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严蕊受杖
这时,只听众人一齐鼓噪道:“来了!来了!”从西面司理院的方向,一队人马押着将要受刑的严蕊,向十字街口过来了。前面是八个手举拦杆的皂衣差人开道,后面是六个骑着马的弓兵弹压,再后面是举着“肃静”、“回避”的虎头牌子的衙役簇拥着吴通判的官轿。
那个引得人人注目的严蕊,是在弓兵夹道保护下自已走来的。严蕊穿的是赭红色的囚衣囚裤,囚裤的裤管很大,夏天的囚裤短得只将将遮住双膝。她的两条好看的小腿完全赤裸着,露出两个浑圆的腿肚子。因为要跳舞而不曾缠过的脚,倒也小巧有致,连袜子也没有穿,系着一双用龙须草编的轻软的草鞋,算是她穿着中唯一比较讲究的东西了。囚衣是没有领子的短袖衫,所以她颀长的秀颈和两条粉臂也裸着,而赤裸的颈上套了一面木枷。
那时的枷还是唐朝传下来的长枷,带枷梢的那半扇要长到五六尺,另一半长二尺半,合在一起有一尺半宽。按严蕊犯的罪,她坐牢应该是戴二十五斤的枷, 不过枷的两头照例要缠上铁链,那就像挑着大约三十斤的担子一样了。从枷眼里伸出的头上,什么首饰都没有,一头乌亮的长发都披在脑后,用一块白帕子松松打结挽着,搭在枷板的后端。看起来,她在牢里没有吃多大的苦,所以扛着长枷还走得相当稳。她把两只手都搭在前面的枷面上,压着枷头,使后方伸出的枷梢不致下坠。
红脸少年评论说:“今年元宵出会,严蕊挑一对大灯笼扭得何等欢势,那天记得她梳的新样高髻,满头的金钗翠钿玉步摇,春罗的红衫红裙,真红暗花罗的大袖帔子,一双雪雪白的小皮靴,多风流,多俏皮!哪曾想这么个美小娘,竟落到披头散发、赤脚草鞋,在大街上扛枷,上台吃杖的地步——这么长的枷倒亏她扛得这般得法,只怕吃杖的时候总是熬不过那种的。”
说话间,押解队伍已经到了台下,长须客所在的西面搭了一个上台的梯子,六骑弓兵便在台的东南北三面围起来,八个皂衣差人一面两人,把靠得太近台边的看客赶退。扛着枷的严蕊虽然看不见脚下的梯蹬——那梯蹬都是三四指宽的木枋子钉的——她却不要人扶,用穿着草鞋的小脚丫儿探着木枋,努力保持着长枷的平衡,一步步自已向上登,便有些人像看她出会一样高声喝起彩来。那梯子共有八蹬,她在第七蹬上晃了晃,一个趔趄,长枷磕在台边上咚的一声,跟在她身后的衙役连忙把她一托,把她托上了板台。那个板台有方丈大小,上面钉着一个门字形的木架。上去的两个衙役先一边一个架着严蕊,让她转着身子向台下四面八方的围观众人亮相,她虽然小脸有点苍白,倒也没有十分害怕和羞臊的样子。
一个年长些的衙役便拉长声喊道:“列位听好啦,今天,本州要惩罚犯了律法的营妓严蕊啦,严蕊犯了什么法,要受什么刑罚,由通判吴大人现在宣判啦——!肃静!肃静!!”胖胖的留着络腮胡子的吴通判,早已从轿里出来,坐在衙役给他抬来的交椅里了,这时站起身来,清清嗓子,展开一件公文,念道:“查本州营妓严蕊一名,在州伎乐司未曾开出落籍照会,即行先后赴永康、黄岩两地擅住。至本年八月二日从黄岩捕回之日,累计八十余日之多。依本朝律:‘工乐杂户亡者,一日笞三十,十日加一等,罪止徒三年’。严蕊当徒一年半。念该妓先领有州官脱籍判文,与擅自逃亡情节有异,故减等依‘诸非亡而浮浪他所者,十日笞十,二十日加一等’从轻发落,止杖罪妓严蕊八十,以儆效尤!”吴通判念毕,就踱到交椅前坐下。
台上的衙役又喊道:“严蕊,你听清了没有,你的罪本来要坐一年半牢的,吴通判可怜你,从轻发洛,只打你八十杖,还不快快认罪谢恩?!”严蕊便让衙役扯着枷梢,推到台边,朝通判大人跪了,娇声喊道:“贱妓严蕊有罪,谢吴大老爷法外开恩——!”
因为被枷碍了磕不得头,只能双手合十,身子拜了好几拜。那声音竟是颤悠悠的,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中涌出晶莹的泪来,活脱脱一副有冤难诉的可怜模样。台下众人一听严蕊要捱八十杖,登时纷纷议论,嗡嗡不绝。长须客道:“这回严蕊果然要吃大苦了,不知道这杖八十,是用常行杖来按实数决打,大腿、屁股、背皮都打到,还是依折杖法在屁股上连打十七大板,把屁股打个稀烂。不论怎样决罚,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要受这样的大刑,可怜可怜!咳!”
台上的衙役开始了行刑的准备,严蕊被领到那个门字形架子前,劈开了长枷,两只手腕分别套上了绳套,穿过架顶横梁上相距约三尺的两个铁环,把她的两手高高扯起。一直扯到她的两只小脚丫儿的脚跟离开台板,只有前脚掌还能够到台板的程度。她只能伸展着窈窕多姿的躯体和四肢,无可奈何地听差人摆布,台下的吴通判开始指示台下的衙役,向台上的差人递送行刑用的刑具,那是长三尺五寸的荆条,粗的一头有手指粗,细的一头直径还不到二分。其实,台下的差人中有的是拄着大板的,大头有二寸宽,小头约一寸。
虽然从北宋开国时,宋太祖就定下了用这种板子来执行杖笞之刑的“折杖法”,杖一百折成打二十板,杖九十折成打十八板,等等。但是,官府行刑时还是常常不用板子,而使用老式的荆杖。因为这种刑具每打一下造成的伤害比大板要小,不易使罪不至死的犯人毙于杖下。而且还可以延长施刑的时间,使犯人受到更充分的惩戒。吴通判今天决定不用大板子,固然是因为他不愿意看到他也很喜欢的这个小妓女,嫩生生的屁股打得皮开肉绽,成为两团难看的烂肉。(他当然知道这个小妓女是台州民众的偶像,假如打烂了她的屁股是要犯众怒的。)而且,他也很想看到这个令他欲火中烧的身躯,有更多的部位都受到抽打,在痛苦中扭动起来,好让他能充分发泄他隐蔽的淫念哩。
不过,他毕竟还存有怜香惜玉之心的,所以他又一次法外施恩,指示台上掌刑的差人,这八十下荆条不必由严蕊的背、臀、腿平均分摊,三十下打腿,三十下打屁股,这样背上就只剩二十下要打了。因为,背脊不如屁股大腿肉厚经打,而且靠近五脏容易造成内伤,所以背上捱杖是最难熬受的酷刑了。于是,已经吊在刑架上的严蕊,又一次在衙役的督促下,带着哭腔亮着嗓门喊道:“罪妓严蕊谢通判大人的恩典!”
受刑之前,严蕊的囚裤先被脱下来了!差人把她的裤带上的结一解开,宽松的囚裤一下就落到她的脚背上。这正是台下围观的人一直在盼啊盼的,登时轰然叫好。眼睛都看直了。不过按当时衙门的忌讳,女犯人按律条要“去衣受刑”的,阴部无论如何是不能暴露无遗的,否则行刑的差人和监刑的官都要“触霉头”的。看女牢的禁婆,今天一早就让严蕊把囚裤里穿的白纱小衣脱了,给她一条骑马布式的小裤头。那其实只是一根一寸宽的白布带子,中间缝了一条两寸来宽的白布,布条的另一头做出一个扣绊,叫严蕊把带子系在腰里,前面那条白布从腿裆里绕到身后,腰带的两头都先穿过扣绊后再打结。这样一来,女犯人的两瓣屁股几乎完全露出来吃打,而肚脐、阴户和肛门却都有了遮掩。
所以台上的严蕊囚裤一落下来,她的心里倒不十分惊慌,只是那张俏丽的小脸儿毕竟还是羞了个通红。台下的人心里也先有了准备,兴奋地看着严蕊几乎一丝不挂的下身,议论纷纷。长须客捋须自语道:“唉!原说要一睹玉体横陈,却见是亭亭玉立呀!”三角脸不大懂他的掉书袋的话儿,只听他连说了两个玉字,便啧啧赞道:“这个严蕊真个是一身皮肉像玉琢的一样,白莹莹的可爱煞人哩!”红脸少年则专门称道她白布裹勒的的私处说:“这个千人操万人骑的小淫货,一张屄果然饱满得紧,便似新出炉的蒸饼。看那毛也密密的,都从两边露出来了呀!”
只见台上的差人,一个个操起刑杖在空中比试着,却不急于动刑。一个连面胡子的似是年纪最长,却用一只马勺在台上的大木桶舀了一勺刚送上台的新汲井水,用手朝严蕊的光赤的屁股和大腿后面撩着水,还在她沾湿的皮肤上轻轻拍打着,三角脸粗鲁地咒骂道:“他娘的,秦老三倒有艳福,大庭广众的先玩了这小美娘的细臀嫩腿呀!”长须客却说:“老弟,你没有见过么?大热天杖决人犯,先用凉水激一激皮肉才经打啊。这位秦头儿看来是老手呀。”台下的吴通判这时又叫身边的衙役向台上发了一个指令,严蕊的双手被从吊环上解了下来,差人把她的囚衣也提前剥了下来,看来不是要先打她的屁股和大腿,再剥衣杖背,而是打算交替地打她的下身和上身了。这样对受刑者有一个缓解伤痛的机会,可以算是吴通判对严蕊的又一个“恩典”。
可是这样一来,严蕊就要长时间全身赤裸着供众人围观笑骂,这也正是吴通判的真正想达到的目的。脱囚衣时,原来落在严蕊脚背上的囚裤也被脱离了她的双踝,扔到卸下的枷板旁边。现在可怜的严蕊浑澳上下只系了一条勉强遮羞的裤头和一双小巧的草鞋了。在那个时代,一个年青的女子赤裸到这种程度,许多男人是一辈子也没有看见过的。何况这是一个脸蛋俊俏得出奇,有一头乌亮而婀娜多姿的秀发,身材又非常惹火的青春少女呢。在她被重新吊得脚跟离开台板后,台下的目光更加贪婪地盯注着她翘耸而微颤的一对乳房,平滑而起伏不止的肚皮,浑圆而左右扭摆的屁股,她的脸更加红了,整个耳朵和颈根都越来越红,这使未施脂粉的她更加显得娇艳异常,更加使人一刻也不愿意移开目光。
三角脸和红脸少年的眼睛都看直了,那个长须客强使自已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轻轻念叼着:“魔障!魔障!作孽!作孽!”这时的严蕊,还没有受杖就被极度的羞耻完全打垮了!她赤裸的身体在颤抖,她的心也在颤抖。她从前见过一个穷秀才的女儿,因为和富家公子长期宿奸,被州衙判了徒刑,就在这个十字街头搭了台子,公开打了一百荆杖。因为是犯奸,所以是去衣受刑的。不过那是先脱了裤子打下身,再穿上裤子脱了衫子打上身。所以严蕊这几天在牢里一直想自已要是公开决杖的话,大概也要受同样的羞辱,思想上是有准备的。可是却没有想到还没开打,自已就被剥光了衫裤,落得如此之狼狈。
要说严蕊以前和张婵、沈玉等小姐妹轮流到唐大守府里侍侯他洗浴,也不止一次把全身衣裤统统脱光,只趿一双木屐,一面替唐与正擦背,一面让他恣意玩弄。不过那只有唐太守或一两个要好姐妹在场,现在是在十字街头众目睽睽之下,她虽说是以出卖色相为业的娼妓,也实在是受不了的呀!吴通判站起来绕台子走了一圈,尽情欣赏了赤身裸体吊在刑架上的严蕊的凤姿后,终于下了动刑的命令:“打这个大胆浮浪的小娼妇!重重的打!”
那个秦老三,已经把严蕊的一头秀发都挽到她的胸前,一遍又一遍在严蕊赤裸的背脊、屁股和大腿后侧泼过凉水了,台上四个差人已经分成两班,第一班是两个很年青的,已经一人提了一条荆杖,在严蕊身后的两侧站好了位置。一听令下,就挥杖朝严蕊光赤的屁股上左右开弓一下一下打起来。他俩都打得相当慢,台下看热闹的人就齐声数着数:“一!”“二!”“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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