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女人。这是慕舟过去生活在社会中取得的深刻认识。不过，在娶了美旗后，他又通过家庭内外的切身经历总结出了一个更宝贵的经验：但一个女人若是不爱钱，那你就等着给她当磨推吧！
——关于霓裳的慕言慕语
一
就像犹太人无论到了哪里都会牢记自己是犹太人，并以此教育子女，美旗的父母也是如此。所以，美旗打小就知道自己是这个星球上惟一未中断数千年传统文明的炎黄子孙。
在大学里，经常有老外会问美旗是不是中国人。因为问者用的是外语，她若用中文回答说是，怕其可能听不懂，而她又不愿用外语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总是一昂头并挺起胸来，以此表示承认。为此，还曾使某些提问的男生以为她对自己有意思。
有一次，一位来自台湾的留学生同美旗争论台湾问题，只是用的却是英语。美旗当即给了他记白眼，用闽南语熊他道，你个西瓜偎大边，给阮用汉语说话！该生听后懵了，说，好吧，你看你都承认英语是大边，那中国话就是小边了。美旗哼哼道，阮说的是你这个不要根扯断了藤的小西瓜去抱人家的洋大腿，至于中国话可不是小边，而是如易经所云未济的大道无边！
该生很快落在下风，也改用闽南话同美旗继续争辩。美旗盯着这位台籍留学生，又用国语郑重地说道：“台湾是否属于中国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事实胜于雄辩，历史和时间说了算。两岸都拜着同样的祖先，我就从没听说过除了中国以外，还有哪个国家同我们拜着完全一样的祖先。既然是同一个老祖宗，那自然就是一家人，这血脉是永远割不断的。你再同我说这话，就请先将家里的祖先牌位都砸了并把身上的血全换了！”
最后，辩论以美旗完胜告终。
大学毕业后不久，在父亲当选所在地中华和平统一促进会副会长时，美旗回国了。再后来，便是与思想上处于同一阵线的慕舟完成了统一家业——佳人倾国字霓裳，嫁得梦中如意郎。
朋友们多以为当初的女性论坛是美旗和慕舟的红线，却不知，真正的月老其实是两岸。相通的心，有如相望的岸，无法挽住彼此的温暖——他们的结合，就是要致力于打破这一点。
慕舟曾在两岸问题评论圈内小有名气，美旗正是看了他那些精彩的评论文章，才实在忍不住飞过来追他的。更确切地说，让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是他那篇《致年轻朋友们：关于台海，希望只在我们自己》的文。
恋爱时，慕舟曾问过美旗最佩服的人是谁，她的回答诚然出乎他的意料，这也几乎是他惟一一次没料准她的心思。
美旗挺直身子，昂起头来，朗声答道：“彭老总！”
慕舟被这话震蒙了半晌，然后才想起来问缘由。美旗告诉他，她的外公年轻时曾在国军给胡宗南做过幕僚，后来没有去台湾而到了国外。五十年代韩战打完后，外公出入欧洲海关时，发现那些洋人们一见到他的华人面孔便肃然起敬。外公感慨不已地说，当年国军败给彭德怀他们我还心有不甘，如今我算服气了。美旗小的时候，外公还健在，经常对她谈起这个，所以她从小便一直仰慕彭老总。
因此，美旗这个回答也让慕舟打起了一定要娶她的盘算。当然他成功了，更准确地说，是他们都成功了。
日光如梭，话说当美旗守诺地回去陪外婆他们后，正当慕舟对她的思念与日俱增之时，她便同宋江似的洒了及时雨。慕舟不用心有灵犀就知道她会哪天回来，果如其料，她飞回的日子正是近期机票折扣最低那天。
接机时，一见面慕舟就发觉自己快要抱不动美旗了，而那一身的香奈尔也快塞不下她那直追杨贵妃的娇躯。
美旗开门见山道：“我是被外婆他们赶回来的，他们怕你自己在这儿寂寞，后面的话就省略号了。”
慕舟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呵呵，我就知道陪外婆住在一起，你再不回来就会快胖的像猪一样了。”
美旗告屈道：“这能怪我么？谁叫外婆做的饭菜那么，实在实在是太好吃了，我一张口就再也刹不住嘴。就是后来也学外婆那样一日两餐，可还是继续发福。所以，我回来第一是减肥，第二就是由你伺候我减肥！”
慕舟板起脸道：“现在要是在飞机上，我真就把你给扔下去。”
美旗也不遑多让：“OK！只要你不吃龙王的醋，不怕我给你带上green hat，不，是green hats！”
随之，两人相视而笑，又紧紧抱在了一块。
二
美旗这次回来后就像变个人似的，疯狂迷恋上了做菜，不厌其烦地练手，但叫她懊恼的是怎么也做不出来外婆的那么美味的效果。她还又奇怪地喜欢上了洗衣服，每次都哼唱着洗刷刷洗得开心不已，得了便宜的慕舟都为之咋舌。他不晓得，她在给他洗衣服时总在想象着他小时候尿裤子的样子而偷乐，并盘算着究竟何时再造一个小慕舟或小美旗，根本都不记得时间过得有多长，当然也就不觉得累了。
慕舟每次下班回来，就要例行地抱抱美旗，并遵命判断下她是否又瘦了和瘦了多少。慕舟说他感觉她是变瘦了，美旗刚心花怒放，他又补充道，我记得第一节物理课上就说过，感觉是靠不住的。粉拳随即如雨点般挥洒，只是“淋”着真的好舒服。
不过好景不长在，如是的清福慕舟并没能享受太久。原来，美旗做菜一旦感觉口味不及外婆的手艺她便坚决不吃一口，卖力洗衣服和打扫卫生做家务等等也都实是为了爱美大业——减肥。慕舟就对他说自己就喜欢杨玉环式的女性，她也不买账，当即回敬他一句，可我就是不喜欢唐明皇那样的男子。
爱美革命渐收奇效后，美旗苦尽甘来，慕舟则恰反之。小俩口经过友好协商——当然友好只是慕舟的专利，共同制定并签署了《妻夫友好互助公约（附奖惩条例）》——当然签订是共同的而制定则是美旗的特权，简称家法。用“妻夫”二字自然是为表女士优先，从标题上就深刻说明了慕舟的被动地位。其中规定，普通工作日家务全由美旗料理，周末则全由慕舟负责，五比二——这看起来美旗似乎吃亏，实则不然。他们是家庭计划经济，每周计划都全要在上周末制定并完成最主要部分，所以慕舟的活比美旗只多不少。
不过，该公约总还算比较平等。只是附加奖惩条例后，慕舟即指称这是自辛丑条约以来最不平等的条约。美旗当即纠正他道，用语不够严谨，还应该再加上“之一”二字。言外之意，自然又是以后还会有一连串不平等条约。可对这美丽而霸道的“西方列强”，慕舟毫无招架之力。
奖惩条例最核心的内容是：小毛病彼此包容，各不计较。如犯有明显违约和严重错误等，对于美旗同志只能以打屁股作为惩罚，且须在合理可控范围内执行；对慕舟同志如何处置，则由美旗同志随机决定。“美旗同志，就算西方科学家研究出了打屁股有助于减肥，你也不必如此用心良苦地劳动我吧。”慕舟在效法外交部新闻发言人进行口头的严正抗议无效后，只好转为消极怠工，使“合理可控范围”成了他在美旗犯错时拒不履约的借口，推说自己把握不了，但美旗早就留了杀手锏，那就是条约的最后一条——本公约及奖惩条例的最终解释权归美旗同志独有。
慕舟仰天长叹：“如果我的枪在身上，并且里面还有子弹，我一定就把自己给彻底解放了。”但美旗随即用一句话将他感动得稀里哗啦：“那请一定留一颗子弹给我，我们到下面继续执行公约。”
从此，慕舟开始了为翻身解放而奋斗，并以水深火热为乐土。
值得一说的是，慕舟对公约的主要不同意见却非在于针对自己的部分，而是对打屁股一节很不赞成。尽管他能感觉到，那是美旗带有一定受虐倾向的特殊嗜好。于是，他就打屁股的条目同她进行了深入探讨。慕舟指出，中国最早时候的文明刑罚是画地为牢，后来渐渐的才繁衍出了五刑，其中最常用和最基本的就是笞杖。不过笞杖主要是打屁股则缘于唐太宗有一次看人体穴位图后的大发慈悲，下令用刑概行责臀而不以背受刑，以免致死。到了宋朝严重地重文轻武，不希望臣民体格健壮，便又流行起了脊杖——《水浒传》即为明证。
美旗显然对这个话题极有兴趣，专注地听慕舟接着说道：“后来再继续发展，打屁股在中国便有了两种最无良的例子，即廷杖和妇人去衣受杖。廷杖就是皇帝或权贵看哪个大臣比较有思想，不懂得臣妾之道惟在于恭顺，所以要收拾你丫的，此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至于妇人犯奸的去衣受杖，有不少都是一些登徒子看见人家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自己勾搭不上，或是与之有过节者怀恨在心，便使出一些阴招给她们炒作出犯奸之事来，送到衙门去脱了裤子打板子，此即美人无罪，怀色其罪。所谓莫须有，便这样被一些卫道士们发扬光大到无以复加了。不过还让我觉得好笑的是，一些历史书上言之凿凿地说什么唐朝的开放是因为皇帝有胡人的血统，他们明明是汉人王朝嘛！那我们且看真正的胡人王朝元清是怎么开放的。唐朝时女性袒露上半身以自然为美，元朝却是叫妇人去衣受杖露出下半身以示羞辱，就是这么开放的！当然，现在有的国人对暴露下半身也很不以为然了，例如某些女作家。再说清朝，满清果然又文明了一些，在《大清律例》的小注中于‘奸罪去衣受刑’里加了‘留裤’二字。但对这留裤如何解释，自然是审案的老爷们嘴大说了算，例如俞樾的《耳邮》卷二中记载的那个故事。”
听到这，怕慕舟说累着的美旗插话代他说下去道：“我在你的文中看过，说的是有一个县令，年少轻浮，喜欢谈一些女子的私事，每每接到涉及女子的案子，一定要反复的审理，遇到因为奸情被告发的，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命令衙役杖打该女子。每次杖打女子，他都要亲自脱去受杖女子的衣裙，并说法律中记载女子犯罪应该被判处杖刑的，如果是奸淫之罪，一定要去衣受杖，其它的罪刑可以保留内衣裤，单衣受杖。那杖是打在臀部的，所谓单衣就是单裤，去衣也当然就是去裤了，臀部哪有衣服呢？别人都说不过他，他一直坚持这样做。后来他因贪污罪被处死，家产被籍没，妻子和女儿都流落到了青楼为妓女，有人说这是他裸杖妇女的报应。”
“你还真过目不忘啊，可是从前在家里被打屁股训练出来的？”慕舟打趣道，在美旗的“讨厌”之嗔声中继续话题，“朝廷嘴巴固然更大，但却不会给那些妇人们释疑解惑的。像《大清三杰》里记载的钱夫人有彭玉麟罩着，都不能免于要去衣吃打的。何况据《宫女谈往录》中交代，在满清后宫中宫女若犯家法，按内廷的规矩板子就是要直接打在肉上，不许垫中衣。就退一步来说，即便这个留裤可以使那些妇人不至于将臀部完全暴露，这也不能算满清自称仁义道德的比明朝要法外施恩。背景为明朝的《醒世姻缘传》中就说过：‘原来妇人见官，自己忖量得该去衣吃打的，做下一条小小的短裤绷在臀上，遮住了那不该见人所在，只露出腿来受责。’满清却对此都做不到，这个看下袁枚《新齐谱》卷十六中记载的全姑一案就一目了然了。至于章太炎的老师俞樾说妇人去衣受杖行刑部位为臀部始于明朝，这则是诬人之语，元朝的刑法里写的清楚：决者，并用小头，其决笞及杖者，臀受。俞樾实不该因自己身为清人，就如此污蔑前明。好了，现在请问汉人和胡人究竟是谁更真正的开放？”
美旗用足以射出一万光年的目光，紧盯着慕舟道：“相公，你真是太太有才了！”
“我太太确实有才，对此不用自己泄密。”慕舟接过话茬打趣道，待美旗扑哧一笑叫了声“讨厌”地捶了他两下，他喘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说，“你看，打屁股这么万恶，那咱们就把奖惩条例里的打屁股一条给换了吧。”
美旗当做没听见，也开始介绍起西方的打屁股传统：“你别只顾着批评中国历史上的这些阴暗面，西方也好不到哪去。其实西方人也有用打屁股调教淑女的传统，一般用的工具会是桦树枝、藤条和鞭子等。用扎成束的桦树枝打在光屁股上，边上的地方会扫到私处，不免有些调谑的意味。至于藤条打人比较疼，鞭子见血快震撼力强，它们便都成了家庭和教会等调教女性的一种手段。但他们实施这样的体罚似乎要比中国普遍，对此我不知道是否能称作比中国更开放。英国的学校直到上世纪才废除体罚，而德国在1898年之前丈夫有权当着仆人的面鞭打妻子的光屁股——这个后来在希特勒统治时期一度曾又被发扬光大过。可见中国未必尽恶，外国亦非尽善。”
慕舟颔首道：“我也是这么看的。记得以前毛主席曾说，中国的知识分子三天不打屁股，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这对当时的知识分子未免有些冤枉，但对现在的可真是恰如其分。不过中国的知识分子要是都像你这样知错就主动请罚，咱们国家就会好很多。”
“嗯，玉不琢，不成器，我就是有自知之明嘛！”美旗脱口而言，随即恍然大悟地嗔道，“好啊，你绕来绕去就是想说这几句话，干嘛要兜那么大的圈子！”
“我的意思是我可能也是这个德行，怎么有资格教训那么有才又有自知之明的太太你呢！”慕舟赶紧奉承道。
美旗显然毫不领情：“少给我戴高帽子！现在我根据最终解释权对家庭公约释宪如下，我们的家庭私事不得归入上述探讨内，打情骂俏就是奖惩条例的宗旨！”
慕舟无奈地苦笑——美旗坚决认为他越是推脱心里其实越是在偷着美呢，随即给了他脑袋一记爆炒栗子道：“再告诉你一句，什么叫做对爱情的忠贞？就是我的屁股只许你打，你的脑袋只许我敲！”
“美旗同志，你今天又给我上了深刻而生动的一课，就是让我明白了屁股决定脑袋原来是怎么一回事。”慕周只得用一句话结束讨论。
粉拳挥起，狂扁……
此后，美旗为了促使慕舟执行奖惩条例中对她的规定，可谓费尽心机用尽了手段，甚至有一周都不干活只管好吃懒做，却依旧是无济于事。她埋怨他不解风情，他便说这是在考她，看她如何能使他就范。于是，二人转唱起了拉锯战。
万般无奈之下，美旗登上同好圈内的网站，详尽介绍了自己是怎么惹慕舟他也不生气，怎么整他他也不发火等等，然后请同好们见后进聊天室给她支招如何才能成功挑逗他。发完该贴，她又穿上“我从没受过这样的教育”的马甲——此马甲在站内人尽皆知即在于美旗每次用它跟帖千篇一律是“……，我从没受过这样的教育”的格式，将慕舟同其谈论打屁股的内容全披露了出来。
跟着，美旗在一片“老大，I服了U！”之类的跟帖中臭美够了后，又回头来看先发的请求支援贴下的跟帖。但见网友们火眼金睛地洞穿了她的伎俩，一片不屑，板砖横飞。沙发的内容是：“有这样的老公，想着做梦都该幸福的口水直流三千尺了，分明就是在晒自己的幸福生活，干嘛要装苦瓜啊？！”板凳们齐声附议。美旗乐得心花怒放，便换回“霓裳”的ID进入聊天室。
由于美旗用自己的字霓裳注册ID时在个人资料里上传了本人的经过PS后显得更漂亮的玉照，因而很快就在站内极具人气。一见霓裳美人，早就在聊天室恭候的网友尤其是望眼欲穿的男同好们立即兴奋起来，开始争相为她出谋划策，然无一不被她当即否决掉了。
以下就是美旗整理在手提电脑内的部分聊天内容。
不打PP不痛快：实在木招了~那就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吧~
霓裳：帅哥，你又换衣服了？建议你去做变性手术吧。自己动手那叫意淫，两个人玩那才叫情调，懂么？再说最要紧的是，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极不合理，我从没有受过这样的教育！
不打PP不痛快：吐血~狂闪ing~
聊天室里随即一片嘘声：切，不打自招！原来赫赫有名的“我从没受过这样的教育”就是你的马甲啊！！！
霓裳：我没听见。
我的梦想就是打霓裳PP：美女，PP痒痒了啊，本超级帅主非常乐意为您效劳，咱们约个时间实践吧？
霓裳：帅哥，换衣服不用这么快吧？我刚才还没说完，现在强烈建议你做完手术后就去跳脱衣舞吧。
我的梦想就是打霓裳PP：55555，人家换衣服就是为向你表白嘛。
霓裳：乖啊，既然你如此执着，那我就成全你的梦想吧。正好，我也想找个男主实践给相公看，看他恼不恼，哼~不过，时间我定。
我的梦想就是打霓裳PP：那要快啊。
霓裳：很快很快的，等有见面礼可以给你时就实践。
我的梦想就是打霓裳PP：什么宝贝啊？好奇+期待=无比……
霓裳：等今晚我把老公的枪偷到手了，明天就和你见面，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忘记上子弹的。
帅哥抱头鼠窜！
三
在双方亲友面前，美旗绝对给慕舟足够的面子；在外人面前，美旗更是绝对维护他的高大形象。在一些人看来，美旗未免有些过于完美了。只有同美旗朝夕生活在一起的慕周才知道，在他们家庭中她可是高高在上的淘气女王——当然是可爱甚至叫人哭笑不得的淘气，君主立宪式的女王。
按说君主立宪式的女王是享有崇高的荣誉和丰厚的物质待遇，只是缺乏实权。美旗对实权固然是非染指不可的，但也就仅限于对家法的释宪权，通常夫妇俩对问题都是通过民主协商解决。至于荣誉和物质，则确是美旗满不稀罕的。
婚后，美旗曾回京参加过时尚界的沙龙聚会，并对熟识以及仅是认识而已的女摩登们极力赞许慕舟。于是，一位浓妆艳抹的女摩登惯性地搔首弄姿着问道：“那他有车吗？”美旗一昂头：“有！而且还配有司机，从来也不用交过路费。”全场一片艳羡。美旗补充道：“他的车挂的是军用牌照，不是他自己的。”但这也够羡煞旁人的了，全场各怀心思地笑了起来。那女摩登又不无嫉妒地问：“那他有多大的房子？”美旗掰了掰手指：“在他工作的城市有一处非商品房的宽敞住处，幽静院落，但不是他自己的；在他老家还有更宽敞的房子，隔音效果非常棒，特别适宜夜生活。”
全场笑喷绝倒。
女摩登还不甘心，继续穷追猛打：“那是在农村吧？”
美旗高扬起了头：“农村怎么了？你们的祖先原来就不是住在乡村的吗？本土的就是最时尚的！”
振聋发聩。
美旗乘胜追击道：“自己进了城做了糖衣炮弹美丽的俘虏，就反过来看不起自己的根本所在，我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教育！”
此如雷贯耳的美语一出，顿时一圈子人仰马翻。
还魂后，都已深刻领教过美旗厉害的时髦女们便学乖了，七嘴八舌地交相称赞起美旗的老公，一边说她真是幸福，一边别有用心地充满善意地提醒她，这样的极品男人一定也极其招女人喜欢，对他可一定要盯紧了，时刻都决不能放松警惕。
美旗全不以为然道：“他这个人我最晓得的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当然也不是绝对能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不过，他从来都是有贼心时没贼胆，有贼胆时没贼心，所以总么也做不了贼。”
全场一片哀叹：“看来我们是抢不来你老公了。”
美旗洋洋自得道：“你们还自诩时尚呢？还用老公这个称呼。虽然这也是本土的，但我就用更本土还雅致的称谓。早上起来我送他去上班时叫他官人，中午他回来我陪他吃饭时叫他夫君，晚上共度良宵时我就叫他相公。虽然嫁不了万岁爷，咱也要退而求其次嫁个土宰相嘛！”
一圈子再次人仰马翻。
书说简短，斗转星移。日久固然能生情，也能生变。
由于慕舟一直极其小心地恪守家庭公约中对他的规定，美旗从没得到过随机处罚他的机会，而他又不执行处罚她的条款，暂时死心了的她便专心地去学起来如何做淑女。近一段时间以来，慕舟经常回来的很晚，美旗知道他工作很忙，毫不介怀，每晚都对他很温柔体贴和款曲备至。可慕舟每次就是正常时段回来后，也动辄会因接到一个电话而又行色匆匆地离去。美旗不止一次听到电话里有“海霞”二字，而海霞正是首长女儿的名字。
但慕舟既然都是光明正大地当着她面接的电话，美旗也就不以为意了，没有确凿铁证她是不会胡乱猜疑的，因为——她从没受过这样的教育。所以，美旗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完成约稿后每天就在家里一本正经地苦练端茶倒水，时不时来一句卿卿我我的诗词乐府，有事没事再穿上自己做的汉服满街闲逛，在一片片一连串的惊艳目光和声音中招摇过市。当然，慕舟对这些是不会计较的。
按说要修炼成淑女，一般须精通八门功夫。国学就不必说了，父母打小就一直在给美旗灌输；茶道，以美旗的蕙质兰心，很快也就得心应手了；至于插花、化妆、形体、修养等，美旗无师也能自通；礼仪，这个涵盖极广，美旗自认要能达到圣贤所谓知礼的境界对她来说很困难；最后还有女红，这些女子针线工作比较难一些，像纺织、编织、缝纫、刺绣、剪花、浆染等，但美旗经过刻苦耐劳地学习，综合起来还是能及格的。有一次慕舟见美旗刺绣时扎破了手，便劝她如今时代不同了不必去吃这个苦，美旗随即以大家闺秀的风范说道：“天下之学问与技工，岂有不吃苦头而能得来之？但凡兴之所至，则能以其苦为乐事也。”
一番话，说得慕舟心服口服。就是心血来潮，也要做的有板有眼有模有样，这才是美旗受过的教育。
且说此后“海霞”这两个字在家里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多了，美旗没有证据还是不曾质问过慕舟一句，直到有一天首长的女儿海霞主动来找了她。
当晚，慕舟在晚间新闻结束后回来，就发现家里有一种叫他如履薄冰的古典气氛，地面拖得光洁可鉴，室内花香袭人。一进门，身穿自制的复古式睡裙的美旗便朝他敛衽一礼，深深道了个万福：“相公辛苦了，请移尊步到洗漱斋，让妾身服侍相公净面。”慕舟像个提线木偶似的亦步亦趋随美旗去洗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因为家法明文规定美旗心血来潮要对慕舟如何表现他都必须无条件配合。
洗完脸，美旗又欠身道：“恭请相公移步餐厅，由妾身伺候相公用晚膳。”慕舟在进厨房前赶紧偷瞅了一眼墙上的挂历，只见本日的备注栏内赫然写着：夫为妻纲实践日！一见之下他不由魂飞魄散，因为这意味着下次就是：妻为夫纲实践日！而如何实践，都归美旗解释！
今晚饭菜格外丰盛。美旗真的恭恭敬敬地举案齐眉，如是为慕舟端菜奉饭，并侍立一旁服侍他用餐。慕舟招呼她一同吃，则谦美地婉谢道不敢与夫君并坐，要待他用膳完毕再自食。慕舟不敢再多言，这顿饭吃得极其艰巨。
二人均餐毕后，美旗收拾停当，又叫慕舟坐在床边，给他打来了洗脚水道：“妾身伺候相公濯足。”慕舟胆战心惊地将脚放入水中，还好，虽然很热，但还不至于烫坏人。随之，美旗殷勤备至地跪着给他搓脚拭洗。收工后，美旗倒完洗脚水回来，便恭谨地侍立一侧，许久都不发一语。
慕舟精神实在快要崩溃了，鼓足勇气道：“裳儿，你……”虽然使出了用来哄美旗的百试百灵的“裳儿”的昵称，还是欲言又止了。
美旗用比日本那些拥有绝对妇德的女人还要贤淑的语气说：“妾身在恭候相公召幸侍寝，非礼不敢登榻。”
慕舟真就要疯掉了：“裳儿，求求你了，我哪儿做错了，你怎么修理我都成，但别这样折磨自己好吗？”
美旗突然跪倒道：“贱妾不敢！相公乃人中之龙，焉能惟以一凤配之？妾身自愧忝居正室，不能四时皆在此间相夫教子，殊失人妻之责。海霞姑娘将门之后，且与相公有意，妾愿退位让贤，以姊事之，效娥皇女英故事，同侍一夫，从此其乐融融，相公更可得老泰山之助力，前程无限，岂不善哉？”
慕舟仰天长叹：“唉，中国古代的男人们都是怎么活的啊，真是实在太有勇气了！”
美旗此一整晚的以柔克刚，终于突破了慕舟的防线。他猛地将她抱到床上摁趴下，一把掀起睡裙，随之是滔滔不绝的噼里啪啦。美旗感到有些很疼了时，还心疼他道：“相公别把手打疼了，还是用那镇尺吧。”
“对，你倒提醒了我。”慕舟真去取了恩师送给他的樱木榴镇尺来，一时也都气忘了美旗曾对他戏言这镇尺就是她屁股的梦中情人。
“啪！”镇尺精确击中美旗臀腿相挨着处的肌肤上，留下了极其清脆响亮之声。
“啊！疼……”美旗控制不住地叫痛起来，心里则在评估，还好他并没有真被气疯，这才用了不到他力气的一半嘛。
“知道疼了就好。”慕舟随即将镇尺放到了一边道，“以后再也不许用这镇尺来打人！”
“你怎么这都还不上当啊？”美旗翻身起来，用粉拳狂捶慕舟。
“今天我动手打你了，是我的不好，现在我把自己交给你处置。”慕舟很有担当道。
“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美旗说道，“海霞漂不漂亮？”
“漂亮。”慕舟老实回答。
“那我和她谁更漂亮？”美旗也老掉牙地追问道。
“谁表现得更漂亮，谁就更漂亮。”慕舟知道无论直说谁更漂亮都没好果子吃，便如此巧舌如簧，叫美旗无懈可击。
“我的问题问完了，你回答的很好。”美旗开始宣布决定，“所以我对你的处罚就是，奖励你给我揉屁股。”
慕舟绝倒，只好服从懿旨。边揉边道出了所谓“海霞”事件的内情，原来是他与同事们组织了一个研讨两岸问题的海峡俱乐部，经常晚上举办沙龙切磋，所以美旗每次听到的实是海峡，而非海霞。因为职业习惯，加上一涉及海峡话题他就会忘乎一切，就没想起来要对美旗说明这些。
切，我早就晓得了，美旗心里偷笑道。她趴在柔软的被褥上，自得地哼唱着《甜蜜蜜》，然后乐得摇头晃脑地对慕舟说：“相公，我跟你说啊，其实这件事的实际情况包括来龙去脉我都很清楚，我就是故意整你玩的，嘿嘿哈哈。因为海霞来找过我，把一切全告诉了我。哦，她还向我道了歉，并代首长邀请我们去他们家做客呢！”
话音刚落，果如美旗料想的一样，提手旁边上的柔变成了奏。慕舟收工后，她却又故意叫屈道：“相公好坏，真不晓得怜香惜玉，人家说的明明是反话嘛。说故意整你其实就是知道自
第2回
己误会你了，这才贤淑地做这些好吃的给你赔不是嘛，可你还要打人家……”
慕舟听到这，赶紧倒在床上将嘴巴紧贴在美旗的芳唇上，再不使出此封杀绝技他非得得心脏病不可。然而，接下来兴不可遏的美旗太激情了，于是乎，慕舟滚落床下。美旗见了，却坐起半身来在床上拍掌笑叹道：“唉，这孩子都多大了还掉床！“
慕舟凝固得再也没有力气起来揍她。
四
美旗和慕舟接受了首长的邀请，如约前往。在路上，慕舟才告诉她他那晚为何会忍不住动手，就是因为她的话里诬及他们首长。首长向来不许部下在外面提起他，慕舟便没怎么对美旗介绍过这位堪称真正男子汉的老军人。
慕舟第一次去见首长时还是在宣传部，进首长办公室后立正敬礼完，他便被晾在一旁，首长不抬头看他一眼，更不同他说一句话。那可是在热天，办公室没有空调，电风扇都没开，最不耐热的慕舟站了半天，腿不禁动了下。就这么一小下，伏案翻阅文件的首长立马就感觉到了，严肃说道：“我不管你是文职武职，身上有一根软筋就不是我的部下！”
“是！”慕舟挺直身板，敬礼高声答道。
就这样，慕舟迎着太阳照射着的窗口又站有半小时，汗流浃背，首长才叫他回去，并说，“我今天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刚才那句话。”不久，慕舟即被从宣传部调至现在的要害部门。他后来才知道，首长是这么对负责人事的领导说的：“这个年轻同志很不错，不要让他把才华浪费在歌功颂德上，要让他去做些实事，哪怕是危险的事！”
美旗听慕舟介绍着首长，不知不觉便到了地方。
进了首长的住处，果然简朴的很，只有宽敞高大而已，暖气管铁锈斑斑，因为是几十年前盖的老房子。据首长自己检查后说，这房子还非常坚固。美旗一目了然地观察完后，不禁想起慕舟告诉过她，首长一到任就住进了这八十年代时任首长辟为住所的老房子，而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劳民伤财之事一概严禁，并特别指出，没有必要所有部门不许再大兴土木建房子，就是盖一间屋也要报他批复，还有凡是有活干可以的话都要优先交给农民工，且决不许短工钱。此外，首长还命人将其办公室和住所的高档空调都给卸了送给新到的军属用，那样也就不必再买新的给他们安装了。当时首长对执行他的命令不力的后勤部长说：“等老百姓都能用上空调了，你再来给我装！那时候你不给我装，我就要批评你。还记得国民党是怎么败的吗？不是因为我们比他们更能打仗，而是他们比我们更会享福！”
首长一见美旗和慕舟，就说道：“你们没有买东西来，这我很高兴，不然我一定会关慕舟的禁闭。”
寒暄之后，便去用餐。饭菜都是首长的女儿海霞做的，首长说不是他自夸，海霞的厨艺比本城的馆子里的大师傅们都要强，他除非必要是从不出去上什么酒店的。海霞闻言腼腆地笑而不语，美旗和慕舟刚吃了一口后也都附议首长的意见。
首长开门见山道：“今天我们只是家庭便宴，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不必有任何顾忌，就是激烈地批评我也完全可以。凡是善意的和言之有理的，我都虚心接受。”
美旗当仁不让道：“那我可要批评您一句，吃饭时多说话对身体健康不好。”
首长点头笑道：“说的有理，我虚心接受。好，大家先吃饭。吃完后咱们到客厅再谈，吃要吃的尽兴，谈也要谈的尽兴。”
大家为表示对海霞手艺的肯定，四菜一汤很快就被风卷残云地报销了——紧挨着坐在一起的慕舟咬耳朵告诉美旗，这就是首长招待客人的最高规格了，她当即吐了吐舌头。首长见状，忙问她是不是辣到小嘴了。原来，餐桌上的酒几乎都是美旗和首长对吹的。首长称赞她比慕舟能喝，并由此判定她才是他们的一家之主。慕舟啪地立正报告说正是如此，海霞则憋着没笑出来。
餐后即到客厅谈心，客厅的墙壁上挂着周恩来总理那幅著名的沉思像，慕舟一见旋即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美旗也便夫唱妇随了。首长告诉他们这幅总理像是一位前任首长挂上去的，并历任相传了下来。说完，主宾各自落座。
细心的美旗发现客厅没有主位，首长和美旗并排坐在一起，她和慕舟则并排坐在对面。这时，首长问起了慕舟和美旗的情感风波：“我听说你们小两口最近闹了别扭，慕舟你坦白从宽，有没有动手打人啊？”
慕舟又啪地立正答道：“报告首长，有这回事。”
首长颔首道：“敢于承认就是好同志，我就不关你禁闭了。”
护夫心切的美旗接话道：“首长您凭什么打算要关他禁闭的，这是滥用职权！”说到这瞟了一眼首长，见其竟没变色，便又故意嗲声说：“再说他居然那么笨，用的招术还是肉笋烤肉，可把他那小手累坏了，我都心疼死了！”
海霞在旁听着，直笑得肚子疼。
首长一听也将口中的茶全笑喷了，抚胸说道：“你这个女娃，嘴巴可真够刁钻的啊。真是我尚畏见，何况慕舟？慕舟啊，我这就能想的出来了，你们闹别扭最后你指定占不了上风。只是，总之打人就是不对的。”
这下美旗更不服气了：“汉朝的张京兆说过，夫妇闺中之私有甚于画眉者，我们不过是打情骂俏而已，首长您未免也管得太宽了些。”
慕舟知道美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更不用说怕人——她从没受过这样的教育，也便任她怎么说了。不过听到这，也窃笑不已。
首长大笑，点头道：“我向你承认错误。”
海霞插话道：“看来，老爸您除了宝贝女儿我之外，以后又要多一个克星了。”
首长肚里果然能撑航母，乐得不迭道：“多一个小美人肯批评我这不是好事情吗？你们知道我为何不避嫌，把海霞放在我眼皮子底下吗？我就是怕下面的人不敢批评我，不对我讲实话，但她就敢，她从小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她在这儿大家会对她有所照顾是肯定的，但你们可以去查查，遇到艰难的工作她可曾退缩过一次？我就是叫她来吃苦的，不是让她享福的，作为我们，就是要以吃苦为福。美旗敢捋我这老虎须，也是好样的，就当我再多一个女儿好了。”
美旗何其机灵，当即说道：“我也不是随便就给人当女儿的，但古有谏官，如今给首长您做个谏女，这份虚荣我可是当仁不让了。那么现在，小女就向您如实汇报自己的家庭情况。”随之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出来，比聊斋里的书痴还略无忌讳。海霞听时脸都臊得通红，美旗却全不以为然地侃侃而谈。待她说完，首长还能保持住风度，海霞却笑得快要仰面朝天了。
首长和善地笑道：“看来这在国外受过熏陶的就是思想开放，我们国内这些人的思想还需要再解放。不过你肯放弃国外那么优越的条件回来跟我们一块吃苦，这难得的很哪。现在的一些年轻人不是想出国去找享受，就是海归回来也多是为了自己同胞的人民币，哪里还找的出像你这样的好孩子啊！所以我对海霞说，就冲这个，你就不能去跟美旗争慕舟。当然，我原先也曾希望他们能在一起的，但那都已是过去的事了，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美旗红着脸道：“首长，您过奖了，我要真有您说的那么好，慕舟还敢打我屁股，那您就真该关他禁闭了。说到思想解放，首长您就满开明的嘛！”
首长闻言，不由打开了话匣子：“我也就是管不住这张嘴，但可不是好吃，而是敢说真话。曾有人拍我的马屁，说我让他看到了中国的希望。我当时就差没当场说他放屁，我对他说，你们不应当因为任何人而有希望，应该通过自己去努力去奋斗，而对这个国家和民族有希望。如果我们的革命先辈们也坐等别人施舍希望给他们，那革命还会成功吗？”
三位听众均颔首赞同。
“我当年受过的教育同你们今天可能不大一样，我就知道做人决不能忘本。见了上级我要敬礼，而对那些种地务工养活我们的劳动人民，我对他们应该鞠躬。我可以负责任地对你们说啊，真正的共产党员有三个绝对标准：第一，不怕死；第二，不贪财；第三，综合前两点，共产党员就是任劳任怨给老百姓干活的！做不到这些，就绝不是真正的共产党员。至于那些甚至反仆为主的，则是我们党的败类和蛀虫，应该坚决彻底地清除掉！”首长用力挥着拳头说道。
美旗带头鼓掌，而在首长说不能忘本时她的美眸里便跳跃着晶莹的浪花，慕舟明白，这是她又想起了他们的外婆。
“我也曾和一些政府官员去看过反腐倡廉的影片，他们其中有的人就是不折不扣的贪官，我当时就恨不得叫人把他们都抓起来枪毙了！”首长慷慨激昂道，然后环顾了下大家会心的笑，又缓和了语气说，“当然这都是气话，对付他们自然有党纪国法在，还有历史在！我就敢在此给你们拍胸脯讲，就像小平同志在联合国大会上说中国若是称霸中国人民就要起来打到霸权，我若是食言而肥，侵吞老百姓一针一线，你们就该起来打倒我。我的手上若是沾有一滴除了汉奸之外的自己无辜同胞的血，就该叫我粉身碎骨！”
首长越说越激昂，额上渐渐渗出汗来，但他却始终都不曾脱下披在外面的军大衣，美旗见状，便善意地提示了他。海霞听了，则暗中朝美旗摇了摇头。首长知道，美旗归国后即被慕舟现所在部门直属于的某总部发展为了外围成员，是自己人，也就放开了来谈。
“你们知道吗？我的警卫有一个特别的任务，就是我这件军大衣洗后晾着时他要给我看住了。这大衣我也从没假手别人洗过一次，包括海霞和她过世了的母亲。此中缘由，我一直没对别人说起过，大家都以为我是简朴才总穿着它的。不过今天美旗在这里，我可以透露给你们，我在慕舟的文章上看到过，说美旗你最佩服彭老总，我这件军大衣就跟彭老总有关。”首长凝神地回忆起往事来，“那是在六十年代我刚入伍，被分配到了三线，给彭老总站过岗。深秋的一天清晨，彭老总出来散步，见我穿的有些单薄，便将他自己的军大衣脱下来给我披上了。我不肯接受，他便说这是命令，我只好服从。彭老总当时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时刻都牢记着不敢忘却，他说，小鬼，你们才是我们国家真正的三线哪！今天，我最想对你们说的也是，中国的未来就要拜托你们了！”
听到这，美旗和慕舟都极力控制着流泪的冲动，再看海霞也是在紧紧咬着牙不作声。
“后来，我想把大衣还给彭老总，可我却无法再见到他了。”首长感伤道，铁骨铮铮的汉子双目中都禁不住泛起了泪光。
美旗再也压制不住了，放声痛泣起来。不待慕舟安抚，首长便宽慰她道：“好孩子，莫哭，彭老总是不会喜欢他的粉丝哭鼻子的！”美旗破涕为笑。
“不过我还要告诉你们，佩服彭老总是应该的，但更要佩服志愿军将士们，还有在后方的祖国人民。彭老总自己是从不居功的，而且从不会为自己流泪，只会在为老百姓心疼时才流泪。”首长感慨道，“所以我一直留着这件军大衣，要等死后再捐给博物馆。因为我也有弱点啊，我怕自己会受不了糖衣炮弹的攻击。可一见这件军大衣，我就会时刻保持警惕，告诉自己，我这一辈子若是做了任何对不住国家和人民的事情，我死后怎么还有脸到地下去见彭老总啊？！”
这时海霞怕父亲说下去会伤感不已，便给美旗递了个眼色。美旗会意，便接过首长的话道：“首长，彭老总和您都给我们树立了效忠国家服务人民的榜样，因此我回去要在家法里再加上一条：慕舟此生若敢做出不忠不孝之事，我就敲碎他的脑袋；我若有不忠不孝之举，就叫他打烂我的屁股。”
海霞抿嘴笑了，首长却是在苦笑，用同情的眼光扫视慕舟。
美旗又补充道：“当然，这一条就像原子弹一样——是用来吓唬人的。”
这下，大家全都开怀畅笑了。
从首长家出来，慕舟问起美旗对首长的印象，她想了想，只说了四个字。
硕果仅存。
五
原来，首长宴请美旗也是不无用意的。他知道她不会喜欢去给人装点门面，所以特地亲自出面请她参加中秋晚会的演出。美旗认真考虑后，愉快地接受了邀请。因为，首长将拟定节目的任务交给了曾供职宣传部的慕舟。慕舟开列的节目单上，没有一个是歌功颂德的。
中秋夜，永难忘。
当晚会进入高潮部分时，主持人宣布了将由美旗同志表演的精彩节目。美旗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自己做的新版唐式汉服，娴雅飘逸，前面酥乳半露，背部则露出弧形部分的如玉肌肤，比传统更传统，比开放更开放，惊艳全场。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这是中国本土诗人艾青先生说的，但也是我的心声。就算生在他乡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心。这是生活在殖民时代的香港的黄沾先生说的，实在是与我这样出生在海外的中国人心有戚戚。下面，我要为大家演唱的歌曲就是《中华民族》。”随之，硕大的液晶屏闪现出慕舟精心编辑出来的青海草原、喜马拉雅山、黄河、长江等中国各地的秀丽江川，优美婉转的歌声随着音乐飘响起来：
青海的草原
一眼看不完
喜马拉雅山
峰峰相连到天边
古圣和先贤
在这里建家园
风吹雨打中
耸立五千年
中华民族
中华民族
经得起考验
只要黄河长江的水不断
中华民族
中华民族
千秋万世
直到永远
当歌词进入重复的第二遍时，液晶屏上放映出了罗大佑接受采访时说道：“我父亲是广东梅县人，母亲是福建漳州人，我是生在台湾的中国人，要让我承认自己不是中国人，除非叫我换血。”全场掌声雷动。接着闪现的便是陈水扁通过“子弹门”取得连任后，2004年3月27日，罗大佑领着50万抗议民众聚集在一起冒雨高唱着《中华民族》：“青海的草原，一眼看不完……”
第二遍不再是美旗的独唱，俨然成了全场的大合唱。首长、慕舟以及所有人，都彷佛也置身在当时台北的雨中，同罗大佑和那50万台湾人民站在了一起。
一曲终了，全场都是此起彼伏的“再来一首”的高喊声。
美旗朝台下深深鞠了个躬，然后说道：“谢谢大家！我也不会叫大家失望的，下面这首歌要有请慕舟同志与我同唱，因为这是他作的词，我谱的曲。歌名叫作《永难忘》，谢谢同志们！”
在热烈的掌声中，慕舟登上了舞台，液晶屏上随即又闪现出从历史源头介绍起海峡两岸的视频，有天文有地理，更有历史和人事，提及了沈有容、南居益、郑成功、沈葆桢、刘铭传、刘永福、丘逢甲、吴彭年、罗福星、雾社原住民等在台湾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仁人志士们，直到罗大佑领着50万抗议民众高唱台湾民谣《思想起》，再到破冰之旅后的胡连会等。
歌曰：
姑娘美来小伙儿壮
梦里合欢情意长
一衣带水的相望
怎能阻挡血浓于水的向往
沧海百年无数事在烟火中回响
亚细亚的哭泣让九州儿女神伤
海峡是船的归宿
妈祖是爱的故乡
情如无憾 中秋月下齐唱一曲永难忘
啊……
未来不愿是伤
今天就要坚强
啊……
再回首 莫彷徨
长相依 永难忘
乌眸亮呀肤色儿黄
两岸何曾是两乡
叶落归根的渴望
用心呼唤破土而出的力量
回想当年多少泪在风雨中飘荡
壮士们的血汗让四海正气高扬
天若有情天亦老
魂归故里祭炎黄
悠幽如是 巍巍华夏六合山水永难忘
啊……
未来不愿是伤
今天就要坚强
啊……
山之上 有国殇
思想起 永难忘
美旗和慕舟联袂谢幕时，全场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掌声。晚会结束后，首长登上了舞台，大家都准备同他握手时，他却说道：“握手就免了，我没那么大脸。我就简单说几句话，今天这个晚会办的非常好，没有粉饰太平，没有在装门面，这样的晚会应该多搞！尤其是美旗同志演唱的两首歌曲，正指出了我们面临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国家统一和民族复兴。国家统一是民族复兴的前提，总体上看我们中华民族五千年都没有气馁，我们也决不能因为这几十年就有任何松懈和灰心丧气。这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就要落到你们年轻人身上了，无论有多么千难万险，都要坚决完成！”
掌声再次铺天盖地。首长接着说道：“不过我也有遗憾啊，那就是我不是春晚的总导演，不然我一定让美旗同志上春晚！”
笑声伴着掌声响起。
“我快要退了，明年的中秋晚会估计就不能在这里跟你们一起度过了，而要找块地方种庄稼去，几十年没干了手和心都痒痒的很哪。我退了后，你们提起我不要说什么我们永远的首长那一套，我不稀罕！就说是一个能打仗更会种地的老头，我就很满意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要是有外敌入侵，我第一个回来陪你们上前线，不是在指挥部，而是像冯子材那样在战场上。我若退缩一步，西湖的岳王庙前不是有秦桧的铜像吗，那就把我的像也塑立在那里，让千秋万代吐唾沫星子！”
美旗听到这，没有继续陪大家鼓掌，而是轻步走到首长面前，给了他热情的一记亲吻。于是，全场的掌声更大了。这时，首长和美旗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对站在旁边的慕舟说道：“不许吃醋啊。”
到此，在笑声和掌声中，主持人宣布中秋晚会结束。
其后，美旗又飞回去陪外婆他们住了一段时间，再飞回来便给慕舟布置了一项艰巨任务——就当下不要孩子之事说服其家人。她的惟一理由就是，希望让孩子生在统一后的中国。慕舟对此无比赞同，并称对早日见到统一有信心。见他那么兴奋的样子，美旗真不忍心打击他，嗫嚅着说：“我，我不是说真的。”
慕舟听后，淡淡道了一声：“哦。”
美旗笑着捶起慕舟道：“瞧你，还吃孩子的醋啊？还是怕他们也仍要为此而奋斗啊？”
慕舟敛容道：“后人固然可能比我们会更有办法，但我不以为将棘手问题都留给他们就是对历史负责。”
美旗点头赞成，又踮起脚咬着慕舟耳朵说了一句话，逗得他抱起她在屋里疯狂旋转起来。
那句话是：“按政策我们可以要两胎，我也要给你生一对团团圆圆出来。”
不久就到了美旗的生日，虽然她和慕舟都没对外声张，神通广大的首长还是知道了，便题了一幅字送来，上书：家得贤妻名美旗，佳人倾国字霓裳。
落款没有名字，而是——父赠。
美旗和慕舟一同审视着那遒劲的书法，彼此相视一笑，此时无声胜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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