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杨氏来到听琴房下、见得屋门紧闭,便摄手摄脚走至窗前。往里听时,闻得里头说笑。那玉箫道:“姐姐打得怪痛的呢,定要给妹子好生揉揉。”兰香笑道:“你自家屁股痒了、却要劳烦我帮你捶打;如今打得痛了些儿,又要我来揉。难道咱家老爷每打过你,也是这般服侍?我却不信,只怕那时节你个小蹄子再顾不得痛了。”玉箫道:“我的好姐姐,你再不疼妹子,还有哪个来心疼?老爷只管自家快活、哪能顾得咱们许多?夫人又是个阎王老婆、夜叉一般的人物。府里姊妹虽多,又有谁知心?我每日里只觉清冷得很。”兰香听了也是一叹,因愈加用心替玉箫轻揉粉丘、直揉得玉箫婉转娇吟起来。
杨氏在外边听了,不由气得浑身乱战。一脚踢开门进去,令春梅收了床上二人衣裙,玉箫两个裸着下身跪伏在地、颤作一团。杨氏因见听琴房内小丫头子翠儿藏在门口张望,便吩咐她去取绳子并皮鞭。不一时东西到了,春梅拿了绳子,将兰香只轻轻缚了、却用气力紧紧勒住玉箫。杨氏见了玉箫一颗粉臀,不由旧恨新仇一并涌上来,既得了机会,哪里还能饶得过她!因用脚踏住玉箫粉背、用鞭儿狠狠抽打丫鬟屁股、一面骂道:“没皮脸的小淫妇儿!平日里只会撒娇撒痴勾引汉子!如今汉子只一时不在眼前、便浪得经受不住,做出这等下作勾当!”玉箫不敢分辨、只是啼哭不已。
兰香在一旁跪着,心下忐忑。情知这等勾当若被老爷知道,定要好一顿打。因此低声唤过春梅,问道:“你们是碰巧来的,还是得了什么准信儿、特来捉我两个?”春梅道:“原是夫人要寻玉箫的晦气,找到这里。本来与姐姐无干,谁想进得屋来却看见这个。”兰香低声哭道:“这档子事若被老爷知道,我便再没脸活着。还求姐姐能去劝劝夫人,兰香终身不敢忘姐姐活命大恩。”
杨氏打得累了,站在一旁喘气儿。春梅忙走过面前,劝道:“今日这事却待怎么收场?真个禀报了老爷知道,至多也不过是打上一顿、难道老爷肯就此将二人发卖了?又倘或二人抵死不认,奶奶在老爷跟前岂不难做?依我看,不如令二人写下字据,便饶了她们,也是一场人情。”杨氏道:“兰香倒还罢了,只是这玉箫小贼妇,我是再饶不得的。我就不信老爷听见二人如此下作,还能够向往日那般恩宠。翠儿过来!”杨氏从头上拔下一根金裹头莲瓣簪子,递与翠儿道:“这二人今日做下的勾当你都看在眼里,倘或老爷问起,你却待如何答复?”翠儿双手接过簪子、磕头道:“婢子自然据实禀告。”
那杨氏只一味重责玉箫、轻打兰香。翠儿在一旁窥见玉箫屁股上已是隆起一道道青紫,便偷偷儿溜出去、跑到花园禀报听琴。听琴笑道:“好翠儿,今后我必疼你。”因打发翠儿原路回去,自己穿花扶柳、娉娉婷婷走至前面。见戴恩侯在门外,便唤过他道:“好哥哥,快去告诉老爷知道。夫人在后面狠打玉箫、兰香两个呢。倘或一时去得晚了,只恐就打得不成样子了。”戴恩听得这话,连忙走将进去、伏在戴纶耳旁如此这般说了一遍。那戴纶听见两个心尖儿上的人被打、如何能够不急!连忙对着柳忱深深一诺,道:“小弟屋里一房妾室病重,这便要过去看着。失礼!失礼!”柳忱还了一礼,道:“令如夫人有恙在身,贤弟尽管前去照看。愚兄这便告辞了。”
戴纶问过听琴、慌忙奔到后宅听琴住处。踢门进去,只见玉箫一颗屁股通红高肿、正爬伏在地上喘气儿;杨氏却正把住兰香抽打。戴纶慌忙夺下杨氏手中鞭子,问道:“两个丫鬟有了什么错处、值得你这般动气!”杨氏道:“这两个淫妇浪得禁受不住,在房里自家脱了小衣、做那羞丑勾当!”见戴纶惊疑不信,便用手指着翠儿道:“不信你且问她!难道听琴的丫头也会帮着我胡说不成!”戴纶忙转身问翠儿,翠儿跪着道:“玉箫姐姐与兰香姐姐正在一处顽耍,被夫人进来撞见,便责怪兰香姐姐不该和玉箫姐姐顽在一处。后来便命我取鞭子来打。婢子其余一概不知。”
杨氏听了这话,不禁骇得面色惨白。戴纶见事有蹊跷、心下只觉杨氏嫉妒成性固然可恶至极、玉箫两个也未必就是无辜,只怕是翠儿平日与两人顽得熟稔、故意遮掩。因此也不教玉箫两个起来、也不责骂杨氏。只是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原来翠儿早将玉箫两个的万般丑状看在眼里、悄悄走来杨氏房下报与听琴知道。这听琴竟就此想出如此一石三鸟之计,务使戴纶更憎杨氏、复又猜疑二女。不可不谓急智
听琴正在花园里悠然赏花,忽听得背后有人叫道:“原来姐姐在这里,教我好找。”听琴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才刚留头的小丫头、穿戴得花团儿一般,原来是府里管家戴财的女儿月姐儿。这月姐儿平日里仗着父亲势力、骄横惯了,便是春梅也并不放在眼里,每常言道“不过是个穷家子小奶奶陪送来的丫鬟。”那兰香嫌她粗笨、一味只仗着父亲便张致得不成个样子,很是看待不上、日里也不甚睬她。因此这月姐儿只佩服听琴一个,但听得府里有甚末消息、必定赶来告诉。
听琴见是她,连忙笑道:“我才刚远远瞧见一位女公子走来,还道是哪位亲戚家小姐来府里串门子,原来却是我的好妹妹。几日不见,果真越发标致了。”月姐儿毕竟年纪尚幼,听见这几句便笑得合不拢嘴儿,口内只道:“姐姐说哪里话来,可是羞杀妹妹了。”又道:“妹妹此番却是为姐姐抱不平来。”听琴问道:“青天白日的,却是抱的甚末不平?”月姐儿道:“今儿晌午,伺候兰香的小丫头子红儿跑来跟我母亲说,兰香这月信期已至、却迟迟未见行经,日常又格外懒待动弹。过后我母亲方说,怕别是喜罢?我听了这话儿,心下气不过。老天也是不公,怎的就教她得了孩子!因此忙的跑来说与你知道。”月姐儿说罢,再看听琴,早已是一双秋水生寒气、两弯青黛凝死波。恶狠狠、阴测测,直唬得月姐儿再不敢停留、抽身便走 这才是:说者或无意、听者自有心,凭生多少祸、笑谈乃起因..
且说戴纶冷哼一声、拂袖而走,杨氏便欲盘问翠儿,不料那小丫头子早已逃得远了、此时却往哪里去寻她的影子!那杨氏只得又骂了玉箫两个几句、觉得面上无趣,也自与春梅一道走了。
饶是玉箫两个百般伶俐、也再猜不到此番受辱竟全是中了听琴做下的局,还只道多亏翠儿遮掩、心下一片感激。二女眼见屋内再无旁人、一番屈辱再也忍耐不下、不由得抱头哀哀而哭。 还是玉箫先止了悲声儿,对兰香道:“本是妹妹命苦、开罪了主母,不想却带累了姐姐。”因强忍疼痛、服侍着兰香穿好衣裙,这才自家取过小衣并裙子慢慢穿上,无奈臀丘高肿、小衣才刚沾身儿、就疼得玉箫泪流不住,好容易穿戴齐整,玉箫就要与兰香磕头赔罪。那兰香见玉箫如此,心下极是不忍,本来满腹的怨气也消散得一些儿也无了。赶忙的扶起玉箫、洒泪说道:“你我姐妹相好,又如何这般外道起来。只是今后务必时时用心提防、再不可如此大意了。”
玉箫先扶着兰香回房,安顿她趴下、又吩咐红儿好生照料,这才慢慢挪到自己屋里。窥得房中再无旁人,这才伏在床上放声痛哭起来。真个是:愁云不知怜孤女、惨雾焉能爱红妆。玉箫哭得累了,竟就此昏睡过去,全然不知戴纶正倚在门边看她
原来戴纶虽对二女存疑,因眼见得玉箫伤重、仍是放心不下,终究还是亲自一路跟来。见玉箫便是睡着也依旧流泪不止、嘤嘤啼哭,不由心中伤感。又思及丫鬟本自孤苦、只因自己宠爱才开罪了妒妇、受此欺辱,不禁心头难过,也暗暗洒下泪来
这一日,兰香令红儿去请戴纶过来。那戴纶走到兰香屋里、直等了半日,才见丫鬟施施然走来。戴纶因斥道:“怎的这样懒了!想是屁股痒了、要讨得爷一顿好打?”兰香笑着与戴纶磕了头、说道:“老爷要打只管打便是,婢子的屁股倒也并不碍的,只恐惊了婢子腹中的小哥儿呢。”戴纶忙搀丫鬟起来,问道:“难道你已有了身孕不成?”兰香道:“不瞒老爷,晌午请太医来看过,说奴身中已怀临月孕。没有这桩喜事,婢子哪敢烦请老爷过来。”戴纶听言,满心欢喜,说道:“我的心肝,你怎不早说!”因唤过红儿来,仔细吩咐道:“从今往后,要用心服侍你姐姐,伺候得好了,自然有你的前程。”又出门吩咐戴恩,教他即时知会府中各人,从今皆称兰香为夫人。又命人立时抬过许多首饰珠翠、重绢衣服、玩好之物并菱藕瓜果来。把个兰香哄得欢喜不住,待要磕头谢恩,又被戴纶拦下、扶在床头。
兰香在床上坐定,说道:“老爷这样抬举婢子,只怕夫人听见不依呢。”戴纶笑道:“她敢不依?我戴家的香火如今可全在姐姐一人身上。从今后你便是她的主子,服侍得好便还教她做夫人、倘或那妒妇一时服侍得不好了,便打一顿将她休出府去、把你扶正,你看可好?”兰香道:“婢子命小福薄,只恐生受不起老爷这样怜爱。老爷既实心抬举婢子,到明日好歹告诉听琴并玉箫两个常常过来,免得我一个人心里烦闷,彼此也好有个看顾。”戴纶心知这是兰香恐怕遭杨氏暗害、因此也都一一应允,又道:“待我明日教人把花园里那三间楼收拾出来与你居住,再盖个院子、安两个角门儿出入。至于玉箫、听琴两个,我纵吩咐了,也终究不能搬过来与你常在一处,不若教戴财去买两个小丫头子服侍你罢。你心下如何?”兰香喜道:“我的哥哥,这等才可奴的意!”于是二人乐极情浓、怡然相交,其中滋味自是与别不同
二人直睡到次日晌午,兰香服侍着戴纶起来,梳头净面、穿戴好衣裳。正欲出门,小丫头红儿走来禀道:“听琴、玉箫两位姐姐并府中众人一早侯在外面,恭贺老爷、夫人,大喜。大夫人也差人送来各式菜蔬、并点心瓜果一盒儿。”戴纶笑道:“亏你嘴巧,还编排出甚么大夫人来。那杨氏送来的东西就赏与你吃罢。你且记着,从今后凡是那杨氏送来的吃食都不准拿来给你家夫人吃、杨氏送来的玩意也不准拿给你家夫人碰。倘或中间出了什么差池、我就拿你是问!”红儿忙的答应不迭。兰香说道:“全仗老爷想得周到。众人既是前来道贺,老爷出去答复两句也就是了,我却不好出去、怪羞人的。只教听琴、玉箫两位妹妹进来说话罢。”
听琴二人从兰香房里出来,正自谈笑。却不防戴纶从一旁绕出、拦住二女,笑道:“我的儿,不来孝敬爷、却往哪里去?” 听琴只顾把头低了、微笑不语。玉箫福了一福,笑道:“奴婢们心里倒是情愿服侍老爷,只怕老爷操劳过甚、新夫人责怪呢。”戴纶一手揽过玉箫,笑道:“成了精的小蹄子,你且自家去把屁股洗好备着、看老爷这遭好生调教于你。”因回头吩咐戴恩一番,便一手抱定玉箫、一手牵住听琴、三人说笑着往花园处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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