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杨禀安坐在书案前,把手中的书卷翻了一遍又一遍,终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颇为忧心的揉了揉眉心,杨晨正好推门进来,看到他一脸郑重,不禁有些怯怯的喊了一声:“爹。”
“嗯,你来啦?”杨禀安头也没抬,反复的审察着手上的书卷,只是伸手指了一下书案右侧,道,“你过来这边。”
“噢。”杨晨慢慢的挪动着脚步,书房门离杨禀安的书案也才七步的距离,他却越挪越慢,好半天才走到书案边,见到案上的灯花有些暗淡,不自觉的用指尖挑了一下,灯花炸了一下,灯火是一闪又是一亮,在书案上投下摇晃不定的影子。
杨禀安仿佛这时才发现儿子到了一样,抬起头来,搁下手中的书卷,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杨晨,道:“晨儿,我在县衙办事,诸事繁多,平时也难得管教你,以致你平日里尽弄些不正经的东西,上次没收了你那些东西,你似乎很是怨气……”
杨晨连忙道:“孩儿不敢,爹。”
杨禀安皱了下眉,却不理他,又道:“你娘说你今日在家认真读书,若是有长进,我自然甚感欣慰,可适才用晚膳的时候,你背书背得吞吐不清,这哪里又是认真读书的结果。”
杨晨很是幽怨的辩解道:“爹,读书和背书可是两件事……”给杨禀安厉眼一瞪,又把到嘴边的话缩了回去。
“若是真有上进心,这读书自然用心,当场背诵出来也是极简单的事。”杨禀安越说越生气,说到最后,真是声色俱厉,“你说你读的是千字文和诗经,可诗经连前几段简简单单的句子你也记不住,你又如何是认真读书,若是真的有用心去读书,几句简简单单的话岂有记不住的道理。”
“爹……”“你这分明就是不求上进,在家里尚且如此,在私塾更是不知道是如何懈怠,盛师傅批改的习贴在哪里,拿来给我看看。”杨禀安见儿子畏畏缩缩的模样,心中着实生气,再一想到衙内公务难办,更加恼怒不已。
杨晨见父亲索要习贴,顿时慌了神,本来就有些胆怯,这下是一脸雪白,额上甚至冒出几颗冷汗。这盛师傅一向严厉,习贴上的批字更是字字不留情面,这要是给父亲看了,只怕会是火上浇油,呆会的家法板子要换更大更粗的了。
“习贴,习贴,在……在,就在……”杨晨根本不敢说出习贴所在,见到杨禀安的脸色越来越黑,心里也是越来越慌张,声音更是越来越小,杨禀安到最后几乎听不清楚一个字,顿时把书案猛的一拍,站了起来。
杨晨给他这一拍,吓得几乎双腿一软,往后连退几步。杨禀安年纪不到五十,力气甚大,步子更是矫健,几步就跨到了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怒道:“快说,你的习贴收在哪里?”
“在,在……”杨晨双肩给捉得死死的,身子一时间又软又麻,却仍然不敢讲出习贴所在,他面色惊慌,看在杨禀安眼里,蓦然象是看到了日前一个贼人俯首认罪的模样,心中不由得生起一种无力感,立刻又惊又怒,猛的一推,怒道:“不知上进的逆子,我今天就要请出家法,打死你这个混帐东西。”
杨晨给他推得步履不稳,再次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杨禀安怒气冲冲的走到墙边,抽出架子上的家法板子,返回身,一眼就看到杨晨脸上惊惶失措的表情,心中又有些发酸,可是又想到那个被打了三十大板的贼子,身上血迹斑斑的样子,不由得咬紧牙关,硬起心肠,猛的一板子朝杨晨的身上抽了下去。
啪的一下,杨晨竟被这一板子抽得一下子就翻倒在地,身子不住的抽搐,脸上的汗珠更是一颗一颗的往下滚着。杨禀安吃了一惊,可看到杨晨脸上的茫然,又是勃然大怒:“混帐,我才打了一板子,你就算再受不住,也不可能是这种反应,装模作样的东西。”
杨晨又是委屈,又是纳闷,身上被板子抽到的地方虽然也是火辣辣的疼痛,但是这抽搐的反应却是毫无征兆,一个身子仿佛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样,麻酥酥的没有一点力气,冷汗有如盐水一样浸入脸上的皮肤,倒象是小刀在割一样的疼,他却没有办法去擦拭一下。
杨禀安发起性来,又哪管杨晨感觉不适,下手毫不留情,一板接一板的狠狠抽打着杨晨,一板板都打在杨晨的背上,腿上,臀部,打得是噼啪噼啪的直响,抽打的声音也是一下比一下大,杨晨在地上不停的滚来滚去,抽搐力度也随着杨禀发的抽打越发猛烈,到最后竟然是嘴角吐出一股乳白色的涎沫,双眼也翻起白来。
杨禀安打归打,眼睛还是一直瞪视着杨晨,看到他的异状,这才真的吃了一惊,慌忙丢下手中的板子,扶起杨晨坐到椅子上,用袖子拭去他嘴角的残涎,又掐着他的人中,口里不停的呼唤:“晨儿,晨儿,你怎么了,晨儿?”
杨晨只觉得脑袋晕沉沉的,脑海中有种混乱的晕眩感,全身上下又酸又软,刺骨的疼痛象灼人的火焰在皮肤上漫延,眼皮软搭搭的要很困难的才能睁着,杨禀安模糊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让他更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没,没事,爹……”杨晨费力的坐直身子,一脸苍白的说道,才说了几个字,嘴角又流下一丝白沫,他勉强伸手拭掉,好不容易才感到身体里慢慢的有了一点力气。
杨禀安看得心中大痛,把他的头搂在怀中,口中喃喃的说道:“晨儿,我也不忍这么打你啊,可是你太让我伤心了。”
杨晨依在他的胸前,感到他的呼吸喷在自己的头顶,有些心酸,抽着鼻子道:“爹,是孩儿不孝,让您老人家生气了。”
杨禀安自己倒不习惯与儿子这般亲热,只说得一句两句,便把他的头放开,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见到杨晨两颊上渐渐有了一点血气,这才放下心来,退开两步,又道:“你坐着歇歇吧,等会丫头们拿了点心过来,吃一两块就回去歇息,我刚才虽然是打得有些狠了,可……”
他言下之意是想说这顿皮肉之苦杨晨算是白挨了,本来是想好好教训他一顿,但是打得狠了他倒先是软了下来,杨晨只怕是体会不到他的一片苦心。
杨晨唯唯诺诺的,坐在椅子上,身体一会儿肉紧,又一会儿酸酸软软的,感觉十分奇怪,不过四肢的力气倒是渐渐的都回来了,再也没有刚才那种浑身上下无法控制的程度。
杨禀安一直等到他脸色完全恢复正常,胸口也不再剧烈的起伏,才彻底放下心中的大石,缓步走回书案前,望了望地上的家法板子,摇了摇头,拿起刚才搁在一边的书卷,再次沉着的看了起来。
杨晨虽然浑身觉得不舒服,却仍不敢作声,坐在那里,又觉得有些闷,犹豫半晌,终于呐呐的开了口:“爹,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睡了。”
杨禀安也不抬头,只是挥了挥手,杨晨如获大赦,赶紧站起身来,伸了伸手,又蹬了蹬腿,感觉没什么异样,这才放心的走了出去。杨禀安抬头看了看他的背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夫人亲自端着一只盘子走了进来,盘子上摆着一碟精致的点心,一碟凉菜拼盘,还有一壶热酒,他身后跟着有些倦意的画菊,提着灯笼,右手还不住的捂着嘴打呵欠。
杨禀安听到门响,抬头看到杨夫人进来,赶紧站起来,迎上前去,道:“夫人,你要丫头们送过来就是,何必自己亲自过来。”
杨夫人把盘子放在身边的桌子上,画菊在墙边搁下灯笼,在后面扶着她,她倒是就势坐了下来,微微的喘着气,笑道:“丫鬟们又不敢催你早些歇息,那我也只好亲自来了,倒要看看你什么时辰安歇。”
“就去安歇,就一会儿,夫人不用太担心了。”杨禀安对儿子严厉非常,对妻子倒是体贴入微,倍加小心,道:“路上这么黑,夫人你要小心跌跤才是。”
杨夫人嗔道:“看老爷你说的,整个院子才这么丁点远的路,能跌什么跤。你饿了吧,快吃几块点心,再喝杯热酒。”她取了一块点心,放到杨禀安的手上,又道,“老爷,公务再忙,也要注意不要太过劳累了。”
“知道了,夫人,你就爱唠叨。”杨禀安不以为然,只是笑着吃了一口点心,画菊赶忙提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
杨夫人撇了撇嘴,正要说话,突然一眼瞥到地上的家法板子,面色微微一变,顾不得再跟杨禀安说什么,蹲下身去捡起板子,仔细的在板子上寻找起来。
杨禀安有些怔然,想起刚才杨晨不适的样子,又见妻子检查得仔细,心中也有点不安,道:“夫人,刚才……”
“我知道,刚才只不过是老爷又用家法打了晨儿一顿嘛。”杨夫人头也不抬,见到板子上并没有什么血迹,这才放下心来,信步走到墙边,把家法放回架子上,又道,“晨儿从小到大,领受家法也不知道我钞,不差这一次,只是第一次这么晚了还要被罚,我倒有些担心会影响到他的休息。”
“那夫人先去晨儿房里看看他,免得也影响到你睡不安稳。”杨禀安看她表情实在担心不已,只好如此说道,等杨夫人领着画菊走到了门口,又不放心的道,“算了,还是我陪夫人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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