟弟的,自然就长起来了。”迟慕瑀终究更冷静。爻安安望着眼前的丈夫,这个男人有世界上最广阔的胸膛,最笃定的双眸,最宽厚的肩膀,她可以在软弱的时候无所顾忌地依靠,“慕瑀,我第一次这么这么恨,我为什么选择你,做我儿子们的父亲。” 迟慕瑀深深地抱着自己的妻子,“因为我曾经在比你的儿子们严酷一百倍的战场上将自己磨练成了能配得上你的男人。”他吻下去,据说,男人比女人的平均寿命短十年,如果我不幸让你成为未亡人的话,那么,就让我们足够优秀的儿子代替我继续保护你,保护我们美丽的女儿。“我爱你,安安。”
叛逆者25
比起经常被罚跪惩戒室的弟弟,一向上进懂事的天才哥哥秋文弨可能更容易被罚跪在自己房间。他习惯性地选择了正对墙面的位置,被母亲惩罚,于他而言并不陌生,但被母亲罚跪,这还是第一次。有记忆开始就不是被娇惯长大的孩子,所以当膝上的疼痛变成酸痛,他也并不觉得多难熬。脊柱有些僵,思绪有点乱,他知道,比起如今做到的,父亲和母亲对他的期许都要高得多。他站在高高的摩天轮顶端被人仰望,他的父母却要求他要摘到太阳,所以,那些披荆斩棘满身伤痛踽踽独行的日子就像拼命踮起脚摘桃子的猴子一样可笑。秋文弨笑了下,却在雪白的墙面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任何时候都保持微笑,良好的贵公子教养在母亲眼里只是繁文缛节,在父亲眼里也不过是不够率性,哪怕好像应该更欣赏自己的乔师兄,也不过在自己被称为乔熳汐第二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拒绝,“文弨独一无二。”这个世界上,真正看得清的,还是师父。他还记得——“做慕瑀的儿子,委屈你了。”师父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正在蒸馏玫瑰花水,乍一入耳,立马诚惶诚恐地否定了。师父知道自己不敢听,却偏偏要说出来,“你学不来你父亲,慕瑀,却也未必懂你。他可以恣意洒脱,快意恩仇,你不行。当初他执意用最盛大的婚礼最繁复的仪式摆了一个月的酒办了三场大婚娶爻安安过门,今天,他的嫡长子就必须是尺规墨画量出来的一丝误差也没有的贵公子。守成之主就要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潇洒霸气,对我们这样的传世之家那是笑话。盛世施仁政,乱世用重典,强弩之末才要依靠王霸之气力挽狂澜呢。”秋文弨无声地笑了,曾祖母和父亲都是长辈,他谁都不能褒贬,只是,有些事,只有男人才能明白。就像今日,母亲罚得是自己纠结于细枝末节小题大做,父亲却是给了自己一个思考的机会。秋文弨刻意挺直了脊柱,等母亲睡了,父亲就会来了吧。一夜,等了一夜,并没有。夜凉,房间是暖的,秋文弨哪怕是惩罚自己都是个准备完全的人,可等到后半夜,他居然开始发冷。父亲为什么不来,依照推断,应该是来的。胸有成竹的期待被打破,稳稳跪着的膝盖这时才开始疼起来。然后,后半夜就是煎熬。疼了,僵了,心渐渐沉下去,空了,看着天变得最黑继而亮起来,他居然怕了。凉透了背脊的汗本来该贴死了内衣的,如今却被新一茬的汗水冲开了。秋文弨的心越来越空,从来没有的狼狈过。父亲为什么不过来,他不敢去猜想。“滴。”一声水响,额上的汗竟然会砸在地上,冰了。就那一瞬,秋文弨的心随着那滴汗水突然炸开,整个人疯狂地开始冒冷汗。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十二岁那年,自己收拾好了行囊,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孩子终究是孩子,无论多聪明多坚定,都会有些犹豫。所以,听到门响的声音时,秋文弨吓了一跳。他还记得十二岁的自己还不到父亲下巴那么高,因为坐在椅子上发呆,立刻警醒的时候腿还有些麻,“爸。”他的声音有点低。“决定了要走?”父亲问。他没有说话。迟慕瑀站在他身后,那天的夜很黑,自作主张的自己本该很害怕,可不知道为什么,秋文弨在那一刻就是有一种不管做了什么决定,父亲都会永远站在他身后的感觉。他那时候说什么呢,“我不是因为弢儿,我只是觉得,我长大了,是个男人了,应该出去看一看。”爸当时说什么呢。秋文弨出神。爸当时说,“我比你还小一些的时候,父亲也总说,男人不要总闷在树林子里,应该出去看一看。”明明是很开明的话,那时候的自己却好像被伤害了,他是多怕父亲安慰他啊,所以他立刻转过来,仰着头望着父亲眼睛保证,“我不是小孩子。我要长大,出门去长大,出了门我也是爸妈的儿子。”秋文弨的身体突然热起来,就像是一股岩浆烧热了他的血,因为他记得那么清楚,那个晚上,父亲对他说,“去吧,你一直是最棒的儿子,爸知道。”爸,出去四年都没有什么明显进步的我,还是你心中最棒的儿子吗?“咔!”推门的声音,秋文弨几乎跪不住,没听到脚步声,他的肩膀却先抽住了。“爸!”有些震惊,又有些安慰。没有风,那种敬畏却贴着骨头擦过,骨节的接缝里嗖嗖的,像是空调的出风口扑着冷气的声音。低头看到地上那一小滩汗水,自己是让父亲失望了吗,“爸”,于是他再叫一声。迟慕瑀是很少会情绪波动的人,他只是静静站着。秋文弨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下了头。迟慕瑀返身坐在了床上。秋文弨用膝盖转过了身子,有意无意地挡住了那一小滩汗水,却始终不敢正对父亲的视线。“还没想明白?”迟慕瑀道。秋文弨咬住了唇,“儿子明白妈的意思,妈说过,男人总是患得患失的,小家子气。我管文弢又操得心太多。”“嗯。”迟慕瑀静静听着。“爸,文弢跟我说,不希望我走。”和迟文弢一心想着超越父亲对抗父亲不同,秋文弨一向视父亲为精神导师。“你自己觉得呢?”面对儿子交付的信任,迟慕瑀也愿意和弨儿聊聊天。秋文弨的语气有点迟疑,“有一瞬间,就想说,好。他的身体这个样子,心态又还是小孩子,每天做了饭看着他都吃得那么香,听钟离说有时候他为了省钱,想加一枚糖蒜都舍不得——”“那是他活该。”迟慕瑀下结论,“家里营养师搭配着,他喜欢什么口味就做什么犹自不满意,你母亲又惯得厉害,亲自下厨给他做,还是不领情。我就让他去靠自己,哪吒还削骨还父呢,他连房租都不交。”“爸,弢儿还是小孩子。”秋文弨小声护着。“你十三岁的时候就赚了第一个五十万给我和你妈妈存养老金了。”迟慕瑀现在还记得儿子当时略显稚嫩的声音,“我要给爸妈存养老金,每年存一点,这样等我到三十岁,就可以完全养爸爸妈妈了。”“是儿子没有教好他。”秋文弨再度低下头。迟慕瑀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有几分警告的意味。秋文弨却突然不怕了,“爸,我知道您和妈是什么意思,就连弢儿也在说,我在负担他的人生。可这于我而言,并不是,我是他的哥哥,生来就要背负起照顾弟妹的责任。我不懂,非爷爷当年带着您闯祸出了事挡在面前说‘我扛’是孩子气,为什么我站在弟弟面前就变成是不给他成长的机会。哥哥就是哥哥,他错了我管得,他错了我惯的您罚我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迟慕瑀沉声道,“这并没有不对。”秋文弨像是受了鼓励,“所以,我没有不大气。我知道要什么,也知道怎么做。大气有很多种,这个家里每个人都觉得秋曾翁没有拒绝和我师父结婚和陆太翁在一起是懦弱是不大气,可是我觉得,家族为重个人感情为轻这才是男人该做的选择。不是每个人都能和父亲一样幸运,面对那些已经牺牲了感情的人,我们能献上的只有敬意而不是轻蔑和看不起。包容地看待每件事,宽容地对待每个人,这才是男人的胸襟和大气魄,父亲,您说对吗?”迟慕瑀顺手拍了一把儿子的头,“还没满十八岁的小孩儿,学好你的医,画好你的画,走好你该走的每一步,等你有了真正成为男人才能守护的人,你就是男人了。”他说完这句话,像是顺口道,“我一个朋友在难民署工作,需要人去送一些食品和医疗物资,你替我去看看。”秋文弨心突然一沉,有些戒备的问,“哪里?”“加奥。”迟慕瑀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记得带上枪。”秋文弨没有丝毫的犹豫,“我拒绝。”迟慕瑀似乎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轻轻点头,“说来听听。”“父亲明知道我不会去的。”秋文弨道。迟慕瑀笑。“我虽然不抗拒杀人和流血,但是也不喜欢。父母生我养我,师父用绝对的心思和精力调敎我,不是让我莫名其妙去做维和队员应该做的事。”他毫不避讳地望着父亲,“未来的秋家家主,需要的是运筹帷幄,而不是以身犯险,亲力亲为。我姓秋,正如我教训文弢时说的,我的身世让我不必和一般人虚与委蛇,我的姓氏也不需要我去战场上证明什么。”迟慕瑀淡淡看了他一眼,“只是希望你看一次另外的世界。顺路而已。”“回父亲的话,早餐之后,我会和母亲谈的。”秋文弨拒绝得太洒脱。迟慕瑀似乎是没想到,定住了脚步。秋文弨抬头,“难道不是母亲的意思吗?我不信,父亲会让我做这么无聊的事。”迟慕瑀定定看了他一眼,秋文弨可以昂起了头,“您明白,我并没有对母亲无礼的意思——”迟慕瑀根本没有听他解释的意思,只是对他伸出了右手,“去把皮带抽出来。”秋文弨有不超过半秒钟的怔忪,竟然不是家法吗?迟慕瑀并没有催促他,只是,秋文弨也绝对没有胆子让父亲空着手站在那里等他。尽管没有妹妹那样大到夸张的衣帽间,秋文弨的皮带款式也绝对不少,他选了一条很宽很厚的,想到不久之前才用这种东西教训过钟离,不免有点苦笑。父亲出手有自己那么仁慈就好了。没有什么仪式,拿过来就递给父亲,自己乖乖褪了裤子撑在墙上,静静地等第一下,离上一次挨打,多少天了呢?重重地一记抽打,秋文弨一声闷哼,身子却没有塌下来。他固执地撑着墙面,等第二下。迟慕瑀随手将皮带卷在腕上,丝毫不留情地抽下去,秋文弨只是默默撑着,等数到第五下,大大喘了口气,重复一遍,“我并没有对母亲无礼的意思,您知道。”“刷!”等待他的是更狠地一记抽打,没有任何保留的将五十年来最受关注的天才拍在了墙上,秋文弨不服输地用手掌推着墙面,疼痛伴随着一整座墙面的反推力压下来,秋文弨任由大颗地冷汗砸在地上,他的教养绝不允许他做出用衣袖去蹭抹汗滴这样的动作。“我并没有冒犯母亲的意思,儿子请您息怒。”“啪!”几乎是接近刑讯力度的一鞭,“站起来撑好,不知所谓。”
叛逆者26
“啪!”几乎是接近刑讯力度的一鞭,“站起来撑好,不知所谓。”秋文弨有一瞬间的惊奇,对于享誉国际的天才少年,对于向来说一不二的父亲,不知所谓几乎可以算是最严重的词,只是他并没有屈服,他五指分开紧紧撑着墙壁,正如父亲所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个足够坚强的少年,“即使您再问我一次,我也会这么说,母亲不会在意,父子之间,您也不该跟我在意。”“啪!”重重地一下。根本找不到重点的孩子,难怪明明比文弢聪明,每次挨打的时候却要重得多。“我知道母亲急迫地想让我成为男人的心情,也了解父亲您并不是要送我去死。您不认同,可也觉得让我锻炼一次没有坏处,但是我有对于我而言更重要的事。正如您说的,学医,画画,甚至做饭给文弢吃,替小公主挑选礼服,这些都比在战场上去镀金更重要的多。我会在生活需要我的时候成为一个男人,而不是先莫名其妙的将自己变成什么再等到生活需要我。父亲明知道我不是逃避的人,为什么——哦!”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先吃了狠狠一鞭。“衣服脱了。”迟慕瑀的手搭在他的肩头,指尖放在衣袖车线的位置,语气是一贯的淡定从容。秋文弨一怔。那些关于被鞭背的恐怖记忆爬上心头,他确定,自己一定是做错了什么而不自知,只是,对于父亲的命令,他从来没有拒绝的习惯,他强力稳住颤抖的手指,太阳穴的地方有汗水渗出,冰凉。迟慕瑀右手执着皮带站在他身后,听着这个最懂事的儿子极力稳住呼吸。他定定看,看儿子漂亮的肌肉和骨骼,看他后背上的旧伤。看他将家居服折得四方四正,摆得整整齐齐,看他用最不会引起误伤的手势撑住墙面,迟慕瑀有一瞬间觉得时光倒流,眼前这个少年,竟和二十年前撑在墓镧竹子护栏的自己一模一样。如果安安看到的话,她一定会说,一个看似温润如水,一个看似潇洒不羁,其实两个都是内心无比板正无趣的人吧。难怪是亲父子。“儿子请您训示!”秋文弨在尝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啪!”响亮的一鞭,诸多刑具之中,皮带本来就是声音很残酷的一种。他时常意味着暴力,狂躁,以及严酷。“呃”秋文弨将呻吟压在喉间,他没有动,这是他预料中的教训,训示,训自然在示之前。“啪!”又是一鞭,这次是斜着的,从肋骨延伸过来,痛得让人想将自己缩在一起,秋文弨甚至来不及去品味这样的痛,右边就又来了一下。两道伤痕一起,交错成一个漂亮的V字。秋文弨轻轻闭上眼,突然想,自己后背的鞭伤应该是“十点十分”。“刷——啪!”更狠地一下,从脖颈直直地贯穿整个后背,“还有心思走神吗?”迟慕瑀的问话不算严厉,因为他已经用皮带提醒过了。“儿子请您训示。”秋文弨再重复一遍。“嗯。”于是,迟慕瑀将皮带在手里折成三折,抵在他后背血痕上。“你总是这么自信吗?”迟慕瑀问。“嗯?”秋文弨不懂。后背突然一凉,是皮带扬起的风声还是错觉,已经分不清,下一鞭,从左肩蜿蜒而下,秋文弨有一瞬的失神,然后,大脑空了一秒,然后,是凉的,冰冰凉的,他仔细去体味,终于意识到,是血。秋文弨的右手手指不受控制地曲了一下,继而用更稳得姿态扒住墙面,是错觉吧,应该是错觉,太疼了。“是血。”迟慕瑀的声音很定,他将皮带举到儿子眼前,像是证明一般,事实上,几滴血珠子,皮带上根本看不到。“爸!”秋文弨的反应是再叫一声爸。“我其实没有兴趣陪你玩疼痛刺激多巴胺分泌,多巴胺促进注意力集中的游戏。我相信疼痛有助于思考,但是,我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只有在疼痛的时候才去思考。”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用手中的皮带敲了敲秋文弨赤躶的臀。秋文弨一下就脸红起来,比被扒得赤躶躶扒在墙上挨打还难堪。他调整呼吸,让思绪静下来,迟慕瑀也没有再打,只是静静站着。大概过了两分钟时间,秋文弨才开口,“爸,哪怕我知道您会失望我也要问,如果没有母亲,您会做出送我上战场这么荒谬的决定吗?”迟慕瑀扬了一下皮带,秋文弨听到的风声,却是硬挺挺地撑着,迟慕瑀没有落鞭,反而是用手掌轻轻拍了拍儿子屁股,“还是个孩子呢。”秋文弨有些任性地道,“我五岁的时候你把我压在这面墙上打,说我是人家哥哥是大人了,我现在长大了,您又说我是孩子。”迟慕瑀轻轻摇头,“你根本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就自作主张地给你妈妈下判决,不是孩子是什么?”秋文弨咬住嘴唇,“那您是什么意思。如果秋家需要,如果国家需要,我不用您开口,就会站在我应该站的地方,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逃过了?”迟慕瑀见他居然愈发理直气壮起来,抓住他肩膀就把他按在墙面上,提起皮带在屁股上狠狠捋了四五下,而后才道,“十二岁那年跑去美国,就是逃掉了。今天拒绝我,一样是逃。”“我不服!”秋文弨道。迟慕瑀抽他,一下接一下的皮带,抽在屁股上,“凭什么不服。当年一走了之,你成全自己成全弟弟的一厢情愿,让弢儿几年都解不开心结,今天还敢这么大言不惭地跟我说当时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那我让你去加奥看看另一种世界,你怎么不去了!”他一句话一鞭子,鞭鞭都带血印子,屁股上抽得斑驳,“你本事得很,拿着家法教训弢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该打!”“那年的事,您教训过我了。”秋文弨道。“咻!啪!”后背,右边,“今天打,是为今天的事!”“文弨不明白。”秋文弨死撑着。“不明白,就给我受到明白!”又是连着五下。从背到腰,从腰到臀,迟慕瑀没歇气,握着皮带就是一轮二十鞭子。秋文弨的呼吸闷不吭的,嗓子压着烟似的,整个后背燃起来一片,还有刚才用皮带的侧面削下来的那一记,还带着血茬子。迟慕瑀打了二十多下就收了手,让他歇了口气才转过来用皮带指着他留在墙面上被汗水浸渍的手印子,“怎么不叫?”秋文弨没说话。“刷”的一鞭子,抽在大腿侧面,“哦!”秋文弨呻出声,却立刻将惨叫咽下去,他轻轻摇头,“弢儿,弢儿可能在外面。”迟慕瑀又捋了一鞭子,“还知道担心弟弟。”秋文弨低头,“爸,我真的不知道错哪了。”迟慕瑀拍拍儿子肩膀,示意他转过来,秋文弨眉角一牵,居然拍在旧伤上。“弨儿,送你去加奥,是我的意思。”迟慕瑀沉声解释,“你母亲提议过,送你去战场,如果是不成熟的建议,我不会因为她是我最爱的女人就迁就。”秋文弨低下头。迟慕瑀伸脚踢了一下他,让他抬起头来,“弨儿,你和弢儿其实很像,自小都是心气高又叛逆的孩子。只不过,你知道自己的责任在哪,所以,没有他那么外化。”秋文弨有点怵怵的。身为儿子,其实很怕父亲同自己说这样的话,骂不是骂,讲道理不像讲道理,又觉得有点被戳穿似的。迟慕瑀用皮带拍了拍他腿侧,让他看着自己。秋文弨也知道和父亲肯定得谈,哪怕自己后面还火烧火燎的,也只好站着,还不敢用眼神回避。迟慕瑀道,“你比别人聪明,也比别人有担当。弨儿,知不知道父亲最喜欢和你一起干什么?”“下棋。”秋文弨声音低得很。明明不是什么难为情的话,却不好意思张口。“善于弈棋的人,都习惯运筹帷幄,也都喜欢布局。弢儿说最讨厌我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其实,你又何尝不是?”他没有让儿子接话,其实他并不是个喜欢讲道理的人,可有些事,要和孩子说清楚,“我们总觉得自己能着眼全局,也太懂得取舍,用你师父的话说,就是太拿得定主意。你觉得你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所以你觉得即将有战争的时候你不会逃避,你觉得你不是没有担当的人,所以你觉得日后有需要的时候一定会力挽狂澜——他说到这里,却是突然一展手中的皮带,狠狠地抽在儿子后背上,“但是你太自信了儿子,你凭什么自作聪明地以为你母亲因为你不够成熟要送你上战场,你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认为我顺从你母亲觉得顺道磨练你也不错!”他说到这里就又是一鞭子,“我只是让你去加奥,只是想让你发挥你的专业去送些医疗用品,让你带上枪,只是以防万一,难道,你以为是暗示吗?”他又是一鞭,“秋文弨,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你凭什么认为,你看得穿全部人!”秋文弨一愣,迟慕瑀用皮带指着他,“你母亲为什么说你胸襟不够大,就是因为你以为你看得穿全部人。你弟弟,你母亲,你师父,甚至是那个你本来选作秋家长孙媳妇却又被淘汰掉的聂小姐,你自作主张地挑你需要什么,秋家需要什么,文弢需要什么,我和你母亲需要什么,还有你师父需要什么。儿子,生活不是你侍弄花花草草做美白药水,把剂量弄清楚就可以,人是很复杂的,你再这么自以为是下去,只会变得越来越狭隘,知道吗?”秋文弨长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却是好久没说话,半晌,才低低道,“我还是有点不明白。”迟慕瑀拍了拍他屁股,“我的意思是,有时候别想着别人会怎么想,或者谁需要,就一步一步地去做事情吧。你比任何人都优秀,所以,不用笨鸟先飞,知道吗?”“爸!”秋文弨像是想说什么,迟慕瑀却已经用皮带挑起了他的衣服,“换了衣服去看你弟弟吧。”“爸。”像是明白些什么了。迟慕瑀摆摆手向外走,“别去你妈那认错——”秋文弨终于没有去说那些我会努力去想会用心去做那样的话,只是道,“放心,怎么哄女人开心,我比您知道。呃——”迟慕瑀没有转身,却是笑了。这个孩子,还是不装孩子气的时候最像孩子了
第139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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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者27
迟慕瑀走出门的第一眼看到的是迟文弢,儿子那种充满侵略感的眼神明显挑战到了身为父亲的权威,迟慕瑀微微蹙了下眉,迟文弢像是丝毫没有察觉父亲的不快,一下就推开门冲进去。一向都会背后长眼睛的迟慕瑀亲眼看到前一秒还撑出笑容与他逗趣的大儿子双膝着地瘫在地上,披着家居服的后背不停颤抖,地板上一滩汗水晶亮亮的,逼得他将教训迟文弢几句的心都收了起来,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离开。“哥!”迟文弢冲过去一把抱住哥哥,像拍电影一样的激动表情。秋文弨用细长的五指抵在墙上,一刹间就站稳了身子,面色严肃,“谁让你来的?”“我要照顾哥哥。”迟文弢根本就不管,一下子就用他经常锻炼的双臂将哥哥箍起来,“哥靠着我。”秋文弨狠狠推了他一把,“回去!”“我不!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迟文弢被哥哥推开后又锲而不舍地在他面前半蹲下身子,试图背他出去。“迟文弢,我命令你——”“我不听!”秋文弨的目光突然从坚硬变得柔和,“我命令你,给我五分钟,让我把自己整理好再去看你。”迟文弢有一瞬间的触动,然后,抬起了漂亮的眼睛看着哥哥,“我三岁的时候,哥哥就总是说不疼来骗我。哥哥这样,会让弢儿内疚。”他的长睫毛一瞬间垂下来,眸子都黯淡了许多,哪怕知道这是属于弟弟的哀兵政策,秋文弨还是不能面对让他受伤的样子,于是伸出一只手来搭在他肩膀上,迟文弢立刻高兴了,几乎是蹦跳着去拿哥哥的浴巾,然后用自己全身的力量将哥哥拖去自己房间。然后扶着他在床上趴下,端茶倒水地殷勤伺候。秋文弨看着他认真地将拖鞋垫在膝盖底下趴在床边伺候自己,然后懊恼地埋怨,“刚才不该把哥哥从自己房间拖来我卧室的,又走那么多路受罪。”秋文弨忍不住地嘴角弯起来,“你这里也很好,至少药膏很全。”迟文弢一下子脸红起来,又翻箱倒柜去了。秋文弨看着他在床头小柜那里翘着小屁股埋着头寻找,就觉得他像只等待过冬的小兔子,仿佛身上的伤都不疼了似的,迟文弢翻了一会儿,抱了大个的医药箱上来,秋文弨连忙制止,“不需要贴蝴蝶胶布,乳液也不用,大概有几处破了皮,用药粉是最好的。药箱里最右边的小格子,有金疮药,那个就可以。”“是吗?哥都没有给我用过呢。”小孩自言自语的样子很有几分求知欲。秋文弨在心里默默道,“那是因为我舍不得打破啊。”即使是严酷的逢七进一,也一定不会打破小弢儿的屁股。小时候弢儿最淘气的时候,就是戴着皮制的大手掌打他,发青发紫了就心疼的不得了。有时候他犯了严重的错,心里告诉自己必须打肿,可不管怎样,还是舍不得打破啊。这样想,自己在父亲眼里,也算是成长为一部分的男人了吧。秋文弨正出着神,突然耳朵一麻,然后,下意识地扯住了被子。“哥,不上药不会好的。”小孩义正词严。秋文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正死死攥着被子,一双脚也全然不顾身后的疼痛全然踩着被子边缘,身体比大脑提前做出反映啊,作为已经好久没有挨过打的哥哥,被弟弟上药也太难为情了吧。可如果不让文弢看,这个小孩一定会难过的。于是,秋文弨指挥自己的大脑放松双脚,迟文弢立刻见缝扎针地掀起了被子,秋文弨的耳朵一下子红起来,自己都觉得烫到比挨打的时候还没脸见人。迟文弢却像是没发现,只是小心地将被子揭起来,伸出食指来不敢碰的样子,“连腿上都是伤呢。”他的手似乎是忍不住地碰了一下伤口的侧边,然后触电一般地缩回来,“这么多都打破了。”语气一下子伤心起来。秋文弨再也没有心情去害羞,反是偏转头来安慰他,“一点也不疼。”“那你逢七进一的时候也打烂我的屁股!我这么不听话,哥都没有这样的。”迟文弢压抑着情绪。“啊!还真是有些疼,弢儿,要不先上药?”秋文弨试着转移小孩的注意力。于是,小家伙又一路小跑去洗手,学哥哥的样子再一次用酒精药棉消毒自己的手,拨开哥哥身上的被子,给那些明显被抽破皮的伤痕倒上金疮药,一边上药一边咬着自己嘴唇,一张脸青白青白的。秋文弨是很能忍受疼痛的人,即使他压抑住了全部的呻,可是在肌肉不自禁地抽搐的时候,小孩还是会难过,后背上那道绵延的口子太过狰狞,小孩小心翼翼地上过药之后,怔了足足的两三秒钟,而后才攥着拳头道,“哥,我以后会争气的。”秋文弨就像是养了个大儿子似的欣慰的笑了,“文弢一直都很乖,弢儿,哥有点累了。”迟文弢受惊一眼,“是我不好,就快好了。”秋文弨看着空出来的小半张床,继续道,“哥不想挪身子了,你今天只睡这么一点位置,行不行?”“我不睡——”小孩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哥哥的目光无比严厉,于是,只好将后半句话咽下去,“嗯,我听哥哥的。”秋文弨点头,迅速闭上了眼睛,小孩又一次仔细检查了哥哥的伤势,不敢再给他盖上被子,收拾了东西之后轻手轻脚地爬到床的另一边去。“我要快点长大,我长大了,就可以帮哥哥挨打了。”安静趴着的哥哥,让他想起小时候,可是,长大的他不仅没能帮哥哥分担爸爸的家法,反倒连累他因为自己受更多罪。迟文弢咬着嘴唇,他好想像哥哥没有受伤时候那样贴着哥哥的胸口睡觉啊,他好喜欢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哥哥帮他拉好被踢掉的被子,他好想在做噩梦的时候牵住哥哥的手然后被哥哥呵斥男孩子不可以这样,他好想哥哥身上的伤全都痛在自己身上。他觉得自己很笨,哥哥会把挨打的他照顾的很好,他却十几年了什么也不会,他甚至不敢爬下床去给哥哥熬一碗明早一睁眼就能喝的浓浓的粥。“弢儿——”秋文弨叫着他的名字。“哥——”才刚刚发出半个声的迟文弢又听到,“弢儿要乖乖睡,一个人不怕。弢儿,弢儿不怕。”迟文弢的心一下就化了,哥哥说梦话的时候都惦记着自己呢,于是,他乖巧地闭上眼睛,不能让受伤的哥哥为自己担心,不一会儿,折腾了自己好久也是一身伤的小孩呼吸就匀长起来。趴在床另一边的秋文弨绽出一个无声的笑容,可算是哄得这个孩子睡了,要不然,他还不知道要内疚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不照顾文弨?”爻安安问丈夫。“弢儿已经去照顾了。”穿家居服的迟慕瑀很少有这么硬的话。“还跟儿子生上气了?”爻安安觉得有些好笑。“我就是不喜欢他硬撑。”迟慕瑀一面铺着床。“那可不知道是像谁。”爻安安打趣他。“他觉得自己撑得住,我就要他撑,在父亲面前,有什么可逞强的。”迟慕瑀低声道。爻安安放下手中的书走过来,“你这个当爹的可真难伺候,文弨要是不撑,趴在你背上叫疼,你还不一顿鞭子抽得他再也不敢喊疼为止。”迟慕瑀听了妻子的话,倒是忍不住笑出来,“那倒不至于,我的儿子,我知道。”爻安安望着他,“所以我说文弨苦啊,疼了不能说,秋家的长子哪有叫苦怕疼的,疼了也不能不说,贴心的儿子这不是梗着和父母怄气嘛。该撑的时候撑了,该哄你的时候哄了,当爹的还要说,一点儿也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真是太不潇洒大气了。慕瑀,你说你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才有这么好的儿子。”迟慕瑀一把将妻子揽入怀中,“那要看我上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才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妻子。”爻安安斜他一眼,迟慕瑀恍若未觉,只是自顾道,“弢儿越来越不像话,等弨儿走了,我想亲自管管他。”爻安安点头,“好啊。你也纵得他太没大没小了,趁这个机会敲打敲打,要不,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父亲是怎样的英——雄——气——概呢。”迟慕瑀无奈摇头,“这是你说的,别我真的敲打了,又给我脸色看,说什么孩子本来就身子不好,做我的儿子多不易之类的话。”爻安安瞥他一眼,“那倒是不会,只要你别像训文弨似的,鞭鞭见血地往下招呼我就觉得谢天谢地了。”迟慕瑀掀开被子,靠在床上,“男人流点血算什么,他跟着奶奶训练也没少流血的。这孩子还是不错的,没吃过什么大苦头就能有这样的心性。去加奥历练一番,再让他做些图腾的事,到时候也就磨出来了。胸怀气魄这种东西,家法是打不出来的,我觉得他多参与些决策,明白自己手里握着多少个人,多少个家庭的命运的时候,也就差不多了。虽说是跟着奶奶,但他从小到大,每一步我都是看着的,文弨的将来,你放心。”爻安安在迟慕瑀身侧躺下,听他长篇大论了一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觉得我对儿子不满意?”迟慕瑀没有否认,“你和父亲是一样的人,表面上看不出,心里却对孩子的要求高了些。”爻安安轻轻叹了口气,“那倒是。又有几个做父母的真正对孩子满意的。就是你,任谁看着都是人中之龙,可父亲,爸爸,二叔不是还会觉得你能走得更好些。当父母的,就是没个足厌。”迟慕瑀轻轻拢住妻子,“慢慢来,放心,文弨将来一定比我强。”爻安安点头,却又立刻道,“弢儿呢,可不能比他哥哥弱。”迟慕瑀拍拍他,“不会。我好好调敎他,弢儿可是在咱们身边长大的。”爻安安贴着迟慕瑀胸口,“那就告诉他,他的好日子到头了,不用家里的钱这种孩子话不许再说,订份计划表给他,让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就算他哥护着他,他也任性的可以了,网球要打,就认真打起来,会请好专业医生帮他——”爻安安说到这里,突然醒悟,“你故意的?”迟慕瑀笑了,“两个儿子都放手给我管,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什么?”爻安安还想抵赖。迟慕瑀长长拥妻子入怀,“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奶奶,让文弨留在我身边,他们两兄弟,我要亲自带着。”爻安安一怔,立刻反应过来,“你要带他们去哪?”“加奥。不止是文弨,弢儿也该见见世面了。”爻安安正想说话,迟慕瑀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我亲自带着,你该放心了吧。”爻安安狠狠瞪了丈夫一眼,迟慕瑀却笑得无比畅快,“安安,你知不知道,对于父亲而言,没有任何一种感觉,是比手把手带着儿子长大更值得宽慰的了。”
叛逆者28
“哥——”迷迷瞪瞪还在梦里制霸服务器的迟文弢下意识地扯住了哥哥的手臂。秋文弨用半秒钟的时间压抑周身的酸困和后背的疼痛放低了声音,“快起来晨练。”“才刚睡下呢。”小孩儿嘴上嘟囔着,却突然想起了哥哥有伤在身,立马一个蹦子弹起来,然后屁股上的伤也不甘示弱的疼了,“哥快别动——”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敲门声,迟文弢的心一下子从国道跳到了赛道上,“什么事?”秋文弨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弟弟手背。门口是女佣温柔甜美的声音,“两位少爷,先生吩咐如果第一次敲门没有回应的话就不用叫醒了。”“是。你退下吧。”秋文弨的声音完全听不出仅仅休息了一个小时的疲惫。“什么嘛!”迟文弢在心里抱怨,却碍于哥哥嘴上不敢说。“我来吧。”换了一身运动服的秋文弨清清爽爽地来到自家的训练场,目送着弟弟进训练馆里去练习,自己却从佣人手里接过了盛着毛巾的捧盘。迟慕瑀正在跑第三十五个圈,在跑道边擦身经过的时候并没有理会一边的儿子,而是又跑了五个圈才过来,拿了毛巾沾掉额头几不可见的汗水,又顺手丢进托盘里,这才道,“选能做的去练习吧,你有分寸。”秋文弨从佣人手里换了新的毛巾捧着,像是想跟父亲进馆里的样子,“服侍父亲是儿子的本分。”迟慕瑀仿若漫不经心地望了下训练馆的大钟,然后目光幽深地看了他一眼,秋文弨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如果真的要服侍父亲晨练的话,自己早应该在四十分钟前就完成自己的早锻炼才对。迟慕瑀没再看他,径自向前走,秋文弨亦步亦趋地跟上,迟慕瑀快走进馆里的时候才吩咐,“吃了早饭和我去你师父那一趟,收拾好行礼,明天参加了弥儿的就职仪式就出发吧,顺便给文弢把他的药都带齐了。”父亲的话信息量大到被称为天才的秋文弨也要反应一下,“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带弢儿一起去?”迟慕瑀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是我带你和弢儿一起去。”“这么匆忙?”秋文弨有些意外。迟慕瑀还没有说话,秋文弨就立刻道,“是。这些年一直和国际救援组织有合作,爸肯定都打理好了吧。药品和食物一直都在送,我会保障好自己和弢儿的安全,不给那边的工作人员添乱。”迟慕瑀并没有对他的保证表达态度,只是抽走了毛巾挂在自己脖子上,“今天不用你服侍了,等伤好了跑回一百个圈来吧。”“是。”秋文弨长长出了口气,果然,哪怕受了伤挨了罚,爸还是那么讨厌迟到啊。他折身回去将托盘还给远处的佣人,哪怕痛得连走路都觉得腿上的皮肤薄薄的,还是勉强自己跑了十圈,再进训练馆里的时候,却看到父亲将毛巾缠在手腕上抱着双臂看文弢做提踵练习。看到文弢前脚掌下垫的那块薄薄的木板,虽然才不到三公分厚,可修过运动训练学的秋文弨立刻明白训练强度增大了许多,走过来的时候就听到父亲的声音非常稳定,“再慢一点。”意识到大儿子过来,迟慕瑀随意地挥了挥手,“去忙你的事”。还说着话,就放开了抱在一起的双臂,缠在右手腕上的毛巾一下子垂下来,毫不留情地抽在迟文弢小腿肚子上,“膝盖打直。”看着弟弟脚下那一滩汗水,秋文弨实在忍不了,“爸,弢儿他还身、身上还带着伤呢。”“刷!”很难想象毛巾居然抽出这么响的声音,迟慕瑀根本没看他一眼,只是再一次踢正了他脚下的那块木板,“就是这样,再做十五组就换外八字。”“儿子僭越了。”秋文弨默默退下,只是在俯卧撑架上依然忍不住看弟弟的方向,文弢好像总是不能达到父亲的要求,一个姿势不标准就会被捋上一毛巾,刚才眼角瞄见的,小腿上都是一道道的印子了。“文弨。”迟慕瑀不知怎么了,突然看向这边。秋文弨立刻下来站好,“父亲有什么吩咐?”“去那边练。”被父亲莫名其妙的早训练得头发昏眼发花的迟文弢吃了一惊,父亲指的明明是肩推举器啊,练那个哥哥要坐下去的,一个小时前才打得那么重,“爸!”“是。”秋文弨用高声应是盖住迟文弢的抗议,他知道这是父亲对他晨练不专心的警告,迟慕瑀替小儿子调整着双膝间的距离,“你继续。”秋文弨还来得及最后给弟弟递个眼色,他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走向看不到弟弟训练的肩推举器那里,认真地坐下去。、迟文弢一脸忿忿,却只能在父亲不容置疑地态度里继续练习,并且,一点走神都不敢有。比起严格的家法,毛巾捋下去的印子很快就消去了,可不知为什么,父亲真正严肃起来,他竟是那么的不敢违抗。终于做完了外八字的五十组负重提踵练习,迟慕瑀扔了毛巾给他,迟文弢双手接住了,又觉得用这个刚刚才抽过自己小腿的刑具擦汗有些诡异。迟慕瑀捞起放在地板上的水小小抿了一口,大概因为墓镧长大的原因,他并不会像秋文弨一样在练习的时候随身带佣人,喝了一口之后再扔给儿子,迟文弢这样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少爷居然也没有意识到和父亲共饮一瓶水在这个家里是很奇怪的。迟慕瑀看着儿子扶着膝盖喘气,一板一眼地评价,“下肢的力量还是弱一点,高压球的成功率只有86.87%,手臂后摆的时候除了转体和侧身之外,还要有适度的曲膝和背弓动作以供发球之需,仅仅依靠臂力和腕力是不够的,多用些心。”“爸看了我全部的比赛?”没过大脑的问出来,迟文弢一下就尴尬了。迟慕瑀倒是没什么,“做了就用心做好。”“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觉得心虚了似的。于是,接下来的练习里,父亲再严格的要求也不觉得强人所难了,累到都快忘了屁股上还有旧伤的时候,父亲轻描淡写的一句“慢跑五个圈放松一下”自己居然也乖乖照做了,迟文弢在慢跑之后的慢走时几乎觉得自己中了邪。“去扶一下你哥。”还没想清楚是不是要找个跳大神的给自己看看,父亲居然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迟文弢连忙去找被不合理nuedai的哥哥,果然,就真的需要被扶着做舒展练习了。“爸很难这么一点一点盯着做练习呢。”哥哥似乎还很羡慕。“不知道发什——”习惯性地过嘴瘾,却第一次在哥哥没有来得及制止的时候住了口。迟文弢一下就脸红了。“弢儿。回去收一下东西,爸要带我们去旅行。”秋文弨喘匀了气道。“去哪?妈和小公主一定会一起的吧,爷爷他们去吗?”迟文弢因为要做定期体检的原因,绝少出门的。“只有爸和我们。”秋文弨道。“不会是去非洲或者拉美什么的吧。”就知道哥哥对旅行和自己的定义不一样。“去加奥,是协助国际救援组织的人道主义援助。”秋文弨解释。迟慕瑀长长出了口气,“也好。很早就想和哥哥一起出去呢。”他打定了主意,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哥,我要出去历练,我也要能照顾你,照顾妹妹和妈妈。”于是他说,“放心吧,妈和弥儿那里,我来搞定!”早饭的时候,听说两个哥哥都只能参加自己的就职仪式,并且后天就要去遥远的西非的小公主很是行由心而发的为两个哥哥添了两次饭,虽然她非常大度的表示让哥哥们把她亲手做的巧克力分给非洲的小朋友吃,但两个哥哥都觉得很对不起小公主的样子,尤其是秋文弨,好不容易可以回来,都没有来得及多陪陪妹妹。小公主眼巴巴地望着两个哥哥,“大哥二哥,你们要照顾好爸爸哦,弥儿在家里,也会照顾好妈妈的。”迟慕瑀轻轻捏了捏女儿脸颊,“弥儿的意思是,爸爸妈妈都老了?”一顿饭没理爸爸的小公主一下就拽住了迟慕瑀的衣服,“哪有,爸爸永远那么年轻,妈妈永远那么漂亮。”迟慕瑀看到女儿着慌的样子忍不住地笑起来,他轻轻将女儿抱在腿上,“放心,爸爸会永远年轻下去,保护你和妈妈的。”小公主窝在父亲宽厚的胸膛里,小小声地低语,“爸爸最厉害了,我一直都知道。”迟文弢实在受不了这种过于玛丽苏的气氛,破天荒地替父亲夹了一筷子不知名蔬菜,“爸,吃菜吧。”爻安安发现新大陆似的看着一个早晨就脱胎换骨的小儿子,这也太夸张了吧。迟文弢这才意识到自己鬼使神差到什么程度,羞得一顿饭都不敢把头从桌子上抬起来,倒是迟慕瑀,相当顺其自然地吃了,把迟文弢的窘迫衬托地特别栩栩如生。小公主看看爸爸又看看二哥,在心里提醒自己,“要记得偷偷提醒大哥帮二哥带药啊,基本上每次爸爸揍过谁之后,被揍的那个就会和爸爸更亲了。诶,哥哥们可真可怜啊!”早饭之后,迟慕瑀带着秋文弨亲自去骊歌的别墅,骊歌正把玩一块新送来的虫珀,“什么事?”“师父,父亲想带我和弢儿出去一趟。”秋文弨在师父身边坐下,很随意。骊歌连去哪儿都没有问就挥手送客了,“去吧。我最近也有些倦了。回来之后先不用到我这来,跟着你父亲练上几年功,等消化得差不多了我再帮你安排。”秋文弨一点也不意外,“父亲也是这个意思。”骊歌懒懒的,“我和你父亲说几句话,你去外面候着吧。”“是。徒儿告退。”秋文弨知道师父有一说一,她说几句话,就一定只有几句,于是依言在门外静候。骊歌这才放下手上的琥珀,意态疏闲地打量着迟慕瑀的脸,“想通了,决定亲手调敎他。”迟慕瑀也笑了,“究竟还是不放心。”骊歌点头,“不放心就对了,我还真以为你舍得把这么出色的儿子扔给我呢。”迟慕瑀道,“正该打磨的年纪,说出色还太早了。”骊歌透着光,再次仔细欣赏那枚虫珀,“那就好好打磨吧,别光打,弨儿的性子,真的磨他他才受不住。”迟慕瑀低头,“慕瑀明白。”骊歌顺手将那琥珀交给他,“给弨儿了,就说我说的,未来的日子不好过,提前送个玩器给他,再想到他受苦我也不心疼了。”迟慕瑀顺手收了,却是道,“倒也不至于。”骊歌笑,“我自然知道不至于,只是不给他先上个紧箍咒,又怎么能算是提前开始磨他呢?”
叛逆者29
“我曾养过一只侏狨,救过一只栗鸢,放生过一只玳瑁,靠在一头云豹的背上一整天,我常常想,这是多么难得的机缘和奇妙的际遇,我们共同拥有这个地球,生活在海陆天空不同的角落,却可以奇迹的相逢。当我央求祖父带我去可可西里拯救藏羚羊的时候,祖父问我,你打算把杏仁交给谁照顾呢?杏仁是我养的一只猫,在肾衰竭离开我之前,陪了我整整七年。那一刻,杏仁正无知无觉地翻检她的猫砂,我突然想,又是多么难得的夙缘和奇妙的邂逅,我们共同拥有全部时间,生活在或宽敞或狭小的空间里,一起长大。他们像我们的亲人,陪伴着我们快乐或不快乐,短短数年或者十数年的生命,我们有许多的娱乐和消遣,有繁冗的学业或工作,有美丽的梦想和追求,可他们只有我们。我们对他们的关爱并没有他们对我们的依恋多,却自以为是地称呼他们宠物……”沈默微笑着看小公主致词,家族唯一的女孩儿,有甜美的笑容,漂亮的长发,穿精致的礼裙,温柔又坚定地说话,阳光耀地她粉嫩的面庞像含苞待放的花,还那么小,尚未绽放最耀眼的光华就已经让长辈欣慰到觉得生命正值盛夏。还是喜欢小女孩啊,没有小红帽,小小红帽也不错。沈默在心中暗笑自己。秋瑀宸在无处不在的闪光灯阴影下欣赏沈默穿礼服的风姿,小默是很少出席这种场合的,在上流社会的传说里,他比自己要神秘得多。“果然是疼弥儿啊。”秋瑀宸眉间都是笑意。沈默像是察觉了情人太过温柔的眼神,用余光示意他在大庭广众下收敛一些。迟弥儿礼数周到地感谢了各官方和民间组织以及各界名流对宠物福利委员会建立的支持,依照流程认真地做了就职演说,对委员会未来的发展方向和工作开展做了简单的介绍便从容地结束了致词。“弥儿今天真漂亮。”秋文弨笑道。“会吗?我不觉得。”迟文弢看着妹妹迅速融入名媛贵女之中,游刃有余地交际,态度有些漫不经心,“穿那么重的裙子不会累吗?”“和你我一样,她也有一定要做的事。”秋文弨神态自若地和每一个向他示好的人致意,滴水不漏,无懈可击。连笑容的弧度都像是用游标卡尺量过,并且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继续四舍五入。迟文弢愣了一秒钟,而后也摆出一个笑容来向一边的中年男子打招呼,“刘代表,您能拨冗过来,实在是蓬荜生辉啊。”秋文弨迅速地回过身,“刘叔叔也来了,您上次那个关于动物园淡旺季分级票价的提案很有影响力,很多老师都非常支持呢,尤其是关于小学生踏青免门票的那一条……”迟文弢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呵欠,又说错话了,果然,哥哥和那位刘代表相谈甚欢,“吴部长上次还提起,他在父亲那边,我陪您过去。”……迟文弢望着以哥哥为圆心迅速膨胀起来的包围圈,突然觉得挫败感重重,“唉,连拍马屁都不会,还不如回去收拾行李呢。”正想着,背上挨了一巴掌,一回头,却见到是陆曾翁,“呆不惯就去天台散散闷,咱俩一块去。”“您可是陆家的家主,还怕这个。”迟文弢嘴上说着,脚步却丝毫没停,一会儿功夫就走得比陆戠郗还快了。上了天台,竟见到祖奶奶,大父,王父,祖父,爷爷、飞叔都在。骊歌轻轻向他招了招手,迟文弢可不好意思了,“小公主这么重要的日子,我都帮不上什么忙。”骊歌笑道,“不是有你太翁他们帮她应酬呢吗。更何况你爸妈也在下面,咱们就透透气还不成了。”骊歌说着便笑看秋瑀宸和沈默,“倒是你们两个怎么也跑上来。”沈默没说话,秋瑀宸倒是淡定地很,“下面人太多,空气不好。”正说了一句就听到非璟煜悠悠地道,“是啊,小默最讨厌空气不好了。”沈默瞪他一眼,秋瑀宸问他,“你怎么也上来了?”非璟煜不紧不慢地穿着他的dior homme 坐在围栏上,“人模狗样地惯了,也看看月亮。”于是,这群人在这个看不到月亮的晚上在天台看着月亮,直到秋煋、乔熳汐、迟慕瑀、爻安安依次加入看月亮的行列,褚云飞第一个忍不住,“木木到底有多少话说不完啊——您也来了?”迟文弢一回头,突然凭空多出个人来,“文叔祖,您下次出现能不这么玄幻吗,您看我迟大哥多亲民啊。”文禹落只是道,“慕宸马上上来。”“爷爷,奶奶,师伯,爸,父亲……”乔慕宸打完了一串招呼,今天的主角小公主也提着裙子登场了,大家左右环顾,迟文弢大叫,“弥儿都上来了哥还在说——”“大哥代我送几位客人。”小公主还是很维护大哥的。迟念大手一挥,“据我对文弨的了解,在我饿过劲之前是不用等了,弢!直接吃饭!”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从专用电梯下去,等众人提了车远远回望举办仪式的大厅,依然灯火辉煌,迟文弢嘀咕一句,“哥这口才,该去当导游啊。”褚云飞落井下石,“那太屈才,该当导购!”一小时后,爻安安的饯行宴摆上了桌,秋导购才姗姗来迟,进门打了一圈招呼,便走到秋煋面前商议,“太翁,徐书记透露马上要上马一个可以媲美三峡的水力枢纽工程,咱们——”迟慕瑀肩未动手没抬飞了一个柚子过去,秋文弨正好接住,迟慕瑀示意他重新扔回果篮里,褚云飞配音,“勿谈国事。”非璟煜接茬,“文弨,你午夜梦回的时候就不觉得钱多到花不完着急啊。”秋文弨也笑,“只为保险柜太小着急过。”陆戠郗也飞了个柚子过来,不偏不倚敲在秋文弨头上,秋文弨刻意等碰到了才去接,陆戠郗笑,“一听就不是老实孩子,绝对不是怕小,是怕少。”“少?外公打家劫舍挣来的都是你的,不怕少。”爻老大每次都从窗子进来。“外公!”小公主高兴地一下就扑过来,“弥儿想死您啦!”“外公也想你,还想你妈妈亲手做的面疙瘩。”爻老大也不客气,径自在饭桌坐下。秋家的饭桌非常大,众人依次在各自的位子上坐了,佣人们流水样的上菜,还未开席,气氛却又沉肃下来,尤其是小公主,累了一天,想到爸爸和哥哥们要去兵荒马乱的地方,坐在外公怀里都快哭出来了。爻老大拍拍外孙女儿,说了一句非常电视剧的话,“慕瑀明天要带两个小的出门了,我说好,好男儿志在四方!”秋煋点头,“亲自带着孩子们去经历经历,慕瑀有志气。”陆戠郗狠狠踢了秋煋一脚,“慕瑀有胆识,弨儿、弢儿都有志气。”骊歌接道,“男人,终究要多些历练,才不会永远在儿女情长里面转弯子,很好。”陆戠郗喝了一口酒,“骊骊,我怎么觉得你在骂人呢?”骊歌懒得理他,直接道,“熳汐,你说呢?”乔熳汐点头,对两兄弟道,“祖奶奶说得很是,看大世界,有大胸襟。”文禹落点头,“的确。”迟念正夹菜,看大家都望着他,“不就出个门,难道还一人一句不成?”言寓荆望着秋文弨,“照顾好父亲和弟弟,一切小心。”秋瑀宸亦点头,“凡事量力而为,一切以安全为要。”沈默补充道,“时刻记
第140回
着还有这么多的长辈在惦记你们。”非璟煜接道,“我爸说他给你们捣腾了些好东西,明天直接去机场送。”于是看褚云飞,“轮到你了。”褚云飞先看了一眼哥哥,“别挑刺”,再看一眼迟文弢,“别惹事”,最后却是看秋文弨,“夹在中间少管事。”爻安安轻笑,“可要记住了,金玉良言。”乔慕宸瞪了一眼褚云飞,敛了神色,非常认真地说,“一路顺风。”小公主举杯,“爸爸,大哥,二哥,我爱你们,一路顺风。”大家一起举杯,“一路顺风!”秋文弨拉着弟弟起身致谢,迟文弢等大家都放下了酒杯,突然望向哥哥,“我也能说一句吗?”“当然。”迟文弢用目光豪迈地扫了一眼刚上桌的凉菜,豪情万丈地一挥手,“听说非洲缺粮,吃完了这些,咱换点硬菜,成吗?”大好气氛下,连站在餐桌边侍奉的女佣们都忍不住笑出来,桌上的长辈们用两秒钟的时间交换目光,而后一起点头,“成!”于是,迟文弢幸福地狼吞虎咽,两个月后,他同父亲哥哥从加奥归来,同样的餐桌上,他再次吞下去了半只酱肘子,那一刻,他终于体会到,有那么多翻遍了中华典籍才能凑齐称呼的长辈聚集在一个叫做家的地方等着你,哪怕是战火纷飞的时候,也会让你感到无比幸福。世界上每一个能够叛逆的孩子,是不是都因为,有一群人无条件的纵容。世界上每一个不再叛逆的孩子,是不是都因为,他们知道了有一群人,无时无刻,在无条件的纵容。叛逆或者不叛逆的孩子们,请举杯——一路顺风。
——全文完
默默吐槽一句 搬文也好累啊 再次致敬作者
puixiaoling:请问楼主转载拿到授权了么?
(2015-03-12 21:22)
1、我没有谋取任何商业利益
2、我没有对内容进行任何删改
3、已署名作者 没有任何剽窃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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