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痴子
他俩都是痴子,在那兵荒马乱的多事之秋,痴心到令人发指。
一。缘起于她抬头粲然一笑
初遇她时他是江湖草莽,一无所有,不知天高地厚。劫盗税银,虏来御史之女。
她身缚层层束缚,头发散乱。麻绳陷入白皙的肌肤,勒出血迹斑斑。她抬头,星眸璀璨。
然后那本应狼狈不堪的人微微勾起嘴角,粲然一笑,一瞬天地失色。
“无耻。”她说,充满嘲弄与不肖。
一种不可扼制的愤怒与屈辱自胸中荡开,他扼住她的脖子“你懂个屁。”
她闭目不语,脸涨得通红。他放开手在她耳边低语“这么骄傲,不知床上功夫如何?”
她又笑了“如果我跟你说士可杀不可辱那是高看你了,想来你也听不懂。”
血从她口中溢出,染红她的衣裳,他眼前一片猩红。他用力撬开她嘴,叹息“我本是不懂,
但现在懂了。”
他挥刀斩断绳索“我不是君子,不会怜香惜玉,不过好男不跟女斗什么的总知道一点,你
走吧。”
她看他,目中满是惊奇。“不怕我说出你的藏身之所。”
“你敢这么说我反而放心了,我们已被包围,被捉只是早晚的事,不差这几天。”
“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还做这天理不容大逆不道的勾当。”
他眼神暗淡“你可知这汉阳大汉三年,粮食颗粒无收,赋税只增不减。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只是拿回我们的东西,怎么就天理不容,大逆不道了?”
他看着自己握刀,上面血迹宛如丑陋的痣,蛰伏在他指尖狠狠疼痛。这双手今生今世大概
再也洗不干净了。苦笑,“像你这种大小姐怎么会明白!”
她从月光里看他的面容,竟是那样英武。修眉斜飞入鬓,浓密的睫毛微垂,遮住寒谭般清
冷幽深的眼睛,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用我当人质,求爹放你们一条生路。”她开口,语气冷冷却透出点点温柔。
“你要我用一个女子的性命去祈求那些根本不拿我们当人的狗官,你也太瞧不起人了!!”
他大怒,拂袖而去……
她看着他身影渐渐模糊缩小,大喊:“逸飞,我叫逸飞!记住我的名字!!”
她还是救了他,给搜寻的大军指了错误的方位。留给他逃离的时间。
2008-6-13 22:59 回复
蓓雨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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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二。缘承于她坚定目光温柔低语“定不负相思意”
再遇她时,他是叛军首领,手握重兵。他不顾生命危险,披星戴月,潜入敌阵。
只为见她一面。
她倚在门边,浑身透出张扬的快乐“真是胆大包天,敢来这里。”
他哈哈大笑,“若非胆大包天,又怎么会劫走税银,又怎会遇到你!我得逸飞。”他一扫那
日忧郁,意气风发。
“那日以为自己必死,所以放手让你走。今日我有足够的把握给你幸福。”他目光如炬,割得
她遍体生疼。
“陆子佩,你是反贼头目。我们林家世世代代忠君为国,宁死也不会离开京师。你带得走我,
带得走我家上上下下,本家宗亲一百六十七口人么?”
“上位者昏庸无能,穷奢极欲。百姓民不聊生,你们这是助纣为虐,是愚忠阿!”
“子佩,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他的气势暗下去,一股无言的悲伤自他体内溢出,他咬牙道“无论如何,你等几年。我向天
下人证明我的能力。”
她自腰间解下玉佩,执起他手放在手心。她目光坚定,温柔低语“定不负相思意。”
他俊秀英武,她眉目如画。十指相扣,他吻她颤动的睫毛,星亮的眼睛。
“我得逸飞,我一定带你走。”他说,然后绝尘而去。
圣上下诏将她赐婚于太子宋维。她抗旨悔婚,满朝皆惊,圣上震怒。她不吃不喝以死相抗。
林父命人把置于院中,“我怎么养了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不
我就当从来没你着女儿,打死你算了!”
“爹,你知道我的。”她闭上眼睛。
林父浑身颤抖“你我打,往死里打。”
竹杖在空中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疼得脸色惨白,却不愿发出一点声响。
一…二…七…八…十三……陆子佩说过她是千金小姐,这倒也不冤枉。她从小被人捧在手心
里惯了,没吃过苦。这还是第一次承受这样直接对身体的伤害,而被人按在大堂打板子,其羞辱自
然也不言而喻。 她只皱眉承受,脸色虽然不好看,终不曾惨叫痛呼出声,也始终没有开口分辩。
事实上,身体虽痛,但心下却轻松了许多。对父母的愧疚,似乎也因这身受的刑罚而淡下了许
多,若能求得心中稍安,她也不惧苦痛。
二十大板打过,家仆住手不敢妄动。好在她平时带下人甚好,若非老爷震怒家仆说什么也不忍
打她,二十板迅速打过了,下身虽痛得厉害,她还是努力站了起来。却见林父皱眉在叫道:“谁叫
你们停手的?给我接着打!”
下人们手直哆嗦。
“你们听见了没有,还不给我打。”
“老爷,小姐身子自幼赢弱,这几天又为进油盐……”
林父听而不闻,面冷若霜,厉叱一声:“打!”
她只管惨白著脸,咬牙咬得唇出血,却是半声也没吭出来。 原本二十板就将她伤得不轻,再
往伤处狠狠打下去,其痛楚可想而知,看她痛到双拳紧握,有时失控得在青石板上猛力抓下,无
助得想抓住什麼东西以稍泄痛楚,只是大堂上,青石为地,凭她的手,就是留下点儿抓痕都是不
能,反因用力过度而叫左手的指甲掀开三四个,鲜血淋淋而下。 她显是怕再伤了右手,只能拼命
握拳,痛到面无人色,但始终没有哀叫呻吟。
她只是咬牙拼命苦忍,短短光阴于她,实在就似过了数年般漫长难熬,她似乎看到母亲微笑
脸,十年生死两茫茫,母亲我可以去见你了。心中微松,更觉奇疼入骨,晕死过去。
再醒来时,看见父亲苍老的脸,林父跪地求她“飞儿,看在我们含辛茹苦十八年抚养你成人,
待你不薄的份上,你就从了吧!算是为了林家,为父求你。”
她脸颊苍白而毫无血色,浑身打颤。子佩,我终究要负你了。哀莫大于心死,她伸手抚摸下
眼睑,一片干涩。
大婚之日,她凤冠霞佩,倾国倾城。满城欢喜,祈求这无限欢乐能冲刷掉风雨如晦,给这个
已垂垂老矣的国家带来希望。她却像个局外人,任人摆布。那些欢乐都是别人的,和她毫不相干。
只因新郎不是他……
陆子佩一改这两年安稳的姿态,自立为王,大举进攻。气焰嚣张,不可一世。
皇帝年迈,加上纵欲过度。三天连失七座城池,竟一病不起。太子继位改国号升平,取四海升
平之意。她成为宋国皇后,母仪天下。
新皇大刀阔斧,大赦天下,减免税收,一时民心所向。陆子佩别无它法,只得暂时罢兵。他派
出使者,还带来一份礼物。
一块玉,显然被外力所伤,表面龟裂成细细碎碎得暗纹,却没有裂开。
皇后跪求新皇“我从未求过圣上什么,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您把玉赐于我。”
新皇宋维神色复杂,良久发出一声长叹“逸飞,我终究敌他不过?”
2008-6-13 23:01 回复
蓓雨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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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三。缘灭于她俯首大拜求他放过她的子民
最后一面,十年之后。皇城外五里梦归亭。他黄袍加身,贵气逼人。她轻轻子璘,衣摆翻飞。
他站在原地看她踏雨阑珊而来,看她一步步走近。
他伸出手去,手顿在半空再也不能移动分毫,他刚刚扬起的笑意还未到达眼底就已收敛,转
化为哀思无限。
他看她俯首大拜……
“大宋国母恳求陆国皇帝……”
他再也听不见声音,十多年戎马疆场,刀口舔血,征战南北只为能站在她面前,对她说“我
带你走。”然而她并不需要。
她跪地求他,求他放过她的子民,她的丈夫,她的孩子……他盼了十多年,甚至只要能离她
近一点就心安。而现在他只是一步步,一步一步的向后退,退入无涯的时间的荒野里,永不超
生……
“这是你所希望的么?”他森然开口。
她不语。
“若我不答应呢?”
“哦……”她起身,微笑看他“逸飞求你,逸飞求你陆子佩。”
他浑身一振,不能思考。
“那么,如你所愿吧……”他望着她,明明咫尺,却似远隔天涯。远到他再也无法走近。
“只有一点你要允我。”
“什么?”
“你以后再也不要这样求人了,有个人,他会心疼。”
她抬头,早已泪流满面。
“不要哭。”
“我这一生,只为你流泪。”她说。“不论如何,是我负了你。”
她自怀内取出那块龟裂宝玉,上面字迹已模糊,仍依稀可辨: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她执著的把它放入他手心,宛如十三年前。这次她先转身。
他拱手相让这唾手可得的天下,这半壁江山。只因她求,只因她求他,只因林逸飞求的
是陆子佩……只因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如他般爱她……
终回
升平十六年,大宋国母卒。举国同悲。她宽容大度,贤良淑德。更美丽非凡,惊为天人。
有诗云曰:
肤如凝脂初飘雪,发若流瀑入碧潭。面若桃花犹带雨,病比西子胜三分。疑为广寒宫中人,
寂寞玉容无尽泪。 但愿月老红线牵, 比翼齐飞永相随。
同年陆王陆子佩挥兵南下,锐不可当。次年九月,攻入京师,灭宋。囚宋维,杀旧臣,读
留林家满门。召林家小妹入宫,宋维怒,林家心惊胆颤,以为必受辱。
然而他们低估了陆子佩,低估了逸飞在他心中的地位。深夜急召入宫只为问一句:“你姐
姐昔年在宋宫可过的平安喜乐。”
不能执起她手,一字一句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得知她过得好也就心安了。
她一直在讲,他则仔细的听,仿佛这样就可以补偿些什么。
“姐姐就是性子倔,当时圣…不,宋维对姐姐说你只要求我一句我就是寻遍天下名医也定治
好你,只是……”她摇摇头,不再言语。
“只是什么?”
“只是姐姐说,她再也不会求人了,否则有个人他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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