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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回

好不容易一个五一假期,黄旭带着低一届的女朋友回去见爸妈,才吃了一顿饭就被纪老师一个电话追上了回北京的火车。

这事儿不小。

五月一号是《全日制学校学生体罚条例》试运行的第一天。

自从一个月前该条例出炉,便是一片全国哗然。网上网下,两派人马累日累夜吵翻天:体罚到底是对世风日下的社会的一剂良药,还是文明社会中个人权利上的一种倒退?

T大算是全国学界的最高圣地。

全国的眼睛都盯着T大的学生对这件事情有什么反应——能有什么反应?穿制服和穿便装的人整个月间都在校园里若无其事的闲逛,学生们只好睁开眼睛上课闭上眼睛睡觉。

等到五一了,大家都松口气觉得尘埃落定,事情就出了。

黄旭是T大的校报《弄潮》的学生社长。这个社长的位置听起来没什么,实际上却十分显赫,和校学生会主席、团委副书记并称本科生可以做到的三大巅峰官位。

就是这个位置让黄旭轻松得到了保研的机会,交到了新闻系系花的女朋友,还屡次荣获各项奖学金和学生荣誉。

现在他女朋友李蕊正担任《弄潮》的总编,眼见着来年黄旭毕业了就把社长位置交给李蕊,两人双双念上研究生,后续再怎么一步步稳扎稳打,北京梦不再只是梦想。

这节骨眼上,报社指导老师用几乎是严厉的口气在电话里说:“给你一天时间,回不来的话立即取消保研资格。”

黄旭听得浑身冰凉,立马扔下父母,不惜肉痛买了全价机票飞回来。

在机场他简单跟上铺的方俨打了个电话。

飞机落地的时候,专程过来接机的哥们就把一张五月一号出版的《弄潮》塞了过来。

“这玩意儿现在可是禁书,我专门从她们学生会办公室偷出来的。”

——方俨从来不搞各种学生活动,也不好好学习。他所有的心思都花在讨好他那个雷厉风行、校学生会会长的强势女朋友陈颖的身上。有这么个女朋友保驾,外加好哥们黄旭稍微帮下忙,方俨的保研也是顺顺当当,没什么波折。

如今黄旭有难,做兄弟的如何不挺?

方俨专门把报纸翻到评论版,“看这个。也太猛了。全校严防死守,谁想得到防漏了你们《弄潮》?这下好了,都上外媒了。”

黄旭倒吸一口冷气。

评论版偌大一个标题。

《论体罚条例的通过和T大精神的倒掉》

下面花了洋洋洒洒、博古论今、明讽暗刺、文采斐然的三千多字,来痛斥了这份体罚条例。

“李蕊,”黄旭转头看女朋友,“这一期……我跟你都走了,谁兼的执行主编?”

“顾羽。”黄旭是学中文的,李蕊则学新闻,比男友更明白“上了外媒”这四个字的分量。她脸色苍白地拿出手机,“她怎么那么马虎,让这种文章出去了……要不打给她问问?”

黄旭一把拍掉女友的手,脸色黑得不行,“幼稚。这怎么可能是马虎?你看看署名!”

评论下面一行淡定坦然的署名:本报评论组。

哲学系的顾羽是《弄潮》的评论版主编,也是外界认为的《弄潮》第一金牌主笔;去年黄旭卸任总编位置的时候顾羽还曾经一度被视为李蕊的热门竞争对手。

“你的意思是,这文章是她……写的?”

黄旭又仔细读了几行那文笔,“就算不是她写的,也是她想好了发的。”

“所以纪老师叫我们回去,是要跟她一起承担责任哦?”

“这件事情你跟我都不在北京,我们没有任何责任。”黄旭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俩的前途绝对不能被她连累。”

“可是顾羽平时跟我关系都还不错。”李蕊嘀咕了下,不敢再多开口。

“陈颖说,这事儿比你们想象中更严重。”方俨适时给出小提醒,“可能比保不保研什么的,还严重。”

“比保研还严重?”

黄旭跟李蕊面面相觑,都无法想象,那将是一场怎样的风暴。

《弄潮》编辑部在学生活动中心里占了很大一片,因为有各种专业电脑和排版机,所以气势比学生会办公室、团委办公室还盛上一筹。

总编室在走廊尽头,很大的一个套间,外面是总编的位置,最里面的小间则是社长的位置。

黄旭跟李蕊在这边偷尝了不少次禁果,舒适又安全。

——如今这间办公室里面却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的人。

《弄潮》指导老师,新闻系直博四年级的纪鹏宇,平时在黄旭等本科生面前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可在团委孙书记、学生处汪主任、以及主管学生事务的韩副校长的面前,像个小学生一样毕恭毕敬地站着。

黄旭深吸口气,恭恭敬敬上去给几位老师问好。

“韩校长,这是弄潮的社长黄旭,还有总编李蕊。”纪鹏宇还是比较护着自己的爱将,“他们四月底就请假回成都探亲了,当时是签了条子,把后续的两期报纸的执行主编工作都交给顾羽负责。”

韩副校长阴阳怪气地扫了俩人一眼,“一男一女,一起去成都探亲?”

黄旭额头上飙出汗来,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走错一步。“是这样,李蕊想跟我一起去探访一下地震博物馆,然后后续对我校的公益工作做一个长期系列的报道策划。”

冠冕堂皇的理由成功蒙混过关。

韩副校长不再追究,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叫两人坐下。

“把报纸给他们看看。”

黄旭和李蕊努力装出来第一次看到那篇评论的大吃一惊的样子。

然后黄旭霍然站起来,大声说,“这篇东西立场有问题,怎么会登它呢?顾羽——”

影帝级的表演赢得了几位老师稍显赞同的表情。

纪鹏宇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压着黄旭的肩膀把他按坐下去。“顾羽在里面。”

他指了指社长的小办公室。

黄旭疑惑而恭敬,像个小学生求教一样看着这群本来没什么学术能力的校领导们。

纪鹏宇解释,“她拒绝说出这篇文章的写作者是谁。找你们来,是想要你们劝劝她。”

“是的。上面的领导找公安部的专家看过了,说是文风应该是个男的写的。我们想把那个作者找出来。”

黄旭想了想,“如果是投稿的话,我们都是有电脑纪录的。”

“顾羽说是一张塞进编辑部门缝底下的A4纸,她看了觉得不错,手打录入系统的。”

“那,那张A4纸……”

“她说扔掉了。”韩副校长把烟头摁灭,“你们在这里先处理吧,我去教导处开会。今天晚上必须给部里呈报一个最终意见。”

“不行的话……”汪主任扶了扶眼镜,“就顾羽吧。”

“是啊。”孙书记有点无奈,“女孩就女孩了,咱不是一视同仁吗。”

韩副校长点点头,“最好是男孩,外面的评论会好一些。实在不行就顾羽吧。”

几位领导离开,把一屋子烟味和满心的忐忑留给黄旭。

“纪哥,”他把机场临时买的两瓶酒悄悄递给主管老师,“刚才老师们说的究竟是啥意思?”

纪鹏宇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全国都在等着体罚条例的实践第一案。就从T大开始。”他顿了顿,抬高口气,“就从这篇文章的责任人开始。”

李蕊惊呼了一声。

没人怪她。连黄旭也是倒抽一口冷气。

纪鹏宇把桌子上一本翻旧了的《体罚条例》全文摔给黄旭,“顾羽要是不说出来到底作者是谁的话,就会成为第一个站上体罚台的人。而且,领导们的意思很清楚,杀鸡儆猴,要罚,就会狠狠重罚,让全国有异议的学校,有想法的学生,都乖乖闭上嘴。”

他指了指内间,“所以,你们,劝劝她。刚才你们也听到了,今天晚上必须出结果。”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5月11日1时19分46秒编辑过]

黄旭示意李蕊等一等,自己先单独一个人跟顾羽聊一聊。

内间里顾羽一身白色运动衣,扎着个马尾,正在有一口没一口的扒拉一盘盒饭。

黄旭在他面前默默坐了几分钟,等她扒拉完才开口。

“小羽,你这事儿真是做得太错了。”

顾羽冷静地看了黄旭一眼,回答他,“错的是体罚这件事,不是我。”

黄旭有点急,“你爸是得过茅盾奖的大文豪,我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样,你不在乎什么留京名额,什么保研资格之类的。但是你现在知不知道你面对的是啥?”

顾羽好整以暇地笑起来,“他们威逼利诱地跟我说了无数遍了,是体罚。”

“你想做女英雄啊?”黄旭提高声音,“我听老师们的意思,只要抓个典型就好了,不想太追究你的。你干嘛那么想不开?不是我说什么,你是女孩子,你经得起打吗?”

“体罚条例一旦实施,全国会有无数的女孩子挨打。”顾羽盯着黄旭的眼睛,“她们都经得起打吗?我们是大学生,体罚条例里面还包括中学生、小学生,他们经得起打吗?”

“你神经病啊,这些事情你管那么宽干嘛?自己管好自己不行吗!”黄旭激动了一会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是不是,我带李蕊回家见父母,你心情不好?”

“拜托。”顾羽一下子变了脸色,“黄旭师兄,我跟你之间什么都没有,请你不要乱说话。”

“去年暑假李蕊不在,我们一起在康西草原支教的时候,难道什么也没有?”黄旭凑近顾羽,眼睛对着眼睛。“亲吻,抚摸,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干了,这叫什么都没有?我给你写了二十几封情书,你每次都写一个毛笔字回复我,这叫什么都没有?我们瞒着李蕊去潭柘寺玩,一起对着红叶许愿,这叫什么都没有?”

顾羽闭上眼睛。“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做了小三是我不对。但是我已经改了。请你尊重我,也尊重你的女朋友。她为你借过钱、缝过针、打过孩子,请你永远都不要忘记。”

“但是我喜欢的是你。”

李蕊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话。

一场体制与民意的对抗争斗,就这样插入万般狗血的三角恋情节,尔后无疾而终。

“根据体罚条例,你会在下周一的晨会上接受体罚。”纪鹏宇面无表情地宣布,“详细的事情汪主任会安排。”

汪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全校师生差不多都知道她丈夫是什么人,也正因为这样她这么个初中同等学力的家庭妇女才能在T大这样的圣地担任要职。

“小顾呀,”汪主任一脸慈祥模样把顾羽的手机递给她,“你得跟你宿舍同学打个电话,让她们送几件衣服过来。”

两个便衣和汪主任一起把顾羽送到了校宾馆文华楼的标间里。

说是送,其实是押。从学生活动中心的走廊上往外走的时候,好多双眼睛都在从各个办公室的门缝里**出来。——还真有点像是女英雄之类的东西,顾羽苦笑了笑。

半小时后顾羽最要好的女同学张辛然送衣服来。

开门时看到门外那俩便衣赫然没有走,看守在她门口。

顾羽叹口气——怕她推开房门拔足狂奔二十分钟来到校门口然后打上一辆黑车离开北京?

想太多了。

“小羽。”辛然都快要哭了,“我们看到通告了,说要体罚你。”

“我还没看到呢。”顾羽翻着那些衣服,“通告说啥?怎么罚?”

“你看过那本体罚条例没?”

“看过。成绩分由各系老师来扣,每门B以下的都会酌情扣3-5分,不及格扣10分。生活分由辅导员和宿管处扣。成绩分每分抵多少戒尺,生活分每分抵多少皮带之类的。扣分要在一个月内自行去申请挨打,过期的话继续罚分。”

“还有呢?”

顾羽想了想,“记过级的严重错误由学生处执行,分小过中过大过,用板子。留校察看级和开除级的错误由校长室公开执行,用藤条。最惨是开除,先打一顿,然后一样开除。我是……开除?”

“……留校察看级的。藤条六十下。”辛然摸了摸顾羽的头发,“小羽你怎么能这么镇定?你不怕吗?”

“怕也没用啊。”顾羽叹口气,“佛教不是说吗,面对它,接受它,放下它。微博上还说,痛了,自然就放下了……”

辛然被逗笑了,“这时候你还贫嘴。”

“你信不信我昨晚上彻底失眠?”顾羽扮了个可怜的小狗眼神,“总编室里没有床,趴在桌子上我根本睡不着。”

“小羽,”辛然抱了抱她,“班主任说他通知不到你妈妈。”

“估计又在哪座深山老林挖矿。”顾羽的母亲是国内著名的地质专家,自从她的文豪父亲去世以后就忘情工作,献身地球物理事业。“她不知道就最好了,这件事情……我最担心的就是,我妈会担心。”

“我们都好担心你。之前开了班会,汪主任亲自来讲的。放了一段录像,那女孩挨了三十下藤条,整个屁股和大腿都血红血红的,好吓人。你的六十下……我们都无法想象了。”

“等下。”顾羽忽然察觉到什么,“体罚是打屁股的话……公开执行……录像里面的女孩穿的是啥?”

“运动背心和短裤。”辛然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录像的一开始短裤就被扒下来了。”

送走辛然,顾羽推开门,直接对着便衣说,“我要见汪美英。”

半夜一点钟,汪主任来了,一面打着呵欠一面说,“小顾啊,你知道我们为了你这顿打可是操碎了心啊。部委,领导,各院系,学生团体都要安排,还有特别重的安保任务。”

顾羽讥笑了下,“主要是小心不让外媒混进来。”

“你这孩子,其实还挺机灵的,怎么这件事就那么不开窍呢?”汪主任埋怨,“你爸爸可是受过中央接见的名人。你也不为他的名誉着想。”

“这不显得体罚条例一视同仁么?”顾羽句句讽刺,可惜汪主任听不出来。

“对了,他们说你要见我,啥事儿呀?”

“公开执行的话是不是要脱裤子?脱光?”顾羽很坦然地讨论这件事,似乎即将要挨打的人并不是她。“体罚可以,总不能淫秽吧?这么多人看着我赤身**,间接露点?”

汪主任皱眉想了想,才说,“万事开头难,第一次大家都没经验。我们讨论下,明天给你个回复。”

“现在已经是周六凌晨,再隔个周天就到周一了。”顾羽直视汪主任的脸,“依法体罚我无话可说,但是细节请你们确保我的权益,否则我一定抗诉到底。”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5月11日1时19分9秒编辑过]

汪主任第二天亲自带顾羽去买T裤。

中年妇女管那玩意儿叫丁字裤,给顾羽选了纯洁的高腰白色,然后用公款买单。

在顾羽的要求下,那段示范视频也给看了:视频里的女孩站着,然后趴在一个有点像体育器械里面的跳箱子的梯形的箱子上面,远端有人按住她的手。拇指粗细的藤条抽在她的臀部和大腿,一记一下血印子,抽了没几下女孩就大哭并且扭动,旁边有人跟她耳语了很久才安抚她继续接受。

视频不知道为啥没有声音,听不到那个女孩到底哭声高不高。

“你看看,”汪主任一边看着无表情的顾羽反复拉视频的播放条,一边在那里絮絮叨叨,“惨不惨?好好的皮肤,打成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

“校医不是会在场么。”顾羽淡淡回答,“我记得体罚条例一开始就说,以教育为目的,不会严重伤害学生身体。”

“怎么不是呢?打在屁股上,距离身体的内脏器官都很远,而且根据规定,打大学生最重的藤条的直径也不超过1公分,长度不超过90公分,这都是为了学生们的身体着想啊。”

“是是是。挨完打还能享受三天病假,简直人性至极。”

汪美英一走,顾羽就叹了口气,把自己扔在床上。

为了避免她发微博,她不能用电脑和手机。房间里面的电视上一片雪花,她免费住这儿,又不能说请客房经理来修一下。

说不怕是假的。

她从小到大,父母从没招呼过哪怕一巴掌。又或许正因为如此,对挨打也没什么概念,所以没有深刻的惧怕?

告诉老师们的话是真的,那篇文章的确是无名A4纸上的,她想供出作者也无人可供。当时一个字一个字把那篇文章敲入系统的时候其实想得很清楚,无论有什么样的争议和后果她都会自己承担,但是当时的确没想到会是这个程度的后果。

时间很漫长,她胡思乱想很久,看看钟,才过去了几十分钟。

不知道周一的早晨,时间会过得快还是慢呢?

顾羽无聊地去换上了那条T裤,然后随便套了件薄t恤,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面。

她不胖也不瘦,不高也不矮,腿略长,屁股略翘。

所谓的当众执行,其实是说同学们都有看到会很屈辱吧?——事实上T大学生太多,届时现场观看的只有大一新生,其余学生被要求在教室看实况转播而已。

顾羽慢慢做着心理建设,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跟姿态。

爸爸以前教导她的:喜怒不形于色,沟壑要藏于胸。她拒绝承认体罚的合理性,但是又算是自愿成为牺牲者。这种状况下面,显得很锐利骄傲就有点老土了。但紧张、害怕、软弱、低头更不可能。那么,或者,就这样保持镇定就可以了吧?自己上过辩论台、主持过校庆,应该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吧?

想来想去,又想到到底会有多痛的问题。

顾羽忽然想到什么,去打开衣柜的门:标间里面标配的一把鞋拔子和一把木床刷赫然在目。鞋拔子薄一些,床刷比较厚,看着都很趁手,很像打人的工具。

顾羽拿着鞋拔子,先往自己手上试了试,然后反手往自己屁股上抽了一下。

……没用上力。

再试一下。

横下心,假装打网球,用力,拧腰。

——顾羽蹲了下来。

痛得她几乎喊出来。

比在公交车上被人踩到脚,或者打个耳洞什么的,要疼太多了!

顾羽蹲在地上埋头冷静了一会。

起身,照照镜子,严格说来是臀部的侧面,大腿上,起了一条深红的印子。用手揉一揉,退了一些。

脑海里面浮现起来体罚条例里面那些刑具:皮带和戒尺是最弱的,板子等于记过,要疼一些。藤条理论上是最疼的,肯定比自己这没轻重的一下还要疼吧?

视频里面那姑娘的哭叫和屁股上的可怕痕迹所对应的痛苦,也迅速可以直观换算出来。

顾羽暗叹了口气。

——体罚条例真的是人类文明的倒退。

但是,不得不承认,它的确有足够的威慑力。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5月11日11时10分44秒编辑过]

周日的晚上就是周一的凌晨。

四点钟顾羽终于睡着,两个小时之后房门就被砰砰敲响。

敲门之后无需她爬起来去开,汪主任自己推门进来,一脸严肃:“快点起来,今天我们的时间很紧。”

前前后后四名便衣外加不少学校保安,在空旷的食堂里围观簇拥着顾羽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很小的馒头。

然后汪美英带她去校医院。

——身高165,体重52公斤,三围85 65 88,体脂含量31%,心跳88,血压70/100.

顾羽很爽快地脱光了站在李医生的面前,温柔的医生姐姐认真地观察和触摸她全身皮肤,摸得顾羽痒痒的有些难受。

“浑身连一个疤都没有,皮肤真好。”李千妍叹口气,“顾羽,等一下我会陪你过去,随时监测你的情况。你如果觉得头晕头痛心脏不舒服之类的,不要有顾虑,随时跟我说。”

“打几下不会心脏病的,放心。”顾羽穿回自己的衬衫和短裤,随口安慰美女校医。

——早晨起床得有点突然,顾羽也没来得及考虑穿啥衣服“出镜”。辛然送过来的衣服里面她最常穿的就是一件很软很薄很舒服的棉质白衬衫,然后顾羽随手拿了一条平时配在一起穿的牛仔中裤,想穿的时候却被汪主任阻止。汪美英帮她选了条柔软舒适的毛巾质地的白色运动短裤,几个小时之后,顾羽是打心底里感激这位自己平时不怎么看得上的阿姨。

一身白,再加上里面的白背心和白T裤,顾羽照了下医务室的镜子,觉得自己矫情得不怎么像话。

这时候李医生过来,递给她一根发圈,“头发绑起来吧,精神一点儿。”

离开校医院之后下一个目的地是学生处。新装修的惩戒室一股香蕉水的味道,只呼吸就让顾羽觉得头晕。

不大的房间内放了两个视频里面的那种梯形箱子,然后还有一张有点像按摩用的床,一个木头的架子。沿着墙是两排体罚工具,一排挂墙上,一排插在好像兵器架子一样的木架上。

顾羽仔细看那些玩意儿。

戒尺是竹子做的,漆成黑色,和一般人家里可能会有的缝衣服的竹尺相比都是差不多两指多三指的宽度,但是就长很多。一排十七八把一模一样的挂在那里,每一把的把手那一头垂着一个标牌,上面写了个序号。

旁边是所谓的皮带,很细,也是黑色,跟顾羽自己的女式皮带里面最细的那种差不多,看起来是真皮的,很薄,折成两股也没不服帖的感觉。在每根皮带的内侧用浅浅的银色也写了一个序号。

然后应该是记过水准的所谓板子。那个看起来有些像是船桨,也是黑色,分三种不同的大小。最小的大概一巴掌宽,指甲盖那么厚,几十厘米长。最大的则要有一掌半宽,一个指节的厚度,接近一米长。

最里面的就是唯一不是黑色的刑具——一束白色藤条在一个玻璃水筒里面泡着,每一根的直径差不多是最小的板子的厚度,长度则可以和最大的板子比肩。

“你可以摸一下。”汪美英指了指那束藤条。

“不用了。”顾羽努力保持冷静,但还是觉得自己心跳很快——要是现在再去测心跳血压,大概会高不少吧?

“用工具打人,是人类的专利。”推门进来的是班主任徐前,西方哲学史的年轻讲师,也是顾羽的班主任。

顾羽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过了一会才开口,“徐老师……对不起。”

“系里为你争取过,但是没办法。应该是我们说对不起才对。”

“没事的,”顾羽咬住下嘴唇,“谢谢……谢谢老师们。”

“有不少同学很关心你的状况。等一下全校直播的时候……”徐前顿了顿,“坚强些。”

“我会的。”顾羽郑重地点头承诺。

“行了行了,我说徐老师,这会儿不是谈哲学的时候,快来签字吧。”汪美英张罗着拿出来了一叠厚厚的《体罚通知书》。

顾羽拿起来稍微翻开了下。

通知书里面写得非常详细,看起来像是出自法学院的手笔。里面列出了一系列突发情况,各种可能导致的后果等等,以及长达数页的免责条款。最后一页是签发人:校长张宝骋;四个副校长;教导处主任;学生处主任;团委书记;还有几个顾羽听也没听过的名字。下半页则是知会人,包括她的系主任,然后是现在要签名的班主任,辅导员,舍监等等。顾羽还看见有校会主席陈颖、团委的颜嘉俊以及弄潮这边的黄旭三巨头的签字。

徐老师签完自己的那一笔之后,把通知书还给顾羽,“该你了。”

各种签名歪歪倒倒,只留下最后一行,写着:“被体罚人签名:————

第2回

——————————”

顾羽随手画了个鬼画符上去。

徐前和汪美英都笑了。

“小顾还是挺乐观的,我不担心她一会的表现。”

“接下来的留校察看期呢?”徐前带着点年轻学者特有的愤怒,以年轻男人下意识保护自己身边女孩的神情问。

“那个啊,”汪美英瞥了顾羽一眼,不自然地说,“稍后我们会跟顾同学交流的,徐老师不用担心。这边没什么事情了,徐老师先过去大礼堂吧。”

顾羽看着汪美英,等她跟自己“交流”那个什么令徐前跳脚的东西。

没想到汪美英却很真诚地拍了拍她的肩,“先瞅准眼前再说。今天上午过了以后,再来想往后的事儿,是这个道理吧?”

“总而言之,是留校察看期还会有后续的惩罚吧?”不知道为什么,缺乏睡眠的头脑运转得极其清醒。

“惩罚只针对犯错的孩子。”汪美英安抚她,“你成绩好,只好安分守纪,一年的察看期结束,还是能好好毕业的。”

大礼堂下面拥拥挤挤地站着一整级的大一生。

然后舞台上就搞得跟个电视直播一样,顾羽站在侧台看,一二三四五,五个吊顶话筒收音。然后地面估计也有内置话筒。四台不同的摄像机从不同角度对准舞台中央,其中一台还配了个摇臂。

她在文华楼睡觉失眠失眠睡觉的两天里,学校各层级各院系一定都是紧锣密鼓,忙得不可开交。

两个工人把一个体罚台搬到指定位置。现场导演——姑且叫做现场导演吧,顾羽认识,广电系的系会主席钟明,指挥工人把台子的脚压着地上用粉笔标出的叉,然后又用对讲机叫各个机位注意准备。

他匆匆跑下台的时候,顾羽忍不住幽幽刺了他一句,“师兄,你不如等我上去了再调机位调灯光嘛。”

钟明这才发现随随便便站在侧台的小姑娘就是顾羽,一下子脸色唰地变了,讪讪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等下拜托了,多找我好看的角度。”顾羽半开玩笑的说。

“你没看那段视频?”附近没人,钟明压低声音问。

“看了啊。……你们拍的?”

“你别那么轻松……待会,有你受的。”钟明用一种混合着同情又带一点点欣赏的奇怪神色看了顾羽一眼,转身走了。

顾羽叹了口气,仰起头,努力看住黑色的礼堂顶幕。

去年校庆的时候,自己和央视的知名主持人搭档,上台前觉得紧张到浑身发冷,也是站在这个位置,也是这么抬头看顶棚。

当时的舞美把顶棚上弄出来很多星星,一颗一颗,好像浩瀚的宇宙。

汪美英走了过来,“你八点钟上台,固定好以后,校长开始讲话。八点半正式开始。”

——顾羽很快就知道了“固定好”是什么意思。

那个视频里面以及学生处见过的梯形台子不知道是升级了还是另有玄机。总之从它的各个顶点,都可以抽出来一根类似安全带的宽的带子。

顾羽被指挥着走上去,迎着刺目的灯光,背对台下,面对体罚台,趴了下来。

一个陌生的工作人员示意她双腿打开与肩同宽,然后靠近地面的两条安全带就把她的脚踝绑了起来。

……幸好辛然送过来了球鞋,顾羽想,自己原本穿的那双凉鞋脚踝上有系带子,估计得要脱掉了。

然后双手向前伸,也是被带子扣住。

最后一条带子从腰上压过来,很紧,把顾羽紧紧束缚在体罚台上,腰腹部被压迫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下一刻顾羽的脸唰地红了。

那个冷冰冰的男工作人员把手伸到她的肚子下面,解开了她运动短裤的抽绳。

然后短裤被扯下来,宽松的版型让它一直掉到小腿和脚踝那里才挂住。

白色T裤的两条带子一条被上身的衬衫盖住,一条深陷在臀缝里。

看起来啥都没穿的赤裸的屁股就这样呈现在满礼堂的师弟师妹面前,呈现在四台摄像机面前,呈现在T大每个被迫打开电视看直播的教室里的师生面前。

台下一阵哗然。

钟明的团队在顾羽面前调节了下什么。

一个屏幕被朝下对着顾羽的眼睛。

屏幕上白花花的一片特写。

顾羽努力别过脸颊去,不想看那屏幕上自己的臀部特写。

脸颊贴着体罚台上面冰凉的皮革。

她咬牙控制自己的呼吸。却控制不住眼眶发酸的感觉。

——为了反对体罚,而自己挨体罚。

委屈吗?

她问自己。

好像过了很久,或者其实也就几分钟的功夫,麦克风响了。

张校长的西装裤绕过顾羽的眼睛,走到一边的台子上,开始给全校做发言。

顾羽忽然明白过来,八点到八点半这段时间,领导讲话,自己就得在这里这样趴着。

这算是一种前置惩罚吧?

谁设计的?心理学系吗?

半个小时的时间很难熬。

顾羽不得不认真去听那些讲话——张校长讲完了是韩校长,然后是团委孙书记表了几句态。

接下来黄旭上台,代表《弄潮》读了一份检讨。

检讨的词句各种奴颜媚骨卑躬屈膝,文采缺乏逻辑混乱,顾羽从愤怒听到无奈,最后闭上眼睛随它去。

怎么算,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

进入正题吧。

早点让全校师生欣赏到用工具鞭打同类的身体,这样文明、发达、充满人性关怀、慈爱慈悲的场面。

终于主席台上没人再说话。

顾羽深吸气,做好了迎接一切痛苦的准备。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5月11日23时18分54秒编辑过]

两个女老师走上舞台。

按照体罚条例,男生女生全部都用一样的刑具,但是执刑者则不同,男生由男老师来罚,女生则由女老师执行。

两个老师顾羽都认得:一个是田径队的,搞链球;另外一个则是T大今年刚引入的网球老师。

她有点哭笑不得。

是怕普通的老师手劲不够吗?拿她的屁股当链球扔,还是当网球抽?

两个老师一人拿着一根先前看到的那种白色藤条,各自站在顾羽的左右两侧。顾羽大致明白,两个**概是要一个正手一个反手,轮流抽自己的屁股了。

也好,这样匀称点。

先前那个粗暴的男性工作人员过来看了顾羽的脸一眼,用冷漠的声音说,“你别闭着眼睛,不然我们不知道你是不是清醒。”

顾羽扭头不理会。

睁开眼睛,就对着那个屏幕,就对着自己的屁股。

太尴尬。

工作人员也不强求,看了一下就说了一声,“开始。”

顾羽正想深呼吸的时候。

一道刺痛已经促不及防地落在身上。

她应声叫出来。

感觉好像是……被车撞了一下?还是被火烧到一下?

如果疼痛可以度量的话,这一下,就可以超过她在宾馆房间里试着拍在自己身上的那一下大概十倍左右。

顾羽几乎是被打懵了。

下意识地看屏幕。

屁股上浮着一道白色的痕迹,正慢慢消退,然后变成可怕的深红色鞭痕。

工作人员冷漠的数出声来,“一。”

第二鞭的时候顾羽略微有了些准备,死死咬住牙没叫出来。

屏幕上两道鞭痕左右相叠,有一些血丝慢慢渗出来。

整个礼堂被这种景象震慑得鸦雀无声。

以至于下一鞭的风声如此刺耳。

顾羽下意识地向住藤条袭来的反方向退缩。

但是腰上的皮带却死死束缚住她无意义的逃避。

藤条准准地鞭打下来,抽到先前鞭痕的上方。

另一边反手的网球老师却没有那么准确,第四鞭叠在了第二鞭的上面。

顾羽几乎是惨叫出声。

鲜血顺着鞭痕流下来。

不多,大概流鼻血那个样子,沿着皮肤流下来一点点。

顾羽无意识中发现自己疼出了眼泪。

并不是哭,只是泪水自己流下来,咸味到了嘴边。

两个老师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工作人员上台来,三人到侧面收不到音的地方讨论了几句。

李医生漂亮的面孔出现在顾羽眼前,一双美丽的眼睛里是深深的心疼,“怎么样?”

顾羽不知道怎么回答,凝顿了一会才说,“还好。”

李千妍用手帕帮她擦了擦,不知道擦的是汗水还是泪水。然后她起身。

顾羽看到镜头里,她用纱布把自己屁股上的血迹擦掉。

然后两个女老师又回到她的两旁。

五。

六。

七。

八。

九。

十。

这一次没有再叠起来,两侧清晰的各五条鞭痕布满了顾羽的臀部。

每一次抽完一鞭停下来的时候,顾羽都觉得似乎到了天堂。

……早知道这么疼,自己不会去反对什么体罚条例了吧?

不对,反对体罚条例,不就是为了不这么疼么?

思考的能力被碾碎。

如果现在有人过来采访:顾羽请说出一加一等于多少?

顾羽想,自己大概会说,“我错了,不要再打我了,我什么都愿意改。”

女老师们和工作人员又去商讨什么,李医生也一起。

顾羽扭头去看她们。

好像在说什么“快一点,不要停顿。”

然后李医生说“不行”。

争论了片刻。

女老师走回来。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

顾羽高声尖叫起来。

连续不停歇的痛苦,任何人类恐怕都无法忍耐。

如果没有皮带的固定,她一定满地打滚来试图解除屁股上那钻心刺骨的痛苦。

或者是被她的惨叫震到,接下来稍微有了些停顿,没有太久。

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顾羽痛得快要虚脱。

喉咙口火烧火燎的,就算想要大叫也已经沙哑了。

倒是没有再流泪。

清晰的视野里,显示屏里面,自己的屁股上面已经被鞭痕填满了,看不到多少空隙,一鞭跟一鞭交叠的地方都有渗血。

……还有,四十下?

顾羽忽然觉得胃痛。

痛到想吐。

李医生好像救星一样的过来,拿了一杯东西,把吸管放到顾羽的嘴巴里面。

大概是放了人参的蜂蜜水吧,味道怪怪的。

顾羽勉强喝了一口。

“你还好吗?能坚持吗?”她的声音很温柔。

“说不能的话,会停止吗?”顾羽问。

李千妍露出抱歉的神色。

顾羽深呼吸了一口,“很疼……但……还可以吧。起码不打的时候就不痛。”

下十藤让明明已经好像没力气哭喊的顾羽又被鞭打出了暗藏的潜力。

藤条抽到臀部的下缘,然后一鞭一鞭往下挪,直到招呼到大腿中部。

比抽在屁股上还痛。

人怎么可以这么痛?

屏幕上,先前臀峰上的痕迹已经完全透出来,一片肿胀,夹杂着斑斑血红。而大腿上的痕还很分明,一条一条楞子隆起来,好像屋檐上的瓦。

这次的休息时间比较长。

顾羽想起视频里那个姑娘——她挨到这个份上,一切就结束了。

自己却还有一半路要走。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痛哭而流涕,宛转而哀嚎。

不必疑虑,顾羽心里很清楚的知道,再三十藤条下去,自己的屁股上一定是皮开肉绽,不会留下一片完好的皮肤。

就好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把屁股打烂。”

今天是真要被打烂了。

三十一到四十藤,继续鞭打在已经不堪一击的臀峰上。

每一藤都抽出一道口子。

老师拿着藤条从顾羽面前走过的时候,她看到藤条被染得血红。

四十一到五十,继续打在臀腿交接的地方,顾羽没有喊。

挨打是体力活。她已经几乎快要虚脱。

每一藤下来,都是全身每一块肌肉的协同紧张,协同运作和协同抵御。

而疼痛来的时候,则是连着内脏一起揪心揪肺地承受,好像一个快要溺水的人,承受着一浪比一浪大的潮头从自己头顶上压过。

是健儿弄潮,还是灭顶之灾?

五十一藤打回到屁股中央。

顾羽眼前一黑。

短暂的失去意识,然后醒过来,意识一片茫然。

眼前景物模糊,慢慢清晰。

是李千妍在掐她的人中。

“顾羽,顾羽,能听到我说话吗?”

顾羽想说能,但是动不了。

然后听到李千妍跟别人说,“不能再打了,太重了,这太狠了。”

工作人员好像是说,“只剩九下了。”

“一下也不行,再打下去会出事的。”

“那等她养好伤下一次再打吧。”

顾羽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她用最大的力气喊出来。

声音却微弱得可怜。

“不要,今天打完好了,我没事的。”

她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过程。自己看着摄像机里面的自己的屁股,一点点从白色变成血红,然后自己却无能为力。

长痛,不如短痛。

如果一下子打完会死的话,那就死了好了。

或者可以让当权者有所触动,再也不推行这样的恶法。

浑浑噩噩当中,似乎是过了很久。

工作人员跟李医生一起上来,解开了顾羽手腕上的皮带。

手腕上被磨破了皮,大概是自己挣扎太狠了,顾羽想。可是不觉得疼。

是结束了吗?

……哦,没有。

李医生俯下脸,很小心地说,“顾羽,现在我们脱掉衬衫,剩下九下会打在你背上。”

周遭乱七八糟的人影在晃。

大概是……调机位和灯光吧。

顾羽没力气说什么,只是用行动表示了配合。白衬衣脱下来,里面的白色运动背心只有窄窄的一条横过背脊。

然后再趴下去绑好。

这次反手的网球老师先。

背上脂肪少吧。

一藤条下来,顾羽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嘴巴麻麻的,一股血腥味道。

不知道链球老师是不是觉得改打背脊太便宜她了,藤条挥舞得又快又狠,紧跟着网球老师的节奏抽。

好疼啊。

要着火了。

顾羽被打得有点恍惚。

幸好,九下的目标在不远的地方微笑地等她。

狂风骤雨一样的。

无法逃避的。

无法减轻的。

无法克服的。

无法不疼的。

“六十。”

连这一声报数里也隐藏着松了一口气的意味。

李医生第一个冲上来。

顾羽虚弱地对着她笑了笑。

工作人员一一解开困住她手脚的皮带,最后是腰上那一根。

没了固定,顾羽下意识地软倒下去,跪坐在自己小腿上。

疼……

屁股不能碰到任何地方。

甚至于不能动。

一动就往死里疼。

她跪下来,弯着腰,倒吸一口冷气。

火辣,灼热,撕裂痛,钝痛,隐痛,各种痛苦攫抓她,已经跟三十鞭之前那种“打的时候极疼,不打的时候就不疼”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时候汪美英过来帮忙,“结束了,都结束啦。你们别拍了……走……去医务室上药吧。”

毛巾质地柔软的短裤被拉起来。

虽然遮不住大腿上的伤痕,但好歹她不再是光着屁股。

然后胡乱披上衬衫。

衬衫和短裤上面都弄得血迹斑斑点点。

汪美英和李千妍扶着顾羽慢慢站起来,然后慢慢挪动着,走下舞台。

三格台阶。

下舞台有三格台阶。

顾羽走,一格。

疼。

一格。

疼。

一格……

顾羽脚下一软,眼前是那次校庆舞台的,满是星星的帷幕。

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顾羽醒来的时候,花了一分钟时间就确认了这不是医务室。

白墙,消毒水味道,自己面朝下伏在一张病床上,穿着条纹病号服,右手手背上扎着吊针,连着两瓶盐水。

应该是T大附属医院吧。

墙上挂着一个钟。顾羽眯眼睛仔细看,一点十五。

如果捱完打算九点的话,那么顾羽大概是昏睡了四个多小时。

大概五分钟以后,身体的感知才清晰起来。

顾羽觉得手臂很麻,于是试图动了一下。

一动她就差点哭出来:好痛啊。

等到那一波痛感慢慢慢慢地平复下来,顾羽才敢稍微放松的呼吸。

屁股上,大腿上都是火辣辣的痛感和无比难受的肿胀感。背上倒还好,只有一点点的隐痛——有没有破皮还是不一样的。

有步伐声传来门口。

好像是李医生。

“师兄,这件事情一定要如实反馈的,这样的惩罚实在太重了。我查过资料,新加坡的鞭刑也只不过是1.3cm直径,100公分的藤条而已,上限24下。我们怎么可以对学生这么狠?”

“我知道,但是我们怎么给报告其实对于最终的调整影响力有限。”

“所谓的试运行,既然试出来了有问题,肯定应该改啊。顾羽那个样子,我觉得不单单是身体上会留下创伤,心理方面也需要专门的介入评估。”

“这个估计就是你想多了。”男声叹口气,“这种条例既然通过了,就不是那种担心学生心理承受力的话语方式了。小妍,你庆不庆幸咱们早毕业了两年?”

“要我现在还在念书,”李医生苦笑了下,“估计跟顾羽的性格也差不多。”

顾羽小心翼翼支持着自己别过脸,去看另一边。

窗子外面的树荫很浓密。五月的天气,不冷不热,舒适动人。这么好的天气,又有假期,要是能出去踏青就好了——

刻意动了下腿。顾羽用屁股上的伤口牵痛来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迷迷糊糊睡了会,就被人叫醒。

“小顾啊,”是汪美英过来探望她,“你得打起点精神来。两个小时以后,有部里的领导过来探望你。”

“探望……我?”半天没讲过话,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到不像是自己的。

护士姑娘倒水过来,插着吸管给她润润口。

“主要是问问你体罚的感受,然后看下之后安排媒体来采访的事情。”

顾羽瞬间明白过来。

体罚条例引起了那么多争议,对学生来说,要狠打以消异声,但对舆论来说则又有亲和以抚民心。

现在前者做完了,该后者了。

最好就是她顾羽可以对着新华社的记者痛哭流涕,说,我本来是个多么多么不好,多么多么阴暗,多么多么任性的坏学生,脑子里藏着无数祸国殃民的念头。如今这顿体罚,我身体上受到了鞭策,灵魂上则被涤清,从此之后我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PS,体罚疼痛有限,足以令我改正,但是对学生来说并不觉得太过残酷,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诸如此类,云云云云。

“我很痛……”顾羽眯起一只眼睛,“我想睡觉,见不了人。”

汪美英一怔,“你这脾气,刚捱完这么痛一顿打,怎么又犯倔了呢?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一年的留校察看期?”

“留校察看要怎么样?每天打,打死我?”顾羽冷冰冰地反问。

“我不妨跟你直说。首先,你的一切成绩分和生活分的执行都会比其他同学翻倍。别人一分抵五下,你就是十下。其次,学校领导班子还在商量,会给你每个月评一个表现等级,分为ABCD四等,只要拿不到A,就要进行一定量的体罚。至于这个量级大家还在讨论。”汪美英语重心长,“你现在表现好一些,后续大家都会对你宽松一些。你要是还是没有悔改的意思,接下去这一年的日子你想想看,到底要怎么过?”

“汪老师,”顾羽认真地对她说,“你说的事情我明白了。现在是这样,你们也可以商量下——我不见领导不见记者,你们就商量个重惩的条例给我,这还是有分寸的事情。要是我现在答应得好好的,等会儿在领导和记者面前想说啥说啥,惹怒了上级,你们到底又能怎么办呢?最多再打我六十下然后开除。我是不在乎了,你们——是不是还是保险点,比较好?”

汪美英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终于转身走了。

顾羽长长地松了口气,闭上眼睛。

一晚上,除了疼痛以外,没有人骚扰她。

但是第二天一早护士就弄醒她,告诉她学校方面已经帮她办好了出院手续,她必须要回宿舍去休养了。

顾羽也没什么东西,只有穿来时候那身血迹斑斑的白衣服。一天过去,血迹变成褐色,看起来有点吓人。

衬衫,短裤。

大腿上的鞭痕还是露在外面。

顾羽慢慢走,推开门,尽量不牵扯到伤处。

门外两个便衣,给她示意了一个方向。

T大附属医院到T大,大概六百米的路程。

顾羽身上没钱也没手机,只好自己慢慢往学校走。

走一步,一阵痛。

但是是可以忍耐的痛。

两个便衣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大概是鞭痕的关系,一路上好多人侧目,投来异样的眼光。

暖暖的阳光里,蓝田白云下,顾羽却露出了一点点笑容。

坚持。

坚持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东西。

她对自己说,不要怕。

还有一年就毕业了。这一年里面,不过是再挨几顿打,不管怎么打,总之自己死不了,残不了,也不会发疯,不会心理变态,不会改变她的人格,不会损失她的才华。

堂堂正正,初心不改,满身伤痕也要一样微笑,微笑地走在这条自己选择的路上。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5月12日23时45分46秒编辑过]

顾羽这个时候很想用最高的赞美送给当时分配宿舍的时候把她分在一楼的老师。

长长的走廊。

顾羽回头看了眼,发现便衣没有跟进来。

松口气,敲了敲自家宿舍的门。

早晨九点钟的宿舍,左邻右舍都悄无声息,顾羽却不担心没人来开门——就数哲学系的课业最轻松,大家下午的课是选逃,上午的课都是必逃的。

没多久,就听到里面有人迷迷糊糊地边走过来开门边问,“谁呀?”

“我。”顾羽轻声回答。

门打开。

张辛然揉了揉眼睛,哇地叫起来,伸手抱住她。

顾羽倒吸了口凉气,“然然……痛……放手……”

辛然闪电一样地缩回手。

顾羽慢慢走到自己床铺前,很是思考了几分钟自己是要坐下还是要怎样。

辛然手忙脚乱地拿垫子堆在顾羽床上,想想又不对,帮顾羽把被子放下来,“小羽……你……你能不能坐?”

“你猜。”顾羽自力更生地脱掉球鞋,往辛然的垫子上跪过来,然后慢慢把自己放平,长长松了口气。

对面上铺有人爬下来,干脆利落地把辛然推开,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顾羽,“别躺着,起来。”

顾羽瞪了她一眼,“凭什么?”

“起来把衣服换了。你从哪里回来?他们说你被送到T大医院了。药呢?今天早晨上过药没?”

顾羽疲倦地别过头去不理她。

“辛然,你去顾羽柜子里把她那套纯棉的蓝睡衣找出来。”邢云不由分说地指挥起来,“胖妞——樊平平,叫你呢,别睡了,起床,小羽回来了——你去打一壶水,顺便到小食堂要一份白粥。”

邢云低头凑近顾羽,半带威胁,“自己起来还是要我拽你起来?”

顾羽只好投降。

四人宿舍的姐妹们是大学最美好的存在。

张辛然,北京妹子,家境优越,人称哲学系系花又称白富美。温柔善良,如果童话里的公主有真人版的话就是她了。——只可惜,四六级永远都过不了关。

邢云,跟顾羽一样是浙江人,却比顾羽高整整半个头。排球运动员特招,校礼仪队主力——因为个子太高,所以主要是反串男装的主力。

樊平平,外号胖妞,东北妞,体重一百六,性格却极其乐天可爱,从来都是一点心事也没有……如果不算减肥这件事的话。

加上顾羽,俨然一个活色生香的小团体,要貌有貌要财有财要武力有武力要重力有重力,曾经被T大男生评为十大明星宿舍之一。

听起来又凶又粗暴的邢云,把顾羽好歹弄起来之后,却轻手轻脚,用最最温柔的态度帮她宽衣解带。

辛然拿来了睡衣,又赶紧去拉紧窗帘。平平一面套T恤一面叫着顾羽的名字好像一个可爱的小圆球一样咕噜噜地滚过来。

在姐妹们的面前顾羽也没什么好害羞的,衬衫,短裤,然后把卡在身上一天一夜不舒服得很的T裤脱下来,一面脱一面蹭到伤处,痛得咬牙咧嘴。

抬头看看三个姑娘。

虽然都在电视里眼睁睁看了场直播,但是顾羽身上的伤还是吓到了她们。

姹紫嫣红的屁股上,一道一道的血口子,虽然不再流血,但是丝毫也没有收口的意思。每道口子四周,黄色,青色,绿色,紫色,黑色,异彩纷争,就是不像人类皮肤的颜色。

大腿上皮破得少,就是一大片的紫黑。

辛然别过头去,哽咽了声。

邢云伸手过去帮她,小心翼翼,才脱掉一条T裤,然后又帮她把运动背心从头上套出来。

顾羽看了看手上的背心——背后挨过抽的地方开了条长

第3回

长的线。

她叹口气,“毁了好几件衣服。”

辛然赶紧把睡衣抖开来帮顾羽穿,“小羽你快躺下休息。……对了,你怎么就这样自己一个人跑回来啦?”她茫然往外望望,“没人……跟你在一起么?”

“别问了。”邢云打断辛然,“胖妞你磨蹭什么?快去打水。辛然,你去学生处一趟,问下顾羽的私人物品在哪里,把手机书包什么的找回来。我去医务室找李医生。”

……幸好有个强势的妞儿布置一切。

顾羽舒舒服服趴在自己的枕头上,揉了揉枕边哆啦a梦的头,闭着眼睛说,“……谢谢亲爱的们。”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5月14日22时40分58秒编辑过]

在宿舍姊妹们无微不至的关怀,李医生每天两次的上门探访,小食堂粥粉面条的调养滋润下,顾羽身上的伤口大概在第四天基本上进入了愈合期。

睡觉的时候可以侧着睡;慢慢坐在柔软的垫子上也可以;上大号的时候不再痛得一头冷汗还要担心伤口裂开——顾羽觉得自己简直已经充满了天地之间的正能量。

坏消息却如预料中一样如期而至。

对门黑黑瘦瘦的女生,胖妞的死对头,班长刘晓咚咚咚地敲门,“老班通知,让顾羽明天下午两点钟到学生处开会。”

“嘿!”胖妞忿忿然,“她就这么一喊?万一我们宿舍没人呢?”

“算了。”顾羽劝她,“反正没耽误事儿。”

在上铺娴熟收割第一滴血的邢云却已经想更远,“叫你去开会,估计是谈后面的事儿吧?”

辛然拎着两个大西瓜吃力地进来,“怎么啦?”

“没事。”顾羽笑笑,“然然,来,做你最喜欢做的事情的时间到了。”

“哎呀呀,我来了。”

辛然忙忙碌碌地洗好手,把李医生给的药都拿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坐到顾羽床上,掀开她的薄被子和棉睡衣。

“来给小羽的小屁屁上药啦——来,小羽不许哭哦。”

“好呢好呢。”顾羽也是闲极无聊,“绝对不哭,乖乖地任凭然然摆布。”

辛然手势是真的好,涂药油的时候推得又好又匀,软得像棉花一样的手指在顾羽刚开始收口的皮肤上,那叫一个舒服。

顾羽闭着眼睛享受着辛然的药油按摩,一睁开眼就看到邢云高挑的身材和超短的男孩头在面前看定她。

只好投降,“留校察看期间应该是普通条例按倍数翻,然后每个月评级评分。也就老汪跟我说了一嗓子,别的我真心不知道。”

辛然一震,“还要打你?”

“不止我。”顾羽叹口气,“然然你的四六级再考不出来,就该轮到我给你的小屁股按摩了。还有你,云儿,你的那些成绩……”

当晚宿舍卧谈会的气氛很沉重。

胖妞在系办公室勤工俭学,带回来道听途说的消息,“学校本来打算所有的体罚都拿着单子去学生处,但是空间和人力实在不够。现在已经把刑具下发到各系了,允许自行决定要不要发到班级。然后每个宿舍的宿管也拿到皮带,估计以后咱们一进门那件办公室里面就会变成刑场啦。”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不是跟老师关系好的人随便拍拍灰,得罪了官方的人被往死里打?”邢云不忿地抗议,“再接下去说不定还有行贿受贿的,一团乱七八糟。”

“古代的肉刑就是这样,县官老爷会问:认打认罚?认罚的罚钱了事,穷人乖乖挨打。”顾羽叹口气,“不过平常处罚的工具比较小,我觉得应该还好,不会太过于痛苦。”

辛然打了个冷战,“我有一任男朋友往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就一巴掌!我疼了好几天。小羽,说真的,要是像你这样的一顿……我想我要是***员的话,两下就招了,什么都招。”

周五下午本该是个轻松的日子。

顾羽在学生处的大会议室里却如坐针毡——主要是忘记随身带垫子来了,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压痛还是很明显。

说两点,磨磨蹭蹭,两点半人才来齐。

领导们陆续落座,人人都对头一次坐在教职工会议室里的顾羽多看一眼,又假装没看。

韩副校长最后一个到,坐下以后就用一种经典的领导视察业务的眼神看着顾羽,“小顾同学啊,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了啊?”

“疼。”顾羽实事求是。

“疼就对了嘛。惩前毖后,治病救人。”韩副校长收了笑容,“想必你也知道了,留校察看是一个长期的惩罚行为,这里面具体的规则要和体罚条例纹丝合缝地对起来,我们这些天领导班子也是,为了你的事情,通宵达旦地开会啊!”

顾羽随口说,“领导们辛苦了。”

韩副校长差点被逗得说出“为人民服务”来,幸好控制住了,一股恼怒情绪上头,“下面请孙书记宣读一下吧。”

“好的。”孙明辽推了推眼镜,对着一张纸开始读。

一堆套话官话,大致意思是,第一项惩罚是,顾羽和其他同学进行一样的扣分制度,但是每一分对于其他同学来说是折算五下,对顾羽来说是十五下。

比如挂科的话扣十分,一般人挨五十下,顾羽直接一百五。——之前汪美英提过的版本是双倍,看来惩罚规格又升过级了。

第二项惩罚是,每个月对顾羽的总体表现评分,A的话免打,B的话按照记小过的尺寸小板子五十下,C的话记中过的尺寸中板子一百下,D的话则是记大过的尺寸大板子一百五十下。

这一项也在顾羽的料想之内。如果直接按照全D计算,一直到明年六月毕业,十二个月,十二顿大板子痛打,勉强也能接受。

但是第三项让顾羽惊讶了下。

学校想出来一个叫做“学生互助管理”的体系。实际上来说,就是说,将体罚的权利下放到各单位,宿舍,班级,学生团体,都可以执行内部惩罚。

汪美英从地上的包里拿出来几样东西。

一个是长长的,有点像扫帚,一个手柄下面伸出几十根一丝一丝的极细的竹篾条,每一根都只有项链绳子的粗细,一把抓一起则差不多有女孩儿的发辫那么粗。

另一个则是一把黑色的皮杆子,尽头是一个小皮拍子,做成小手的形状,顾羽知道这是台湾民间学校体罚学生的工具,叫爱的小手。

第三个则是一把不粗不细的绘图钢尺。

“之前的体罚工具,都对操作有一定的要求,而且乱打容易打坏。这是我这几天托汪老师专门考察的一些体罚工具,虽然体罚条例里面没有提及,但部委领导认为互助管理是相当好的尝试,这些小威慑力的工具很适合学生之间相互监督使用。”韩副校长一脸得意,“这些工具会被广泛分发给各个班长、协会会长、乃至于寝室长,在团体内有人违反纪律的时候予以管理。”

顾羽竭力压抑住自己不出声。

一出声,不是刻薄的嘲讽,就是愤怒的斥责。

……一顿好打,也不能说一点作用也没有,至少让顾羽学会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小顾同学,你的班级,寝室,以及社团就会作为我们互助管理的重要试点。我会要求你们班级的同学对你的日常行为进行广泛的监督。并且,除了这些实时监督之外,她们手里还会有一定的,有限制的,对你进行学习和生活扣分的权利。”

顾羽几乎是要出离愤怒了。

简单来说,就是她不能得罪任何人,否则就是鞭笞加身。

纪鹏宇在旁点了点笔,“社团这方面我来解释一下。顾羽同学,你仍然可以留在弄潮,但是不可以再触碰编务,而是作为最基层的发行干事,和大一的新生们一起工作。”

“……那我辞职行不行?”顾羽深吸气,“学生有不加入任何社团不担任任何校内职务的权利吧?”

“留校察看期的学生没有。”纪鹏宇的声音里没有啥情绪,“弄潮的李蕊同学,哲学系的刘晓同学,女一宿舍的管理员胡老师,都会作为对你的行为的主要监管者。如果你有什么不守行为的地方,他们每天可以对你罚出不超过3分的权利,班长是学习分,管理员是生活分,弄潮那边两个都可以。当然,除了罚分以外,她们也可以随时用这些轻型工具直接对你进行惩罚,程度以一百下以内为准。”

顾羽站起来,“说完了吗?”

“还有,”汪美英补充了一句,“你们寝室的寝室长是谁?寝室长也要加进去这个体系的。”

“是我自己。”顾羽呵地笑了一声,“我要自己打自己吗?”

“那倒不用,重新选一个就好了嘛。”韩副校长准确插入。

顾羽在柔软的草坪上面坐下来。

再柔软的草,也压得臀腿处一片隐痛——顾羽就是想要用这样的痛楚,来帮助自己想清楚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她脾气一般,除了和宿舍姐妹之间关系融洽之外,和其他人关系都一般。

刘晓和自己并没有太多交集,但是却因为勤工俭学资格的问题曾经跟胖妞大吵过一架。

宿管老师那边比较讨厌。她常常在熄灯后通宵写稿,常常被那个胡老师抓到。胡老师不过是个中年农村妇女,膀大腰圆,每次都大嗓门地骂那些违反舍规的同学——要是俺女儿,大笤帚子狠狠抽你们!……现在算是得偿所愿了?

至于弄潮……顾羽一阵苦笑。

跟大一新生一起去做发行,挨栋宿舍去敲门送弄潮倒也算了。

顾羽想起来黄旭劝自己的时候,李蕊推门进来的那个表情。

虽然她片刻之后就露出微笑,若无其事地问,“怎么啦,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但顾羽可以百分百确定,她绝对听到了自己和黄旭的对话。

……平生没做过什么扪心自问会后悔的事。

情难自禁,几乎陷落成为破坏别人感情的小三,算是最错的一件。

如果李蕊要报复,每天把她揍一顿加罚三分都有可能。——但,如果真这样的话,顾羽觉得,这也是自己该受的。

只是,屁股受不受得了呢?

最最麻烦的还不是这里。

而是宿舍姐妹们。

四点多,主干道上出来吃早晚饭的人渐多起来。不少人认出顾羽,好奇地打量过来。顾羽坐不住,起身回宿舍去。

周五的这个点,胖妞出去补课,辛然去约会,邢云要训练,应该都不在屋子里。

刚好自己可以静一静。

推开门的一瞬间,顾羽只是在想,咦,原来有人在啊。

胖妞却好像受了惊吓似地,手忙脚乱去关电脑,偏偏不知道什么程序卡住了,关不掉。

顾羽有些好奇地被吸引过去,“你在看视频啊?什么片子?”

十几秒后顾羽有点诧异地看住胖妞,“你在看我挨打时候的视频?……”

“我……我只是……看一下……”胖妞吞吞吐吐的,脸色反常的潮红。

“这个又是什么?”顾羽留心到视频底下衬着的论坛,细细看去,“痛打娇臀……图文视频站?”

“不是,是……”胖妞快哭了起来,“顾羽我错了,对不起,我……你别问了……”

“不是,到底有啥对不起的?”顾羽有些纳闷,下意识地觉得跟这论坛有关系,于是伸手按着胖妞的鼠标去操作——奇了怪了,刚才卡住的程序现在无比流畅,关掉视频之后就是各种图片和文字展现在顾羽眼前。

顾羽看了一会儿那满屏的绯红或深红或带血痕的屁股,慢慢冷静下来。

“这算是……SM相关站?胖妞你口味略重啊。”

“不是的,我是……点错了……”

“点错了?我看看,会员名:平平小汤团,积分:1680……”

“不是的……好吧……我承认我是出于好奇,偶尔看一下。这个不是SM!只是……只是打……打……”

“打屁股。”顾羽替她说。

“是……只是管教……很多时候出于爱……不是那种色情的!”

“不色情的话你看着干嘛?”顾羽笑着拍了拍胖妞的肩膀,“有人吃酸有人吃甜,你喜欢啥你就看好了。不过拿我的视频来爽,好像有点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意思。”

“小羽我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是忽然看到平时上的网站上面竟然有你的视频,所以就手贱……求求你,别告诉别人我的……我的小爱好行不行?”

“行。”顾羽忽然想到点啥,“那个,既然没人,妞妞你认认真真跟我说啊——你喜欢,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你是倾向于S,还是M啊?”

“不叫这个,叫主动被动。”

“好好好,Top Bottom也好,什么都行。你告诉我嘛,你想打人吗?”

胖妞快要哭了的感觉,承认说,“想。”

“……那,打我好不好?”顾羽很认真地问。

胖妞吃惊地看着她。

“做我们寝室长。然后么,”顾羽叹口气,“隔三岔五随便打一顿,向校领导交差。”

“为什么!我不要!”胖妞反应剧烈。

“因为我跟他们谈了下,这样子的话你们几个都会因为花力气看管我,而受到一些体罚条例上面的优待——或者说,至少不要因为我的关系被苛待吧。”

胖妞仰头看着顾羽。

顾羽对她点了点头。

胖妞差点点头,忽然又重重摇头。

“如果我答应,那成了什么人了?我喜欢看看这些东西……也是作为一种游戏,一种放松。这个跟违背别人的意志,去施加肉体的伤害这种,完全是两件事情,完全不同。”

顾羽眯着眼睛看胖妞。

“……怎么啦?你不高兴?但是我真的不能这样做。小羽你别生气。如果我没有这种爱好的话,我一定答应你。但是现在就是因为有,所以……你能明白不?”

“能。……我觉得我们家妞妞很棒。”顾羽伸手抱了一下肥嘟嘟的姐妹,“辛然肯定下不了手,看来这事儿还得找邢云。”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5月15日0时14分18秒编辑过]

我觉得吧,这里面要是追究法的原则和精神,会扯出很远。

如果是一个已经有这样罚例的学校,主角自愿选择入学,那只要按照条例不违规的去执行,怎样都是愿打愿挨。

但现在这样的全面性惩罚条例第一无法实现的是法的平等精神,一样的事情学生做了要挨打,毕业之后的就不用?第二无法实现的是法的程序正义:无审判,无抗辩权利,决定了你就要挨,不像是公法,而更像是人治下的私刑。第三是没有给到学生选择权利:比如,已在校的学生,在考学的时候并没有料到要挨打,是否不需要追溯?对于新生,是否可以给到选择的权利,即,可以选择享受公立学校的教育资源和低学费而要受体罚条例管束,或者也可以选择去没有体罚的私立学校?

对于主角来说,她反对的是肉刑本身。学校可以有校规,但是她不同意用人类之间互相暴力伤害的方式来执行,也拒绝承认这样一个违宪的条例规定。

而学校最有国家主义特色的做法是,因为你对这件事情的反对,而给你定罪。

现代法治的一个很重要的精神是言论不获罪,而这里的话则完全忽视这一点。就算我制定了宪法规定言论有罪,从程序上来说是可以鞭打对立言论持有者,但是从文明的本质来说,是非常落后的恶法,对于人的自由独立精神和人格尊严方面的束缚和影响,毋庸置疑是历史的倒退。

邢云开会回来,拎着一堆东西。

最显眼的就是顾羽见过的那把铁尺。

胖妞拿手去摸,邢云眼疾手快操起来迅速扔进抽屉,“我选它就是因为可以藏起来,眼不见为净。”

顾羽笑了下拿了另外一叠单子看,“这些就是罚分单?”

“这个是。”邢云把单子分成两摞,“我每天可以扣你一分,楼下胡大妈两分。刘晓一分,老班两分。然后你们那个什么破报纸,来了个发行部主任,大一的小男生,一分。你情敌李蕊两分。”

“一共九分,乘以十五的话一百三十五。”顾羽准确速算出来,“要是我得罪了全世界,就要每天挨一百三十五下。”

“这些是要去学生处结算的,还有我们手里的。”邢云把另外一叠纸指给她看。

那是一张登记表格,第一行:执行人——被执行人——

第二行是工具——次数——

第三行是事由。

最下面是两块空白区域。

“这是干嘛的?”

“唯一的收获。”邢云从一堆东西里面把一个袋子翻出来,打开,是一个立拍得相机和一卷相纸。

顾羽瞬间明白过来,“给我拍照?”

“给你的屁股拍照。照片上是自带系统时间的,打之前怎么样打之后怎么样一目了然。”

“人类智慧的结晶。”顾羽叹口气。

胖妞趁着我们说话,已经偷偷把铁尺拿出来看。

“铁的,好可怕呀。”辛然在一边发表意见。

胖妞开玩笑地拿铁尺打了辛然一下。

辛然最怕疼,尖叫着跳起来,却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水杯。

顾羽和邢云手忙脚乱把体罚表格罚分单还有相机相纸抢救出来。

邢云脸色阴沉地看着那两个凶手,“我都放起来了,还拿?拿了还玩?别忘记我手里的分数单可以罚任何人,这把尺也随时可以打你们的屁股哦!”

顾羽拉了拉邢云,摇摇头。

邢云把铁尺一摔,“谁都不许再拿出来!”

胖妞已经快哭出来了,“对不起啦,不怪辛然,是我不好。”

“没事没事,弄湿了晒干就好。来,我们来拍合影,看看相机有没有进水。”

四个姑娘头碰头,对着大眼睛相机摆出pose。

西瓜甜不甜?

甜——

相纸上留下的是笑容,是委屈,也是青春。

晚上辛然小心翼翼去收晒在晾衣绳上面的表格。

“留下水渍了,也不知道要不要紧。对了,云儿啊,其他人也是一人一把这种铁尺吗?”

“不是,有两把尺,一把我抢了,一把那个发行主任小男孩跟我差不多手快抢走。然后刘晓拿了两根爱的小手,自己留一根,给了老班一根。剩下那两个看起来很吓人的篾条就留给李蕊和胡大妈了。”

“哎,咱们肯定不会打小羽,老班也不会。胡大妈——”

邢云接口,“我想给胡大妈送点东西,这样小羽估计能好过点。”

“送什么?”辛然一下子来了兴致,“我让我哥派司机送点好烟好酒来?”

“……汪美英教了她半天怎么用那相机,后来胡妈嘀咕了句,说还不如给个卡片机呢。”邢云想了想,“她儿子才上初中,应该很想要相机手机之类的吧。”

“太容易了。”辛然蹦下来拖出抽屉背后一个脏兮兮的盒子打开,“各任追求者送的相机手机,我全存这儿了,看,一二三四,四个,随便挑。”

“哇,你这白富美。”邢云伸出手指弹了下辛然。“那这块解决了。刘晓这人谁比较熟?”

齐唰唰看过去,胖妞瞬间脸红了。

“我明天找她吃饭,跟她聊聊吧。五一前她提过想到我们老家那边去做论文调研,我当时……就,没答应。不过现在想想,也挺好的……”

“起码人家治学严谨,”顾羽笑着说,“不像某两位,论文都是拼贴的。”

邢云瞪了她一眼,辛然就啊呀呀那又怎么样地娇嗔了下。

“好了,学习生活全方位搞定之后,弄潮那边……小羽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自求多福。

顾羽深吸口气,“后天晚上例会,去过就知道了。”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5月16日23时3分54秒编辑过]

七点钟例会。

顾羽六点半就在教室里坐着。

一个陌生的男孩子走进来,直接朝她走过来,“我叫陈磊磊,发行部的。师姐你好。”

“发行部……主任?”

“是呀。以后能跟师姐共事了,很荣幸。”

顾羽苦笑了笑,“我不是很擅长发报纸。”

陈磊磊从书包里面把那把和邢云一样的铁尺拿出来,“领导告诉我,让我找一切机会多多鞭挞师姐。”

顾羽挑了挑眉毛。

“不过这件事情我觉得有点过于情色。”陈磊磊神秘地笑了笑,“骑着自行车,载着师姐去送报纸,送完就到情人廊那边,趁着夜黑无人,把师姐按在我膝盖上,扒下小裤裤,啪啪啪——”

“喂。”顾羽打断小朋友无聊的玩笑,“我一点儿都不觉得情色好吗?”

“态度这么凶啊?”陈磊磊笑得很无辜,“不愧是有独立精神的师姐呢。我可以追你么?”

“为什么?”

陈磊磊皱起了眉头,像只好看的小动物,“我设想了各种反应,就是没想到答案是这句反问。想追你就是想追你,有什么为什么?”

“想追我可以,但是我只接受有理智有原因的吸引。如果你说喜欢我的样子身材,那谢了,滚。”

“为了滚这个字,等下送完报纸我会给你二十下。”陈磊磊认认真真地看着顾羽,然后回答她的问题。“不是样子也不是身材。我喜欢你的——白衬衫和白短裤。”

陈磊磊的态度让顾羽一晚上都心神不宁。

开会的过程中虽然坐在教室的最角落,却跟坐在讲台上没区别,各种飘过来的眼神,惹得最后李蕊女王大发雷霆,把一堆干事狂骂了一顿拂袖而去。

九点钟,准时出发跟着陈磊磊去送报纸。

走出教室的时候顾羽和李蕊擦肩而过。李蕊没有再假装什么,看过去的眼神冷冰冰的,只说了一句话,“送完回总编室来。”

顾羽大概知道要回去干嘛。

送报纸的过程也是种折辱。

每个寝室看到顾羽的眼神都值得大玩味特玩味,人性这个垃圾桶,包罗万象,暧昧不清,你无法逃避,却也无法直视面对。

……送完了。

顾羽呼出口气,下意识地往学生活动中心的方向走,去赴李蕊的鸿门宴。

却被陈磊磊一把拉住,“我前面说的话,师姐忘了么?”

“……你认真的?”

“说脏话是坏习惯。你这么优雅的女孩子,应该改掉。”

“关你JB事。”顾羽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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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回

quo;你又赚了二十下。”

陈磊磊紧紧扣住顾羽的手臂,把她拖进了情人廊。

这一块没有路灯,很多野鸳鸯小情人在这里席地缠绵,什么都做。学生无力开房,却也有生理需求,只得如此,弥足同情。校方也睁只眼闭只眼,不予严打。

……如果说,之前上体罚台的时候是看不见的体制在身后推。

那么,现在就是有一个有形的手在前面拽,拽得顾羽火大——一个大一的学生哎!

他力气很大。

或者说男人真用力气起来怎么样女人也不是对手。

他真把顾羽按在膝盖上——然后去扒她的长裤。

周遭一片漆黑。顾羽挣扎了一会,终于发现徒劳。

陈磊磊没有脱内裤。

铁尺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落下来。

被藤条打伤的痕迹这几天正是结疤后期,并不痛,却痒得很难受。

铁尺打下来的力度竟然让顾羽觉得蛮舒服的。

陈磊磊忽然问,“几下了?”

顾羽茫然,“我怎么知道?”

“那重来。你报数。”

“做梦。”

顾羽是绝对不会开口报数的人。

但是这一提醒,人类的本能起了作用,顾羽心里下意识地数了下,七,八,九……十四,十五。

陈磊磊停下来,“几下了?”

“十五。”

“你不是不报数的么?”

“我有报?你幻听?”

“心里报也算。”他不由分说地继续打下来。

这次的力度显然大了很多。

顾羽咬住下唇忍耐,不动,不叫,也不躲避。

四十下打完,陈磊磊很守承诺地松开手。

顾羽瞬间站起来,弹簧一样远离开他。

陈磊磊忽然啊呀了一声,“忘记拍照片了——师姐你这顿打白挨了。”

“没关系。我现在回总编室挨另外一顿。”顾羽冷笑着转身走。

“另外一顿?为什么?”陈磊磊追上来。

“不为什么——本来这套互助条例不就是为了让大家不为什么就可以揍人么。”

“我不是那种人。”

“与我无关。”

走到学生活动中心的女厕门口,顾羽一个杀气凛冽的回头,“你要跟进来吗?”

陈磊磊用看一个谜题的眼神看着她,终于默默退去。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5月16日23时4分21秒编辑过]

啊!擦!我改。。。。都是因为用第一人称回了个帖子,居然就。。。。。。好囧

顾羽面对着女厕的镜子褪下运动中裤。

那些印记还没有褪去。一顿狠狠的人身伤害的印记,本来就那么容易消失。黑紫色不再在,黄色绿色和青色占领着屁股,很丑陋。

黑漆漆的情人廊里面一顿钢尺敲,没有给已经收口的伤处带来太重的负担,只是在这层丑陋上面蒙了一层淡淡的红色,倒好像没那么难看了。

顾羽洗了下手,然后向总编室走过去。

沿途的其他部门的办公室都熄了灯,看来今天大家都回去得很早。只有总编室里面还是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顾羽敲了下门,忽然感觉不对。

门没锁,可以直接推进去。

总编室里面,三个女孩一个男孩,全部都低头撑在编辑桌旁,臀部高高翘起,裤子褪到膝盖下。

大大小小的屁股上都已经布满红痕。

几个女孩子在哭。

李蕊拿着那把细竹篾,站在四个人的身后,看到顾羽进来丝毫没有惊讶的样子。

“你再晚点回来,他们不知道会被打成什么样子呢。”她对着顾羽笑一笑,就好像从前还是好同学,好战友的时候那样。

顾羽唯一的感觉就是血涌上头。

四个人都是大二,都是从前评论部的主力。

新生入学的时候被顾羽亲手招聘进入到《弄潮》;在一年的学习工作中崭露头角,被聘任为资深评论员或者评论副主编,挑起了评论版的大梁。

按照惯例,明年大四的顾羽将退居幕后,成为《弄潮》的学生顾问。而这四个人当中会有一个人脱颖而出,成为评论版主编,相当于校学生会的正部长职务。

如今这些明日精英好像小孩子一样,被打得泪痕满面。

“这是在干嘛?”

“评论部出的事情,不能让领头的一个人担,他们早应该受点惩罚了难道不是?”李蕊笑着回答,手臂高高挥起,呼地一下,抽在一个女孩的臀峰正中。

那个女孩大叫起来,“太疼了……师姐……实在太疼了,别打我了……求求你。”

“跟老师们说去嘛。”李蕊一边甜甜笑一边狠狠揍的气场已经不大像是一个普通的二十岁的大学生。

而是一个……怎么说,怨恨中的女人?

“你要打就打我。”顾羽把这句话说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李蕊想听的那一句。

“打你一个人只能打一百下,打他们四个的话可以打四百下。”李蕊理了理头发,“黄旭一直叫我要减肥,还是多运动一下比较好。”

下一下抽在唯一那个男生的屁股上。他很瘦,屁股上几乎没有肉,一篾条下去,几乎是打在骨头上,他狠狠抖了下,才没有喊出声来。

“不拍照,你随便打。”顾羽豁出去了,“都算我的。让他们回去。”

李蕊冷笑着拒绝,“虽然你很欠揍,但是今天我就不揍你。想打你的话,接下来我每天都可以,我何必今天打?”

顾羽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和渺小。

是,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嘴硬地表示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但是身边的人呢?

今天是评论部的四大天王,明天就会是118宿舍的姐妹花。

强权面前,你不妥协,就是祸害。

顾羽其实很想冲上去,夺下李蕊手里的凶器,大不了两个姑娘扭打在一起,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但是然后呢?

留校察看期间打架,伤人。

自己会被再度痛打。

再度需要麻烦宿舍姐妹照顾。

再度惹来李蕊心中更深层次的怒火。

她要想报复的话,可以用篾条抽弄潮每个人的屁股,天天抽,按照三顿饭抽。

而她顾羽,无能为力。

顾羽跪了下来。

李蕊略微停了下手,然后又发狠似地在四个人身上各抽了一下狠的,反手摔了篾条。

“滚吧。”

女王大人恩旨。

四个师弟师妹大气不敢喘,急忙提上裤子,匆匆而去。

顾羽不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她,是怨还是恨,也不敢去看他们离开时候的表情和眼神。

总编室的门开着,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李蕊走过来,捡起篾条,伸手捏住顾羽的下巴。

顾羽试图说什么。

却被她一篾条抽在了面孔上。

顾羽懵了一下。

“好贱。”李蕊轻轻地说。

顾羽想,大概是在说她跪下的行为吧,或者就是说……跟黄旭那一时失足的过往。

不管怎么样。

她道歉,“对不起。”

“道歉有用的话,要体罚干嘛?”顾羽没哭,李蕊倒抽了一下鼻子。她用篾条点了点编辑桌,“过去站好。不许动,不许哭,不许叫,不许发出一点点声音。”

“……好。”

“四百下。有一点点违规,就从头开始。”李蕊露出一丝快意的表情,“我每打你一下,就报出数字,并且说一遍,对不起。”

顾羽看了一眼晃荡的门,确认李蕊没有关门的意思。

也没有花太久,顾羽接受了屁股朝着门口的事实,慢慢脱下了运动裤和内裤。

等了很久,李蕊的篾条才招呼上来。

……这些细细的小恶魔。

真的不重,皮肉没有被压痛的感觉。但是却疼,火辣辣的,每一条细篾丝都带来清晰的刺痛,二三十条刺痛感叠加,叫人很像尖叫着跳起来转圈。

“我刚才说什么?”李蕊问。

顾羽才意识到自己失神,赶紧开口,“一。……对不起。”

——开口报数和道歉比挨打忍痛更难。

哪怕顾羽是真的觉得抱歉,这样的行为,也已经屈辱到撕碎了她的一切尊严。

是,本来就没什么可尊严的了。

人被刑罚践踏。

刑罚又被私刑践踏。

李蕊一下一下抽下来。

一百多下的时候,她已经气喘吁吁。

黄旭说得没错,她需要运动。

顾羽甚至于开始同情起她的手来——一定很酸吧,明天还能抬得起来么?

反而是痛,打着打着,也习惯了,最后还有点麻木了。

打到两百多下的时候,李蕊的速度和力度已经显然放慢。顾羽没有开口,静静伏在那里,给她,也给自己更多时间休息。

满三百的时候李蕊终于打不动了,把篾条仍在地上,退到沙发上坐下来。

顾羽回头看她,“我……可以起来?”

李蕊的眼睛血红的,像只兔子。“你不怕挨打。我惩罚不了你。”

“谁说我不怕。”顾羽咬着下唇,“说真的,当很痛很痛的时候我会刻意去想自己犯的错误,然后就可以忍耐下去了。”

“你犯的错误?”李蕊不相信,“你也会承认自己会犯错?”

“你以为我的道歉不是诚心的吗?”顾羽反手去抚摩自己滚烫的屁股。虽然威力不大,伤得不深,但反复挨揍集中被打的臀峰那里还是肿胀到不行。“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但,当时是他追的我,不是我追的他。李蕊,我或者是你的仇敌,但是,黄旭那个人……其实你应该再好好看看清楚的。”

“我跟他分手了。”李蕊的口气淡漠。

轮到顾羽瞪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儿?”

“前天。我决定不保研,出国去念传媒。把决定告诉他,他就同意分了。”

李蕊的眼睛里有失恋的痛苦,也有不可拗折的坚定。“这顿打还有一百下,我们改天再算。算完以后以前的事情就算两清——你好好送你的报纸,我时间不多要开始准备申请材料。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回去找黄旭再在一起。”

“我不会。”

“会不会都不干我事了。”李蕊的脸上露出终于放松的神情。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5月16日23时55分34秒编辑过]

顾羽一瘸一拐回到宿舍,把自己面朝下扔上床。

辛然呀地叫起来,“怎么样怎么样?让我看看。”

“不看。”顾羽心情不好,伸手把床帘子拉起来。

片刻之后帘子被唰地一下拉开。邢云用一种不可抗拒的气势一手按住顾羽的手,另一手把她的裤子扯了下来。

“干什么!”顾羽捂住臀部坐起来,又嗳哟了一声侧倒下去。

“不管为什么你心理受了打击,生理上还是得处理是不是?——哟,这谁打的?”

一看就知道打人的那个极不专业,其他地方基本看不出新伤只有旧痕;但是臀峰那边被打得乱七八糟的布满了细细的红痕,擦破了一片油皮。

顾羽根本不想解释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一反平时牙尖嘴利的常态,闷闷地趴在那里任凭邢云动手。

邢云把药膏抹完了看见顾羽连话也不答,随手在她臀腿交接的地方重重拍了一掌,“问你话呢。”

顾羽被一掌拍出了眼泪,咬着枕巾哭起来。

邢云愣在那。

辛然跑过来,“怎么啦?……云儿,你把小羽打哭了?”

“算是吧。”邢云郁闷至极地站起来,“你陪她,我出去跑步了。”

“别。”顾羽伸手抓住邢云的衣角,“……别走。”

“不走在这儿陪你哭啊?”

“好了啦,”辛然打圆场,“云儿你跟小羽犟什么,她心情不好我们就安安静静陪陪她呗。”

邢云叹口气,“我是想陪,但我这人……你们也知道,我脾气直,也不会哄人。有你陪她不就好了嘛。”

辛然坐下来,温柔地摸了摸顾羽的头发,“你说,你要云儿,还是我?”

“都要。”顾羽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们。

“嘿!蹬鼻子上脸。”邢云坐在顾羽的另外一边,“陪你陪你陪你。”

“我保证过一会就好。”

“没关系,”辛然柔声安慰她,“小顾羽上次被打那么重都那么坚强,一点都没心理创伤。这次生理伤得不重,配点儿心理创伤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慢慢就都好啦!”

邢云和顾羽同时笑出声来。

沉默片刻,顾羽慢慢开口,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这就是封建社会时候连坐制度的厉害了。不管于公于私,你们家的小朋友们都是因为你受罪,换了谁心里都不好受。”邢云有点理解顾羽的眼泪,伸手过去紧紧握了握她的手。

辛然想的却是完完全全另一件事,“那个陈磊磊帅不帅?哪个系的?我去打听下好不好?”

“你要干嘛?”

“你说干嘛!表白也!追你也!——如果人不错的话,可以啊!”辛然认真地瞪大眼睛,“才差两岁,很可能还不到两岁,根本连姐弟恋都不算!”

“不可能的别乱想。”

“为啥?特别丑?”

“不丑,”开会时候见过本尊一次的邢云回忆,“干净阳光,气质挺好的一个大男孩。”

“我绝对不好考虑一个第一次见面就打我的人。”

“可是……”辛然皱眉头,“我觉得他打得也不重,而且听起来也是因为关心你,为你好的感觉,不算很恶劣呀。”

“关心我就可以打我?”顾羽翻翻白眼,“就是这种观点让我们没办法进步。第一,至少我认为,除了法律之外,没有人有权利评价、审判、惩罚我的行为。第二,比起恶形恶状伤害别人的人来说,我更恨那些以爱之名行侮辱与损害之实的人。他们同样的不懂得尊重他人,然后还有更大的欺骗性。”

辛然听得一愣一愣的。

胖妞刚回到宿舍,在门口听到这一段,虽然不知道前情提要却还是举起了大拇指。“你们俩的专业课要是好好听过一两节,就能懂小羽在说啥啦。”

邢云翻了个白眼,“我能懂。我天生就是这种人。”

只剩下辛然孤孤单单被群起攻之。不过好在小公主不是很介意这些价值观方面的东西,“那算啦,找个更听话的好男生好了。”

——这么理解,倒也差不离。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5月19日0时11分22秒编辑过]

顾羽上完课在门口被个男生截住。

校文学社社长王光明,大三的孩子看着一副博三的模样,隐约有聪明绝顶的趋势。

“顾羽,”每次跟顾羽说话,王光明都是一额头的汗,“文学研讨会的事儿……下礼拜三就开始了。你看你还能参加吗?”

文学社是两年前才设立的社团,去年开始在全校推行文学刊物《深海》。今年文学社打算加大力度,搞一系列研讨会和名家讲座来增加存在感,以备明年招新时能更有底气。下周的这个研讨会是诗歌主题,邀请了一二十名本校和兄弟院校的学生诗人参与。上个月王光明拜托文学社的指导老师,中文系的洪老师来邀请顾羽担任客座嘉宾兼主持人,顾羽接受了邀请。

一个月间会发生很多事。

顾羽苦笑了下,“你觉得我还适合参加吗?”

王光明很认真地说,“适合。”

顾羽摇摇头,“要不你还是问问洪老师的意思吧。”

“洪老师出国了,去印度交流访问,下个月才回来。所以我想……学校有规定你不能参加这类活动吗?”

“也没有。”

“那就说定了!下周三——我马上把会议流程安排发到你邮箱。谢谢了,文学社的师弟师妹们都很想见你。太好了!”

王永明就这样自说自话地走掉了。

顾羽回到宿舍,收到他邮件——研讨会主题叫“酒神之黄昏”,周三在大草坪那边有一场朗诵会,还请了吉他社的乐手助兴。周四是一个诗歌写作比赛的现场颁奖评选活动。周五晚上就移师六百人小礼堂,由四个诗人外加王光明和顾羽,一起对谈酒神精神。全程由某家无酒精啤酒的品牌赞助,这外联拉得真心算是不错。

好吧,顾羽想,除了无止境的羞辱和惩罚之外,大学生活原有的正常步调还是要往下走,对不对?

“灼灼翟羽,

暗暗星光。

流星之尾,

雀鸟之睛。

人无眼目。

人无手足。

人无血肉。

人无发肤。

人无光芒。

如何永铭。

绮梦之声。

乱惑之想。

如雀之羽。

如星之光。”

一连串的现代派诗歌,充满了各种颓废的器官和无病的呻吟之后,顾羽穿着抹胸长裙,光脚踩在草地上,念了一首名字叫做《光》的小诗。

古朴的语言方式,精致的遣词用句,外加可以算是正能量的主题,让这首小清新的仿诗经体一下子脱颖而出,显出如此的不同。

“小羽好有魅力。”草地上,胖妞舒服地躺着啃着鸡爪,辛然和邢云拿着无酒精啤酒,虽无酒精却有点自然的微醺。

“你看她背上。”

抹胸的白裙子的荷叶边上面,及肩的短发下面,还有很淡的鞭痕印在皮肤上。大概是选裙子的时候没有留意,但那被夕阳笼上一层光芒的鞭痕,却让顾羽拥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魅力。

有点像她朗诵的那种……光芒。

“辛然辛然。”胖妞忽然坐起来,拼命拉辛然。

那边已经有个吉他手放下了乐器,往几个女孩儿这边走过来。

一朵红玫瑰出现在吉他手手中,“张辛然,我是经济系的许武。我喜欢你。”

周围一阵高耸的轰动与口哨。

吉他手单膝下跪,“拿着花,让我为你弹首歌。”

张辛然不知怎么就晕乎乎地接过了玫瑰。

全场一片欢呼。

然后吉他手向着身后的乐队示意。

灰姑娘的前奏就这么响起来。

去食堂吃饭路过草坪这边的刘晓和同宿舍的程薇刚好看到这一段。

程薇冷笑了一下,“这么白富美还叫灰姑娘,我们这种普通人还要不要活了?”

“要是哲学系没有张辛然,小薇你就是系花啦。”刘晓无心的安慰,听到程薇的耳中无比之讽刺。她随手掐了一朵树上的野花仍在地上,用脚狠狠踩烂。

周五的坐而论道会宿舍的其余几个妹子都没去捧场。

顾羽酣畅淋漓地对谈了两个小时以后,先去游泳馆游了个夜泳,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十点半。

周末不熄灯,这个点也不算晚。

但是顾羽推开宿舍门的那一刹那就知道不怎么对。

平时欢声笑语的寝室里,竟然没什么声音。各人坐在各人的床上,有的对着书,有的对着电脑,却没见有人翻页或者点鼠标。

“……怎么了?”

“没事。”邢云还想掩饰,那边张辛然已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顾羽踩上桌子翻到辛然的床上,“谁欺负你了?那个许武?”

“不是的……”辛然哭哭啼啼地,把小桌子上一张单子递给顾羽看。

“扣分单?2分生活分?”顾羽心里一沉,“谁扣的,你怎么了?”

“我一张,胖妞一张。嘤嘤嘤嘤……我好害怕呀,怎么办……”

“胖妞?”顾羽扭头看看。胖妞点点头,不说话。

顾羽知道问谁了。

对面的上铺邢云叹口气把英雄联盟的窗口关掉,开始给顾羽解释。

“学生处的人过来我们寝室里,查问我们这段时间以来的情况,主要是跟你有关的情况。我们当然都说一切正常咯,但是他们就开始到处翻到处看,结果看到了那张上面有茶渍的体罚表格,就问为什么会弄脏。我只好实话实说,结果她们俩就……一人一张处罚单了。”

“这么小的事情也要开罚单?那每天那么多吃饭喝饮料弄脏衣服弄脏书本的都要拖进去打?”顾羽觉得不可思议。

大家都默不作声。

忽然之间顾羽明白了过来。

“其实说到底,就是嫌弃你们没有按照他们的预想来管理我,体罚我,对吧?”

邢云沉默片刻,说,“有这个意思。”

张辛然抱着顾羽,哭得更厉害了,“她们还说如果我们再互相包庇的话,会考虑把我们寝室拆散。小羽小羽,挨打我可以忍,但是我不要被拆开,我不要我们寝室就这样散了!”

顾羽难过得也有点想哭的感觉,努力咬着自己嘴唇把眼泪憋回去。

“你可以忍……我更可以。”她温柔地抚摩了下辛然的长发,然后推开她跳下地。

“你要干嘛?”

顾羽拉开抽屉把铁尺扔给邢云。

“下来。你说我要干嘛?胖妞——关门。”

顾羽把背心和长裤脱下来扔在床上,然后咬了咬牙,狠心把内裤也脱掉,反身撑在了书桌上。

“记得拍照。”

辛然停止哭泣,呆呆地看下来。

胖妞大气也不敢出地乖乖去关上门反锁起来。

邢云想了想,点开电脑里一张摇滚乐的专辑,然后才爬下来,拿起那把铁尺,长长长长叹了口气。

吵闹的音乐声中,顾羽扭头,看着邢云。

邢云还有些犹豫。

顾羽转回去,低下头。

一次成像的相纸上,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皮肤上,旧伤痕已经几乎看不清楚了。

邢云举起铁尺,“顾羽,你……你忙于外面的各种社交活动,已经三天没有做寝室值日了,所以……所以现在打你三十下。你数着。”

铁尺落得很轻。打了几下以后,顾羽忍不住出声,“云,等一下要拍照片的……有痕迹吗?”

“没。那……你撑住了。”

长痛不如短痛。

邢云是专业排球运动员特招进来的T大。真的需要手劲的时候,她那一下下来,顾羽死死抓住桌沿,还是被打得腿脚一软。

“对不起,打……重了。”虽然挨打的是顾羽,但是听邢云的口气,也似乎快要被这场惩罚给逼崩溃了。

胖妞走过来,“云,我来吧。”

她没等邢云回过神来,就把铁尺接了过去。

尺子一下一下,以很慢的节奏,和很重但很飘的力道,落在顾羽臀上的不同部位。

十几下下去,屁股上被均匀地染了一层红色,铁尺的印记整整齐齐,还有邢云打重了的那一下隐约泛出紫痕。

顾羽没受太大罪,但屁股上的伤却看起来清晰明显,完全可以交差。

胖妞放下铁尺,拿起拍立得咔嚓了一张,然后叹口气回到床上看书。

辛然不合时宜却又忍不住地赞了一声,“妞妞打得好棒啊。”然后又觉得不对头,赶紧打了自己嘴巴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小羽别生气。”

“起来吧。”邢云甩着相纸给顾羽看,“下次我知道怎么打人了。”

“那啥,”辛然爬到顾羽的床上,顺手把常备常新的药膏又拿出来,“你们说,好好的他们为啥为难我们?是不是有人看我们不顺眼?”

“别乱想。顾羽你这几天小心着点,他们能找我们的麻烦,就也能找胡大妈的。记得别开夜车。胖妞,你再去打听打听,刘晓那边是什么情况。”

奇怪的关键字……女性的身体  这五个字不能连播吗?

胖妞锁门,邢云放音乐的同时,周围几个敏感的宿舍已经有点察觉出来这边要干嘛了。

程薇听了半天宿舍门,在胖妞过去开门的之前的半分钟逃回了宿舍,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起了那边尺子拍打身体的声音。

越听班长刘晓越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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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回

;小薇你这是何必呢?张辛然和顾羽又没得罪过你。”

“那么傲,活该受点教训。”

“你是嫉妒她们。”刘晓点题。

“我?嫉妒她们?哼。”

“……下次别做告密这种事了,传出去了大家会看不起你。”

“谁会传出去?就你们几个知道嘛。”

程薇有貌,但是没脑。

一天以后邢云就问出了这次突击检查是谁打的小报告。

邢云的报复心很强——几天以后,斜对门的宿舍就在卫生检查当中发现了违规使用的热得快。

宿舍同学一致供认热得快的主人是程薇。胡大妈下手,用篾条揍了她四十下。

程薇回到寝室以后哭声震天,寝室同学对她却挺冷淡。

这边顾羽和邢云却因为这件事情不开心。

顾羽觉得邢云不该用这种手段报复,邢云觉得顾羽莫名其妙圣母得有点神经病。

但是挨不过的是辛然和胖妞那两张扣分单了——两分,每分五下,一共十下皮带。要是顾羽来看呢,简直小菜一碟,但是辛然就如负大石,失眠了好几个晚上。

罚分单必须去学生处销,没有特殊情况必须在两周内销完,否则的话每超过一天加一下延时惩罚。

再有一个周末,两周就到了。邢云好说歹说,终于说服辛然周五去学生处报道,这样的话接下来周末两天休息,心情上怎么也调整过来了。

周四深夜,顾羽从《弄潮》回来——李蕊很忙,忙到没时间揍她,只是给她开了一张三分的生活扣分单,折合四十五下皮带。顾羽拿到单子的时候已经波澜不惊——人类大概是可以习惯任何事情的,何况挨打。想想正好周五陪着辛然和胖妞一起去销单,也觉得还不错,说不定能给到害怕得要死的辛然一点点鼓励。

抄着条隐秘的小路翻过个小水塘,即将抵达宿舍的时候顾羽竟然闻到一股烟味。

——在体罚条例通过前三个月,学生禁烟条例就已经全国推行了。很多观察者认为,正是因为禁烟条例推行之后没有有效的惩罚手段致使各大院校禁烟有名无实,这才促使上面痛下决心通过体罚条例的。

体罚条例通过以来一个多月,往学生处报道最多的就是各种偷偷抽烟被抓到的男生。抽烟扣十分,和考试不及格一个起步价,没商量。

反而女生这边,真有烟瘾的人很少,绝大部分都控制住不在校内抽了,至今四大女生宿舍都还没有抽烟挨罚的实例。

顾羽蹑手蹑脚过去看。

吓一跳。

一大跳。

躲在水塘边抽烟的两个人影,一个邢云,一个张辛然。

也对,这条近路就是她们几个发现的。

“没事,回去刷牙,吃口香糖就好了。”邢云淡淡保证。

辛然愁得声音都变了调,“抽完这个我真能睡着吗?我好难受,我特别想睡觉,但是真的睡不着。一闭上眼睛我看到小时候爸爸打妈妈的情景。妈妈朝着我扑过来,说,别打了,别打了,然然救救妈妈,妈妈疼啊……”她哭起来。

“别哭别哭,再来一根。”

邢云又递了一根烟给辛然。

辛然闭着眼睛,深深吸了进去。

顾羽默默地退开了。

暴力之罪恶。远胜于烟草之罪恶。

因烟草或者摧毁人之健康。

但暴力却摧毁人之灵魂。

回到床上,默默装睡。

过了没多久,邢云和辛然也回来了。

顾羽感知着上铺辛然的动静。一直到天麻麻亮的时候,辛然终于睡熟过去,顾羽才放心地睡着了。

上午只有一节老班的课可以逃,下午就直接去学生处一了百了了。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5月19日16时21分54秒编辑过]

中午十二点顾羽才睡醒。

起来去给全宿舍的姐妹打完饭回来路上,就遇到刘晓。

“你们下午去学生处?”

“嗯,是。”

“那你们看下要不要顺便一起销了这个。”刘晓从书包里面翻出一整叠的扣分单,从当中翻找。

“学习分,各两分?”顾羽找到本宿舍全体四张。“为什么?”

“逃课。”

“……逃课也打?”

刘晓欲言又止,“最近严打逃课。老班年底评职称……你们知道的。”

顾羽有点绝望地捏着单子,“意思是说——以后都不能逃课了?”

“是啊,你看,这一堂课,开了二十几张单子。我们宿舍只有我去了,你们宿舍只有胖妞去了。”

“胖妞去了?去了还拿单子?”

“她晃了一下就去系里帮忙出大一大二的期末卷子了。马上期末考试,到时候估计更是尸横遍野。”刘晓很苦恼地叹口气,“这个班长我也不大想做了,保研,留校,又能怎么样呢?还是找工作算了。”

顾羽忽然觉得,体罚制度这件事,可以很好地控制中国在校全日制学生的总人数。

李蕊决定出国,刘晓打算工作,都是对于这种制度的用脚投票。

然而,既然学校里能有体罚条例,推行到全社会,还会远吗?

下午胖妞回来,宿舍里四个姑娘把一叠扣分单一张一张平铺到桌上。

一人一张两分学习。辛然胖妞各有一张两分生活。顾羽一张三分生活——李蕊手里其实只有两分的权利,另外一分是从陈磊磊手里硬收缴来的。这位哥们这个礼拜请假,直接没出席弄潮例会,要不然顾羽也不会一个人搞到大半夜才回来。

“我那张逃课券今天不销,总得有个人照顾大家、打饭打水吧?”邢云很快决定。

“那我也不销了。马上期末考,万一考试出来了有扣分单,刚好一起搞定。”

“能不销,绝不销。”张辛然像个党员一样凛然。

顾羽认真仔细地考虑了下,“我把两张都销了吧。”

“你是三倍计算,三分生活就是四十五下皮带,两分学习是三十下戒尺。你受得了?”

“我那个下礼拜来,别夜长梦多了。我练出来了,不会怎么样的,最多躺一天。”

“行,走呗。”

抱着相似想法的人不少,周五下午有课的人不多。

学生处那边已经排成了长龙,学习和生活分成两间房间,标记清晰,人蛇蜿蜒。

“哇,这等要排到,大概得两三个小时。”

“小羽作为体罚界的第一人,你有没有优惠,可以刷脸插队?”

“别开玩笑了。”

坐在体罚室外等待的过程,对很多学生,尤其是首次挨罚的学生来说绝对是种心灵的折磨。

辛然就是,手越来越冷,脸越来越白。

没半个小时,出来上洗手间的许武意外地走到四个姑娘面前,“你们也排队呢?”

辛然已经不能抬头面对不熟悉的同学了,哪怕是送过花的吉他王子。

“她不舒服?”

“不是,她害怕。”

许武想了想,“我快要排到了,要不要换?是生活分吧?”

“是。”真心好主意,让辛然早早捱完那十下皮带,然后就轻松了。

邢云随口问,“你是啥事情被开单子的?”

“抽烟。”许武不在乎地笑,“十分的,两张。”

“为啥两张?”

“一张是哥几个抽烟的一人一张,另外一张是因为他们问烟是谁买的,我说我买的,就多了一张呗。”

许武的乐于助人让辛然可以很快进入体罚室。

剩下三个人在外面焦急等待。

体罚室内一直是啪啪飞舞的皮带与学生的哭叫声并驾齐飞。辛然进去以后,令人诧异的是,却没人听到她的哭喊。

没多久,辛然慢慢地走出来。

“然然——”

三个好室友扑过去。

“我没事。”辛然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怕。”

许武从队伍尾部那里走过来,冲着辛然做了个鬼脸,“坚强的姑娘。”

辛然笑了笑。

——送手机送相机给系花,哪里抵得上送她一个“快速挨打资格”来得给力?

“然然你先回去睡觉吧,我们慢慢排。”

“没关系,我陪你们。”

“别勉强啦……”

推推让让中,一个下午已经过去,远处的夕阳,预告了一个属于体罚的夜晚即将来临。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5月19日18时2分46秒编辑过]

邢云留守,顾羽跟胖妞去买饭。

挨打要挨,饭也要吃。

一路上人很少。胖妞忽然开口,“小羽,你能感觉到吗,我也很紧张……可能,可能比然然还紧张。”

“所以我才说我们俩来买饭。”顾羽善解人意地抓着胖妞在路边坐下来。“说吧。”

“我……你看到我那次……”

“那次你打我,打得爽不爽?”顾羽坏笑。

“讨厌!”胖妞锤了顾羽一下。

“所以……你是喜欢打人,不喜欢挨打?”

胖妞犹豫了下,“我喜欢打人。我不喜欢挨打,但我也不是特别怕痛什么的。在我们那儿打小孩打老婆啥的都是很平常的事,谁没挨过几扁担?我很小的时候有次看到隔壁邻居哥哥新婚之夜打老婆,打完了就……那个,后来我就……受影响了。”

“所以你怕的是啥?”

“我不知道。我对打……打屁股这件事情,有感觉。我怕被人知道。”胖妞低下头,“我……小羽,我跟你们不一样。我长得不好看,家境也不好,没什么天分,虽然成绩还可以但是全靠勤奋而已。我这么平凡的人,是不是不应该染上这么奇葩的爱好?”

“奇葩的爱好让你不平凡啊。”

“讨厌,还开我玩笑。”

“不是的。”顾羽凑近胖妞的耳边,“你打人的时候很冷静,很酷,很有魅力。”

胖妞无奈地笑了两声。

“而且你五官清秀,减减肥一定很好看。你的逻辑很好,细心,耐心,反应快,将来一定能找到很好的工作,改变你的人生。”顾羽伸手去揉了揉胖妞肚子上的肉肉,“告诉你个秘密啊。数学系的柳萌萌悄悄跟我打听过你。”

胖妞不可置信地愣了一秒,然后尖叫出来,“那个伪娘!”

两个人拎着盒饭回去的时候邢云敏锐地察觉到,“你们有啥小秘密?去了那么久?”

“没有。”顾羽和胖妞异口同声地说。

“没有就算了。还好你们还知道赶回来。快排到了,谁去?”

“妞妞先去吧。速战速决。”顾羽轻轻推了下胖妞,“等我进去的时候你们就可以吃饭了。”

胖妞是笑着出来的。

“这玩意儿,比我们老家的扁担差远了。”她朝着顾羽做了个鬼脸。

顾羽准准收到,跟她抱了下,“你先回去休息呗?”

“我是真的没事儿。我等你。”

走近体罚室的一瞬间,顾羽察觉到几个精疲力尽的老师们神色略微变了变。

那种感觉好像是在互相鼓励:有大人物来了,赶快提起精神来——这样子。

一个研究生模样的女孩检查了下顾羽的扣分单,在系统里做了相应的对照和扣除,然后指指房间中央宽大的皮桌子,“裙子折到腰上,内裤脱到膝盖,趴在那。”

顾羽穿着条格子长裙,里面是丰富经验下准备的宽松棉内裤。

趴到桌子上以后,那个研究生女孩又把她的裙子往上扯了扯,想了想用个夹子夹了起来。

这时候一个男老师从隔壁走进来。

顾羽下意识地起身。

却被绕到正面的研究生女孩娴熟地用个皮扣子把她放在桌上的双手铐了起来。

“体罚……不是分性别的吗?男老师打男生,女老师打女生。”顾羽大声抗议。

“是啊,但是没说不能有男老师在场。刚刚打男生的时候也有女老师在的。”

“其他女生呢?”

“之前***会回避一下。但是因为你的情况特殊,我们觉得还是让***在场会比较好。”

顾羽紧紧夹着双腿,“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女生体检的时候也会有男医生啊。”女研究生有种幸灾乐祸的语气。“因为上面有传达,如果是你的话力度一定要保证,所以等下***会负责检查,如果出现力度不够的情况他会纠正。”

“那就请你努力。”顾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

“其实有什么差?”女研究生在顾羽的屁股上清脆响亮地拍了一掌,“这个学校里谁还没见过你的屁股啊?”

皮带挥舞着风声抽下来。

顾羽把脸贴在皮桌子上——好烫。都是女生还好,有个男老师在背后窥视的感觉,让她无法冷静。

“无法及时完成校报的发行派送任务,扣三分,四十五下。现在开始。”

皮带抡圆了,抽在臀峰上。

感觉辣辣的。

当然没有藤条痛。但是的的确确,跟那些发到大家手里的铁尺啊篾条啊什么的不可同日而语。

十下过去,略微片刻的休息。

顾羽觉得辛然和胖妞真的已经算是很勇敢了。

二十下以后,那个男老师开始纠正起女研究生的姿势,说她劲儿变小是因为用的是腕力,要用腰力才对。

顾羽咬着下唇,一皮带一皮带地忍耐着。

“要抽下去看到肉抖动的感觉才是最好的,”讨人厌的男老师在那里絮絮叨叨,然后喝令顾羽,“放松些,腿分开些。”

顾羽才不理睬。放松些是对自己好,但是背对一个男性中年老师,怎可以分开腿?

“叫你分开一些。”不知道是男老师还是女研究生出的手,狠狠的一下,触感跟刚才的皮带没两样,却多了一个令顾羽痛得眼前一黑的金属撞击感。

大概是用有皮带扣的那头在抽了。

顾羽拧头去看,“这是违规!”

“规定是为了让学生服从。你一天学不会服从,就活该被狠狠往死里揍,还不明白?”

又一下皮带扣揍过来。

顾羽忽然有点担心。

这个力度的撞击会敲碎骨头吧?

旁边的女研究生抓住她的短发,“挨打的时候服从度不够,加扣两分。”

顾羽和她对视了一会。

然后慢慢低下头去。

她很微小很微小地分开了一些腿。

然后身后的男老师发出了满意的声音。

皮带换了正常的方式打下来,力度缓和。

外面数着皮带声的胖妞紧紧皱眉,“这都六十下了,难道我数错了?”

“没数错。大概是被……补课了。”

又过了一会,顾羽扶着墙出来。

“没事吧?”

顾羽抬头,镇定又若无其事地回答,“没事,加扣了两分,多挨了几下而已。”

“走吧,”邢云把顾羽搂在怀里,“回去休息上药。”

“等下……”顾羽看了看另一边,时间晚了,学习分那边基本上已经没人排了。“不是说好一起销的吗。我去试试戒尺。”

她推开邢云,直接向住另一边走过去。

走路的时候有点牵痛,但是不严重。主要就是被皮带扣打到两下的地方,疼得钻心。

“她干嘛那么倔?过几天再来也可以啊。”邢云不满地嘀咕。

“有时候,挨打也是一种发泄。”胖妞轻轻回答。

“为什么?”邢云不明白。

“……就跟你出去跑步一样嘛。”

“哦。”邢云隐约品出点道理。

学习分这边还好。

本来两男两女四个老师坐在里面聊天,看到她进来,两个男老师就出去了。

剩下两个女老师有一个还是熟人,社会学系的,顾羽上过她的选修课,讲女性歧视的问题。据说她的本职是研究性社会学。顾羽忍不住想,胖妞那种案例应该发给她研究一下,看看人的爱好是有多隐秘,多复杂,多自然。

这边的是个按摩床,床中间有固定人腰部的带子。

女老师们态度和蔼地示意顾羽趴上去。

长裙折起来,内裤褪下去。

一个老师呀了一声,“你才挨过打?”

“没事,多少都是一顿。老师别顾忌。”顾羽觉得这话说出来有点贱,但却有种别样的痛快。

“那你忍着点儿。”老师把带子略收紧了点,然后把顾羽见过的黑色戒尺拿在手上。

戒尺高高挥起,力度适中地落下。

第一下,是凉的。

慢慢就变成热的。

其实不大疼,大概是因为之前的一顿皮带已经让屁股麻木了的关系。

可是三十下戒尺打完再站起来的时候,肿胀感却加重了不少。

“谢谢老师。”

说这话的时候,顾羽不由自主想到历史上那些封建朝代的臣子们,面对来自于君主的各种残酷惩罚,却仍然要叩谢天恩的情景。

“好好休息,别再犯错了啊。”社会学系的女老师随口叮嘱,口气当中有隐约的辛酸。

顾羽说到做到,只休息了一天,礼拜天就早起跟班里几个同学爬山去——活血化瘀,增强体质,姐妹们也没拦她。

爬山回来带着一袋子苹果,在宿舍里面削给姑娘们吃。

辛然跪在自己床上,一只手撩起睡裙裙摆,一只手拿个小镜子照自己的屁股。她皮肤白,屁股又圆又翘,上面横着几条淡红痕迹,还挺好看。

“小羽,你的经验来看,几天能褪掉啊?”

“后天吧,后天应该什么也看不到了。你要去游泳?”

“嗯。约了许武,礼拜三。”

“他恢复得也够快的,上次拿着两张十分的单子,那就是一百下皮带呢。”

“我觉得这个条例真的很不公平,”胖妞在那里抱怨,“壮硕的男生跟瘦弱的小姑娘,挨起打来怎么能一样呢?”

“理论上来说脂肪可以抵消更多的冲量,所以胖女生才是最占便宜的人呀。”顾羽逗胖妞玩。

胖妞忿恨地说,“快点复习,别光想着玩儿。八九门课,一门不及格是十分,要是挂好几科的话你们的屁股都别想要了好吗!还有你,”她抬头瞪顾羽,“你第一个月的考评出来了没?”

“今天在香山收到的短信,C。”顾羽眼睛也不抬,“说是下周结算。”

宿舍里面几个姑娘都抬起头,“下下周开始考试,下周打你?这不是存心让你考不好么?”

“考试,小意思。”顾羽要在别的系可能成绩普通,但在哲学系这种考试大部分是要洋洋洒洒写东西的专业上就很占便宜。她曾经创造过一项纪录:某门课全学期每节必逃从来没见过老师的面,最后考试是三选一的论述题,顾羽在两个小时内手写了近一万字的论述,从宇宙洪荒讲到三皇五帝,从罗马万神殿讲到巴士底狱,最后漂漂亮亮拿了个优。

“对了,有个新闻。”邢云平常不是八卦的人,大家都竖着耳听,“刚刚在水房程薇告诉我的,说校方不跟胡大妈续约了。期末考试以后她就回老家了。”

“为什么?胡大妈不是已经在T大做了七八年了吗?怎么说不续约就不续约?”

邢云瞟了顾羽一眼,“根据程薇的说法,就是对我们寝室管理得不够严格,所以被校方开掉了。”

张辛然大小姐抢过来,“没关系,我哥的公司员工宿舍也要聘宿管的,回头你们帮我去问个联系方式就行了。”

邢云叹口气,“人生何等有幸,跟个白富美大小姐同寝。喂我说然然,我毕业以后的工作包在你身上了啊。”

“没问题,让他请你当副总。”

“副总就免了,我想当销售。”

“云儿,女人当销售很危险啊。”顾羽提醒,“你不如考公务员啊,去体育总局做组织人事什么的,符合你的老本行。”

“不想入党。”邢云简单否定之后,把面前的书本扔掉,重新打开电脑。“胖妞,你在下面顺便帮小羽上个药,我就不爬上爬下了。”

胖妞瞬间脸色微红,好在邢云看不到,“不要啦,还是你爬下来吧,我笨手笨脚。”

“练练。”

顾羽用鼓励的眼光看了一眼胖妞,“来呗。”

她乖乖趴下来。

胖妞看了眼那腰臀曲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顾羽有没有人说你很性感?”

“性……感?”顾羽忍不住笑,“我胸没你大,屁股没然然翘,腿没云儿长,哪里性感啦?”

“气质。”

难得辛然和邢云双双附和,“是的妞妞说得没错,你有种性感的气质。”

等到胖妞抖抖索索把顾羽的睡裤拉下来,对着红红紫紫的屁股上药的时候,顾羽忍不住用轻轻声调侃胖妞,“性感的意思是不是让你很想打我呀?”

胖妞在她屁股上轻轻掐了一下,“别乱讲。”

回头看看,邢云已经开始在LOL里面大杀特杀,辛然则戴上了耳机听歌,两人都没注意到这边的小小对话。

“小心我去应征做学生处的勤工俭学,以后专门打你。”

“被你打我愿意呢。”顾羽伸手去把裤子拉起来。

胖妞拍掉她的手,“李医生关照过的,涂好药要晾五分钟,你每次都忘!”

“咦……”顾羽伸手把枕头边的苹果拧到五分钟定时,“这下不会忘记了。”

礼拜三。

辛然穿上新买的柠檬黄配粉红花朵的,可爱的不得了泳衣跟许武去游泳了。

而顾羽这边发生了两件重要的事:

第一,她那个来了。按照规定。可以推迟至少一周时间接受考评惩罚。

第二,她被喊去了校长室。

韩副校长和张正校长亲自跟她聊天。

“小顾同学是最近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啊。”张校长说。

顾羽心里七上八下,完全不知道前因后果。

结果张校长也不废话,直接切题,“小顾同学跟陈磊磊同学最近是不是挺友好的?”

“陈磊磊?见过一次。”

张校长和韩副校长同时笑起来。

“我们大学生呢,不管受到再好的教育,再多的知识,最基本的就是要保持诚信啊。”

“老师我不懂,我的确只见过他一次,”顾羽反应强烈,“我没有说谎。”

“那顾羽同学你知不知道陈磊磊同学是什么人?”

“《弄潮》的发行部负责人。国际关系学院,大一的。”

“你知道他的妈妈,就是学生处的汪美英老师么?”

顾羽站起来。

“他妈妈?汪老师?他姓陈……那不就是……”

“是啊,看来你是真的一无所知,就这样莽莽撞撞谈恋爱了。”

“我没有谈恋爱!”顾羽大声说,“不管他是谁,我真的只见过他一次。上上周弄潮例会和他一起去送的报纸,上周他就请病假没来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病假嘛?”韩副校长用玩味的眼光看着顾羽。

“我不知道也跟我没关系。”面对校长说这种话已经相当之不客气。

“跟你有相当大的关系。”韩副校长认真严肃地说。“上周陈同学劝说他爸爸出面废除体罚条例;后来就发现他把大量你的生活照,你写过的诗歌和评论,以及那篇反对体罚的文章一起存在自己的手机里。”

顾羽哭笑不得,“那是他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等等,他的手机里的东西,别人为什么可以随便翻看?——他又为什么会病假?他爸爸……打他?”

“这些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东西。”张校长及时打断,“总而言之,陈磊磊同学的身份特殊,这件事情你不能告诉任何其他人,以后也尽量避免跟他的接触。这个学期结束后陈同学就会去国外交流两年,希望你们不要彼此耽误对方的前程。”

“我不会接近他。但是我也没办法控制他自己的所思所想——我想,任何人都没办法控制。没别的事情的话,我走了。”

走出校长室没多久,浪漫故事的男主角就打电话来。

“师姐。”

顾羽凝顿了好半天,才决定不要直接挂断,“你……还好?”

“被我爸揍裂了一根肋骨——他也是无心的,随手抄起家伙打了一下,没打准就这样了。”

“你……活该。”

“师姐知道了?”

“你哪里来我的生活照?”

“你微博上面存下来的……还有,视频里面截的。”

“视频,哪个视频?&r

第6回

dquo;顾羽忽然反应过来,“你个变态!”

“我说过,你穿白衬衣白短裤的样子很好看。我没截你的屁股啊,对天发誓。”

“去死吧。”

“不去——对不起啊,我跟我爸解释清楚了,是我单方面喜欢你,才开始追呢还没用力就……跟师姐你没关系。”

“你不是马上要出国了吗?好好学习,别乱想。”

“其实我喜欢你也跟我妈有关,她经常在我面前夸你,说你虽然有反骨,但是很倔强,挺让人心疼的。”

“帮我谢谢汪老师。”

“那……等我从国外交流回来,你也毕业了。到时候可以追你吗?”

顾羽笑起来,“你先养好身体吧。”

“师姐也要好好保养。听说这个月是C……到放假还有一个月的考评,以及期末考试。到时候不要被打得一整个暑假都在床上爬不起来哟。”

“……好,我会努力的。”

“如果一切都好的话,暑假一起出去玩一趟怎么样?”

“得寸进尺。”顾羽挂掉电话。

考试周就这样悄无声息又热火朝天地开始了。

天气越来越热。

辛然直接到文华楼开了间房,姐妹们晚上集中在那边复习,然后不太怕热的顾羽和邢云有时候回去睡,让胖妞和辛然分享一间标房;有时候就两两挤一挤,一起度过一个欢乐的夜晚。

周二和周三顾羽得先扛过两门最重头的考试,存在主义哲学和美学概论。周四和周五的宗教学选读、比较哲学概论都是以小论文为期末成绩的科目,比较轻松。四门选修课则在最后一周的晚上,神话选读、佛教选读、拉丁文基础以及跨院的法哲学概论,虽然要求会低一些,但是对顾羽来说熟悉程度也低很多。拉丁文基础是要咬牙冲刺才有可能过的,法哲学没办法跨院的课程必须深入复习。至于神话和佛教就算了,靠扯应该不难。

所以,在这堆时间里面,顾羽挑了个听起来比较完美的时间来还第一次考评的债——周四晚上。

“小羽你确定不周五才去么?”

“周五队伍排太长,浪费我的时间。打完了我就可以专心复习拉丁文了。”

“你确定你趴在床上效率会比在学生处门外高?”

“一百下板子,我想我能挨的。”

“百炼成钢臀!”辛然用脚掌踩顾羽的屁股。“呀,没多硬呢,还挺软的嘛。”

“来来,往上踩一点,背……腰……对对,再左边一点儿。”

“我这么好看的按摩小姐,得要多多的小费呀!”

“给。”顾羽拈起一个草莓,辛然为了草莓表现出了惊人的柔韧度,弯腰叼走。

“你个吃货,美学提纲背完没?”邢云怒气冲冲地骂,“要是我能过你过不了的话,别等学校惩罚,我先拿尺子抽到你哭!”

辛然扮了个鬼脸,“要是我过了你没过我可以抽你嘛?”

“要是你们都没过叫顾羽抽你们。”胖妞适时搅合。

“啊妞妞那么肯定我能过?”

“你整个学期所有精力都在这两门课,你都过不了就没人能过啦。”

“因为这两门课真的很棒啊。喂,云,你等会别走,我给你把存在主义的提纲也讲一遍。”

“太多了听不懂,一样一样来。”邢云断然拒绝。

礼拜一晚上。

最后的夜车。

顾羽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洗手间那边有响动。

鼻子里闻到了熟悉的烟味。

——辛然又失眠了。

邢云又给她烟抽。

胖妞在身边说梦话,“不许吵,不然打你哦!”

闹铃猛响。

考试季节终于到来。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5月19日23时44分2秒编辑过]

经常打不开。好不容易打开了,发现没回复也……

考场上每个学生都像一个小小的宇宙,喜,怒,哀,乐,七情上面,佛家所谓纳须弥于芥子,怕就是这样了。

顾羽在卷子上洋洋洒洒,从去蔽写到指月录,又从时间写到量子哲学。

半小时完成,打算交卷的时候扫了一眼后座——妞妞不用愁;邢云奋笔疾书,已经写到第二卷;最扯的是张辛然小姐,正叼着她六千多块的水笔,卷子上根本没涂几行字。

顾羽站起来交卷的差不多同一时间,听到后座有点响动。

她没想太多,走到教室门外,忽然猛地站定。

不对头。

邢云没那么好,辛然也没那么差。

她们俩……不对头。顾羽原地转身往回走。

教室门口,监考老师正皱着眉看住考场。顾羽站在她的角度扫视一下——老师们的视野永远比下面的学生们所能想象得更为宽广。

没动静。

唯一区别是张辛然莫名其妙地低着头唰唰唰跟墨水不要钱似地狂写,而邢云已经差不多收官。

老师朝着辛然的方向走过去。

顾羽抢进来。

“同学,你已经交卷了不能回到考场。”老师转身跟顾羽说话。

“我拉了东西。”顾羽镇静地答。

“什么东西?”

“钱包。”

老师走到顾羽的座位上,往抽屉里面看了一眼,不耐烦地回答,“没有。”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顾羽用余光瞟到,张辛然已经抬起头,恢复有一搭没一搭往卷子上绣花的范儿。

差不多一页纸,应该够她及格的了。顾羽心里叹了口气,“谢谢老师。”

门卡嘀地一声刷开了文华楼标准间的门。

邢云和辛然说说笑笑走进房间,就看到气压低得如同一座雕像的顾羽。

邢云反手关上门锁上防盗链。辛然就撒娇卖乖地从包里拿出个苹果,“小羽这个可甜了——”

“好,去帮我洗下。”顾羽随手接过辛然的包,反手全数倒在床上。

笔袋,笔记本,手机,耳机线,钥匙包,水杯,吸油面纸……等下,水杯。

一个顾羽没见过的水杯,开考的时候明明出现在邢云的桌上,现在却在辛然包里。

辛然强颜欢笑,“新买的杯子……你觉得好看就送你。”

“送给我接下来几门考试你们怎么办?”顾羽挑了挑眉毛,把水杯拎在小手指上晃。

“别废话了。”还是邢云干脆。

她走上来,拿着辛然钥匙串上面新挂的一个微型手电,往水杯下面一照。

透明的杯子内侧,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清晰地变出来。

高、科、技!

顾羽瞪了辛然一眼。

辛然小绵羊一样把洗好的苹果递过来,“老师没有配套手电,就算把杯子没收了也没关系。小羽,你脸要臭掉了……脸臭掉就不漂亮了呀!”

顾羽随手接过苹果摆在旁边,反手抓着辛然的手狠狠打了两掌下去。

“作弊会死人的,张大小姐!”

“你不说我不说云不说,谁会知道嘛!”辛然抽回手掌疼得呼呼直吹,“疼,肿起来了!”

“你疼她也疼。”邢云抓住顾羽的手看。

顾羽在气头上,根本感觉不到手掌的痛,“就这么点东西,这么多天都背不下来啊?你们太能耐了!”

“你以为个个都是你啊!这个实在太难背了嘛。”辛然委委屈屈把苹果拿过来自己啃,“我们在背美学,美学还容易点。”

“你们,唉。”顾羽揉了揉太阳穴,“下次要做这种事情,好歹也让我知道,我帮你们俩写点不同的要点。现在你们都抄一份小抄,分分钟被教授看出来好嘛!”

“小抄是官方教参,就当是我们俩背了一样的材料,没事的。”辛然抱着顾羽,“小羽最好了……但,这事儿,我们实在不想让你知道。你知道的,万一,……对吧?反正你不知道就好了,你知不知道?”

顾羽被她的知道不知道弄得哭笑不得,“我还知道你们俩半夜的烟味。在文华楼问题不大,宿舍里绝对不可以碰烟,懂?”

“懂呢懂呢,考完试反正放暑假,会没事的。”

“抽烟,作弊。”邢云在隔壁床平躺下来,“以前没觉得多大事儿的,今年忽然变得好刺激。”

“跟那啥体罚条例比起来,开除学籍都是小事儿啦。”辛然伸手到顾羽的睡裙里摸摸她的屁股,“小羽的疤还没褪。”

“所以你们最好别抽烟,并且给我好好背书。”顾羽叹口气,“看到你们俩,有时候我觉得,体罚也许也不全是坏事。”

“你真这么想?”邢云好奇地看她。

“当然不。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刑罚的意义是避免二次伤害,而不是造成反向伤害。法哲学或许会考这题。”

“这么写你确定有分?我觉得那些制定游戏规则的人已经丧心病狂,无视这些学术问题了。”

“制定规则的人根本看不懂法哲学好不好。”辛然吐了个槽,“好啦好啦,开背下一科。弱小,崇高,审丑,审美三境界,对不对?”

一切平静的事情终将过去。

美学考卷的最后一题是自由发挥,请任意创作一段文字,然后用约等于其长短的另一段文字来对上一段文字进行美学解析。

看到题目的时候顾羽就想,Good Job,教授出的题目真是牛逼。

然后在卷子上就不由自主地写了这么一句。

平静的事情……终将过去?

顾羽看着自己写的那行字,忽然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面的担心。

墨菲定律会在这事儿上应验么?

她忽然无心往下写,直接换了一行,写:

“解析:以一句话带出悬念,平淡而又充满力量感。”

交卷。

有时候,你未必要把卷子涂得多满才能拿好成绩。顾羽几乎可以想象教授看到自己卷子时会有多满意。

……又如何?

美学也好,法哲学也罢,不过是屠龙技。

举世闻名的大儒,对于恶法,对于不堪入目的规条实践,都毫无反抗能力。

又何况她区区一个顾羽。

如同一万次过往的考试一样,顾羽第一个走出考场。

阳光直刺眼睛。

迎面走过来一队脸很严肃的老师。

学生处?有几个脸熟,有几个不认识。

“有什么事吗?”顾羽问。

“我们在文华楼304房间找到一套考试用的作弊器材。”

顾羽深深吸口气。

看,不好的预感,总是会实现。

“那间房间登记了两张身份证,一张是张辛然,一张是你。我们查看过摄像头,你们宿舍的四个人都有住过那间房间。”

“是。”顾羽点头。

“此外我们还在房间里面找到半包烟和两个打火机。”

全中。

这个夏天注定酷热而漫长。

“顾同学,这两位是教育部的领导老师,”本校的那个不知道带着何种样的心情看着她,“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杯子和烟都是我的。”顾羽抬起眼睛,狠狠直视那些人,“我买了玩,但是没有带上考场,也没有抽。你们没有现行证据。”

几个老师带点吃惊地看住她。

法……哲学。

不,这是基本的法理。

“跟我们去学生处慢慢说吧。”一个雷公脸丑得一逼的教育部老师露出了一丝笑容。

顾羽很熟悉的,那种笑容。

当一种规则以伤害为目的。

它就会演变成肿瘤。

迅速扩散,无药可救。

不需要规则。不需要规则。
鞭子和藤条本身就是规则。
没有数目。
因为是拷问。
拷问的目的,是要顾羽承认,她使用了那个杯子作弊,然后抽了烟。
是嘛,你拥有了杯子,怎么可能不使用?你房间里面搁着半包烟,怎么可能不去抽?
就好像你家里有刀,一定杀人;你长着生殖器,一定**。
就是这么个理。

没什么特殊设计的刑具。顾羽被按在办公台上,那个教育部的老师拿起最大的板子,就来打她。
她有前科,所以必须是罪犯无疑。
多么美好的逻辑。
精心设计好的规则,在“教育部”三个字前面崩塌得有如玩具。
顾羽拼命反抗。
老师们压制住她。
木头板子一下一下跟砸锅卖铁一样砸在她身上。
不不不这不是体罚。
这是一种人身伤害。
顾羽愤怒、尖叫、拼命挣扎。
就跟那天她的手打了辛然的手,却一点不觉得疼一样。
板子砸在身上,她也没太多感觉。

陡然间叫喊停下来。
是……铃声。
考试结束的铃声。
——理智冒出来,嘲弄地高高观望这一片狼藉。

顾羽安静下来。
气急败坏的教育部老师又狠狠揍了她几下,才开口问,“怎么,没力气跟老师对抗了?”
“开除我。”顾羽埋着头。
“你说什么?”
“我作弊,抽烟,无视察看期纪律。开除我。打我六十藤,然后开除我。”
不开除我,死的就是辛然和邢云。
顾羽的舌头有点点发苦。

老师们把她甩到角落里,然后反锁起门,出去开会。
顾羽蜷缩在学生处的刑房里面。
触目可及,都是藤条,板子,皮带,按摩椅,皮带扣。
刚刚被肾上腺素遮盖的疼痛漫上来。
两条腿抽筋一样地疼。顾羽试了下,好像没办法站起来。
这是打架。
一个对好几个的打架。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对七八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打输了。

妈妈对不起。
顾羽叹了口气。
读不了……书了。
顾羽甩一甩头,死死咬住牙关的酸涩,看向窗外。
辛然,云,我已经认了——你们可千万别认。
有一个人死就够了。
你们给我好好考试。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8月13日0时49分50秒编辑过]

顾羽就在被反锁在学生处没人理会的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面,睡着了。

睡得很熟,连梦也没有做。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太阳晒在自己鼻尖上,暖暖的,很舒服。

看看墙上的钟,自己足足睡了半个小时。

腿上的抽搐感已经没有了,她伸了个懒腰,扶着桌子站起来。

学生处的窗外看出去,三五成群的同学们,一个个都抱着一大堆的书,匆匆说笑着,又匆匆途经着。自行车的铃声清脆,顾羽不禁失笑——整个大学宿舍里面恐怕只有她们宿舍最奇葩,一共四个女孩儿有三个不会骑车。自己是因为从小学开始住宿,根本用不到骑车;辛然是因为从小学开始家里就有车接送;妞妞则是因为小时候骑车摔过所以再也不骑了……

顾羽忽然停住呼吸。

已经两天没见到妞妞了……

莫名其妙怎么会有人开她们宾馆房间的门来查房?

就算是大学的宾馆,好歹也是宾馆。就算是有体罚条例的中国,好歹也是改革开放了的中国。

校方还没那么吃饱了撑着。

除非……有人告密。

顾羽仔细回想——之前的那天妞妞还是在房间一起复习。但,第二天一早,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辛然和邢云就告诉她,胖妞觉得在宾馆睡得太挤,决定回去睡。

就是那天的晚上吧?张辛然和邢云两位小姐弄来了那个作弊之杯,同时大半夜还在洗手间抽烟不睡觉。

顾羽冷冷静静地分析。班级里面要论成绩,自己是属于剑走偏锋的,时好时坏。真正成绩好的,一个是班长刘晓,一个就是胖妞樊平平。她们两个人的绩点都在3.8左右,一直胶着着交替占据学霸的位置。刘晓的综合素质好,樊平平则真的是梅花香自苦寒来,靠的是勤奋,以及保持长久勤奋的那种毅力。

作为一个长得一般的胖姑娘,成绩就是樊平平最珍贵、最骄傲的东西。

大一考四级的时候,有两个男生在考场上传纸条,樊平平毫不犹豫地举手告发,导致那两个财经系的男生落马,几乎被开除。后来财经系纠结了一帮男生直接找到哲学系,指名要打篮球。篮球场上哲学系那些瘦弱的汉子们不止一个被肘击脚踹,又有人喊来了中文系和历史系助阵,几乎酿成了恶性群殴事件。当时有人劝胖妞去道个歉,胖妞态度坚决:我没错,我绝不向恶势力低头。

是啊。无论觉得考试制度好或者不好,作弊都是一种莫大的不公,尤其是对那些辛辛苦苦靠自己的汗水来换取成绩的同学。

顾羽把姐妹义气放在第一位。

但是她没办法要求胖妞也和她一样。

是辛然和邢云不对在先。

但愿自己的牺牲能够让她们得到足够的教训——以后一定要好好背书。

邢云有时候太冲动,辛然又常常太幼稚,胖妞又太古板。顾羽想,等以后我不在这边了,谁来保护她们呢?

张辛然有那个弹吉他的程武。邢云和妞妞该快点找个男朋友。

男朋友……陈磊磊同学的那张脸又在面前晃来晃去。

顾羽禁不住地嘴角微勾起来。

如果真的能跟他出去旅行,也不坏。他应该是个挺好的旅伴。

……男朋友?

顾羽的思绪被打断。

门被粗暴地推开。

火热的天气里,顾羽的心却好像往无尽的冰窟沉下去——

张辛然和邢云被两个保安推进房间。

之前拿着大板子打顾羽的那个教育部老师得意洋洋,“团伙作案,全体落网。”

邢云已经愤怒地喊,“我们说了跟顾羽没关系!”

张辛然咬着牙,娇滴滴的声音变得嘶哑,“是我买的杯子,是我失眠抽的烟。邢云最多只是包庇我,顾羽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能冤枉人!”

“你们这叫抗拒从严。”

“教育部”指挥着保安,把张辛然和邢云一个推到按摩床那边用皮带固定住,一个按在桌子上绑上了手。

体罚时候避免身体左右晃动的设施,此时此刻,变成了最顺手的非司法禁锢工具。

顾羽站在墙角,看着眼前疯狂而荒谬的这一切。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符合现代法律精神。她很想这么说。

说了也是对牛弹琴。

“教育部”看着她,对旁边那个学生处的老师说,“你们看,这就叫害群之马的影响力。校领导都到齐了没有?”

那老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有两个老师在监考没下来。”

“四点钟刘部就到T大,什么监考比这还重要?快去通知!”

那老师也五六十岁了,被训得跟个小学生似的,点头哈腰地转身去了。

刘部?

当今教育部部长?来T大,参与讨论怎么打三个女生的屁股嘛。

顾羽冷笑着目送着那群老师趾高气扬地腆着啤酒肚走了。

他们一走,顾羽就即刻动手,把邢云跟张辛然从束缚中解开,放了下来。

“窗户没锁。”邢云抚着手腕,回头看了看顾羽和张辛然。

顾羽笑了。

邢云一直看着那两扇窗户。

顾羽早明白她存的什么心思。

那群老师真是其蠢如猪。绑了两个,却不绑第三个;反锁了门,却没锁上窗。

“我们翻出去,然后回宿舍拿上钱和证件,买动车票去上海。”邢云筹谋得不错,“我有个哥们儿在那边开体育用品店,一直巴望着我毕业以后能去给他当店长。”

顾羽点点头,“反正毕业也不过就是找个工作。我以前玩票给台湾出版的言情小说大概每本五六千,我一个礼拜就能写一本,足够花的了。”

“你们去吧。”张辛然往后退了半步。

她的脸上并不是胆怯。

而是顾羽从来没见过的冷静。

带着些圣洁的,冷静。

“然然……”

“我爸爸和我哥哥的生意都在北京……他们离不开北京的。”辛然的眼睛里面略微有些湿润,“如果我就这样走掉的话……我什么也不会做,我只会拖累了家里人。对不起,对不起小羽,对不起云儿。我……真的很想跟你们一起爬窗,一起翻墙……但是我真的不能走。大学能遇到你们几个做室友,我很开心。”

邢云长叹了口气。

顾羽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傻姑娘,想哭就别憋着,看你都快喘不上气了。”邢云一把搂住张辛然,拍她的背脊帮她顺气。

“没事……我没事。”辛然努力挤出笑容,“你们俩,快点吧。别等会被发现了。”

“傻瓜。”顾羽跳到皮桌子上坐着,随手拿了一颗体罚室里面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的奶糖。“不走就都不走了。”

张辛然愕然看着她,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满是不解。

“是啊。”邢云捏捏辛然的脸,“你不走,我们还走个啥?我是搞运动的,结实得很。顾羽早被打皮实了。不就一顿打一个开除呗,咱们一起扛。”

要是顾羽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不止是一顿打和一个开除,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时的决定?

——顾羽以前给师弟师妹们组的一个乐队写过一首歌,歌词里面有两句是:无论这个世界是如何的形状,都挡不住我们无畏的冲撞。

但是青春就是这样。

好姐妹之间没有后悔。

在张辛然很想上洗手间憋得快要崩溃,邢云则饿得气若游丝快要两眼一黑的时候,体罚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校长亲自领头。

“张辛然、邢云,作弊,抽烟,每项六十下,一共一百二十下藤条。顾羽外加一条察看期内重大过错,一共一百八十下藤条,加延迟一年毕业,毕业前均为察看期,察看期内需要接受每日例行体罚。”校长公然大喇喇地把手指间的烟屁股扔在地上,用皮鞋底踩灭,“这次你们三个人的惩罚将录制成视频,剪辑以后在中央电视台以及各级省市教育机构播放。”

三个女孩子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校方。

一群四五十岁的男人,对几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作出这样的裁决。

是太残忍,还是太讽刺?

“体罚条例规定,最高惩罚是六十藤条加开除。”顾羽抬高声音,“这不合法,我要报警,我要求行政复议,我要申诉!”

“体罚条例今天修改,就为了你们修改。”校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是教育系统,没有申诉,没有复议,只有百分百的执行。”

邢云双拳握紧。

她看了一眼仍旧开着的窗户。

今次蠢猪们竟然聪明了起来。

“不过警方的确会介入,”那个教育部老师拉开门,几个全副武装穿制服的警察进来,拿着铮亮的手铐。“你们几个的看管工作会由海淀分局的同志们协助。你们会在局子里住到礼拜六早晨,然后由警车护送回学校来接受体罚。”

“等,等一下!”张辛然尖叫起来,“我……我要上洗手间。”

“洗手间?”警察冷笑了起来,“忍一下。”

冰凉的手铐铐得很紧。

顾羽咬着牙。

微博?facebook?什么能够救她们?

手腕生疼。

三个姑娘被推搡着带到大楼外面。

路过的学生讶然看着这一幕,又被保安们赶开。

上车之前,张辛然急忙说,“我要上洗手间。”

“这里下面是土,你直接尿。”男警察一丝开玩笑的口气也没有。

“我要去洗手间……求求你,给我上个洗手间……”辛然哭起来。

“给你一分钟,尿就尿,不尿就上车。”

“警察哥哥,要是她在车上憋不住怎么办,会弄脏你们的车的。”强权不但可以鞭笞你,亦可羞辱你,剥去你的所有尊严。顾羽不得不柔顺,“麻烦您们啦,就让她去一下吧……她们家是良心企业,一直给灾区捐钱的……”

“算了,去吧。”另一个警察不耐烦地说。

顾羽最后那一句毫无逻辑的陈述,最终博得了同情。

大家都懂的。

辛然上完洗手间回来,面如死灰。

解决了生理需求,她才能够好好地面对眼前的这个局面。

对着邢云和顾羽,辛然嘴唇颤抖,想说什么,却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她要作弊,也是她要留下。

付出代价的却是大家。

这一课,太惨痛。

警察粗暴地推了她们一把,“快上车。”

警察局的破旧程度远超想象。

警察叔叔们拿着非智能手机看短信,然后拿桌上的电话回拨。空调老旧,配合电风扇才能吹出些微的风。

三个姑娘被扔在一间没啥人的办公室里面,各自分开地铐在几个角落里面的水管上。

有两个中年的阿姨过来收拾包走人,像看动物一样看看垂头丧气的小姑娘。

邢云抬起头,左看右看看窗户,看门。

顾羽看住她,摇摇头。

这是警察局,看守严也好松也好,都不能逃。

从这里逃跑跟从学生处逃跑完全是两回事。

夜色深浓。

“好饿。”邢云抬起眼皮,对着开门进来拿东西的一个挂着副局长胸标的男人说。

顾羽紧张地看着局面。

那男人笑笑,没说什么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彻底黑下来的夜色里面,局子露出了局子的真容。

纷沓的脚步声,伴随着“老实点”的呵斥。

几个便衣押着个长得像扒手的人进来,开灯进了对面的大办公室。

过了没多久,大办公室里面就传来警棍打人的声音,然后那个扒手就开始不停尖叫,一面尖叫一面伴随着各种奇怪的求饶或者控诉,类似于“求求你啦我奶奶要打胰岛素”,“你们这帮杀千刀的我妹妹去年人流的时候被医生**了”,“我举报,我举报,南面来了好多外地人”……

棍子抽在肉上的结实感觉,和那个人夸张的叫声并存了一段时间之后,那人就不叫了。

只剩下欢快的打击声,过了一会则是尖锐的哭泣。

从顾羽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那个人最后是被拖出那间办公室的,地上被拖出长长两道血痕。

姑娘们安静无言。

邢云拿手按着胃部,额头上出了一点汗。

她胃不大好,医嘱说必须按时吃饭。

如此漫长的一天,吃了早饭之后就水米不进,她显然有点撑不住。

顾羽看到离自己不远的一个桌子上有块小包装的巧克力蛋糕,她已经试着够了好多次够不到。

“云……”顾羽轻轻喊她。

邢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惊动了对面那群便衣可不是什么好事。

顾羽叹了口气。

月光从窗外爬进来。

顾羽忽然打了

第7回

个激灵——她转了个角度,用手撑在地上,伸腿去够那块巧克力蛋糕。

试了两次就够到了。

顾羽把巧克力蛋糕扔过去。

邢云拆开了蛋糕,咬了两口,然后却又把蛋糕塞回去重新包好,把头发上的发圈拆下来绑了几圈缠好,然后扔到另一边的张辛然那里。

张辛然一直垂着头背对着她们坐着,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邢云和顾羽同时叫,“然然。”

没反应。

顾羽忽然升起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云,你……你那边的地上是水渍吗?”

邢云伸手去够,被铐住的另只手腕上勒出了深深血痕。

够到地上的“水渍”,抬手看。

顾羽看到邢云的手指尖颤抖——

邢云高声叫。

“救命——救人啊——”

顾羽第一次听到沉着冷静的邢云发出这么尖利的声音。

后半夜的情景好一点。
 在医院的走廊上,没人羁押她们,也没人去管顾羽用裤子口袋里面的一点零钱下超市买了泡面和巧克力回来给邢云吃。
 邢云只吃下一口,就忍不住抱着顾羽哭。
 不远处是张辛然的哥哥,远远投过来鄙视的眼神,好像是在说,我好好的妹妹,都是被你们带坏了。
 
 ……张辛然被铐在墙角的窗台下面。
 窗台上有一把不知道哪个糊涂的小警察用来削苹果的小刀。
 很小,很锈的刀。
 用这样一把刀划开自己手腕,忍住痛,一声不响,藏起来,不让邢云和顾羽发现。
 张辛然小姐,请问你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这么大的毅力?
 
 邢云先崩溃,所以顾羽只能强撑着自己。
 她拍着邢云的头,不停安慰她,又哄着骗着逼她多吃几口泡面。
 医生走出来。
 邢云反手推开泡面,冲过去。
 泡面打翻在顾羽身上,烫得她倒吸一口冷气——顾羽不怪邢云。
 邢云内疚。
 她带着张辛然悄悄做坏事。本来以为只是小朋友的坏事,无伤大雅。但是忽然发现小朋友的世界已经变成生和死的疆场。
 张辛然被铐在离她不足三米远的地方,她却没有发现;没发现张辛然什么时候割的脉,也没发现那已经流了一地的血。
 
 “针缝好了,现在需要输血。有亲友吗?去互助捐血。花钱?……没用,现在血库紧张,要用血的都得去互助。”医生叨叨着。
 “我有肝炎没法捐!”张哥哥急得大喊,就差把人民币砸到医生脸上。
 “我捐。”邢云叫起来,“我年年献血,特别健康!”
 张甘然瞪了她一眼。
 邢云看看他,“我,我是说真的……我是运动员……”
 “快去吧。”张甘宁咳嗽了一声,“谢谢。”
 
 顾羽从半梦半醒中抬起头的时候,看见张甘宁和邢云并排坐在手术室门外。邢云靠在张甘宁的肩膀上已经睡着了。
 张甘宁的两个手下刚才打包来了鱼翅鸡汤,邢云喝了不少,应该胃痛也好很多了。
 记得张辛然说过,她哥包养女模无数,但是一直没结婚。
 说不定邢云毕业以后真能去张辛然她们家的公司找个少奶奶的好工作……前提是,如果能毕业的话。
 明天很快会来。
 出事以后警方立即甩手不管把责任推回校方。而校方的人到现在还没出现。
 顾羽想,如果趁着这个机会,自己一走了之,会不会是一种很好的选择?
 校方可以顺势而为都推到她的身上而放过邢云和张辛然。而自己也可以结束那无休止的鞭挞的命运。
 
 爸爸过世了。
 妈妈在勘山。
 她没什么可以顾虑的。
 顾羽的心跳得很快。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9月8日22时7分16秒编辑过]

逃走的念头在看到胖妞的那一瞬间消逝。

“樊平平。”顾羽喊。

“小羽。”胖妞气喘吁吁地冲进来,“然然呢,然然没事吧?”

“缝了十一针,现在在输血。……你怎么来了?”

“他们一直在问我话,还好老班力保我……后来就开班会,开到一半忽然分局那边直接打了老班的电话,只说在医院但是没说在哪一家。老班,班长刘晓还有我,我们三个分头往三个不同的医院跑,结果还是我跑对了。”

“那,校领导呢?”

“不知道……”胖妞想了下,“好像分局那里也不是很愿意配合这件事,所以故意直接打了班主任的电话。你知道,在他们的档案资料里面,咱们班的紧急联络人都是班主任。”

“所以校领导教育部什么的,根本不知道这件事……”顾羽的指甲掐到自己掌心里,“妞妞,你看着我的眼睛。”

胖妞愕然看住她。

“你没有告密,你没有举报宾馆房间里面的作弊水杯的事情。”

“是啊。那当然啊。”樊平平皱着眉头,过了会才反应过来,几乎跳起来,“小羽你怀疑我!”

“我没有。手机,手机给我。”顾羽松了一口气。

早晨八点钟。

“秦副部您好,我是顾羽。真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我联系了国际反酷刑组织的记者强尼戴威尔,您的手机也是他们提供的。我想和你们谈谈。对。怎么联系上他们的?微博啊,微博私信……”

挂掉电话,顾羽长长出了一口气。

医院的长廊被太阳光照得很好看。

回头,从小窗户里可以看到特需病房。张辛然沉沉睡着,张甘然趴在她脚边也睡着了。邢云裹着被子睡在陪护的床位上,胖妞蹑手蹑脚把一把从清晨的花市里买的向日葵摆到桌上。

顾羽深吸口气站起来。

该回学校了。

教育部要的只是一个案例,一个可以向全国推广,证明自己是正确的案例。

证明坏学生会作弊,会抽烟,证明体罚条例针对的是这样的学生,对其他学生来说既有震慑,又有公平。

早想明白这一点,就不用受那么多波折了。

“我的判决我认,我也会配合一切电视节目和新闻采访的录制。”顾羽坐在校长办公室宽大的椅子里,一日一夜的疲倦一点一点涌上来。

“因为偏科和自视太高所以作弊,因为压力大所以抽烟,这个故事我会讲得很圆。我的舍友们跟这件事没关系,是我影响了她们,我明天就搬宿舍。”

“她们在医院,一个流了很多血一个输了很多血。不,她们跟外国记者没任何联系。我的建议是给她们肄业证书,让她们离开学校。——一定要执行?数量减半?……或者换成板子?对,我知道,我明白……好,我帮她们选后者。”

虽然疲倦,但是思维还是很清晰,非常地清晰。

“所有的惩罚我都认,但是不能像上次那样大的伤害。强尼会全程看着我。一百八十下藤条至少要分两次执行。强尼会帮我检查刑具,以确保这是类似家庭惩罚的范畴而不是鞭刑的范畴。……其他按照正常规则下的惩罚我也认,你们算一个总数和方案。哪些要拍摄,哪些不要,都写下来。我不延迟毕业,但是我可以接受保研到本系。对,我就是这么狮子大开口。你们只是想要一个例行惩罚的模板和案例而已,我配合,但是要一个硕士学位。这很合理。”

谈判很顺利。

“好的。我不会跑。谢谢秦部。我现在回去收拾东西。”

迎着光线在走,太阳穴微酸。

自己放弃自己的骄傲。

换来的不知道是怎样的未来?

顾羽想,所谓的人的棱角被磨平乃至于温润如玉,或者就是如此了。

一个好天气。
 顾羽坐在快餐店的大玻璃边上,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们,各自有各自情状。
 “Phoeny。”对面的强尼叫她,“今天是你的室友的执行日,你真的不去看?”
 “不去。”顾羽摇摇头,“昨天晚上她们几个痛快地喝了个通宵,我不也没去?……况且,我现在跟她们也不是室友了。”
 “Whantever。”强尼是个中国通,“相比起spanking来说,忍耐酷暑也是种酷刑。恭喜你可以提前搬到有冷气的研究生宿舍。”
 “我不认为这个是spanking。应该是whip punishment的范畴。”
 “呃,英文里面用哪个词汇其实只同工具的类型有关,spanking,caning,whiping……”强尼伸手抢了一块顾羽的鸡块,“我们报纸关于你的专栏很受欢迎,那里面用得最多的词汇是caning。”
 顾羽失笑,“很好。我今天晚上去接受spanking。这是上个月的行为表现惩罚。接下来还有这个月的行为表现惩罚,以及期末考试的成绩惩罚。”
 “cheating和smoking的惩罚在9月几号?”
 “没有定。”顾羽把薯条盒子抖空,“强尼,你吃了我整整一盒的薯条。”
 “淑女少吃垃圾食品。”强尼笑呵呵地把顾羽最后一块鸡块也拿走。“我的提议你要好好考虑,9月之前——”
 “嘘。”顾羽略显紧张地摆了个姿势。
 “去美国而已。并不是什么会影响人类未来的大秘密。”强尼不屑地吹了声口哨。
 “你不懂。”顾羽苦笑着。
 “这里不是北朝鲜,没有人会因为你申请了政治避难而把你的母亲枪毙。”
 “如果是堂堂正正地申请到我喜欢的学校喜欢的专业,我去。但现在这样……”
 “NO NO NO,别说拒绝。考虑,答应我,考虑。”强尼把手指压到顾羽的嘴唇上。
 顾羽抿嘴笑了笑,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强尼的亲密接触。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9月8日22时40分45秒编辑过]

时钟指向十二点。
 没人知道为什么在午餐时间执行体罚。
 连要挨罚的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罪名,要接受什么处罚,又为什么从藤条改为了板子,为什么在捱完打之后会需要离开这所学校,拿着一张肄业证书。
 张甘然开来了一辆少见的房车,车子里面两个私家医院的医生和四个护士谨慎待命,药品营养品纱布软垫乃至于强心针都备得妥妥。
 十二点零一分。
 学生处的大楼有厚厚砖墙,听不见任何响动。
 “张总,喝口铁观音……”女秘书的衬衫几乎开扣开到了肚脐,张甘然却不耐烦地看也懒得看上一眼。“别吵!”
 十二点零五分。
 五分钟可以鞭打多少下?
 皮肤打破了没?
 有没有挣扎?
 手腕被绑缚的皮带磨破了没?
 下嘴唇有没有被咬出血印?
 “然然特别特别怕疼。邢小姐就有胃病。”张甘宁伸手紧紧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她们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十二点三十。
 顾羽坐在背阴处的草地上,背后靠着学生处大楼背面的墙。
 人迹罕至的深深草丛中,有两只蝴蝶飞来飞去。
 强尼百无聊赖地指着喊,“梁山伯和祝英台!”
 顾羽惨笑了下。
 
 一百二十下板子,就算十秒钟一下,再加上各种准备工作和收尾,现在也应该已经打完了。
 无论过程多么艰难,时间却永远公平,流逝均匀,一视同仁,从来不停。
 顾羽又等了几分钟,终于站起身来,翻身爬过围墙,向着楼里面走去。
 
 学生处那边回响着冷冷的风。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学校里并没有几个人在。
 顾羽痛苦地停下脚步,却已经被汪美英抓个正着。
 
 “小顾同学,好久不见啊。”她推了推金边眼镜,“张辛然和邢云的体罚因为机器故障而推迟了二十分钟,现在正在进行。你今天晚上也要接受同样的板子处罚,现在刚好可以去参观参观。”
 顾羽求助似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强尼没有跟来。
 汪美英半拉半推,顾羽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走到的体罚室的门口。
 没有摄像机。
 玻璃门内的情形,却像是一部永远难以忘记的电影,烙向顾羽的心脏。
 是灾难片,还是史诗片?
 
 两个姑娘并排俯在宽大的黑色皮质办公桌上面。
 双脚却没有着地——桌前放了两个文件柜,柜面上是细细的波浪纹。
 邢云和张辛然跪在柜面上。一定很疼吧?顾羽想。
 “这个设计是为了让同学们不会很实心地接触着力,从而可以放松肌肉,避免造成大面积组织坏死,加重肾脏的负担。”
 “不打,就没有负担啊。”顾羽僵无表情地回答。
 
 汪美英带着些嘲笑,没有说话。
 不知道她如何理解顾羽的回答——溺水者最后的徒劳呼救?还是发自内心的恐惧以及相应的忏悔?又或者,只是被吓坏了的小姑娘,在那里没有意义的喃喃身影?
 黑色的皮索把姑娘们的膝盖和办公桌绑在一起;前方也是同样的皮索,从手腕一直捆到窗棂。
 白色木板扬起来的时候可以听见风声。
 顾羽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拍下去。
 噗地一声。
 很结实的,板子遇到肉的声音。
 然后然然和邢云身上就会凹下去一块。
 过一会,再随着板子的离开而弹回来。
 紫色的肉。
 肿起的肉。
 好像从异次元传来的哭泣。
 好像从远古穿越过来的尖叫。
 不真实,一切都那样地不真实。

  “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

  

  顾羽回头毫无礼貌地撞开汪美英。
她狂奔出了教学楼。
草地没过她的脚踝,顾羽跪下来,干呕。
“Phoeny。”强尼把她拉起来,用手绢去擦她脸上的眼泪。“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这个地方生病了,你没办法医治它,也不能与它共存下去。听我的话,去美国,政治避难的申请已经帮你准备好。”
“我可以政治避难,其他人呢?”顾羽抬起眼睛,“辛然呢?邢云呢?每一天在学生处外面排队挨打的同学们呢?”
“……你可以把这里理解成新加坡,把犯了错误的学生理解成罪犯。如果这样会令你好过点的话。”
“那我就是罪犯啊。我怎么可以逃?”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9月8日22时41分31秒编辑过]

“张总,出来了,出来了……”

一群人冲上去。

被两个硕士生扶出来的张辛然和邢云,面色煞白,几乎是在半步半步地艰难挪动。

女秘书不顾十厘米的高跟鞋,邀功般地飞上去,“然然小姐,你没事吧……”

张甘宁铁青着脸扶住了无人过问的邢云,一面训斥张辛然,“这下知道教训了吧?快上车,哥给你们找的都是女医生女护士……”

“哥……”张辛然回头四望。

“还不上车看什么看?学校要求你们一点种之前离开。肄业证书在我这儿,东西也都已经车回家了……委屈邢小姐先在我们家对面的希尔顿住两天,客房还没打扫出来……上车啊!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

“张先生,别骂然然了。”邢云唇色惨白,“……她在找顾羽。”

张甘宁提高声音,“找,找啊!找那个顾羽是吧!我给你时间你找个彻底!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

张甘宁掰着张辛然转了几个踉跄,张辛然咬紧牙关哭了出来,“哥……不要,我疼……”

“知道疼,就上车吧。”张甘宁长叹了一声。“以后再也不会来这鬼地方了。然然,咱不读书了,在家舒舒服服享受,再也没人欺负你,让你疼了……乖……”

车窗外景色疾疾掠过。

张辛然不停向后看。

校园的阳光刺痛眼。茫茫的光,茫茫的草。

却终究没有看到顾羽的身影。

晚上七点钟。
 顾羽在张辛然和邢云在的同一间房间,跪在同样的柜子上,手腕和膝盖被同样的皮索绑缚。
 同样的白色木板击打下来的时候,顾羽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一阵痛快。
 心里面压抑到百孔千疮而无处可以发泄的东西,似乎随着那种痛苦而散发出来。
 沉沉的压力,负疚感,自我怀疑,都好像那些给膝盖带来难以形容的折磨的那些波纹一样,随着一记又一记木板敲击的剧痛而冲抵,淡去无踪。
 她痛痛快快地哭,痛痛快快地叫喊,痛痛快快地挨了一百板。
 
 从台子上下来,顾羽匍匐在地上喘息的时候,从柜侧的镜面上看到自己的脸。
 汗水打湿了斜刘海。她的表情陌生地令她自己也无比诧异——那是一张乍一看五官还年轻,但细看神情却冷漠尖锐地完全失去了青少年的朝气的脸庞。麻木和疲倦中有一丝决绝和凶狠,又好像有某种神秘的忆思,令她的瞳孔深不见底。
 顾羽一面舔舐回味着这样的自己,一面跌跌撞撞爬起来。
 撞出门,是强尼关切的眼神。
 顾羽一想到他全称观赏了自己赤裸的屁股和赤裸的鞭挞,就有种难以言喻的厌恶油然而生。她推开他,“我没事。”
 “我知道。”强尼感觉到她的抵触,轻轻放手,“他们打得并不重,你也没有流血。”
 “谢谢……你开车送我回宿舍……有冷气的那个宿舍,休息一下就好了。”
 “相信我,软组织挫伤的人最佳方案是步行,我们的读者,非常专业处理帮派酷刑的持牌外科医生威廉德怀特写信来说的。你的新宿舍没那么远,我陪你走。”
 
 新的宿舍真的不远。
 强尼在顾羽额头轻轻吻了一下,“Phoeny,好好考虑我的提议。无休止的鞭打会摧毁你的人格,相信我。”

  “又或者会再建出一个。”顾羽冷笑了下,“我中学的时候,英文老师给我一个名字叫Phoenix……她说跟我的中文名字有一种很相衬的意境。……其实我很喜欢那种意境,但是我不想太过外露,把这样的意境到处说给人听,所以你问我有没有好叫一点的名字的时候,我告诉你的是Phoeny。”
“……我想本周的专栏切入点我已经有了。”强尼把话题转回轻松,“好好休息。哦,你的新室友提前返校了,我想她可以扶你上楼。”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9月8日23时4分56秒编辑过]

顾羽不想被强尼看着的时候,强尼就尽忠职守地看着她。
 顾羽万分想强尼在的时候,这个不讲义气的洋鬼子,却妥妥地溜了。
 校会主席陈颖,一只手抓着自己瘦弱的小男朋友方俨的手腕,一只手提着热水瓶,正从对面的门进来。
 顾羽僵滞地站在那里。
 陈颖把热水瓶交给方俨,走过来。
 “刚挨了打?”
 顾羽讪讪然点了点头。
 “能走么?”
 顾羽又点了点头。
 “上来吧。”
 
 顾羽换宿舍可不是小事。本部宿管处把她踢给了研究生部宿管处,研究生部叫苦不迭之中,眼尖地发现,刚刚升入研一的卸任学生会主席陈颖同学,还没有室友。
 研究生宿舍比本科生条件好太多。小小的两室一厅五脏俱全,空调,热水,还有一个电磁炉,水准直超文华楼宾馆。房租也不便宜,一个月三千三,一半校方补贴,一半学生自己出;还只允许公费研究生申请,瞬间挡掉了大群贫苦学生和考研成绩靠后的自费生。
 陈颖早早就保研,也是下一任研会主席的内定人选,被刻意分了一间走廊尽头采光最好的房间,还比别的宿舍生生大了七平米的一个转角窗的面积。本来安排跟她一间的是数学系学霸级系花,只可惜系花在最后时分跳票去了哈佛;这么好一间寝室,白白便宜了顾羽。
 
 “你哪天搬过来的?”陈颖坐在沙发上,像个典雅而严厉的女皇。方俨就细细帮她收拾东西铺床。
 “十几天了吧。”辛然割脉的第二天。
 “你的东西呢?”
 “我房间。”顾羽只拿了几件当季的衣服,剩下的全部送给宿管了。
 “客厅是共用的,你不用像个乌龟一样缩进去,把客厅晾得跟没人住一样。”
 “我放了花。”顾羽指了指矮柜。强尼送的花束,她随手拿了个笔筒插起来。
 “颖颖,我研究了你们的守则,这栋楼是可以接电视的。明天去买个电视放这里吧?”方俨收拾好,陪着笑过来伺候女王大人。
 “我在易讯买。”陈颖看了下手机,又看看顾羽,“三千六百块,可接高清播放盒。你出一千八,转账或现金给我都可以。”
 顾羽翻了翻白眼,“小米只要2999.”
 
 陈颖看了她几秒,噗嗤笑了出来。
 “我习惯了做决定,你别介意。”
 “鼎鼎有名的陈颖师姐,我有心理准备。”
 “我以为你看起来很累快要崩溃的样子。”
 “但电视还是要买的啊。”顾羽吹了声口哨,“我的确很累快要崩溃了,所以现在要冲个澡。你男朋友……不介意吧?”
 “我先撤,我先撤。”
 当年顾羽跟校报主编黄旭发展地下情的时候,不止一次是靠黄旭的好兄弟方俨打的掩护。但是现在顾羽不想跟方俨叙旧,方俨也乐得人精地装不熟。
 
 热水冲刷在臀部肿胀的皮肤,有种释然的舒适感觉。
 顾羽抬起头,把水扭烫再扭烫。
 水流飞溅,冲在她鼻子和嘴巴里,干净,清澈,滚烫。
 顾羽推开浴室的玻璃门就被站在面前的睡衣版陈颖吓了一跳。
 “师,师姐……你……”
 “你洗了快二十分钟,我怕你昏倒。”
 “……我一个人负担水费好了。”
 “不用。我洗澡也很久,偶尔还会唱歌。”
 顾羽盯着陈颖睡衣上巨大的加菲猫看了几秒,“我相信。”
 
 洗好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
 顾羽蜷着,避免身后的伤处碰到粗绒的沙发。
 电视还没买来,陈颖用笔记本播着歌。
 “终于……聊正题了?”她问。
 陈颖坐姿端正,“校方打电话要我提前返校,我本来去欧洲旅行的计划取消。”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数学系的陈雪悠付了全部费用却又放弃保研,本来我可以一个人住这间宿舍。”
 “对不起,也是我的错。”顾羽诚心诚意道歉。
 “我不是个有暴力倾向的人。但是学校说服我做你的体罚导师。”
 “对不起,还是我的错。”顾羽挑了挑嘴角。
 
 两个女生之间的空气似乎冰冻。
 “八月份你有一整个月的还债期。九月开学的时候是重要体罚。从十月一日开始,就进入每日例行辅导期。”陈颖无表情地复述学生处的决议,“周一到周五每天早晨和中午我都必须要对你进行例行体罚,晚间则根据你全天的表现做自由体罚。每周五晚上会做全周回顾,周六周日休息。”
 “每个月有五天的女生假期。”顾羽接下去复述,她不惮于展现完全不输给陈颖的记忆力,“这五天可以选择替代方式例如打手心罚站等来替代体罚。如果生病的话凭借医务室证明可以获得病假,但是病假期间的惩罚将延后到销假后的第一个体罚日开始进行双倍执行,直到执行完毕为止。”
 “这件事唯一的好处是我不用晨跑了。打你的运动量均匀规律又足够。”
 “只有一个好处的事情你也做?”顾羽讥诮地看着她,“师姐是为了研会主席的位子么?”
 
 陈颖忽然站了起来。
 她很高挑,虽然不是体育生但四年本科体育全优。
 顾羽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她推倒了。
 是真正意义地“推倒”。
 
 陈颖把她推在沙发上,然后按住她的腰,伸手大力地掴打顾羽刚刚挨过重打的屁股。
 打在肿痛的皮肤上,是可承受的痛。
 却令顾羽羞愧。
 “……对不起。”她轻轻说。
 
 十五下均匀的掴打后,陈颖停了手。
 “我对体罚条例的看法和你有小小出入。”她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冷冷地说。
 “……嗯?”
 “我支持体罚,但是条件是体罚只可用手。”
 顾羽轻轻咬着唇,十分狼狈地趴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起来。
 “去他妈的见鬼的例行体罚。我不会对你做那种事。但是从今天开始,如果你有任何冒犯我的地方,我随时随地会打你,用我认可的方式。”
 
 顾羽抱着靠垫跪立在沙发上。
 膝盖上的乌青也忘记了疼。
 陈颖开门回自己房间的背影……很神奇。
 气场这种东西,大概是天生的?
 顾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热水的帮忙下,肿胀已经半消。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3年9月9日0时25分31秒编辑过]

没想到两年了还有人在追……

我努力写完它吧

开学这个词,对所有学生而言都很重要,对新生尤其如此。
 对今年的新生,对今年明知道T大成为了体罚条例的先锋试点学校的学子来说,尤其如此。
 到底还要不要忍受比其他学校更为严苛而疼痛的校规,冒死闯去这所中国TOP2的大学?——预计招生1192人,实际招生1190人。照强尼的话来说,就是对中国的年轻人们来说,前途比屁股更重要。
 
 ——研究生宿舍的走道里一阵喧哗。
 陈颖开门,看到一个瘦弱的短发少女,一双又圆又大的黑眼睛,正朝着走廊尽头的这间宿舍瞧过来。
 隔壁几个数学系的妹子叽叽喳喳着,
 “哎?你是本科生吧?数学系的?我见过你。”
 “对的,你叫啥来着……彭菲对吧?你是今年数学系女生里面的最高分。”
 “小师妹好萌好可爱。”
 “咦,你怎么上来的呀?进研究生宿舍可是需要有人带的。”
 
 “我……”彭菲嗫嚅着退到了陈颖的跟前,回头望望宿舍上的门牌号,“我找人。”
 “找顾羽?”
 “……顾羽是谁?”彭菲眨了眨黑葡萄一样的眼睛。
 “不然难道是来找我的?”
 “……你是谁?”
 “那你找谁?”
 “……我找陈雪悠。”
 
 陈颖点点头,伸手在姑娘瘦弱的肩膀上拍了拍,“加油,好好学习,四年以后去哈佛找她吧。”
 她转身把门关了。
 
 趴在沙发上打游戏的顾羽有气无力地抬头问,“谁啊?”
 “不认识。——你可以起来做值日了吗?”
 “……我疼。”
 “疼也要做,这学期不允许钟点工进宿舍楼。快起来,垃圾三天没倒了!”
 顾羽哀鸣了一声,正在犹豫是乖乖从了还是再拖延一会儿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喂。”
 “喂,我是宿管。是不是有个本科生,冒充研究生混了上去啊?”
 “呃……没有没有,不是冒充……就是,嗯,是陈颖的朋友,上来找她的。”
 陈颖刚打算回房间就听到顾羽自说自话。
 顾羽搁了电话,长长了一点的刘海就被人揪了起来。
 “……我朋友?”
 “冒充研究生闯宿舍,听起来就是个重罪。——刚入学的小师妹,何必呢,举手之劳而已。”
 陈颖狠狠瞪了顾羽一眼,“欠收拾。”
 
 再度打开门,陈颖伸手把还在过道里茫然一个门牌号一个门牌号看过去的少年系少女捞了进来。
 顾羽好奇地看着彭菲。
 她个头很矮,看起来还没发育。短短的头发,t恤,短裤,运动鞋,看着跟个初中生一样。
 
 “你高中是衡水的?”陈颖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彭菲傻乎乎的。
 “陈雪悠高中也是衡水的。你号称来找她,又差了四届,我猜你大概是她的学妹,倾慕她的风采,所以报了和她一样的系一样的专业,专门过来追随女神的脚步。对不对?”
 彭菲崇拜地看着陈颖,“对……这是陈师姐跟你说的吗?”
 “我告诉过你,你的陈师姐去哈佛了。现在这里只有我,和她。”
 “……不可能啊,我黑到后勤系统看过了,里面写着陈师姐就住在这里!”

第8回

 
 陈颖和顾羽互相看看。
 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人有招惹麻烦的体质。
 
 走廊上有脚步声过来。
 陈颖迈了两步过去,掀开顾羽身上的薄毯子。
 “不想被揍成这样,就按照我说的做。”
 
 顾羽皱着眉头瞪了陈颖一眼,伸手过去把毯子拉过来盖好自己。
 然后彭菲已经被吓着。
 ——毯子里的顾羽,从膝盖以上一直到被衣服盖着的后腰,密密的都是藤条的痕迹,好几个地方都泛着紫黑,连小腿上都有一条。
 
 敲门声。
 宿管的不放心,果然是上来亲眼查证了。
 门打开的时候,室内的气氛已经一改——顾羽披着睡衣在换垃圾袋。彭菲就满脸认真和憧憬,手捧一份简历,坐在陈颖的面前。
 “来社团面试的。”陈颖懒洋洋地给宿管阿姨打了个招呼,“我懒了一下,没下去接,不好意思。”
 “没事就好。”宿管阿姨知道陈颖是研会主席,堆着笑挥手告辞了。
 
 彭菲把手里的不知道谁的简历扔下来。
 “这是……T大传说中的……体罚条例?”
 陈颖和顾羽一齐点头。
 
 
 等到彭菲走掉,陈颖唰地开茶几抽屉,拿出来一把尺。
 顾羽一瘸一拐地走回沙发上,“你的原则是只动巴掌?”
 “你的原则是只惹麻烦?”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没经过我同意擅自拿我当作你的慈善工具?”
 “事急从权,你是研会主席,你好用。”
 “那在某些时候,尺子的确比巴掌好用。”
 顾羽闭上眼睛,“我前天才挨了一百八十下藤条,是藤条哎。”
 “美国佬帮忙,把藤条尺寸从1.2换到0.8,都没打破几块皮好吗!”
 “那换你试试?碰一下都疼好吗!”
 “那正好。”
 
 陈颖挥手把尺子敲在顾羽大腿上方。
 顾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一下,警告你,不该惹的麻烦别惹。”
 
 她反手又抽在顾羽另一侧大腿上,力道加重——
 “这一下,警告你,要惹麻烦也别扯上我。”
 
 最后一下顾羽下意识地躲了,没躲掉,实实在在地贯穿了在臀峰上。
 顾羽嗷了半声,努力吞回去。
 “这一下则是重新告诉你一次,我是你的体罚导师,我想怎么揍你就怎么揍你,想什么时候揍你就什么时候揍你。明白?”
 
 最后一下是真的疼,顾羽从泪光闪闪里挣扎出来的时候,陈颖已经重重甩上宿舍门,拂袖而去。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5年9月27日21时38分47秒编辑过]

——挨了三下尺子,换来的好处是,从这一天开始,不用担心没人做值日了。

陈颖除了研会之外,还搞了个自己的小社团,叫“大学生心理健康研究促进社”。彭菲被强制性地加入到社团名单里,然后每周二和每周四都要到陈颖和顾羽的宿舍来做社团活动。

社团活动的内容自然就是:搞卫生。

陈颖的理论乃是:德智体美劳中,劳动对大学生心理健康最有促进。所以每周两次,彭菲的来访,完美地代替了钟点工的效用。

然而令人忧伤的是,国庆前一周,新生就开赴昌平军训去了。

“军训第一天就播了师姐你的视频哎。”彭菲在微信上活泼泼地聊天,“师姐你是名人!”

顾羽至今还是很羞耻,热辣辣地回了一个“滚”。

过了一会儿,彭菲传回来一条消息。

“师姐,我们这届军训,在结束以后会有等级评分。5%的先进可以拿到奖学金,5%的后进会在典礼上被集体体罚……”

5%?

一千多新生,就是50几个人。

50几个人集体挨揍么……顾羽简直想笑,又笑不出来。

只好回复,“那你努力加油拿先进。”

起身拖地板。

拖到一半,陈颖回来了。

“国庆以后跟我去一次昌平。”

“去干嘛?”

“参加军训结业典礼。”

说曹操曹操就到。

“去看大型体罚团体操?我不去。”

“不止,你要做发言。——我记得你答应过学校,会努力配合、从善如流。”

“那你去干嘛?研会现在还管本科生的事务?”

“我是你的体罚导师,记得吗?我也要发言,渲染一下平时怎么管教你的事儿。”

“我操。”

陈颖招招手,“过来。”

顾羽跑过去,“干嘛?”

陈颖反手把她拽到自己膝盖上,“说脏话,该打。”

她拍了顾羽几下,牛仔裙咯得手掌生疼——陈颖二话没说就把顾羽的裙子撩上去,内裤扒下来。

各种伤痕在顾羽的屁股和大腿上留下了狰狞的痕迹,陈颖看得愣了一下。

顾羽没明白陈颖的犹豫,却看到她拍在牛仔布上拍得通红的手掌。

“喏……”她伸手从茶几抽屉里把尺子拿出来。“用这个。”

“人家要打你,你给人家递尺子?”陈颖怒火上烧,“怎么那么贱?”

顾羽愣住,“……贱?你不是我的体罚导师吗?你不是爱怎么揍我就怎么揍我吗?”

“你不是反对体罚的吗?你不是永远都不会屈服的女斗士吗?”

“我住进来这里,不是早已经屈服了吗?你不是要我去昌平发言,检讨我的人生吗?那还要我怎样?”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高声吵架。

走廊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恐怕隔壁宿舍已经听到她们吵架的事儿了。

陈颖深吸口气。

尺子又重又快,全然不停地朝着顾羽的屁股打下去。

这样的姿势其实不好使力,一开始并不算疼,但是全力不停地打了三十几下之后顾羽还是下意识地挣扎扭动起来。

“陈颖……别打了。”

陈颖果然放手,站起身。

但却把顾羽一把推在茶几上,丁零当啷的水果零食用具啥的洒了一地。

陈颖腾出来手,痛痛快快地挥动尺子。

力臂变成整个半圆形,力道不可同日而语。

啪,啪,啪……七八下之后,尺子断了。

木尺的断口割伤顾羽侧面大腿,鲜红色的血流下来。

陈颖反手把断尺甩进垃圾桶,推门离开。

门口听热闹的女孩子们四散逃离——留下顾羽一个人,按着腿上的伤口,略失措地跪在一片狼藉中央。

过去军训基地的待遇很好。学校派车送。
 坐在后排颠呀颠,陈颖看顾羽一眼,“还疼么?”
 顾羽把裙子掀起来一些,给陈颖看那个疤。
 断掉的木刺造成的伤口很深,比平时鞭打带来的伤痕要难愈合得多。
 陈颖伸手摸了摸,沉吟了下说,“下次换铁尺,不会断。”
 
 坐在副驾驶的汪美英转头看了一眼两个姑娘,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学期开始,一来是外媒的介入凶猛,二来体罚条例给很多大学的招生带来影响。实打实的利益进退面前,强硬主张推行此条例的势力也不得不稍微放软姿态,怀柔几分龟缩几寸。
 学校重新调整了体罚思路:尽量将体罚制度普及化、规范化和去伤害化,严格防止体罚引起的严重伤害、重大疾病或是自杀、自伤等行为。下放到普通学生手中的体罚权力被严格控制,而学生处的官方体罚流程也重新梳理了一遍。
 ——有关方面如果真想把这件事当做一个长治久安的规则来推行,自然要避免在此过程中各种以权谋私、公报私仇等等容易遭人诟病的缺陷。
 
 这也是为什么一整个暑假到现在,顾羽的日子过得相对比较舒服的原因。
 最开始的一个礼拜她被要求强行还债,每天按照三餐挨揍,直到身体彻底垮掉高烧不退。在养伤的阶段里就迎来了上述那些思路的调整。等她伤养好了,则藤条尺寸也好商量了,日常惩罚也可以摸鱼了。学校碍着面子不好自己撕毁惩罚条约,换了个小技巧,把顾羽的例行体罚执行人和检查人都落实到陈颖一个人身上,没有监督,等于放羊。
 除了开学第三天那顿说轻不轻说重倒也不算重的,由央视团队精心拍摄了现场实录的藤条之外,顾羽已经快两个月没挨什么重打了。
 不习惯?还真有点。
 陈颖说得对,这就是贱。当有外力强行拧着你的行为的时候,人会退行,会变得不再相信自己有力量可以管理好自己。
 顾羽在反省。
 陈颖是强大,有才华,有决断,有气魄的奇女子。但顾羽知道,自己不能依赖她。没有人应该为其他成年人的行为负起责任,家人,爱人,都不行,何况只是萍水相逢,共处一室的同龄人。
 
 “下次我不会再犯错了。”顾羽隔了快十五分钟,才接上了陈颖的上一句话。接得汪美英一时错愕,却也接得陈颖在玩味片刻之后,露出笑容。
 
 堵车堵得人不要不要的。早上八点多出发,十一点才开到地头儿。
 顾羽恨不能先去吃饭,但是又不好声张。毕竟以她在学校里的地位,乖乖听话才是王道。
 等走近大操场,顾羽就没什么吃饭的欲念了——好一个声情并茂的团体操!
 
 现场不止五十个人,粗略数一数怎么也有一百多。
 男男女女,俯卧撑姿态,撑在广场中央。长袖长裤的军服,烈日炙烤,惨不忍睹。
 最惨则是一个个年轻的小教官们挥舞着武装带,照着年轻学生们的背、臀和腿噼里啪啦地猛抽。
 男生被抽着抽着趴到了地上,还有教官会厉声呵斥:“撑起来!”女生就无可无不可了,反正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撑,只好全体俯卧,打几下就翻滚扭动出去一下,然后被教官声色俱厉地赶回来。
 剩下的小一千人,就全体站在草地那边排排坐,看着同学们的惨况。
 
 这什么鬼?顾羽和陈颖目瞪口呆。
 迎过来的新生年级组组长和汪美英愉快地握手介绍,“你们晚到了,所以就先执行后进学生的处罚。等会儿处罚完了再开始讲话,也省得孩子们等太久了中暑。”
 满口为人师表的慈爱,放在这个情境下格格不入。
 
 然后就听一个教官领导在扩音喇叭里面叫:
 “同学们,已经打了半个小时了。还是那句话,只要有一个人不能坚持,我们就不会停止。三十下皮带,不许动,不许躲,只要有一个人动,就全体继续!”
 
 顾羽听得背脊冰凉。
 一百多个孩子,没什么束缚措施也没人按着。要乖乖不动挨武装带的抽,挨三十下,谈何容易?
 最惨的是吧,你忍住了,挨了三十,甚至于六十,九十。但有人没挨住,你就得继续挨打。
 等到你心中不忿想凭什么的时候,你也翻滚着躲开了,可能这时候全场又因为你一个人,得要再度继续。
 聪明点的孩子就明白,最佳策略是所有人都咬牙挨下去。
 但熬不住有些孩子蠢,有些孩子则真的怕疼,真的没有自制力。
 半小时。
 打了半个小时。
 最能捱的怕是已经被揍了数百下之多。虽然隔着衣服,但以那些教官的手劲来看,伤害绝对不小。更别提这种烈日酷暑之下,对于体力和精神的重大消耗了。
 这是谁想出来的牛逼玩法?
 
 顾羽和陈颖被带着往主席台那边走去。
 没别的路,只能从学生们中间穿过去。
 顾羽走了几步,就被人握住了脚踝——低头看,是彭菲。
 她气息奄奄,小脸上泥巴和汗混杂,手背上都是自己咬的一个个牙印。她身边的那个教官个子高大,十秒钟左右就会抽一记下来,彭菲会像死鱼一样弹一弹,再忍住,眼睛里泛出泪花。
 ——为了追随她远赴哈佛了的学姐陈雪悠的脚步,来这里挨打,值得吗?
 
 “——报告!”
 操场另外一边的小兵跑步到主席台前。
 “三排四班王炎青晕过去了。”
 
 也!差!不!多!了!吧!
 顾羽狠狠捏着自己的拳头——她是那种性格的人,自己被欺负或许能够心平气和,但是看见别人挨打什么的,简直是怒向胆边不受控制。小时候妈妈说她有一颗侠女之心,或许就体现在这里?
 “行了,停吧。”年级组长轻描淡写地说。
 教官领导高声叫,“全体注意——停止!”
 
 陈颖松了口气。
 她是真怕顾羽一时冲动干点什么难以收拾的事儿出来。
 “三排四班班长、副班长,送王炎青去医务室。其他学生——归队!”
 
 一片伤病,咿咿呀呀,老弱病残,往草地上的大本营走过去。
 有些学生趴在那儿根本爬不起来,被揍人的教官半拎半扶起来。还有的学生竟然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发作,抱着教官痛哭了起来。
 顾羽看看陈颖。
 她觉得“大学生心理健康研究促进社”的存在,非常之有意义。
 
 
 “刚才,后进分子都受到了应有的体罚。体罚,是新世纪从严治校,文化治校,国学治校的根本措施。今天,我们就请来了哲学系的顾羽同学,针对体罚条例的相关情况的亲身体验,做一个汇报讲话。希望同学们认真听讲,引以为戒!”
 话筒移到顾羽嘴边。
 这一类的表述讲话,自从她屈服以来,做了不下七八次。对着央视团队,对着外媒,对着学校内部会议,对着开学时候的全系全学院。
 今天则是对着全体新生。
 
 “同学们,我是顾羽。
 我是T大第一个被执行体罚的学生。也是迄今为止,被执行体罚次数最多,惩罚最重的一名学生。由于屡次违反校规,我受到了你们难以想象的严厉惩罚;但与此同时,学校并没有放弃我,全体老师和同学并没有放弃我。我在学术上的能力获得了肯定,并与今年成功保研,即将升入哲学研究院,成为一个西方哲学方向的硕士生。
 我想说,体罚条例的通过,是一个我国教育史上无法被忽视的重要事件。西方的民主自由等等那一套学说影响了我们百年之久,我们在这段时间内失去了自我,成为一个没有信仰的民族。
 是华夏传统文化的重新崛起,为中国年轻一代,在重重迷雾中找到了一条清晰的道路。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满口胡扯地说了三十分钟。
 然后轮到陈颖。
 
 “大家好,我是陈颖。我是顾羽的舍友,也是她的体罚导师。顾羽同学在T大很有名,很多人会专门过来看她。看她什么呢?有多叛逆、有多桀骜不驯?还是看她被打得有多惨?
 都不是。
 事实上,顾羽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新时代的大学生。她就像你,就像我。在学术和课业上有着超凡脱俗的天资和聪慧,却又因为从小的娇宠而养成了任性的脾气。她爱好诗歌和音乐,喜欢买衣服、逛商场;她写诗,写小说,写剧本,也会通宵不睡觉的赶论文。从顾羽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太多面的性格,这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因为,人,本身就是一种拥有着太多个侧面的综合体。我们永远在寻找自我,我们却永远无法真正地说清,什么是自我。
 而在体罚这件事上,或许它是一种美好的沉淀。我相信每个人在挨打的时候都会疼痛,那么在人疼痛的时候,其实可以抵达一种非常专注的境界。这种境界古人说起来,就是吾日三省吾身;西方人说起来,就是我思故我在。
 ……”
 
 陈颖的发言比顾羽更像哲学系的底子。
 但拉拉扯扯,总也免不了自己都没底气的那一点不骄傲、不信服。
 顾羽很清楚,陈颖和自己是一样的人。
 她们永远都不会认同体罚这件事。
 无论是出自爱,还是恨。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5年9月28日10时20分47秒编辑过]

陈颖跟方俨吃披萨去了。

顾羽刚回到宿舍没多久,门就被敲响。

一开门,脏的不成样子的迷彩服小公主彭菲在门口,把网兜和大旅行袋往地上一扔,也不管顾羽才换了干净睡衣,就趴上来抱着顾羽的脖子大哭。

顾羽拍了她五分钟,哄她去洗澡。看看干净的睡衣只剩最后一套,想了半天给彭菲拿到了卫生间,自己换了条裙子。

彭菲洗了没几分钟就跑出来,满嘴哼哼着叫疼。

顾羽把她按倒在沙发上,无视彭菲娇羞的抗议而剥除睡衣内裤,用专业的手法处理伤势。

大皮带隔着衣服抽也是效果惊人,大片连绵的青紫,看着跟被人虐待了多年似的。

而且这样的抽法没啥准头,彭菲身上伤最重的地方是在腰上,高高肿起,按一下就惨叫——

顾羽怕她生病,赶紧喂了好多开水。又从茶几抽屉里拿出来神奇的云南白药,专治跌打损伤,上上下下喷掉个小半瓶。

终于安顿好了,顾羽顺手给彭菲剥了个橘子,然后慢慢问起前因后果。

“你怎么就成后进了?”

“我们班有个妹子给教官写了封情书。”彭菲虽然长了个小男孩的样子,睫毛都很长,沾了水扑闪扑闪的。

“那是妹子的锅?你们背?”

“教官把大家一个一个叫到小房间去,让我们说出来写情书的妹子是谁。我说不知道。”

“结果呢?”

“结果那妹子自己招了,还告诉教官我们大家都知道。”

“最后一起受罚?”

“就我们几个坚持说不知道的受罚了。妹子没事儿。”

“我操。”

顾羽不想骂娘,却忍不住。

这算什么风气?还传统文化?汉奸文化差不多。

“对了,那个昏倒的妹子,叫什么青的,她没事儿吧?”

“大概没事儿?她外交系的,从小身体弱……据说是有心脏病还是什么的。”

“哦。”顾羽想,还是自己这种从小漫山遍野疯跑,身体结实的姑娘耐揍。嘴上就随口问了一句,“那她又是为啥被罚?”

“我也不知道。临到评选先进后进的最后一天,忽然发疯跑去跟教官吵架……简直跟故意讨打似的。”

顾羽后来想起来这一天的对话,要是自己更敏锐一些,更有洞察一些,会不会就可以避免后来的许多悲剧?

有了陈颖,有了彭菲,顾羽感觉自己的生活有一点点好像回到了过去。

但是收到喜帖的时候她还是愣了很久很久。

张甘宁先生,与邢云小姐,喜结良缘。

给她的帖子是张辛然亲自写的,窄窄的空间里面写了满满的小字,写着对顾羽的思念,以及对哥哥和邢云能在一起的欣慰。她说婚礼上她会当伴娘,她也说这么急着结婚是因为邢云意外怀孕了,她还描述了一下她们上个星期一道去巴黎订婚纱和伴娘裙子时候的快活的行程。

两个退学的姑娘,现在过得很安逸,很快活。

顾羽不知道该羡慕还是嫉妒,牙痒痒地愣了好久,起来给樊平平打电话。

“妞妞……你收到帖子了吗?……我们到时候一起过去?包多少礼金?这个我没想过……我只是在想要穿什么裙子去的问题……”

自从搬进研究生宿舍以来,她就刻意地和过去的同班同学们不再来往。过去好像一个伤疤,屈服好像一种羞辱,她想尽量活在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

而现在,是喜悦的消息让她重拾和过去的联接。

但陈颖却不看好这种联接。

“他们才好上多久?这么快就奉子成婚,这么差的感情基础……想要天长地久也不是不行。”

顾羽望着她。

陈颖认认真真地说,“得多烧香。”

顾羽狠狠瞪她一眼,“烧。我下午就去烧。”

“哪有人下午烧香的?”

“有,我啊。”

烧香是顺路,买新裙子才是正题。

到处都在上新的商场里偶尔有几个final sale。一楼是买不起的大牌,三楼是耳熟能详的大众基本款。二楼角落里有几个欧洲牌子,知道的人不多,但质量过硬款式经典很显气质,顾羽还记得春夏的时候和张辛然邢云一起来逛过,三个人指着一款米色的小裙子笑着说难得有条裙子三个人都适合,等打折了就买回去,毕业典礼的时候一起穿——

顾羽直奔那条裙子。

五折,最后一条,好像还刚好是她的尺码。太完美!

伸出手的时候却看见另一只手。

抬起头,吓到——“……云儿?”

邢云一点也没变,马尾辫子运动服,她缩回手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恐慌和闪躲,“顾羽……嗯,我路过而已……我还有事……”

“怎么了?”顾羽伸手把她抓回来,“你要结婚了没告诉我,我一点也不生气。”

邢云咬着下嘴唇。

顾羽猜着一定是这个原因,她开朗而坦诚地笑,“学校有太多不好的回忆了。你们既然离开了,不回来看我我一点儿也不生气。你看,我在买参加你婚礼的小礼服呢。你也记得这条裙子?可是你要做新娘子啦,然然穿伴娘裙,这条裙子注定是我的。”

顾羽一个人开开心心讲了半天,却看到邢云眼眶发红,整个人都不对劲的样子。

“怎…怎么了?”

“我们……找个地方说吧。”

邢云抓着顾羽下楼,一路冲到停车场。

她的座驾是一辆高大的SUV。两个姑娘坐上去,邢云锁门。

然后……开始哭。

顾羽的心往下沉去。

她安静地坐了很久。停车场里没有人,深色的车窗隔绝了一切。邢云痛痛快快地哭着,直到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

顾羽递给她纸巾。

“怎么了。”

她很轻声地问。

邢云一定不好……很不好。不是张辛然描述中的那个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然给你写了喜帖是不是?”

“是。”

喜帖还在顾羽包里,她拿出来给邢云看。

邢云一边看,一边又开始流泪。

“没有婚礼……然然她……她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你说什么?”顾羽瞪大眼睛。

“医生的诊断是青春型精神分裂。她产生了大量的幻觉,有时候觉得自己还在上学,有时候又一直停留在挨打的记忆里。最近她幻想我和她哥哥要结婚,还偷偷买喜帖寄给别人。……我不知道她也寄给了你。”

“怎么会!”顾羽从座椅上弹起来,却狠狠撞到了头。

晕眩和疼痛的感觉不真实地袭来。

“她好好的,她明明好好的啊!怎么会!……怎么会精神分裂?!”

“医生说,她的外婆和妈妈都有抑郁史,她本身有一定的遗传成分。最主要的……还是受到情境上的重大刺激。她挨打,流血,又挨打,一直带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又遭遇到重大的环境转变……最后就……”邢云抓着顾羽,好像抓着一块浮木,“有几个同学知道,但我们不敢告诉你。你还留在T大,我们怕你知道了以后一时冲动,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顾羽,我们屈服了,这个就是命。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国家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们安分守纪,苟延残喘,再也……再也不要出什么事情了。我再也承受不了后果了。顾羽……顾羽。”

健康高挑,沉默踏实的邢云,狠狠抓着顾羽的手,指痕捏得她满臂淤青。

她痛哭,哽咽,断断续续说着各种各样的话。

顾羽眼前好像是有美丽的肥皂泡幻灭掉。

然后满天满地,都是黑暗。

人是脆弱的动物。

挨重打的话,身体会坏掉。

就算身体没有坏掉,心灵也会生病。

和身体的病痛相比,心灵生病的人更可怜,人们不去怪责病菌的侵袭,而会指责她们以“脆弱”。

就是这样脆弱而无助的生物啊!哲学书上写了那么多各种各样人类的苦难,它们本应该永远停留在教科书的纸张上,它们不该实体化。哪个年轻的无忧无虑的孩子懂得真正的,不可逆的悔恨与伤痛啊?

“还有一件事。”邢云哭够了反而冷静下来。

她如溺死前抓浮木一样,抓着顾羽。

“张甘宁主动报名了公司试点。”

“嗯?”

“就是除了学校之外,下一步国家想试着在大型企业里推行体罚制度。”邢云反手,把自己的掌心给顾羽看。“迟到的要打手心,连我这个总裁秘书也不例外。”

浅浅的肿痕。

顾羽的手微微颤抖,她气得笑起来。

“他那么痛恨他妹妹受到的对待,怎么……怎么会?”

“大概就是因为他妹妹受到那样的对待,所以他反而想要把体罚这件事情合理化吧。不然怎么办呢,顶到底么?他也顶不起。”

不是的,那些不是简单的,大人对孩子的惩罚。

那些是改变人们命运的残酷举动。

“习惯了,也没什么。”邢云的眼神空洞,“很多人很喜欢这个条例。本来迟到是要扣钱的,但是好多人觉得,能打几下手心就不扣钱了的话,简直好得很……你知道早上的交通是很说不清楚的事情。他们住在半地下室里,冬天连暖气也没有。一大早要穿越半个北京来上班,发了那么一点点微薄的工资,要寄回家乡,还要攒起来将来相亲约会买房子。对他们来说……尊严算个屁?”

顾羽怔怔地看着邢云。

“能活下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邢云发动车子,“……我送你回学校吧。你最近还好吗,有没有挨打?”

——最近很好,很久没有挨打了。

顾羽连逃了一个礼拜的课。

陈颖接了教务秘书的电话回来,就看到彭菲在顾羽的房间外面敲门。

“师姐你开下门,让我看下你,你没事我就走。”

“你应该假装是外卖送盒饭的。”陈颖把彭菲拨开,然后指挥身边的男朋友方俨,“踹开。”

方俨苦哈哈地看着陈颖。

“踹得开我就换个门,踹不开我就换个踹得开的男朋友。”

“踹得开!”

顾羽蜷在床的角落里打手机游戏。

她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看陈颖,又用余光扫了下满地狼藉的饭盒,和饭盒当中躺着的几个小二锅头。

“你想找死是不是?逃课就算了,你连毕业论文开题都不去?”

“我已经保研了,写不写论文有什么要紧?”

“有记者专门来拍你的论文开题会,结果你们班长说你事假,你们班主任说你病假。”陈颖伸手把顾羽从床上拽下来,一把摔在盒饭堆里。“你说吧,想怎样?学校联系不到你妈,现在把我当家长用。我好好地在带本科生做实验,现在得要半路跑回来处理你这破事儿。”

顾羽对着陈颖微笑。

“揍我啊。”

“你说啥?”

“监护人嘛,有本事揍我啊?”顾羽用力甩开陈颖的手,“我爱干嘛就干嘛,你要么弄死我,要么就别管我!”

陈颖点点头。

彭菲和方俨已经做好了劝架的一切准备,却被镇定自若的陈颖给镇住了。

“你先走吧,锁门。”陈颖淡淡地对方俨说。

方俨打了个寒颤,狗腿地哈着腰走了,顺手帮顾羽拎下去两袋残羹剩饭,还没忘记到楼下的宿管处帮陈颖登记了“内门损坏”的报修。

剩在房间里的就只有顾羽,陈颖,彭菲三个人。

“去浴室,开水龙头。”

“啊?”

“先开冷水,让她清醒清醒。再用热水冲干净她身上的味道。”

彭菲仔细贴近顾羽嗅一嗅。

“咦~~~”

和馊掉的饭呆了一个礼拜,估计也没怎么洗过澡的顾羽一点也不好闻。

“然后扒光了送到我房间里来。”

“……啥?”

“我大概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没想到一整个礼拜你都走不出来。”陈颖叹口气,“你

第9回

想挨一顿狠的,是不是?”

顾羽怀抱着枕头,像一只生病的小狗一样抬眼看着陈颖。

她浑身都在微小地颤抖着。

“——我满足你。”陈颖说。

顾羽心里很清楚。
 T大作弊的人多得去了。抽烟的人也多得去了。大家还不是该干嘛干嘛,体罚条例并没有彻底改变了谁或谁的人生。
 是因为她的缘故。
 
 如果她没有发那篇社论。
 如果她反正一样要低头的话不如早早就低头。
 如果她不是那么倔强,没有选择反抗。
 
 那邢云和张辛然现在都还是好好的。
 
 以为她们过得很好——好像是森严丛林里的小小天堂,清泉甘甜。
 知晓了她们其实过得很糟——好像是漆黑长夜里理所当然的地狱,满目劫火。
 而现在的顾羽,则在天堂和地狱之间的炼狱。
 
 陈颖并不擅长打人。
 但她保持锻炼,力气不小,挥臂时懂得运用腰力。
 顾羽不是第一次挨打。
 却是第一次身上什么都没穿,光溜溜地挨皮带抽。
 皮带抽在光屁股上的声音叫人头皮发麻。
 陈颖压着顾羽,让她两腿略为分开地跪趴在房间里的单人沙发上。一旦顾羽吃痛腰塌了下去,或是下意识地合拢腿,陈颖就会觉得高度不顺手而妨碍了她行云流水般地抽人。顾羽就不得不撑起来保持姿势——这个姿势皮肤绷得相当紧,加重了顾羽的痛苦。但最大的问题还不在这里,而是……
 皮带会抽到两腿之间的地方,那种痛感令顾羽又羞又怕。但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开口讲出来这件事,只好咬牙盼望陈颖的怒气快些发泄完毕。
 
 但陈颖的耐力超出了顾羽的估计。顾羽已经数到了三百,皮肤陷入麻木,臀部的痛苦已经减轻,但每三四下就有一下带到中间地带的疼痛则愈发强烈。终于在陈颖的某一次重击之后,顾羽的思绪完全从乱七八糟的地方回来,集中在自己目前的处境上——她忍不住回身,抓着陈颖的手。
 “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这可能是顾羽能做到的最低声下气的哀求。
 陈颖甩开皮带。
 顾羽以为一切结束——但与此相反,才正开始。
 
 “彭菲,找绳子把她绑在沙发上。”
 顾羽目瞪口呆。
 彭菲手足无措。
 “刚才的是为了发泄我对你的不满。”陈颖坦荡得天经地义。“接下来才是对你的惩罚。”
 
 她转身拔下来笔记本上的数据线。
 “逃课逃了七天,一天十下,一共七十下。”陈颖看了一眼彭菲,“还愣着干嘛?绑好她,然后你来打。”
 “我?”彭菲指着自己鼻尖,好好一个小美女惊成了一个斗鸡眼。
 “对。我累了。”陈颖理直气壮地坐下来。
 
 “不用绑,你打,我忍着。”顾羽终于认真起来,她看向陈颖,“那玩意儿打人据说很疼。”
 “你要是真的疼,可以哭。只要你哭了,咱们就停。”
 顾羽咬着下唇,乖乖趴下——或许她真能在数据线的肆虐里崩溃心防,大哭一场?
 还是会挨满七十下,仍旧守着自己的骄傲,任凭身体痛到极处?
 
 “打。”
 陈颖把数据线塞到彭菲手里,指着顾羽的屁股,斩钉截铁地说。
 一顿皮带在她身上留下了乱七八糟的伤痕,皮带的边缘造成的深红色痕迹,和皮带腹背造成的连绵肿起相互错杂。
 彭菲的手发抖,“为什么是我?”
 陈颖威压地扫了她一眼。
 彭菲被她吓得闭上眼睛动了手。
 
 彭菲没有怎么挨过打,军训的时候那一顿与其说体罚更像是单方面全控制的打架。
 她手上不知道轻或者重,数据线一抽下去她就吓呆了。
 
 之前顾羽虽然赤身**哇哇叫痛,但给彭菲的感觉是她就算挨打也保持了自己的尊严。
 而这一下数据线下去,顾羽从沙发上几乎是滚到了地板上,跪撑着喘息,整个人的气氛都彻底不对了。
 彭菲眼睁睁看着她身后的皮肤上泛起发白的痕迹,然后慢慢慢慢变红,然后以一种几乎要破掉的状态横亘在之前所有的伤痕上,极为吓人。
 
 “对不起!”她扑过去,想伸手去揉那伤痕又不敢,“师姐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陈颖站起来,高挑的阴影笼罩着两个人,“顾羽,这是你想要的吗?”
 “……是,是我想要的。”
 
 顾羽慢慢地缓过来,站起身,出于彭菲意料地重新跪到沙发上。
 “继续。”
 “我……真不行……”顾羽没哭,彭菲快要哭了。她把数据线烫手一样地塞回给陈颖,“求求师姐了,我会做噩梦的——”
 
 正常而普通的小姑娘。
 要她去伤害别人的肢体,她下不了手,她做不到。
 这是不是才是正常而普通的人性?
 那些下得了手的,是超乎常人,还是泯灭人性?
 
 陈颖一定是前一种。
 她把数据线接过来,掂了掂。
 然后反手抽了下去。
 
 陈颖用的力气比彭菲那一下稍小。
 她打得很慢,让顾羽有充分的机会缓过气。
 她尽量打在之前伤势不严重的地方,避开了几处像是要滴血一样的伤口。
 
 十几下数据线下去,顾羽的屁股呈现出一种惨不忍睹的深红。
 陈颖没地方下手,往下移,打在了臀腿交界的地方。
 顾羽几乎是惨呼出声,整个人下意识地拧起来躲避伤痛——那种疼痛感已经堪比她第一次在全校师生面前捱的藤条。
 陈颖也不说话,只是等着。
 等了很久之后,顾羽才勉强地回复了姿势。
 
 “我不想打到你皮开肉绽。”陈颖叹口气,“但是愿赌服输,说到做到。你还是哭吧?”
 “……我哭不出来。”
 “是因为还没反省清楚,你是个给别人带来多大麻烦的家伙吗?”
 “我……”
 顾羽的回答被一下狠狠的抽打淹没。
 “还没有认识到,你就是一个既好高骛远,又软弱无能的平庸之辈?”
 再一下狠打。
 “还沉浸在做英雄,做女神,做反抗领袖的虚荣的光环里?”
 一下。
 “还想着要以自己的魄力和决断和真正的上位者与虎谋皮?”
 一下。
 “一旦认识到自己的可笑就躲起来做鸵鸟,连面对都不敢面对?”
 一下。
 “心里不痛快不直接说,而是故意闹脾气好换来别人的担心和关注?”
 连续三下。
 
 “别打了。”彭菲已经崩溃,“陈颖师姐别打了,顾羽哭了,她哭了!”
 
 顾羽没有哭出声。
 但是在责备与抽打的连续夹击下,她十指紧紧扣住沙发背面,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陈颖的八下狠打终于抽破了顾羽的皮肤。
 一点点血流下来。
 
 陈颖看了看手里沾血的数据线,把它扔进了垃圾箱,然后去拿包。
 “师姐你要去哪儿?”彭菲问。
 “那帮本科生还在等我。你给她上药,顺便当个人形枕头,让她抱着你好好哭一场。”
 “哦……”
 “对了顾羽,你哭完了记得倒垃圾。以及,对你的惩罚还没有结束。从明天开始,你每天早晨六点半给我起床去跑三千米,再做一百五十个深蹲。”
 “……深,深蹲?”
 “你喜欢蛙跳也可以。”陈颖耸了耸肩,“谁告诉你体罚就只有打屁股的方式?”
 ——顾羽终于痛哭出声。
 

[本帖已被作者于2015年10月22日0时17分14秒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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