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在几乎所有人眼中，埃索达的纳鲁之座都是这个星球上最接近圣光的所在。对于到来的每一个访客，这里都意味着平静与安宁。
先知维伦在这里眺望不朽，思索永恒。同时也会如现在一样接见一些重要的客人。
一位须发皆白的兽人老兵在几名守备官的监护下踏入纳鲁之座。卫兵们如临大敌，但维伦并不担心。
“先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兽人快言快语，“你的圣光已经变得比燃烧军团更加残忍了！”
周围响起一阵不安的议论声，有几个卫兵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但维伦依然并不担心。
他放开盘坐的双腿，重新降落在地面上并对兽人伸出了手：“伊崔格，感谢你传递给我的真相。”
伊崔格紧紧握住维伦伸过来的手，眉目间充满焦虑和悲伤：“我见过圣光真正的样子！提里奥！莉亚德琳！”
“那个世界没有你，但每个人都在称颂你！”兽人的语速变快了，“你有责任去纠正这些错误！”
“我不能想象，如果这一切被提里奥看到，他会多么悲伤！”
维伦看着伊崔格的眼睛，他已经看到了兽人所说的幻象。在那个平行的德拉诺，联盟与部落联手协作，击溃了暗影议会和燃烧军团的阴谋。德莱尼和兽人共同迎来久违的和平。但很快，德莱尼人中对圣光的信仰开始发生扭曲。
狂热的圣光信徒开始对兽人进行惨无人道的宗教迫害，凡是拒绝接受“光铸”的兽人部落无一例外地遭到清洗。而领导这一切的，正是在那个世界中的维伦用生命所守护的得意学生——伊瑞尔——一个原本陨落在卡拉波神庙突袭战中小姑娘。
“我们出发。”他说。
穿越到德拉诺并不困难，在几名奥术师的帮助下两人很快就出现在了纳格兰的洛克拉斯。对于维伦的出现，当地兽人既没有表示欢迎也没有表示反感。可是维伦还是从人们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和厌恶。
“伊崔格！你把他带来了吗？！”一个苍老而粗犷声音自背后传来。维伦认得这个声音，它来自战歌氏族最伟大的酋长。
格罗姆·地狱咆哮扛着沾满鲜血的战斧从营地外走过来。“光铸者很快就会发起进攻，我们必须做好准备！”尽管老酋长须发已白，但发布起命令依然气势十足。
他走到维伦面前，重重地将战斧血吼插在地面上。“我杀了你很多族人。”
“我知道。”先知回应着酋长。
“这是个错误！”格罗姆低吼着，“但你必须明白，兽人永不为奴！！”
“我，就是来纠正错误的。”维伦很清楚格罗姆想表达的意义，尽管在一开始的时候钢铁部落曾经给这片土地带来过创伤和苦难，但在地狱火堡垒的战斗中，他与伊瑞尔和卡德加一起正面迎战污染者阿克蒙德，他们是这个世界无可争辩的英雄。
可究竟是什么让曾经的战友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维伦心中已经大概有了答案。但他必须当面得到确认。
几个斥候骑着战狼冲进了营地，带来了战争的预警。
“他们来了！”斥候高声呼喊着，“大主教伊瑞尔也来了！”
格罗姆瞪向维伦，后者向他微微点了一下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营地的大门。
门外，光铸者军团已经排开阵势。带头的将领一袭银白色战甲，背负纳鲁之锤，看上去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这是你最后一次拥抱圣光的机会，地狱咆哮！”伊瑞尔大声地发出呼喊，“你的部落正把这片土地带向毁灭！只有圣光才能救赎你们的灵魂！”
格罗姆眼中满是悲伤，连年的征战足以让曾经的血气方刚变得英武睿智。他无奈地看着曾经的战友叹息着：“究竟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盲目，伊瑞尔？你的圣光已经扭曲了这个世界！”
对于格罗姆的反驳，伊瑞尔显然早有准备。她似乎也很清楚只凭言语绝不可能让战歌部落弃甲来降。大主教跳下坐骑，从背后摘过战锤摆出进攻的态势：“正视你的命运吧！我不希望再失去一个朋友，但我会按照你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维伦有些听不下去了，他从酋长的背后闪出来，一步一步走向光铸者的战阵。“保护你的人民，地狱咆哮。”先知的声音沉稳而坚定，“保护他们，不要受到无妄之灾。”
“那你去做什么？！”
“教训我的学生……”维伦说着，展开了一个法阵让自己和目瞪口呆的大主教一起消失在众人眼前。
一道强光闪过，大主教伊瑞尔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熟悉的场所。整洁精致的桌椅，明亮的水晶窗户，以及外面淡紫色的天空和远处传来的祈祷声。她认识这个地方，这是卡拉波神庙里专供初级学徒们使用的学习教室。
自有记忆开始，伊瑞尔就一直在这里学习圣光之道。她在这里结识了许多朋友，也认识了许多长者。尤其是先知维伦。作为德莱尼历史上最睿智的先知，维伦教会了伊瑞尔如何运用圣光的力量，更教会了她该如何守护生命与和平。而最终维伦大师也践行了自己的诺言，在命运降临的那天，他用生命净化了黑暗纳鲁，守护了卡拉波神殿。同时也将属于自己的纳鲁圣印赐给了尚才年轻的伊瑞尔。
是的，这就是圣光指引的道路。只有圣光才能拯救德拉诺！为什么那些兽人就是不能理解。维伦大师的牺牲不是早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吗？
维伦大师？！
伊瑞尔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猛地举起战锤，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对面的“导师”。
尽管伊瑞尔非常想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幻象，一个恶魔的奸诈伎俩或是那些“萨满”不入流的戏法。但有两样东西让她不得不相信面前所站着的正是如假包换的先知维纶。
一是维伦额头上的纳鲁圣印，那是只有被纳鲁赐福的勇士才可能拥有的至高荣誉。每个德莱尼的圣印都各自不同，而维伦的圣印则是所有人当中最为耀眼和醒目的——直到，他将圣印赐给了伊瑞尔。
而第二点更不容辩驳，维伦大师拥有着所有德莱尼所没有的独特体征，瞳孔。世间早有传闻，正是因为拥有瞳孔维伦才能够洞悉未来。而那双漆黑的瞳孔也成为了维伦与其他德莱尼最明显的区别。
一般而言，维伦的眼中永远充满着平静与安宁。即使是面对支离破碎的阿古斯和气势汹汹的燃烧军团也依然保持着冷静。但现在，伊瑞尔很明显地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失望和悲伤，以及—一丝丝愤怒。
他就是维伦大师，德莱尼的先知，阿古斯三巨头之一，自己的人生导师。大主教快速整理了一下思路，逐渐明白过来。这是另一个世界的先知，就好像之前的卡德加和那些联盟的勇士。
伊瑞尔刚刚泛起的紧张感和疑惑转瞬即逝，这个人不是我的导师！他也被兽人的污秽玷污了，必须要净化。
“伊瑞尔…是什么让你迷失了自己？”维伦大师开口问道。
大主教眼睛都不眨一下，朗声回答道：“堕落到与兽人为伍，你果然是我的敌人，也是圣光的敌人！”
话音未落，伊瑞尔举起了手中的战锤。携带着爆发性神圣能量的圣光柱全无保留的宣泄在维伦身上，只可惜却没有造成任何后果。他轻叹了口气再一次问道：“伊瑞尔，究竟是什么让你迷失了自己？”
见到法术没有效果，伊瑞尔也感到一丝惊讶。融合纳鲁圣印的审判是圣光之力最直接的表现，但凡被其击中则一切邪恶荡然无存。但很显然，这对维伦丝毫没有效果。
“你，还不明白吗？”先知举起右手，将掌心朝向自己的学生。“圣光，从未教导我们专制与压迫。”
维伦一步一步走近，“你的心中依然存有迷惑，伊瑞尔，因此你才没有尝试向我挥动武器。”他来到大主教面前用手按了下她的额头，那道闪亮的纳鲁圣印转瞬间消弭无影。伊瑞尔忽然间感到一阵巨大的失落与空虚，似乎全部的灵魂都被遗弃在了荒无人烟的角落。她有些站立不稳，战锤也掉在了地上。
“导师……”褪去了圣光大主教光环的伊瑞尔似乎又变回了那个羞涩而略显胆小的女孩。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维伦，之前的英武与戾气也伴随着圣印的消散而灰飞烟灭。
先知的手并没有离开伊瑞尔的额头，他沉下声音，痛心地斥责道：“好好看看，这就是你的‘圣光之道’吗？”
走马灯一般的幻象开始出现在伊瑞尔的脑海中。先是塔纳安丛林中与冒险者的并肩战斗，再是塔拉多海岸玛尔拉德的牺牲，而后是自己的大主教晋升，紧接着是地狱火堡垒中与污染者的决战。
那个时候的伊瑞尔，正直、善良、忠诚、勇敢。是圣光坚定的捍卫者。也深深受到整个德拉诺的尊敬。但好景不长，在和平降临之后不久，伊瑞尔开始变得偏执起来，她固执地认定所有种族只有遵从圣光的教诲才能避免燃烧军团再次侵扰这个世界。
于是，幻象开始变得血腥了。血洗戈尔隆德，焚毁霜火岭，围攻纳格兰，一个又一个兽人部落的村庄被清洗，成百上千的无辜民众被冠以异教徒之名遭到杀害。甚至霜狼氏族的老朋友杜隆坦也死在了惨烈的冲突中。
“这就是你的圣光之道吗？！”先知的声音如惊雷般在大主教头脑中炸响，伊瑞尔抱着头瘫软在地上，她已经看到了最恐怖的画面——在一片尸山血海中，光铸军团高声对伊瑞尔宣示着效忠，而她额头上的纳鲁圣印则早已变的鲜红无比。
维伦移开了手，一言不发地望向几乎崩溃的学生。她已经看得够多了，她也应该很清楚地明白信仰扭曲之后的悲剧，暴君维哈里的下场殷鉴不远。这一点伊瑞尔比任何人都明白。 德莱尼人并不会流泪，当他们哭泣的时候眼睛会变得黯淡起来直到变得完全失去光芒——就像现在的伊瑞尔一样。而上一次她哭成这样还是因为第一次晋升考核失败，害怕被圣光抛弃而跑到维伦的房间请求指引。
但这一次，她似乎犯下了比那更严重的错误——不，是罪行。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错的如此彻底。她抬起头看着维伦，后者眼中的愤怒消失了，失望也消失了。但依然充满悲伤。
无论在那个世界，几乎没有人敢于直视维伦洞悉一切的双眼。伊瑞尔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重新握起了战锤。“或许，圣光并不愿意接纳我的灵魂……但至少，我愿意做出清算！”
若是大主教就此死去，或许光铸军团的行动也会就此罢手。伊瑞尔这么想着，却发现战锤被人按住了。
维伦大师摇摇头，指示伊瑞尔把纳鲁之锤立在墙边。将张开的手伸到她的面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伊瑞尔的心跳几乎要停了，她记得这个场景！只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她尝试着从先知的眼睛中找到另外的答案，但显然并未成功。
大主教搅动着手指，两只蹄子在地板上不停地踏来踏去。不知踟蹰了多长时间，先知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动作。最终，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的伊瑞尔终于摘下了尾巴上的套环递在维伦手上。
对于德莱尼人，尤其是女性德莱尼来说，尾巴是绝对不能被人摸到的。很多时候就连爱人也不能随意触碰伴侣的尾巴。而尾巴上的套环则是一种近乎神圣的契约。当一个德莱尼人将尾环交给另一个人的时候，便代表着绝对的服从与认同。
对于伊瑞尔来说，维伦大师就是一个可以交付自己的人——无论他是来自哪个世界的维伦。因此，同尾环一次交出去的，还有那身嵌满圣光水晶的大主教铠甲。
“导师……”伊瑞尔可怜巴巴地看着先知，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将要受罚的学生。一如当年。
先知看向身边的讲台，自己的学生早已不是那个懵懂的小姑娘。矮小的课桌显然并不适合她。伊瑞尔心领神会，她蹭到讲台前慢慢地伏在上面，把裤子连同内裤一起拉到膝盖上。最后，尽管心中千般害羞，但伊瑞尔还是把尾巴翘了起来贴在腰部。这是再明确不过的示弱姿势，意味着对方可以抓着自己的尾巴施以惩罚，也表明了自己彻底的服从。
维伦大师将伊瑞尔的尾巴顺下来贴在身体左侧，他是要教训学生，但他不需要羞辱她。伊瑞尔心中泛起一丝感激，果然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导师都会给自己留下最后的尊严。她感到先知的手按在了腰上，紧接着便挨了重重的一下。
身后火辣辣的痛感让伊瑞尔明确了两件事，第一，这是晶制戒尺的感觉，第二，导师真真的生气了！
“导师，对不起！”尽管知道这种“生气”和“愤怒”有着本质的差别，尽管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该受的。尽管她原本打算一言不发就这样忍耐到惩罚结束。但就在第一下之后，伊瑞尔放弃了无谓的坚持。
这是维伦大师，是她日思夜想的长辈。是真正既严厉又包容的导师。在他面前自己永远都是那个不成熟的学生，只是被老师教训一顿，为什么还要那些所谓的“仪式感”。
“我，并不需要道歉。”维伦说着，再度挥下手中的戒尺。
“是我的错，是我背弃了圣光……啊！”
话音未落，伊瑞尔忽然觉得先知的手劲变大了，不由地叫出声来。
“背弃圣光的人，如何，能召唤，审判之力！”维伦质问着，连续几下打在大主教一边屁股上。
这是一种久违的疼痛，一种绝不同于战伤的疼痛。它包含着安心，宁静以及一丝丝的羞愧。
伊瑞尔的眼睛再次黯淡了下去，大主教的头衔已经压在头上太久太久了。而现在她终于可以暂时放下这副担子，重新变回那个不谙世事的学徒。
“我害怕！导师，我好害怕！”她哭喊着。
“所以，你就尝试着用圣光与同化所有人吗？”维伦质问着，手上的戒尺却并未停下。
“我不想再看到那些恶魔了！”
“所以你强迫每个人都必须追随圣光吗？”
“只有圣光才能保护他们！只有圣光才能避免燃烧军团再次污染这个世界！”
维伦停下了，伊瑞尔趴在讲台上抽泣着，屁股上一片夜色般的深蓝。和她的俏脸几乎一个颜色。
“站起来，孩子。”先知沉声说。伊瑞尔撑起身体站在导师的面前，两手下意识地在身后揉着。刚才的一通戒尺确实不轻，但应该不会造成实质性伤害。
看着面前可怜又无助的学生，维伦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影子。那个即使背负着万年诅咒但依然初心不变的男人，是他教会了自己如何正确地看待命运以及信仰，也是他让所有人明白了“牺牲”这个词的真正意义。
“伊瑞尔。”先知认真地说，“听说过伊利丹·怒风这个名字吗？”
如同当年的授业，就在这个下午。先知维纶给自己最钟爱的学生再度上了一课。他将纳鲁圣印重新还给了伊瑞尔，还给她讲述了在另一个世界中所有人众志成城终结燃烧远征的故事。
如痴如醉的大主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伊利丹的故事显然给了她极大的震撼。“所以，圣光并不是唯一的吗？”伊瑞尔嗫嚅着。“可那是我的命运……”
维伦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再一次说出了心中最真实的映射：“命运？我们的存亡从来都不由它决定！”他轻抚着伊瑞尔的角冠，言之切切。
“而且，你今天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是吗？”
伊瑞尔的脸上再度出现夜色，她回头拿过讲台上的戒尺塞在维纶手里，轻声询问着：“导师，我可以靠在您怀里吗？”
寂静的教室里很快再次响起了戒尺接触皮肤的清脆响声，并间或伴随着吃痛的呻吟。但似乎这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柔和了起来——甚至，包括德拉诺今后的命运。
在那之后，一切看起来都如此顺利，只是在埃索达的纳鲁之座。先知维纶的表情并没有丝毫放松——尽管玛格汉兽人和伊崔格本人都已经前来表达过谢意，但新的风暴显然已经再度接近了艾泽拉斯……而这一次，圣光究竟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