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节度使的内堂里空无一人，我已经等得有些烦躁了，不是朱大人传我来么？怎么这样久？7 w; K' R2 Q! s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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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益，字君虞，官职是郑县县尉——现在我也不大确定了，因为就在昨天我突然接到节度使大人的票拟，我已经被停职待参。说起来原因其实不值一提，不过是我打了小妾萍儿，她那天哭哭啼啼回家去，谁承想她母亲胆子倒大，居然告到了节度使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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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一生的遭际，我不禁心烦意乱。我是大历四年进士（我那一科中进士的统共二十四人啊），陇西有名的才子，笔下诗篇广为传颂，可是官运却如此不济。中进士六年了，和我同科的有人做到了礼部侍郎，可我还是个小小的从八品县尉，而这一回，没准儿连这个从八品都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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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了一下，这是我的报应，自从……自从她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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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T# _. t2 S3 s+ G0 z就在我又要跌入那黑暗的回忆时，忽然出来了一个身着主薄官服的人，向我挥手：“快跪下，夫人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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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我一怔，“朱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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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主薄只是赶紧挥手：“朱大人公务繁忙，将此事交于郑夫人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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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夫人，我明白了，虽然心里很不服气，也不得不低头跪下。5 x' V# s/ p* ~( J
% i- L3 D; [, `' F这位“郑夫人”不过是朱节度使的一位宠姬，名气却是天下传扬。朱大人是武将，早年在安史之乱中立了大功，官至节度使。他打仗不错，文字上却粗鄙的很，不管是写给皇上的奏章，还是下达给我们这些下属的文书都是大白话，错字连篇，皇上念他耿直，也不计较。可是从前年开始，朱大人的文笔突然好起来，而且处理政务也异常清明得体，传言是因为他纳了一个姓郑的宠姬，这些主意都是出于那位小妾。6 t/ {( H0 U9 R! M9 N& V7 {4 p
; W5 @" ^. f0 M3 a那一次皇上忽然笑道：“爱卿进来文字多有进益，公余读何书？”% h. R) z7 {7 s3 i
1 A8 ~) P8 s3 t朱节度使一愣，随即咧开大嘴笑道：“俺不读书，文字都是小妾郑氏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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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笑道：“郑夫人乃红粉张良，卿真大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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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k7 Q C% u2 A S# e既然皇上都同意了，那些本来要参奏朱节度使令妇人干政的御史也不敢多说，等节度使从长安回来，郑氏的称呼就变成了“郑夫人”了。得了皇上免死金牌，朱大人更是肆无忌惮，有时候召集官员会议，就让郑氏坐于膝上，让她参赞政务，对她言听计从。偏偏这位夫人明敏果决，两年间将境内治理得政通人和，那些多有不满的官员也挑不出毛病。而且我听见过这位“夫人”的同僚说，郑氏有倾城倾国之色，用李太白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来形容，竟是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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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Z- Q4 L# p" r/ ?; z可是不管她多美，也不过是出身风尘的一个小妾吧，让我堂堂进士下跪……我心里多少有些愤愤，这朱节度使也太荒唐了。$ N- m/ c7 @5 D7 k! h(
# B X; L! Q" a: k耳边听到一阵脚步，先是十几个衙役一路小跑出来，分两班肃立两侧，居然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根粗大刑杖，“咚”地一声砸在地上，让我浑身一颤。这不是内堂问话呢，怎么布置得跟公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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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 C1 @2 R5 T% ~然后才是簌簌的声音，环佩撞击的轻响，空气中也有一股淡若幽兰的气味弥漫开来，应该是郑氏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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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是在上面书案前坐定，那主薄也在旁桌上坐下，我听到一个嫩若黄莺的声音：“下跪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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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轰然一响：这声音好熟，像……像她……我咽下一口气，答道：“学生郑县县尉，李益。”1 T" }) l* ]; Q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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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似乎是含着笑意的声音，“县尉之职暂且不必提了，朱大人已上本参奏，是否复职，要等圣意下来才能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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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9 V. u t+ o- R$ M1 w% b我一口气噎在那里，没想到这娇娇软软的声音竟如此犀利，先给我个下马威！我不服气：“不知朱大人在哪里？学生有事要面秉。”7 _3 R4 v5 o W6 s" y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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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告诉我是一样的，起来吧。”; O' `6 L0 n4 G$ K5 s9 v9 B2 d- A4 W
1 Q% s3 p) r5 E$ Y我也不道谢，一弹衣襟就站了起来，你不过一个出身娼妓的小妾，狐假虎威什么？真是让孔夫子说着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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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站起来的一刻我却扑通一声又跪下去，一片白雾笼罩在眼前——不可能，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死了，就死在我怀里，或许这个郑氏只是容貌像她……郑氏，郑？天哪，那个时候她被赶出王府寄居平康的时候，不就是随母姓郑么？& i# H* ~* G3 J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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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难道鲍十一娘和她母亲都是骗我的，她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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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D, E# T. g3 G T# h我跪在那里天旋地转，心脏像是被人从腔子里拿出来又扔回去，白雾消失，我喘息了一会儿才能发出声音，嘶哑地叫了一声：“小玉！”8 @7 p: z% 9 z4 Y! G: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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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小玉，不可能有人和她长相一样，那样风华绝代的容貌，在这世上是绝无仅有的……她是我的小玉！ m8 z( c( P9 U
! @. h% ~3 p9 T' V, G0 ?9 D我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拉起她的手，一瞬间热泪夺眶而出：“小玉，小玉，……你没有死啊……小玉，小玉，小玉……”我不知该说什么，就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这个四年来我每日都在心中默念千遍，却不敢呼唤出声的名字。 g, V8 V/ r0 t t7 P3 I) `
! d1 |4 O' ]3 i" _* l, A那一刻我的心脏仿佛破裂了，我听见自己心底所有被时间填满的缝隙，一条条撑开，不，不是破裂，是复苏——我所有的情感，已经死去的情感，在这一刻清晰地疼痛起来，四年了，我终于又觉得我是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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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b" Q# e% `# A- k# o" j可是，我握着的那一双小手却是硬生生抽了回去，我惊异地抬起模糊的双眼，迎上的是一双美丽、却又淡漠高傲的眼，小玉冷冷凝视着我：“请李公子自重。”% k/ w* }4 n 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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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彻底慌乱起来：“小玉……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十郎啊！你……你真的没死，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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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厌烦地一皱眉：“来人，叉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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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衙役立刻上来拖我，我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喊：“小玉，我知道你恨我！我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解释好不好！”那几个衙役将我按着跪在地上，压住了我的脖子，他们一定以为我疯了，我想也是——小玉没有死，她还活着，我都怀疑自己在做梦，如果是梦，千万别让我醒来……7 K' g: S3 U. ^& C3 |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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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坐在堂上的人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戏谑：“真没想到，有‘陇右鸣凤’之称的李君虞竟是如此放荡荒唐，文人无行，在这里还敢起贪色之心——来人，去衣笞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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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压在地上看不到她的脸，只看见那双嫩白的小手抛下三根黑红相间的竹签，我一时蒙在那里，小玉怎么了？她……她要打我！
本主题由 rbxrobin 于 2013-8-13 10:47:20 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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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水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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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
2楼
发表于 2008-3-5 22:07:01|只看该作者
那些衙役动作好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两根板子就架在我背上，从我腋下传出，用力一压，我就身不由己得趴在了地上，接着又是两根板子交叉架在了我小腿上。一个衙役蹲下来解我衣带，这时候我才明白要发生什么事，吓慌了，要回手去拦，无奈有刑杖档在背后，连手都回不过去，我高声喊：“小玉，你打我可以，请为我稍存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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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不恨她，想起我对她的负心，她最后那个怨恨入骨的神情，现在她就是要杀了我我也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若是打我一顿能平息她的怨气，就尽管打好了，只是——我实在很怕被剥了裤子打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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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h: W+ y* g& K可是小玉根本不理我，她的嘴角只是含着一丝淡淡的笑，那么云淡风清，连幸灾乐祸都没有，这笑容让我觉得冷，觉得陌生，小玉从来不曾给过我这样的眼神……' C; H( M* ^6 X% P) w1 a, y* [
6 J& W, G- o1 N4 m ~* X紧接着两腿一凉，裤子已被褪到了膝弯处，那衙役又去拉我的贴身小裤，我慌得挣扎起来，可是被四根板子压着，丝毫动弹不得，臀上也是一凉，我的心一下沉到了底儿。; `% ^, o" e/ ^! a
5 u9 k* E7 v* K; h我脸上烧得厉害，颤声道：“小玉，你可以打我出气，可是别这样，你跟我说句话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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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A9 a: i) m! p! N* R s这回是连那主薄都恼怒了，喝道：“还敢胡言乱语对夫人不敬，重打！”3 Q$ O2 B; N, a, c( n1 W
7 q5 y/ c3 ^0 |" A( T. M5 U% H. G他话音刚落，身后就是板子破风而起的呼啸声，我还不肯放弃，又叫道：“小……”谁知下一个字还没出口，就听到“砰”一声闷响，我浑身一跳，进行到一半的呼吸和那个没出口的字都被一记重重的板子砸了回去。我真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下一刻才猛然觉得左边屁股上是一片火烧样的痛迅速扩散，不禁“哎呀！”一声大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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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我知道挨打是会痛的，但是没想到是这个痛法，先是觉得屁股被砸扁了，然后才是那厚重的烫痛从肌肉里边冲出来。没等我缓过气，右边屁股上又是一记，我痛得眼泪一下涌出，但这一下多少有了点准备，事先咬紧了牙关，总算没有惨叫出来，只是鼻腔里溢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F8 _' F/ n% e0 K1 B
. L- J* A+ r6 K% B我是真心诚意挨打，比起我对小玉的辜负和伤害，一顿板子不算什么，只要她能原谅我。% H- e: z/ J1 R3 r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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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听着衙役口中数出一声“二。”我的心紧紧揪成一团，海誓山盟的时候说什么“心比金坚”，就算是吧，可屁股是肉做的，刑杖带来的痛楚远远超过我的预期，三十下，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挨下去。* q a, F6 X1 X* }
) O4 j5 u V4 [! B+ @# A; o第三下，落在左边屁股上，应该是打到了上一道伤面，比第一下还疼，我浑身一哆嗦，一声呼叫冲到口边了，又强自咽了下去，牙缝里却挤出“嗯！”得一声呻吟。: t, T) ^; l; G, |3 q8 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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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四下痛楚到来之前，我奋力抬了一下头，想看看小玉的脸，她还是那般清丽，只是神情中却多了几分高傲和冷漠，从前我用白莲比喻她，记得她绣罗初解的当夜我还写了一篇《采莲赋》。现在的她让人想起悬崖上临风绽放的红色蔷薇，那样的美丽不可方物，却遍布着让人无法接近的毒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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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含着泪望向她，只盼她能婉转唤一声“十郎”，这样才能让我有力气来抵抗这剧痛。 O2 O& j; l) K ^4 V/ v
她依旧那么淡淡笑着，短短几步的距离，却像是横着一条生死茫茫的河流，爱与不爱的人隔在两边。以前是我负心，可是我今天却糊涂了，现在谁才是那个不爱的人？9 X1 L w' z1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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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我想那么多，第四板又打下来，好痛！那样鲜明的感觉，是比火烧还要猛烈的激辣辣的痛楚，我能感到两边屁股正迅速肿起来，一瞬间冷汗都滑到了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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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1 S/ f' D- s衙役口中报着数，板子交替着打在我两边屁股上，我被打得浑身阵阵哆嗦，也没有力气再抬头去看小玉。开始我还专心去听数数的声音，企望挨一下就少一下，三十，乍一听也不是个很大的数。可是过了十我就不敢再听了，数字上升的好慢，可是屁股上的痛楚却是极其清晰地在增加。我咬牙咬得连耳根都酸麻了，一口气堵在胸膛里横冲直撞，五脏六腑都似打了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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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 I7 h ]* i1 K$ z0 ^痛，就是痛，臀上的疼痛漫延开来，堵塞了大脑，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也不觉得光着屁股挨打有什么丢脸，心里所有的希望都是下一板能轻一点，可是这希望总是被无情地砸碎。不知从第几下开始，我实在忍不住，“啊”得哀嚎出来，这一叫之下，疼痛虽然没有减轻，但胸口里好过了一点，我放弃了坚持，开始大声地呼痛，什么尊严气度都丢到爪哇国了。. o% D; |$ Y# h, L1 Q7 N( a4 O( O
' r3 s; S6 F3 R1 t原来，人的软弱是有惯性的，第一步走出去，后边就没了挽回的勇气。宛如当初，我为了迎娶表妹卢氏而误了小玉的约期，就再也不知如何面对她，即使在她病重濒死之时，我也没有去看望她一次。" c6 S7 @ l. Q2 ~ w P/ S
( L, G; U. I% D) ~/ C$ I怎么还不完，快要痛死了，我受不了了……恍惚中我想，当初小玉是在失望怨恨中一点点熬干了心血，那样慢慢的折磨，是不是比现在我所承受的更难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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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i% A: P3 |: z8 i8 W5 H# x隐约听见了一声“二十四”，我天昏地暗的意识里稍稍振作了一下，还好，没剩几下了，快熬过去了……心里开始跟着数：& l E$ O5 s. {- X, p
4 m2 [) _9 r7 ]0 _, g二十五！左边……我用力握紧拳头，指甲都刺到了肉里。$ p7 R. f! A9 Z- w9 A( [9 ],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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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右边……我的天，小玉，你好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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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左边……屁股是不是被打烂了？ 0 J1 e: @& W- V, s1 W3 E/ A
6 I, u: t1 z% |% b/ N二十八！右边……一定是皮开肉绽了，要不怎么痛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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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左边……我快疼疯了，最后一下了，再撑一下。) Q8 p* f1 u% V; i7 N W
. a2 C" K# c6 o6 M, R三十！右边……啊，这一下怎么这样重！伴随着一声长长的惨叫，我的上身一下挺了起来，然后又是重重摔下，脸颊在地上跌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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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F/ {' s1 y+ ~! H一口气吐出来，我趴在那里半天都不能动，屁股上的疼痛并没有停下来，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肉里乱刺。我也顾不得拉上裤子，等呼吸稍微平复了，才“哎呦”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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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敢无礼么？”是那个主薄的声音。5 c v; G2 ) v* f: y4 R' O
4 H* R+ l2 f3 W2 c# {“不……不敢了……”我喘息着说，也许……也许不是小玉狠心，她现在做了朱大人的宠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便和我相认，我也不知自己这样自欺欺人的解释是否合理，只觉得在无法排遣的痛苦中有了一丝的安慰。' c+ j Q( V$ W" a9 g7 b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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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了一会儿，我觉得自己稍微有了点力气，努力回过头去想把裤子穿上，哪知这一看之下不由惊呼一声，眼泪又奔涌而出。以前没有看过自己的屁股，但从我玉树临风的身材的面如冠玉的容貌上猜，屁股应该也是匀称白嫩的。可是现在已肿得如同两个硕大无比的葡萄，紫红色的，遍布着一道道一指高的板痕，有的地方都透亮了，似乎一碰就能涌出血来。& b, P7 {0 W& a
: s- c: n2 M! b" ~1 Z4 @3 J“你刚才说的‘小玉’，是谁？”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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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 J! |. B/ A' X我哽咽着道：“小玉，是学生的至亲之人……也是我毕生歉疚之人，学生渴想成狂，将夫人错认成了她，请夫人见谅……” 你想听什么，我的忏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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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水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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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
3楼
发表于 2008-3-5 22:08:11|只看该作者
“呵，听你的意思，倒是至情之人嘛，那为什么又对自己妻妾痛下毒手呢？”她含笑道，“带原告曹刘氏与曹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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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应该就在偏厅，很快就进来了，萍儿母女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我，眼神异样。我脑中嗡地一响，才想起来自己还光着屁股，赶紧去拉裤子，可那小裤平时是贴身穿的，现在屁股肿这么高，哪里穿得上去，倒痛得我直打颤。只好勉强把衣襟拉下去，聊以遮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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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儿额头上还包着白纱，里边有血迹渗出来，走路也一瘸一拐。那天我是心情不好打了她，她一跑，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现在的重伤虽然不是我打的，却是因我而起，我也有些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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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立刻让衙役搬来椅子，赐萍儿坐下说话，她的母亲也叫了平身，就站在旁边搂着女儿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我平日如何毒打萍儿。我不敢抬头去看他们，屁股太痛，连跪都跪不起来，只能趴在那里默然承受这些指责，她们是恨我的，小玉也是恨我，所有人都恨我……我在这节度使衙门的后堂上，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 f) g* w*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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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曹刘氏和萍儿都哭诉完了，小玉才问：“李益，她们所说的，可都属实？”我在她的声音里终于听出了一点点感情，是怒气。1 R6 d$ H$ g2 o6 A2 M
– Y" q$ O T' m! O4 }# h0 . Z“属……属实……”我咬着牙答应了一声，虽然她们说的夸张了一点，但我没有言辞可以申辩，我的脾气不好，平日里确实常打骂姬妾。因为……因为，我无法排遣自己内心的痛楚和恐惧，我每天晚上都会想起小玉最后那句毒誓：* q& M7 j4 C- ]; |% x* x) a1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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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韶颜稚齿，饮恨而终。慈母在堂，不能奉养。绮罗弦管，从此永休。征痛黄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当永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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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鬼神，可是小玉的诅咒却实现了，她死之后，我发现自己失去了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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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先后娶了好几个妻妾，有美貌的，有温柔的，我看着她们讨好的笑容，告诉自己日子总要过下去，我必须忘
第2回
了那个女子。可是每到晚上，我都是那样的失望，不，是无法表达的绝望。我对她们的肌肤，她们的呼吸，她们的神情全然陌生。 }% @9 G, H; Q4 ]$ u$ l
1 k$ e& R- z- v8 `6 w/ j9 {0 B: U黑暗中全是小玉以前的样子，她的长发散乱在我胸口，她在疼痛中轻微的呻吟，世间应该有比她美丽的女子吧？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像她那样迎合我的需要，激发我的尽情。那样的快乐，又是那样的恐惧，因为怕这快乐不能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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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J x8 {( `2 `) V我终于明白，我逃脱不了她的控制，一如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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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中我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我对小玉犯了罪，赎罪的方式是将罪孽叠加。我恨我娶的每一个女子，为什么她不是小玉，都是因为她们，我才失去了小玉。我知道自己的理由是无耻的，可是那是我真实的想法，小玉把我的灵魂带走了，我现在只剩下一个躯壳，唯一的知觉是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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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G# x1 c( S' F$ r- _“既然你供认不讳，那就简单了。”小玉一笑，命那主薄提笔，然后不假思索道出一篇四六骈句的判文，那主薄瞪着眼睛奋笔疾书，才能跟上她的速度。我苦笑，小玉，你的文采果然愈发好了。) Y% L: f7 E9 s( |. u
; a; s0 }7 D5 d5 m# h前面都是指责我如何薄幸暴虐，我默然听着，这是我应得的，这是小玉在骂我……可是听到最后一句却差点昏过去：“……罚钱十万，着萍儿再嫁，决杖三十，以示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理……”: s3 w$ F# P$ S9 _; m; y6 `# S7 `
o. O B" { a我刚刚挨了三十下，难道还要打？！我不禁大叫：“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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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小玉大概说得渴了，端起茶碗来轻轻抿了一口，笑问：“你是舍不得十万钱，还是舍不得曹萍儿？”2 N- g7 ^" `+ b, d& @/ k
2 @/ i9 X9 Q7 |- y6 M- h* b2 E' e9 }5 F“不不，学生认罚……只是，”我都快哭了，“请夫人宽免杖责，实在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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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I$ R# O( T小玉嘴角轻抿：“这女孩子受了你许多折磨，判你三十板已是轻的。”她又问萍儿：“你还有什么要求么？”1 J! Y/ h. w0 k( C- G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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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儿和她娘早痛哭出来，萍儿挣扎着就要给小玉跪下磕头，口中翻来覆去都是“夫人英明，多谢夫人”的话。* _. @- [0 r' n6 K
6 N3 _, n: ]* m. i0 C' t小玉一抬手示意她们起来，笑道：“下面要行刑了，你们若是想看就留下看，若不想看就可以回去了，所罚之钱明日我会派人送到家中。”
6 ^# k) K, A9 x! z- j# F
: w L- R, n O3 a! B萍儿低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是无限怨愤的，低声道：“民女愿意留下观刑。”* k* T. v: O0 A, I1 x%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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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一笑：“那就坐着看看吧。”她的纤纤素手又去拿签，我真快昏过去了，现在屁股上还痛得火烧火燎，怕是几天都走不了路，再打一顿，我还有命么？不管我向小玉忏悔之心如何诚恳，但我不想死——也不想在挨打了，小玉，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好好听我说句话呢？还是曾经太多指诚日月引喻山河的誓言已经让她麻木，她对我只剩下纯粹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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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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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img]http://www.gloomy-rose.net/static/image/common/online_008.png[/img]发表于 2008-3-5 22:09:15|只看该作者
实实在在的疼痛战胜了自尊，我试图求饶：“小……不，夫人，夫人，请宽限几日，容学生养好了伤再来领责，今天别打了，求你了！”你真的忘记了我们在一起的恩情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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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B; t& i5 I2 “啪嗒”一声，三根竹签洒落在地，没多大声音，但我听来简直如惊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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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很恐惧，不仅仅是因为将要到来的笞打，而是小玉的态度，难道她真的不是小玉——不可能，那容貌，那笑容，那动作，我太熟悉。我一直深信小玉是爱我的，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个怨毒的誓言，也是因为爱。我一直想倘若我向她解释，她一定会原谅我——只是我从未做过。' h- K% G2 }1 S) t# {* v-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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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两根板子压在了背上，我再也不肯好好趴着挨打，挣扎起来，一个衙役不耐烦，板子在我早肿痛不堪的屁股上使劲儿一戳，痛得我“啊”一声惊叫。他揭起我的长襟，虽然小玉没有说要去衣，反正已经脱了，估计他也懒得再给我穿上，两根板子一压，我连腿都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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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t3 H! d% b/ y& y% ?- e7 ^% t那主薄站起来，满脸鄙夷之色，喝道：“着实打！”大概在他眼里，我是个既无耻好色又暴虐成性的衣冠禽兽吧？2 ~8 G1 [4 k) R" z; L' d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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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得一声板子扬起来，我哭了出来：“不要……”然后这求恳就变成了“嗷”得一声惨呼，屁股上的皮肉好像生生被撕扯开了，疼的魂飞魄散的意识里，我还记得，三十下，这才刚刚是个开始。6 s' h* k- p, X1 C' Z. [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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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肿痛不堪的肌肤的哪经得起这样的重杖笞打，第二板下来的时候我本能得收紧臀上的肌肉，疼痛却变得更加激烈。我顾不得丢脸了，喘息着恳求：“轻一点……求求你们轻一点……”其实我并不知道在向谁乞求，我该向谁乞求，谁又会宽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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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L* m5 o" G* r9 h/ V没有人理我，板子依然在虎虎生威地往我身上盖。小玉，这是你复仇的方式么？我曾经追求的一切，仕途，名誉，你就这样轻易地把它们碾碎。你是不是想告诉我，那些东西都是虚幻，只有痛苦是真的。一如当初，只有你对我的爱是真的，是我亲手毁弃了它。# c+ E" ^0 F+ t- q/ p
( k5 e& }! }+ s才打了五六板，我就痛得大汗淋漓，比起现在的疼，刚才那三十板子真的成了开胃小菜。要不是亲身领受，杀了我也不相信打屁股可以痛成这样，我现在只后悔自己居然长了屁股。上一次我是疼得受不住了才惨叫出声，现在是哽咽伴着惨哭一并发泄出来：“别打了——啊！……饶了我吧——哎呦！我受不了了——啊嗬嗬……小玉……别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别打了……我是爱你的啊，这么多年我只想着你——啊——！求求你别打了！！！”+ M4 ~4 N( [" `9 V.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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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语无伦次，不管这表白是不是真诚，只希望能换得她一丝怜悯，让这可怕的板子停下来，呵，我的表白从来都不是真诚的。可是高堂上的人依然冷漠，一如当日的我。- R3 H( C. A- N
我的手在地上乱抓，企望能抓住一点什么东西给我支撑，我痛成了这样，她还能一言不发，难道仇恨真的把曾经的爱都消磨光了？小玉，你不是这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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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像一张网，兜头罩住了我，我不知怎样才能逃出去。我现在体会到了什么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是不是——是不是当初她也是如此绝望？: l& V* `3 j3 F- _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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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怕是真的被打烂屁股了，每一板下去都跟剜肉似的，虽然看不到臀上受笞打处的惨状，但是却一分不差地领受了它所能带来的全部痛楚。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我能感到血顺着盆骨两侧往下流，当初小玉一口血喷在了我身上，我才想起来，那一刻，她应该是会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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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 v. A. L5 V% v( y) M, `, A耳边依稀听着数目还不到一半，我已经疼得眼前阵阵乱黑，我想再打下去，我一定会昏过去的。疼到了极点，我反而叫不出来，连哭的力气都没了，那沉重的板子堵住了我的惨叫和表白——怕是也根本没有人耐烦去听。( F9 `7 M* R; a0 }8 i
! O' o1 }) j" k9 t) o" d4 F这时候板子落下的节奏突然慢下来，大概是衙役看出我支持不住了，拉长了两板落下之间的时间，好让我能喘口气。可这又是另一种折磨，我只希望这顿打早点结束，偏偏又是这样难挨的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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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熬了多久，好容易我感到压在背上的板子撤去了，我却是一动也不敢动。疼痛并没有和板子一起离开，就连静静趴在那里，都觉得屁股上似被一团炽烈的火焰包围，火舌肆意地噬咬着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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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小玉命人将我暂时收监，我心下一阵疑惑，不是已经打完了，怎么还不放我回去？我哪里站的起来，就有两个衙役上前拖我，我奋力抬起眼睛，想再看她一眼，因为我怕没准儿下一刻我就要死了。' ^, o# O9 l4 @& x& y$ |$ l- D
/ ~" h% t0 k. Z! z( ~5 q- i# T小玉的脸仿佛是用冰雕刻而成，可是我看到了，她长长的睫毛在不易为人觉察地轻轻颤抖着。我熟悉她神情中的每一个细节，那眉梢眼角的每一个跳动，是代表喜悦还是忧伤——因为——因为她曾经是属于我的。整整两年，我们沉浸在自己构建的幻觉里，直到现实的菱角把它刺破，剩下这鲜血淋漓的结局。用冷漠对抗冷漠，疼痛对抗疼痛，或许她这样地折磨我，只是不想一个人独自疼痛，那感觉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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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可是拖着我的衙役已经转过身，向堂外走去，萍儿的眼里倒是闪烁着真诚的惊惧和怜悯，大概她也没想到我会被打这么惨，她原谅了我。我苦笑一下，这样容易的原谅，只因为原本就没有倾注什么情感吧？
我在牢房里铺了稻草的石床上趴了一会儿，来了个大夫给我看伤，他用药酒去擦拭我皮开肉绽的伤口。开花的屁股被药酒一浸，疼得几乎爆炸，这哪里是上药，根本就是上刑，要不是两个同来的衙役按住我，我就要跳起来了，我相信自己的惨叫肯定响彻了整个监牢。# {- }+ y% I7 @$ u% r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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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们折腾了一阵我已经半晕，不知是那药真的管用还是我已经麻木，屁股上的伤似乎没难么难忍了，我只觉得累。狱卒送进来一份饭食，看上去清单爽口，可是我完全没有去碰它的力气，昏昏沉沉把脸埋进带着臂弯里，只希望赶紧睡着，或者真的昏厥也行，让我暂时逃避开这一天来的种种打击。2 c; E) D+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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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我做梦了，感觉有泪沾湿了脸，可是我又不确定，因为我梦到的东西都是真实，那不过是我的记忆：
大历四年，我来到长安，初上科场就金榜题名得中进士，那时候我才二十岁，就已经是举国皆知的才子诗人。“俱邀侠客美蓉剑，共宿娼家桃李溪”，长安才子无不以结交名妓为荣，我也不例外，而且以我的姿容才名，更是红粉娇娃们渴想的白马。走马章台，一日看见北里花，我交往了许许多多的女子，可是却连一个都不记得了——直到遇到她。也许去长安，中进士，游乐平康，都只是宿命的步骤，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让我和她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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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十六岁，高贵的气质和绝美的容颜让平康坊中的名妓们黯然失色，鲍十一娘告诉我“有一仙人，谪在下界”，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小玉，她从内室走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周围的一切都因为她而发光，她是错落凡尘的仙，那一刻我甚至为自己的平凡羞耻。- w G7 r1 j3 `4 G9 t- h*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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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才华，她的气质，来源于她特殊的血统。她的父亲是霍王李晖，她本应是郡主。可惜母亲只是一个没有名份的宠婢，是贱民，便注定她绝世的风华，也不过是增加了人们唏嘘叹惋的资本。; F# t8 V; ]% }
父亲死后她和母亲被兄弟逐出家门，寄居平康，她连一个堂皇的姓氏都无法拥有，可是她依然那样骄傲，有人十斛珍珠只求一见，她的回应是“不邀财货，但慕风流”。6 N2 {, L3 }, o9 q: {, X5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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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选中了我，我为她眩惑，一场才子佳人的爱情，人们只传颂那绚烂的开始，没有人关心结局。爱情是我们两个的事，本以为只是做给别人看的佳话，我们却盲目地押上了灵魂。
我在她家住了两年，说不尽的缠绵，道不完的恩爱，她却是缺乏安全感的女子，在很快乐的时候会突然流泪，我唯一能安慰她的只有誓言。用我的才华，将一些不可能实现的誓言，比如“一旦有负粉身碎骨”之类不切实际的诅咒，包装成动人心魄的词句，她便会满足的笑起来，仿佛抓住了她的爱情。& X& I3 |7 w2 o! `- n& I# G! w
一个朋友对我说，知道女人为什么喜欢你么？你会写诗，情诗是世上最漂亮的谎言，女人总是宁愿相信谎言，也不肯接受事实。谎言么？有时候我会茫然，我问她，你真的相信鬼神报应吗？她很笃定地点头，那时候她的眼睛分外明亮，让我不安，我不相信，或许，我不相信的，是自己。8 d* Q9 _( L+ B j2 I" n* W
朝廷授予我官职，我要回家省亲，而且父亲写信，说家里正在为我努力，求娶于表妹卢氏。我不敢告诉她，只说八月一定回长安，我说回来之后，我就娶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c( } A# M( v% I-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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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我笑，眼泪却有淡淡的泪光，我发觉她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她总是这样直指人心。这种时候，我宁愿希望她愚笨简单一点，不会让我在她面前如此忐忑不安，赤身裸体般的羞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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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的前一晚，我们做爱，她好像把生命都押在上面，一次又一次，只为了满足我。她像一朵柔弱而强悍的花，在颓败和盛放的激情中，伸展她的每一片风情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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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我说，我知道你不会娶我，我只要时间，给我八年好么？八年之后你才三十岁，那个时候再娶高门淑女也还不迟，我愿在这八年中倾尽一生欢爱，然后我就出家，放了你。! V4 y2 }+ f$ T8 Y" ]9 A
我正沉沦在她的身体里，模糊地安慰她：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说小玉，相信我。( k. x$ G9 Y9 @ @$ E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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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那样固执，一遍遍地重复，答应我，十郎，答应我，答应我，答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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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的激情中，我说好。其实我当时并不清楚她在说什么，我只想要激情，我有隐约的预感，这是我们最后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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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祖母很高兴，卢家终于同意了求亲，但是要二百万钱的聘礼。表妹出身望族，太原王，范阳卢，荣阳郑，清河博陵二崔，陇西赵郡二李，是为五姓七族，文人士子达官新贵争娶五姓女，并以此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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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说我家已经衰落，若能与范阳卢氏联姻，对我前程仕途大有裨益，为了凑足那二百万钱的聘礼，我只好远走江淮去向亲友借贷。在南国悠悠水上，我算着日子，据和小玉的八月归期已误半年，她应该已经不再等了吧？以她的姿色才情，找一个比我更好的男人，应该很容易。
也许那温软的肉体此刻正在别人的怀中炽热？我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的肉里，我在嫉妒，虽然是我放弃了她，可是我却怀着怨恨。( z9 x2 }5 ~$ f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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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长安时是为了和表妹成亲，迎接我的却是表弟崔允明责备的眼神，他和我一起去过小玉家，小玉对他多有资助，我知道在他心中，敬小玉有如亲姐。他指责我，说你怎能这样？她为了打探你的消息已经耗尽家财，她为你缠绵病榻，你应该去看看她。, G- [. x d8 `! c5 Y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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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着嘴唇微笑，我不知道那一刻我的心里是快乐还是恐惧，小玉在等我，她还爱着我，可是我却不能见她。
我僵硬地说，你不是喜欢她么？为什么不去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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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给了我一记耳光，扬长而去。" z6 i# r5 a) ]3 |. ]
我依然能知道她的病况，很多人来劝我，我该去看看她，看看这个爱我的女子。我没有去，我知道一旦相见，我注定要跌入她的爱情，无法逃脱，可是我终究是要回到现实中。我像一只蚕，躲在阴暗的壳子里，沉默地体会着自己的心在某种疼痛中缩小成一块坚硬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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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人看不下去，黄衫豪客将我绑架到她家中，让她死在了我怀里，只留下那样刻毒的诅咒。我在昏沉中被她母亲赶出家门，只有衣衫上残留的泪水和她吐出的鲜血作证，她宁愿选择毁灭，也不肯原谅我。
她活着的时候，我自责和恐惧，可是她死了，我摊开手心，看见时间如水在掌心流淌，握起的时候却是空虚。我究竟是希望她死了还是活着？
在梦中我听见悠悠的歌声：“微风惊暮坐,窗牖思悠哉。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时滴枝上露,稍沾阶上苔。幸当一入幌,为拂绿琴埃。”那是我的诗，她的歌，她因为这首诗爱上了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常常坐在窗边，一边轻声唱着，一边看着我微微的笑。0 z' @0 h6 b. r% E, N& U) I; J
为什么我又听到了歌声？为什么这歌声是如此清晰？为什么我睁开眼，真的看到了她浅浅的笑容？谁又能告诉我，究竟哪个是真实，哪个是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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