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板桥论笞刑：肥鹅之股加以毛竹 “我见犹怜”_dtlz

第1回

来源：法治周末　　核心提示：男子臀部受杖，郑板桥期期以为不可。他感慨：刑律中之笞臀，实属不通之极。人身上用刑之处亦多，何必定要打此处。设遇犯者美如子都，细肌丰肉，堆雪之臀，肥鹅之股，而以毛竹加诸其上，其何忍乎？岂非大煞风景乎？夫堆雪之臀，肥鹅之股，为全身最佳最美之处，我见犹怜，此心何忍！今因犯法之故，以最佳最美之地位，迎受此无情之毛竹大板，焚琴煮鹤，如何惨怛？见此而不动心怜惜者，木石人也。我又不知当初之制定刑律者，果何恶于人之臀，惩罚时东也不打，西也不打，偏欲笞其无辜之臀也。臀若有口，自当呼冤叫屈。圣朝教化昌明，恩光普照，将来省刑薄税，当为天下男子馨香而祝之！千古奇文一出，袁枚心心相印，对人说：郑大有此意，惜断不能办到，然其所以爱护金臀者，则真实获我心矣！
 
清朝打板子（来源：资料图）
　　本文摘自：《法治周末》，原题：《杖刑威风惊人胆》
 　　大老爷升堂，衙役打板子。古往今来，官员奉此为圭臬，百姓视之为常事。千百年间，多少人和事，与板子有关。捶楚之刑，肉体痛苦，自不必说；精神摧残，更无可言状，难以释怀。
 　　高俅发迹之前，父亲在开封府里告了一纸文状。官府断了他二十脊杖，送配出界发放，东京城里人民不容许他在家宿食。不孝之子，脊杖也就罢了。
 　　反观林冲、武松、宋江与卢俊义等好汉，个个饱尝板子滋味。笞杖无情，人性尊严荡然无存。难怪一干英雄豪杰，铤而走险，逼上梁山。且看林冲带刀入军机重堂，被判不合腰悬利刃，误入白虎节堂，脊杖二十，刺配远恶军州。武松杀死奸夫淫妇，见官自首。虽系报兄之仇，但毕竟两条人命，自首也难免罪，被判脊杖四十，刺配两千里外。宋江杀死阎婆惜，处以脊杖二十，刺配江州牢城。玉麒麟卢俊义被管家李固诬陷，脊杖四十，剌配沙门岛。
 　　回眸上古，五刑墨、劓、刖、宫、辟，残酷无比。缇萦上书救父，愿以身代。汉文帝下旨：废除肉刑，改用笞刑，东汉又增杖刑。但笞杖二刑，迟迟未能厕身法定五刑之列。直到隋文帝下诏，新五刑笞杖徒流死，于此铸就，沿袭千余年。
 　　笞杖绝非一刑，前者用鞭、木条与竹板，抽打臀部与腿部；后者则以大荆条、大竹板，捶打背、臀或腿部。笞轻杖重，一目了然。文帝废肉刑，当劓者笞三百，当斩左脚趾者笞五百，结果受刑人非死即伤。
 　　《汉书》批评：外有轻刑之名，内实杀人。景帝六年，下令减为两百下、一百下，还特意规定：刑具用竹子制成，长五尺，阔一寸，半寸厚；用刑过程不能换人。
 　　唐太宗看到针灸专著《明堂人形图》，背部穴位众多，全都连着五脏，大为震惊。打人脊背致残致死，岂非轻罪重罚，大违立法本意，赏罚严明的王法安在？下诏不许再打犯人脊背，改打臀部。良法却难落实，君不见，宋代广泛采用脊杖之刑。最轻一等杖十三下、二十下、四十下比比皆是。叶静斋《草木子》记载：元世祖定天下之笞刑杖刑，原曰：“天饶他一下，地饶他一下，我饶他一下。”自后每笞杖刑减三下。明清时代，明文规定打屁股或臀腿分受。饶是如此，杖刑之残酷，也非同小可。
 　　相较臀杖，脊杖极易将人打残。好汉武松，为报兄仇，杀死奸夫淫妇，谁不同情。上下公人都看觑他，止有五七下着肉。反观玉麒麟卢俊义，挨了结结实实四十大板，向董超、薛霸两位公人苦苦哀求：“小人今日受刑，杖疮疼痛，容在明日上路。”却遭人抢白：“你这财主们，闲常一毛不拔；今日天开眼，报应得快！”
 　　北宋宣州太守吕士隆有怪癖，常好寻事，责杖州衙官妓。官妓难以脱身，苦不堪忍。一杭州民妓来宣，色艺俱佳，吕太守倍加宠爱，对群妓则责杖更重。史称宋诗开山祖师的梅尧臣，赋赠《莫打鸭》诗一首：“莫打鸭，打鸭惊鸳鸯，鸳鸯新向北池落，不比孤州老秃鸧，秃鸧尚欲远飞去，何况鸳鸯羽翼长。”巧妙地将官妓比作群鸭，将杭妓比作鸳鸯。吕太守接吟之后，猛悟诗句所喻。自此以后，杖妓之癖未再见发。
 　　元代关汉卿《感天动地窦娥冤》一剧，赴刑场途中，窦娥一段唱词：一杖下，一片血，一层皮。弱女子血泪控诉，铁石心肠人闻之，也要下泪。原来杖刑去衣受刑，男犯尚无大碍，女犯却极为不雅。家人若不行贿，常遭衙役恶整。明知县太爷不升堂，却将女犯早早带到堂上，剥去衣裙等待受刑“晾臀”。受刑完毕，不待穿好衣裙拖起来，出丑“卖肉”。妇人去衣杖臀，竟成无聊闲汉的绝佳消遣，齐集公堂看打。多有妇人事前事后轻生自杀，令人深叹。清代俞樾《右台仙馆笔记》云：后此倘有建言君子，删除妇女笞杖之律，或亦盛德事乎？
 　　男子臀部受杖，郑板桥期期以为不可。他感慨：刑律中之笞臀，实属不通之极。人身上用刑之处亦多，何必定要打此处。设遇犯者美如子都，细肌丰肉，堆雪之臀，肥鹅之股，而以毛竹加诸其上，其何忍乎？岂非大煞风景乎？夫堆雪之臀，肥鹅之股，为全身最佳最美之处，我见犹怜，此心何忍！今因犯法之故，以最佳最美之地位，迎受此无情之毛竹大板，焚琴煮鹤，如何惨怛？见此而不动心怜惜者，木石人也。我又不知当初之制定刑律者，果何恶于人之臀，惩罚时东也不打，西也不打，偏欲笞其无辜之臀也。臀若有口，自当呼冤叫屈。圣朝教化昌明，恩光普照，将来省刑薄税，当为天下男子馨香而祝之！千古奇文一出，袁枚心心相印，对人说：郑大有此意，惜断不能办到，然其所以爱护金臀者，则真实获我心矣！
 　　民国肇造，临时大总统孙中山颁布总统令，禁止刑讯与体罚。不准再用笞杖，悉改科罚金、拘留。北洋时代，国粹论甚嚣尘上。梁启超主张恢复笞杖，条陈中有言：吾国即用笞杖，未见有伤国体。鲁迅先生《忽然想到》一文，大加嘲讽：臀肉最肥，古人则于此打之，后人之爱不忍释，实非无因。所以僻县尚打小板子，虽延国粹于一脉乎，而亦不可谓非天下奇事也！
 　　县太爷坐堂，犯人挨板子。打完后，还要道一声谢大老爷。何其威风凛凛！连黑旋风李逵闯入衙门，大过官瘾时，也不忘将告状者笞杖一顿。流风所及，此种传统，居然国粹。上自朝廷，廷杖大臣；下至民间，家法伺候。
 　　杖刑杖刑，打人屁股，光己脸面。如此国粹，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