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县衙正堂前,衙役分立两旁,手中持着刑杖,一字排开。午后天气晴朗,这一日的审讯是在堂前进行,堂前的台基叫做月台,月台上有两块青石板,原告跪在东面,被告跪在西面。今日,西面的青石板上跪着一个女孩,身着粗布衣杉,低着头不敢正视前方。前方正堂暖阁中,摆放着县令审理案件时的公案,案上文房四宝,火签筒、惊堂本齐备,县令居中坐在公座上,左首一张小桌上,坐的是县令私人聘任的刑名师爷,正是一幕常见的县衙审案情景。
县令开口:「堂下所跪何人?」
「民女于琥儿。」女孩细声回答。
「抬起头来。」
女孩依言怯怯的抬起头来,映入县令眼中的是一张清秀的容颜,稚气未脱的脸蛋上有着一双明亮灵精的眸子,虽然未施粉脂,却有一份说不出的脱俗可爱。县令摇头喃喃自语:「有这样的容貌,怎恁地不知自爱?」声音虽然不大,女孩仍是听的清清楚楚,脸上闪过了一丝委屈的神色。
确认了女孩的身份,县令问道:「你可知本官传唤你来,所为何事?」
琥儿摇了摇头「民女不知。」
「当真不知?依照律法,妇道人家若非涉及奸盗,可由亲人代为应讯,既然传唤你来,你还不知何事么?」
琥儿不语,轻咬着下唇,脸上的委屈更甚了。
「既然你不肯认,那本官就明说了吧,初三晚上,有人见你到张阿牛家中,一夜未出,直至隔日清晨才离开,那夜有人听闻张阿牛家中传出淫声浪语,显是你和张阿牛有和奸情事,你认不认?」
琥儿脸上一红,道:「没有此事,大人请明察。」
县令道:「本官也不想冤枉了你,对于你的背景,本官也查过了,你今年十七岁,三年前定居本县,是不是?」
琥儿点头。
「你在本县是与你婶婶同住,是不是。」
琥儿仍然点头。
「你的父母呢?」
琥儿答:「家母在民女幼时便已因病过世,家父从军伍,官拜参将,三年前奉命出征,捐躯沙场,家叔怜民女孤幼,才接民女来本县同住。家叔长年在外经商,难得回来,因此平时只有民女和婶婶在家。」
县令点了点头,道:「你平时在本县教授一些儿童读书是不是?」
琥儿点点头:「家父还在世时,曾请过先生来家中教书,童蒙声律尚略知一二。来到本县后,街坊邻居多为务农,出不起钱让孩童在私塾里读书,承大家看的起,平时农忙,民女便代为看管孩童,也教他们读些书,识些字。收取一点微薄报酬,贴补家用。」
县令听琥儿谈吐,确实是不同于寻常农民,便道:「既是将门之女,知书达礼,何以如此胡涂,犯下此等事?」
一再无故被指责,琥儿也有些火气,道:「胡涂的怕是大人吧,民女未曾做过苟且之事,究竟大人何所据而云然?」
县令被琥儿抢白一阵,不禁有些不快,惊堂木一拍,斥道:「大胆刁民,公堂之上岂容你如此放肆。」说着拔了二根火签,住地上一掷「打十板。」原来衙门打板子,以五下为基数,县令每洒下一根火签即代表打五下。
琥儿一时口快,话一出口便已后悔。琥儿不笨,当然知道在公堂上顶撞县令没有好处,正想改口说些什么,县令签已洒下,不禁有些慌了。左右的衙役闻令,动作好快,两根刑杖交叉架在琥儿背后,从琥儿腋下穿出,使劲一压,熟稔的将琥儿按趴在月台上,跟着又是两根刑杖伸出,交叉架在琥儿小腿之上,一瞬之间,琥儿便已动弹不得。
左右两名衙役上前,将刑杖隔着布裙搁在琥儿的臀上。事到如今,琥儿也只能闭起眼睛,咬牙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疼痛。这个等待没有太久,琥儿感到刑杖离开了臀部,紧接着伴随「呼」的一声,刑杖破风落下,结结实实的打在琥儿屁股上,尽管琥儿有了准备,这一下的痛楚仍然远远超过了琥儿的预期。
琥儿不是没有挨过打,身为军人的父亲,对琥儿的管教一向严格,小时候顽皮胡闹,也曾数度被父亲按在膝盖上好好的打一顿屁股,对那时的琥儿而言,虽然父亲仅仅是用手掌打,然而练武之人的手劲,也足够让琥儿的小屁股感受到一阵火辣辣的难受。但是不论再怎么样,衙门里又长又厚实的讯囚杖怎是手掌所能比拟,琥儿忍痛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县衙里的衙役,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对于琥儿的唉叫,并没有丝亳的怜惜,刑杖持续落下,口中报着数「二、三、四…」不知从第几下开始,琥儿只觉得屁股由痛变麻,说不出的难受,好不容易十下打完,衙役退回原位,琥儿的屁股已然明显的肿起。
看着琥儿脸上又是汗又是泪,县令发足了官威,满意的点点头,道:「这十下本官只是略施薄惩,好叫你这小妮子明白,公堂不是你可以耍嘴皮的地方。」
琥儿觉得自己这样趴在地上实在不雅,但一时之间却也起不了身。
「你可认识张阿牛?」县令继续提问
琥儿实在无力说话,点了点头。
「你是如何认识张阿牛的?」
琥儿慢慢的撑起身子,回到跪姿。一面回答「阿牛哥…是我们的邻居,家叔经常不在,家里只有婶婶和我,没个男人有些粗重活总是难做,有事总是烦劳阿牛哥过来帮忙,因此认识。」
县令狡狯的道:「嘿,你倒是叫的挺热稔的嘛。」
「我和阿牛哥当然熟,但那不代表我就会和他有染,这是两回事。」琥儿虽然不敢再顶撞县令,但多少有气,据理力争,态度也不再恭敬。
「年轻男女,朝夕相处,一时之间情不自禁也属常情,你就爽快的招了吧。」
「没有的事怎么能招。」
「今早本官分别将你二人拘补到案,分开审问,刚刚审问张阿牛时,他已经招了,你还不认?」
琥儿讶然道:「怎么可能?没有就是没有,阿牛哥怎么可能招认?」
县令冷笑「你自己拿去看吧!」说着从文案上,拿起一张供词,丢了下来。琥儿伸手捡起供词,上面确实有着阿牛伏罪的画押,琥儿一时怔住了说不出话来。
县令乘胜追击「如果你已无话可说,就乖乖的画押吧!」
琥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阿牛哥为何会画押,但是我们真的没有,莫非…是你们屈打成招?」
县令「哼」了一声「你是质疑本官办案不公?看来你这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还没学到教训。」说着一面拔签两根,就要洒下。
琥儿大惊,怎么也不想再挨打,连忙道:「等等,大人,民女没有这个意思,可是你不能不让我辩解啊。」
县令只觉琥儿口齿伶俐,不挫一挫琥儿的锐气,只怕不好应付,仍然将火签洒了下来,「再打十板,打完本官会听听你想说什么。」
臀上的疼痛感未消,又要再挨十记,琥儿心里凉了半截,衙役可没给琥儿调适的时间,如同刚才一般,飞快的将琥儿压制在地,将刑杖搁在琥儿已经肿起的臀上。
县令问道:「虽然你的父亲是军职,也是在朝为官过,你可知本朝律法所定,女子受笞打时,有条特例?」
琥儿闻言,心中闪过一丝不安,自幼生长在官家,琥儿确实比起寻常百姓多了解一些律法,县令起了个头,琥儿心念电转间,忆起了两条律文,「女子如笞,从鞭督之例。」鞭刑是鞭背,行刑是要去衣的,女子受鞭时不好去衣,而不去衣的鞭刑叫做督刑,执行笞刑时,是打臀部,从鞭督之例就是说,女子受刑时,可以不必脱下裙子及裤子,但是下一条又提到女子受笞「奸罪去衣留裈,余罪单衣决罚。」裈就是贴身的小裤,也就是说女子犯奸,必需脱下裙子,只留贴身的小裤接受笞打,这条律文的原因是「以其不知耻而耻之。」笞刑是教刑,女子若是不知耻而犯下了奸罪,就必需接受这种充满着羞辱性的脱裙子打屁股的处罚,借以教育犯错的女子要知羞耻。
念及此处,琥儿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烧,连耳根子都红了,县令见状,知道琥儿明白了,于是投给了琥儿一个胜利的残酷微笑。琥儿叫了起来「等等,我没画押啊,我不能算有罪,审讯时不适用这一条啊。」
不理会琥儿的叫喊,一名衙役蹲下身来,伸手去解琥儿的腰带。琥儿是十足的慌了,想要挣扎,四根刑杖交叉压着琥儿的后背及小腿,如同被钉牢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只能不住的扭动着身子。
「啪」的一声,正在解琥儿腰带的衙役不耐烦琥儿的不合作,在琥儿已经肿痛难当的屁股上打了一记巴掌「你给我乖一点。」一面说着一面用力的扯下了琥儿的腰带,顺手一拉,将琥儿穿的布裙直拉到膝盖处,再将琥儿的上衣掀起至腰间,露出了包里着臀部,贴身穿着的小裤及两条白嫰的大腿。
小裤相当的单薄,根本遮掩不住琥儿浑圆的臀型,小裤的边缘依稀可见一道道被板子打出来的肿痕,琥儿俏脸上不再发烧,反而是一片惨白,索性闭起了眼睛,两道清泪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板子无情的落了下来,早已肿涨的肌肤不堪再受此笞打,由红肿转为了青紫之色,琥儿强忍着难耐的疼痛,和被脱下裙子的难堪,哪一个让琥儿觉得较难受,已经分不清楚了,十七岁的琥儿算起来也不过是个大孩子,这一切已经超出了她能理性面对的范围,十下打完,琥儿在也忍受不住,也顾不得要拉上裙子,索性把脸埋在手臂间,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琥儿的反应让县令有些错愕,不过随即换上了一脸严肃,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说吧。」
琥儿勉强止住了泪水,抬起头来,问道:「你说有人见到我去阿牛哥家中待了一整夜,到底是谁见着了?」
县令冷笑一声,「好,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就让你心服口服。」向左右道:「传沈六姑。」
随着传唤,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女子从角门走进来,看了趴在地上的琥儿一眼,琥儿意识到自己裙子尚未拉上,极其不雅,忙伸手去拉裙子,稍微将臀部略为遮掩。沈六姑在琥儿两步外跪了下来。
县令问:「于琥儿,你可识得此人?」
琥儿答:「识得,她也是我的邻居,我也教过她的儿子习字读书…」说到这里,琥儿忽然之间明白了,而真相让琥儿不敢相信,只觉脑中轰然作响,一阵混乱。
琥儿的反应,却被县令解读为见到了证人,琥儿有一定程度的害怕了,县令道:「沈六姑,你把那天所见再说一遍。」
沈六姑应道:「回大人,初三晚上,小人准备要睡了,正想去把大门关上,刚好看见于琥儿拿着一只锅子,在张阿牛家门口和张阿牛说话。他们两人向来走的近,左邻右舍是都知道的,本来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正当我要把门关上时,却发现于琥儿跟着张阿牛进了屋子。这下子我就留上了心,张阿牛是一个人住,深夜里姑娘家怎么就这样进了人家屋子,小人本想多半是于琥儿年纪轻,不懂事,待她出来小人得跟她说说,免得落人话柄,也算是邻居长辈的用心。谁知小人这一等,竟然等了许久也不见于琥儿出来,这下子小人更加的怀疑了,莫非这两人真的有些什么,小人悄悄的过去,就在张阿牛家的窗外,就听见了他们两人在…呃…就是那个的声音。」
县令点头:「你是说窗内传出他二人在行那无媒苟合之事的声音。」
沈六姑点头道:「是啊,就如大人所说,小人当时吓了一跳,万想不到于琥儿也是读过书的人,大家还请她教小孩子们念书呢,竟然做出这种事来,当下也不敢张扬,心想这还是得和街坊老人家们商量该怎么办才是。」
「隔天,小人悄悄的将这件事和几位老人家说了,商量是该告官还是当做不知道…」
县令「哼」了一声,说道:「当然要据实报给本官知晓,此等伤风败俗之事,岂能姑息养奸,若然,民风就叫你们这些人给毁了。」
沈六姑忙磕头「大人教训的是,小人和几位老人家也是这般想法,因此请人写了状子来告,也免得小孩子们叫于琥儿给教坏了。」
县令点点头,道:「于琥儿,今有沈六姑为证,张阿牛也已画押,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人不可采信沈六姑的证词,她与民女有点宿怨,恐是狭怨诬告。」琥儿仍然趴在地上,仰起头提出辩解。
县令道:「那你是说,初三夜里,你未曾到过张阿牛家中?」
「民女那天确实炖了汤给阿牛哥送去,在门口和他闲谈了几句,本来并没有要进到阿牛哥屋里,因为阿牛哥说白天在田里扭伤了脚,怕他端汤洒了,所以才帮他端进去,
顺手盛了一碗给他喝了,便即出来,前后不到一刻钟,且那时不过是戌时,并不是深夜,絶非沈六姑所言的那样。」琥儿态度坚定的回答。
「适才沈六姑所言,四邻皆知你们两人来住甚密,从你还特地为他炖了汤这事来看,想来不假,这点你可承认?」县令继续问。
琥儿点了点头,说道:「民女自来到本县,受到阿牛哥诸多帮助,民女视阿牛哥如亲大哥一般,尊敬且依頼。至于阿牛哥对民女有情意,若说民女全然不知,那是骗人的,但是阿牛哥很守本份,发于情,止于礼,从未有丝毫踰矩。」
「或许,你那天夜里,原本只是想送汤过去,如你所言,因为张阿牛脚扭伤,你才进入他屋子,年轻男女共处一室,一时胡涂也是有的。」
琥儿摇了摇头,说道:「民女确实未曾在阿牛哥处留宿,民女与婶婶同住,婶婶亦可以做证。」
县令也摇了摇头,「当此情景,你婶婶自然会护着你,不足采信,除非你能提出其它人证。」
「民女没有其它人证,如果民女的婶婶不能算是人证,沈六姑与民女不睦,她的证词亦做不得准。」
县令不悦道:「牙尖嘴利的丫头,好,今日你和沈六姑均在堂上,你倒是说说,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嫌隙,沈六姑为什么要诬告你?」
琥儿望了沈六姑一眼,叹道:「沈姑姑,琥儿有得罪你的地方,诚心诚意跟你赔过不是了,你…怎能如此害我?」沈六姑并不理会琥儿。
琥儿转向县令述说:「民女教街坊邻居的孩子读书习字,沈六姑有个八岁的女儿小蓉,也是其中之一,孩子们吵闹贪玩,本来也属常事,那天,小蓉一直跟我捣蛋,影响其它孩子念书,履劝不听,民女因而拿藤条责打了她几下,偏小蓉没挨过打,受了罚觉得委屈,回去之后便向沈六姑告状。」
隔日,沈六姑便来寻民女的不是,说民女将小蓉毒打一顿,至小蓉下不了床。民女辩称没有,仅仅是就臀部打了几下藤条,不至于如此的。民女说要去探望小蓉,沈六姑也不肯,说孩子怕见我,既争执不下,便请街坊老人家来评个道理。礼记学记原有『夏楚二物,收其威也』之说,老人家也说拜过了老师,不守规矩挨老师打几下也是该的,请孩子来看看,是否打重了,也有个公道。沈六姑推说,虽只八岁,小女孩毕竟不好给人看伤处,老人家们也不信能打多重,说是沈六姑生事了。」
「沈六姑见理在我这边,只埋怨老人家们平素疼我,都帮着我,便忿忿的去了,后来也不让小蓉再来我这里念书了。民女心想,那也不过是母亲宠爱女儿,还是去跟沈六姑赔过了不是,她若是不接受,也就罢了,但是当日沈六姑对民女所说的话,民女至今仍然记得,原以为……不过是一时气话,谁知会是如此。」
听了琥儿的供词,县令问道:「沈六姑说了什么话。」
「你今日请我女儿屁股吃藤条,哪一日公堂上,我请你屁股挨板子,再看是谁有本事。」琥儿一字一字的回答。
县令转问沈六姑:「可有此话?」
沈六姑忙道:「小人当日确实有说此话,但那只是在气头上说的,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于琥儿来这里投亲,街坊们可怜她小小年纪就没了双亲,她模样儿生的讨喜,又念过书,年长的疼爱她,年轻的想讨她当媳妇的,也不止张阿牛一个,她早就是我们街坊里的风云人物。小蓉那件事,大家说她对,小人讲讲气话也就罢了。这次告状的事,也是和老人家们商量过的,老人家们明白道理,这等事也不能再帮她,小人不过就是恰好撞见了这事儿,绝对不是想报复她什么。」
县令点了点头,并不言语,略为整理思绪后,心下已有计较,提起惊堂木在案上重重一拍,斥道:「于琥儿,任你诡计多端,终究还是瞒不了本官,你还不肯招认吗?」
琥儿答道:「民女不明白大人所指。」
县令冷笑:「你说你那日未曾在张阿牛处停留;你说你与沈六姑有前怨在先,企图以此扰乱本官的判断。可惜,你不知本官特意将你和张阿牛分开审讯,你的供词,明显与张阿牛悖离。你还不老老实实的招来吗?」
「民女所言,句句属实。」琥儿答。
「哼哼,你说你本月初三夜里,你在张阿牛处只待了不到一刻钟,此句话属实?」
「属实。」琥儿仍然坚定回答。
「张阿牛起先说:你送汤过去后,他因为扭伤了脚,由你端了汤进屋里,他走在头里,却忽然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人已好好躺在床上,你也不在了。你却说:你进了屋内,盛了一碗汤给张阿牛喝后离去。两者供词差异极大,你怎么解释。」
琥儿怔了一下,道:「民女不知何以阿牛哥会这么说。」
你二人在这事上显然都未曾吐实,你比较狡猾,供词也编的合理一些。张阿牛生性纯朴,供词乱七八糟,显是慌忙中胡乱编的,照他的说法,倒似你从背后将他弄昏,再强奸他了。」县令继续说着。
「本官当堂点破,张阿牛竟也答不上来,一顿杖责才改口承认你二人有和奸事实,你再不招,显然也是想吃打了。」
琥儿叹道:「大人,确实没有的事,民女无话可招啊。」
县令从火签筒中拔了四根签出来,威胁琥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琥儿眼见挨打在即,极不愿再挨板子,只得哀求道:「大人,求你别打,民女再受不住了,确实没有此事,大人您可以再查啊。」
县令不为所动,「哼」了一声,道:「看你能嘴硬到几时,打二十板。」说着把火签执了下来。
琥儿第三度被刑杖压制在月台之上,原本沈六姑入堂时,琥儿稍为拉上遮羞的裙子再次被褪至大腿,上衣也被拉起至腰间,臀部上仅留小裤覆盖。刑杖还没打下,琥儿泪水已先流下。平素受到邻里长辈疼惜,人人赞赏称善的琥儿,在这讲究天理国法人情的堂上,得不到丝亳怜香借玉的对待。
随着衙役的吆喝,刑杖重重落在琥儿的臀上,琥儿痛呼出声。在臀上漫延开来的痛楚还未平息,第二下紧接着落了下来,琥儿不堪再受击打,皮破了,在小裤上绽放出缨红。此情此景并没有使执刑的衙役心软,刑杖依然重重落下,噬咬着琥儿已惨不忍睹的肌肤。
琥儿渐渐觉得没有力气再大声呼痛了,脸上流下的早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伴随每一下刑杖击打带来的楚痛渐渐的连串成一片。琥儿只求这顿打快些结束,但是二十下对琥儿来讲却是如此的漫长。
沈六姑看着琥儿受笞,被血染红大半的小裤紧贴在琥儿的臀上,小裤遮掩不住的肌肤处不是一片暗红就是一片青紫。刑杖重重打下时,琥儿身子的抽动和渐渐变弱的呼声,让沈六姑的心也是一阵碰碰乱跳,实际目赌如此笞打,不禁感到一阵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压迫。
好不容易二十下打完,衙役放开了琥儿,退回两旁。琥儿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一时之间,肃静的堂上只听得见琥儿抽抽噎噎的啜泣声。
县令打破沉默:「于琥儿,你肯不肯招供了?」
得到的回答,是琥儿缓缓的摇头。
县令怒拍惊堂木:「你当真如此冥顽不灵?」
「东翁。」在审案过程中应该没有权利说话的刑名师爷开了口。
县令转向刑名师爷,听听他的慕友有何意见。
「让晚生和这位于姑娘说几句话吧,也许她会肯招认。」
虽然这于法不合,但县令想了一下,他的慕友久历此道,也许真有些办法让这丫头招认,可快速了结此案,于是点了点头。
刑名师爷从暖阁内走了下来,在琥儿面前蹲了下来,说道:「姑娘,事已至此,你又何苦如此,不如就认了吧。」
琥儿依然低头啜泣,并不理会刑名师爷。
「既然你也对律法知晓一二,应该知道奸罪也不过是笞罪。你和张阿牛男未婚,女未嫁,大人也会从轻判刑,爽爽快快认了,最多判个笞四十,况且罪不重科,你已挨足了四十下,也不需再打了。我们这儿也好结案,对大家都好。」
琥儿抬起头来,忿忿的道:「我明白了,阿牛哥之所以画押,也是如此,对不对?」
刑名师爷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琥儿低声道:「治狱,能以书从迹其言,毋笞掠而得人情为上,笞掠为下,有恐为败。」
刑名师爷自然知道琥儿所讲的是云梦秦简中所提到的断案方式,大意是说,能根据口供进行追查,不用拷打而查得实情,是最好的,施行拷打,不好,恐吓犯人,更是失败。但刑名师爷并不理会,只道:「你若认了,也就了结了。你若执意不肯认,现在是打屁股,等等拶手指头、上夹棍,又何必多讨皮肉痛,你自己想清楚吧。」
琥儿沈思了一下,一时并不回答。师爷知道琥儿已然心动,站起身来,转向县令道:「东翁,让于姑娘画押吧。」
县令点了点头,便有衙役上前取了供词和砚台,放到了琥儿面前。
琥儿读着纸上的供词,大扺是说:本县某某之侄女于琥儿,本月初三,于张阿牛住处留宿一夜,承认确有和奸事实,画押为证。琥儿抬头看了看刑名师爷,又低头看了看供词,一咬牙,伸姆指醮了墨,在供词上按了指纹。
刑名师爷回报给琥儿一个微笑,收起供词,呈到了县令的公案上。
县令看了供词和画押,满意的点点头,宣布:「好,于琥儿与张阿牛和奸,既已伏罪,本官判你笞四十,依律女子犯奸,去衣留裈受杖,罪不重科,已当堂的决…」
琥儿听到此处,原想无论结果如何,总算此事告一段落,谁知县令接着说出的是:「依今年春,朝廷颁布端正风俗令,有淫邪之事,而不知悔改者,加处杖臀全刑,以养其廉耻。于琥儿于审案过程中,诸多推委隐瞒,合于不知悔改例,本官判你杖臀全刑监候。」
琥儿几乎要跳了起来,指着师爷道:「等……等一下,是他说罪不重科,我才认的,怎么可以这样。」
刑名师爷依然从容微笑:「没错啊,罪不重科,四十下无需再打了,至于端正风俗令的规定,原不在我刚才和你说的范围之内。」
听到长官说「监候」衙役已经上来,替琥儿拉上了裙子,将原本扯下来的腰带随意替她系上,便要将她拉起身来。琥儿一时之间站不起来,左右两名衙役将她架起,琥儿仍在叫着:「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没有罪啊,你们不可以……」衙役哪里理她,将她带下堂去了。
数日后,县衙门外的照墙上,贴出了判词:「取服辩人张阿牛、于琥儿,委系亲口供出真情,非系原问官吏人等勒逼拷打招承,的系公平依律拟罪,并无冤枉,服辩是实。议得张阿牛、于琥儿依和奸罪俱笞四十,如数的决,不得收赎。于琥儿依端正风俗令,合于淫邪不知悔改例,加处杖臀全刑,另择日决杖。」
街坊见了,也都译论纷纷。
「这不是于家的那个姑娘吗?看不出她会做出这种事。」
「那丫头的仰慕者可多呢,怎偏偏看上张阿牛那个木头。」
「枉费她还是念过书的人呢,怎么竟如此不自爱。」
「于姑娘平时待人处事,不像这样的人啊,莫是有什么隐情吧!」
「我早瞧她不顺眼,仗着美貌,念过几年书,心高气傲的很,这回出事了吧。」
「什么是杖臀全刑啊?要再打一顿屁股吗?」
「那是年初朝庭才定的规矩,专治邪淫歪风用的,到时来瞧瞧不就晓得了。」
于大婶看了判词,低着头快步的走着,众人的议论听在耳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才回到家门外,便见阿牛拄着拐杖候在那里。
「阿牛,你不在家里养伤,跑出来做什么?」
「大婶,琥儿为什么没回来呢?」
于大婶叹了一口气:「我刚去衙门前看过了判词,琥儿现下还押在牢里呢。」
「为什么?我…不是被放回来了吗?为什么还要关着琥儿呢?」
「我也不知那丫头在堂上都说了些什么,判词上说她不知悔改,要加处杖臀全刑,现下关押着,择日要再打一顿呢。」
阿牛一听,不觉惭愧的低下了头:「依琥儿的性子,可能是抵死不认,多半还会严词骂县官,哪像我这么没用,挨了几十板后,听说画押即可释放,不必再打,一时迷了心窍,竟然画了押,我自己被打死不打紧,却胡涂污辱了琥儿的名节,我……真是对不住她。」
「你也不用太自责,屈打成招也是人之常情,大婶知道你们没什么的。」于大婶安慰阿牛。
阿牛道:「大婶,我们再去翻供吧。你也可以为琥儿做证,那晚她和你在一起,不曾在我那过夜啊。」
于大婶摇摇头:「没用的,一来我是她婶婶,证词不会被踩信;二来,她……那晚确实没有回来。」
阿牛大惊:「你……你说什么呢,琥儿没有回去,可是……」
于大婶说道:「我没有疑你的意思,我说相信你们,就是相信你们。你也别再生事,回家好好养伤,别给琥儿多惹话题了。」
阿牛点了点头,出了这件事,自己还往于家跑,难免更加让人闲言闲语,只是心里奇怪:「那一晚我忽
第2回
然昏了过去,琥儿又没回去,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进了县衙大门往西边,向来是监狱的所在,两道深锁的厚重大门之后,是一个院落,四面均有房舍,例来规矩,北面押的是重犯,南面押的是轻犯。琥儿遭监候待决的是杖罪,属于轻犯,因此被安排在南面的一处女监中。女监内此时并无其它关押的犯人,便只琥儿一人趴卧在一张草席之上,因为只是杖罪,又是女子,狱卒并未给琥儿加上枷械之类的锁具。
一阵开锁的声音,牢门被打了开来,进来的是一名中年女子,手中提着一个篮子。她进来之后,牢门又「呀」的一声被关上,并有狱卒在外把守。
琥儿知道来者是谁,那女子是官派的稳婆,这几日都会定时过来替琥儿换药。稳婆放下了篮子,在琥儿身旁坐了下来,琥儿没有理她,依然静静的趴着,任由稳婆解去她的腰带,褪下长裙及小裤。
稳婆从篮中取湿毛巾轻轻擦拭琥儿的伤处,并重新为琥儿上药。药膏碰到了伤口,琥儿本能的缩了缩身子,稳婆很细心的尽可能放轻动作。药膏遇到伤口虽然有些咬肉的痛,但很快一股清凉的感觉,在琥儿的臀上漫延开来,大大减低了疼痛。
稳婆换完了药,为了等药干,一时仍未将琥儿的裤子裙子拉上,看了一眼琥儿的神情,问道:「今天愿意开口说话了吗?」
见琥儿恍若未闻,稳婆微微一笑:「不怪你,这么个好姑娘,遭受这样的冤枉,难免有些情绪。」
琥儿闻言,忍不住转头望了稳婆一眼,问道:「你怎知我是冤枉的?」
稳婆道:「我听外头那些人说了你的事,好歹我也是靠给人接生吃饭的,第一日你昏昏沉沉的,我就多留意了一会,这几日给你上药,该看的、不该看的也都看了,体态、面相、肌肤,我会不知你仍是处女吗?那不是给人冤枉了是什么?」
琥儿脸上红了,说道:「那……你会跟县太爷说吗?」
稳婆带着些许歉意,摇了摇头:「我怎见得到县太爷?再说这案已经判了,像我这等身份之人的话,县太爷怎听的进去,他也不愿自打嘴巴的。是典史老爷派我来此的,倒是见的着典史老爷,不过我看他也做不得主。这种事,你也不是头一个遇着的。」典史是县里头管治安及监狱的官,比起县令的正七品,典史是未入流的官,连品级都算不上,人微言轻之至。
稳婆说完,原本以为琥儿难免会有失望之色,却不料琥儿道:「我只是问问,也没抱还能翻案的希望了。」顿了一下,又道:「为什么典史老爷会派你来替我换药呢?我以前也没听过,衙门里杖责完还会替犯人上药的。」
稳婆回答:「这我也不晓得,反正是官派的差事,也没敢多问。从旁听衙役们说,好似是为了那个杖臀全刑吧,要等你伤治好了才能行刑。」
「呃……那个刑罚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待续大家也不知道啊,这件事传开了,外头里头都议论纷纷。今年初颁布的命令,县衙里也是第一次办,衙役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要知道的话可能得问县太爷、刑名师爷或典史老爷了吧。跟你说,那些衙役都是些好事之辈,你也领教过他们的手段了,像你这般,愈是貌美的姑娘啊,他们打起板子来愈是有兴致,你这事,他们可等着热闹呢。」
琥儿闻言,也只能长叹一口气,看来这一关可不好过。
之后的十数日,稳婆一样来替琥儿换药,那药颇具疗效,琥儿的伤好的很快,精神也好了一些。稳婆每日来,也都讲述了一些外头的情况或是从衙役那听来的消息给琥儿知道,像是衙门外的照墙前开始搭起了台子,听说是杖臀全刑时要用的,行刑时,应该会在那里进行;这几天,县令开出了清单,派了人去采购了一些合于尺寸的竹、藤、紫荆木等事物,在县衙内开始制作刑具,应该也是行刑时要用的等等。
「呃……这么费事?」琥儿问道。
「因为没办过这种刑罚,听说县令和师爷也是边读朝廷颁下的文书,边布署呢。」
「刑具……县衙里不是很多么,还要另制啊?」
「好像说杖臀全刑是附加刑,所以不用平常的大板子,刑具都轻一些,这也算是好消息吧。」
琥儿耸耸肩,不置可否,隔了一会又道:「台子……搭在衙门外,那……不就是要在大街上打么?」
「我想……恐怕是。」稳婆尽量不刺激琥儿的回答。
琥儿「哼」了一声,道:「花样还真多。」
「你……好像比前几天乐观多了。」稳婆试探着问。
「不然我能怎么办呢?成天躲在这里哭么?」琥儿摊了摊手。
「嗯……你能这样想就好。」
又过了十数日,琥儿臀上的杖伤已然痊愈,这一日早上,稳婆照例来到女监,检视了琥儿的伤处,说道:「都已经好了,等等他们会打热水来,你好好梳洗一下,在这待了个把月,身子应该很难受吧。」又指了指手上的衣服,说道:「等你洗好了,换上这套新衣服。嗯……这是受刑时穿的刑服,今天中午,就要行刑了。」
琥儿黙黙点了点头,道:「我原也盘算着,就是这几天了。」心知该来的总是要来,至少能先洗个热水澡,暂时也先不想那么多了。
两个衙役抬了一个大木桶进来,又提了一筒筒热水进来,倒在木桶中,直至把木桶的水倒满了八分。琥儿等着衙役退出监舍,哪两个衙役却不走,其中一个开了口:「小丫头不懂得规矩吗?咱哥俩替你打了洗澡水来,你也得表示表示啊。」
琥儿一听,才知是衙役勒索来了,公门之中常例陋规本多,什么进监礼、开枷钱、饭钱、酒钱、香火钱名目不甚枚举,住了好些时日,今日才遇上也算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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