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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回

汪伪时时期,上海有很多工厂是〖日.本〗人开的。纱厂最多。我们兴亚纺织厂就是〖日.本〗人当老板的。
 在〖日.本〗人厂里做工,受的气比中国厂里还多。不过,地痞流氓一般不敢欺侮〖日.本〗人厂里的女工,而且〖日.本〗宪兵队和汪伪特务机关一般也不来抓〖日.本〗人厂里的工人。所以虽然多受点零碎气,工钱也不比别家多,在〖日.本〗人厂里做工,还是多一点保障。 
 我们纺纱车间的“拿摩温”是个东洋婆,成天穿一套和服,梳的〖日.本〗头,穿大拇趾分开的布袜子,趿着日式拖板。对工人特别凶。我们私下都叫她“老虔婆”。她打骂我们女工是家常便饭。几乎没有一个人不被她打骂过。 
 那时纱厂里和不少厂里一样,女工犯了错,轻则扇耳光、打手板,重的大多要〖打.屁.股〗的。有道是:“举高落重先打腚,伤不了筋骨要不了命”。不过在中国厂里,除了未成年的包身工,一般十六岁以上的女工,〖打.屁.股〗是不脱裤子的。〖日.本〗人的厂里,不论男女和年令,凡是〖打.屁.股〗一定要脱开裤子光着打。据说,这不光是对中国工人,在〖日.本〗,女工〖打.屁.股〗也是要光着打的。小〖日.本〗真是野蛮得很。我们在〖日.本〗人的厂里做工,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也只有听人家摆布。 
 纱厂的厂房是一排排的平房,每一趟平房是一个车间。〖打.屁.股〗一般是放工后在平房前的空地上进行。这样,下班的女工可以看到同车间工友被〖打.屁.股〗的情景,起到训诫大家的作用。每个车间都准备有一条〖打.屁.股〗用的长凳.,我们叫它“打人凳”。那个东洋婆特别喜欢亲自动手打女工。打起来又狠、又准、又慢、又稳,脸上的表情像是在享受美食一样。打完后,总是先要用她那〖日.本〗腔的上海话问:“觉着羞耻了咓?” 好像把我们皮肉作践一通无所谓,目的只是教育我们这些下等人懂得要面子,这真是对我们莫大的侮辱!在院子里打女工的屁股,其实不光是女工们能看到。厂里还有修理机器的师傅、电工师傅、管道工师傅、还有推车子的小工、烧锅炉的勤杂工,都是男的。不过大家都要脱裤子打,脱过几次也只好不在乎了。 
 厂里用来打我们屁股的刑具,也是〖日.本〗式的,不是中国厂里常用的木板或毛竹大板。是把两根一寸多宽,一米来长的竹片,竹皮朝外合在一起,用细麻绳密密一周一周紧缠起来的,手握的地方还有一段是用布包上再用绳子缠出网络形装饰。这样,弹性和抗折程度都比单根竹片增加许多,样子像没有尖头的刀剑,很精致。据说在〖日.本〗学校里也用这种刑具惩罚学生。打在光屁股上不如板子响,痛可是真痛。
 有一次〖打.屁.股〗,是让我最难忘记的。倒不是打我,而是叫我们打同车间的小姐妹。 
 那天下班时,东洋婆说三车间的一个都不放许走。在车间门外先放好了打人凳,让我们面对打人凳成左右两排,参观〖打.屁.股〗。 
 捱打的是那宝仙和罗根弟两个。 
 那宝仙是我们车间里长得最漂亮的女工,她的姓很特别,据说是跟慈禧老太后那拉氏同一个姓的,到了民国就改为那姓了。她是我们车间唯一一个上过学的,还是中学呢。可她父亲败了家,服了大烟膏〖自.杀〗了。她只好来做工,养活她老娘。不过,人家出身跟我们不一样,所以来了快两年,总不怎么合群。打扮比较时髦洋气。像今天要〖打.屁.股〗了,还是穿的印小红花的洋布翻领短袖衫,一条蓝卡其布背带工装裤。一双橡皮底的帆布白跑鞋。梳两条短辫子,辫梢和刘海是自己用火钳烫过的。她平日仗着两只大眼睛会说活似的,一张略显大的嘴特别会讲,常常和男的打情骂俏,在厂里很笼络了几个年轻的办事员和看厂门的打手,是我们小姐妹背后议论纷纷的“厂花”。东洋婆本来也因为她出身上和满洲国皇帝还有一点沾亲带故,又有一点文化。便对她高看一眼,让她做女工中的技术教练,她倒也愿意为东洋婆跑跑颠颠,所以免了不少打骂。这次事发,是因为她平时和看门的打得火热,所以出厂几乎天天都是免了搜身的,不免就得意忘形,随身夹带点东西,贪点小便宜。结果被恨她的女工向厂方告了密,昨天〖日.本〗副厂长亲自在厂门口突击检查,她居然在工装裤裤装里堂而皇之装了不少棉纱,还在裤裆里夹了一个新的扳子,在
 一夜。和她串通的看门的,可没她那样便宜,当时抓起来,关到极司非而路76号,据说作为经济犯受到酷刑拷问,放出来时一条腿已经坐老虎凳坐断了。
 那宝仙那一夜不知对〖日.本〗副厂长和警备队使出什么招数,不但没抓走,也没有开除,给了当众〖打.屁.股〗的处分,只罚一个月工钱,留厂察看。 
 罗根第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父亲是蹬三轮车的。她母亲生了她们姐妹三个,她最小,两岁时母亲就病死了。后来她父亲给她们娶了个后娘,所以是穷出身的苦命孩子。她长得没有那宝仙那样漂亮,不过五官端正清秀,很讨人喜欢。做人特别乖巧,皮肤又白,属兔的,所以大家都亲热的叫她“小白兔”。她才十六岁,在我们中间是最小的一个了。她梳清水汤面式的齐肩短发,总是一身浅蓝色的竹布中式裤褂,虽然打了补钉,因为自己裁剪得很合身,所以倒很能显出她玲珑窈窕的身段。脚上一年四季是家做的绊带黑布鞋,洗晒很勤所以泛了白,却总是很乾净。没钱不穿袜子,裸着白嫩的脚踝和脚背。她这回要捱打,是因为刚来过月经,头有点昏。借上马桶间的机会,在里面多休息了一会。东洋婆发现了,揪着头发拎出来,打了好几个耳光。本来打过耳光也就了事了。可她气不过,对东洋婆的背影吐了口唾沫,而且小声骂了一句“触那娘”(相当于北方的“〖屏蔽词汇〗”)。被要讨好“拿摩温”的女工(这个人到最后也没查出是谁)打了小报告。这个东洋婆大怒,于是就非重重〖打.屁.股〗不可了。 
 〖日.本〗人认为这两件事都有普遍的训诫意义,所以不但召集了我们三车间的女工,把全厂六个车间的女工都集合起来,由厂里的警卫队监督着,看这两个犯错女工被〖打.屁.股〗。
 记得那天全厂提前半小时下班,好在天黑以前看完这场〖打.屁.股〗处罚。 
 那宝仙先被押上杨,她被西斜的夕阳照在脸上,眯着眼,苦着脸,听着管工人的副厂长用〖日.本〗腔的中国话严厉的训斥,最后认错说:“我偷厂里东西,不止一次,实在不要脸,甘愿受罚,该打我屁股!我悔过!以后一定改过,永不再犯!”一边说,一边抹着泪。但我们都不可怜她,觉得她是罪有应得,比较解气。 
 她自已趴上打人凳,解开工装裤两条背带上的扣子,俯伏在凳上,扭曲着身体下向褪裤子。我们惊奇的发现,原来她里面连衬裤也没穿(大概是昨天搜身时脱掉后就再没让穿吧),她的大白屁股就赫然全露了出来。她的身材是典型的细腰丰臀式。不过和我们一样每天挡车时要来回走四五十里路,所以屁股虽然丰腴,却没有一点赘肉。她因为从来没有被打过屁股,所以屁股大腿光洁如羊脂白玉,躺着还没打,屁股上的肉就滚颤跳抖,身体也吓得不停的哆嗦。 
 东洋婆过来,先用凳上固定着的一条皮带,紧紧箍定了她的腰,皮带抽紧后,她的屁股就更向上凸起来了。再收紧另一条皮带,把她的两个膝窝束在凳面上。这样,她的一丝不挂的屁股和大腿就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只有听凭竹片在上面肆虐了。
 东洋婆提着遍缠麻绳的竹片来到凳旁,照例先以肩头为轴心,把竹片抡得风车似的呼呼作响,造成威势。然后宣布:“对那宝仙要打五十下重的!”这是厂里〖打.屁.股〗的最高限额了。我们开始担心她能不能受得了了。 
 她果然是个娇闺女,从捱头一下,就撕心裂肺地叫喊起来,而且用全身一切可活动部位的狂乱挣扎来解脱笞打造成的痛楚。在一下下迟缓而有节奏的笞击声中,她用双肘支撑着上身不断剧烈地起伏,脖颈不断扭摆带动头部急促地摇晃,使两根辫子不停地舞动。她的两条小腿不断有力的屈伸,或是两腿并着一齐屈伸,或是左右交替踢蹬。先是带着还套在小腿上的有些笨重的工装裤一起上下摆动,直到把裤子从腿上甩脱出去,只剩下两只穿着白袜白鞋的脚在空中乱挠。 
 其实,哭叫和挣扎都丝毫不可能减轻缠麻线的竹片对她肉体的噬啃般的奇痛,只能使她更加筋疲力尽,浑身大汗,上气不接下气。才打了二三十下,我们就都可怜起她来了。从来没有听见过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会这样叫喊的,比野猫叫春还使人无法忍受,好像有很多爪子在心口乱挠一样。我偷看别人,不少小姐妹都闭上眼不敢看了。 
 厂里〖打.屁.股〗时,规定要由捱打的女工大声报数的。不报或漏报的要重打。所以那宝仙痛成那样,还是捱一下打先报了数再哭叫一通。打到三十之后,大概实在太痛了,也有先哭叫之后,再数数的。大概是这样:
 啪! 
 “啊呀﹏﹏﹏﹏﹏﹏痛死我啦————!三七!“ 
 啪! 
 “三八呀——!让我死了吧,实在吃勿消了呀——…………” 
 啪! 
 “喔唷!三九啦,我喊侬太婆呀——!饶我两记吧!我再也勿敢偷了啊——————!” 
 啪! 
 “噢﹏﹏﹏﹏﹏﹏屁股啊——!痛杀哉!太婆饶饶我呀——!四十!“ 
 虽然每个女工要〖打.屁.股〗之前一定要先上马桶间,把大小便排干净。那宝仙一定也不例外。不过打过四十下后,她还是痛得小便又失禁了,打人凳上淋漓着尿液,嘀嘀嗒嗒,把下面的也泥土湿了一片,真是狼狈不堪! 
 那宝仙把东洋婆叫太婆,苦苦哀求讨饶。可是东洋婆照样不动声色地一下一下抡着竹片狠狠打她。她的屁股和大腿上鼓起了一条条红紫的伤痕,有几个胆小的女工吓得哭了起来。那宝仙的哭叫声也越来越凄厉,中间被一声声抽噎弄得断断续续了。有时光顾喊痛而来不及数出数来,东洋婆刻板的下一记就抽下来了。她倒还没有痛得神志不清,便把上一记的记数和下一记一起报出来: 
 “四三、四四啊!呃,呃,天王菩萨救命呀————!我要死啦!555555“ 
 啪! 
 “啊唷哇呀——!祖宗啊——!四五了呀,实在痛得没法活了啊——————!” 
 啪! 
 “我再,再也勿、勿敢了啊!勿偷了啊——!555555。我改了啊,饶饶我吧——!” 
 啪! 
 “四六、呃,四七啦!饶我两、两记吧!555,屁股痛死了呀!亲亲太婆呀——!” 
 啪! 
 “四八啊————!呃!我真、真勿敢啦,55、55555……勿要再打了啊————!” 
 啪! 
 “啊————!四九了!呃!饶饶我呀!太、太婆呀!5555、5——!” 
 啪! 
 “五十啦!我的妈吔!” 
 那宝仙嘶叫了这一声,就像全身抽掉了筋一样,瘫在凳上,嘴里只剩了喘,身体随着止不住的抽噎而痉挛着。 
 她的两条肥白的大腿可怕地肿得很粗,股腿沟都肿得快平了。两只小白鞋子都被她甩落在地上,脚上只剩了袜子,也被搓得要掉下来,一只脚露出了粉红的脚后跟。 
 东洋婆照规矩问她:“那宝仙,侬觉着羞耻了咓?” 
 她虽然已经一点气力也没有了,却慌忙回答道:“觉着,呃、羞,羞耻了!羞死了!悔,悔青了肠子啦!再,再也不敢了!”说完这些,又喘作一团。东洋婆看她痛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又因为她捱打时大声喊叫再不敢偷了,不敢偷了,也就不再问下去了。只是向大家讲了几句,再有夹带东西出厂的,按这样处罚。然后问大家,听清楚没有。大家齐声答道:
 “听、清、楚、啦!” 
 这才解开了凳上的皮带,把那宝仙放下打人凳。她被打得站也站不住,由两个警卫架着,裤子和鞋子也没穿,艰难地拖着两条打肿了的光腿,一步步挪到厂门口,还要罚她跪着示众,胸前按〖日.本〗人的规矩,别一块白布,上面写着“我偷了厂里的东西”。一直跪到厂里的人走完,才带回警卫室又关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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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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