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满的鸡毛掸子_我是淘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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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回

转自天涯文学  作者等爱的猪羔
 
 大石是个标准的成年人了,可是在街摊上偶然看见了鸡毛掸子的那一刻,还是有了做小孩时的那种反射—屁股上先有唰的一层凉意,然后肌肉迅速紧绷了起来,身体僵硬了半天,小贩喝了声:“大哥,买吧,很便宜。”他才缓过神来,吐了口气,眼中细细地漫上一层雾。在这层雾里,时光好象是到了站的火车,咣当一声停在了大石8岁的那一站。
   
    别人的8岁是什么样,大石不记得了,隐约只记得他的父亲在他8岁的生日那天早上去林子里组织救火。前一天他答应晚上给大石带一个能打子弹的玩具手枪,于是大石一直盼着天黑,可是那天的太阳特别的毒,大石在外面野了一个上午,日头刚偏一点,他就冲回了家,趴在窗台上守着,守到天擦黑,一阵哭嚎声中,父亲的同事抬着一个炭一样黑的人进了屋,母亲尾随着,哀哀地哭,并不大声号啕,倒是来的几个同事哭得响亮。那天的太阳就在这哀号声中颓然沉下去了。细弱的母亲受过很好的教育,从未在大石面前哭过,可是这个夜晚开了个不好的头。母亲默默送走同事,在门口冲他们的背鞠了一躬,然后把那个答应给他枪却空着手回来的父亲反反复复地擦洗了一夜。大石已经读二年级了,他对母亲非常依恋,可是父亲这个名词对他而言仍然是抽象的。父亲做官做得兢兢业业风升水起,家里常常车水马龙却难见父亲的影子,家一直是母亲的天下。温婉的母亲在生活上周到得无微不至,在教育上却相信无为而治的思想,并不象别人管教孩子那样无孔不入地制约他,所以家也是他的天下。除了在马不停蹄出差的父亲偶尔休息几天的日子里需要竖起汗毛应对功课外,8岁以前的日子,大石过得非常愉快,但这愉快不包含父亲。父亲是严以治学的人,5岁起大石就得练字,背古文,学珠算,弄不完是不能出去玩的。他不敢反抗父亲的暴政,因为那张脸面对他的时候永远象刚从熨
   斗底下拿出来的一样, 那标本一样的严肃让他不敢想象父亲发怒的时候会是什么嘴脸。所幸父亲常常出差,只需要忍受几天,就又是一个漫长欢乐的假期,所以童年过得并不坏。而8岁和死亡又是不相干的两个词,以至于,那个晚上大石失去父亲的悲伤远没有盼空了手枪的怅然来的真实。或许是大石根本不能相信那个辨不出眉目的炭人是自己的父亲吧,他觉得他的父亲一直在哪列火车上,不一定哪天就会突然回来抽查他的作业,他以前经常这样的,所以,功课上他毫不敢松懈。而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只在他的记忆里略微存了个影,并不让他深思。

让他真正明白父亲不在了的,是往后的日子。
   
    父亲被追认了烈士,因此他和母亲的日子并不拮据。但是烈士和干部是有区别的,这种区别微妙而真实,大石对死亡的认识是,遇见了它,你就再也没有发言权了,你的一切都是被动的`过去的,你,终止了。
   
    家里迅速冷清了,从前来求父亲办事的人自然不必再来,那些父亲拒绝收礼却为之奔波遂了他们心愿的人也不再来,甚至他家枝繁叶茂的族谱上过去频频登门的远近亲属和亲属的衍生品们竟然也销声匿迹了。父亲单位分年货时司机小张只是隔着门通知他们去取,却不是象以前乐颠颠地给搬上楼来,而取到手的又明显是经过几次精心挑选以后的残羹。大石不懂这些,但是母亲明白,母亲明白却从不表露,还在大石面前欢喜的说,多好啊,我正想给你买鱼解解谗呢,单位就给分了,别看鱼小,小也全须全尾的,小的精明,补脑呢。过年了,父亲的老下属来看他们,提了大堆的礼物,母亲的脸刚放晴,突然看见了随后进来的摄影师,听见了老下属彩排了很久的台词,母亲便再压抑不住情绪,“咿咿-”地哭了,她背过脸,执意不肯面对镜头,而那位刚刚提升顶了父亲位置的老下属准备了很久的热脸只好贴在了大石身上。大石才明白,父亲真的不在了,没有哪趟列车能把他带回来了。
   
    母亲是个坚强的人,她骨子里的柔弱也坚强的存在着,并不因为失去父亲便对大石严苛,生活上也周到得一如既往。她从不放纵的表露自己的悲伤,但常常一个人在屋子里面失神地呆坐着,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大石中午跑出去疯的时候母亲什么样,晚上他回来的时候她还是什么样,好象她连着她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起来,直到大石嚷饿,她才又动起来,除此以外,日子不再有反常,所以大石没有任何不适地接受了父亲不慎跌入火场被活活烧死这个血腥的现实。他依然是大院里快乐的孩子王,学校里的尖子生,母亲的娇儿。父亲的去世没有改变这些,改变这些的是兰兰的出现。

父亲过世后第七个月,母亲生了兰兰。大石依稀记得那又是个黄昏,母亲安顿大石睡下后,独自骑车去了医院,等大石第二天被邻居带去时,母亲的床上赫然躺着一个头发上带点血的婴儿。大石9岁了,9岁的大石已经早学会大人那些恶毒的骂腔,也隐隐约约明白其中的一些意思了,只是他还不能无师自通地推算妊辰周期,更没听说过遗腹子这个拗口的词。外国人说一知半解是危险的,果然是这样。大石固执地认定他的母亲背叛了父亲,父亲都死了,这个孩子一定是别人的。母亲的形象顿时在他心里矮了下去,而父亲却在这时才象个悲剧英雄一样在他心里生了根。大石再不肯听母亲温和的教训,自尊心也陡然脆弱了起来,和院子里的孩子玩着玩着就大动干戈,常有大着嗓门找上门来的家长,母亲只是一味赧然地赔礼,告诫他下不为例,却不曾真的把他怎么样。久了,大石便没有了王法,逃学打架是家常便饭,母亲的规劝他也是一脸的不以为然,直到大石偷了同学的钱买冰棍被发现时,母亲才真的愤怒了。她象头发疯了的小兽把大石拖到父亲遗像前,褪下他的裤子,狠狠地揍了他。
   
   大石是第一次挨打,但是他咬着牙想着董存瑞邱少云一声不哼。母亲边打边说起了父亲的种种好处,大石这才哭了起来,说再不偷了,母亲才放过他。这顿打没让大石吸取教训,只是觉得在母亲面前失了体面,对她的恨意又浓了些,偷鸡摸狗的事索性干顺了手,母亲的责罚也从巴掌升级到鞋底,他屡教不改,母亲终于拿出了他人生中最敬畏的道具—鸡毛掸子。

挨打之前大石并不知道这个平日里低眉顺眼掸灰的家什打起人来这么威风。那次母亲把他偷的东西仍在他面前,令他褪了裤子跪在父亲遗像前,他一脸的不在乎,母亲发疯了一样抽打他,默默地抽打他。他直着脖子硬扛着,可是鸡毛掸子不比巴掌的柔软,她细而有韧性,在他屁股上细细地布了一条条的伤痕,母亲使足了力气,鸡毛掸子呼啸着抽在身上,象被什么咬住一样的疼,一下两下他扛得住,可母亲打起来毫无章法,打到刚刚打过的地方他就痛得直吸气,他知道自己扛不住了,又开始言不由衷地求饶,可是母亲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大使痛得出了一身的汗,她还不停手,大石嚎啕大哭真心的决定再不偷了,大声地给母亲保证,她也不听,直打到大石恐惧起来,一头顶在母亲的肚子上,母亲跌坐在地上,大石才看见母亲满脸的泪痕。那天起母亲把鸡毛掸子挂在门框上,告诉大石做人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大石再也没偷过。
   
    大石固执地冷漠母亲和妹妹,在家里他象影子一样沉默地飘来荡去,只有出了家门,他才又欢快起来。他把母亲的一切善意理解成做贼心虚的讨好,母亲的说教早成了他嗤笑的对象,他仍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原本柔弱的母亲最后只剩下用鸡毛掸子和他沟通的余地了,而兰兰从不敢在他面前大声出气,这个小小的女孩早早的在他脸上读出了不屑和憎恨。母亲不明就里,默默地支撑着。

13岁的大石读初中了,他渐渐淡忘了父亲,和母亲的冷战也不知不觉的和缓了,时间能稀释一切,连兰兰他都开始看着有些顺眼了。开始学习化学了,老师说,人是由三种元素组成的,碳,氢,氧。大石觉得脑袋轰的一声,他想起了父亲,象炭一样的父亲,于是又对兰兰恨恨地,只是他不再恨母亲,那个打了他之后哭得死去活来的母亲,他恨不起来,何况母亲的身体越发瘦弱了。于是他想尽办法捉弄那个小他8岁的妹妹,记得最清楚的是他把一个胶囊空壳塞进兰兰的鼻孔,告诉她说过一会会自动发射,可是那东西卡在里面怎么也弄不出来了,兰兰张着口喘气,喘得嘴唇都干裂了,鼻血直流,还是弄不出来。大石急哭了,抱着兰兰冲到医院,兰兰边擦他的眼泪边说,哥哥不哭,兰兰一会就发射了。医生折腾了半天才取出胶囊,母亲并没有斥责他,他却再也不肯捉弄边流血边给自己擦眼泪的妹妹。
   
    大石已经不再象从前那样让人操心了,可是母亲并没有因此而快乐多少。她脸上现出一种缺乏生气的黄色,她除了工作外,还做了好几个孩子的兼职英文家教,赚到钱死死的攥着,家里的物件都是旧的,大石的衣服一年才买上一套,大石不满但不埋怨。学校靠了生物课,大石才恍然大悟,生小孩要怀孕9个月才生得出,原来兰兰是自己的亲妹妹。那天回到家,大石给母亲做了饭又给她按摩,他发现母亲已经枯瘦下去了,象株缺水的植物,以前晶亮的眸子也失了光彩。他几次想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母亲,还想告诉她,他开始逃学是为了跟踪母亲找出兰兰的亲爸,还想和她说好多话,甚至想把头拱在母亲身上撒娇,可是,几年的冷淡让他张不开口,只是想尽办法讨母亲的欢心,连兰兰他也给驮在肩膀上,兰兰大声的笑着叫着,母亲恬静地看着。时光在这里定格该多好,后来他常常这样想。

欢乐的日子总不长久,刚初中毕业,母亲就离开了只有15岁的大石。积劳成疾的母亲从未告诉任何人她的绝症,大石和妹妹耗干了母亲最后一滴油,油尽灯枯的那一刻,母亲捉住儿子的手,把多年的积蓄交给他,然后指着门框上的鸡毛掸子,一语不发地离世了。大石跌坐在地上,泪流成河。

母亲的遗产足够大石读完大学,可是大使把学龄的妹妹送进学校后断然告别了学生时代,15岁的少年开始了他的人生。擦皮鞋,端盘子,送牛奶,做早点,冲压工,几乎所有零工他都尝试过,19岁那年,他有了自己的产业—豆浆铺子。他的豆浆比别人的厚道,人又勤快,买卖很快红火起来,还开了分店。这年的年终他没去领父亲单位那份剩饭,还当着摄影师的面,把例行慰问的父亲的老下属赶出了家门,他那张一面对镜头就立即堆满了悲闵表情的脸让大石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牢记着母亲的话,清清白白做人,很快,24岁的大石迎来自己事业的颠峰,小小豆浆店占领了小城每个角落。几乎全诚的人都喝过他的豆浆。大石换了房子,搬家时他郑重其事地把门框上的鸡毛掸子取了下来,打算摆在新房子的显眼处,可是那些鸡毛经历了太多的沧桑,一碰就飞舞着四散开去,只好作罢。相依为命的兰兰被他送进了寄宿的重点高中,每个周末见面时,兄妹俩总有说不完的亲热话。
   
    生活安逸了,他常常想起母亲,哪个总是浅浅笑着的女人,那个默默忍耐着他荒唐猜疑和冷漠的女人。每次想起,心里就象有人揪了一把一样疼,他想起母亲哼的歌,母亲给他读的诗,母亲做的花样百出的粥,母亲在阳光跳荡的下午静静地坐成的一尊雕像。关于母亲的一切细节,他都能想起来。这些细节长了嘴巴一口一口咬着他,让他不得安宁,每到这时他恨不能扑到母亲跟前让他使劲的抽打,可是母亲早已不在了,现在连鸡毛掸子也不在了。

大石结婚了,找了一个大嗓门的女人,她比他豪爽得更象个男人,家里终于不冷清了。大石的豆浆依然畅销,他还在邻近的市里开了分店,他越来越象个大款了。他的妻子吃得横肥,给他生了儿子以后就再也没个女人样了,大石对儿子很和蔼,儿子敢揪着他的胡子撒娇。大石并不怀念父亲,但仍常常想起母亲,于是他把能对一个女人的全部柔情都给了妹妹。兰兰已经出落成个大姑娘了,马上大学就要毕业了,她说要出国,大石二话不说掏腰包,兰兰却已经不用他的钱了,她的成绩走公费很轻松,大石十分失落。兰兰身上有母亲的影子,尽管她对母亲的印象并不深刻,吃饭的时候兰兰偶尔空望着什么,那失神的眼睛和母亲一模一样,看得大石潸然泪下。
   
    哥哥,爸爸,丈夫,老板,大石竭力在每个角色里扮演一个完美的人,因为母亲是那样的。大石不敢犯错,一到想犯错时就想起威风凛凛的鸡毛掸子和母亲满是泪水的脸。大石谨慎履行心里应许给母亲的诺言,可是日子太平淡了,大石是个熬不住平淡的人,他还是犯错了。
   
    大石的大嗓门女人,在结婚最初的几年给了他不少慰藉,她的声音填满了空荡荡的房子时,大石就不觉得寂寞了,这寂寞从8岁开始就对他如影随形地忠实。再添了儿子,这房子就越发象个家了。兰兰出国了,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儿子上了贵族小学,大石的心又空旷了起来。他的女人每天除了麻将就是吃,没有别的兴趣,象是个什么都放弃了的女人,大石越来越觉得这段婚姻味同嚼蜡。可是他什么也不说,他遗传了母亲的沉默,却没有继承她的忠贞—他有人了。

那是个纤细的女孩,做什么事情都静悄悄的,象是怕惊醒什么一样,她是大石在茶座拣来的宝贝,她的背影有几分象母亲—倔强而纤弱。女孩把分寸拿捏得恰倒好处的诱惑了他,大石买房置地,金屋藏了娇。大嗓门并不知道,直到那女孩打上门来,大嗓门还不肯相信,问:“你说大石是你男人,你有什么证据?”那女孩挺了挺肚子“证据?这就是物证,再过5个月就是人证!”大嗓门顿时失了声,铜铃大的眼睛瞪住大石,大石心里悸了一下,他不介意分一大半财产给妻子作为重获自由的代价,但他介意这个打上门来的女孩突然转变的嘴脸,这个口口声声说爱他,一向以柔弱示人的女孩此刻竟这么陌生,让他害怕。
   
   他沉默了,大嗓门孩子似的大哭起来,女孩却很镇定,甚至是老练地开了条件,要么离婚娶他,要么以重婚罪名起诉他。他窘了。他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他的确对这女孩缺乏真诚,但他也绝对没有玩弄的意思,如果她今天不出现,也许他会改弦易张,可她出现了,象一个不适时的玩笑。他开始觉得愧对妻子,那个大嗓门女人从那天开始学会了沉默,也迅速消瘦,脸庞竟也有些耐看了。他这才明白,妻子是在意他的。

等待的日子如屡薄冰,他又一次遇见了一个沉默的人,沉默总会让他束手无策,而妻子的沉默让他坐如针毡。他没法为这件事情找到出口,只好听妻子的发落,可是这个平日里笑声爽朗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的东北女人除了汩汩地流泪,安静得象一株植物。他的心有些疼了,于是他给女孩打了电话,硬着心说了他从不敢想的话:你开个价吧。女孩报了个数,那是他全部产业的一半,这些钱给离了婚的妻子他舍得,给这个有备而来的女孩,他不甘心。
   
    妻子枯坐了几日后,决定离婚。她没有接受大石的馈赠或是赔偿,拎着嫁她时的皮箱安静地走了。门关上的时候,大石的心象被门挤到一样尖锐地痛了一下,他慌忙拉开门,妻子正对着门哭,满脸泪痕,象多年前挥舞着鸡毛掸子的母亲。

女孩并不想结婚,大石离了,她也立即做了引产,竭尽所能地敲了大石一笔以后,瞬间消失。大石并不意外,他的豆浆事业也遭遇了瓶颈。原材料涨价,工人工资涨价,但是往豆浆里奋力搀水的同行们不肯提高豆浆价格,他也就不敢给自己的产品涨价。瘦驴拉了几个月的硬屎,终于倒下。他的生意赔了个底儿掉,关张大吉了。除了儿子的教育基金和母亲的遗产以外,大石的口袋比他刚洗过的脸还干净了。他再也不在旁人身上消耗母亲的影子了,他开始分外的想念大着嗓门的憨憨的妻子。
   
    他开始怀念小时候的一切,甚至是鸡毛掸子。如果母亲在世,知道他做的混帐事一定会打他的,那样他的心里也会好过一点。可是如琴不声不响地走了,她的大嗓门竟象母亲柔柔的语调一样让他留恋起来了。现在好象没有人用鸡毛掸子弹灰了,也很少有人打小孩了。大石的儿子是从不挨打的,他把儿子喜欢得几乎乱了辈分,怎么下得了手打呢,鸡毛掸子象是和平年代卸了任的将军,除非在特定场合否则很少有人想起它了。他回了老房子,邻居们还记得这个烈士的儿子。进了门,记忆就象经了沧桑的鸡毛一样,一碰就四散开来。到处都是母亲,失神的母亲,浅笑的母亲,煮粥的母亲,给父亲整理遗容的母亲“。大石抽噎着,他又一次一无所有地来到母亲身边,一如32年前光秃秃地投身在她怀中。

大石离开老宅时已是黄昏,老宅边有一个集市,那是他与如琴初见的地方,古朴又热闹。如琴在和他相邻的摊上擦皮鞋,这个才12 岁的小姑娘还常常流鼻涕,大石吃了她妈妈煮的饺子之后对她有了好感,但那时太小。大石把豆浆生意做红火了以后,又遇见了已经22岁的如琴,10年时间把这个大嗓门的姑娘打磨得溜光水滑,见了大石还有些羞涩。她的父亲早早抛下她和母亲另结连理,象抛开一双旧鞋,母亲刚刚离世。相似的身世让他们很快不分彼此了起来,象是荒山里依偎在一起取暖的小兽,大石娶了她。琴是孤女,除了他,再没有依靠,她能去哪呢?大石的心沉重了起来。
   
    前妻,这个词让他费解。指的是从前的妻子,还是相对于现在的妻子而言之前的那个?如果他不再结婚,是否可以私底下不用这个词代替如琴?大石此刻非常害怕前字。凡是卸任的,都在称呼上冠了前字,前主任,前总统,好在直系亲属并不在此列,所以亡父并不叫前父,看来直系亲属不能是终身制,不能卸任也不能禅让。前象个不祥的征兆,而今加在了妻子身上。不知他的前岳母会怎样痛恨他。如果早知道这样,她还会象对儿子一样亲切地搂着他,给他包饺子吗?怕是要打得他连这陈年的饺子也吐出来数数个儿多退少补了吧。他又一次咒骂了自己。

离婚一年了,他做了散客,每日在这小城里到处游走,他不期许遇见什么,只是走。直到在集市上又遇见如琴,他才知道自己在走什么。如琴清减了许多,在一个玻璃小手推车里熟练地摊着煎饼果子,这是他小时侯最爱吃的东西。如琴居然浅浅地笑着,她飞快的摊着一个又一个煎饼,是生意好得让她偷笑吗?还是想着谁才笑?大石没见过如琴这样的笑容,印象中她一直是个大咧咧的豪爽女子,或是吸着鼻涕擦皮鞋的小女孩。眼前这个幸福地浅笑的女子真的是如琴吗?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来她活得不错,一年了,她一定有男人了,这样笑着能没有男人吗?他邋遢的样子实在不想让她看见,于是他躲远了点,远远地望着摊煎饼的锅上袅起了一缕轻烟,如琴的脸虚幻了起来,大石看见是母亲在飞快地摊着煎饼,给他多疑又深深依恋她的儿子。大石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母亲就想鸡毛一样四散开去,可是他的眼睛却也袅起了一缕轻烟。

如琴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但是她知道丈夫不是个黑心肠的人,她不能让这个女子把他告上法庭,她看穿了这女子的企图,但她同样不能容忍丈夫的背叛,所以她提着皮箱离了婚。大不了再擦皮鞋,她不相信生活也会背叛她。她回到集市,摊起了煎饼。干活的时候她总能想起大石口中的母亲,那个浅笑沉默的母亲,想起他时心里就念了大石的好,苦日子里泡大的人心肠都是柔软的。她明白大石对母亲那带着浓浓的愧疚的思念,可是那小女子不明白,她明白的事情很少,不然她不会演这个角色,如琴这样想着,她躲着身边明示暗示的追求,她还不想再进入一场婚姻。结婚七年,婚姻带给了她什么,她比谁都清楚,结了婚就好象万里长征走完了最后一步,她以为该是马放南山的时候了。打牌,吃吃喝喝,日子还真平淡,她以为日子就该这样过,直到她把自己吃成了一辆轻型小坦克,并且这样出现在那个纤细的把个女人的柔媚武装到牙齿的女子面前时,她才明白自己错了,错得离谱,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食品有保质期,文具有保质期,连钢铁也有疲劳期,为什么爱情就得毫无条件的永恒呢?

她爱大石,但是她明白她得先爱自己了,她走了岔路。没有人会一错到底,从原点到歧路并不是一步的错,而是一点点一毫毫的偏离,由一个误差加一个误差造就了谬误。象是旅程,每个人的旅程都有岔路,边走边质疑,发现错了就马上回头,不然渐行渐远的就不止是正路,也许是心灵也许是灵魂,也许是多少泪水也洗刷不掉的污点,多少岁月也抚不平的伤痕。别放纵一小步,别等到去得远了,远到算算余生也走不回起点了,才想回头,那时连最初的方向都遗失在不能回头的昨天了。如琴在见到那女子的一瞬间明白了,她心里一阵阵疼,这疼象她生儿子时经历的一样紧迫,不容她喘息。她安静地想了几天想大石的一切,想够了,她打开门,提着箱子走了出去。轻轻关上门的一刻,仿佛告别往生,她很想平静地离开,可是,七年了,她和大石的心长到了一起,那门阖上的一瞬间,夹住了他们的连带,生生地痛下泪来。
   
    那天她回到母亲留下的老房子,响亮地哭了一夜,第二天便抖擞地张罗生意,她的好好活下去,离了谁也得好好活下去。

今天客人尤其多,如琴麻利地操作着,可是不经意一抬眼,还是看见了邋遢的大石,他象个闲汉一样瞎逛呢,如琴怔住了,一下想起了初见时他的模样,如琴不觉轻轻地扯起了嘴角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那会他是擦皮鞋的男孩里最仗义的一个,从不和人抢客人,擦得也卖力气,模样清秀,只是穿得邋遢,总是护着她。如琴的手有些抖,煎饼糊了,呛人的味唤醒了她,有了心事手里的活就不太利索,铲掉糊饼,重新烙上一张,又有些糊了,袅起一缕轻烟,如琴趁烟遮住脸的工夫撩起衣襟飞快地擦了不觉已流了一脸的泪,又低下头继续忙活。

大石不敢再看下去,他胡子长了,头发乱了,衣服也肥垮垮的象个赶集卖鸭子的大叔,这个窘相他是绝对不会叫如琴看见的。知道她在这里就好,大石大步走开了,没走几步又因为如琴没见到自己而有些怅然。他们分别一年了,他却丝毫没觉得生疏,反倒象是刚结婚时那样,有点期待,有点紧张。人可真奇怪啊。大石暗想,如果我回头数到3,她能抬一下头的话,我一定回去和她搭讪,什么脸面也不顾及。他下定决心,同时还存了私心,如果数到3不行就数到10,要是还不行就一直数,数到她抬头的那一刻,如果是双数,那么我就去搭讪,如果是单数,我就明天洗了脸再来。他深吸了口气,猛地回头,撞上了如琴凝视的目光,她的煎饼一定糊了,大朵大朵的烟蹿着,可是她不顾,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大石眼睛一热,掉过头,急速跑了起来。

他跑着,他的眼泪象漫画里一样飞洒在他身体两侧,他穿过人群飞跑,却象在穿越自己婚姻的七年。大石跑不动了,在一个摊子前坐下,大口喘着气。摊主卖的是旧的小家私,大石气喘如牛,那小孩指着一个物件说,大哥买吧很便宜。一个鸡毛掸子伸到眼前,大石呆住了,所有相关的记忆,象是一桢桢被激活的老相片,在他眼前生动了起来。
   
   他买下了无人问津的掸子,拿定了主意,就把它,连同他的余生交到如琴手上,如果她还没有男人,如果她还肯原谅他,那么狠狠打他一顿,再嫁给他吧,他一定再打个江山给她。

这一刻起,他的脑海里不再有母亲的纠缠。

好叫一个长啊  。。。  累死我了也不知道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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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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