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第三章 血雨飞花大儒笞美(2)
居三走后,严蕊掏出一面小镜子,照着自己憔悴苍白的面容,轻掠云鬓,思考着如何对付下午的堂审。她想,我决不能诬攀唐相公,让他名誉受损,即使受尽千般刑辱也要甘心忍受,拼得一死侠骨香,留得清白美誉在人间。
午后的庭审又开始了。居安为了唐与正的一句戏语,怀着深仇大恨,一定要凭借严蕊的招承,以风流罪名参倒唐与正。他抑制住自己看到严蕊美艳BANNED时的情感冲动,认定严蕊是惑乱男人心性,足以败国亡家的“祸水”,并认定作为女孩子,严蕊不可能用柔弱的身躯扛住种种酷刑,死不招供,便和刘师爷商定了再施严刑拷问严蕊的方案。
他叫严蕊抬起头来,展露着愁惨憔悴但却依然哀婉动人的花容月貌,温文尔雅地说:“严蕊,你身为营妓,虽说卖艺不卖身,但是与朝廷命官私情有染,也情有可恕。只要招出实情,便可摆脱干系,不再追究。你何苦抗刑不招,使本部堂不得不痛加惩处呢?”
严蕊回答:“居大人熟读圣贤之书,深明治国安邦之道,怎能够无凭无据,要我严蕊承认莫须有的风流罪过呢?”
居安冷笑一声,便令传唤证人。首先上堂的是台州府的曹主薄,居安问他:“严蕊与唐太守有无私情,你可知晓?”曹主薄含糊其辞的回答:“严蕊与唐相公来往密切,饮酒论文,常至更深夜静。至于有无私情,下官不敢妄加猜测。”
第二个证人却是从浙东乡下归来的赵娟,她振振有词地说:“我敢担保严蕊与太守有私情,他们互相唱酬的这本诗集,便是铁的证据。”说着便从衣襟内掏出一本严蕊亲笔抄写赠她的诗集,其中就有唐与正、谢元卿题赠严蕊的那两首七绝。
居安大喜过望,接过诗集翻读说:“人证物证俱全,我劝你还是招认了罢。不然,按刑律鞭打通奸罪犯的五百刑鞭,你今日是逃脱不了的!”
严蕊只觉得一阵寒流,从头顶直冷到脚心,再要挨打受辱的预感使她惊惶恐怖,羞愧莫名。她深恨赵娟薄情无义,一本手抄的诗集,是她多次要求学写诗词,自己才抄录赠她的,为何要以此作为“证据”呢?她朗声抗辩说:“赵姐姐,这是我送你的诗词集,怎么会是通奸的罪证呢?”
赵娟不冷不热地说:“好妹子,你与唐太守的情爱人人皆知,你就招认了吧,姐姐也好为你担待担待!”
严蕊又说:“天日昭昭,此心可鉴,大贤大德的居夫子,你就可怜可怜我这弱女子吧!本无奸情,怎能曲招呢?”
刘师爷立即插话:“大人,不必多费唇舌,这妮子奸刁狡猾,上午挨了四十大板不招,如今再叫她尝尝鞭子的滋味吧!”
居安道:“可以。只是她的屁/股已经受伤,再打五百藤鞭怕她承受不住,就改为三百刑鞭,脊背和屁/股分受!”
刘师爷立刻要求衙役准备施刑,并吩咐:“居三王五,你们今天上午手下留情,下午不用你等执鞭,只须你们按住她的身子,打完严蕊以后,你们二人各挨二十鞭,以儆效尤、”
此时,上午那条还有血迹的刑凳又被抬出,居三和王五把严蕊拖到刑凳上趴下,将她的上衣拉到头上,让她的肩背、腰全部露出,再褪下她的裤子,屁/股和大腿全部露出,再把她手足捆好,让另外四个衙役施刑。
大家看到,严蕊的屁/股已经红肿凸起,布满道道血痕伤疤。这次不打四十大板,而是要痛责三百藤鞭,要将严蕊打得死去活来。
严蕊两次受刑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台州的大街小巷,严蕊的美艳在台州早已出名,许多人都渴求瞻仰她的美貌和风采,但大多数人都没有机会亲眼见到她。街谈巷议之中,便流传着许多关于她的故事和传说,最流行的说法,便是说她原是天台山中的玫瑰仙子,因为触犯清规,思慕凡间的恩爱和幸福,被王母娘娘降旨贬谪人间,罚到行院受苦。可她守身如玉,只肯唱曲敬酒,不肯让男人占有她的少女之身,赢得了市井细民的敬重。严蕊的美赛过天仙,能比嫦娥,只要看上她一眼,就会迷醉得神魂飞越,终宵不眠。听到她无辜受刑,而且是剥光裤子打屁/股,好事的男人便成群结队,纷纷前来观看。
这次严蕊受的是藤鞭之刑,几乎全BANNED的趴在凳上,四个衙役各举藤鞭,分别对准她的肩膀、脊背、屁/股、大腿猛抽狠打,一鞭下去,留下一道血痕,肿起一块肌肉。逐渐浸出血滴,飞起点点血花。
打得严蕊猛烈的扭动她那美艳的身躯,先是高声痛喊,渐渐就无声暗泣,咬紧牙关,默默忍受那无情的藤鞭。渐渐地,她感到背部和双侧臀部失去了知觉。自己恍恍惚惚,坠入了黑暗无底的深渊。
眼前是黑茫茫的大海,怒涛汹涌,浪峰层层叠叠,喧嚣狂呼。从大海中跃起一条长蛟,将她一口吞吃在腹内,将她全身的肌肉和骨骼咬成碎片,使她经受着剧烈的疼痛。接着,浪涛又似乎将她托举到海绵,让暴风旋卷,恶浪摔打。从浪涛中跳出许多恶魔,青面獠牙,伸出尖利的爪子,把她洁白的玉体撕成碎片,把她的鲜血吸允到自己贪婪的口中。
等到严蕊被冷水喷醒,她的娇躯玉体早已被打得血肉模糊,伤痕累累,不成人样了。
刑罚如此残酷,下面观刑的百姓中早已唏嘘一片,突然听到人群中有人一声大吼,气愤地叫骂:“太不像样了,如此残酷拷打一个无辜的弱女子,全不顾她的体面和人格,这是什么道理?”另一位书生摸样的人说:“居大人是当代圣贤,为何不行仁义之道,如此摧残严姑娘!”于是众口汹涌,纷纷要为唐太守和严蕊辨明冤枉,要求放下严蕊,不能继续鞭打。刘师爷和几十个公人已经弹压不住。居安只好下令退堂,命人将严蕊抬到女监中去救治疗伤。
他心中也颇为后悔,想到自己行为孟浪,没有控制住心中的怒气,为了一个烟花女子招致了气势汹汹的群情公愤,实在不好下台。但转念一想,自己惩罚严蕊,只为了制止官吏的腐败作风,整顿吏治,敦风俗而正人伦,“存天理”而“灭人欲”,使一个营妓受两次杖刑,那有什么不妥呢?便又心安理得了。于是,他又拿起《大学、》《中庸》,在灯下诵读起来。
浓云遮暗了夏的晴空,幽花滴落下点点的血泪,狂风旋卷起地上的残叶,荷池中的绿叶和莲花,在夜气中颤抖暗泣。
严蕊在牢房中的嘤嘤哭泣,化作一股股细小的音流,散播在天地之间,整个宇宙都哭泣了。严蕊是爱的化身,诗与情的精灵,她那娇美的酮体,受尽了谢元卿的抚爱与触摸,她的芳香甜美的气息,使周围的鲜花和芳草,都深深沉醉。
如今,她受到无情的肉刑摧残,流下许多鲜血,粉白的屁/股和大腿,被打得皮开肉绽,条条伤痕裂开,露出鲜红的嫩肉。这凄惨伤心的景象,使花柳失色,雀鸟悲鸣,更使关切和热爱她的人痛苦伤心。谢元卿此时远在湖广,只有被罢免听参的唐与正近在咫尺,眼看着严姑娘为自己受刑,却一筹莫展,焦急的搓手顿足,连连哀叹。他恼恨陈亮传播自己的一句戏言,更恨赵娟从中挑拨离间,不仅造成陈亮与自己的误会,更使严蕊受尽摧残凌/辱,生命垂危。
唐与正的夫人柳迎香,正在姑苏老家奉侍婆母,只有侍妾蕊珠在衙中与他相伴。蕊珠的父亲是一位专治跌打损伤与杖责刑伤的江湖郎中,传给她许多药剂和秘方。此时,她已经准备好了治伤的良药,只是无人带领她去为严蕊疗伤,直急得催促唐与正想办法。
唐与正正要呼唤自己的心腹仆人,突然,一条人影闪入屋内,低叫一声:“唐老爷!”唐与正以为闯进的是刺客,站起身来就要去拔悬挂在墙上的宝剑,那人连连摆手,取下遮在头上的面巾说:“唐老爷莫惊慌,我是衙役居三。”
原来,这人便是早上举板责打严蕊屁/股,中午却送包子送药给严蕊之人。下午再打严蕊,刘师爷看出他们是手下留情,高举板子,轻轻落下,有意保护严蕊,便不准他掌刑,只让他当行刑的助手,搀扶与抬走伤重昏厥的严蕊。本来下午还要责打他二人,因群众怒斥居安,居安草草退堂,此事只好作罢。
居三深深敬爱唐太守为官清正,为人正直,也被严蕊的坚贞不屈、抗刑不招所感动,便偷偷来到唐与正在杨春园的私宅,请求唐与正派人为严蕊疗伤。他哽咽着嗓子,讲述了严蕊受刑的经过,特别说:“严姑娘对我讲,她绝不诬攀相公,让你声名受损,即使受尽千般刑辱,也要宁为玉碎、不作瓦全,留得清白美誉在人间1”
唐与正顿时痛哭失声:“好个严姑娘,真是我的风尘知己,侠肝义胆,令人敬佩。”于是,便命蕊珠扮作衙役,跟随居三入狱,为严蕊疗伤。严蕊伤在下部,让男人为她上药实在不便。恰好蕊珠与她是旧日朋友,又精通医术,正适宜作救治严蕊刑伤之人。
居三和蕊珠去后,唐与正拨亮烛光,便给居安写信,信上说;
“居安相公台鉴:相公提举浙江,巡查台州府,整顿吏治,与民更始。台州军民百姓,莫不额手称庆,喜悦振奋。与正素仰明公体念皇上圣意,公忠为国,怀抱经邦济世之才,治国安民之略,熟读圣经贤传,学富三车五典,极力弘扬圣贤之道。奈何听信一句传闻,挟私抱恨,视与正为不共戴天之敌,必置之死地而后快!严蕊为天台营妓群芳之首,美貌声名遐迩皆知。她与与正绝无枕席私情,斟酒唱酬乃其本分。与正已为她主媒,订亲于谢元卿,视她为异性姊妹。此情此心天日可表!
明公为何对她滥施刑杖,痛加责罚,使一青春少女,赤体受辱于光天化日之下。血雨飞花,溅落于公堂庭宇;惨怛哀呼,震惊山岳林木。不期岳王风波亭遇难后,又现此不白之冤狱。为明公声名清誉想,请速速罢此冤案,昭雪弱女子出狱,否则千秋万代,青史上将留骂名,为明公白璧之玷辱,请三思之。”
唐与正写好后,便命心腹家人次日送与居安,他幻想着居安终究是深明大义之人,一定会改弦易辙,不再杖责严蕊,也不再对自己挟私报复。写完信后,唐与正直等到四更天,蕊珠从狱中回来,告知他已经给严蕊服了疗伤良药,涂抹了肩、背、双臀、大腿上的刑伤,又给居三留下了上下打点的银两,请狱官狱吏保全严蕊的性命,这才闭目合眼,安心躺下。
居安次日清晨读到了唐与正派人送来的书信,不但不深思内疚,反而恼羞成怒。他冷笑说:“好一个清名令誉的唐与正,自己违反朝廷法度,与营妓结下风流私情,不但不思悔改,还要千方百计为她说情,更令人可恼的是自己流连声色,狎污妓女,还要拉谢元卿下水,与烟花女子成亲,教坏了宦门子弟,真是罪莫大焉!我居安若不狠狠惩治这些风流浪荡公子,如何能继承道统,弘扬圣道,存天理而去人欲乎?”
居安是一个十分自信之人,他自命为礼教的卫道士,深信“万恶淫为首,百善孝居先”。任何的男女情欲,在他看来都是不正当的。唐与正身为朝廷命官,竟敢与妓女结交,谢元卿宦门子弟,竟然爱上严蕊,并与她流连山水形胜之地,这都是纲常名教所不容许的。严蕊何人,唐与正居然把她与岳武穆相比,岂不荒谬绝伦!他自我辩解道:“我决不是为了争一口闲气,要留下千古的骂名。身为营妓,严蕊确该受罚,去衣决臀绝不过分。要留下千古骂名的不是我居思危,而是唐与正!我还要严惩谢元卿,要他也尝尝板子的厉害!不让他也受刑辱之苦,他绝不会深自醒悟,检点自己的行为!”
他呷了一口武夷山香茶,召唤刘师爷前来,把唐与正的信给他看,要他以此信为凭证,代自己起草一封参奏唐与正的本章,命使者快马递送到临安的王丞相府,请他转呈孝宗皇帝。接着又派人送信给湖广潭州知府,请他知会谢元卿,要谢元卿来台州见他,有要事相商。其实是为了已流连声妓的罪名惩办谢元卿。这许多事物安排定当后,居安便亲自清查台州府衙的钱财帐薄,税收和库银,看看唐与正有没有营私舞弊,贪赃受贿之事。然而,查了三天三夜,并没有抓到半点真凭实据,坐实唐与正的罪名。相反倒是台州百姓深为严蕊不平,纷纷出揭帖告示,骂居大人是挟私报复的小人,滥施刑罚的酷吏,闹得沸沸扬扬。人心动乱。居安只好暂时委派唐与正的副手、台州通判蔡秉文暂署知府之印,自己到婺州暂避锋芒。这样,被囚禁在狱中的严蕊,也才有了一个喘息与休养的时机。
在蕊珠的精心调治下,严蕊的刑伤初步得到调养,双臀和大腿没有化脓,红肿淤青之初当然还难以消散。她花容憔悴,神色惨伤,两只明亮的星眸流露出无限痛苦的神情,每天只能光着屁/股趴在铺上,呆痴痴地凝望着黑暗的牢房,耻辱、羞愧、愤怒,在心灵的屏幕上重温着一幅幅趴在公堂上露出臀部挨打受辱的情景。
她那敏感自尊的少女的心灵,在地狱的烈火和刀山中受着无穷无尽的熬煎,她的伤痕斑斑的躯体,也在无情的毒火凶焰中受着难以忍受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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