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欲望都市
(0)自序
我本人是没写过小说的。
曾经也热爱过文学,但那还是很青涩的时候,连考大学都没有什么概念的青涩时代。说到这一点,我发现自己果然是个胸无大志的人,跟许多从小立志考清华北大的牛逼家伙形成了鲜明对比——我更在乎的,是看什么样的书,过什么样的生活,和什么样的人相处,而不是上什么牌子的大学去哪个国家以及赚多少钱发达了将来找几个小蜜之类。许多男人的理想无外乎如此这般:“赚很多钱,找很多美女。”哦哦,当然,这样讲太俗气了,而且容易招人鄙视,因此现在的准成功人士是这么讲理想的:“做很大的事业,得到美好的爱情。”于是呢很多一样俗的人就收起了鄙夷的目光改为崇拜的眼神。世界就是这么奇妙,现实就是这么可笑。
我从小爱好颇多,文学仅仅是一个小小爱好,在我生命中——直到目前为止——连一个小浪花都没有翻起来。我虽然胸无大志,但从小就表现出过人的成熟;在我四五岁的时候,绝大多数孩子还在听故事或者看安徒生童话改编的画册的时候,我已经看《十万个为什么》(非绘图版)了。我记得我看的第一卷是植物学,翻到的第一篇是关于裸子植物的——和目前绝大多数植物不一样的一种植物——然后我就知道了进化论。
进化论是我接触的第一个了不起的思想,它似乎不仅仅能够解释自然界的动物和植物,同时也能解释我们人类社会的许多纷繁复杂的事情。我曾经一度在想作为不优秀的个体如何被人类社会淘汰这个问题。多年之后读书多了,我发现自己幼年时的想法,正是当年严复、胡适、鲁迅等等先哲们曾经的所思所想。这个发现让我激动异常。本来我就爱好历史政治学,之后更是花了许多时间在这些似乎是“副业”的问题上,甚至进入大学以后都是如此。
然后说到大学了,上大学不同人有不同的认识,有些人觉得是浪费时间,但我绝不认同这一点——虽然我承认在中国的很多大学读书的确是浪费时间。好在我自己当年还算争气,考到了一所不错的大学,进入了它的一个不错的专业,并且在严格的压力颇大的氛围下受到了足够严谨的理学训练。由于大学很忙很累,要学的东西很多而我又不是高斯伽罗瓦希尔伯特那种变态,所以我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搞搞写小说之类的副业。偶尔写点文章,也以论述性为主,就是传统意义下的杂文也写得有限;小说从小到大陆陆续续看过些,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写。
没写过小说,不等于没有愿景。这件事情就好比——我之前从来没有在任何SP论坛注册过一个长期ID并且和圈子里的人接触更不要想实践之类的事情了。我是个理智派,从来做的都是符合自己利益或者周围人期许的事情,难得越轨。但这不是说我就放弃了,结果我今天就在这里花了大约5分钟构思了这个故事。之所以能这么快是因为,这个故事已经在我头脑里有了许多细节和过程,差的就是我将它们拼接起来——而这种工作对于一个受过严格理学训练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困难。我突然有强烈的冲动写一篇小说——虽然这件事情看起来很可笑,也没法给我带来什么好处,但是我决定做了并且有可能花一点时间做完——就好像我前些天注册的这个鹤啸山谷地的ID一样。当然,我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因此只能放很小一点点精力在这件事情上,不过我会努力的把它完善,并且努力不让它影响自己的正经事——正像我很多时候做的那样。
然后说说这个故事吧。我本人是个喜欢沉思的人,喜欢探讨各种人和由各种人组合而成的社会产生的某些状态,因此我喜欢哲学,常读历史资料,热爱钻研经济学,习惯探讨政治问题。近现代中国是个特殊的国家,这个国家要么在平静中显示出某种不安,要么在动荡中表述出某种平衡;而中国老百姓的百态——爱国的,不爱国的;聪明的,愚蠢的;狂躁的,闷骚的;小市民的,悲天悯人的……种种人构成的人生百态。SP是我内心的一小部分,因此呢既然是第一次写一篇小说,我不想简单的用一小部分——就像很多人那样,用干巴巴的叙事连接若干动作词和象声词——来表达一种内心的空虚。我不是一个虚无主义爱好者,尽管我在人生观上受印象派(注1)影响,但是我从来都不把这种散漫的态度带入我的沉思中。因此,这个故事最终还是要表达点什么的——具体的来说,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小人物,面对物欲横流的世界(当然,在小说中主要是个SP世界)内心的彷徨和挣扎。虽然不是个大坑,但是我不保证能填完——至少今年不能保证。不过我一贯的习惯还是善始善终的,而且我一向看重然诺,并且尽力不违背自己每个然诺,不论是对别人的还是对自己的。
希望这次不会是例外。
2009/10/07 20:18 sx_5566 于合肥
注1:近代一个美术流派,颠覆了古典派的两个重要美术观念:画面构图的重要性和美术作品的主题性。在印象派画家看来,绘画艺术表现了一种对美的具体时空的直接感受,而不需要刻意的构图,更不需要表达某种感情或者主题。在生活观上,我是受了这种思想的影响——人生直接体会美就好了,不一定非要有什么目的。[ 此帖被sx_5566在2009-10-07 21:18重新编辑 ]
(1)
我是个大学生。我的户口在农村。
从我记事起,没有铁路,甚至也没有公路路过我们这里。如果是十年前,想要离开这个山沟沟,需要徒步走上七八十里地去最近的县城——那里有一个小火车站,有几条勉强算得上公路的大道通向高速干线。七八十里路满是杂草,坑坑洼洼,一旦下雨了更是泥泞难行——当然,满是杂草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山道已经光秃秃的没什么绿色了,如果没有雨的话会比原来好走些——如果有雨的话会更难走。近几年偶有汽车误在雨天入山被陷在山路进退不得的有过几次。不过我想,就算是这样的路也不会给国庆阅兵上最新式的履带车造成太大麻烦吧。如果说这里有什么好处,大概就是空气比较新鲜——当然这要在不刮风的时候。近几年,因为水土流失的厉害,一刮大风就漫天的黄土。再者,只有吃饱了无聊的没事干的城里人,才会为一点点新鲜空气大发感慨;如果连吃饱肚子都是奢望的时候,我猜没人会这么无聊。
我爹是个农民,正如他爹也是个农民。
据说我们国家是依靠农民起家的,按理说他们应该是国家的主人。不过主人的待遇确实是不怎么样的,尤其是在城市户口可以领取供应以后;客观的讲在中国,除了少数富得流油的模范村,大多数情况下,农村等同于贫穷落后和愚昧的总和。不管是我作为农村人进城,还是现在作为一个城里人,都能听到这样的话:“这人农村的吧?”“肯定是村里来的。”但读这话没什么,只有听过他们说这话的语气或者看过他们说话时的神态,才能有更深刻的了解。现在城里搞素质教育了,而且说不许体罚孩子;虽然我那个年代城里好像还没有这种说法——但这大约也确凿证明了城里人比村里人的先进——在村里,至少在我们村,揍孩子还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我爹一直不觉得我们的教育方法——或者说他的教育方法——有什么不对的。用他的话说,我之所以能从我们村里考到T市的省重点大学,一般功劳是我的脑子好,另一半的功劳是他的棍子硬。虽然我不喜欢他的棍子,但是我不能不承认他说的有点道理。
我是老幺,我有两个姐姐,她们都初中没毕业;不过话说回来了,我那个年代在我们村里,女孩子小学毕业就已经算稀奇了,许多人是不让家里的女孩子念书的,不过我爹说,能识字总比睁眼瞎强。我到城里上初中的时候,看到城里耀武扬威的女孩子时候的惊奇绝对不比非洲人见到了大熊猫差多少。后来我在城里上了高中大学,认识了很多各种各样的女孩子,其结果就是我对我爹给我找的村里女孩完全提不起兴趣来。我想,我命中注定就是要离开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的,实话讲我一点都不喜欢它,就好像我一点都不喜欢我爹的棍子;虽然它们都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甚至可以说给我很大影响帮助的东西。
我直到念书前都没有挨过我爹的棍子——这大概得益于我是男娃以及老幺的缘故。不过我见过两个姐姐对它的畏惧,并且每隔几天就能听到棍子击打在我某个姐姐的屁股和大腿上的声音以及挨揍者的哭叫和求饶声;前边一直说我爹的棍子,这容易给人造成一种错觉似乎是我家专门准备了一根家法之类的东西;其实不是这样,我说我爹的棍子只是一种泛称,指的是他用来打人的家伙,这个东西是经常换的——比如春天就是手指粗细的柳条,夏天就是手指粗细的木棍,秋天是手指粗细的竹竿。我爹揍她们的时候,会让她们自己脱掉裤子,她们从来不敢违抗的,而且他揍人都是不避讳旁人的。有时候乡亲邻居来了,他照样会用手头的家伙把他的女儿抽的涕泪横流。虽然他打得非常狠,有时候看着我的姐姐的惨状,几乎让我以为要出人命了——但是终究没有闹出过人命来。这段经历对我以后的生涯有非常大的影响,在此先卖个关子,不表。
以后,如果没有意外(断电,电脑坏掉,我病了或者被车撞了之类),我就在晚上更新….但是时间不确定,迟的话可能会过12点咯。
(2)
高尔基曾写过《我的大学》。实际上我们都知道他没上过大学,他的大学是俄罗斯黑暗的社会;而且那个年代的大学不像今天一样遍地都是,也不像今天一样唯利是图——诚然,我指的是中国,至于俄罗斯,我没去过。但是我听说他们的社会情况也不太妙,虽然有普金这样的强势人物,政府仍然很腐败。一个明显的证据是俄罗斯的警察比中国上海的警察还警察。他们特别爱敲诈中国人,有一次一个普通警察竟然敲到了中国对俄特派记者的身上。由于中国人和俄罗斯人的外貌差别太大,走在俄罗斯的大街上就好似羔羊走在了狼群中——因此我是不打算去那个倒霉国家的。听说高尔基那年代的俄国更乱,但即使乱——也培养出了高尔基这样的人才;因此我们应该对自己国家的大学抱有一点信心,它们总不至于比沙皇俄国的黑暗社会还差吧。后者能培养出高尔基,那前者说不准也能培养出高斯。
我的大学总的来说还没有那么黑暗——其实我挺喜欢我的大学。起码这些年来,我顺利的贷到了款,并且凭自己的成绩拿到了不少奖学金。尽管我不止一次的听其他系的人说道过奖学金发放黑幕事件,但是我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也许是我运气好,班上没有家世彪悍的纨绔;也许是给我讲这些事情的人自己无聊,把道听途说的事情进行了有效地艺术加工。谁知道呢。
六年前,我揣着大学录取通知书、身份证等等一堆鸡零狗碎的东西和家里东拼西凑到的几千块钱,背着一卷破烂的被褥行李,走了七八十里山路然后在小县城的小火车站——也就是我念高中和参加高考的地方——买了一张最便宜的火车票奔向了我的前程。等我到了省城下了省城的火车站,我差点迷路——那时候不知道是要看路标的。不管是我们村里还是我们县里,我都没见过这种东西。也就是那次,我知道了为什么县城的火车站是“小”火车站。从火车站出来,面对着来来往往的车流人流,我回想起从村里离开时候,乡亲们敬畏的眼神,他们觉得我将来会成为一个大人物,因为我是这个村子里第二个大学生以及头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那种眼神让我很享受,有点飘飘然;不能不承认人就是一种虚伪虚荣的龌龊动物。
但是,当我真正站在这个城市之中,我才能真切的体会到自己的渺小;不久的将来,我还会真切的体会到自己的卑微。这一天,我真正开始了自己的城市之行或者说人生之行。现今回想,在我来到这个城市之前,我的生活平淡如一杯白开水。就算是极品蓝山国宴特供,喝十九年怕也会腻,何况是白开水。可是,再渺小再卑微的人也有自己的梦想和尊严。但是那天我还不真正理解这两个词的含义。直到那一天,我发现了自己的渺小和卑微,我才真正理解了这两个词语的意思。可惜那时候,我的尊严已经不完全属于自己了。
我没有费多大力气就到了学校——学校想的很周到,派了不少师兄(当然也有师姐)去火车站等候报道的新生,并且为我们安排了校车;从那时候起我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一年以后,我将作为志愿者来到这个地方做一样的事情,并且遇到人生中的第一段恋情。那是我人生的第一个转捩点,也是我理解渺小与卑微,梦想和尊严的开始,为了梦想而放弃尊严的开始。在这之前,我过得是平静的校园生活,认识新同学,军训,分到新的宿舍;宿舍里的其他三个哥们儿都来自城市,有一个来自外省。让我高兴的是,他们都不歧视来自农村的,贫穷的我。他们伴随我一年,我们一起上课一起打闹一起K歌吃饭;在我没有拿到奖学金的日子里,他们从来都默契的垫付了本应该我担负的费用。他们让我脱离了淡淡的自卑,成功的融入了这个城市。
一年后,当我第一次面对城里人的白眼,我才明白我是多么幸运。
(背景性铺垫写完了…虽然有些扯淡性质的废话,但是这一段确实不能不写,因为主人公后面的表现取决于前边的经历形成的性格。之后就会展开故事了)
引用第14楼星月女神于2009-10-10 00:15发表的 :
如果你把12点以后学习的时间用在更新小说上,以此给我不满意的成绩,你知道代价的。。。
恩….我知道…..所以要在正常时间加倍努力的学习
(3)
故事是从大一暑假开始的。那时候我已经是一个准大二的学生。
学校的学工处发了一个公告,要求假期有空闲时间的能够提前来到学校,帮助学工处进行新生迎接活动。我巴不得找点合适的理由留在学校,现在这样理由就更充分了。
八月中的某天,已经有第一批学生陆赶到了,我和很多高届的师兄师姐以及这一届的同学在学工处的安排下分别赶去城市的两个火车站和几个长途汽车站。当天下午,我被遣去了东站。那时,那里,将是故事的起点。
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我看到了很多面孔:年轻的,年老的;稚嫩的,老练的;光彩夺目的以及平凡的。我思绪恍惚,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初来乍到的菜鸟。整个世界似乎在我眼中似乎变成了一场黑白的老旧电影,现实世界和记忆深处的镜头交相辉映。我想起了高中的枯燥生活,陪自己多年的破旧书包,双亲和已经出嫁的大姐,想起了一年前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与惶惑,想起了这一年来平静而愉快的生活……正在我的思绪飘得越来越远的时候,一个甜美的声音响了起来:
“喂,帅哥,发什么楞呢。你是来迎接新生的吧?”
遨游于天外的魂魄被这一生天籁般的美妙声音召唤,我立即回了魂。当我双眼的焦点从无限的远方拉回到眼前的时候,我觉得眼前的黑白默片突然像鲜花一样盛开来,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光彩。接着,大脑的短暂短路让我说出了一句很二的话:“你怎么知道的?”
她听了楞了下神,然后很没形象的笑了起来,那时候的她,就好像绽放的玫瑰一般。
“帅哥你太搞笑了吧,你看看你这身戏服,很耀眼的!”她竟然伸手过来摸了摸我胸口上印着的“青年志愿者”。在离开学校前,为了便于辨认以及作为一点小小的奖励,学校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两件印有校徽和“青年志愿者”美术字的白色T恤衫。这时候身边传来了一个中年男性富有磁性的嗓音。
“小语,你看你像什么样子,让师兄笑话了!”这责备的话里听不出一丝责备的意思,语气里满是娇宠。接着那个女孩——我现在知道她叫小语了——冲她的父亲做了个鬼脸;“我来介绍吧,”她说,“这是我爸爸,我家我和他最亲!”紧接着她拉住了她父亲右手,然后冲揽着她父亲左边胳膊的中年女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是我妈妈,是我在家里的主要革命对象;换句话说,我是她在家里的主要镇压对象。”
中年女人看着自己的女儿,非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同学实在不好意思,”紧接着瞪了小语(瞧我,立即就叫的这么亲切了)一眼,“你看你,老大不小了,一点样子都没有。”
“得啦得啦,别把你官僚思想的那一套给我的师兄灌输。”她调皮的看了我一眼,“我说帅哥,你不是迎接我来的嘛!你难道不知道,绅士是应该主动帮女生提包拿行李的吗?”她晃了晃手里跟她一样轻若无骨的旅行包。
“什么叫迎接你。”
“我是新生,不迎接我迎接谁?”
……
十分钟后,我们坐着校车来到了学校,像一年前的那位师兄一样,我引导着小语一行办理各种手续,一卡通,并且顺便向他们介绍学校的地形、公用设施位置和使用,顺便讲讲一年来听来的为数不多的校园趣闻。很快,天色暗了下来。
我看了看手里廉价的手机——那是我花了半个寒假时间做家教的部分劳动成果,已经过6点了。“叔叔阿姨,现在不早了,该吃饭了吧。要不我带你们去学校的食堂看看,感受一下?我们学校食堂还是不错的。”中年女人看了女儿一眼,“咱们出去吃吧。她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吃得惯大锅饭吗?”男人哈哈大笑,“你操心这个干嘛,难道你想来给她做全职保姆?就算你想做,人家也不一定想要。”
“不是‘不一定’,是‘一定不’!”女儿丝毫不给母亲面子,“你这么说我还非要在食堂吃了!走,师兄,让我参观一下我要使用四年的‘御厨’是什么规格的!”说完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腼腆的笑了笑。这是我第一次见她腼腆的样子;以后的日子,我将还会见到几次。但总的来讲,小语很少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天她为什么会腼腆。
(4)
食堂里,小语开始挑选她的晚餐;面对各色菜肴(现在大学的食堂菜肴普遍种类繁多。不信您去瞅瞅);她挑了一样又一样,就像海洋上探索大陆的哥伦布。从身材推断她的饭量不会很大——大概她爸爸妈妈的饭量比较大吧。
我的晚饭,照例是两个馒头,一碟腌菜和一晚稀饭。一年来,如果不是混宿舍哥们儿的饭局,几乎天天如此。以前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今天,心里却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小语挑了正厅一张刚好可以坐下四个人的小圆桌(食堂的不同位置布置有不同的桌椅【注1】)。她将自己填的满满当当的餐盘放在了桌子上。待四个人坐齐了之后,我突然觉得很尴尬;看着这三口一家,我突然有种难以名状的失落感。
阿姨看了看我餐盘里的食物,有点责怪的说:“晚上就吃这些能行嘛,你最多20吧,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要……”小语的父亲用眼神制止了她。他用眼角瞟了一下我脚上那双廉价球鞋,用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冲我笑了笑,“你这阿姨……说得也没错,你这年纪的男孩子是要多吃点的。我记得我比你还小几岁的时候,响应毛主席的号上山下乡,那个时侯一顿要吃八个窝窝头!【注2】”紧接着用手比划了一下。“你辛苦了一个下午啦,叔叔请你吃顿晚饭不介意吧?”我正想说什么,他挥了挥手示意我不要拒绝,“再说,我敢肯定这个小丫头吃不了多少,她就是好奇想尝尝。等等她妈妈肯定又要骂她了,你帮她分担点,她还能少挨几句说,也算是帮了她的忙啦。”
“行了爸爸,别那么多废话。”
“好了,吃饭吃饭。”这是阿姨的声音。
“师兄,你尝尝这个,我觉得还不错。”小语把半盘卤牛肉拨进了我放馒头的盘子。我的脸立即像被开水烫了一般。我猜我从没有这么脸红过。
我低下头,不敢抬头看小语;眼睛的余光刚好触碰上了阿姨瞟来的眼神。眼神里有怜悯,更深的地方还有我能读懂的鄙夷。这不是有意的鄙夷,而是来自潜意识的那种;一年前刚来的时候,在同宿舍的哥们儿眼中,我也偶尔的看到过,但是那时候我不在乎,但今天我感觉很难受。我胸口闷闷的,感觉呼吸不畅,似乎被一个无形的玻璃罩罩住了身体;我想挥拳砸烂它,但却找不到它的影子。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屈辱,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尝试这么强烈的屈辱感。吉鸿昌当年还可以在胸口上挂上“我是中国人”的牌子表达自己的愤懑,但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接着,叔叔阿姨还有小语不断的给我夹菜,似乎我们四个是一家人。我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强颜欢笑。今晚的晚餐很丰盛,但却是最煎熬的一次,我很想早点结束它;小语坐在我身边,和我说笑着,每次给我夹菜我都会不自觉的一阵失神,我心里有淡淡的不舍,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
终于结束了,我心里一阵轻松,紧接着又是一阵淡淡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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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卓,事情办的差不多了,我们先去订旅馆了。那我们就在这里说再见吧!”
“好的叔叔,你们路上慢点。有事的话可以再找我。”
“好的小卓,那么再见了。”
我刚刚转过身,小语喊我:“等下师兄,”她掏出手机来,“这么大的学校,下次要真找你,你让我怎么找啊,把手机号交出来。”我回过头,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等转身的时候,我心理有了一丝,淡淡的期待。
【注1】这个食堂也是有现实模型的。我们学校的一个食堂就是这样,因为空间很大,为了充分利用但不显得单调所以座椅的类型很多。靠窗的是像咖啡厅一样的木质桌椅,分隔线是肯德基的那种固定座椅,正厅用圆桌布满。我不知道其它学校有没有类似布置,姑且这么写了,反正是小说。
【注2】这个是来自真实世界的,并非虚构。事件主角是我爸。当年他插队,总是一口气吃掉八个在我看来是巨无霸级别的窝窝头。即使在事业有成之后,他仍然对插队的事情津津乐道。此外他还是毛爷爷的忠实粉丝。那个年代的人,总有些我们现在难以理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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